《穿书咸鱼我在后宫摆烂日常》 第二百八十三章去请皇后娘娘吧 明日就是上元节,上元节之后,长公主们就不会再频繁的进宫问安了,庄韫兰原本是在用怀庆长公主送她的那些颜料,画她们的“捶丸行乐图”留念。 看宋妙容这么一比划,她笔尖一抖,差点画糟。 庄韫兰索性就不画了,她回忆了一番问宋妙容:“司才人是快到生产的时候了吧?” 宋贵人的日子远没有淑妃娘娘的丰富多彩,不至于记不住共住一宫的司才人是几时有的身孕。 事实上,后宫的人从皇后到选侍,估计也就只有她面前这位淑妃娘娘会记不清司才人应该什么时候生产。 宋妙容怔了一下,连惊骇之下的慌乱都消散了几分。 她点点身边人的额角道:“你说你,挺机灵的脑子,怎么就是不往正经事上用呢。” 然后她就叹了口气,无奈道:“算日子是该下个月生的,但是我看她的样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提前。” 提前,那就是要生在正月了。 正月生孩子,倒是没有什么不好的说法,问题是司才人的怀相不好,很可能需要用到女医和太医。 这就有点麻烦了。 但是按照她怀安哥儿时的情况看,皇帝陛下应该不是那么迷信的人,不至于因为是在正月,就要看着司才人出事。 而且吧,现在肚子都那么大了,要是皇嗣长到足月,估计麻烦更大。 庄韫兰虽然没有一颗普世济人的圣母心肠,但司才人毕竟是她认识的人,与她也没有什么仇怨,知道身边的人即将面临一场凶险的生产,她也难免有些触动。 今年的上元节,淑妃娘娘赏灯的兴致不怎么高。 几个月之前就已经被皇后开恩免去请安、领宴等一系列内宫活动的司才人当然也是不必出席今年的上元宫宴的。 宴席上没有人提起司才人,反倒是寿安宫中两个禁足的嫔妃,掐算着司才人生产的时间,变的一日比一日忧心。 姚选侍现在几乎长在了朴选侍的身上,除了沐浴和睡觉之外,她时时刻刻都要跟朴选侍粘在一块。 寿安宫虽然不算小,但此时只是收拾出了两座屋子给她们居住,住处外面有宫人奉命把手,姚选侍和朴选侍能活动的范围,也仅仅只限于这座四四方方的院落。 “朴姐姐……”姚选侍伸头看看外面把手的内官,偷偷问朴选侍,“你说司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啊?皇……你说的那位娘娘,她真的会害司姐姐?” 朴选侍根本不想搭理姚选侍。 她皱着眉转过身去,换了个朝向之后,继续洗衣服—— 进了寿安宫,两人各带一个宫女,指望把所有的活都交给宫女去做,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宫女们去烧火做饭、打扫庭院……所有的脏活全都包了,只要不是打算累死她们,像洗衣裳这样的小事,就得靠朴选侍和姚选侍自己去做。 不论是进宫之前、还是进宫之后,两个人谁也没洗过衣服。 头一次洗的时候,朴选侍洗破一件褙子,姚选侍洗破一条裙子。 之后朴选侍调整方法,边洗边学,总算是保全了自己剩余的衣服。 可是姚选侍却始终不得要领,报废掉十几件衫子和裙子之后,姚选侍现在穿的袄子还是跟朴选侍借的。 洗完衣裳,朴选侍学宫女们的模样,吃力的抬起足有自己四个脑袋那么大的水盆泼水。 姚选侍赶紧去帮她抬盆,结果两个人没什么默契,姚选侍好心帮倒忙,把水盆整个掀翻在了朴选侍面前,洗衣裳的水哗的一下就溅满了她们的裙角。 “朴姐姐……” “闭嘴!” 朴选侍气急败坏的把水盆留给手足无措的姚选侍,就转身回屋去了,连湿哒哒的裙摆都没顾得上处理。 她坐在简陋的长凳上,烦躁之后,思绪就止不住的变的慌乱。 司才人是去年五月份诊出的身孕,那时皇嗣就有一个多月了,算算看,也快到日子了。 那皇嗣……现在还在吗? 寿安宫的这片宫墙,已经足够隔绝她与外界所有的消息。 朴选侍根本没办法知道任何有关于司才人以及她腹中皇嗣的事情,姚选侍每问一次,她的心情就会糟糕一分。 既是为司才人那儿的那个不知道还在不在的皇嗣;也是为了四年之前她那没有福运来看一眼人世的孩子。 …… 元徽三年的元月,是在司才人凄惨的痛呼声中结束的。 守夜的宫女再一次听到主子的啜泣声时还有些烦躁,她原本是要去给司才人换个更暖和些的汤婆子,免的司才人哭够了要起夜,锦被一掀再被夜间的凉风给冻着。 结果手才探进锦被,宫女就被那湿哒哒的凉意给唬的晃了下神。 没经过人事的小宫女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摸到的是什么。 再看床上躺着的司才人,她的鬓发已经被汗水打湿,哀哀的啜泣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成了抽气。 小宫女一下子就吓呆了。 然后就慌慌张张的往外面跑,一边跑一边喊:“主子羊水破了!” 外面当值的宫人被她给喊过来了,然后大家一块不知所措—— 这个时辰,满宫的烛火几乎全都熄了,贤妃娘娘的正殿也是一片漆黑。 司才人的抽气声已经再次发生了变化,凄凄惨惨的呼疼声,伴着黑夜和冷风,听着就十分瘆人。 最后还是那个值夜的宫女咬咬牙道:“稳婆呢?快去把她给喊过来!你们留在这儿伺候主子等稳婆,我去正殿禀报贤妃娘娘。” 其余的宫人们连忙点头,若是主子带着皇嗣出事了,大家谁也担不起这个责,准得全完蛋。 稳婆连脸都没来得及抹,灌了壶冷茶就赶过来了。 沈贤妃慢稳婆半刻,也紧赶着披衣到了。 西偏殿的楚婕妤注意到正殿的动静,披上斗篷去追沈贤妃,宋贵人和辛选侍倒是都没凑这个热闹。 司才人处的宫人看到沈贤妃,也算是盼来了主心骨,于是都等着沈贤妃的示下。 已经是宫禁时分了。 血水一盆一盆的往外面送,参汤一盏一盏的往里面呈,司才人凄惨的声音听的沈贤妃攥紧了十指,楚婕妤也让她喊的发毛。 等到稳婆慌慌张张的跑出来,跪在沈贤妃面前磕头,禀说情况怕是不好的时候,楚婕妤和侍墨一左一右稳稳扶住沈贤妃。 沈贤妃深吸一口气道:“去坤宁宫请皇后娘娘吧。” 第二百八十四章有点怪 加盖皇妃金印的手谕只能在宫禁时分打开咸阳宫的宫门,至于往司药司去请女医,甚至是去外廷请太医,那都是皇后才可以做主的事情。 沈贤妃打不开那一道道宫门,也没有权利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决定要不要为司才人宣召女医。 侍墨半点不敢耽误,拿着贤妃娘娘的手谕就一路往坤宁宫赶。 坤宁门这时候也已经落了锁。 当值的内官听说是司才人发动了,赶紧就往里面禀。 一刻钟后,才处理完今日份的宫务歇下不久的皇后娘娘也出来了。 凤辇一路赶往咸阳宫。 路上,皇后攥着帕子,手心已经沁了一层薄汗。 只差一日,只差一日就不算是正月了,怎么偏偏就是今日。 但她不能让司才人出事,从朴选侍莫名其妙把当年的小产诬赖到她的头上时,皇后就知道,她一定不能让司才人这胎出事。 但是正月请医,也太不吉祥了。 当年做太子妃时,先皇待她慈爱,薛皇后也是对东宫照拂有加,皇后肩头的压力,多是来自于对自己的不自信,还有对沈贤妃的愧疚与忌惮。 所以朴选侍那年孕中.出事,皇后虽然担心年节宣召女医至东宫是不祥,但还是命宫女去了司药司。 可是今时今日却有不一样的地方。 是,她如今是后宫之主,身份比做太子妃时更为尊贵,掌握的权利也更大,但是需要她顾及的东西却也多了。 六局一司的女官们不是宫女,她们于她,更像是朝廷的臣子于皇帝。 她们辅佐她掌摄六宫,却也监督着她的一言一行。 也是当了皇后之后,赵芙月才知道,原来后宫之主有那么多的事情不能做。 中宫的主人是天下女子的典范,若是她言行稍有不当,那么宫正司就会像御史台的那些官员一样谏言,类似的文书,刚做皇后的时候,赵芙月几乎每日都会收到。 她这才知道,原来她这个皇后当的,竟然有那么多不得体的地方。 第一次收到那样的文书时,赵芙月觉得脸颊都羞的发烫。 她请胡嬷嬷替自己寻来了太祖朝和太宗朝时的内起居注,孝端和孝懿两位贤后收到的谏言屈指可数。 而且大多数时候,劝谏的女官最后都自认不足,承认是自己误解了皇后的意思,而事实也确然证明,孝端皇后和孝懿皇后的举措都是对的。 就算是哲宗皇帝那位有些争议的第二任皇后,也没有像她这样频繁的收到过尚宫局的谏言。 唯一能在数量方面与她收到的劝谏文书相较的皇后,竟然是先皇的废后涂娘娘。 难道她像涂娘娘一样不堪为后? 皇后开始是羞,之后就是惧,她不敢与任何人提及这份恐惧,却时刻为此提醒着自己。 她告诉自己,做事之前,定然要多思多想,千万不能步了涂娘娘的后尘。 她对自己的约束一日甚过一日,尚宫局那些劝谏的文书,也终于开始变少了,但是皇后却一日也不敢松懈。 哪怕到了今日,她也不敢再像当年做太子妃时那样,坐在轿辇上就轻易定下于正月宣召女医入咸阳宫的懿旨。 司才人和皇嗣固然要保,但是能不触及的规矩,那最好也就不要去触及。 皇后略微定住心神,安慰自己,万一呢?可能司才人的情况并没有那么不好呢? 毕竟冯司药也只是说司才人腹中皇嗣有些偏大,可能有些凶险,但却并没说是定然有恙啊。 她的大皇子、淑妃的二皇子,全部都是由冯司药主持接生的,宫中的稳婆两次都只是起到了辅助作用,她们已经很久没有主持过为嫔妃接生的任务了,或许就只是一时生疏,看到司才人血流的多些就害怕了呢? 可能等她到了咸阳宫,司才人就已经平安诞下了皇嗣? 皇后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但还没有等她将这口气连自己的担忧一块呼出胸膛,咸阳宫就到了。 然后,皇后就听到了司才人那撕心裂肺的喊疼声。 司才人处的宫女,凡是挤不进屋子的都在死命咬着唇低头抹泪,但他们不是在哭司才人和皇嗣,而是在哭自己。 里面是主子哭,外面是宫人哭,凄凄惶惶的一片,看着就让人觉得不祥。 皇后的面色有些沉。 她问贤妃:“司才人如何了?” 沈贤妃没有在皇后身后看到女医的影子。 她低下头,福身把稳婆的话再次禀给皇后。 皇后被司才人的哭喊声搞的头皮发麻。 宫人搬了圈椅呈了茶,皇后没有心情坐,更没有心情喝茶。 她站在原地琢磨了两息,叹了一口气之后吩咐玛瑙:“去将冯司药请来吧。” 然后她又问:“皇上现在在哪儿?” 胡嬷嬷禀说皇上今日独寝,没来后宫。 皇后便写了手谕用印,让胡嬷嬷拿着这张手谕出后宫,再将司才人发动的事情禀报给皇上知道,看皇上是什么意思。 …… 乾清宫。 张保这次是真想骂娘了。 这司才人,怎么皇嗣怀的比两位娘娘还折腾人! 让他把皇上从龙榻上面喊起来去看司才人生孩子? 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他! 但是事情既然禀到了乾清宫,张保也不敢做主说压着此事不禀。 万一皇上睡醒了,司才人那边全完蛋了怎么办? 毕竟牵扯到皇嗣,张保担不起那个风险。 他先把皇后的人稳住,然后愁眉苦脸的往里面走,做足了心理建设之后,才重新迈进皇帝陛下的寝殿。 横竖都是死,那就死吧。 一盏茶后,胡嬷嬷被召进了乾清宫。 又一盏茶后,冯成去太医院宣太医,胡嬷嬷回后宫去向皇后娘娘回话,皇帝陛下面色不虞的冷冷坐在龙椅上,张保死命低着头,连喘气都不敢喘口大的。 前朝后宫今日亮起了不少灯烛。 庄韫兰起身的时候,就觉得殿内的氛围有点怪。 第二百八十五章可惜时不与她 “怎么了?”净过脸、漱过口,庄韫兰一边往妆奁那边走,一边就开口问宫女。 她现在和海棠她们配合十分默契,梳头和吃饭这两项工作可以一块进行。 今日照旧是海棠给她梳头、芙蓉替她摆膳,但是芍药在旁边说:“娘娘……司才人没了。” 庄韫兰差点没拿住手里面的碗,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好好的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司才人才多大啊? 册封时应该也就是刚及笄? 那……她是难产没的? 芍药一点一点的把自己知道的情况禀报给自家娘娘知道。 昨日正好是蒋太医当值,可是等他接到皇上的圣旨赶到咸阳宫的时候,司才人就已经没了。 准确的说,冯司药到的时候,司才人就断气了。 皇嗣倒是生下来了,是个皇子。 比大皇子和二皇子刚生出来的时候都沉,据说比寻常的婴儿都要大一圈,看着就很健康。 庄韫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坤宁宫。 皇后满脸苍白的坐在殿内。 她也是刚从咸阳宫回来,在司才人那儿守了一夜的沈贤妃今日被皇后放了假,今日的请安会议就只有皇后和淑妃参与。 看见淑妃,皇后明显是打算提提嘴角抿个笑的,可是那笑还没抿出来,皇后的嘴角就耷下去了。 她转过身按了按眼角说:“司才人的事情,淑妃也知道了吧?” 庄韫兰点点头,应了句是。 皇后才擦干的眼角就又有泪水划了下来,她不想在淑妃面前哭,但泪水又实在是忍不住,就匆忙抹了下眼睛跟淑妃说:“去咸阳宫看看吧,司才人与我们也算是姐妹一场,你去看看她,也去看看三皇子,这孩子可怜,才刚生出来,就没了亲娘。” 庄韫兰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说,司才人虽然没了,但是还有娘娘呢,只要娘娘在,皇嗣们就都有母亲疼爱。 但是她说不出来。 庄韫兰站起身,行礼称了句是,遵皇后的吩咐去咸阳宫看望司才人和三皇子。 现在司才人的丧仪怎么办还没有定论。 她只是随沈贤妃居住在咸阳宫的低等嫔妃,即便是为皇帝陛下诞育了皇子,也没有资格让咸阳宫的宫人全部都披麻戴孝的给她服丧。 现在也就是伺候在司才人身边的那几个宫女鬓边簪了朵并不怎么起眼的白花。 沈贤妃没回正殿休息。 她神色有些恍惚的看着奶嬷嬷们抱着三皇子哄,脑子里面还记得司才人最后与她说的话。 那时候,司才人整个人就像是在水里面泡过似的,散乱的头发湿哒哒的粘在脸上,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连嘴唇都看不出血色的人,偏那双眼睛亮的骇人。 现在看,应该就是神光返照了。 临死的司才人哆哆嗦嗦的抓住了她的手,把三皇子托付给了她。 可是这事儿她说了不算,司才人说的也不算。 沈贤妃没忍心对着那样的司才人说出这样残忍的话,事实上,司才人也根本没留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因为刚说完托付的话,司才人就咽气了。 然后宫女出去禀报皇后,皇后也进来了。 再就是各种哭声—— 宫女的、内官的、稳婆的、奶嬷嬷的……再加上刚出生的三皇子的,都快要把沈贤妃给淹没了。 直到淑妃来到咸阳宫,侍墨提醒了自家娘娘一声,沈贤妃才算回过了神。 两个神思都有些恍惚的皇妃说了几句话,又一块看了三皇子以及还未入棺的司才人。 然后淑妃恍恍惚惚转身出去,回她的长乐宫出神;贤妃则继续恍恍惚惚的跟奶嬷嬷怀中的三皇子大眼瞪小眼。 关于司才人的身后事,是三日之后才有的定论。 司才人被追封为婕妤了。 由于皇帝正值盛年,帝陵别说是修建了,连选址工作都还没有开展,所以简单的丧仪之后,司婕妤会暂时停灵金山口。 那儿是太宗皇帝迁都之后的大型嫔妃墓地。 从太宗朝起,凡是帝陵未完工之前逝世的嫔妃,全部都会被安葬到那儿。 至于日后有没有机会迁入帝陵的妃园寝,那就要看帝陵完工之后,这个嫔妃还能不能被皇帝本人记住了。 至于三皇子,他被皇帝交给沈贤妃抚养了。 当然,皇帝陛下并没有抹除司婕妤才是三皇子生母的事实。 在皇室玉牒之中,也会明确记载着元徽朝的三皇子,是由咸阳宫婕妤司氏诞育的,而贤妃沈娘娘,她只是奉皇命抚养了三皇子。 而在这道圣旨之前,据说沈贤妃破天荒的去乾清宫求见了皇帝陛下。 对于此事,涂娘娘拿酒浇地送了司婕妤最后一程之后,就拍手对太后道:“这个沈氏,终于算是直了一次腰杆!” 薛太后只默声喝茶。 都是算好了的事情,没什么可诧异的。 司氏既然怀疑皇后的用心,临终托孤自然是人之常情,而她能求的、也最适宜求的,唯有贤妃一个。 贤妃啊,那可真正是个重诺之人。 若是让太后说,与朝廷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实则却是满脑子官场算计的人相比,贤妃才更能担得起那句文人风骨。 只是可惜,时不与她。 沈贤妃要抚养三皇子了,此事对太后娘娘而言自然是喜闻乐见,可是对于坤宁宫的皇后,这却实在不是一桩幸事。 皇后娘娘是既兼对司婕妤之逝的痛心,也兼对沈贤妃成为三皇子养母的担忧。 在宫中活了大半辈子、已经见惯了生死的胡嬷嬷,则是满腔对贤妃之举的愤怒。 明知道朴选侍怎样污蔑了皇后娘娘,还要主动去请缨抚养三皇子,贤妃娘娘这就是在往皇后娘娘的身上扎刀子! 如此这般,若是当日朴选侍的锥心之言走漏了风声,司婕妤是无辜被害,沈贤妃是仗义之举,可是皇后娘娘呢? 等待皇后娘娘的,就是一顶毒妇的帽子! 她们这是要毁了皇后娘娘。 藏了这么久,沈娘娘的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 “娘娘!”胡嬷嬷看不得皇后再为司婕妤的逝世默默垂泪,毕竟沈贤妃已经从此事得到了真切的好处。 现在她是既得了皇子、也得了名声。 如今两个皇妃,一个身后站着陛下,一个身后站着太后,又全部都有了皇子,若是皇后娘娘再只顾着伤心,那坤宁宫就真是要被她们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胡嬷嬷语重心长的劝皇后:“事已至此,娘娘可千万不能只顾着伤心,万一伤了身子可怎么好?您还有大殿下需要照顾呢,依奴婢之见,其实贤妃娘娘来与您提及她想要抚养三殿下这事儿的时候,娘娘便很该一口回绝,您毕竟才是皇子们的嫡母啊,三殿下入坤宁宫,做咱们大殿下的左膀右臂,那不是很好么。” 皇后娘娘擦掉眼泪,长久的怔住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虽远定诛 毫无疑问,沈贤妃在坤宁宫提及养育皇子的请求时,皇后本能的生出了抗拒之心。 但那时她实在是太难受了。 司婕妤死时的惨状就像是长在了她的脑子里面,皇后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司婕妤那死不瞑目的模样。 她甚至还梦到司婕妤掐着她的脖子逼问她,为什么没有及时给她请太医。 皇后有很多顾虑、很多理由可以用于辩白的。 譬如宫中的规矩—— 后妃除非病到了不得的地步,否则本就是不会请太医的,何况那时还是正月,多少算是沾着年节的边,从太祖皇爷开国到现在,哪有嫔妃年节请太医的先例? 而且那日司婕妤还是宫禁之后才发动的,若是她一纸手谕打开外廷与内宫之间的那道门,慌慌张张的把太医召进了后宫,那不只是女官,连朝臣都会被此事惊动。 那么她就会成为所有人公认的不稳重的皇后。 还有,皇后也没有想到司婕妤的情况真的有那么糟糕。 等她知道的时候,她马上就让玛瑙去请冯司药了,只是司婕妤没撑住。 可是,一个鲜活的人就在她的眼前断了气,人命摆在面前,那些有无数道理的缘由就都显的太轻了,皇后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无尽的后悔已经将皇后压的喘不过气来。 她这些日子都在想,她当时怎么就不能像当年似的,在知道情况的第一时间就让人去司药司请人呢。 那样的话,兴许司才人就不会死了。 不就是她再多收几封谏言吗? 至多也就是规劝她不要小题大做,要有中宫皇后的稳重,几句规劝之言罢了,与人命比起来又能算是什么? 但是人死了就是死了,皇后知道自己再怎么后悔也没用。 后悔之余,皇后也感到了恐慌。 朴选侍污蔑她,她满心的委屈,结果现在司才人真的死了,那皇上会怎么想?皇上还会相信她吗? 他会不会信了朴选侍的污蔑之言,就此将此事扣在她的头上,以此大过废黜她的后位? 等沈贤妃来到坤宁宫,跟她说自己想要养育三皇子的时候,皇后险些就要让胡嬷嬷送客。 但是,她刚刚才做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决定。 这个决定赔上了司婕妤的性命,也无可避免的要招致皇帝的猜忌。 面对生下来就没了亲娘的三皇子,皇后的底气并不足。 胡嬷嬷说的对,她应该把三皇子接到坤宁宫来的,可是三皇子的存在,却又天然就在提醒着她此次的过失。 那样的折磨,皇后承受不起。 那给淑妃?给贤妃? 旁人没那个资格养,淑妃和贤妃又是个顶个的不可小觑。 皇后选不出,她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更好的决定。 那就交给皇帝选吧。 反正皇子由谁来养,原本就不是她能够决定的事情。 所以皇后鬼使神差的拿这个理由打发走了贤妃,让贤妃自己去求皇帝。 皇帝愿意把三皇子给谁,那就由谁来抚养这个皇子吧。 但是皇后没想到,皇帝竟然直接就下了旨,将三皇子交给了贤妃。 连她这个皇后,都是在这道圣旨发出之后,才知道了皇帝的意思。 曾经,他不会这样待她的。 他还把她当成是皇后吗? 他是不是已经信了朴选侍的话,把当年那个流掉的皇嗣、还有这次难产而亡的司氏,全部都记到了她的头上? 皇后是真的慌了。 胡嬷嬷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怎么就能让皇后娘娘六神无主至这般模样。 这些年,皇后娘娘看着是更端庄、更稳重了,可是胡嬷嬷知道,皇后娘娘的心也变的更重了。 现在,就连她也时常猜不到皇后娘娘是在担忧什么,只知道娘娘一日愁过一日,面上的笑意即便是对着大皇子,也十有八九是强撑出来的。 这样不成。 胡嬷嬷换了个说法,心疼的劝皇后:“娘娘,奴婢知道您心善,可是往事已矣,咱们总得朝前看呐,您还有大殿下呢,只要是您站住了、大殿下也站住了,那坤宁宫就只有越来越好,娘娘……” 皇后已经没有心思听了。 从司婕妤出事,皇上就没再进过后宫。 这个月的初一,她也没能见到皇上。 从他们成亲时起,这还是皇上头一次在这个日子撇开她。 是,国朝的规矩并没有规定过初一日和十五日皇帝就非得陪着皇后过,有那帝后感情不好的,皇帝在这两个日子独寝也是常有的事情。 一年见不到皇帝几次面的皇后,在本朝也并不稀奇。 可是,他们之前不是这样的啊。 就算皇上没有做那事的兴致,之前也是会在坤宁宫与她一处躺着说说话的。 内宫与外廷之间的那道锁,困不住持有金宝的正宫皇后,但是赵芙月却没有求到御前、就此事向皇帝讨个清楚明白的胆量。 …… 在皇帝不再踏足后宫的日子,内宫与外廷真正变成了两个世界。 内宫中,司婕妤的逝去就像是投入湖水的石子,在惊起短暂的涟漪之后,就慢慢归于平静。 而外廷,一个婕妤的生死,自然不会对朝野产生任何的影响。 相比司婕妤的逝去,朝臣们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忙—— 时隔多年,朝廷要再次出兵北伐了。 建极殿的烛火几日未熄。 做了那样久的准备,先皇未竟的雄心、皇帝胸中的抱负,都即将得以施展。 皇帝明白,兵戈一兴,不论输赢,他都将如太宗皇帝一样,背上一顶穷兵黩武的帽子。 但他是景朝的天子,是万民的君父。 为了江山、为了百姓,他都有责任再次把那群将中原视作自家后院,稍有匮乏便肆意掠夺的蛮族彻底打服,让他们像畏惧太祖、太宗两朝的铁骑一样,再不敢将那觊觎的目光投向中原这片沃土。 这一战,从先帝在位时,就已经在准备了。 这颗盘亘在国朝边疆的毒瘤,到了应该拔除的时候。 他可以输,但是景朝不能输。 中原的铁骑定将再次踏破蛮族诸部,让他们明白中原上国不容侵犯,边疆的百姓更不是他们肆意凌虐的奴隶。 侵扰上国者,虽远定诛! 元徽三月三月初,大军出征。 当月十五日,皇后终于等到了数日未至后宫的帝王。 第二百八十七章失望 近月积攒的恐慌与茫然积压在皇后的胸口,以至皇帝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时,皇后甚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是来与她摊牌,要以朴选侍的无稽之谈废黜她的? 皇后不敢问。 就像皇帝不来,她也不敢去外宫寻他分说似的。 她唯恐这个话题一旦提起,等待她的就是一纸废后的诏书。 幸好,皇帝并未就司氏或者朴氏问罪于她。 但是皇后听皇帝说:“十王府已经翻修好了,最近给康哥儿收拾一下,下个月就让康哥儿搬过去吧。” 皇后嘴角勉强挤出来的笑容已经完全僵住了。 司婕妤的死给她造成的担忧实在太重,以至皇后最近竟忘了这桩从去年便困扰着她的事情。 十王府不是在去年年末就翻修好了吗? 为什么皇上之前不提让康哥儿搬宫,现在司婕妤没了,他就要让康哥儿搬? 他还是因为司婕妤的死猜疑她了。 皇后无措的低下了头,张了张口,却又说不出话。 说什么呢? 解释司婕妤之死与她无关? 可是连她自己都不能确定,如果她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命人将女医宣去咸阳宫,能不能避免司婕妤的逝去。 剖白朴选侍当年的小产跟她没有干系? 皇后虽然可以为此指天发誓,但是除却指天发誓,她也再没有其他的办法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原本就没有做过的事情,她要如何提供自证的凭据? 坤宁宫正殿陷入了一室寂静。 在这能清楚听到自己心跳的寂静之中,皇后甚至有一瞬间在想,就这样吧,起码皇上的决定,是将康哥儿挪去十王府,让康哥儿远离她这个在他心中留下了恶毒之名的皇后,而非是将他们母子一块厌弃。 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结果吗? 没有了。 皇后的表情开始变的凄惶而茫然,甚至有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悲愤。 皇帝放下了茶盏,他现在已经不会再去琢磨皇后的想法了。 东宫加上内宫,十载的时光都用来等待皇后成长。 他自问给足了她时间,也给足了她体面与尊重,只希望自己可以有一个端庄持重的妻子。 她不需要事事顺他心意、处处讨他欢心,甚至偶尔的错处,皇帝也不是不可以容忍。 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就连皇帝自己,他也不是从未有过任何错处。 但是身在其位,就得谋其事。 既然穿了这身凤袍、戴了这顶凤冠,那她就应当知道,皇后一职如盐梅调和鼎鼐,责任不可谓不重大。 软懦、迟疑、偏听偏信、毫无主见……这样的词,不应该是用来形容一国之后的。 赵氏是先皇指给他的正妻,是与他并肩拜过天地祖宗的皇后,他应该留给赵氏成长的时间。 可是这些年的太子妃、这些年的皇后,不仅没能等来赵氏的独当一面,甚至还换来了她的畏首畏尾。 堂堂的皇后,嫔妃与皇嗣命悬一线,她分明手握凤印,却不尽应尽之责。 此事与所谓的风水之言,难道她判别不出哪个更为要紧吗? 加盖了凤印的皇后手谕打开了内宫与外廷之间的那道门,却不是为了去太医院传召太医,而是为了送宫人去乾清宫寻他请示。 这是要他来替她做这个主,要他来替她担这个所谓的“风险”? 皇帝现在都记的自己那日那时的心情。 到沈氏也被赵氏打发去乾清宫请旨,对这个皇后,皇帝是真的彻底失望了。 他不会废了赵氏,但是也不能再让她养着康哥儿了。 国朝的皇长子被她教出了满身的敬畏恭谨,在最气盛的时候便有了低头之态,日后怎还会有为储的风采,若是再添一项不敢担责,那这祖宗基业,又让他如何托付。 难道等他百年之后,乾清宫的帝王,也要像今日的皇后一般毫无担当,遇事便要寻旁人拿主意么。 皇后不愿担责,尚且可以把所谓的棘手之事推给他这个皇帝。 可是一朝的天子若也是如此,那这决定又要交给谁人来做? 阁臣吗?勋爵吗? 那景朝的天下,又是否还是谢家的天下? 而这不知对错的决定既下,难道仅仅因为出主意的人不是自己,龙椅上的帝王便可以捂住眼睛,只当作此事与自己无关? 皇帝不再理会皇后那仓皇的面色,他补充道:“日后逢五逢十,康哥儿还会来坤宁宫向你问安,但是其余的时候,就让他安心随先生进学温书吧,十王府有宫人侍奉,你无需为康哥儿的饮食忧心。” 竟是连每日相见的机会都抹去了。 皇后跪坐在地,凄惶的看着皇帝离去的身影。 胡嬷嬷上前扶了好半日,竟没能把比她瘦弱许多的皇后给扶起来。 最后还是玛瑙和琥珀一块帮忙,才半扶半抱的把皇后娘娘给抬上了罗汉床。 “娘娘、娘娘……”胡嬷嬷看着仿佛丢了魂似的皇后,头一次慌的手足无措。 她语无伦次的道:“娘娘,大殿下、奴婢把大殿下给您请来,您、您再、多好好的跟大殿下说说话吧?” 胡嬷嬷话音落下,原本目光空洞无光的皇后终于转了下眼珠,然后就是断线似的滑落眼眶的泪水。 十四岁入宫参选,十六岁封太子妃,至今也只有二十六岁的皇后,第一次在皇宫嚎啕大哭。 满殿的宫人都跪地叩首,东厢房温书的大皇子被胡嬷嬷遣去的宫人拘住,无论如何也要请他留在厢房。 元徽三年四月初,四岁的大皇子谢允璋正式迁入十王府居住。 当月八日,边疆捷报传回京师,令国公领兵深入漠北,鞑靼大败,被迫北撤四百余里。 十四日,再胜,鞑靼部落又撤百余。 二十日,虏鞑靼某部王子与宗亲十余人,自宣成二十五年至元徽三年间被虏至该部的千余中原百姓终得归家。 二十六日,中原之师再次成功北推。 至六月十八日班师,顺天府以北千余里,已无鞑靼诸部身影。 元徽三年七月,奉天门献俘之后,皇帝于奉天殿设宴,为北伐诸将庆功。 当年八月,皇帝正式下旨,于收复之地驻兵屯田,修堡垒、设州府、建县学,推广汉学。 普天共庆。 长乐宫。 淑妃娘娘正在跟二皇子“搭房子”。 第二百八十八章多事之秋 新的中西结合型庄园“乐高”是不久之前才做好的。 大大小小的积木片加起来有几千块,搭建完成之后有半人高,能占去小半个花厅。 庄韫兰直接就让人在地上铺了锦垫,她和安哥儿并排坐在地上拼。 庄韫兰这边摆的是图纸,积木片则是分类摆放在二皇子的身边。 插完手边的积木块,庄韫兰拿着图纸指挥安哥儿给自己打下手,于是二皇子殿下就转身在旁边那堆积木片中开翻。 积木片的摆放都是有规律的,每个“庭院”需要用到的木块都是摆在一处的,再按颜色、形状和大小排开,并不是真的需要找木块的人将这几千块积木全部给翻一遍。 已经知道木块摆放规律的二皇子殿下很快就把母亲需要的积木给找出来了。 庄韫兰给自家小助手点个赞,然后继续自己的拼乐高大业。 母子俩配合十分默契,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把西北角的那处“院落”搭建完成了。 二皇子拍手:“晏州!” 庄韫兰:…… 自从北征大捷,晏州作为新州府在长乐宫的出镜率就特别的高,反正二皇子是看见哪儿都说是晏州。 庄韫兰没忍心戳破自家崽崽不切实际的想法—— 那什么,按照正常的发展速度,晏州近年是不可能出现这么豪华的庄园的。 别说是让望族豪绅迁去晏州修建庄园了,由于那边尚且属于“不毛之地”,现在朝廷白送土地,都没有多少百姓愿意往晏州搬。 毕竟不是正常种着的地嘛,虽然是白送的,但是万一不长庄稼呢? 敢于第一批“吃螃蟹”的人放在哪个时代都是勇士,而大多数的人却都是普通人。 指望所有人都能爆发“身先士卒”的优良精神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古代人乡土情结更浓厚,背井离乡的事情没几个人会愿意干。 所以,想要发展晏州,那真是任重而道远。 今日份儿“庄园”搭建结束,庄韫兰就带自家崽崽去吃饭。 二皇子现在话说的利索了,脱离一个词、一个词往外面蹦的阶段之后,他的好奇心和表达欲也开始飞速增长。 譬如对景朝国民近月津津乐道的北伐大捷和新州府,二皇子的问题就多的很。 母妃能答的,他问母妃;母妃答不了的,他就攒着问父皇。 庄韫兰已经充当了好几次旁听生。 等到皇帝陛下给安哥儿解释完中原王朝北伐为什么大多是在春季进行的,庄韫兰走过去把儿子拎给奶嬷嬷,在安哥儿意犹未尽的表情中跟他挥挥手,然后就让奶嬷嬷把他抱回去休息。 那什么,让鞑靼的牛羊错过繁殖期没毛病,但是她的崽可不能错过长个期,再优秀的脸蛋也经不住武大郎式身高的摧残啊。 还是快点睡觉去吧,充足的睡眠才有助于长高高哦。 回向自己伸出手的儿子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之后,皇帝陛下把淑妃拉回自己身边说话:“母后和皇后现在都病了,明日中秋宫宴只好辛苦你了。” 元徽三年的后宫,在司婕妤难产而亡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情。 譬如皇后在大皇子搬离坤宁宫之前曾经大病一场,虽然在四月末病愈,但是自那之后,皇后那本就时常感染风寒的凤体就变的更脆弱了。 而身体方面的脆弱,却没有使皇后的精神也变的脆弱。 相反,自从那场病之后,庄韫兰觉得皇后好像是变强硬了,起码对沈贤妃是这样的。 在此之前,不论流传于宫人之中的说法有多么狗血而抓马,元徽朝的后宫实际上还是比较和谐的。 起码皇后与贤妃和淑妃之间别说是像戏文里面唱的那样互相挖坑使绊子、斗成乌眼鸡了,大家就连阴阳怪气的嘴炮都没打过。 从来都是皇后宽和,二妃也恭谨。 但是现在的情况有些不一样了。 单是庄韫兰知道的,沈贤妃就已经有好几次被皇后用严肃的口吻和态度询问咸阳宫的宫务以及三皇子的成长状况。 庄韫兰还从没见过皇后露出那样严肃的表情。 而沈贤妃则是待皇后更为恭谨和尊敬。 几次之后,现在大家都知道皇后娘娘不喜欢沈贤妃了。 比起曾经捕风捉影的描述皇后与淑妃之间关于皇恩问题的争抢,皇后与贤妃之间的矛盾才更是被宫人们描述的绘声绘色。 而皇后娘娘待贤妃越是严肃,太后娘娘对贤妃就越是慈爱。 由于有了三皇子,太后娘娘开始更为频繁的将贤妃宣召去慈宁宫说话。 祖母看孙子,天经地义,谁也不能说什么。 而曾经陪太后说几句话,就以不敢过多搅扰太后为由主动告辞的沈贤妃,也因为三皇子的缘故,不再对慈宁宫避之不及。 沈贤妃留在慈宁宫的时间越长,皇后就越是要忌惮她,于是一后一妃之间的严肃氛围再度升级,然后太后再次出面对沈贤妃进行关切,完全就变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在这种恶性循环之中,仍旧圣宠优渥的淑妃娘娘竟然变成了后宫隐形人,数度缺席于各路抓马流言。 而皇后娘娘也终于不再是光杆司令了。 现在她时常宣召辛选侍和白选侍去坤宁宫说话,据说是因为两个选侍侍疾时特别用心、特别体贴,所以受到了皇后娘娘的喜欢,获得了这种能被单独召去坤宁宫侍奉皇后的荣幸。 这种说法刚刚流传出来的时候,还略微引起了一丝注意—— 辛选侍、白选侍用心、贴心,那谁不用心,谁不贴心啊? 别的嫔妃排不上号,首当其冲的不就是贤妃和淑妃么。 当皇妃的比不上当选侍的有孝心,庄韫兰和沈贤妃差点就要打包一块变奸妃,还好那流言传了不到一日就销声匿迹,之后大家都只说是辛选侍和白选侍有福运,投了皇后娘娘的眼缘,这才获得了这份殊荣。 对于皇后娘娘朝辛选侍和白选侍抛出的橄榄枝,庄韫兰和沈贤妃非常有默契的选择了装看不见。 毕竟皇后娘娘才是后宫真正的老板嘛,老板想要跟哪个员工谈谈心,也轮不到部门总监指手画脚。 贤妃没想法、淑妃也没想法,但是楚婕妤不乐意了。 于是楚婕妤就再次被迫跟皇后娘娘一块成为了本朝后宫常驻病号。 庄韫兰掰掰手指一算,从皇后娘娘第一次向沈贤妃“发难”,她总共就见到过四次楚婕妤—— 孝恭皇后生忌、中元、北征凯旋那日后宫的宫宴,外加一次请安,没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那不是找死么 楚婕妤一直“病”着。 前几日,皇后也因为风热倒下了。 原本应该请已经退休的后宫前任CEO太后娘娘出山,代为主持本年的中秋宫宴,结果身体一向比较康健的太后娘娘竟然也病了。 于是只好由贤妃和淑妃这两位后宫高管暂且顶上。 除了中秋宫宴之外,太后这一病,搞的后宫的情形也略显尴尬—— 国朝以孝治天下,太后娘娘病了,皇帝忙于朝政放不了假,皇后却是一定要去慈宁宫侍疾的。 但是皇后娘娘却偏偏也病倒了,还是在太后娘娘之前就病倒了。 现在嫔妃们都按着侍疾表在皇后娘娘的病榻前面尽孝心,慈宁宫那边就开天窗了。 有资格去的人生病去不了,没资格去的人也不好瞎尽孝。 皇后仰躺在拔步床上扯了扯唇角,自嘲的对胡嬷嬷叹道:“母后是真容不了本宫啊。” 胡嬷嬷也没法昧着良心说太后娘娘肯定不是装病、肯定不是要让皇后娘娘难堪—— 除了年节之外,景朝最大型的宫宴就是中秋了。 和年节那种天家内部的共乐不一样,中秋的宫宴中午还是与外命妇们一块用的。 今年又有好些勋贵刚立新功,明摆着是要大办,让两个皇妃主持…… 胡嬷嬷没忍住跟着皇后叹了口气,好歹劝道:“娘娘想开些吧,总归您还是皇后呢,就是真让庄娘娘和沈娘娘主持了这次宫宴,难道外面的夫人们就不知道您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了?反倒是太后娘娘那边的侍疾,娘娘正经要快些拿个章程出来,虽说太后娘娘不缺伺候她喝水吃药的人,但嫔妃们都聚在坤宁宫,若是不出个人去慈宁宫,难免要让不明真相的人指摘娘娘不孝啊。” 皇后闭了闭眼睛道:“那就让贤妃和淑妃去慈宁宫代皇上和本宫尽孝吧。” 胡嬷嬷赶紧应一声是。 两个有头脸的嫔妃都去慈宁宫,只留这些排不上号的小妃妾在坤宁宫侍疾,任谁看了都对皇后娘娘此举说不出半个不字。 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胡嬷嬷先前是担心皇后娘娘会不放心放贤妃和淑妃去慈宁宫亲近太后,现在看,娘娘倒是想开了。 若是娘娘从前就这么想便好了。 皇后有了主意之后,侍疾环节稍稍变化。 现在庄韫兰和沈贤妃每日都是到坤宁宫向皇后问个安,然后就直接去慈宁宫给太后侍疾—— 其实也就是坐在太后床前陪太后说话。 待到午膳的时候,她们就一块告退回宫。 至于皇后那边,向贵人、梁才人、白选侍一个班,宋贵人和辛选侍一个班,排到谁的班,谁就跟着自己的主位去坤宁宫,在皇后病榻前面站半日班子。 直到中秋宫宴这天,两班嫔妃才算是又凑到了一处。 当然,宫宴虽然还是在坤宁宫办,但是两位重量级病号太后和皇后仍旧缺席。 进了坤宁宫,内命妇们先拜、外命妇们后拜,大家按品级站在殿前广场上,对着坤宁宫第一进大殿的空椅子拜过之后再各自入座。 由于太后和皇后的缺席,现在外命妇们也都知道两位娘娘病了。 于是宫宴的第一个话题成功展开,主题:对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凤体表示担忧和关心。 话题开展期间,外命妇们的神情一个赛一个的真切,仿佛至今才知道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凤体染恙这个消息是多么的失职。 而内命妇们也充分表达了看着两位娘娘病倒在榻上是多么令人难受的事情,她们定然会用心侍奉太后和皇后,令两位娘娘的病情尽快好转。 最后,内外命妇们一致表示:为什么自己不能替娘娘们病一病,真恨这场病不是长在自己身上的,回去就替太后和皇后抄经、捡佛豆,请求苍天保佑,让太后和皇后赶紧病愈。 庄韫兰偷偷向神佛补充:形势所迫、妇言无忌,经可以抄、佛豆也可以捡,但是不要让她替别人病哇! 不论是太后还是皇后,跟她真没有那么生死相交的感情。 祷告完,开始下一个话题:打胜仗了哦,大胜仗哦,建国百年之后还能在对外战争中取得这样了不得的战绩,皇帝陛下真是太英明了,国朝的将士们也真是太英武了! 在这个议程中,内外命妇们的表现就略有区别了—— 外命妇们需要对淑妃以及贤妃的夸奖代自家夫婿或者儿孙表示谦虚:哎呀,侥幸侥幸,不值一提,娘娘快别夸了,都是皇上英明,是苍天保佑我景朝啊! 但是内命妇们就不能代替皇帝陛下表示谦虚了。 别说是贤妃、淑妃或者这些贵人、才人、选侍了,就是皇后娘娘在此,也不具备替皇帝陛下谦虚的资格。 谁敢说皇帝陛下不英明啊。 又不是专管挑刺的御史,那不是找死么。 有这样了不得的两个话题在前,后面那些经年不变的话题就显的不值一提了。 你的戒指真好看、她的耳坠也好有新意啊。 哦,谁家媳妇生了?哥儿还是姐儿?原是弄璋之喜,真是可喜可贺,回头满月酒定然要给我家下帖子,也让我沾沾喜气! 淑妃娘娘和贤妃娘娘是不是都瘦了?我看也是!肯定是两位皇妃侍奉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太尽心了,都累瘦了,天家不愧是孝贤之典范,回头都要像娘娘们学习啊! …… 等到各种寒暄与夸夸全部结束,本年中秋宫宴的中午分宴终于算是结束了。 外命妇们拜别贤妃娘娘和淑妃娘娘,然后再走到第一进大殿前面,朝殿内的那把空椅子一拜,各自回府去也。 至于后宫的嫔妃们,由于皇后娘娘还病着,大家再留在坤宁宫说说笑笑荡秋千就不合适了,今日侍疾的留下,其余的暂且回宫去吧,晚宴时候再来坤宁宫不迟。 至于庄韫兰和沈贤妃,因为皇后娘娘今日不便待客,所以原本应该留在坤宁宫等着吃晚饭的长公主们都去慈宁宫了,有长公主们侍奉着,淑妃娘娘和贤妃娘娘今日暂且放假。 庄韫兰坐上轿辇回长乐宫,皇帝竟然在等她。 第二百九十章朕信你还不好 花厅那个搭了连十分之一都没有的“乐高”被搬到了正殿,连那几千片积木块也一块被挪了过来。 现在皇帝陛下跟二皇子排排坐,尚且干不了拼乐高这种“精细活”的二皇子殿下还是充当小助手角色,就专管着替皇帝找积木。 淑妃娘娘进去,皇帝陛下招手唤她过去坐。 于是庄韫兰也加入到了“庄园搭建”行列。 皇帝手边还放着淑妃画的那张“示意图”,图上密密麻麻给每片积木块都标注了序号,对应的序号木块上面也有写,可以保证在不能按形状和颜色精准找出所需木块的时候,也能按这些编号把需要的木块放到正确的地方。 庄韫兰用的是阿拉伯数字。 原本她还担心这在景朝属于是鬼画符,不方便大大方方的写出来呢,没想到再往前面数几个朝代,这种数字就已经被传入了中原,只是没能成为主流,中原现在常用的还是算筹和汉字数字。 但是主流不主流的不要紧,既然已经出现了,那庄韫兰就能写,毕竟对她而言还是这种计数方式最简单嘛。 倒是皇帝陛下第一次看到那张图纸的时候稍显诧异,然后就还挺欣赏的夸赞淑妃涉猎广博。 庄韫兰差点没捂脸。 那什么,这个真的属于是幼儿园豆丁都知道的“知识”呀。 难得谦虚的淑妃娘娘让皇帝陛下颇为惊讶,所以他现在“争”不过淑妃的时候,就爱拿此事“夸奖”淑妃,好令淑妃捂脸“投降”。 于是庄韫兰先下手为强,抢在皇帝陛下开口之前就道:“皇上也不问臣妾宫宴的情况怎么样,只顾着玩这个了。” 皇帝看破淑妃的意图,好笑道:“朕信任你还不好?” 庄韫兰心道那才不是信任她呢,纯属就是信任各职能部门的工作水平,以及外命妇们拉满的情商技能点好吧。 皇帝陛下拼好手里面的积木,看一眼满脸“你猜我信不信”的淑妃,然后拍拍另一边的儿子,还背着淑妃偷偷跟他说了一句悄悄话。 庄韫兰:…… 搞什么,好像这么大的崽真能具备保守秘密的技能似的。 幼稚哦。 庄韫兰不理忽然变幼稚的皇帝陛下,趁着父子俩说悄悄话的时候伸手拼乐高。 她设计的好吧,设计了好久呢,别都让他们给拼完了。 可惜没拼多久就又要去坤宁宫领宴了,晚上的家宴还是淑妃和贤妃一块主持,至于皇帝陛下,他迟到早退不需要跟任何人打报告。 时辰差不多了,他就拍拍淑妃说:“快去吧,朕再陪安哥儿玩会。” 庄韫兰:……QAQ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就是想拼她的乐高。 “控诉”的看了一眼光明正大溜班的集团董事长大人,领工资的打工仔淑妃娘娘只好起行去坤宁宫了。 家宴没那么正式,淑妃和贤妃到了之后,大家墩身给两个皇妃问过安,就可以各自入席开吃。 正经的三位大佬都不在,祝酒环节自然免除,就是说说笑笑看歌舞。 等到皇帝陛下驾临坤宁宫的时候,庄韫兰都已经吃了六分饱。 QAQ来这么迟,也不知道把她的乐高拼成什么模样了。 身为景朝集团的主人,皇帝陛下不论什么时候来,都有新鲜的饭菜伺候。 习惯性的往淑妃身前的膳桌看了一眼之后,那道被淑妃娘娘用了不少的火腿鲜笋汤自然就入了皇帝陛下的眼。 张保先伺候皇帝陛下用汤,然后也不用等皇帝陛下再自己看了,蟹酿橙、樱桃煎、白玉藏珍、鸳鸯鱼扇……凡是得到淑妃娘娘青睐的美食,也全部都被张公公给皇帝陛下安排上了。 期间嫔妃们、长公主与驸马们按次给皇帝祝酒,连唯一出席的皇嗣大皇子殿下都给皇帝父亲敬了酒。 大皇子敬的酒,皇帝自然要喝;淑妃敬的茶,皇帝也很给面子的回饮一盏酒。 再对贤妃关切一句三皇子的状况,关照一下另一边的皇妹们,皇帝陛下就下班了,还顺路把已经不在内宫住的大皇子殿下也给带走了。 出坤宁宫之前,大皇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皇帝察觉到大皇子的动作之后,就停住步子等他。 大皇子垂下眼,恭身站在皇帝身后一步远处,等皇帝陛下再次迈开步子,他就赶紧抬步跟上,始终都与皇帝保持着那一步的距离。 皇帝把大皇子带去了乾清宫,过问大皇子的功课。 大皇子垂首对答,虽然垂在身侧的手紧张的攥住了衣裳,但仍然答的流畅,就像是已经提前排演了无数遍。 等到皇帝再问及他的饮食起居,大皇子更是答的滴水不漏,总之就是父皇安排的人都好,他也一切都好,十分感激父皇对他的关切与记挂。 搬离了坤宁宫,非但没能让大皇子减去一丝那一板一眼的恭谨,反倒是令他在皇帝面前更为拘谨和恭敬。 没关系,康哥儿还小,还来得及。 皇帝把大皇子叫到眼前,摸摸他的头,夸奖他的功课,然后温和的叮嘱他注意休息。 大皇子拱手称是,再次谢过父皇关切。 等到皇帝陛下的话都说完了,大皇子就恭身告退。 走出乾清宫之后,大皇子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今日的坤宁宫很热闹,但是他更想陪着母后过节。 大皇子知道,母后的处境越来越艰难了,可是他太无能,竟然没有办法替母后分担她面临的困难。 他唯一能做到的便是,谨记母后的叮嘱,尊敬父皇、勤勉进学,不要惹父皇生气,也不要令父皇失望。 他今日答的,应该没有错吧? 回十王府的路上,大皇子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自己今日与父皇的对话,字字斟酌、句句咀嚼,不断的分析着自己的答法有没有缺漏,如果父皇再问一遍,他又能不能答的更好。 到了十王府之后,内官们提来热水伺候大皇子沐浴。 大皇子坐在浴桶里面继续回忆。 任何的瑕疵都足以令他懊恼,然后这些懊恼一点点扩大,竟然把大皇子的脸都给涨红了。 “殿下?”宫人以为大殿下这是饮酒之后吹了冷风,染上了风寒,险些就要奔去请太医。 大皇子回过神来,赶紧拦住他们,但是心中的懊恼又如何可以与这些宫人分说。 最后大皇子憋着一口气坐在桌边,借着烛灯又温了数遍的书。 终于,在中秋节后第五日,他再次得以去坤宁宫向母后问安的时候,皇后娘娘的病好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为了康哥儿的以后 染病在床的时候,皇后即便是再想念大皇子,也万万不敢与大皇子相见,唯恐将这病症传染给大皇子。 从月初那一病,每隔五日才有的一次相见的机会,皇后都是强撑着走到窗边,与大皇子隔着窗说话的。 现在病愈,母子俩终于又可以面对着面说些什么了。 一看到大皇子,皇后第一个感觉就是康哥儿瘦了。 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是十王府的宫人没有尽心伺候他? 还是……皇上指责他了? 皇后不敢再想,也不敢多问。 人走到无路可选的时候,有些事情反倒就变的简单了。 皇后现在的想法就很简单。 她就想自己尽可能的站稳些,哪怕皇上已经厌弃了她,那她也要挣扎着再多撑一些日子,她多撑一日,康哥儿就能多一日成长的空间。 皇上面前,她已经输给了淑妃;太后面前,她也不可能有机会赢过贤妃。 可是大皇子,他不能输给他的弟弟们。 还有,她不能再像过去似的关切着康哥儿了。 她必需得疏远这个儿子,让自己在康哥儿心中变的不那么重要,唯有如此,等到她真的不成了的那一日,康哥儿才不至于因为惦念她这个母亲而乱智。 除此之外,她与康哥儿之间的关系越是疏远,康哥儿就越是不会受到她的牵连。 不论是在皇帝那儿,还是在太后那儿,这对康哥儿而言都是好事。 未进宫时,兄弟们躲懒不乐意去学堂,父亲要打他们的手板时,母亲总是不忍,次次都试着阻拦,可父亲却说母亲是妇人之仁。 父亲还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今日强迫儿子们去读书,为的是让他们日后能有好日子可过,不至于再做回官老爷面前只有磕头份儿的商户子弟,甚至是沦落到像赵家的小厮们那样卖身为奴的境地。 那时候,皇后只觉父亲待儿女们太过严苛,如今走至穷途末路,皇后才真正明白了父亲的那句话。 今时的疏远,皆是为了康哥儿的日后。 所以即便再是不舍,她也要如此做。 终于能与皇后相见的大皇子没能得来母后温暖的怀抱。 甚至,他那满腔的担忧在看到皇后眼中的客气与疏离时,完全梗在了大皇子的胸口。 “母后……”大皇子低下头去,藏住脸上的茫然与无措。 皇后借着大皇子低头的工夫转过身去按了下眼角,等到大皇子再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就又是那个端庄而客气的母亲了。 皇后说:“康哥儿,你如今长大了,要学会照顾好自己,更要敬重你的父皇,用心随着先生们读书练武,母后这边没有什么好令你费心的事情,如今知道你什么都好,母后也就放心了,好了,你快回去温书吧。” 从大皇子走进坤宁宫,到现在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 大皇子怔了一下,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忽然招了母亲的厌倦。 是他做错了什么? 大皇子有些慌乱的抬头去看皇后,皇后笑容端庄的回应他的目光,却丝毫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 “母后……” “快回去吧。” 大皇子眼睛有些酸,连忙低下头去拱手告退。 回外宫的路上,她遇到了挽着魏娘娘往慈宁宫走的怀庆长公主。 大皇子停住步子,问贵太妃和怀庆姑姑安。 魏娘娘一眼就看到了大皇子略微有些发红的眼眶。 “好孩子,看过你母后了?” 大皇子低头称是。 魏娘娘哪能不知道皇后如今的境况。 可是她劝不动太后,也没办法劝皇帝还像曾经似的对待皇后。 皇后不是不好,只是实在不适合那个位子,但是这不能怪她,应该说是先皇误了她。 魏娘娘默默叹了口气,她弯下腰替大皇子抚平了衣裳上的褶皱,柔声问他:“大本堂今日休息对不对?” 大皇子就又应了句是。 魏娘娘于是牵起大皇子的手,把他交给怀庆长公主,“那就随你怀庆姑姑去看看你的皇祖母吧,太后娘娘也是刚病愈,若是看到康哥儿,定然会更开心的。” 太后与皇后之间隐隐的暗潮,纵然太后娘娘不说,贵太妃也从未在怀庆长公主面前提及,但怀庆长公主也能隐约感觉的到。 她明白母妃这样做,是希望让康哥儿多与母后接触,好勾起母后对这个孙儿的怜惜,由此对皇后也多一丝怜爱,即便不能,也起码不要将康哥儿牵涉进这份隐约的暗潮。 “母妃放心吧,”怀庆长公主稳稳牵住大皇子的手,对魏娘娘笑道,“康哥儿便交给我了,回头从母后那儿出来,我送他回十王府也顺路!” 于是大皇子再跟着怀庆长公主去慈宁宫。 待皇帝,大皇子敬畏之余,心底也有一份困于君臣之道而不敢显于人前的儒慕。 但是对太后,大皇子就真的是只有满心的敬畏了。 虽然太后娘娘面对他时也多半是笑容慈爱的,但大皇子就是隐约觉得,皇祖母并不喜欢他。 慈宁宫是一个比乾清宫更让他紧张的地方。 但是他不能说他不想去。 皇祖母是连父皇都要敬重的长辈。 大皇子只能压着复杂的心情,跟着怀庆长公主去向太后问安。 两人进去的时候,贤妃正带着三皇子在慈宁宫陪太后说话。 司婕妤孕中忧思,担心腹中皇嗣不稳,补药吃的多,三皇子从生下来就要比其他的婴儿大一圈。 现在半岁多的三皇子已经有二十多斤了,但是太后娘娘却仿佛半点不嫌沉的把这个小孙儿抱在腿上逗他。 看见怀庆长公主牵着大皇子进去。 太后招手叫怀庆长公主过去看小侄儿,然后笑着对大皇子道:“康哥儿也坐吧,予让他们拿糕点给你吃。” 大皇子赶紧谢恩,然后挨着椅子边坐下。 宫人们不一会儿就捧着茶水和攒盒进来了。 大皇子听怀庆长公主对太后说:“母后,三哥儿长的真大啊,康哥儿和安哥儿那时候好像都没这么大吧?” 太后笑看满脸稀罕的逗侄儿的怀庆长公主:“是都没他看着大,眼下你皇兄已经有了三个皇子,母后没什么好担忧的,倒是你,成亲也有一年多了,打算什么时候也让母后和你母妃抱到外孙?” 第二百九十二章你想跟他做兄弟? 怀庆长公主与驸马并未圆房的事情,魏娘娘从没对太后提起过。 此时太后说起此事,怀庆长公主面色微红,连忙转过脸去,不好意思道:“母后取笑我呢。” 这么一打岔,怀庆长公主也忘了要招呼大皇子过来与太后亲近了。 太后留他们在慈宁宫用了午膳,膳后怀庆长公主送大皇子回十王府,贤妃和三皇子仍旧被留在慈宁宫说话。 跟着怀庆长公主走出内宫,大皇子还想着慈宁宫今日的天伦之景。 然后,他便又由此想到了周岁宴时的二弟与父皇。 皇祖母与三弟有如真正的祖孙,父皇与二弟又像是寻常的父子,那么他呢? 曾经,他还有母后的疼爱,可是如今,不知母后为何也不疼他了。 大皇子不想让怀庆长公主发现自己的无措,到了十王府,车帘一掀,他便麻利的跳下了马车,然后拱手对怀庆长公主道:“多谢姑姑送侄儿回来,还请姑姑慢行,侄儿这就回去了。” 怀庆长公主这会儿脑子也乱,她打起车帘对大皇子笑着点了点头说:“快回去吧,姑姑改日再来看你。” 然后姑侄俩一人回去出神,一人坐在马车里面继续发愁。 成亲一年半,怀庆长公主与驸马之间和刚成亲时没有任何分别,还是那样的相敬如宾。 马车在长公主府前面停下的时候,驸马已经在府门处等候公主了。 宫人们打帘放马凳,驸马就上前扶长公主下马。 但是怀庆长公主知道,这不是因为驸马想她了,而是因为她曾经于无意之中与他提起,父皇驾幸后宫的时候,不论是母后还是妃母们,都会亲迎至宫门,而她不愿做那样的女子,她觉得那有些可怜。 所以他来做那样的男子了? 怀庆长公主忽然就有些气闷。 “姜元德!”她停住步子瞪向驸马。 驸马收回手朝她一拜,“臣在。” 怀庆长公主:“……” 她第一次丢下驸马,一个人冲进了长公主府。 驸马跟在她身后,怀庆长公主抹泪,他就递锦帕;怀庆长公主哭完了,他就奉茶。 最后怀庆长公主连火都不知道该怎么发了。 就算她真的发火了,驸马大概也就是平静的向她请罪吧? 为什么就一丝变化也没有呢。 请定远侯世子夫妇来长公主府用膳的时候,怀庆长公主就拉着曲夷光去旁边说话。 刚成亲的时候,驸马其实是不愿意与昔日的这些旧交宴饮的。 虽然他不会对长公主府的宴席提出任何异议,但是怀庆长公主本人却看不得驸马拿麻木来化解痛苦的样子。 她舍不得。 要不是去年上林苑之行后,驸马不知如何与定远侯世子这位昔日至交一块喝了个烂醉,自此相互之间不再是客套麻木的拱手互拜,连今日这场宴席都是不会在长公主府进行的。 驸马与定远侯世子在水榭处交谈,怀庆长公主就把世子夫人曲夷光拉去花园替自己出主意:“你说,我与元德之间为什么就不能像他与你家世子这般把酒言欢呢?” 曲夷光捂着快足月的肚子笑弯了腰。 “你跟驸马?像他们俩?殿下是想跟驸马做兄弟?” 怀庆长公主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她转头嗔了曲夷光一眼。 曲夷光憋住笑,“好吧,我不逗殿下了,咱们说正经话,殿下既然是想与驸马做寻常夫妻,那您这句‘元德’倒是当着驸马的面唤去呀,在我面前殿下唤的亲,正主面前您却又是一口一个‘驸马’了。” 怀庆长公主瞬间涨红了脸。 曲夷光拿肘轻轻抵了怀庆长公主一下,然后抬抬下巴,示意怀庆长公主看水榭中的人。 “他们一块长大,交情就像我与殿下一样,自然不一般,其实殿下当年与我说起此事时,我就劝过殿下不要强求的,您贵为公主,天下哪个男子配让您舍了自己不做,折腰去讨他的喜欢?若是您今日仍旧要问我的意思,我还是想跟殿下说,要不您试试就在驸马面前做自己呢?做什么总琢磨驸马或许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难道真让您知道了,您就要把自己照着驸马喜欢的样子去改?那您累不累?那个模样的您,又还是不是您?” 怀庆长公主怔了一下。 又听曲夷光道:“说实话,殿下现在在驸马面前的模样,我就觉得怪陌生的,束手束脚就像是担心碰坏了什么瓷器,我都替殿下累的慌。” 怀庆长公主茫然问:“我有吗?” 曲夷光噗嗤笑开了,她揉了揉腰,拉怀庆长公主去书房,那儿挂着一副淑妃娘娘于元徽三年初画的捶丸图,被怀庆长公主从宫中要来挂在书房后,曲夷光第一次看到便喜欢的不得了。 她指指那图对怀庆长公主道:“这便是殿下在我心中的模样,可是这图上的殿下有多明媚,驸马面前的殿下就有多拘束,不信殿下让侍女拿面镜子在旁边候着,等您与驸马相处时再递给您?” 怀庆长公主的脸更红了。 曲夷光继续道:“实话与殿下说,您做自己,我不敢保证驸马就一定会与您琴瑟和谐,但是夫妻俩都这么拘着,可不就只剩相敬如‘冰’了么,而且吧,不论驸马喜不喜欢您,您总不能连自己都丢了吧?” 怀庆长公主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曲夷光就把她拉回席上,按在驸马身边用膳。 受这个问题困扰,怀庆长公主好几日都是魂不守舍的。 等再被薛太后宣进宫看母妃,怀庆长公主陪魏娘娘用过膳便直奔西苑。 让宫人们陪着打了一会儿马球,果然就让她等到了淑妃娘娘。 庄韫兰一过去就被轻盈跃下马来的怀庆长公主给拉住了。 两人现在熟了,私底下见面也不讲究什么“娘娘安”、“公主好”了。 这会儿看见怀庆长公主,庄韫兰也很激动。 毕竟跟挥挥杆都怕伤到她的宫人们打马球,真的不如跟怀庆长公主打有意思啊。 但怀庆长公主今日很明显不是来打马球的,起码主要目的不是打马球。 因为庄韫兰还没来得及上马就被怀庆长公主拉去凉亭说话了,长公主殿下语气十分神秘道:“庄娘娘,您跟皇兄相处的时候,拘束吗?” 第二百九十三章当然选皇上 庄韫兰:…… 怀庆长公主懂庄娘娘的为难,她换了一种说法道:“那娘娘您觉得,皇兄怎么做才能让您不那么拘束呢?” 庄韫兰:…… 怀庆长公主再想不出别的说法,于是开始发愁了。 庄韫兰:QAQ她好像明白怀庆长公主的意思了,但是情感导师这个职业真的不适合她鸭! 比起当恋爱达人,更擅长做摆烂咸鱼的淑妃娘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默默思考了很久。 然后她决定就地取材,尝试着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 庄韫兰指指还在马球场中忙活着检查各种设施的宫人们,问怀庆长公主:“公主觉得是跟我打马球有意思,还是跟宫人们打马球有意思?” 身为皇室公主,在与宫人们打马球方面,怀庆长公主显然也有与淑妃娘娘一样的困扰。 她想都不用想便道:“当然是与庄娘娘打马球有意思。” 庄韫兰就继续问:“那我打马球的水平跟这些宫人相比如何?” 怀庆长公主:…… 虽然庄娘娘打马球的水平进步飞快,但是怀庆长公主却不得不承认,比起这些专管着陪主子们打马球玩的宫人,庄娘娘在马球这项运动方面还是有很大的进步空间的。 但是她不想打击庄娘娘在马球这个项目的积极性。 于是怀庆长公主委婉道:“庄娘娘才打了多久的马球呀?别说是打马球了,连马您都是去年才会骑的吧?娘娘进步已经很快了,比我当年刚接触马球的时候学的快多了。” 庄韫兰不说话,只笑眯眯的看怀庆长公主。 怀庆长公主明白了。 庄娘娘的马球分明打的不如宫人们好,可是她为什么就是更愿意跟庄娘娘打呢? 因为跟庄娘娘一块打更放松啊。 庄娘娘不会像宫人们那样,从上马那一刻就开始担心会不会伤到她,更不可能在每一次挥杆时都琢磨着怎么让她赢,大家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而庄娘娘跟她打不一定会赢,跟宫人们打却一定会大获全胜,那为什么庄娘娘也更愿意跟她打? 怀庆长公主可不至于会自信到觉得自己马球水平远胜这些专陪主子打马球的宫人。 所以,轻松是两个人的轻松,拘束也是两个人的拘束。 想明白了,怀庆长公主有点待不住了。 庄韫兰笑眯眯的拍拍她的背:“想回去就回去吧,马球我们什么时候打都行。” 怀庆长公主红着脸一墩,转身跑了。 庄韫兰:好想跟去公主府围观哦! 皇帝陛下觉得今日的淑妃有点兴奋。 他把淑妃按到自己身边坐好,问她:“这是又寻到什么好玩的宝贝了?” 庄韫兰嗔皇帝一眼,搞的好像她就只会玩似的,正经事她分明也做了不少好吧。 至今为止,庄韫兰也算是围观了怀庆长公主情感之路的一大半。 如果说她之前还只是当怀庆长公主是皇帝陛下的妹妹,那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她与怀庆长公主的友谊已经在交往中得到了升华。 虽然不至于好到当场拜把子,誓要共富贵、共生死,但她肯定是希望这位明媚可爱的公主殿下能够过的好。 除此之外,皇帝陛下的那位妹夫也真的是蛮让人唏嘘的,五好少年生错了时代,变成了无辜被牵连的小白菜,事业场已经完全宣告破产了,那情感要是再失败,也真就是惨爆。 轻松和拘束都是两个人的,幸福也是两个人的呀。 希望两位可爱的豆芽幸福哦。 庄韫兰压着小激动跟皇帝陛下讲述自己和怀庆长公主的马球场小谈心,然后挽着皇帝的手晃一晃,问他:“臣妾应该没说错吧?” 那什么,要是皇帝陛下发现了纰漏,她也好赶紧纠正,千万别帮倒忙。 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对妹妹的情感进程现在是真没淑妃了解。 毕竟怀庆长公主也大了,别说是跟皇帝,就是在晋王面前,她也不可能敞开心扉倾诉情感问题。 这种话题反倒是在小姐妹们面前比较容易开口。 皇帝反手握住淑妃的手轻轻一捏,“没错。” 他笑着道:“所以你回来之后往殿门处看了不下十眼,就是盼着怀庆来跟你讲述最新进展?” 庄韫兰一窘,她有看那么多次? 不得不承认自己今日竟然没有此事吸引淑妃的皇帝陛下好笑的揉了下淑妃的头,“朕看你是又迷糊了,怀庆都成亲多久了,就算你说的不错,他们也没道理这么快就好的蜜里调油吧?何况他们蜜里调油了,自然也就顾不上来跟你说话了。” 庄韫兰不服气,“公主才不会那么重色轻友呢。” 皇帝照葫芦画瓢问淑妃:“那你是愿意跟朕打马球,还是跟怀庆打马球?” 庄韫兰:公主! 谁让论马球差距,怀庆长公主跟她之间的要比皇帝陛下跟她之间的小的多呢。 皇帝虽然不会毫不留情的给她来个N比0,但是这种胜负全由对方掌握的感觉,哪有搏一搏有胜利希望的比赛有意思。 答案几乎是在皇帝陛下问话的那一刹那就浮现在了淑妃娘娘的脑子里面,但是庄韫兰怂,她不敢说。 那什么,轻松是相互的不假,但她要是自我放飞过了头,谁知道皇帝陛下会不会觉得这是他给她的自由过了火呢。 庄韫兰给自己做好思想工作,毫无心理负担的口不对心道:“臣妾当然是更愿意跟皇上打啦!” 嗯,换个角度想,像皇帝陛下这么好看的马球教练,放现代真是有钱都请不到,更何况她还没有钱。 QAQ混太惨了。 原本自信满满的皇帝陛下在淑妃那片刻的沉默中怔了一下。 然后他将信将疑的看淑妃,“真的?” 庄韫兰:“真的!” 皇帝:……她哄安哥儿的时候就是这种表情。 皇帝陛下站起身,捞起身边忙着拆积木的儿子,仗着两条长腿没一会儿就走到了殿门边。 淑妃娘娘慢半晌懵逼道:“皇上要带安哥儿去哪儿啊?” 皇帝不理她,只对怀中的儿子笑了一下:“父皇带你打马球去,你母妃要等怀庆姑姑来找她玩,不打算跟我们一块去。” 第二百九十四章哄人and被哄 庄韫兰:QAQ。 为了证明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兼米饭班主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绝对远超一切,庄韫兰只好专心展示自己对皇帝陛下有如滔滔江水般的敬仰和亲近。 狗腿行为包括但不仅限于嘘寒问暖、端茶倒水,总之就是皇帝陛下指东,她就绝不往西;皇帝陛下要吃肉,那她就绝对不能只给他奉汤。 而皇帝陛下要带她去干什么,那庄韫兰当然就乐呵呵的跟着去。 至于其他人也要寻她玩怎么办? 庄韫兰只好遗憾表示:没办法啊,谁也大不过董事长,这可是真·所有人的米饭班主。 淑妃娘娘的姿态摆的很足,怎奈皇帝陛下这次的架子端的也很足。 甚至在棋盘上把淑妃杀了个片甲不留之后,皇帝陛下还目光幽幽的看了淑妃一眼,满脸都写着“你果然就只喜欢跟怀庆她们玩。” 庄韫兰:QAQ画风跑偏了啊喂! 还有,她真的只是凑巧兴趣爱好跟怀庆长公主她们有些重叠。 庄韫兰凑过去给皇帝陛下捏肩,皇帝继续用那种眼神看她。 庄韫兰头皮都有点发麻了,心更是虚的像是浮在一团棉花上。 然后……她鬼神神差的挠了下皇帝陛下的痒。 并不怕痒、但因为淑妃的行为愣住了的皇帝陛下:……噗。 果然破功了! 她就知道他是装的。 皇帝陛下破功之后,换成淑妃娘娘用那种更为幽怨的眼神看皇帝。 庄韫兰满眼都写着“好啊,我这么担心你伤心,结果你竟然是骗我的”,然后嗔一眼皇帝陛下,她就直接把头给转过去了。 于是换皇帝陛下来哄人。 自知理亏的皇帝陛下更加大方了。 其实他原本也没气多久,纯粹是觉得这样的淑妃有点好玩来着,现在玩脱了,只能转过头来哄人。 淑妃娘娘要哄皇帝陛下,只能走情感和精神层面的慰藉路线,但是换成皇帝陛下要哄谁,那办法就多了去了。 于是长乐宫正殿的百宝阁再次焕然一新,全部都变成了淡淡的紫色系—— 紫玻璃描金彩花口碗、紫玻璃胎画珐琅花鸟鼻烟壶、紫罗兰螭耳衔环狮钮炉、紫水晶葡萄摆件、玫瑰紫釉美人瓢…… 再加上拔步床上挂的紫水晶玛瑙串饰,书案上面摆的葡萄紫釉葵口笔筒,给淑妃戴的紫罗兰戒指、手镯、耳坠、满镶紫色宝石的全副头面…… 庄韫兰就是想继续在皇帝陛下面前演伤心都演不下去了。 好美腻啊! 完全就是顶级的中式审美好不好! 她都快爱死了。 顺便,原来这个时代已经有这么好看的紫翡翠了。 由于景朝的主流玉石目前仍然是和田玉、玛瑙、绿松石……庄韫兰还是蛮少看到翡翠的。 现在翡翠首饰忽然出现在她面前,还是她从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过的紫翡翠,庄韫兰直接就端不下去了。 她指头上戴着打磨的圆润光滑的鸽子蛋紫翡翠戒指,腕上佩着种水满分的紫翡翠镯子,再加上那头亮到晃眼的紫宝石头面,整个人心情颇好的哼着小曲欣赏自己的新宝贝。 殿内的摆设换了,各种帷幔啊、引枕啊、靠背啊、坐褥啊……之类的东西也全部都跟着换了,现在全都是跟这些新摆件相配的颜色。 整个长乐宫正殿都有那种人间仙境、神仙洞府的感觉了。 庄韫兰往拔步床上面一坐,再让海棠她们帮自己把嫩葱黄色的帐幔放下来,她坐在里面还能看到拔步床上悬挂着的那些亮晶晶的紫色挂饰,在这种仙气飘飘的环境中,忽然就有种灵气充沛,仿佛下一秒就能修仙的感觉了。 可惜她不知道怎么掐诀,最多就是中二期披着床单学仙侠剧女主角。 但是意境现在真的好有哦。 还有,她现在越来越能知道为什么古代的皇帝好多都追求长生不老了。 这种神仙日子,谁不愿意多过几年! 修了会儿“仙”,又用她的玫瑰紫荷叶碗美滋滋的享用了一碗元徽三年的腊八粥,庄韫兰起来忙正事了。 马上就是安哥儿的两周岁生日了。 这年头不流行给奶娃娃过生日,即便是天家的皇子皇女,除了周岁之外,幼崽期和青年期都只会在整生日时才会像模像样的办一办。 所以安哥儿今年的生日就没有什么官方的庆祝活动了,正好可以留给庄韫兰一点施展的小空间。 她打算把生日蛋糕给造出来。 当然啦,对烹饪近乎于一窍不通的淑妃娘娘还是只负责点子的提供,至于吃食具体应该怎么做,那有的是人出主意、想法子。 经过半个多月的改良之后,长乐宫的小厨房已经能制作出类似于蛋糕坯子的东西了,吃到嘴巴里面十分松软,而且奶香味和蛋香味十足,根本不输烤箱烤出来的各种蛋糕面包。 就是奶油这种东西太超脱认知。 庄韫兰给顺子他们描述蛋糕,还可以借现有的面食进行“指导”,像是更蓬松一点啊、或者更香甜一点啊之类的,大家至少知道这种东西是用面粉做的,主要材料也能分析出来一些,有参照物在,小厨房的宫人们就是要改进也有方向。 但是奶油怎么描述呀? 白色的、甜甜的? 庄韫兰自己都觉得抽象。 但要是再让她描述的更详细点,那庄韫兰也抓瞎。 毕竟她穿越前也是只管吃不管做,像是奶油这种东西,就连原材料是什么她都不知道。 为难员工的领导不是好领导。 庄韫兰坚决不要当那种天马行空的提设想,什么都没有就要员工们去搞落实的扒皮式领导。 于是奶油这一趴直接就被她给放弃了。 反正草莓酱、山楂酱之类的东西已经被小厨房给造出来了,也算是有了替代品嘛,美观不美观的暂且不提,味道好吃、插支细蜡烛就能许愿不就成了。 要吃好看的东西,皇宫要多少有多少呢。 二皇子已经结束吃奶生涯,除了辣的东西暂且吃不到之外,他现在可以跟着母妃吃各种好吃的。 知道母妃在神神秘秘的给他搞惊喜,二皇子殿下特别配合,生日之前什么都不问,生日这天才眨着亮晶晶的眼睛伸长脖子往外面看。 正殿外面的游廊上,小厨房的宫人们拎着描漆绘彩的食盒哈着腰垂头往正殿走。 第二百九十五章鸡毛还是令箭 梁才人注意到小厨房那边的动静,原本还要去正殿跟淑妃娘娘一块陪着殿下庆生呢,结果走到半路就听说皇上来了,于是梁才人转身就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也在往正殿走的白选侍—— 她是前几日被皇后召去坤宁宫说话的时候,听皇后娘娘提了一嘴。 皇后娘娘说了,眼看着就是二皇子的生辰了,虽然宫中没有为这么小的皇子庆生的规矩,但若是淑妃娘娘自己要给二皇子过生日,那她也可以去陪着热闹热闹。 白选侍的胆子已经被唬住了,经过刚册封时的那几件事,她现在是站在淑妃娘娘面前就发虚,淑妃娘娘的视线一落到她身上,她就腿软的想跪下。 还是被皇后抬举着多进了几次坤宁宫,白选侍的胆子才算是又被养回去了一些。 平日虽然除了请安之外,她还是不敢往淑妃娘娘面前凑,但是今日特殊啊,又有皇后娘娘的话在前,多少也算是让她有了由头去凑这个热闹。 当然,白选侍此举并不是为了在淑妃娘娘面前露脸,她奔的还是皇上—— 自从皇上连坤宁宫也很少去了,淑妃娘娘几乎就是独宠,这几个月,皇上若是来后宫,基本就是直奔长乐宫,到了长乐宫也是只在正殿待。 二皇子殿下的生辰,白选侍猜,皇上怎么也是要去淑妃娘娘那儿的。 入选时那些美好的憧憬,白选侍已经不奢望了。 但是让她就这么孤老皇宫,她也真的是不甘心。 死马当活马医吧。 就算皇上仍旧看不见她,好歹她也是奉皇后娘娘的命来给二皇子庆生的,淑妃娘娘总不能把她丢去寿安宫陪姚选侍。 自己去,白选侍未免要发怵。 但是向贵人看她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也不是眼睛的,白选侍是万万不敢去烦向贵人,免的平白受向贵人一番奚落。 出了自己的屋子,白选侍直接就奔着全后宫脾气最好的梁才人去了。 没想到,扑了个空。 当值的宫人说,梁才人已经去正殿了。 白选侍松了口气,顾不得恼梁才人“吃独食”不叫她,赶紧就往正殿那边走,不想半路却遇到了去而复返的梁才人。 莫非是被淑妃娘娘给赶回来了? 白选侍心中一紧,墩身施礼之后赶紧关切梁才人:“梁姐姐怎么又回来了?可是落了什么东西?我正打算请梁姐姐一块去正殿呢。” 梁才人摇摇头,笑着和白选侍说:“没什么,就是远远看到圣驾了,我想着,娘娘和殿下既然有皇上陪,那我们就不要去打搅了吧。” 白选侍低头抿唇,佯作诧异的“啊?”了一声。 就为难道:“这可怎么是好?皇后娘娘前儿特意叮嘱妾,要妾去陪着殿下庆生,一块热闹热闹呢。” 梁才人怔了一下,白选侍赶紧伸手挽住她。 “好姐姐,您是知道妾的,入长乐宫这些日子,妾几时挤着脑袋去讨过皇上和庄娘娘的嫌?实在是这次奉了皇后娘娘的命,若是不去正殿露个脸,回头皇后娘娘问起,妾就该没法子交代了,梁姐姐心善,就当是帮帮妾吧,妾胆子小,也没有您与庄娘娘之间的情分,您陪妾一块去正殿给皇上和娘娘磕个头、再在小殿下面前说句吉祥话咱们就回来,保准不搅扰皇上和庄娘娘的兴致,成不成?” 梁才人让白选侍挽着往正殿带。 虽然仍旧觉得此时去正殿不妥,但是白选侍搬出了皇后娘娘,面上的为难与担忧又不似作伪,一时之间倒令梁才人不知道应该怎么拒绝。 苦恼的工夫,已经被看似十分忐忑的白选侍给拉到了正殿前面。 那儿既有长乐宫当值的宫人,也有御前穿红的内侍。 添喜没份儿跟着进里面,老远看见梁才人和白选侍往这边走,他就暗骂了句晦气。 别说今儿还是二殿下的生辰,就算不是,难道皇上和庄娘娘一块坐着说话,就乐得被旁人打扰? 梁才人这号人,添喜知道,从在东宫做宫女的时候就不是个爱掐尖冒头的。 旁人知道她是殿下的人,额外卖她几分面子,梁才人不但不引以为傲,反倒要自己躲到旁边去心虚。 添喜那时候就知道,这不是个能成大事的主儿。 但是与此相应的,梁才人也绝对惹不出什么大.麻烦。 这会儿看见她跟白选侍混到一块去了,添喜就猜梁才人这多半是被白选侍给“绑”来的。 呸! 一个选侍,坤宁宫晃了几圈,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心里面骂完,添喜挂上满脸的笑容往梁才人和白选侍那边走。 今儿要是放她们进去搅了皇上和庄娘娘的兴致,他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他先躬身朝两个嫔妃一礼,就笑眯眯的问:“不知两位主子求见庄娘娘是有什么要事?庄娘娘这会儿怕是不得空呢。” 梁才人当时就想告退了。 白选侍却一把扯住她,然后塞了把银豆子给添喜,笑道:“还请公公代为禀报一声,我与梁姐姐实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给殿下庆生呢。” 银子到手,添喜习惯性的垫了垫。 份量倒是足的很,可惜,他从不收不该收的银子。 师父说了,有银子没命花,那跟有命没银子没区别,都是天底下最倒霉的惨事。 要不是白选侍搬出了皇后娘娘,添喜现在就敢原样把这把银豆子还给她,直接给白选侍个没脸,让她再不敢有这样的念头。 但是牵扯到皇后娘娘,添喜不敢做主了。 他瞄一眼满脸涨红的梁才人,然后稳住白选侍,自己绕过影壁去寻师父拿主意。 这次凑巧,张保刚从殿内出来,正在吩咐外面的宫人回乾清宫去拿什么东西,添喜就知道庄娘娘这是又得皇上的赏了。 他嘿嘿笑着去跟师父禀报:梁才人和白选侍奉皇后娘娘的命,来正殿给二殿下庆生,但是看梁才人的脸色,她们这“命”奉的怕是没那么真切。 张保冷笑一声,连眼皮都没掀,“那还禀什么?拿鸡毛扫皇上的兴致不成?” 添喜稍愣,“万一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呢……” 张保直接踹他。 去去去,那位娘娘能下这种旨? 皇上捧她的时候她尚且不敢,如今坤宁宫都变冷灶了,那位娘娘哪儿来的底气送旁人来现眼? 八成就是随口一说,倒是被这位看不清形势的白选侍拿来当令箭了。 蠢! 张保都懒得骂,打发走添喜,他赶紧回殿内站班子,正殿里面,庄娘娘在给二殿下唱歌。 歌词还挺简单的,就什么“祝你生辰快乐”,庄娘娘唱着唱着,二殿下就开始跟她一块唱。 然后庄娘娘就纠正二殿下,不是祝她,是祝他,然后二殿下改词,庄娘娘趁机在二殿下鼻尖抹果酱,二殿下也要抹庄娘娘,庄娘娘不想中招,站起身就往皇上身后躲。 好嘛,中招的人变成皇帝陛下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那淑妃呢? 正殿的宫女们都有点慌了。 要不是打头的那个稳住了,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全得跪下请罪。 可是庄娘娘不慌、二殿下不慌,张保也没慌。 果然,皇上不但没生庄娘娘和二殿下的气,反倒捏着二殿下的脸蛋不让他动,还要庄娘娘替自己“报仇”,然后庄娘娘从皇上身后钻出来,伸手就去挠二殿下的痒,接着几位主子就笑成了一团。 张保也乐呵呵的出去吩咐外面的人打水,准备伺候主子们洗脸。 看看,这么好的氛围,把那两位放进来,这不是成心让皇上不痛快么。 还有长乐宫的那个掌事宫女,是叫芍药吧? 牛啊,这才跟着庄娘娘在皇上面前当了几年的差?竟然就有这份沉稳了。 要是换成自己,张保承认,他刚在皇上身边伺候的时候,若是有人把东西抹到了皇上身上,他准得被唬的磕头。 长乐宫现在有庄娘娘这么能耐的主子不说,连宫女都那么稳得住,真是要倒都难呐。 正殿外面,碰了钉子的白选侍被梁才人拉着回去了。 比起尴尬回屋的梁才人,白选侍虽然也臊的慌,但是她不能就此回去躲着。 毕竟皇后娘娘吩咐的是她,跟梁才人没关系。 当然,皇后娘娘当时的说法是:可以陪着去凑凑热闹。 但是白选侍既然自发忽略了“可以”这两个字,又把这说法拿去说给了梁才人还有御前的人,御前的人既然进去禀了这个话,那皇上这会儿肯定也已经知道了,所以白选侍就得咬死了自己是真把那两个字给忘了。 假传皇后懿旨和记岔了皇后娘娘的说法,区别那可大了去了。 白选侍决定去坤宁宫向皇后娘娘请罪—— 因为她接了皇后娘娘的旨,却没能成功按皇后娘娘的吩咐办事。 到了坤宁宫,看见皇后,白选侍就跪下了。 她红着脸低头抹眼泪,先讲自己是如何遵皇后娘娘懿旨,真诚的拉着梁才人作伴,去为二殿下庆生的,再讲自己是多么的无能,竟然连二殿下的面都没能见到。 羞恼与惶恐都是真的,白选侍哭的也格外真切。 皇后是暂时丢下宫务宣白选侍进坤宁宫相见的。 看见白选侍哭着讲这些,她原本就有些疼的头就变的更疼了。 等皇后把白选侍安抚住,再将她打发回长乐宫,胡嬷嬷赶紧点上安神香,再给皇后娘娘揉头。 比起皇后那被皇上下了面子的担忧,胡嬷嬷更觉得这事儿是淑妃娘娘自作主张。 她跟皇后说:“娘娘您想想看,皇上虽然将咱们大殿下挪去了十王府,但是对娘娘却并没有任何惩罚,可见皇上虽然因为司婕妤的事情对娘娘生出了不满,但却并没有治罪于娘娘的想法,既然如此,皇上又怎么会当着嫔妃们的面给娘娘没脸?依奴婢看,没准那话根本就没禀到皇上面前,半路就被淑妃娘娘的人给截住了,长乐宫是她的地盘,淑妃娘娘的宫女若是自发要入内禀话,难道御前的人还会驳她们的面子?” 相较淑妃的胆大妄为,以及她与御前之人的熟稔程度,白选侍那错领皇后娘娘意图的错处,根本都算不了什么了。 皇后怔了一下,不确定道:“淑妃应该没有那么大胆吧?” “娘娘!”胡嬷嬷有些急了。 “您自己心善,就爱把旁人也往善处琢磨,从前您就常说愧对贤妃娘娘,等她救了咱们大殿下那一次,您就更是念着她的恩了,可是事实怎么样?司婕妤那边才去了,贤妃娘娘就迫不及待的跟您抢三皇子!难道您如今还要将淑妃娘娘当成昔年的庄婕妤、庄才人?她有宠爱、有皇子,哪样不胜过贤妃娘娘?您怎么就知道她没变成另一个沈贤妃呢!” 皇后眼睫颤了一下,低头不说话了。 说实话,一个沈贤妃,已经够令她头疼的了,她不想自己的敌人里面再多一个庄淑妃。 可是胡嬷嬷的说法,她却又不能不承认很有道理。 是啊,在主动提出想要抚养三皇子之前,沈贤妃不也一向都是不争不抢么。 可是皇子摆在眼前的时候,贤妃就开始争、开始抢了。 那么淑妃呢? 庄婕妤、庄才人是没有资历也没有皇子,连与皇上之间的情分也没有今时今日这样坚固,所以她也是不争不抢,待她既恭敬又贴心。 但是,如今呢? 从宣成二十七年受封太子才人到现在,淑妃陪在皇上身边也已经有五年了。 这五年里,淑妃有了皇子,皇上待她的宠爱丝毫不减,甚至是一日盛过一日。 而与此相对的,皇上待她这个皇后,却是一日比一日冷淡了。 淑妃有宠爱、有皇子,现在甚至连资历也不缺了。 有二皇子这个亲生的儿子在,淑妃没有必要为了旁人的皇嗣争抢,那么她若是也变成了贤妃、变的想要争抢了,淑妃会抢什么? 是了,得势的皇妃面对失势的皇后,还能有什么比坤宁宫的这把交椅更吸引淑妃? 甚至,等淑妃成为坤宁宫的新任主人,康哥儿也就废了,到那时,连东宫的位子,都会理所应当的成为二皇子的囊中之物。 他们,才会是景朝的皇后与太子。 皇后躲开胡嬷嬷,双臂紧紧环着屈起的双腿,将脸深深埋在膝头。 只是与太后和贤妃为敌,皇后就已经够累的了。 现在再添上一个淑妃…… 不,或许不只是淑妃,在淑妃的身后,很可能还站着皇上,毕竟淑妃争夺凤冠的勇气,就全部都是皇上给的不是么? 皇后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没有赢的希望。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人到了最绝望之时,竟然是连眼泪都没有的。 …… 自月初藩王回京,藩王妃们是几乎每日都要进宫给太后和皇后问安的。 这日晋王妃她们从慈宁宫来到坤宁宫时,便被宫人们给挡住了,说是皇后娘娘身子有些不适,未免过了病气,就不请各位王妃入内相见了。 荣王妃与定王妃面面相觑,最后晋王妃带着两位弟妹朝正殿的方向一拜,各自出宫回府。 没见到皇后,出宫自然快。 晋王按着往日的时辰去接王妃,都与晋王妃走岔了,听宫门处当值的侍卫禀说王妃已经出宫,他赶紧掉头追上晋王妃的马车,钻到车厢里面问王妃:“今儿怎么还提前散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说出来就不灵了 晋王妃被忽然钻进马车的晋王给唬了一下,睁圆了眼睛嗔他一眼才道:“皇嫂说是病了,就让我们先回来了。” 皇后这几年病的越来越频繁了。 晋王听胞妹提起过这事儿,怀庆长公主还让他宽王妃的心,说皇后娘娘身子不大好,这些年时常病着,若是身上不适,没有请王妃们入坤宁宫相见,又或者是没说几句话就请她们回去了,那并非是因为对她们有所不满,只是凤体抱恙,不得不如此,请王妃不要为此担忧。 晋王从善如流的宽慰王妃:“没事儿,皇嫂不是冲你们,估计真的是身上不舒坦。” 然后他又想起来什么,“对了,今儿不是安哥儿生辰?大哥都撇开我们几个弟弟去看儿子了,你不是跟小嫂子熟么,怎么没去长乐宫凑个热闹?还以为你们两年没见,该是想的慌了。” 晋王妃再瞪他一眼,脸上明晃晃的写着:缺心眼吧? 晋王挠头:“难道你不是真的觉得淑妃娘娘投缘,只是因为皇兄看重她,所以才要跟她好?” 晋王妃直接翻了个白眼。 她哄皇上的宠妃干什么?不得罪不就成了么。 她都已经是藩王妃了,唯一的晋升途径,就是晋王那什么了之后,她升作王太妃。 但是吧,晋王这个夫婿虽然时常犯傻、也时常不着调,但是晋王妃知道他对自己好,实话实话,她对晋王也很满意,她爱他,所以盼着他们都能长命百岁,并没有晋升王太妃这样的愿望。 晋王直接被晋王妃瞪懵了。 不会是想儿子了吧? 但是儿子太小了,今年真没办法带回来啊。 晋王妃一看就猜到晋王这是又不着调了,她哼了一声道:“有韩次妃看着,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论看儿子,她可比你这个当爹的靠谱多了!” 被王妃嫌弃的晋王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晋王妃哼哼道:“我是瞪你傻呢,皇兄跟庄娘娘陪着安哥儿庆生,我跟着瞎掺和什么,这又不是我们给芸姐儿过生日、你嫌封地那伙人碍眼的时候了?再者说了,皇嫂还病着呢,我一个藩王妃,还没见皇嫂的面,就转头去长乐宫献殷勤,这不是要让人戳我和庄娘娘的脊梁骨么。” 晋王恍然,赶紧夸赞王妃英明。 晋王妃被他怪模怪样的表情给逗笑了,又挑眉瞪他一眼,“你就哄我吧,我只盼着别被你这不着调的给坑到宗人府去,让我想‘英明’都没地儿‘英明’!” 晋王只管抱拳,有模有样道:“遵命!他日在下若是落难,保准先送女侠逃命,好给女侠相救的机会,如此身家性命皆系于女侠,只盼女侠快来相救,别让我这无辜之人受刑狱之苦啊。” 晋王妃:噗。 …… 长乐宫。 皇帝、淑妃还有二皇子都在换衣裳—— 果酱抹来抹去的,这几件外袍全部“挂彩”,浣洗之前算是没法穿了。 庄韫兰是身经百战躲的熟练,皇帝陛下则算是半个习武之人,反应也十分敏捷,于是“受伤”最重的人自然就是今日生日宴的主人二皇子殿下。 安哥儿现在不只是衣裳脏了,连脸都花了。 庄韫兰和皇帝都比他高的多,两个人又都是胳膊长、腿也长,即便是坐着,想要保护自己的脸不被果酱“袭击”,那也是容易的很,所以换身衣裳就又是满身清爽。 二皇子就比较惨了。 玩的时候虽然开心,但是玩完之后,他就完全变成了花脸猫,只换衣裳不行,连脸也得重新洗。 再被奶嬷嬷们抱回席间,意识到自己在这场“果酱大战”之中输掉的二皇子殿下就有点不开心了。 庄韫兰笑眯眯的问他吹蜡烛之前许了什么愿望,二皇子腮帮一鼓,扭头不肯告诉她。 庄韫兰伸出手指在自己脸上轻轻刮了一下,哼哼道:“男子汉大丈夫,输不起哦。” 二皇子把头转回去,控诉的看向母妃,然后又将幽怨的目光转向了父皇:QAQ。 皇帝摸摸儿子的后脑勺,打圆场道:“嗯,是父皇和母妃以多欺少,胜之不武,安哥儿输的不丢人。” 又确认了遍“敌我”双方的实力之后,二皇子殿下认真的点点头,然后幽幽看向母妃,低头认输。 他才不会输不起! 庄韫兰:救命,好想rua! 还有,不能拍照什么的真的好可惜,要是能记录这一刻就好了,这样等安哥儿长大了,她就能把照片拿出来,跟他描述他是怎么一本正经的为“果酱之争”生气的,肯定能收获一只窘迫的崽崽! 哦,那时候就已经不是崽崽了。 揭过果酱这一趴,安哥儿还是不肯告诉母妃他许的是什么愿,还继续一本正经道:“母妃自己说的,许愿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庄韫兰:“……那你实现了再告诉母妃?” 二皇子大方点头:“好!” 庄韫兰伸出手指跟他拉钩。 皇帝在旁边看的抬手摸鼻子:说实话,他真觉得这个愿望可能还没实现,就被这母子俩给忘干净了。 淑妃本来就是看见这个就忘了那个的,至于安哥儿嘛,皇帝也不能指望两岁的儿子能将这一刻的美好愿望记在心间,然后为之发愤图强。 但是天大地大,过生日的皇子殿下最大,就连皇帝爹都没开口扫儿子的兴。 于是一场开开心心的生日宴之后,皇帝陛下发现,安哥儿好像对淑妃命人制作的庄园模型更着迷了。 他隐约觉得儿子的愿望可能与这个模型有关系。 但是二皇子目前对大王小王之类的概念认识非常模糊。 在他心中,父皇和母妃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不能告诉母妃的事情,他自然也就不可能告诉父皇。 母妃说了,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所以二皇子不说,他仍旧神秘兮兮的“研究”这个还没拼完的乐高。 张保站在皇帝陛下身后看的眼角直抽。 那什么,二殿下真不愧是淑妃娘娘的儿子,当年在东宫,可不也就是这位娘娘分明守着皇上,还非要去放什么船灯许愿么,愿望还跟皇上保密呢! 也不知道淑妃娘娘那年许的愿望实现了没? 应该是成真了? 嗯,肯定成真了。 没看淑妃娘娘圣宠不减,风光了这么多年,而且还很有一直风光的苗头么。 宫妃所求,不就是这个? 张公公偷偷为自己那机智的锦上添花赞了句妙。 第二百九十八章想造反是不是 庄韫兰今日有点心虚。 她是今天才知道,皇后昨日身子不适,连藩王妃们都没见。 但是昨天她请安的时候皇后娘娘还好好的,所以庄韫兰回去就开开心心的给自家崽崽过生日了。 然后,她就发现她现在在皇后娘娘面前跟贤妃娘娘待遇一样了。 譬如询问长乐和咸阳二宫的宫务吧,虽然都是问两个嫔妃宫内怎么样,但是之前皇后是威严的问贤妃,然后和蔼的问淑妃。 现在没区别了,不论问谁,皇后都是威严端庄的坐在上首发问,脸上已经没有丝毫的笑容。 庄韫兰:QAQ她是真的不知道皇后娘娘昨日凤体不适啊,所以她日后失宠的话,皇后娘娘还愿意赐予她春风化雨般的温柔与关切么? 她在皇后心中不会已经是戚夫人的人设了吧? QAQ。 回到长乐宫,庄韫兰就开始发愁了。 结果芍药有些犹豫的跟她说,昨日梁才人和白选侍来了,但是皇上在这儿,添喜就直接把梁才人和白选侍给打发回去了。 据外面当值的人说,白选侍来的时候还提了皇后娘娘。 晴天霹雳。 庄韫兰差点当场哭了。 她怎么可能有胆子拦奉皇后之命来正殿的人啊,怪不得皇后娘娘都不和蔼了呢,这不就成了她打皇后的脸了么? 这锅庄韫兰是真不想背。 但是她也不可能就跟皇后陈情说这事儿跟我没关系,要怪你就去怪皇上的人吧,我根本不知道这事儿啊,白选侍是他们打发回去的! 怎么办呢? 淑妃娘娘没主意了,更惨的是,这次长乐宫秘书团也没主意了。 没办法解释的误会,真就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连芍药都只能说:“也只好日后更恭敬着些皇后娘娘了,只盼皇后娘娘能够从娘娘的恭敬之中明白,您并没有那样的心思吧。” 说完,就连芍药本人都不免心虚。 四个大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块看主子。 庄韫兰:弱小、无助、暴风哭泣。 托这个误会的“福”,庄韫兰今日连马球都没兴趣打了,她就坐在屋子里面数花瓣玩,搞些玄学活动,“推测”皇后娘娘会不会对她狠下杀手。 结果越算就越惆怅。 皇后娘娘是很温柔啊,但是疑心一旦产生,也实在是很难消除,毕竟再温柔的人也不可能对这个毫无芥蒂。 换位思考,如果她是皇后,白选侍奉她的命令去一个妃子那儿,结果在表明自己是奉命前来之后却还是被挡回去了,那庄韫兰肯定也得生气。 哈喽什么意思啊?想造反是不是? 很明白自己没心没胆也没命造反的庄韫兰:QAQ。 很少惆怅的淑妃忽然变惆怅了,皇帝陛下很容易就发现了。 “昨儿不是还好好的,今儿这是怎么了,有人惹你不开心?”他把淑妃揽到怀中,拍拍她的背问。 庄韫兰:……没人惹她不开心,但是她惹别人不开心了,对方还是他拜过天地祖宗的正宫嫡妻、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她真的栓Q。 庄韫兰抬起脸,眨巴着眼睛看皇帝,盘算着怎么能把自己从戚夫人赛道拉回来,变个赛道成为薄夫人—— QAQ她不求能像薄夫人那样有个捡漏的儿子,然后水涨船高当太后,让她安安稳稳的活着就行。 要不日后让她跟着安哥儿去就藩吧? 但是景朝好像还没有能跟着儿子去就藩的太妃。 那她现在求求皇帝? 好像也不合适啊,毕竟皇帝陛下还年轻着呢,她哪能当着皇帝本人的面盘算他的身后事,那不是自救是自杀呀。 那等皇帝老了呢? 庄韫兰很怀疑那时候的自己还能不能在满宫的娇嫩花朵之中跟皇帝说上话,而且,身后事这种话题好像不论什么时候都不适合跟皇帝陛下本人聊诶。 QAQ她真的好难,难道只能听天由命了么。 庄韫兰很惆怅的又把头给低下去了。 皇帝开口询问的时候还是好奇居多,这会儿淑妃怎么都不肯开口,他才真正觉得她这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到底是怎么了?”皇帝按着淑妃的肩膀让她坐直,自己也正经转过身去,看着淑妃的眼睛问,“跟朕说说不好?朕给你解决还不成么。” 庄韫兰:QAQ这事儿真没法说。 她凑过去把脸埋在皇帝陛下肩头不肯说话,皇帝就把手放到她的背上,轻轻慢慢的拍。 于是东厂的成员们终于再次获得了在皇帝主子面前露脸的可贵机会—— 相较前面几朝,当今天子的后宫实在是太平极了,平时根本就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 好不容易能为主子尽忠了,东厂的人几乎是半个字儿都没差的把这桩牵涉到了皇后、淑妃这两尊大佛的误会给禀明了。 皇帝明白了,白氏私心作祟,牵连淑妃受了这场无妄之灾。 还有张保他们,如今胆子大了,做了不该做的主。 乾清宫坏事儿的人,皇帝当即就让拖出去每人赏了十个板子,以此收收他们的心,让他们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至于白氏,皇帝这些年已经越来越不耐烦为这些各怀心思、只知闯祸的嫔妃费心思。 如果此事只牵涉白氏一人,皇帝马上就可以把她也挪去寿安宫。 但是这场误会却偏偏是发生在淑妃的长乐宫。 他今日发落了白氏,明日皇后就会把这件事情也记到淑妃的头上。 皇后固然没有胆子怨恨他,但她却会就此认定此事也是淑妃向他进了谗言。 他在一日,固然可以保淑妃一日,但是他到底长淑妃几岁,若是有朝一日走到了淑妃前面,那淑妃母子又该怎么办? 康哥儿毕竟是他的嫡长子,现在看来,这个儿子虽然被皇后教导的失了几分皇储之气,但是他勤勉、谦逊,也不乏优点,若是悉心教导,未必不能成器。 “嫡长”二字既占,天然就是国之正统,若非康哥儿真的难堪大用,皇帝并不愿行动摇国本之事。 康哥儿要保,皇后自然也就不能轻言废立。 更何况,到底是十年的夫妻,皇帝也不愿看着皇后沦落到幽居冷宫的境地。 只能徐徐图之,化解皇后与淑妃之间的误会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今朝有酒今朝醉 惆怅了一整日,庄韫兰第二天就又去西苑打马球了。 不是她心太大,主要是她发现留在长乐宫数花瓣只能让她变的更愁。 而且还是愁了也没用的那种愁。 没办法,只能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顺便换换心情了。 今年藩王妃们回的很全,晋王妃和定王妃都成功卸货,而且养好了身子回京师过年。 不过这两位王爷家新添的儿子由于连周岁都没满,所以就都没跟着回京凑这个热闹,全部留在封地由奶嬷嬷们照看了,次妃们也都被留下主持王府内务。 皇后那边凤体抱恙一日,今日就恢复了各种正常的请安。 从坤宁宫出来,晋王妃迎面遇到正往西苑走的怀庆长公主,就被这位小姑子一道邀去打马球。 虽然荣王妃和定王妃都不会这个,但是怀庆长公主也不好厚此薄彼,只拉自己的亲嫂子走。 反正西苑好玩的东西多么,于是荣王妃和定王妃也就都跟着去了。 到了那儿,庄韫兰已经骑着小白绕着马场跑了好几圈。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平时那是没办法,现在年节期间马球有怀庆长公主她们陪着打,庄韫兰就不大愿意跟宫人们打那种一路胜的马球赛了。 心里面憋了事儿,她就一路打马绕着马场跑,这会儿骑在马上吹了小半个时辰的风,心情总算是没那么郁闷了。 要不然怎么办呢? 因为日后大概会玩完,所以从今日开始她就不过了? 别了,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谁还没有玩完的一天呢,要是真没法子,大不了她就自己给自己一个痛快,反正不要真活成戚夫人那样。 而且,吕后好像原本也没打算那么对待戚夫人? 庄韫兰敢保证,她是肯定不会去唱什么“子为王,母为虏”的,那皇后娘娘应该也就不会把她给削成人彘吧? 若是大皇子的话,好歹她到时候也算是正经的皇考嫔妃,堂堂天子那样对待大行皇帝嫔妃,在这个各种礼法都已经相当完善的朝代,当皇帝的拿这种方式泄愤未免也太得不偿失了。 那往最坏的情况想,应该就是要么让她“病逝”,要么在用度方面搞苛扣? 随便吧,反正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死,说不定死了她还能穿回去呢。 至于安哥儿,到时候应该已经就藩了,天高皇帝远,只要他本本分分不搞谋逆,就是皇帝也不能莫名其妙下道旨意杀藩王,非正常“病逝”神马的,那也得先把手伸到封地的藩王府啊。 在古代活了二十年,庄韫兰也算是对封建王朝的运作模式有些了解。 皇帝陛下在这个时代虽然是万万人之上,但是这到底不是奴隶社会,所谓的家天下,也不是说皇帝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 就说景朝吧,相比天子一言堂,庄韫兰觉得景朝还是更像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那种模式。 朝臣们虽然恭敬皇帝,但他们毕竟不是皇帝的奴婢,不可能事事都按皇帝陛下的意思去做,逼急眼了一块跪到宫门前面搞逼宫那都是有可能的。 先皇闹废后的时候,不就得到朝臣们的疯狂阻拦了么。 虽然由于先皇主意拿的实在太正,最后的结果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吧,但是先皇也不是说就任何损失都没有。 由于他的废后理由并不充分(按照封建时代现行法责,统御六宫的皇后娘娘杖责宫女并不能算是什么错误,无故杖责宫妃才能算善妒呢,杖责宫女顶多算是御下严苛了些),所以先皇即便成功废黜了涂皇后,史书上也会记载着宣成这一朝的皇帝曾经无故废黜皇后的事迹。 这个可半点都不光辉。 这年头,平民百姓都得顾及着些身后名,更何况是堂堂的天子呢。 因此除非是迫不得已、除非皇位上面坐着的天子傻到判别不了利害,要不然肯定就不会做那种把自己往昏君那边拉的赔本买卖。 譬如说顶着残杀手足的骂名去杀一个对自己的皇位丝毫没有威胁的藩王兄弟,那对皇帝本人而言,就绝对是一桩得不偿失的买卖。 想明白这个,庄韫兰起码没那么愁了。 她还有心情跟怀庆长公主打听她与驸马之间的新进展,结果怀庆长公主开始发愁了。 “庄娘娘,”怀庆长公主有些蔫的说,“我觉得我是没戏了,不管我是什么样子的,驸马都只肯拿我当公主。” 庄韫兰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也是哦,不论皇帝陛下有没有端皇帝的款儿,她不都得敬他是皇帝么。 把荣王妃和定王妃送去跟瑞安长公主、以及宋贵人她们一块荡秋千的晋王妃回来一看就笑了。 “我的好娘娘、好公主,大好的日子,你们怎么全都叹上了,别是把我拉了来,您二位却又后悔了吧?得,我才不做那讨人嫌的,这便走了,免的把您二位赢的下不了台,倒要叫人赶我呢!” 她说着就作势要走。 庄韫兰和怀庆长公主全都被她给逗笑了,赶紧翻下马,一边一个把晋王妃给拉住了。 那边永.康长公主她们也赶过来帮腔,都道好久没看到二嫂的英姿了,今日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她走的。 怀庆长公主也笑道:“嫂子怎么知道能赢我们呢,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没准今日就是嫂嫂要哭鼻子了。” 说完她就掩唇“呀!”了一声,逗晋王妃道:“嫂嫂不会把哥哥请来‘报仇’吧?” 晋王妃嗔她一眼,失笑道:“那感情好,不过要‘报仇’,还是让王爷寻妹夫们‘报’去吧,也好叫咱们看看妹夫们的深浅!” 几个没成亲的长公主都笑开了,倒是永.康长公主和怀庆长公主这几个成亲没几年的脸皮薄,两颊一下子就红了个彻底。 永.康长公主红着脸嗔晋王妃:“二嫂好利的一张嘴儿,逗您的只有怀庆一个,您倒是把我们全部都给打趣了。” 几个人又是一笑,让宫人们拿签子来抽分组,然后上马开赛。 庄韫兰这次是正好跟晋王妃分到了一组,结果传了几个球就轻松躺赢。 她这才知道,晋王妃之前那话也不全都是逗人乐的,她马球打的是真好,甚至比怀庆长公主都好。 事后还是怀庆长公主有点骄傲又有点吃味的跟她说:“能不好么,嫂嫂的马球可是哥哥亲自教的,我哥哥别的不成,但若是论打马球,他比皇兄也不差什么了!” 第三百章朕也会保护好你们 就是怀庆长公主对马球感兴趣的时候,晋王已经大了,也不可能日日都待在皇宫教她,反倒是晋王妃,从与晋王成亲,夫妻俩就时常一块跑马玩乐,晋王妃的马球也是打的一年比一年了得了。 熟了之后,怀庆长公主在庄韫兰面前就很随性了。 庄韫兰也能知道怀庆长公主口中的这些哥哥们分别指的是谁。 譬如她单说哥哥的时候吧,那肯定就是指的怀庆长公主的胞兄晋王爷,而若是称皇兄呢,那自然就是指皇帝陛下了。 至于其他的兄长或者弟弟,那就全部都是排行加哥/弟。 庄韫兰之前只知道皇帝的马球打的好,现在听怀庆长公主把晋王的这项技能单拎出来,然后特别骄傲的说晋王的马球跟皇帝打的一样好,她这才知道,原来皇帝陛下的马球水平已经在线到可以成为此项运动的衡量标准了。 话说皇帝陛下的成长期还真是蛮充实的,文武、治国都要学也就算了,休闲项目竟然也能练好。 庄韫兰回想一下自己这辈子,然后她就捂脸了。 好像她就是看书写字,然后画画瞎玩、聊八卦,再就是躺平睡觉。 果然金子塔尖大佬们的人生从开始就是别人没法比的。 回到长乐宫,庄韫兰去看儿子。 安哥儿还在执着的拼乐高,由于经常旁观母亲玩这个,二皇子现在别的不会,但是阿拉伯数字他是一认一个准。 哪怕图纸上面标注的数字已经达到千位,他也能快速从那堆木块里面找到对应的标号。 庄韫兰怜爱的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也不知道他这种悠闲的日子还能过几年。 生在皇室,各种物质虽然都丰富到了极点,但是也蛮那什么的。 就像这读书练武吧,庄韫兰才不信国朝这几代的皇子们就能每样都喜欢,但是没办法,谁让大家都是天子的儿子呢,生在天家,那就只好谨遵太祖皇帝遗训,各种好好学习了。 想要只挑爱学的科目学,那完全就是痴人说梦。 要不是太祖遗训不可违背,庄韫兰都有点想替安哥儿给皇帝求求情了。 太子只有一个啊,藩王又用不着非要具备什么才能,为什么就不能各凭兴趣学点喜欢的东西呢。 像这样被压着去学一大堆的东西,最后再揣着一个累到爆的童年去封地当闲散藩王,真的不会产生另类“报复性消费”么。 还有,万一觉得意难平了怎么办呀? 庄韫兰摸着儿子的脑袋默默祈祷,乖崽,千万不要想不开啊,咱们要知足知道么,多少人想习文练武还没机会呢,还有,只领银子不干活多好啊,乖哦,咱不搭上性命去干那种十死无生的事儿。 二皇子殿下抬起脑袋,乌黑的眼睛看向难得认真的母亲,然后放下手中的积木伸手:“娘。” 庄韫兰心软软的抱住自家崽崽揉脑袋:乖呀,不论娘日后怎么样,你都要好好活着哦。 二皇子的胳膊环着母亲的脖颈,然后学父皇的样子,伸手拍了拍母亲的背,可惜他胳膊太短,只能拍到母妃脖子往下四寸处。 二皇子有些沮丧了。 庄韫兰被自家崽崽的表情逗笑了。 “娘不用你保护,”她把安哥儿放下,微微弯下腰,视线跟安哥儿平齐,然后认真道,“娘会保护好自己的,也会保护好你,但是每个人要走什么样的路,只有自己能决定,所以安哥儿长大之后,也要学会保护自己好不好?” 二皇子歪头思考,然后点头道:“好,我长大了也要保护娘,不让娘失望!” 庄韫兰继续揉他脑袋,纠正道:“不是不让娘失望,是不要有负于你自己!” 二皇子继续歪头,似懂非懂。 好像是深奥了点哦,日后再说吧。 然后她就看安哥儿的视线往她身后望去,甜甜叫了声:“爹!” 皇帝被儿子发现,也不站在原地“听墙角”了,走过去一手揽淑妃、一手揽儿子。 然后揉揉这母子俩的脑袋道:“朕也会保护好你们的。” 二皇子有样学样,“那爹也要保护好自己!” 皇帝陛下目光又是一软,捏了捏儿子的脸蛋。 庄韫兰:她也想rua哦。 长大了一点点的崽崽比之前有意思的多。 譬如这称呼吧,他最开始的时候只会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所以不论什么时候看见皇帝和她都是喊爹娘。 之后能说两个字了,安哥儿就开始“炫技”,只肯叫父皇母妃。 庄韫兰原本觉得“母妃”这个称呼没有“娘”亲,还有点小伤心,结果过了“炫技”阶段的二皇子果然就像是皇帝陛下说的那样,又有了一丝新变化。 现在吧,他一般情况下就是按正经的皇室规矩喊。 但是当他发现父皇或者母妃心情有些微妙的时候,称呼就会变回软乎乎的爹娘,就像是在哄人似的。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庄韫兰竟然真就能够在这四方宫苑之中感觉到一丝平凡的温馨。 相似的感觉,好像皇帝陛下也有。 自从安哥儿改口唤他父皇,每次这个称呼变回爹的时候,庄韫兰就觉得皇帝陛下的气息都变了。 然后看似是寻常人家的三位主子开始享用今日份的温馨晚膳。 今日长乐宫吃的还是家常菜—— 膳桌当中摆着一个汝窑白釉烧蓝钵式碗,满盛着鲜香滑嫩的鲜笋八宝乌鱼汤,热腾腾的冒着白气儿;一碟软软嫩嫩的虾仁蒸蛋;一盘酸酸甜甜的糖醋排骨;一碗清香可口的竹叶粥;还有一道精巧的二十四节气馄饨,零零散散飘着层颗粒饱满、颜色润泽的枸杞。 素菜也是很寻常的尖椒茄子、干锅土豆片之类。 宫人们配合默契,皇帝和淑妃眼神往哪道菜上一瞟,马上就有人把那道菜夹到主子面前的盘子里。 旁边的二皇子也有宫人伺候。 但他现在还是太小,糖醋排骨才吃了两块,宫人们就不敢继续给他夹了,怕积食。 皇帝和淑妃也都不是那种无条件宠溺儿子的父母,两块之后,二皇子就只有对着那份排骨眨眼睛的份儿。 素菜他倒是可以多吃几口,但是吃完之后就被宫人们带去外面消食了。 屋子里面,皇帝和淑妃人手一个玫瑰紫珐琅花鸟纹茶盏,说着话吃了一盏茶,然后皇帝看书、淑妃写字,到了时辰就沐浴休息。 元徽三年的年节,如果忽略掉某些小细节,还是非常温馨而平和的。 第三百零一章皇后娘娘会应吗? 各王府的二代大部分都还太小,也就是一岁多或者几个月大,所以这次还是只有晋王夫妇的长女芸姐儿跟着回京了。 于是除夕家宴的时候除了领红包之外,庄韫兰也包了一封厚厚的红封给芸姐儿。 各种拜年领红封活动结束,元徽朝的第三个年头还是在映亮半边天的烟火之中落下的帷幕。 与往年相比,唯一比较特殊的就是:皇帝的八弟肃王爷到了可以选王妃的年纪了。 皇子们尚未封王就藩的时候,正妃采选事宜当然是由皇后娘娘主持,在某个区域内搞大型选美比赛。 但是已经就藩的王爷要娶妻,就不一定会办的那么复杂了。 很多都是在封地选一选,然后藩王上报朝廷为选中的王妃请封,之后皇帝陛下降旨赐婚,表示天家认可了这桩婚事,再然后,藩王按照赐婚圣旨指示的时间(也是钦天监推测出的吉时)迎娶王妃,大婚之后,王妃的籍贯姓名载入皇室玉牒,这事情也就算是完成了。 除非是特别招皇帝疼爱的儿子或者弟弟,很少有就藩之后,还能在京师举行大规模的采选仪式的。 当然,一般情况下,特别得皇帝疼爱的儿子也不可能还没到成婚的年纪就被撵去封地过日子,所以这种特例,在景朝建朝这百十年间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而且大部分还都发生在章宗朝了—— 章宗皇帝的爹驾崩的比较突然,而且属于是英年病逝,所以章宗皇帝的弟弟们都还蛮小的,又有几个跟章宗皇帝是一个母亲生的,皇帝是胞兄、太后是亲娘,当然什么都好说。 但是到了现在的肃王爷,肃王爷的亲生母亲既不是皇帝的亲娘孝恭皇后,也不是慈宁宫中的太后薛娘娘。 由于年龄差的比较大,这位肃王爷与皇帝兄长也没能培养出多么浓厚的兄弟情义,他当然也就没有章宗皇帝的弟弟们那么好的待遇了。 毕竟已经就藩了嘛,不论是让藩王长久的留在京师等候王妃采选,还是大费周章的选出王妃、次妃之后,再长途跋涉的把人给送到封地去,显然都不怎么方便。 再说了,皇帝都换人了。 琼华宫那是给为皇帝陛下和皇子们挑选出的淑媛住的,总是让藩王弟弟的人占着也不像样子,万一耽误了皇帝陛下使用怎么办? 虽然皇帝陛下现在丝毫没有再次扩充后宫的意思,但是肃王爷的亲生母亲、喈凤宫的太嫔张娘娘当然也不会有那种异想天开的想法。 不过儿子也才这么大,去了封地身边也没个长辈帮着掌眼。 万一肃王爷被人唬住,或者只是奔着相貌去挑人,因而疏忽了王妃的品行,那可就麻烦了。 山高皇帝远,封地的王府若是有一位品德有瑕疵的王妃,再把肃王本人给迷个团团转,真就是连个能弹压的人都没有。 张太嫔担心儿子的府邸会被这样的女人把持,搞的乌烟瘴气,所以想求薛太后一个恩典—— 请薛太后下旨,从六局这边拨几个女官,去肃王的封地帮着选选人,等肃王妃和肃王次妃的人选都有了,再由负责此事的女官们对她们进行品德与规矩方面的教导,等大婚之后,再把女官们接回京师。 先皇的子嗣虽然遍地开花,但是宠爱却非常集中。 总的来说,终宣成一朝,能称得上宠妃的人满打满算就两个:前期端肃皇贵妃郑氏,中后期惠妃柳氏。 由于这种高度集中的宠爱,而且不论是端肃皇贵妃郑娘娘,还是惠妃柳娘娘,都不属于是传统意义上的贤妃—— 她们既不会劝导先皇平分雨露,更没有心情温柔小意的对无宠嫔妃们嘘寒问暖播种爱。 所以先皇后宫的仇恨值也很集中。 大致就是前面几年的嫔妃对皇贵妃郑娘娘又恨又惧,后面二十几年的嫔妃对惠妃柳娘娘又恨又惧。 在这种另类的平衡之中,先帝的其他嫔妃反倒是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团结。 当然,有第一位皇后涂娘娘因杖责郑娘娘被废的事情在前,大家就是再团结,也不敢一块去害郑娘娘或者柳娘娘,顶多就是抱团取取暖而已。 托这份抱团取暖的福,就连张太嫔这位先皇时期的昭仪主子,也可以在先帝朝那一众的皇妃、皇嫔之中与时任皇后的薛娘娘混个眼熟。 等到大家都认了命,知道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从郑娘娘或者是柳娘娘那儿抢来先皇的宠爱了,嫔妃们彼此之间就更亲厚了。 如果说在宣成朝的嫔妃眼中,宠妃郑娘娘和柳娘娘都是大奸大邪、令人望之生惧的人物,那永远都是一副笑面,待她们也是又关怀、又和煦的正宫皇后薛娘娘,就是难求的千古贤后。 进了慈宁宫,张太嫔就抹着眼泪跟太后娘娘诉苦:“娘娘知道的,妾就肃王这么一个儿子,若是叫他被柳氏那样的人给迷住了眼,妾日后就是去,只怕都去的不能安心。” 薛太后让宫人给张太嫔打了热水、拿了巾帕,让她:“快擦擦,儿子都要娶亲了,还是这样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让小辈们看了笑话不说,年节哭天抹泪,说些去不去的话吉祥?” 张太嫔净了脸、收了泪,赶紧站起身跟薛太后请自己失仪的罪。 薛太后叹了口气,“肃王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不是我生的,但是我能不疼他?只是如今咱们都是静养的人了,皇后才是后宫的主人,你若是想派几个女官替自己掌掌眼,还是去跟皇后说吧。” 张太嫔从前没有作为长辈跟太子妃赵氏说话的份儿,现在跟赵皇后自然也就不熟。 她犹豫了一息,看薛太后没有代她开口的意思,只好跟薛太后告退,然后为了肃王硬着头皮去坤宁宫跟皇后提。 宫人们把张太嫔送出慈宁宫,连她没用完的茶水、果子也给撤下去了。 钱嬷嬷问太后:“娘娘觉得,皇后娘娘会答应吗?” 第三百零二章她能做得了这个主? 在这个不是喝茶赏花聊天,就是马球捶丸听戏的年节假期,皇宫只有两个人在忙。 一个是日日温书,不敢有丝毫懈怠的大皇子;另一个则是被内宫情形搞的焦头烂额的皇后娘娘。 皇后现在是越来越能注意到一些有关于皇上的小细节了。 譬如说皇上身边的大伴张公公,他年节之前那几日,有几天是没有跟在皇帝身边的。 皇后猜,这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 果然,没几天她就收到了消息—— 张公公因为犯了错,被皇上赏了一顿板子,除了张公公之外,还有几个内官也挨了打。 这些人,全部都是二皇子生辰那天,跟着皇帝去长乐宫给二皇子庆生的。 而且把消息给递出乾清宫的人还说,皇上这次发落这些内官,是因为他们自作主张,没有把白选侍当日去长乐宫正殿求见的事情禀报给皇上知道。 所以这事儿不是淑妃从中作梗打她的脸,也不是皇上无视了她这个皇后,纯粹就是内官们胆大包天? 即便有这个可能,皇后也不能完全放心。 因为她还担心,这会不会是因为淑妃跟皇上进言,然后皇上心疼淑妃,所以踢这些内官们出去顶包,还淑妃“清白”?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皇上对淑妃是真好啊,连跟在身边二十几年的大伴都能割舍。 越想,皇后就越是不能安心。 张太嫔来坤宁宫的时候,皇后就是在为这事儿发愁。 听张太嫔说了肃王的事情,皇后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又添了丝愁绪—— 派几个女官去肃王封地主持王妃采选,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内宫当然也不会因为几个女官不在,就没办法运作了,但问题是,这样的事情在国朝从没发生过。 那她能做得了这个主,为肃王开这个先河吗? 晃神的工夫,皇后竟然就想起张公公的事情了。 跟在皇上身边伺候了二十几年的人,一次自作主张,说打也就打了,皇上这真是在打张保? 他会不会也是在借此警告外廷内宫那些心大了的人? 这么一琢磨,皇后就不敢一口应下张太嫔了。 她客客气气的先请张太嫔回去,说是要问过皇上之后,再看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张太嫔在太后那儿能哭,但是到了皇后面前,她就没办法抹眼泪了。 太后娘娘说的没错,她一个当太嫔的,在小辈们面前哭,哪怕对方是中宫皇后,张太嫔也丢不起那样的人。 被宫女扶着回了喈凤宫,张太嫔才伏在被子上面抽抽噎噎的哭了一场。 不过就是求几个女官帮忙,又不是要将人留在封地,再不让回宫了,怎么就那么难呢,一个个的竟是拿她当蹴鞠踢了! 太妃黄娘娘那边听说张太嫔这儿出了状况,赶紧过来关心,张太嫔抹着眼泪把事情说给黄娘娘听。 黄娘娘安慰她:“我看皇后不是那样的人,估计就是之前从没开过这种先河,她呢,年纪轻,遇到的事情也少,难免有些拿不定主意,但既然说了会去问皇上,那肯定就会去请示皇上的意思,皇上你还不清楚?咱们私底下说句不大恭敬的话,我看皇上这个皇兄当的,待弟弟们比先皇还要尽心些呢。” 张太嫔心里面终于有点谱了,但还是有点梗的慌,就小声说:“娘娘说的是,可是妾也没求别的啊,就是想替肃王借几个女官掌掌眼,皇后怎么就不能做主了呢。” 黄娘娘没法接这个话,就只说:“好了,我也替你看着些,若是皇后那边有了消息,我就来告诉你还不成?” 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张太嫔只能点头。 事实证明,皇后娘娘不是个轻诺的人,也没有敷衍应付张太嫔的意思。 虽然她现在很怵皇上,但是张太嫔都求到了她那儿,皇后也是为人母的人,当然明白张太嫔的担忧,所以她第二日就去乾清宫求见皇帝了。 已经伤愈回到皇帝身边当值的张公公神色如常的给皇后娘娘问安,然后进去禀告皇上,之后再出来把皇后娘娘给请进去。 一盏茶的工夫,皇后从乾清宫出来,慢慢松了口气。 她这才腾出心思偷偷回头去看张公公—— 已经看不出是挨了杖刑的模样了。 回到坤宁宫,皇后先让玛瑙去喈凤宫见张太嫔,跟张太嫔说,女官的事情皇上已经允准了,这两日她便会将合适的人选拟出来,等藩王们起行回封地的时候,就让她们跟着肃王一块走。 到了封地,也让肃王不用急,选妃是大事,多费些工夫也是应该的。 然后皇后把别的宫人全都打发出去,只留胡嬷嬷在身边说话,主题:张公公是不是真的挨了板子? 都是十板子,涂娘娘那十板子可是把自己的皇后之位都给打没了,怎么落到张公公身上,不出半月就恢复如常了? 而且,乾清宫发生的事情,怎么忽然那么容易就能传到后宫了? 从在东宫的时候,皇帝身边的人嘴巴就都是很紧的。 胡嬷嬷宽皇后的心:“娘娘不知道,打板子的也是人,是人就有私心、就会看眉眼高低,张保是司礼监的提督太监,说句惹娘娘发笑的话,那群内官,私底下都管他叫老祖宗呢,只要皇上不是真的厌弃了他,奔着要他的命去赏板子,那谁敢真对张保下死手?到底是皇上用惯了的人,当差要紧,那十板子,也就是打个意思,再说了,要是没有那十板子,那这话又怎么会传出来呢?” 胡嬷嬷知道皇后娘娘是在担心什么。 可若是说皇上为了打消皇后娘娘对淑妃娘娘的芥蒂,便指使宫人们扯这样的谎话,那未免也太跌份了吧? 皇上根本就不可能下这种令。 有胡嬷嬷帮着分析,皇后总算是不至于那么愁了。 但是乾清宫的皇帝陛下略烦。 皇后告退之后,他就坐在御案前面写字,洋洋洒洒写了一张纸,那口气才总算是让他给写匀了。 皇帝放下笔问张保:“你庄娘娘在哪儿呢?” 第三百零三章新的庆典 张保因为在长乐宫办错了差吃了板子,却半点不敢为此恼了庄娘娘。 相反,张保看的明白极了。 皇上为什么打他? 既是因为他该禀的事情没禀,皇上要缩缩他的胆子;也是因为他看错了情况,连累庄娘娘惹了皇后娘娘的猜忌,皇上要借这十板子,替庄娘娘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 做奴婢的,主子肯教是好事,肯教就是因为主子还肯用他,若是哪日主子懒的教他了,那张保才要发慌。 不用慌,张公公的思路就很清晰。 这事儿跟庄娘娘没关系,而皇上越是为庄娘娘用心,那庄娘娘就越是不可得罪,至于这十板子的仇嘛,那当然是要记在白选侍头上的。 他为什么敢不把白选侍求见的事情往里面禀? 那是因为算准了白选侍奉的这道“懿旨”并不真切,但是这话没法跟皇上说啊。 丫扯大旗作虎皮,自己假传懿旨,还敢连累张爷爷替你背黑锅,哪日落到张爷爷手里面,整不死你! 但是这会儿,张公公暂且顾不上跟白选侍算账。 皇上爱去庄娘娘那儿,庄娘娘却不是时时刻刻都待在长乐宫等皇上,为了不让皇帝陛下扑空,现在御前的人都会留意着庄娘娘人在哪儿。 听皇上问起,张保赶紧就答:“回皇上话,庄娘娘刚跟晋王妃还有长公主们打完马球,现在就在长乐宫呢。” 皇帝原本还打算把淑妃给召到乾清宫来陪他,听说淑妃是刚从西苑打完马球回来,就猜她这会儿也该累了,皇帝干脆就自己起身往长乐宫走。 到了长乐宫,淑妃正在跟二皇子玩“猜猜看”小游戏—— 就是淑妃拿切割的一样大小的木方块摆造型,然后让二皇子猜她一共用了多少块木头。 二皇子只能从正面看,视觉盲区不少,所以很容易把数量猜少,于是负责摆造型的淑妃娘娘毫无意外的赢了。 二皇子那边的金豆子一颗一颗减少,淑妃这边的金豆子却越堆越多。 几次之后,二皇子学聪明了,他开始猜被遮挡的地方也被母妃放了木块,于是……又猜多了。 在二皇子歪头琢磨改变策略的时候,就不再往前面的木块后面“藏”木块的淑妃娘娘笑眯眯的又从二皇子那儿拿了一颗金豆子。 二皇子睁圆了眼睛,不服输的更换策略:他开始琢磨究竟有几块木块后面藏了东西了。 难度忽然加大,二皇子好半天都没说话,淑妃娘娘也不着急,就撑着脑袋优哉游哉的等。 等二皇子琢磨明白了,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准确猜出母妃总共用了多少木块,淑妃娘娘才笑眯眯的点头道:“对啊,你又不会读心术,当然不可能猜到啦。” 二皇子:QAQ。 庄韫兰提醒他:“可以猜母妃最多或者最少用了多少块木块,猜对了也算你赢。” 于是二皇子对着面前的木块堆紧急掰指头。 可是哪块木头后面都可能有被遮挡住的木块啊。 甚至被挡住的木块后面也可能还藏了木块,二皇子很快就发现,自己是不可能猜出母妃最多藏了多少块木块的。 庄韫兰点头对崽崽的发现表示肯定。 二皇子继续睁圆眼睛,乌黑的眼珠写满了诧异与控诉,“母妃骗人。” 庄韫兰:噗。 她伸手去揉安哥儿的脑袋,“母妃不是给你提供了两条思路嘛,猜不中最多还可以猜最少啊,不能算是骗你。” 二皇子:QAQ他刚才一直在猜哪块木块后面能藏多少,所以下意识的就去猜最多了。 想明白之后,二皇子重新出发,开始朝着最小数量的目标猜块数,淑妃娘娘于是继续笑眯眯的等。 嗯,虽然好骗了点,但是还蛮有耐心的,值得嘉奖。 最后,连续几次成功猜出最少木块数的二皇子殿下终于赢回金豆子数颗,然后他马上就变开心了。 变开心的二皇子殿下向母亲讨要今日份儿奖励:让他继续去“搭庄园”。 庄韫兰信守诺言,让宫人们带他去了。 旁边看了好久的皇帝陛下一时失笑,原本还以为淑妃这是在教安哥儿算学方面的东西,没想到她只是不想让安哥儿玩积木。 皇帝很怀疑淑妃这是打算“吃独食”,留着模型自己拼。 被看穿了一丢丢小心思的淑妃娘娘心虚低头,那什么,这可是她第一次亲自设计的大型中西璧合式庄园模型,当然是很想从头至尾亲自完成的。 不过这也不全是私心啊,安哥儿实在是太迷那个了,总那么低着头,庄韫兰都担心崽崽会得颈椎病。 而且啊,培养一下思维也是好事。 淑妃娘娘的理由很充分,皇帝陛下只好无奈点头,“你说的都对。” 庄韫兰于是乐呵呵的给皇帝揉脖子:“皇上每日都要批那么多折子,肯定也很累吧?” 皇帝按住淑妃的手,把她拉到身边坐下,笑道:“朕都习惯了,你就别忙活了,跟怀庆她们打了这半日的马球,肯定也累了吧?” 玩累了的淑妃娘娘哪好意思在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面前承认自己这条咸鱼累了。 她就跟皇帝讲自己这几日在西苑知道的新鲜事。 虽然马球和捶丸没什么新鲜的,但是参与者们给她带来的新鲜事却着实是不少。 譬如定远侯世子夫人平安诞下千金一枚,现在已经随世子去西南戍边了,而定远侯府孙辈的大姑娘,由于实在太小,只好留给定远侯夫妇代为照看。 还有观赛的荣王妃和定王妃那边,也有不少封地的奇山异水给她们讲。 庄韫兰先说好玩的,然后想起怀庆长公主对两位兄长马球水平的充分肯定,就又对皇帝陛下吹了一波彩虹屁,最后叹道:“皇上是不是自幼就很累啊。” 皇帝怔了一下。 从没有人觉得那是累,天家的皇子,又是皇储之尊,本就应当是事事至臻。 他揉揉淑妃的发鬓,没有说自己累或者不累,却将她揽的又紧了一些。 …… 从初一日春节至十五日上元,悠闲的时间过的飞快。 等到赏完上元节的花灯,藩王们也就到了要准备起行回封地的日子。 负责襄助肃王选妃事宜的女官已经被皇后娘娘选出来了,都是曾经参与过淑媛采选的人。 皇后娘娘还特意让玛瑙把她们带去喈凤宫,请太嫔张娘娘看一看。 了解了这几个女官之前负责过的事情,又跟她们说了半日话,张太嫔先前对皇后的那一丝不满也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不管怎么说,结果总是好的。 有这几个女官帮着她掌眼,儿子选妃的事情张太嫔总算是可以放些心了。 据说连九王爷的生母吕太嫔都特意去喈凤宫向张太嫔打探了些关于此事的细节—— 八王爷之后,下一个娶妻的藩王就是九王爷了。 十王爷的生母倒是用不着提前这么久就开始担心儿子的正妃人选问题,她现在就是不舍得跟儿子分别。 这一走,再相见得隔着多少个日月啊。 但是不舍归不舍,到了日子,藩王们该走还得走。 送走回京过年的诸位藩王之后,皇宫迎来了新一场庆典—— 养在贤妃娘娘膝下的三皇子殿下满周岁了。 第三百零四章最爱与最怵 相比大皇子这个正宫所出的嫡子,以及长乐宫被皇帝看着长大的二皇子,咸阳宫的三皇子在御前的存在感一向是比较弱的。 但是皇帝不疼太后疼。 有据实可查的皇子周岁宴章程、有太后娘娘时不时的关切过问,三皇子的周岁宴丝毫没有被薄待。 开宴之前,慈宁宫的赏赐就流水似的抬进了咸阳宫,皇后娘娘自然也是要跟着赏的。 庄韫兰这个正经册封的皇妃也必须要对三皇子的周岁表示出恭喜之意。 于是咸阳宫的三皇子殿下也在周岁这日身价暴涨,成功晋升顶级富翁行列。 要是景朝也搞个什么富豪排行榜的话,估计皇家的这些小殿下们各个都能光荣上榜,而且排名还十分靠前。 尽管藩王与王妃们已经回到封地,但是三皇子的周岁宴却并没有因为这些叔叔婶婶们的缺席而显的清冷。 除了皇后、嫔妃、公主与外命妇,甚至连太后娘娘都亲至坤宁宫,在三皇子的周岁宴上露了个脸,还亲自给从前面被抱回来的孙儿系上了长命锁。 本就是皇帝的儿子,再加上太后娘娘的疼爱,贵眷夸夸团们再次上线,特别稳妥而周全的对三皇子殿下进行了高级彩虹屁吹捧。 庄韫兰听说,三皇子抓周抓的也是书。 由于在东宫时期经常要去正院打卡上班,庄韫兰跟那时候的大皇子还算是比较熟悉。 但是三皇子,她真就是十分陌生了。 上一次见到三皇子,还是他的弥月宴呢。 看见三皇子,庄韫兰就不免要想起司婕妤。 之前她对古代产子的危险水平还停留在听别人说的阶段,司婕妤的死却是将这种危险明明白白的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活生生的人呀,庄韫兰现在还记得刚进宫时的司婕妤呢。 那么鲜活的生命,眨眼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骨。 庄韫兰都没能忘记司婕妤,沈贤妃当然就更不会忘记了。 三皇子的周岁宴结束之后,沈贤妃就把三皇子抱去了司婕妤生前居住的屋子。 虽然司婕妤已经故去一年,但是她住过的这座院落却在沈贤妃的授意下保持着司婕妤在时的模样。 司婕妤生前时常跪拜的那座佛像旁边供奉着一副画卷,那是司婕妤走后,沈贤妃回忆着司婕妤的模样,替她画的像—— 位份在皇嫔之下的人,按制是不会有宫廷画师为之画像的,但是沈贤妃不希望三皇子不知道自己生母的模样。 那毕竟是三皇子亲生的母亲,她为了这个儿子葬送了性命,如果连三皇子都不记得她了,那司婕妤这短短一生,也未免太苦。 宫人们按照贤妃娘娘的吩咐把画像展开。 沈贤妃抱着三皇子,指着画像上面的人让他唤母妃。 于是三皇子就对着画像唤一句:“母妃”。 沈贤妃再把他交给奶嬷嬷,让奶嬷嬷抱着他,对画像上面的司婕妤行礼。 行完礼,沈贤妃把三皇子接回自己怀中,仍旧抱着他坐在这间屋子里面,给他讲司婕妤的事情。 点点滴滴,已经是沈贤妃关于司婕妤的全部记忆了。 虽然一块在咸阳宫住了一年,但是沈贤妃与司婕妤并无深交,准确的说,整个咸阳宫中,除却被她视若亲妹的楚婕妤,也就是宋贵人与她交往密切些。 其他的嫔妃,除却主位应该给予的照拂之外,沈贤妃全部都没有深交的想法。 因为那会使皇后生出不必要的担心。 沈贤妃从未对中宫的宝座生出任何不该有的念头,自然也无意给皇后或者自己找这样的麻烦。 她仅有的关于司婕妤的记忆,大部分都来自于司婕妤生命的最后几个月。 一个大着肚子、却骨瘦如柴的年轻嫔妃,或是虚弱的躺在床上歇息;或是强撑着坐在床边,给腹中的皇嗣绣衣裳;又或是面色灰败的坐在桌前,执着的抄写着一卷卷经书…… 有的是沈贤妃亲眼所见,有的则是宫人禀报给她知道的。 沈贤妃一件一件的说给三皇子听,只盼他能对自己亲生的母亲印象更多一些。 年复一年,总有一日,那个短暂出现在皇宫的年轻姑娘会消散在所有人的记忆之中,但是那些人对司婕妤而言,其实也仅仅是萍水相逢,于她这短暂生命中有了一点交集的缘分。 唯有三皇子,他不应该忘掉自己的亲生母亲。 沈贤妃语气柔和的把自己知道的司婕妤讲给三皇子听,三皇子也就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听沈贤妃讲。 他知道自己有两位母妃,一位是对他爱护有加、疼爱却不纵容的沈贤妃;而另一位,就是画像上面的那个陌生女子。 三皇子问沈母妃,司母妃为什么不抱他也不陪他。 沈贤妃摸着他的头解释说,司母妃已经抱过他、也陪过他了。 在他不知道的岁月,司母妃陪伴了他将近十月之久,处处疼爱关切,这才会有他的降生。 三皇子再问,那司母妃为何现在不肯陪他了。 沈贤妃说,司母妃不是不肯陪他,而是换了一种方式陪在他的身边,她很爱他,比所有人都要爱他。 三皇子还是不解。 他觉得沈母妃才是最爱他的那个人,要不然,为什么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沈母妃,而不是司母妃呢? 但是沈母妃不会骗他,所以司母妃定然也是很爱他的。 三皇子把司母妃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略微提前了一点,但是他最亲近的,还是呵护他、陪伴他的沈母妃。 至于三皇子最怵的人,在他和沈母妃说话的时候,忽然就闯了进来。 楚婕妤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司婕妤的旧居找沈贤妃和三皇子了。 宫人们拦她不住,纷纷跪在沈贤妃面前请罪。 沈贤妃冷下脸,先把三皇子交给奶嬷嬷,让她们将殿下抱回厢房去,这才站起身对楚婕妤道:“你随我来。” 楚婕妤却一屁股坐在了罗汉床上,目光扫过佛龛旁边的画卷便是讥讽一笑。 她哼声道:“为什么要去别处说?沈姐姐分明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难道咱们说话,还要避着一幅死人的画像不成?你要我走,我却偏不要走!” 第三百零五章抓瞎了 沈贤妃不说话,只沉默的看着楚婕妤。 事实上,这样的不愉快,自从三皇子学会说话,并可以简单的理解一些概念之后,就时常出现在沈贤妃与楚婕妤之间。 因为在三皇子的教导方面,沈贤妃与楚婕妤出现了非常大的分歧。 最后,楚婕妤拗不过沈贤妃,还是跟着她走出了司婕妤的旧居。 回到沈贤妃的正殿,楚婕妤就再也憋不住了。 “沈姐姐!”她再一次忿忿道,“我知道你可怜司氏,但是她已经死了,她是自己犯蠢,背着人吃多了补药吃死的,与你有什么干系?如今三皇子既然已经给你养了,你做什么非要让他记的自己的亲娘呢?人总共就只有一颗心,装进了司氏这个生母,坤宁宫还站着一个正经的嫡母,那你算什么?替司氏养孩子的使唤人?!” 已经说过的话,沈贤妃不愿意翻来覆去的说。 殿内的沉默令楚婕妤更加着恼,若非面前的人是沈贤妃,她已经憋不住内心的火气了。 但若不是沈贤妃,她原也没有必要为不相干的人如此着急上火。 深吸一口气之后,楚婕妤换了个方式劝沈贤妃。 “沈姐姐,我知道你是怜惜司氏死的可怜,不愿意斩断她与三皇子之间的牵绊,可是平心而论,司氏生前只是个才人,连这个婕妤的位份都是死后才追封的,皇上正值英年,皇陵何时开始修建都是没谱的事情,焉知建成之时,皇上还能不能记的司氏这号人物?若是皇上不记得了,那司氏连进妃陵的机会都没有,可是你不一样啊!你是正经上了皇室玉牒的皇妃娘娘,若是细论嘉号,连淑妃都要排在你的后面,你为三皇子想一想,认你还是认司氏,究竟哪个对他更好?” 沈贤妃面色变都未变。 教导也好、关切也好,甚至就连带三皇子去慈宁宫尽孝,沈贤妃也只是为了让司婕妤拿命换来的这个儿子不要落得一个被人遗忘的下场,而并非是要用三皇子去为自己谋取什么好处。 三皇子终究是皇上的儿子,哪怕他的生母并不为皇帝所喜,自太祖皇爷建朝至今,国朝也从没有过不被封王的皇子。 在这方面,皇妃所出还是才人所出,除却封地的富庶程度之外,对皇子本身并没有任何影响。 所以不论三皇子更亲近哪个母妃,他日后都会是国朝的王爷。 沈贤妃很明白,楚婕妤这不是在为三皇子计,而是在为她考量,楚姐儿是希望她能多一份倚仗。 可是她主动抚养三皇子,本就是因为司婕妤的临终之托。 天底下没有教儿子不认难产而亡的亲娘的道理。 与家人生分的苦,沈贤妃自己已经体验过了,她又怎么能欺负一个不会说话的死人,教三皇子不认自己的亲娘? 至于一个亲近自己的养子能够给她带来的好处,对沈贤妃而言,却并不是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 人生在世几十载,很多事情并不由人,一心强求,只不过是昧着良心为难自己而已。 她不会做那样的人。 但这话是说服不了楚婕妤的,就像楚婕妤所说的缘由也说服不了她一样。 沈贤妃只好道:“三皇子的玉牒记的分明,他的生母就是咸阳宫婕妤司氏,他总会知道司婕妤才是他的生母,你我难道可以隐瞒司婕妤的存在?” 楚婕妤终于偃旗息鼓不吭声了。 半晌才又道:“可是知道司氏的存在,却不一定会有感情啊,沈姐姐总是这样跟他讲起司婕妤,他才要对这个从未谋面的生母念念不忘呢。” 沈贤妃:“母子天性,即便我不说,三皇子长大之后,也会牵挂生母。” 楚婕妤微微撇嘴,那养这个皇子还有什么意思。 沈贤妃看她表情,只觉与那个有时会在慈宁宫看到的人愈发相似。 她眉心稍稍一蹙,就问楚婕妤:“你又去见涂娘娘了?” 这下楚婕妤没心思再跟沈贤妃争论三皇子的问题。 她底气不足道:“是涂娘娘病了,所以我才会去看望她的,沈姐姐你是知道的,我在内安乐堂的时候,多亏了有涂娘娘照拂,这才挺了过来,如今涂娘娘病了,我总不能不闻不问吧。” 沈贤妃继续看楚婕妤,楚婕妤心虚的移开了目光。 …… 内安乐堂。 无论如何都没能把涂娘娘劝到慈宁宫去住的太后娘娘只好亲自去看望她了。 虽然内安乐堂的生活水平与正经给皇室主子们住的地方没法比,但是涂娘娘的身子却一向很是不错的。 幽居内安乐堂的这二十几年,除却寻常风寒之外,她很少感染棘手的病症。 从前略有不适时,薛娘娘先是自己去司药司替她取药,之后端肃皇贵妃没了,她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六宫之主,就改作命人从司药司抓药,再让钱嬷嬷拿去内安乐堂给涂娘娘熬制好,几副汤药下肚,涂娘娘马上就能病愈。 但是很少生大病的人忽然病倒,往往才是最棘手的。 涂娘娘这次的病势就很严重。 寻常治风寒的汤药吃了没用,太后娘娘只好把司药司的女医们传到内安乐堂去给涂娘娘看诊。 事情传到乾清宫,皇帝陛下又下了口谕,把太医院的太医们也给传到内安乐堂去了。 往日破败的屋子忽然有了人气,皇帝亲至探望之后,就连皇后娘娘都不能再安心待在坤宁宫。 而等到皇后娘娘的凤驾也去过内安乐堂之后,后宫的嫔妃也有些坐不住了。 内安乐堂里面住了谁,白选侍和辛选侍不知道,其他的嫔妃们却或多或少的都知道一些。 近日内安乐堂来来往往那么多贵人,大家就是想要装作若无其事都难。 可是患者涂娘娘身份实在特殊,说她尊贵吧,从名分上而言,自先皇那纸废后诏书之后,她就已经是庶人涂氏,连“娘娘”这个称呼都并不正式,只是宫人们因不知如何称呼而想出的模糊叫法而已。 但是说她不尊贵吧,涂娘娘这一病,先是太后,再是皇帝,然后是皇后,宫中最尊贵的三位主子全部都去了内安乐堂探病,太医、女医更是各自奉召去给涂娘娘看诊,谁敢真将这位已经被废黜多年的先皇元后当作庶人看待。 那嫔妃们应该怎么对待这位幽居内安乐堂的涂娘娘? 若是要把她当成太后似的敬着,那倒是还方便些。 反正国朝有规矩,没有皇后带领,或者是太后本人的宣召,就算是皇贵妃也没有私自去慈宁宫搅扰太后的道理,但涂娘娘却偏偏是先皇的废后。 皇后不提带嫔妃们去尽孝心,但是皇帝又明摆着是对涂娘娘有孝心,那大家要不要追随帝后二人的脚步,去内安乐堂向涂娘娘尽孝? 连梁才人都拿不准主意了,她到正殿去请示庄娘娘的意思。 对此,庄娘娘本人也有点抓瞎。 尤其是在知道太后娘娘已经带着沈贤妃去了一趟内安乐堂之后。 第三百零六章忐忑的淑妃娘娘 这叫什么事儿啊? 原本有沈贤妃这位很优秀的平级同事陪着,庄韫兰还能装装淡定。 沈贤妃比她沉稳的多嘛,所以两个皇妃都不去,那就代表她们不是不尊敬涂娘娘啊,相反,她们就是太尊敬皇后娘娘了。 所以,正经的儿媳没发话,当皇妾的才不敢往“太后”面前去凑。 哪怕涂娘娘这位“太后”从名位方面而言并不怎么正式,但鉴于帝后以及太后的反应,那也是万万不可轻忽的! 所以贤妃、淑妃都不去,那非但不是对涂娘娘的不孝,反倒还是待涂娘娘的敬重呢。 这说明皇妃们都拿她当正经的太后尊敬啊。 但是贤妃娘娘现在已经去过内安乐堂了,那淑妃要不要去? 去,未免就有不拿皇后当根葱的嫌疑。 毕竟帝后的亲自探望明摆着就是把涂娘娘当成正经长辈来尊敬了,皇帝和皇后把涂娘娘当成“太后”孝敬,结果淑妃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去内安乐堂向涂娘娘献殷勤,怎么看都像是在挑衅皇后嘛。 皇后现在对她的态度好不容易略有缓和,庄韫兰才不想重新把自己推回戚夫人赛道。 但要是不去吧,涂娘娘到底不是真正的太后。 皇后去看望她了、贤妃也去看望她了,就淑妃屁股沉的要死,半点没有为涂娘娘尽孝心的意思,那是不是看不起涂娘娘,觉得涂娘娘已经被废了,所以就不用把这位长辈放到眼里了? 庄韫兰虽然没有争做道德标兵的想法,但是也不想充当反面典型。 QAQ这复杂的皇室成员关系,也真是够让人头大的。 她只能请梁才人先回去,“这会儿太医和女医们还都在为涂娘娘看诊呢,我们贸然过去也不好,先等等再说吧。” 梁才人像是得到了主心骨,福身称是就安心回去等着了。 送走梁才人,庄韫兰继续发愁。 享受了几年主位娘娘的自由之后,她终于体验了一把当领导的难处。 要是也有人能替她做这个主就好了。 可惜,长乐宫没人能管她,自然也就没人能替她做主。 整个皇宫,能替淑妃拍板做主的,总共也就只有三个人:皇帝、皇后、太后。 庄韫兰直接就把太后娘娘给pass掉了。 比起涂娘娘,这位才是她无召打死都不能见的人呢。 至于皇帝和皇后嘛,问谁都是既有好处、也有坏处。 像是问皇帝吧,皇帝陛下虽然肯定不会坑她,而且还是决定涂娘娘如今地位的关键人物,但是庄韫兰毕竟只是个皇妃嘛,后宫的事情撇开皇后去问皇帝,皇后会不会为此不开心? 若是问皇后呢,她当然就不需要有这方面的担忧了。 但是说实话,庄韫兰很怀疑,可能连皇后娘娘本人都还没搞清楚到底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对待那位涂娘娘。 皇后娘娘去内安乐堂,那很可能纯粹就是为了追随皇帝陛下的脚步。 两种选择,全部都是好坏掺半。 淑妃庄娘娘表示:略惆怅。 正纠结着呢,皇帝陛下来了。 庄韫兰赶紧过去伺候皇帝陛下脱大氅,然后端茶奉水一条龙。 皇帝陛下被淑妃这不同寻常的殷勤给搞的怔了一下,然后把不知道应该再殷勤些什么的淑妃给拉到身边坐下,“说说吧,怎么了?” 庄韫兰赶紧问:“涂娘娘怎么样了呀?” 海棠和芙蓉差点惊到抽凉气。 娘娘这也问的太直接了。 皇上是去内安乐堂看望了涂娘娘不假,但是涂娘娘毕竟是先皇的废后啊,谁知道皇上到底是怎么看待她的呢? 毕竟涂娘娘至今也没能挪出内安乐堂啊。 庄韫兰倒不是被皇帝宠一宠就真觉得自己能跟皇帝陛下好到无话不说,什么事情都是但说无妨了。 但是该问的事情总得问啊,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至于迂回着问,庄韫兰自问自己那点小心机在皇帝陛下面前根本就不够看。 绕来绕去自认为委婉周全,结果被皇帝陛下一眼看穿,那不是自取其辱么。 万一再被皇帝认为她这是在跟他耍心眼,那真就成得不偿失了,还不如有什么就问什么呢。 果然,皇帝陛下并没有因此就生淑妃的气。 他叹了口气,跟淑妃说:“娘娘这次病的急,连太医们都不敢确定她这病到底是因何而起,只说可能是受了些风寒,引出了体内沉疴,娘娘毕竟已经年过半百,身子骨不免弱些,这些年,她也真是吃了不少的苦,你若是也想为娘娘尽份孝心,那明日就去内安乐堂看看娘娘吧。” 庄韫兰赶紧点头,“明儿臣妾给皇后娘娘问过安就去。” 皇帝明白淑妃这是打算先告知皇后之后再去,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 一桩心事解决,这会儿想起那位幽居内安乐堂的涂娘娘,庄韫兰也不免唏嘘。 三十几年之前先帝朝的那场废后风波,虽然民间传的沸沸扬扬,但是个中实情却并非平民百姓可以探知。 庄韫兰至今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当年的涂皇后不知道为何命人杖责了端肃皇贵妃,然后先皇大怒,涂皇后被废了。 但是看皇帝陛下的表情和语气,皇帝,或者说是孝恭皇后,与这位传闻中性情尖酸暴戾的涂娘娘之间不仅没有丝毫不快,甚至还有十分不错的交情? 庄韫兰满脑子都是疑惑,却不敢真的开口跟皇帝打探这桩尘封已久的内宫辛密。 反倒是皇帝陛下给她打了剂预防针。 “娘娘这些年独自住在内安乐堂,日久无人相伴,性情难免有所变化,若是她言语上有些刻薄,那也不是冲你去的,你不要为此伤心,如果实在与娘娘相处不来,与娘娘告退,回长乐宫便是。” 庄韫兰差点被皇帝陛下给说忐忑了。 她还以为能让皇帝如此关切,涂娘娘不说敦厚温柔如魏娘娘,起码也应该与传闻中的尖酸刻薄不沾边才是。 淑妃眼中的茫然实在显眼,皇帝不得不开口提醒,“不可非议娘娘。” 庄韫兰:QAQ她没说话啊。 皇帝补充:“偷偷非议也不可。” 庄韫兰明白了,涂娘娘尖不尖酸未知,但是她对孝恭皇后很可能有恩情在,就算称不得恩情,照拂也绝对是少不了的。 庄韫兰赶紧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就算涂娘娘明日开口骂她,她也绝对要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坚决不跟涂娘娘别矛头,大不了赶紧撤回长乐宫呗。 反正现在的涂娘娘也没权利让人把她拖出去打板子。 做好思想准备,庄韫兰第二日跟皇后娘娘请示过之后,就带着长乐宫的嫔妃们去涂娘娘面前尽孝心了。 第三百零七章皇帝最宠的就是你? 涂娘娘的乖张与个性,都不用见到她的庐山真面目,庄韫兰就已经感受到了。 长乐宫的四个嫔妃一块来内安乐堂尽孝心,结果向贵人、梁才人以及白选侍,直接连面都没机会露,就让涂娘娘身边的宫人给往回撵。 传话的宫人穿一身洗的发白的青素色宫衣,知道面前站着的人是受宠程度堪比先皇端肃皇贵妃的现任皇帝宠妃,传涂娘娘吩咐的时候,她哆哆嗦嗦差点就说不下去。 但是让她回去劝涂娘娘给这位淑妃娘娘几分面子,好歹收回成命,请长乐宫的这些嫔妃全部都进去见一面,那她更是没那个胆子—— 面前的淑妃娘娘总归是个正常人,正常人那就会顾及面子,即便是恼了,也不可能在此下令惩治她。 但是涂娘娘不一样,涂娘娘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时恼了,她连先皇都照骂不误,更何况是她们这些当差的宫女。 小宫女只能硬着头皮把涂娘娘让她传的话给传了。 当然,由于涂娘娘的原话十分不客气,像那种“什么阿猫阿狗也敢来烦我”这样的话,小宫女是打死不敢原样说给淑妃娘娘的。 不看僧面看佛面,向贵人、梁才人、白选侍,可都是淑妃娘娘带来的人呢。 更何况,真要细论,向贵人她们品级虽然不高,但好歹也是有品有级的人物,反倒是说这话的涂娘娘,三十几年之前就已经被先皇废为了庶人。 小宫女把涂娘娘的话给加工了一下,说的比较委婉。 就说是由于太医们叮嘱涂娘娘静养,所以只好先请向贵人她们回去,单请淑妃娘娘入内相见。 向贵人虽然觉得被下了面子,但是也不可能为这个当着淑妃娘娘的面去闹。 再说了,皇上都纡尊降贵的亲自来内安乐堂探望过涂娘娘了,跟这位涂娘娘恼,向贵人也实在是没有那样的底气。 她朝屋内行了个礼,再向淑妃福身,得到淑妃允准之后,向贵人就先行告退回去了。 梁才人和白选侍更是没有什么可说的,行过礼之后也都跟着向贵人往回走。 庄韫兰都有点打退堂鼓了。 她真的栓Q,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还不如连她也一块给打发走呢。 忐忑的小宫女带着佯装淡定的淑妃娘娘进去看望涂娘娘。 庄韫兰还没来得及向涂娘娘问安呢,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嘴唇却因抹了口脂而十分鲜艳的涂娘娘就“噗嗤”笑出了声。 她指着刚才传话的小宫女问庄韫兰:“她方才是怎么跟你说的?” 小宫女马上就给涂娘娘跪下了。 庄韫兰也怔了一下。 结果涂娘娘笑的更开了,笑完,她又有点无聊的打发那宫女退下。 懒懒散散的说:“就知道她肯定不敢照我的原话传,要不然,你这会儿哪还有心情给我问安?就连你带来的那几个,也都该不乐意了!” 庄韫兰只好陪笑:“涂娘娘说笑了。” “我才没工夫跟你说笑,”涂娘娘冷嗤一声,招招手让她过去,又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似的,眼珠绕着庄韫兰打量了一圈。 问她:“我听他们说,皇帝最宠的就是你?” 庄韫兰:“……” 涂娘娘根本不在乎淑妃的尴尬,打量完,她就慢悠悠的“嗯”了一声,又笑道:“皇帝的眼光,可比他老子好多了,阿婵那贱婢若是有你半分风姿,没准我还不那么讨厌她呢,不过你也是运道好,赶上好时候了,若是在先皇那时候进了这个皇宫,饶是生成你这般模样,也只有陪我们来坐这个冷板凳的份儿!” 庄韫兰:QAQ她头皮都发麻了怎么办。 涂娘娘好像是这才发现自己把现任皇帝的爱妃给吓到了。 她有些没趣的翻了个白眼,嫌弃道:“看看你这胆子!” 然后她就又招了招手,让淑妃站的更近些。 “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你放心,我不吃你,真要是把你给吃了,我拿什么还给皇帝?就是觉得有些新奇罢了,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不只是皇帝,连你们太后娘娘都疼你呢,你呀,有福呢!” 庄韫兰:……那什么,这是把她和贤妃搞混了吧。 庄韫兰是真觉得背后开始冒凉气了。 涂娘娘两只眼睛快要把人给看破一层皮才肯放人。 她打发人直接,放人更是直接,把眼睛一闭就直接送客:“回去吧,我倦了呢,改日再寻你来说话。” 庄韫兰:……谢谢,改日最好也别聊了。 她赶紧朝涂娘娘福身,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撤离内安乐堂。 涂娘娘闭着眼睛扯了扯唇角。 内安乐堂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慈宁宫,再去内安乐堂的时候,太后娘娘的面色就有些沉重。 涂娘娘睁开眼睛瞟她一眼,然后就继续闭上眼睛养神,甚至还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躺着。 她无所谓的笑问太后:“这是怎么了?脸色难看成这副模样。” 太后没心情跟她说笑。 涂娘娘半日不见太后说话,终于再次开口了,“我不就是跟庄氏说了几句话么,看把你给急的,怎么?他们只告诉你那位淑妃娘娘来了内安乐堂,却没告诉你她是好端端的回的长乐宫?” 太后仍旧没说话。 涂娘娘有些不耐烦了,她坐起身来赶人,“走走走,你既然没话要跟我说,那就别杵在这烦我,赶紧回你的慈宁宫去,我还要养病呢!” 太后站在原地,静静的看了涂娘娘两息。 她不应该把淑妃往这桩恩怨里面拽,不论是谁,想要安安稳稳的活在这大内皇城,就不能去触碰龙椅上那人的逆鳞。 这一点,在宣成一朝,是被多少人用命证实的。 所以再是想除掉皇后这根眼中钉、肉中刺,太后也只敢徐徐图之,别说是对付皇后膝下的大皇子了,就是对皇后本人,太后也从未真正使过那些阴私手段。 只因皇帝不愿看到他的后宫风波四起。 所以,从始至终,太后就只是做了些无伤大雅的事情,路,都是皇后自己选错的。 至于淑妃,即便她如今很可能是一步比贤妃更好用的棋,太后也从没有打算过用她。 因为太后不确定,淑妃于皇帝而言,究竟有没有端肃之于先皇的分量,但是她不愿意赌。 万一赌输,她这三十几年的隐忍与谨慎,也就全部都白费了。 太后看的明白,赵氏已经是步步错,凭她的资质,是绝不可能支撑太久的,而她已经忍耐了三十几年,难道还差这最后的一点工夫么? “涂姐姐……” 涂娘娘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你走吧,”她躺回床上说,“我没打算对庄氏做什么,只是想让她记你一点好而已。” 至于太后说的等,涂娘娘在太后的身影离开内安乐堂之后默默地捂住了眼睛,她只怕自己等不起了。 第三百零八章真正的内宫辛密 长乐宫。 庄韫兰喝了满满一盏热牛乳才算是把心情给平复好了。 说实话,别说是入宫之后了,就是入宫之前,她也从没跟涂娘娘这样的人物打过交道。 皇帝到长乐宫的时候,就发现今日的淑妃特别安静。 “是在娘娘那儿受了委屈?” 庄韫兰哪敢跟皇帝陛下议论这位很可能与孝恭皇后交情甚好的涂娘娘,而且准确的说,其实涂娘娘也没给她什么委屈,只是给了向贵人她们一个没脸。 她避重就轻的囫囵道:“没啊,涂娘娘还夸臣妾有福呢。” 淑妃就是不说,皇帝也知道涂娘娘如今的性子。 他揽着淑妃,慢慢捋着她的背安抚:“别多想,娘娘真的不是冲你,实话跟你说,就是朕,也在娘娘那儿讨不到什么好脸色呢。” 庄韫兰这才诧异的抬起了头。 那什么,这年头还有人敢不给皇帝陛下好脸看? 是涂娘娘太勇,还是皇帝编瞎话安慰她啊? 皇帝有点无奈的拍了下满眼都是“求知欲”的淑妃。 行吧,好歹不是刚才那种像是丢魂的模样了。 让皇帝把涂娘娘排揎先皇的那些话拿出来哄淑妃宽心,当然是不可能的。 皇帝叹了口气跟淑妃说:“娘娘其实也是嘴硬心软,那些年又被父皇逼的急了,郁气憋在心里面几十年,说话做事难免有些异于常人,但是父皇在的时候,嫔妃们但凡因招了父皇不快,而被贬去内安乐堂思过,娘娘虽然待她们冷言冷语,但只要是她们真的遇到了难处,娘娘还是能帮则帮,也从不计回报。” 庄韫兰忽然想起来,孝恭皇后进宫的时候,涂娘娘好像就已经被废了? 被废黜的皇后,是不可能继续住在后宫的,所以孝恭皇后与涂娘娘之间的交情,也肯定不是发生在后宫之中的。 所以,孝恭皇后也住过内安乐堂? 庄韫兰差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惊到了。 生前贵为敬妃的孝恭皇后,不是长阳宫的主位么。 她怎么会住在内安乐堂呢? 刚刚还饶有兴致的猜测涂娘娘是怎么不给皇帝陛下好脸色的淑妃娘娘瞬间蔫了。 QAQ好像被她“挖”到真正的内宫辛密了。 如果孝恭皇后与涂娘娘的友情真的是在内安乐堂培养的,那孝恭皇后是因为什么沦落到的内安乐堂啊? 要是因为不慎惹先皇不快,就被撵到那儿去的,那孝恭皇后也太惨了吧,好歹还给先帝生了皇子,说撵就撵,真就是最是无情帝王家。 宣成皇帝那在庄韫兰心中原本就不甚伟岸的形象瞬间就又被减了分。 对这位先皇陛下,庄韫兰也实在是很难产生好感。 谁让她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前就已经完成了中二少女期的蜕变了呢。 所以在差不多大的小女娘星星眼感叹“皇上好爱端肃皇贵妃哦”,并隐隐透漏出要是有人也这么爱自己就好了的时候,庄韫兰不仅丝毫没有被先皇与端肃皇贵妃之间的感人爱情所感动,还觉得这位皇帝陛下十分之奇怪—— 既然爱到能为端肃皇贵妃废后,那为什么不在最开始就将端肃皇贵妃册封为皇后呢? 如果这位郑娘娘从最开始就是皇后,那之后那些事情不就都不会发生了么。 结果先皇不仅没有在朝臣们请旨选后的时候表现出要册封心爱的女人为皇后的意思,还真的采选了不少淑媛入宫,最后皇后、皇妃还有什么昭仪、美人的封了好几个,然后端肃皇贵妃还是御前宫女一枚。 直到当年的皇后涂娘娘杖责了这枚小宫女,先皇才想起来要册封自己最爱的女人,给她一个正经的名分。 结果还不是封后,而是封皇贵妃。 然后封完之后,该采选采选,该册封新的嫔妃就册封新的嫔妃,该跟其他的嫔妃生皇嗣,那就跟其他的嫔妃生皇嗣。 虽然不能以超脱时代的目光去要求封建皇帝为他所爱的端肃皇贵妃守男德吧,但是作为一个实权皇帝,爱一个人的表现不就是封她做皇后,让她分享自己的权利和荣耀么。 可是端肃皇贵妃到死都是个妾,日后与先皇合葬帝陵的不是她,与先皇共享“肃”这个庙号、入太庙受后世帝王祭拜的也不是她,而是慈宁宫的太后薛娘娘。 当然啦,薛娘娘这些先皇后宫的女人,就是这场惊天地泣鬼神的皇家爱情故事中的另一种惨了。 反正宣成一朝后宫所有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根源全部都出在这位看似很深情的先皇陛下身上。 而这位先皇陛下,又是斩断她在南直隶的快乐生活,无情拆散她和家人的罪魁祸首,要让她对这位宣成皇帝陛下怀揣正向感情,也实在是太为难她了。 听皇帝这么说,庄韫兰还觉得涂娘娘也蛮可悲的。 她想了想,就跟皇帝说:“涂娘娘说,改日还要寻臣妾去说话呢。” 原本她是觉得涂娘娘怪怪的,都有些瘆人了,现在听皇帝这么说,庄韫兰就对涂娘娘没那么害怕了。 “娘娘是这样说的?”皇帝都点诧异了。 从他登基那年,太后娘娘就想要把涂娘娘接到慈宁宫去一块住。 可是涂娘娘不愿意去,这些年,除了跟太后还有几句话说,就连魏娘娘,在涂娘娘那儿也只有坐冷板凳的份儿。 多个人陪涂娘娘说话开解,这当然是好事,但是看淑妃先前的样子,又实在不像是与涂娘娘相谈甚欢。 皇帝问她:“那你想去吗?” 庄韫兰原本是不想去的,但是她现在不那么怕涂娘娘了,自然也就没那么不愿意去了。 她跟皇帝说:“如果涂娘娘想跟臣妾说话的话,那臣妾就去呗,皇上都说涂娘娘是嘴硬心软了,那臣妾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皇帝琢磨了一会儿,揉揉淑妃的发鬓道:“那娘娘若是宣召你去说话,你就先去吧,若是害怕了,就让宫人来寻朕,朕到时去内安乐堂寻你们。” 庄韫兰:QAQ怎么跟“救驾”似的,不是说涂娘娘嘴硬心软么,不会是假的吧。 托皇帝陛下的福,淑妃娘娘又开始忐忑了。 第三百零九章有名字了 淑妃娘娘养精蓄锐,时刻准备被涂娘娘叫去内安乐堂进行“亲密会谈”。 但是看起来不像是会说客气话的涂娘娘,却好像是真的说了一次“客气话”。 她这场病反反复复拖到元徽四年都过了半才算好全,但是养病期间,除却最初的那次简短相会,涂娘娘就再没起兴召淑妃去内安乐堂说过话。 倒是皇后娘娘每个月都会去一次内安乐堂为涂娘娘尽孝,据说每次从内安乐堂出来之后,皇后娘娘的面色都不怎么好看。 而太后娘娘除了最初去探病的那次是带着沈贤妃一块去的,之后就都是自己一个人去了。 现在贤妃不去内安乐堂了,所以淑妃也就可以安心待在她的长乐宫。 连皇帝陛下都说若是涂娘娘宣召她,她再去了,那现在涂娘娘不宣召,庄韫兰当然就不用凑去内安乐堂讨嫌。 毕竟涂娘娘的“夸奖”,也实在不像是多么喜欢她。 得知涂娘娘病愈的消息之后,庄韫兰也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警报解除,她不用再去探病了。 但是中秋节跟着皇后去给太后问安的时候,庄韫兰竟然在慈宁宫看到了涂娘娘的身影。 涂娘娘这次什么话都没说,就是把视线往这边一瞟,也不知道是在盯着谁打量。 等到退出慈宁宫的时候,庄韫兰就发现皇后娘娘的脸色变白了不少。 胡嬷嬷很快就扶着皇后娘娘登上凤辇回坤宁宫去了。 元徽四年的中秋宫宴仍旧是歌舞升平的盛世之景。 庄韫兰的“乐高庄园”也在这个中秋佳节拼好了。 节后,皇帝和淑妃带着二皇子一块欣赏这个占据了大半个花厅的庄园模型。 庄韫兰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 拼搭完成之后,她完全就不舍得拆了。 于是这个从设计到制作再到搭建完成,总耗时将近两年的巨型乐高正式宣布成为长乐宫的摆件之一,不再为主人提供休闲娱乐方面的服务。 二皇子殿下对此十分遗憾,非常有说服母妃将之拆除,然后由他再搭一遍的想法。 但是还没来得及实现,皇帝陛下就对这个儿子有了新指示。 他跟淑妃说:“朕打算明年让安哥儿进大本堂读书。” 庄韫兰完全怔住了。 那什么,过完这个年,安哥儿周岁也才三岁啊。 虽然现代这个年龄也该去幼儿园报道了吧,但是皇家的大本堂,那是幼儿园么。 QAQ她之前还以为皇帝陛下是慈父中的慈父,这么看这位是虎爸才对。 庄韫兰来不及为自己不用当虎妈而欢欣鼓舞,她盯着被皇帝把着手写大字的儿子看,然后十分不确定的问皇帝:“这就让安哥儿开蒙,会不会快了些呀?” 皇帝先把儿子放下,让他到外面玩。 然后把他刚才带着二皇子写的字给淑妃看,“安哥儿聪慧,平日你看书写字的时候,他就爱缠在你身边,朕看他如今能认得的字已经不少了,正经去大本堂进学也不会吃力,更何况,大本堂也不是一开始就往深奥了教,开蒙的东西与民间也差不了多少,先生们也不会为难他的。” 除此之外,皇帝也是希望安哥儿能够快些完成开蒙方面的课业,之后,他就可以让安哥儿与康哥儿一块进学。 有这份朝夕相处的情义在,康哥儿与安哥儿这两兄弟之间的感情也能更加深厚。 像皇帝自己,他被先皇册封为太子之前,就是与晋王一处读书的,兄弟情义也最好。 后面荣王、定王小他们几岁,经史子集方面的东西就不一块学了,只有骑射课会打个照面。 好在兄弟几人年龄相差也不太大,所以也时常一块玩,自然也就比后面那些弟弟更熟悉、感情也更好些。 康哥儿与安哥儿没差几岁,皇帝希望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也能更深厚一些。 他现在虽然还没有立储的打算,但是康哥儿占嫡占长,除非不堪大用,否则就定然会有做太子、做皇帝的那一日。 若是他日后走在了淑妃前面,安哥儿与康哥儿这对兄弟之间的情义越浓厚,对淑妃也便更好,而对安哥儿而言,有个挂念他的皇帝兄长,那就更是好事了。 不过这方面的考量,皇帝就不打算与淑妃说了,以免引淑妃忧心。 皇帝陛下说的有理有据,庄韫兰就知道此事大概已经铁板订钉。 毕竟皇帝这个人还是很有原则的,平日看着再好说话,到了正经事上,也绝对不是什么人说几句软和话哄哄,就能让他改变主意的。 庄韫兰明白,安哥儿这个蒙,明年是开定了。 提前结束的咸鱼生活哦。 庄韫兰默默替自家崽崽抹了把辛酸泪,然后忽然想起另外一桩正经事! 那什么,安哥儿也要有正经名字了吧? 抹掉恍惚间晃在眼前的“二狗”两字,庄韫兰眨眨眼睛问皇帝:“那皇上打算给安哥儿取哪个字做名呀?” 她没事儿的时候还翻古代版字典看来着,几乎是所有玉字旁的字都被她给看了一遍,这会儿答案终于快要被揭晓了,庄韫兰还有那么点小激动。 反正皇帝陛下应该没有那种起个丑名字欺负儿子的奇怪癖好。 皇帝是真的在琢磨这事儿。 准确的说,从淑妃有孕的时候,他就开始琢磨此事了。 与皇后怀康哥儿时不一样,那时他只是太子,即便将长子的名字想出来,最后能不能用,仍旧需要请示先皇的意思。 但是淑妃怀安哥儿的时候,皇帝就完全可以自己做主了。 那时候,大皇子的名字也还没有正式确定,所以皇帝是两个皇嗣一块琢磨,由于还不知道淑妃腹中的皇嗣是男是女,皇帝连皇女的名字也琢磨了好几个。 这会儿淑妃问起,皇帝就把刚放下的湖笔重新拿起来,蘸了墨在纸上写。 庄韫兰凑过去看。 谢允珩。 蛮好听诶。 皇帝把淑妃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庄韫兰当然没意见,论起名,皇帝可比她在行多了。 她给那匹白虹马起的名字,怀庆长公主她们之前是跟她不熟,不好意思笑她,之后大家玩的熟了,小白可没少被打趣。 庄韫兰现在都有点后悔自己当时不肯折腰的“风骨”。 好好的白虹马,让她把名字一起,都不威风了。 还不如求皇帝陛下起个名呢。 有了正式名字的二皇子殿下很快就知道自己即将迈入读书进学的行列了。 俗话说的好,没吃过苦的人,是不会惧怕痛苦的。 开开心心玩了两年多的二皇子殿下现在就丝毫没有因为即将开始的苦读生涯而惆怅。 相反,他对去大本堂读书这件事的热情十分之高涨。 第三百一十章母妃还说什么了? 现在庄韫兰时常会被安哥儿拽着问大本堂的事情。 怎奈淑妃娘娘出身民间,进宫之后,外廷她唯一熟悉的地方就是东宫慈庆宫。 至于景朝皇子们读书的大本堂,庄韫兰只知道距离太子读书办公的文华殿非常近。 不懂不可耻,不懂装懂才可耻。 于是淑妃娘娘诚恳向儿子坦言:母妃不知道啊。 然后,二皇子就转头去问皇帝了。 庄韫兰再次充当了一把旁听生,听皇帝陛下给安哥儿介绍大本堂。 最后为了满足二皇子的好奇心,皇帝陛下打算改日带儿子去大本堂进行实地观光。 这个庄韫兰就没法跟着了,只能化身小白菜,挥手送别皇帝陛下和皇子殿下。 不是休息日,大皇子当然是端端正正的坐在大本堂随先生们读书的。 由于还没有开始参与皇室的各种庆典,讲堂中心端正坐着读书的大皇子殿下对二皇子而言完全就是个陌生人。 还是父皇告诉他,二皇子才知道那是他的大哥。 既然大哥在读书,那他就不能打扰大哥。 直到这一堂课散,先生向窗外的皇帝行礼,大皇子才知道父皇来看他了。 他也赶紧去向父皇见礼。 他的伴读,还有奉皇恩在此进学的几位公子也赶紧向皇上和二皇子问安。 二皇子看看身旁的父皇,再看看斜前方恭恭敬敬的向父皇行礼的大哥,然后就学着大皇子的模样向他拱手:“大哥!” 大皇子稍显局促的看了眼父皇的神色,然后对二皇子微笑颔首,“二弟。” 皇帝摸摸两个儿子的头,干脆就把带着二皇子逛大本堂的任务交给了大皇子。 两个皇子身边伺候的宫人都跟着去了,皇帝摆手让堂内的这些公子都散了,然后再向授课的先生询问大皇子的情况。 几个先生对大皇子的评价都是聪慧勤勉。 此时,聪慧勤勉的大皇子正在陪并不熟悉的弟弟游览大本堂。 身为皇子们读书进学之地,大本堂除却干净明亮的数座讲堂之外,还有不少的藏书之所。 初至大本堂时,大皇子时常流连此地,可惜馆内大部分藏书于他而言十分晦涩难懂。 大皇子最初还会记下自己不懂的地方去向先生们请教,但是越往后面读,内容便越是深奥,最后疑问实在是太多了,大皇子也只好暂时放弃这些书,转而专心跟着先生们的进度,去研究先生们教授给他的知识。 那时候,母后待他还是关怀备至,知道他的沮丧之后,便安慰他学习知识需要懂的循序渐进,不宜贪多。 但是现在,母后已经有很长时间不会与他说这些了。 开始的时候,大皇子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好,令母后失望了,所以母后才不肯像从前似的关切他。 可是不论他怎么改正,母后都不肯再像之前那般待他。 看着身边随着自己的兴致有一本没一本的抽着书翻看的弟弟,大皇子忽然就有些好奇弟弟与庄娘娘之间是如何相处的。 是像曾经的他与母后那样互相关心,还是像如今的他与母后这般仿佛隔着什么东西? 又或者,他们会像是宫外的那些母子吗? 那他与母后现在的情况,又是不是因为他做的不够好?或者说,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二皇子不知道大皇子的困扰,他就是有些诧异,大本堂竟然会有这么多书,比母妃那满阁子的书加起来还要多。 终于也有他见过、而母妃却没有见过的东西了,回头母妃再跟他炫耀她去过而他没去过的地方时,他肯定也要把大本堂的所见所闻炫耀给母妃听! 当然,如果能把母妃也带到这儿来玩,那母妃肯定会高兴的。 二皇子想去跟父皇商量商量,一回头,他就看到了旁边满脸沉重的大皇子。 “……大哥?”二皇子伸手扯了扯大皇子的衣袖,问他,“你怎么了?” 大皇子回过神来,为自己方才的走神而深感惭愧,父皇命他带弟弟来参观大本堂,结果他却只顾着自己走神了。 大皇子赶紧道:“大哥没事,二弟可是看完了?大哥带你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二皇子歪了歪脑袋,抬高手臂垫脚摸了摸大皇子的额头,确定大哥没有发热,应该并非是身子不适之后,他才开心的点了点头,然后兴致勃勃的跟着大皇子继续逛。 等到把大本堂全部转完,而大皇子也重新回到讲堂温书之后,二皇子才恋恋不舍的跟着父皇离开了此地。 两个皇子去时一个拘谨一个兴奋,回来时一个少了些拘谨,另一个的兴致却更浓郁了。 皇帝有些无奈的揉了揉二皇子的脑袋道:“父皇说话算话,明年肯定让你来大本堂,嗯,书馆的藏书也随你看,拿回长乐宫去看也可以。” 二皇子继续问:“那儿子可以带母妃来玩吗?” 皇帝心道,你母妃才不可能喜欢大本堂,她更喜欢西苑,平日连看书都喜欢躺着看呢。 但是他正色道:“大本堂是进学之所,不可将之视作游玩之地。” 二皇子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又问:“那母妃能跟儿子一块到此进学吗?” 皇帝差点又被他给逗笑了。 “安哥儿,”皇帝说,“你母妃虽然爱玩了些,但是该用的功,她已都用过了,要论学问,你想与你母妃同堂进学,可还差的远呢。” 二皇子的好奇心愈发膨胀,“可是母妃说她从没来过大本堂啊,那母妃的学问是在哪儿学的?” 皇帝继续揉他脑袋,“天下之大,学堂何止万千,而进学之所又何止是学堂,大本堂只是这万千学堂之中的一座,不能因为你只看到了这一座,便当世间只有这一座,知不知道?” “知道!”二皇子马上点头,“母妃说过,坐井观天不可取。” 竟然还会用成语了,皇帝饶有兴致的“嗯”了一声,又问他:“母妃还说什么了?” 母妃说的多了,二皇子顺着刚才提到的东西讲给父皇听。 于是坐井观天的各种近义词、反义词也都被二皇子倒豆子似的说给了皇帝陛下。 皇帝一时竟不知道这母子俩究竟是在教道理,还是在教词汇了。 二皇子有些骄傲的给皇帝陛下解惑:“儿子自己总结的!母妃讲的故事里面有这些词嘛,儿子开始听不懂,听的多了才知道是什么意思,然后就记下来了,母妃说了,这叫‘结合语境分析’,自己弄懂的东西才能记的更牢。” 皇帝稍稍一怔,继而就因淑妃这新奇却很有道理的说法而笑开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遥远的呈报 皇帝跟二皇子说话的时候,又将今日所学完完整整的温习了一遍的大皇子也去坤宁宫见皇后了。 虽然皇后现在待他有些疏离,但是大皇子还是很珍惜这每月仅有的六次与母后相见的机会。 坤宁宫中的皇后仍旧很忙。 今日除了寻常的宫务之外,她还收到了一封来自肃王封地的呈报。 是年初时因选妃之事跟随肃王一起起行的女官呈入京师的。 由于已经就封的藩王选妃范围就限定在本人封地之内,所以肃王选妃事宜最初的进展也比较快。 几位女官刚到封地一个月,就已经把肃王封地范围内身家清白的适龄女娘给摸清楚了。 之所以会在肃王的封地逗留了这么久,是因为她们奉皇后之命,需要悉心教导几位王妃候选人学识与规矩。 天子或者皇子选妃,采选一般是在京畿或者南直隶进行。 这两片地区不论是经济还是文化,在整个景朝都属于是比较发达的地方,虽然民女们的识字概率仍旧不高,但是认真挑选,也不至于就选不出能够识文断字的淑媛。 而且这些淑媛们出身国朝繁华地区的耕读之家,进宫之前虽不说有多么尊贵,但是父辈在当地多少也算是有些头脸与见识的人物,所以有些比较令人尴尬的问题也就不会发生。 但是肃王的封地却远离京畿,所以在王妃的挑选过程之中,就发生了许多令女官们哭笑不得的状况。 譬如肃王府的长史刚刚配合她们挑选淑媛时,就被一个考了一辈子科举,却连秀才的功名都没能考取到的读书人给拉住了,就问他们把女儿送给肃王爷当妃子,能不能免了他的乡试,直接让他去考举人。 至于他的儿子,虽然没那么执着于考取功名入仕,但却拉着王府的人问,肃王爷要聘他妹子做媳妇,能给多少聘礼,他听说年前知县老爷给儿子娶媳妇,银子花了足有二百两,肃王爷比知县老爷官大的多,所以聘礼也应该给的更阔绰些才是。 结果事情传到县衙,听说那位花了二百两银子给儿子娶媳妇的知县老爷差点吓的当场上请罪折子—— 由于太祖皇爷谋反之前是个实打实的穷苦百姓,受过不少官老爷的磋磨,所以当他翻身农奴把歌唱之后,对自己手下的这些官员就比较抠。 如果单靠俸银,景朝的知县老爷不穿补丁衣服就不错了,根本不可能拿出二百两银子给儿子娶媳妇。 官老爷们的清廉问题,太祖朝时管的比较严。 被太祖皇帝知道了,别说是抄家了,剥皮萱草的都有,到现在,有的官衙里面还摆放着太祖朝时留下的“佳作”呢。 大白天进去逛一圈都能背后发凉。 但是俸禄实在太少了,就算有前辈们血淋淋的教训摆在眼前,景朝的官老爷们该怎么想法子捞银子,还是怎么想法子捞银子。 现在各种冰敬、炭敬、节敬、喜敬之类的东西都被发明出来了,属于是景朝官场潜规则。 后世的国朝董事长们也都默认,只要这些官员不动不该动的银子、收了各种“敬”之后仍旧勤勤恳恳的为国朝办事,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那就对他们的灰色收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肃王选妃的事情刚开展,就差点吓跑一位为官还算勤勉,而且并没有什么欺压良善之类的黑历史的县令老爷,搞的肃王爷也有点尴尬。 之后那个父兄都比较“有个性”的姑娘,自然就没能凭借清秀的容貌成功迈入王妃候选人行列。 但是后面的采选之中,女官们也着实是遇到了不少类似的情况,选着选着,她们自己都能淡然处之了。 不论怎么说,选妃工作该开展还是要开展的嘛。 毕竟从古至今也没有打光棍的王爷。 但是这些好不容易选出来的王妃候选人们就比较难教了。 首先,她们几乎就没有能识字的。 其次,由于采选工作没在皇宫进行,所以大家天然就少了些敬畏。 在那些人眼里,肃王爷大概就是个很大的官,但是官再大也不能强抢民女,要娶媳妇,那就得给银子。 包括那些王妃候选人在内,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肃王爷娶妃,皇家当然会封赏肃王妃的家族。 但是皇家自己赏,跟被日后的王妃以及王妃的族人们追着要,那完全就是两回事。 给天家的王爷做妻妾,那是多么荣耀的事情啊,怎么能是奔着银子去的呢?女官们都看不下去了。 她们得多在肃王的封地留一段日子,把这些“俗不可耐”、“有失端庄”的王妃候选人们好好教导一番。 现在,她们在肃王爷的封地已经待了快一年了,也终于算是把这些王妃候选人们教的可以见人了,起码是可以从她们之中挑选出几个能见人的了。 于是负责主持肃王选妃这项工作的女官赶紧就呈报京师的皇后娘娘,交代王妃采选事宜的进展情况—— 经选妃项目组工作人员的研究与评定,终于拟定出了本届优秀毕业生名单。 桑姑娘、邹姑娘以及席姑娘与袁姑娘成功杀出重围,现在将她们的简介与画像呈送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决定将肃王妃这一荣誉职位赏给谁吧。 顺便,次妃跟侍妾们最好也都从这几个人里面定吧,别再让她们继续选了,她们真的选够了,再选非得殉职不可。 最后,女官们表示,在封地期间十分想念皇后娘娘,希望能尽快完成此项重托,赶紧回到皇后娘娘身边发光发热。 皇后仔细看了四位王妃候选人的家庭状况以及她们的个人画像,觉得这些人好像都差点事儿。 起码是比京师挑选出的人差了不少,但是看女官们的呈报,又不得不承认她们确实恪尽职守,并未对此项任务有任何的敷衍塞责。 于是只好让玛瑙将这些王妃候选人的画像拿去喈凤宫,给肃王的生母张太嫔看看。 玛瑙前脚出了坤宁宫,后脚大皇子便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又添病号 皇后这才知道,皇上今日竟然亲自带着二皇子去了大本堂。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大皇子出阁读书的时候多大,二皇子如今又才多大? 难道皇上真的已经等不及让二皇子取代大皇子的地位了吗? 皇后的脸色一下子变的满是惨白。 她勉强维持住唇角端庄的笑容,案几底下交叠的双手却在发抖。 她跟大皇子说:“若是日后二皇子也进了大本堂,康哥儿千万不要忘记母后叮嘱你的话,定然要勤勉进学,给弟弟做个好榜样,知不知道?” 大皇子拱手称是。 他看看皇后,再想想今日的二弟,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从何开口。 最后母子俩之间这场难得的会面,又是在典范式的母慈子孝氛围中结束的。 之后大皇子回十王府去温书,皇后继续在坤宁宫发愁。 胡嬷嬷这次也是真的有点慌了。 她清楚的知道,大皇子就是皇后娘娘的立身之本。 皇上万不是会因色而乱智的人,即便再是宠爱淑妃娘娘,也不会为之动摇国本。 所以只要大皇子成器,那他就定然会是日后的太子。 而国朝的太子,绝不能有一个被废黜的母亲。 只要大皇子的地位稳固,那皇后娘娘的位置自然就能稳固。 也只有大皇子的地位稳固,皇后娘娘的位置才能稳固。 可是如今,皇上如此重视二皇子,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如今的淑妃娘娘对皇上而言,真的已经是堪比端肃皇贵妃之于先皇的人物了吗? 不,先皇废黜涂皇后的缘由虽然牵强,但好歹也算是有个原因,但是皇后娘娘却并未犯下能让皇上明言废黜的错误啊。 难道要再现的不是先帝朝的废后之争,而是哲宗朝的废后之争? 但是哲宗皇帝为贵妃晏氏而废黜冯皇后,也有个无子的由头可用。 皇后娘娘既无过、又有子,皇上要以什么样的理由废黜皇后娘娘? 难道真的为了淑妃娘娘,连英名也不要了吗? 不,若是那样的话,淑妃现在也就不会只是淑妃了。 胡嬷嬷好歹稳住了,她赶紧安慰皇后:“娘娘莫急,皇上只是带二皇子去大本堂看了看而已,最多就是打算尽快让二皇子去大本堂读书,可是咱们大皇子自幼便勤勉,又已经在大本堂跟着先生们学了两年多,哪能那么容易就让二皇子给赶上呢。” 在过去的十余年间,胡嬷嬷对皇后而言就像是她在皇宫这潭深水之中唯一的浮木。 找不到方向了,胡嬷嬷带着她漂;快要溺毙了,胡嬷嬷驮着她浮回水面。 但是今时今日,皇后的心神已经没有办法再因胡嬷嬷的这一句开解而勉强稳住了。 她慌极了。 仿佛废后的诏书已经摆在她的面前,而康哥儿也…… 皇后的面色一片惨白。 …… 皇后发愁的时候,喈凤宫的张太嫔也并不怎么好受。 宣成朝为荣王等人选妃时,因为逆王那一闹,最后中选的王妃们资质就已经很是平庸了。 张太嫔那时还着实是为荣王和定王可惜了一把,也没少为此暗骂柳惠妃和绍王母子。 但是没想到,如今到了她的儿子娶妃,这四个王妃候选竟然比荣王妃等人还要不如。 不是说皇后派去主持此事的女官们都是参与过京师采选的人么,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是女官们远离了京师,就不再将主子们的叮嘱放在心中,因收取了这几户人家的好处,就想把他们的女儿塞给天家的王爷做王妃? 还是皇后原本就对此事不甚用心,只是为了在皇上面前展现自己做长嫂的贤德,这才将那几个女官派去了肃王的封地,所以才令她们胆敢轻忽怠慢此事? 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当看到这些女官们过往襄助两朝采选的经历,又知道她们为肃王选妃之事长久在封地停留的时候,张太嫔对自己的儿媳无疑是抱有极高的期待的。 但是今日送到喈凤宫的四幅画像,却将这些期待全部都打碎了。 张太嫔一股郁气憋在胸口,想寻皇后讨个说法,却又心知自己并没有那样的底气,最后竟是将自己给气病了。 黄太妃带着女医去看她,张太嫔撇开脸不肯吃药,只对着黄娘娘哭自己心中的苦。 “原是妾异想天开,从前被柳氏欺负了那么久,竟然还没看清自己的身份,妾算什么牌位的人啊?先帝一个连册都没上的昭仪,要不是皇上孝顺,给了妾这个太嫔的尊位,妾连个正经长辈都算不得,竟还巴巴的跑去坤宁宫求人,可是黄姐姐,肃王他……他终究是天家的王爷啊,怎么、怎么能让人这么糟践呢。” 几个王妃候选的画像黄娘娘也看到了。 章宗皇帝总共就两个儿子,一个是加冠之年不幸薨逝的太子,另一个便是先皇。 等到先皇登基,黄娘娘采选入宫,逢年过节,先皇那些叔叔辈的藩王们又都没有回京的体面,因而黄娘娘对天家成员妻妾的认识,也全部都来自于先皇以及当今的后宫,再就是晋王等人的正妃和次妃。 与她们比,这几个肃王妃候选,确实是有些不像样子。 学问如何暂且不说,单是外表就已经逊色不少。 就算是跟荣王妃她们相比,也只能担得起一句清秀。 但是女官们去封地为肃王操办选妃事宜,这已经算是破例了,不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黄娘娘都没有办法替张太嫔去“讨说法”。 她就是跟魏娘娘约着赏花的时候与魏娘娘提了一嘴:肃王选妃的事情有眉目了,张太嫔就肃王这一个儿子,疼爱些也是难免,因而对王妃人选都不怎么满意。 魏娘娘叹了口气,也只能当作不知道此事。 最后还是皇后腾出工夫,亲自去张太嫔那儿探病的时候,听到了外面的两个小宫女拌嘴儿,这才知道张太嫔这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本是好心,结果王妃候选选出来了,却将张太嫔给怄病了,皇后也是有苦说不出。 匆匆看过张太嫔之后,本就郁气缠身的皇后娘娘也病倒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见过皇后了? 张太嫔听说了皇后病倒的事情,又是恼又是怕,才有些好转的病情又出现了反复。 而肃王的王妃人选问题也因皇后娘娘的病情而暂且搁置。 被派去封地的女官从呈报送去京师就开始盼着宫内的回信,结果内宫那边竟然就此没了音信。 几个女官也跟着慌,就怕自己被内宫给遗忘了,从此再也回不了京师。 最后还是皇帝陛下想起了八弟选妃好像已经选了快一年,问起才知道,是王妃人选那边出了问题,连张太嫔这场病,八成都是因此而起的。 怎么回事? 皇帝让人把画像取了来,他看画像的工夫,张保紧赶着就把尚宫局那边求着他解释的话禀给了皇帝陛下听。 其他地方与京畿和南直隶的差距,皇帝自然是知道的,明白这不是尚宫局刻意怠慢肃王之后,皇帝当然不会问责这些女官。 而既然不是有意怠慢,那即便是再在肃王的封地重新给他选一次妃,结果也不会比现有的这几个王妃候选好。 他吩咐张保,命尚宫局去信给肃王封地的那几个女官,让她们尽心教导这四位王妃候选。 品行、规矩、学识哪样都要用心,等今年年节的时候,就让她们将这四个王妃候选全部都带回京来,给太后、皇后还有张太嫔见见。 从太后娘娘那儿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魏娘娘赶紧告诉了黄娘娘,黄娘娘又拿去开解张太嫔。 张太嫔又哭了一场,好歹是打起了精神,打算年节的时候好好替儿子掌掌眼。 为了儿子,如果这些人太过不堪,她就是豁出这张脸面不要,也要再去太后娘娘面前好好求一求。 有盼头了,张太嫔的病好的也快。 等司药司那边呈报说张太嫔娘娘已经病愈,胡嬷嬷看着躺在病榻上处理宫务的皇后,都没忍住说了句张太嫔的不是。 “张太嫔娘娘这也忒把自己当回事了,让她这么一打头,后面九王爷娶妃的时候,吕娘娘八成也是要求的,还有后面的十王爷……” 胡嬷嬷叹了口气,托进宫日久的福,她年轻时倒是见过章宗皇帝的弟弟们的王妃。 说实话,从藩王封地选出来的人,当然是要比京畿和南直隶的淑媛们逊色一些。 日后若是那两位太嫔娘娘也搞这么一出,然后再都像张太嫔娘娘似的那么没数,那不是给皇后娘娘找事儿么。 想起张太嫔那儿的两个小宫女的话,再想起明显是挤出笑容跟她说话的张太嫔,皇后的眼泪都滑下来了。 她赶紧撇过头去,拿锦帕把泪水擦干净,声音有些哑的跟胡嬷嬷说:“嬷嬷别非议妃母们。” 胡嬷嬷自知失言,应了句是之后,转身出去吩咐宫人打水来,伺候皇后娘娘净面。 皇后生病,嫔妃们照旧是要到坤宁宫侍疾的。 这些年,宫妃们也都习惯了这时常的侍疾工作。 其实也就是待在坤宁宫陪皇后娘娘说话而已,像贤妃和淑妃这种有体面的,皇后就让宫女们给她们搬个绣凳坐,其他的嫔妃没这个体面,也就是站在皇后的拔步床前面陪她说话。 至于吃药、用膳这种真正伺候人的差事,虽说也不会有哪个嫔妃有胆子这样明目张胆的借机毒害皇后,但是坤宁宫的人也不会将此事交给她们去做。 而两宫的嫔妃也都在各自主位的授意下得到了宫女们的提醒:不要主动在此事上插手,以免伺候不当,反倒要令皇后娘娘凤体违和。 现在,连进宫最晚的辛选侍与白选侍,也都对侍疾工作十分娴熟了。 虽然皇后娘娘这次的病拖的比较久,也长时间不见起色,但是嫔妃们这边的侍疾工作倒是有条不紊,没出什么岔子。 到了腊月,藩王们也再次陆续回到了京师。 肃王那边的四个王妃候选人,也都被女官们给带回来了。 皇后现在看见她们就会想起在张太嫔处听到的那些闲话,宣她们入内让她们磕了个头,就以不愿将病气过给她们为由,让几个女官将她们带去慈宁宫拜见太后了。 张太嫔是听到这些人进宫的消息就赶到的慈宁宫,她原本还想拉着黄娘娘一块来的,但黄娘娘自问只是肃王的庶母,原不应插手肃王选妃之事,就婉拒了张太嫔的邀请。 张太嫔没办法,只好自己去见太后。 现在肃王的嫡母和生母一块坐在慈宁宫阅看这四位王妃候选。 在肃王的封地时,四个王妃候选都不怎么怕这些女官,现在到了京师、进了皇城,在这与她们的家乡完全不一样的威严肃穆之地,四个王妃才真真正正的生出了一股怯意。 相对这些面容平静宽和,却满身都是让人不敢造次的雍容高贵之气的主子们,几个女官反倒是成了她们的依靠。 四个王妃候选人一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小心翼翼的去瞟女官们的神色,这次倒是都记住女官们教导她们的话,未得恩准,不可直视贵人,也不可交头接耳、四处乱看了。 跟皇宫正经的采选阅看差不多,四个王妃候选人跪下之后,女官们就在旁挨个给太后娘娘介绍她们的姓名、籍贯、年龄,还有她们的父母叔伯、兄弟姐妹的情况。 张太嫔有心想要问的更详细些,却不敢在太后娘娘面前插话,于是只好等着太后娘娘开口。 太后端然道:“已经带她们见过皇后了吧?皇后可有觉得哪个不错?” 女官垂首将坤宁宫处的情况禀了,就道皇后娘娘凤体不适,为免将病气过给几位王妃候选,反倒耽误肃王大婚,因而只是命这几人隔着帐幔给她磕了个头。 太后对此并无意外。 她拿起女官们的呈报细细看了一遍,又跟几个王妃候选说了几句话。 其中桑氏和邹氏虽然也害怕,但是回话时还算大方,不至于磕磕绊绊,连说话都发抖,而席氏和袁氏在这方面的表现就要差一些了。 太后心中有了计较,让女官们先将几个王妃候选带下去,还让她们暂且在宫外的驿馆住着,那儿暂时有内官看着,不会让外男冲撞了她们。 等女官们带着几个王妃候选退下,太后娘娘才转头跟张太嫔说话。 …… 坤宁宫。 皇后娘娘虽然没有心情与四个王妃候选叙话,但是从她们迈出坤宁宫,皇后也让人注意着她们的动向了。 这会儿听说人已经从慈宁宫出来了,皇后叹了一口气,满面愁容的对胡嬷嬷道:“刚才本宫都没看真切,你看那四个姑娘怎么样?” 胡嬷嬷没办法闭着眼睛把那几个王妃候选吹成天仙。 她只好道:“娶妻娶贤,几位姑娘既然已经被女官们用心教导了这么久,想是品行规矩都十分不错,娘娘就别再为此担忧了。” 想起太后和张太嫔,皇后没办法不担忧。 于是第二日,进宫探望女儿的赵太太以及赵家大奶奶,就看到了一个满脸愁容、倦容加病容的皇后。 赵家太太奶奶那本便不大好的神情,登时就变的更为不好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幸运的淑妃娘娘 为了能更好的与母亲和嫂嫂说话,满殿的宫人都被皇后娘娘屏退了。 这会儿她强撑着笑容坐直身子,请母亲和嫂嫂免礼,坐近些说话。 与沈贤妃不一样,赵皇后虽然也是在宣成二十年的年末入宫参选的,但是宣成二十二年,她就被册封为了太子妃,在成为太子妃的当年,赵家女眷每年的年节就可以入宫看望她了。 而作为赵太太最小的女儿,赵皇后未入宫时,几乎就是母亲走到哪儿,她便跟到哪儿的。 那短暂相隔的两年,自然不会令皇后与赵太太之间产生疏离之感。 之后每年的相见,皇后待母亲嘘寒问暖、体贴有加,赵太太虽然敬她是皇后,但是在她的心中,这更是需要她呵护疼爱的女儿。 看见皇后这副样子,赵太太心头刀割似的疼,甚至连尊称都忘记了。 “月姐儿,”她一开口就先红了眼眶,背过身去按了按眼角才道,“你……你这是怎么了啊?” 皇后赶紧撑着力气拉母亲在自己床沿坐下。 她挤出抹笑容摇了摇头,“娘,我没事,就是前几日天冷,我吹了风,受了些寒气,不是什么大事儿,养几日便好了,你就别担心了,啊?” “真的?”赵太太将信将疑的看向皇后,等皇后点了头,赵太太又忍不住心疼道,“他们、他们究竟是怎么伺候你的,难道连天冷添衣都不知道么?” 皇后心知自己这病实则与寒气无关,更与这些宫人们无关。 她拉着赵太太的手说:“娘,宫人们侍奉我都尽心呢,是我自己嫌大氅笨重,不爱穿罢了,您就别为我操心了,还是说说家中吧,您和爹怎么样?哥哥他们又怎么样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起家中,赵太太的眼眶竟然更红了。 连赵家大奶奶也转过身去抹了下眼睛。 皇后一下子就慌了,“出什么事儿了?娘,有事您就说,千万别瞒着我啊!” 赵太太抹着泪哽咽道:“娘娘不知道,你爹……你爹他也病了,原本都好转了,谁知、谁知……” 赵大人那真是染了风寒—— 皇后的豪绅妹夫带着几个世交好友来京师给岳父大人拜年,这些人全部都是出身襄阳府很有头脸的望族,赵大人高兴,在府内摆了几桌酒席招待他们,还请了京师有名的戏班子去赵府唱戏。 结果席间多饮了几杯酒,又吹了风,竟然就这么病倒了。 赵太太紧赶着给他请了郎中,原本几副汤药下肚,赵大人的病情已经有了起色,谁知豪绅女婿带来的世交子弟之中却有一个纨绔,这纨绔还不知怎么与赵大人那不成器的大儿子玩到一处去了。 听说大儿子又带着那纨绔进了赌坊,赵大人拿刀就要砍儿子的手指,结果急火攻心,竟然就这么晕过去了。 这一晕,赵大人就没能再从病榻上站起来,现在连神智都不怎么清楚了。 但是他还记的大儿子犯了错,他进不了宫,那就叫他的媳妇去。 赵大奶奶原本还想装病,结果被赵大人派来的丫鬟婆子从架子床上拖起来,打扮妥当了塞进马车,让她随着赵太太进宫、来给皇后妹妹请罪。 现在赵太太一说,赵大奶奶直接就给皇后跪下了。 然后赵大奶奶开始哭,赵太太也跟着抹泪,皇后整个人都怔住了。 之前,她只知道大哥性子懒散、不爱进学,可、可他怎么会沾上赌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怎么从前就没人告诉她呢! 赵太太抹着眼泪说:“还不是你爹将他逼的,你大哥原本就不是个灵醒的,你爹却非要逼着他去进学、去考科举,学堂回回考试,他回回都排在最后面,人家都知道他妹妹是皇后娘娘,当着面虽不敢嘲讽他,可是背后能不笑他?埋汰的多了,他又不是个傻子,难道还能不知道么?这口郁气憋在心头,不知怎么竟学来了这天杀的东西排解,先前、先前便已经……” 大儿子前年为了还赌债,打百姓良田主意的事情,赵太太实在是没脸跟皇后说了。 女儿做了皇后,她不仅不能帮她什么忙,反倒是看不住儿子,险些给女儿招致祸患,让她这当娘的可怎么开口。 但仅仅是赵太太说出口的这些,也足够让皇后心惊。 她第一次生出了一种恍惚之感。 母亲说的这个人,真的是她的大哥吗? 女儿坐在床上发怔,儿媳跪在旁边抹泪,赵太太心头也是苦的很。 方才那话她虽然是在埋怨赵大人,但是想想他神志不清躺在床上的虚弱模样,赵太太更是满心的心疼。 至于大郎,他再不堪,终归也是他亲生的儿子啊,她该拿这个孽障怎么办? 坤宁宫今年的亲眷相会,是在三个女人的相顾垂泪之中完成的。 长乐宫这边则比较幸运。 淑妃娘娘的爹并不望子成龙,淑妃娘娘的哥哥虽然也跟“上进”这两个字不沾边,但是吃喝嫖赌他只对前面两项感兴趣。 庄韫兰当太子才人的时候,庄家人还都在南直隶待着。 庄韫兰入选东宫给庄府带来的改变就是:庄家更富了,在当地也多了些脸面,就连年年都只有别人去看她、而没有她去看别人的份儿知县太太,四时八节都会去庄家走一趟,然后县丞太太、主簿太太、典史太太……也都会追随知县太太的脚步,去拜访太子才人的亲眷。 但是这些从前见不着的大人物,就已经很让庄家人为难了。 之后庄韫兰晋封太子婕妤,这个对皇家而言是小事,不会有正式的圣旨颁布,邸报也不会提及,所以宫外是完全不知道的。 就连庄家的人,也是在当今天子登基之后,才从庄韫兰被册封为皇嫔的那道圣旨上知道,原来女儿在东宫时还被晋了位份,她是以太子婕妤的身份被册封为新皇淑嫔的。 然后,庄家人就要进京了。 没动皇上赏的银子,庄家在京师的宅子自然不是买在什么达官显贵人家聚居的巷子。 但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由于淑嫔娘娘太风光,甚至才当了一年多的皇嫔,她就被晋升为皇妃了,所以很多比南直隶的知县老爷还要牛的官也都打探着给庄府递了帖子。 跟家乡的知县老爷吃酒就够让庄老爷觉得麻烦了,现在各种烫金拜帖送进庄府,主人的身份还一个比一个牛掰,搞的庄老爷每年都只好开溜—— 今日庄太太带着儿媳入宫见过淑妃娘娘,庄韫兰她爹她娘还有她哥她嫂,就要带着她的侄儿侄女回南直隶去过年了,直到出了正月,他们才会再次回到京师。 第三百一十五章“落花”与“流水” 庄太太在给当淑妃的女儿讲家中的事儿—— 庄大伯家颇有几分“不羁”的儿子还在四处云游,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是光棍一条自己漂了。 就在去年,庄韫兰这位最是继承曾祖“遗志”的大堂兄终于被他爹娘压着成了亲,本是一桩包办婚姻,谁知小夫妻盖头一掀就一见钟情了,于是一拍即合,留书一封之后,就蜜里调油一块云游去也。 上个月,云游途中的大嫂遇喜,大堂兄于是往南直隶家中去信说,等大嫂这胎坐稳了,便携她回去养胎。 庄太太跟女儿说:“你大伯父又是喜、又是气的,直骂你大堂兄只有用得着家中的时候才能想得到他这个爹呢!” 庄韫兰笑说:“那我猜大伯母肯定会跟大伯父出主意,说要学儿子云游去,如此等大堂兄带着大嫂回去了,却看家中‘人去楼空’,只好仍旧‘自力更生’,独自照看大嫂喽?” 庄太太点头说:“娘娘猜的不错,你大伯母是这么说的呢,结果箱笼都收拾好了,你大伯父却又舍不得了,说是哪儿能因为这个不孝的儿子,就把弟弟和侄儿们全部都给丢开了,连未出世的孙儿都不顾。” 庄韫兰忍俊不禁。 她就知道大伯父舍不得丢开儿子、儿媳还有未出世的孙儿或者孙女不管,大伯母肯定也是料定大伯父会舍不得,这才肯提出那个“建议”。 如此这般,等大堂兄他们回到南直隶,大伯父最多就是对着这个儿子吹吹胡子了。 除了大堂兄之外,庄韫兰的小堂妹那边也有好消息,但是这个好消息与个人姻缘没关系,属于事业方面的大喜事—— 经过这些年的学习,小堂妹出师了! 庄韫兰:“所以小堂妹也云游去了?” 经过最初那段时间的互相了解之后,小堂妹每旬一日的进山学习就改为了常驻师门,彼此都熟了,又有丫鬟们跟着,庄四叔也能时常进山看望女儿,所以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算算日子,小堂妹在山中也住了有三年了。 庄太太摇头说:“锦姐儿才多大呀,你四叔怎么可能放心放她云游去?是锦姐儿的师父要闭关了,于是将观内之事暂且交给了锦姐儿照看。” 庄韫兰马上生出了一种身为优秀毕业生之姐的自豪感。 这跟她当年参与的采选可不一样,相比她,小堂妹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学业领先,日后是要学以致用的! 庄韫兰不由就想起了小堂妹的同窗。 别人她是不知道,但是小堂妹的那个竹马她还没忘呢,当年庄韫兰可是偷偷磕了好久这对青梅竹马cp的糖。 结果她一问,庄太太竟然是琢磨了一会儿才道:“娘娘是说你卫世伯家的那位小公子?他呀,前年就被卫家给接回去了,说是也到了正经考科举的年纪了,不能再由着他学那些‘杂学’。” 庄韫兰:所以她磕的cpbe了? 她赶紧问母亲小堂妹的情况。 然后庄太太看着她笑了一下,“当年我就觉得娘娘可能是看出什么了,所以才总是偷偷看着她们傻笑吧?” 庄韫兰捂脸,竟然这么明显吗? 庄太太笑说:“不过娘娘只看对了一半,去年卫家那小公子被家人从山中接回去的时候难过的直哭呢,倒是锦姐儿没什么舍不得的,听说还是她让那卫小公子别哭了,这才让你卫世伯顺利接回了儿子。” 原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还好她亲爱的小堂妹是“流水”而非“落花”。 不过这走向,如果真能成,估计是姐狗文学那一款。 庄韫兰是真的有点想念小堂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长的什么模样,是不是像那种传闻中的世外高人一样仙风道骨。 话说小堂妹的星星推衍术应该跟钦天监那边研究的东西差不多? 好奇哦。 庄韫兰是真的很想回家乡看看。 可惜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用完午膳,她只能送母亲和嫂嫂出宫去。 坤宁宫今日的氛围有点怪怪的,领着母亲和嫂嫂拜别皇后,庄韫兰就赶紧带着她们撤了。 这个时辰,沈贤妃的母亲也已经回到府中用过午膳了。 沈家在顺天府置办的宅邸地处繁华,虽然比不得勋爵贵胄们聚居的琅玄巷,但是也聚集了不少官宦人家。 从腊八时候起,沈府就已经是宾客盈门的状态了。 今年,这些不简单的宾客们也给沈府带来了各种各样的消息。 像当年知道赵家的大公子挨了国丈赵大人的打一样,沈贤妃的父母兄嫂也知道了赵府今年的最新情况。 膳后,沈贤妃的父亲沈大人放下碗筷说:“从今日起,我们便闭门谢客吧。” 沈家大公子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沈府的管家就已经领命去了。 沈太太道:“老爷说的不错,只是现在正是年节,贸然谢客,怕是会失了礼数,也让人觉得我们沈家高傲,还是得想个妥当些的说法才是。” 沈大人现在已经后悔当年拿着皇上赏的那几千两银子在这处繁华之地置办这偌大宅院了。 像是淑妃娘娘的娘家,就贴着这京师的边买了那座两进院落,虽然离的皇宫远,但就是住的近,皇宫却也不是日日都能进的,还不如就像庄家似的,如今年节一近,箱笼一收拾,此刻说走,用不了一炷香就能举家出京师,难道这些个贵客,还能追着那位庄大人回应天府去? 沈大人叹了口气道:“就称我病了吧,太太最好也‘病一病’。” 沈大公子就又是一怔,“爹、娘,这怕是不大吉利吧?” 沈大人与太太对视一眼,纷纷苦笑,儿子和女儿若是能换一换便好了。 漱口净手回屋,沈太太不无担忧的对沈大人道:“老爷,我心里面有些没底,那赵家公子若是真像他们说的那样不堪,赵大人撑得过去还好,若是撑不过去,只怕……” 沈大人抬手止住太太的话,“夫人不要忧心,咱们家娘娘是个明智知理的人,她是不会往那种事情里面钻的,我们不要给娘娘添乱便是。” 沈太太迟疑的点了点头。 虽然宫中的沈贤妃令她觉得陌生,乃至无法将那些担忧之言诉之于口,但是回到沈府,看到这些从旧居搬来的摆设,沈太太却能十分轻易的回想起女儿在家时读书写字的样子。 那时候啊,谁人不羡慕沈家有那样优秀的女儿。 可是沈老爷和沈太太却时常为这个女儿感到惋惜,不是因为她是女子,不能凭借那满腹的学识光耀沈家的门楣,而是因为她是个女子,就注定无法施展那满腔的才华。 第三百一十六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在太后娘娘第四次宣召暂居驿馆的四位肃王妃候选人入慈宁宫说话之后,肃王妃的人选终于在元徽五年的年初得以确定。 正式册封邹氏为肃王妃的圣旨很快就颁布了。 除了邹氏被册封为肃王正妃之外,桑氏也得到了肃王次妃的称号,至于席氏和袁氏,虽然她们在太后娘娘面前的表现不够优秀,但是也“喜提”安慰奖,成为了肃王府的侍妾。 钦天监奉旨测算出了几个适合肃王爷大婚的吉日。 虽然皇帝下旨之时,肃王以及准肃王妃都在京师,但是成亲还是要回封地成的。 毕竟京师住房资源紧张嘛,肃王的王位又是现任皇帝陛下封的,封完就去就藩了,京师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座可供肃王成亲的肃王府。 而且王爷大婚也是有很多东西需要去采办和准备的。 由于景朝这平民选妃的政策,从皇后、嫔妃乃至藩王妃、藩王次妃,不论是聘礼还是嫁妆,都是由皇室负责出银子置办。 这些东西都需要时间去筹备,所以肃王这婚也只能等到回封地之后再成。 不过邹氏和桑氏好歹已经摆脱了候选人身份,成为了准王妃和准次妃,又不必再住入元辉殿接受培训,所以年节在京期间,皇家再有什么家宴,也就都会叫上她们一块参与。 由于皇后娘娘的病还没有好全,所以除了除夕、正旦还有上元这几场比较正式的宫宴之外,其他的那些小型宴会,皇后基本就不出席了。 譬如今日这场摆在后苑的小型家宴,大家就没法与皇后娘娘共乐。 虽然还是冬日,但是天家贵眷不缺顶级的御寒衣物,该摆的火盆也摆上之后,即便是在室外,也冻不着这些贵人们。 由于太后和皇后都不参与,这场小型的家宴自然就是由贤妃和淑妃一块主持。 除了肃王的准王妃与准次妃之外,在场的都是庄韫兰的熟人,当了四年多的皇嫔皇妃,她现在对这种坐在上面,低头就能看到一大片脑袋的场合也没那么发怵了。 倒是邹氏和桑氏,两人在肃王封地被选进肃王府学规矩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 毕竟选她们进王府的那些女官们也说,最后中选的人会成为肃王妃嘛。 放眼整个封地,肃王爷最尊贵,肃王妃第二,所以就算是在那些女官们面前,这些肃王妃候选人也并没觉得有什么。 中选了是老大,落选了就回家啊,回家也就用不着和肃王府或者是这些女官们打交道了,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进了京之后,什么都不一样了。 宫中这些养尊处优的贵人们,哪怕只是天子后宫的一个选侍,看着也不像是跟她们一个世界的人。 至于其他的几位藩王妃,举手投足之间的气派,也不是她们能比的。 自从名位确定之后,邹氏和桑氏就在女官们的安排下不再与席氏、袁氏她们一块住了,这种皇家的宴席,自然也没有藩王侍妾们参与的份儿。 于是就只剩邹氏和桑氏看着坐在自己上首的定王妃咬耳朵—— 真觉得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邹氏和桑氏现在都觉得自己这个准王妃和准次妃的名号有点玄乎了。 因为只是寻常的家宴,嫔妃和其他的王妃们也都在交谈,所以站在邹氏和桑氏身后的女官们也就没有因为她们的交头接耳而发表什么看法。 倒是定王妃注意到她们的目光之后,友好的回了她们一个微笑。 然后坐在定王妃另一边的荣王妃也开口和邹氏以及桑氏说话。 看着这两个略显局促的年轻姑娘,荣王妃和定王妃都想起了刚刚嫁入皇室时的自己。 晋王妃的局促期要比其他几个王妃都短,这会儿看荣王妃她们聊的不错,便也开口逗趣了几句,然后长公主们那边也被吸引到,纷纷加入了这场闲聊。 最后不知怎么竟然又说到了马球。 邹氏和桑氏都对这项从没机会参与过的游戏展现出了莫大的兴趣,只是皇后娘娘还未痊愈,现在谁也不好提议去西苑打马球。 沈贤妃也没参与过这项活动,于是淑妃娘娘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收场:“明年吧,到时我们一块去求皇后娘娘做个评审,好好的赛一场。” 晋王妃捧场道:“正是呢,也好让未来的八弟妹有时间练习,免的叫人家说我们胜之不武。” 怀庆长公主她们都笑了。 邹氏和桑氏终于也没那么拘束了,又说着话欣赏了几场歌舞,家宴结束之后,大家该回宫的回宫、该回府的回府。 由于藩王妃们都是难得回京,所以后宫的各种家宴直到月末各位藩王启程回封地才宣告结束。 皇帝那边虽然也是难能见弟弟们一面,但是作为国朝的董事长大人,上元节之后,皇帝陛下就要正式开始新一年的工作了。 他实在是太忙了,根本不可能像女眷们似的,时常的与弟弟们宴饮,直到诸藩王携家眷离京的前一日,皇帝陛下才终于得以挤出时间,又与弟弟们一块吃了顿便饭。 第二日各藩王拜别帝后之后启程回封地,庄韫兰和沈贤妃也跟在皇后娘娘身后送别各位王妃。 已经开始参与各种家庭聚会的二皇子也站在皇帝身后跟这些叔叔婶婶以及晋王府的堂姐挥小手。 然后皇帝陛下回前朝去处理政务,皇后娘娘也回坤宁宫去处理宫务。 庄韫兰完全就是闲人一枚,她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准备安哥儿去大本堂读书的事儿。 祭告祖宗什么的用不着她操心,皇帝陛下已经带着二皇子把这个儿子也即将出阁读书的好消息告诉过皇家的列祖列宗了。 庄韫兰需要做的,就是监督二皇子准备“开学”事宜。 这年头没有暑假寒假,皇家的大本堂还有朝廷的国子监,放假安排都是随着朝廷官员的休沐而定。 上元节之后,大本堂那边就已经正式“开学”了。 大皇子今年已经上了半个月的课,二皇子之所以能偷得浮生半月闲,完全就是因为钦天监为他推算出的入学吉日还没到。 现在,吉日就要到了,该准备的也就要开始准备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臣妾不知道啊 庄韫兰不打算插手二皇子的“书包”准备工作,她让安哥儿自己去思考自己应该带什么。 二皇子跟着父皇母妃写过字,听母妃让他自己想,他就把目光放到了书案上面的笔墨纸砚。 但是砚台里面有墨,不好拿,于是二皇子求救般的看向母妃。 淑妃娘娘就让芍药去开库房,拿了崭新的文房四宝出来。 二皇子于是郑重的把这些东西交给了自己身后的内官,然后继续琢磨自己应该带什么。 父皇跟他说过,大本堂开蒙阶段就是跟着先生们读三百千,那这几本书应该也要拿? 二皇子再去看母妃,庄韫兰于是也让宫女给他找了三字经、百家姓还有千字文出来。 于是这些东西也被二皇子殿下宝贝似的交给了身后的内官。 由于不论二皇子殿下想到什么,淑妃娘娘全部都持支持态度,除了提供物资保障之外完全不发表任何看法,所以当皇帝陛下驾临长乐宫的时候,就看到了安哥儿那一大堆的“入学物资”。 二皇子殿下满脸骄傲的求夸奖:都是他自己想到的哦。 皇帝:…… 他眼角抽了抽,看到旁边偷偷对他挤眉弄眼的淑妃,只好摸摸儿子的脑袋对他表示嘉奖,然后再拉淑妃去旁边说小话。 “那些东西大本堂都有。” 庄韫兰:“臣妾不知道啊,安哥儿也不知道。” 安哥儿不知道,皇帝当然信,但是淑妃能猜不到大本堂会为皇子们准备进学之物? 皇帝看淑妃,淑妃无辜的朝他眨了眨眼睛。 于是皇帝陛下明白了,这大概也是淑妃所说的“培养独立自主意识”。 随着安哥儿慢慢长大,淑妃在这方面的心得也越来越多了,大多数时候,皇帝也觉得她的想法很有道理。 于是第二日,二皇子就带着那堆“入学物资”,开心的踏上了自己的进学之路。 庄韫兰爬起来洗漱,准备去皇后娘娘那儿请安的时候,皇帝陛下和二皇子全都走了个没影。 妆奁上面还留了封“信”,皇帝陛下的留书行云流水:安哥儿朕带走了,酉正散学即归,不必担心。 淑妃娘娘懵逼的欣赏皇帝陛下留言的时候,皇帝已经带着二皇子走出了后宫。 走到太和殿旁,上朝的时辰还没到,只有零星几个十分勤勉的官员提前到此站班子。 皇帝松开二皇子的小手,问他:“真不要父皇继续送了?” 二皇子骄傲的挺起胸膛,“不用,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儿子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去进学。” 皇帝陛下忍着笑摸摸他的脑袋,故意忽略那些对去大本堂的路烂熟于心,定然能够准确且准时的将二皇子送去大本堂的宫人,又问他:“那你还记的路?” 二皇子殿下十分之自信的点了点头,他昨日还认认真真的回想了一遍年前那次父皇是怎么带他去的大本堂呢。 皇帝:“那如果半路发现自己记不清了怎么办?” 二皇子用一种“父皇你好傻啊,跟母妃一样不靠谱,果然我还是得靠自己”的眼神看了皇帝陛下一眼,然后道:“儿子可以问过路的宫人啊。” 皇帝:…… 他摸了摸鼻子道:“那你去吧。” 二皇子于是欢欢喜喜的转身往大本堂走,走了好几步之后才想起来自己忘记给父皇行礼了,这不是在长乐宫,很多东西不能从简。 于是站在原地目送儿子的皇帝陛下又收到了紧急刹车、转身向自己拱手的儿子一枚。 然后二皇子继续欢欢喜喜的往大本堂走,皇帝陛下嘴角抽了抽,佯作若无其事的去上朝。 大本堂的先生们还是那些人,只不过他们曾经只需要负责教导大皇子殿下,现在又多了位二皇子殿下,所以现在会有两间讲堂一块被征用。 几位先生轮流教导大皇子和二皇子。 除了先生们,二皇子也终于得到了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小伙伴一枚—— 平江侯的长孙,时年四岁的崔正言。 当然,由于皇帝陛下的打算是让二皇子尽快完成开蒙课程之后,便与大皇子同堂进学,所以除了伴读之外,他就没有再挑其他人跟二皇子一块进学了。 另一间讲堂中的大皇子当然知道弟弟今日就会开始入大本堂读书。 第一堂课散后,身为兄长的大皇子主动去看望弟弟。 二皇子背对着学堂的入口,正在跟他的伴读聊天。 平江侯长孙崔正言先二皇子一步看到了门口的人,但是他也是头一次入宫,之前并未见过皇子们,借着排除法才对对方的身份有了模糊猜测。 但是他也不敢确定,只好偷偷跟二皇子耳语一句。 于是二皇子殿下转过头去,看清来人之后十分惊喜的唤了一句“大哥”,然后就替大哥和伴读做介绍。 大皇子原本是担心二弟第一日进学,难免会不习惯,结果二皇子如此热情,他就有些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还是赶来开启第二堂课的先生“拯救”了略显无措的大皇子殿下。 大皇子终于想到自己该说的话,他小大人似的拍拍二皇子的肩膀道:“二弟好好进学吧,大哥就不打扰你了,等你学完这些,我们兄弟就能一处读书了。” 说完,他又向二弟身后的伴读颔首示意,然后就赶紧回到了自己进学的讲堂。 崔正言看看来去皆匆匆的大皇子,再看看身边的二皇子,不由默默感叹,皇家兄弟果然不一样。 如果换成是他,不借着弟弟们认字没他多的时候嘲笑他们就不错了。 这就是祖父教导他们的兄友弟恭吧? 崔正言摸了摸脑袋,有些汗颜的决定日后定然也要当一个好大哥。 就像大皇子关心二皇子这样关心弟弟们! 有个贴心好大哥的二皇子殿下不知道新伙伴的想法,他略显惆怅的打量着身前这些开蒙读物的厚度,真·满眼都是字哦。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学完这些,然后去跟大哥一块进学。 散学回到长乐宫,正殿旁边的茶水间已经飘着香香的牛乳味儿了。 “回来啦,”看了半日闲书的淑妃娘娘抬起头,招手让儿子过去坐,“晚膳一会儿就做好了,有你爱吃的樱桃肉哦,嗯,今日在大本堂怎么样?” 第三百一十八章淑妃的光辉形象 二皇子先跟母妃讲自己今日在大本堂的第一桩新发现—— 原来笔墨纸砚还有三百千根本就不需要他去准备,大本堂内什么都有呢。 庄韫兰就用“啊?竟然是这样啊,那我们白忙活了,好可惜哦”的表情看二皇子。 然后二皇子反过头去安慰母妃:“没事儿,日后儿子就知道了。” 然后他又总结道:“儿子应该提前问问的,这样就不会白忙活了。” 就像这次,他就是太兴奋了,母妃让他准备,他直接就开始琢磨可能会用到什么东西,却忽略了那些东西到底需不需要他自己去准备,虽然也不是说就耽误了多少工夫吧,但是这就属于是母妃所说的无用功啊。 既然是无用功,那当然就是少做为好。 二皇子把自己的心得讲给母妃听,于是淑妃娘娘拍拍他的肩膀夸奖他:“你说的对,母妃也要向你学习。” 忽然觉得自己承担了重任的二皇子殿下思维发散的更有积极性了。 他开始复盘自己进入大本堂之前的所有准备工作。 如果重来一次的话,他肯定是要先打听清楚大本堂内有什么、没有什么,然后再对比他需要的东西,决定自己究竟应该准备些什么的。 但是他应该跟谁打听呢? 母妃既然没提醒他,那肯定就是也不知道啊,母妃都不知道了,长乐宫的宫人当然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当然,大本堂的人肯定是知道的,但不论是那儿的宫人还是先生,他今日之前都不容易接触到啊。 把这些人都在脑子里面过了一圈之后,他才想起来,可以问父皇啊! 既然他和大哥都要在大本堂读书,那父皇肯定也是在大本堂读过书的。 可是他昨日还很骄傲的跟父皇展示他准备好的东西呢,父皇竟然没有提醒他。 于是再次驾临长乐宫的皇帝陛下,就收获了目光略显幽怨的儿子一枚。 二皇子殿下满眼都是被欺骗的伤心,仿佛皇帝陛下已经是一个有心看他出丑的绝世渣爹。 再看旁边默默捂脸的淑妃,皇帝只好背起一半黑锅,他揉揉儿子的脑袋,十分正经道:“父皇真是忘了,不是有意要看你白忙。” 二皇子将信将疑的看皇帝。 皇帝回他一个非常之坦然的目光。 道行不够的二皇子殿下马上就相信了。 对啊,父皇多忙啊,怎么可能还记得那么多年之前的事情呢,他不应该指责父皇,自己的疏忽要自己负责! 二皇子于是改为十分愧疚的看向皇帝,“儿子错了,不应该没搞清楚事实就指责父皇。” 可以在二皇子“控诉”他时十分坦然的骗儿子的皇帝陛下有点装不下去了,旁边的淑妃娘娘赶紧投以他一个“救命,我们是一伙的,不要搞出卖啊”的求救眼神。 皇帝陛下内心小小的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维护淑妃在安哥儿心目中的光辉形象。 他再次摸摸儿子的脑袋道:“父皇不怪你,你知道反思,还知道总结经验,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有被安慰到的二皇子殿下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跟父皇以及母妃分享他今日在大本堂的所见所得。 皇帝陛下和淑妃娘娘都十分有耐心的听他讲。 …… 与长乐宫的温馨愉快相比,坤宁宫就有些愁云惨淡了。 但是这次,除了为二皇子竟然是被皇上亲自带出长乐宫进学这件事情发愁之外,父亲不见好转的病情、大哥不知何时染上的赌瘾,也令皇后十分之担忧。 但是再忧心,皇后也不可能出宫去省亲。 别说是她了,就是太宗朝那位出身令国公府的孝懿皇后,都从没有过回府省亲的记录。 除非有皇帝的恩旨在先,否则皇后甚至连一封家书都无法送出皇宫。 可是,要她怎么去向皇上求这个恩旨呢? 难道要她将家中的不堪之事悉数说与皇上知道么? 莫说是今日了,就是放在东宫时候,她也是开不了这个口的,那实在是太令人难堪了。 就连对胡嬷嬷,皇后都没有提及过此事。 因而皇后此刻的忧愁,放在胡嬷嬷眼中,就悉数是源自于皇上对二皇子殿下的疼爱。 她于是安慰皇后:“娘娘别多想,皇上不是只将二殿下送到太和殿就自去上朝了么,想是因为淑妃娘娘得来坤宁宫请安,不便去送二殿下,皇上这才捎带着送了二殿下一程。” 皇后略显恍惚的点了点头,点完头之后才反应过来胡嬷嬷说的是什么。 然后她就又有些后悔了—— 当年大皇子出阁读书,她为此免了嫔妃们当日的请安,亲自送大皇子去进学,但是今日二皇子第一次去大本堂,她却没有免去淑妃的请安,让她也去送一送二皇子。 这也不全然是因为她忘记了。 只是如今的淑妃带给她的压力实在太大,皇后难免要琢磨,她是不是应该弹压一下淑妃,就算不是打压指责,好歹也让淑妃与她之间的后妃之别更为分明一些,起码不要过多的给淑妃优待,以免让宫人们更加高看淑妃。 但是她没有给淑妃额外的恩典,皇上便亲自将二皇子带出了长乐宫。 虽然只是送了半程,但就是那半程,也足够让皇后忧心。 她不得不琢磨,这会不会是皇上在警告她? 他是在告诉她,她不肯赏长乐宫的脸面,全都会由他给淑妃或者二皇子补全? 这念头实在可怕,皇后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又白了几分。 而此时的咸阳宫,沈贤妃也在教三皇子“写字”。 小小的三皇子被沈贤妃抱在怀中把着手一笔一划的写大字,写一个,沈贤妃就停下来把这个字的读法和意思讲给他听。 三皇子实在太小,沈贤妃讲到第四个字时,头一个字的读法就已经被他忘记了。 于是沈贤妃只好带着他从头念起,一遍又一遍,极尽耐心,不厌其烦,但却也始终不肯放弃。 教到后面,连侍墨都劝说:“娘娘,殿下还小呢,您何苦这么着急呀。” 实在是沈贤妃平日的模样,也不像是打算利用三皇子来争抢些什么。 因而此次拔苗助长式的“开蒙”,正殿内的几个宫女都颇为不解。 第三百一十九章等不及了 沈贤妃这一教,直到月上柳梢头,才肯让奶嬷嬷把三皇子给抱回厢房。 她放下手中的湖笔,一点一点的看着自己今日带三皇子写的字。 皇上提前让二皇子去大本堂进学的原因,沈贤妃大概可以猜到一些。 虽然除了太子之外,皇子们日后定然都会是藩王,但是藩王和藩王之间,却也是不一样的。 龙椅上的人,总有一日会变成大皇子,在这一点上,沈贤妃从未想过要替三皇子争抢些什么。 但是与皇帝亲近的藩王、和与皇帝生疏的藩王之间的区别有多大,单看晋王还有肃王他们就能够知道了。 皇上会用心为二皇子计,那是因为二皇子的生母是淑妃,但是换作三皇子,皇上就不一定会忙中抽闲,也为三皇子做这样周全的考量。 人生是没有办法重来的,沈贤妃不能在此事做赌,赌皇上会不会以一颗慈爱之心牵挂他的每一个儿子。 司婕妤临终之时既然将三皇子托付给了她,那么她便有责任为三皇子考量。 天家的子孙虽然肯定有进学的机会,但是这学何时开始进,里面却大有学问。 三皇子只比二皇子小了一岁,如果明年这个时候,他也可以成功入大本堂进学的话,那么日后便很有可能与两个哥哥同堂进学。 但若是错过了明年,他大概就不会再有与大皇子一块读书的机会了。 待得大皇子被册封为皇储、乃至成为国朝的新任天子,三皇子与他之间的关系,只会随着这地位的变化而愈发疏远和淡薄。 人活着简单,但要活的好却十分不易,既然承了司婕妤的嘱托,沈贤妃便希望自己可以给三皇子更好的人生。 至少是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最好的生活。 …… 自从认清长大之后的三皇子很可能并不会一心向着沈贤妃这个养母之后,楚婕妤对三皇子就变的很不耐烦。 她没能说服沈贤妃,让她不再提醒三皇子记的他的生母,也没能说服沈贤妃不再对这个毫无血缘的皇子如此尽心,最后只好去内安乐堂寻涂娘娘说话。 习惯了涂娘娘那十分不逊的个人风格之后,楚婕妤对她已经没有最初相见时的那种恐惧了。 内安乐堂不是慈宁宫,涂娘娘终归也不是太后,只要抛开皇后这个顾及因素,嫔妃们要去内安乐堂陪涂娘娘说话并非难事。 而楚婕妤,显然是不会在乎皇后的心情或者皇后对她的看法的。 所以自从沈贤妃把几乎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培养三皇子这件事情之后,楚婕妤去内安乐堂就去的格外勤。 相比内宫那些各有让她看不顺眼的地方的嫔妃、又或者是那些畏畏缩缩的宫女内官,楚婕妤宁愿被涂娘娘挖苦几句。 但是涂娘娘待她却没有因为这几年的相处而变的亲近。 看见楚婕妤的身影,涂娘娘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翻白眼,然后她就低下头去,专心致志的在阳光下拿凤仙花汁染指甲。 楚婕妤也不怵她了,就坐在她身边问那些她问了百八十遍也没问出结果的“内幕”。 涂娘娘被她缠的烦了,染完指甲就毫不留情的戳破了楚婕妤的小算盘,“怎么?盼着你们那位皇后娘娘步我的后尘啊?不是我说——” 涂娘娘不屑的嗤笑了一声,“且不说她有没有我的胆子,你这样剃头挑子一头热,就没问过你那位沈姐姐愿不愿如你的愿争一把?她要是愿意,还用得着你来替她套话?” 楚婕妤亦步亦趋的跟着涂娘娘回屋,小声嘟囔道:“总不能因为沈姐姐不屑与她相争,就如此便宜了她吧?” 然后她就锲而不舍的问涂娘娘:“那个辛选侍,到底是不是你们的人啊?” “我们?”涂娘娘停下步子,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我告诉你,这儿只有我,没有我们,你那沈姐姐若是忘了教你别乱说话,哪日你丢了小命,到了阎王那儿可别赖到我的头上!” 说完,涂娘娘不由分说,直接就把楚婕妤推出了屋子。 初春寒风尚在,涂娘娘穿的又不算十分厚实,等把楚婕妤赶出屋子,再支开窗子吸了口窗外的新鲜空气,涂娘娘就被凉风呛的咳了几声。 去年那场病虽然好了,但是涂娘娘的身子却变的大不如前。 她现在时常会做梦,梦到刚进宫时的她们,也梦到之后进宫的敬妃、顺妃、吕氏、刘氏…… 当然,就在昨日,她还梦到了先皇和端肃。 呸!狗男女,装什么苦命鸳鸯,又不是她摇尾乞怜求着他做的这个皇后! 朝着先皇和端肃皇贵妃啐了一口吐沫之后,涂娘娘就醒了。 阳光透过内安乐堂素色的窗纸照进这座简陋的屋子,晃的涂娘娘罕见的生出了一抹恍惚。 她很清楚,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 涂娘娘去了慈宁宫。 因为太后娘娘不准宫人们拦她,从内安乐堂到慈宁宫这一路,涂娘娘都是畅行无阻的。 路过后宫的时候,涂娘娘停住步子,将目光移向这一座又一座对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宫殿。 楚婕妤问她,辛选侍是不是她们的人,涂娘娘很清楚,不是。 不仅辛氏不是,姚氏也不是。 甚至就连沈贤妃,难道沈贤妃就能算是她们的人吗? 涂娘娘明白,她的小薛妹妹既变了、也没变,她骨子里面就是个十分谨慎的人。 哪怕先皇已经不再了,慈宁宫中的薛太后,也一直活在那个随时都有可能被废黜、随时都有可能被贬去内安乐堂过那种毫无尊严、朝不保夕的日子的阴影中。 因此,她处处谨慎,根本就不可能做出任何一件出格的事情。 保留姚氏的天真烂漫、让辛氏变的更加典雅而端庄,确实有太后的手笔,但是太后却从未对姚氏或者辛氏说过任何一句别有目的的话。 她们全部都只是太后随意摆在那儿的棋子,太后本人需要做的,就是在女官面前对她想要保留的特质进行褒扬,其他的事情,自然就不用她费心了。 而姚氏和辛氏,只需要保持她们应有的模样就好了。 若是这步棋有用,不用任何人做出任何吩咐,她们天然就会走到她们应该在的位置,发挥她们应该发挥的作用。 而若是这步棋没用,那也定然不会引出任何不堪的勾当。 就像朴氏当年的小产,没有任何人从中做过任何手脚,就连宫人们的猜测,也只不过是一点即成的事情。 那毕竟是皇嗣啊,除非是不要命的人,否则谁敢动? 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朴氏也终究会发挥应有的作用。 司氏不就是被朴氏的话给唬住了,这才慌慌张张的吃了那么多的补药,把自己的命给补没了么。 涂娘娘很明白,赵氏不是小薛妹妹的对手。 总有一日,赵氏会败于她的小薛妹妹之手,而且不会有任何人因此而沾染罪名,就连赵氏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败的。 但是,涂娘娘真的有些等不及了。 第三百二十章皇帝小讲堂 太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平静的涂娘娘了。 就像宫人们偷偷传的那样,已经在内安乐堂住了三十几年的先皇废后涂氏,言行与常人有异,是个有些疯相的人。 这些年,太后娘娘一直盼着涂娘娘能够从宣成朝的阴影之中走出来。 但是当涂娘娘真的如此平静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太后娘娘却生出了一抹说不出的担忧与惶恐。 涂娘娘什么都没做。 她没有再敦促太后快些对赵皇后动手,也没有抱怨贵太妃的懦弱与宽容,更没有唾骂先皇与端肃皇贵妃,她就只是很平静的坐在薛太后的对面,静静的喝茶、静静的听着薛太后说话。 太后跟她说,肃王要成婚了。 涂娘娘还真的顺着太后的话琢磨了一会儿,只是确实没想起来肃王是谁。 太后便又补充道:“就是张昭仪的儿子,她入宫时只是个小才人,曾经还跟她交好的姐妹在宫里面迷了路,不知怎么竟绕到你面前去了,还是你给她们指了路,她们这才又绕了出来。” 涂娘娘又琢磨了一会儿,终于有点印象了。 “是她啊,她没跟你说当年是怎么被我给吓哭的?” 这话出口,才终于有了一丝这些年的涂娘娘的模样,太后竟然悄悄松了一口气。 但是下一秒,涂娘娘就又恢复了今日安安静静的样子,只是叹了一声道:“连她的儿子都这么大了啊。” 薛太后看她像是有点兴趣,便又将肃王的王妃和次妃的消息讲给涂娘娘听。 “是比二哥儿他们几个的王妃要差些,据说在封地时还颇有几分不逊,惹的肃王他母妃在我面前哭了好久,但是从年节时候来了一趟京师,她们便全都改好了,现在也很有几分藩王妃应该有的模样了,等今年他们回京的时候,你也来慈宁宫看看?” 涂娘娘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安安静静的捧着茶盏喝茶。 太后娘娘心中那抹不祥的感觉更强烈了。 涂娘娘走了之后,她把钱嬷嬷叫来,让她注意着内安乐堂那边的情况。 钱嬷嬷领命出来,去吩咐照顾涂娘娘的宫女,要她们有任何情况都要及时到慈宁宫禀报。 几个宫女比任何人都知道涂娘娘的状况会有多么危险,听钱嬷嬷这样说,哪个都不敢掉以轻心。 但是盯了几个月,内安乐堂那边却正常极了。 不仅是内安乐堂,整个皇宫都是一派的宁静祥和。 嫔妃们照旧请安吃茶、赏花聊天;皇子们也是用心进学,不论是大本堂的大皇子、二皇子,还是咸阳宫的三皇子,学识方面全部都有了十分喜人的进步。 譬如今年才正式开蒙的二皇子殿下,他现在不仅把开蒙读物三百千全部都给背全了,还能就此自发提出问题。 比如《三字经》说“夏传子,家天下;四百载,迁夏社。汤伐夏,国号商;六百载,至纣亡。”先生们讲解说这些朝代都是由圣明的天子开创,然后因昏庸的天子而灭亡。 但是二皇子不明白,昏庸天子难道不都是圣明天子的儿子么? 圣明的天子连天下都可以治理的那么好,为什么却会教出昏庸的儿子呢? 庄韫兰直接被自家崽崽给问窘了。 那什么,她一直觉得这属于是不可违背的历史周期定律来着,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嘛,哪有总被一家一姓占着的道理。 但是这个纯属个人腹诽,根本没有科学依据,庄韫兰既不能误己子弟,也不敢在封建王朝信口开河。 于是她只好避重就轻的给崽崽解释道:“那可能是因为圣明的天子太忙了吧,就像你父皇,他每日都有那么多的国事需要处理,所以也没有办法亲自教导儿子们啊。” 二皇子仍然不明白,圣明的天子即便没有时间亲自教导儿子,那也可以选择贤明的先生代为教导啊,难道贤明的先生就会教导出昏庸的学生么。 庄韫兰没想到会有被小豆丁问住的一日,如果这不是自家崽,她都想拿基因突变来打发他了。 QAQ她怎么知道为什么几乎每个朝代都是传到中后期就会出现十分昏庸的天子,然后代代昏庸直到玩完。 就在淑妃娘娘抓瞎的时候,英明神武的当今天子前来“救驾”了。 庄韫兰逃命似的把这个棘手问题丢给了皇帝陛下。 然后她就听皇帝陛下问安哥儿:“你怎么知道王朝的末年就都是昏庸的天子呢?” 这下轮到安哥儿被问住了。 书上就是这样写的啊,先生们也是这样讲的,而且天子若是不昏庸,那朝代又为什么会灭亡呢,桀和纣就都是昏庸残暴以至亡国。 皇帝:“你看到的史书也是人写的,新朝的天子既然已经稳坐江山,自然就会有为他所用的史官,若是前朝末代帝王英明,那新朝的天子岂不就成了祸乱天下的贼子?” 二皇子完全愣了,“所以新朝的天子才是篡改史书的贼子?” 说完他就反应过来,飞快的捂住了嘴巴,小心翼翼的去觑父皇的脸色。 那什么,他好像把太祖皇爷一块给骂了。 皇帝陛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道:“父皇只是告诉你,并非每个朝代的最后一任帝王都是昏庸之辈。” 二皇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但是前朝最后的那个狗皇帝肯定是昏庸天子,太祖皇爷才不可能是贼子。 他继续向父皇求教:“那不昏庸的天子又怎么会亡国呢?” 皇帝伸手捞起儿子,让他在自己身边坐好,然后才开始解释这个复杂的问题。 什么经济矛盾啊、阶级矛盾啊,好多好多东西全都被皇帝陛下给讲了,二皇子开始还在认真听,听到半截听不懂了,就改用那种“哇,父皇好牛啊,竟然知道这么多东西”的眼神,崇拜的望着皇帝陛下。 庄韫兰倒是听明白了。 就是分蛋糕、抢地盘嘛。 蛋糕就那么大,有权分的人想继续占据分蛋糕的权利,以此给自己的家族分更多的蛋糕,但是分不到蛋糕的人没的吃啊。 等到大多数人达到“再不吃就要饿死了”这个临界点,起义就爆发了。 然后平定叛乱也要钱啊,不论是个人还是国家,银子都是个大问题。 于是搞着搞着就不再只是叛乱的问题了。 皇帝讲的,二皇子虽然不明白,但是有一点他明白了。 父皇既然没有指明这是哪个朝代的灭亡原因,那就说明这些原因很可能存在于很多的王朝。 所以后世的王朝为什么不吸取教训呢? 琢磨不明白的二皇子继续星星眼向父皇提问。 第三百二十一章行走的为什么 庄韫兰不由摸了摸鼻子。 那什么,这个她倒是知道,不是有知名学者讲过嘛,人类从历史吸取到的最大教训就是人类根本就不会吸取教训。 但是她决定不抢答了。 毕竟根据这项原则的普适性原理,类似的情况也很有可能会发生在景朝的末年啊。 于是皇帝陛下继续给出能让现在的二皇子明白的简易版解释:人类是很复杂的生物,就算是皇帝,也根本不可能控制每一个官员的想法,所以只有皇帝自己英明是没用的,至于让全体官员集体保持爱岗敬业的伟大精神,那个太理想了。 身为景朝皇室的一份子,生在天家、长在天家的二皇子显然要比庄韫兰这个穿越人士更加具有对谢家江山的荣誉感。 听父皇这么说,他马上就有点沮丧了,“真的没有办法避免吗?” 庄韫兰也好奇的去看皇帝陛下。 皇帝继续揉儿子的脑袋,神色并没有庄韫兰想象中的那般沉重。 他说:“后世帝王能做的只有发现问题、纠正更改,至于不可控的东西,天子也是人。” 二皇子蔫蔫的低下了脑袋。 庄韫兰赶紧充当气氛调节大师,那什么,这还是盛世之景呢,不要搞的像是明日就亡国了好不好! 她笑眯眯的问二皇子:“所以安哥儿今日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二皇子暂时从谢家的天下也很有可能会被别人抢走的悲伤之中走出来,回答母妃的问题:史书会骗人,先生们讲的也不一定全部都是对的,他再也不要轻信书本了,更不要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哪怕对方是他需要尊敬的先生也不行! 至于父皇和母妃,他们应该不会骗他吧? 儿子如此想,皇帝陛下当然欣慰。 但是他仍旧认真补充:“父皇和母妃当然不会有心骗你,但是父皇和母妃也并不是什么都知道、更不是什么看法都是对的,所以安哥儿也需要自己辨别,就像你思考书本以及先生们所讲那样,明不明白?” 庄韫兰微微一怔,安哥儿更是诧异。 父皇和母妃也会有不知道的东西、也会出错吗? 皇帝正色道:“父皇和母妃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就会有不知道的东西。” 二皇子继续诧异,父皇和母妃会犯的错误、会不知道的东西,他能避免、能知道? 皇帝陛下肯定的点了点头。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即便是帝王,也不可能处处比人强。 安哥儿现在还太小,所以在他心中,父皇和母妃就是无所不能的。 而大本堂的先生,既然为人臣子,自然也没有胆子教导皇子质疑自己的父皇。 但是皇帝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会是个盲从偏信、对旁人之言不加思考就一概接受的人,哪怕他信任的对象是自己也不行。 再讲就深了,现在的二皇子是不会理解的。 庄韫兰及时打断正在诧异中沉思的崽崽,为他今日份的总结反思以及思想方面的升华与进步奖励他去旁边吃黄金糕。 二皇子在这方面随了自己的母妃,十分喜爱这些香香甜甜的奶制品。 于是他一糕解千愁,暂时抛开了那些或是令人沮丧、或是令人诧异的问题,美滋滋的享用了半盘牛乳糕。 但等到用膳的时候,二皇子就悲催的发现自己吃不下去了。 淑妃娘娘继续笑眯眯:“这个叫作不能贪多,你被黄金糕‘诱骗’了,意志不够坚定,没能用整体的眼光看问题,忽略了后面会有更美味的大餐这个事实,所以只能望美食而兴叹啦。” 二皇子:QAQ。 他只好旁观父皇和母妃进食。 皇帝陛下于心不忍,让宫人们去给二皇子熬山楂陈皮汤消食。 惆怅的喝着山楂陈皮汤的二皇子殿下思考了很多,于是大本堂的先生们发现,这位殿下更“难缠”了。 平心而论,在二皇子殿下进入大本堂读书之前,几位先生的日子十分之轻松。 虽然沾大皇子的光、一道在大本堂进学的贵胄子弟不少,但是大家都明白,大本堂是专为皇子们而设,其他的学生,不论是公侯之子、还是阁臣之孙,到了这儿都只有本本分分进学的份儿。 而大本堂那时唯一有资格不本分进学的大皇子殿下,在这方面却是一个最本分的人。 他勤勉、端正、专心、刻苦,简直就是这几位先生见过的最让人放心的学生。 为这个,他们每日下值回府之后都看自家的孙儿们不顺眼了—— 皇上的儿子尚且认真至此,他们这些唯有靠着科举入仕才能维持家族辉煌的龟孙儿竟然只想着怎么逃学去斗鸡、斗蛐蛐! 简直就是有辱斯文、不知所谓! 有勤勉刻苦的大皇子殿下在前,当他们知道自己即将接收二皇子殿下这位新学生的时候,几位先生并没有多么担忧。 毕竟二皇子的生母是宠冠后宫的淑妃娘娘嘛。 当娘的本事大到能将满宫的嫔妃挤的没处站,当儿子的难道能是个平庸不知进取之辈? 所以二殿下即便做不到大殿下那种自发的头悬梁锥刺股式勤勉,也总该是个十分令人省心的好学生才是。 但是真正等到这位二皇子殿下进了大本堂,这几位先生才知道,自己只猜对了一半—— 二殿下是位好学生不假,但是相比大殿下,二殿下好的不太“传统”。 要不是确然聪敏好学,二殿下这样的学生若是放在县学,更有可能被视为刺头。 今日,先后给二殿下教授过知识的几位先生在值房对了个视线,就摇头苦笑两声,交流起了被二殿下请教的“心得”。 诚然,二殿下请教的问题再多,也不可能难得住大本堂这些饱读诗书的鸿儒。 但是这种被随机提问、问的问题还十分超乎他们预想的体验,也着实是令几位先生头疼了一把。 教授大殿下时,几位先生就从没“享受”过这种头疼之感,从来都是他们怎么讲,大殿下便怎么记的。 就算是请教,大殿下请教的也都是他们尚未传授,而他又有心想要提前学习的东西。 可是这位二殿下,却完全就是个行走的为什么。 托二殿下的福,几位先生们开启了自己加班日常。 第三百二十二章大哥很棒 大本堂。 不知先生“疾苦”的二皇子殿下已经开开心心的寻大皇子一块往外面走了。 但是由于两人一个已经开启了“独立生活”,另一个却仍旧随母亲住在后宫,所以兄弟俩真正能一块走的路也不多。 对于这个弟弟,从二皇子还没进大本堂的时候,大皇子就已经十分关注了。 等到二皇子也进了大本堂,大皇子就对他更是关注和好奇。 他很担心自己不能像母后希望的那样,成为弟弟们的榜样;也很害怕已经正式读了两年多的书的自己,会因为被弟弟给比下去,而令父皇觉得失望。 最初的时候,听说二皇子不会背三百千,大皇子曾经偷偷为此松了好大一口气。 毕竟他来大本堂之前,就已经对“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之类的东西烂熟于心。 二弟既然做不到,那么起码在这一年半载之间,他便可以放心的如母后所愿做榜样,也不必担心会因为学问不如弟弟而让父皇觉得失望。 没了这方面的担忧之后,大皇子就开始为自己对弟弟的忌惮而感到愧疚了。 母后让他做榜样,可是榜样是只看学问的吗? 榜样会因为弟弟不如自己而沾沾自喜吗? 大皇子愧疚极了。 为了弥补自己对二弟的愧疚,大皇子主动提出要帮二皇子补课。 于是阳光明媚的休息日,二皇子就应邀去了大皇子在十王府的居所。 到了十王府,二皇子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拿书,而是让身后跟着的内官把各种糕点果子摆了满桌。 大皇子平日读书时,是连茶水都不会喝一口的。 他诧异的看向这个弟弟,却又因不甚相熟的原因,没办法真正摆出兄长的姿态对他进行劝勉与教导。 一个晃神的工夫,不甚相熟的弟弟已经对他露出了友好而亲近的笑容。 “大哥,”二皇子指着桌子上面摆着的那叠桂片糕,神神秘秘的对大皇子笑道,“你肯定很喜欢吃这个吧?” 大皇子又是一怔。 二皇子满脸都是“放心,我肯定不告诉别人”的表情,他压着声音跟大皇子讲自己是如何发现了他的“小秘密”。 “在大本堂用膳的时候,不论尚膳监的人做了什么,你都只肯吃一口,唯独这桂片糕,你才肯多用一些。” 所以他今日就把这桂片糕给大哥带来了。 母妃说过啊,好是相互的,如果有人待他好,那么他也要待对方好才是。 大哥每日都是很忙的样子,连去用膳的路上都会念那些他从没听过的学问,却还肯抽出时间帮他温书,那就是待他好的表现啊,所以他也要对大哥好才是。 推销了一番长乐宫小厨房的云片糕,看大皇子还是没有坐下去吃的意思。 二皇子懂了,他请十王府的人去取验毒的银针。 皇宫有这样的规矩嘛。 母妃说了,大哥是个重规矩的人,所以一切都应该照规矩去办。 大哥如果不肯吃,那并不是说明大哥在质疑他的用心,只是大哥十分注重规矩而已,他无需为此伤心。 那是大哥的习惯啊,就像他每日回到长乐宫,都要去看一眼花厅那座用彩色的木块拼搭成的“庄园”一样。 二皇子虽然没跟母妃说,他那是为了研究好不好,他可是很有志向的,至今都没告诉母妃的那个还没实现的生辰愿望,就是他想真的把那样的庄园修建出来,送给母妃。 但是母妃这样比喻,二皇子也就明白了。 大哥看重规矩,就像他看重母妃。 如果有人让他忽视母妃,那他肯定不愿意啊,所以他就不能要求大哥忽视规矩。 而且,他请大哥吃云片糕,那是为了感谢大哥,强迫别人去做对方不喜欢的事情,那才不是道谢呢。 二皇子十分没有心理负担的请大皇子的人去取银针,反倒是大皇子又为此怔了一会儿。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身边这些得到过胡嬷嬷叮嘱的内官已经在二皇子开口之后,就迫不及待的取了银针,将这满桌的糕点果子全部都给试了个遍。 尴尬与窘迫席卷了大皇子的心头。 “二弟……”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去看二皇子的神色。 二皇子却明显没把这些当回事,在看到几个内官手中的银针全部都没有变色之后,他就开开心心的招呼大皇子一块吃。 大皇子心中的愧疚更甚了。 二皇子没事儿人似的开吃,一边吃还一边向大皇子请教他弄不明白的问题。 糕点摆了、毒也验了,虽然那并非是大皇子的本意,但是此时显然也不适合再刻意去解释些什么了,否则怎么看都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大皇子只好坐过去陪着二皇子一块吃。 长乐宫的云片糕,桂花的味道要比坤宁宫的更为浓郁一些,但并未因此便显的香甜过甚。 松软清新的味道溢满唇腔,意外的削减了大皇子三分尴尬。 以至于虽然是第一次尝试一边吃东西、一边温书,大皇子竟然没有觉得特别怪异。 只是二皇子所问的问题,却十分出乎大皇子的预料。 开始之时,他尚且能够用心作答,但是慢慢的,大皇子就发现,二皇子所问的许多问题,竟然是连他也未曾考虑过的。 还有,二弟虽然不会背三百千,但是他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书,认的很多他刚入大本堂时不认识的字。 二弟的很多想法,角度是他从未接触过的新奇。 大皇子再是聪慧勤勉,到底也才只正式读了两年多的书,自然没有办法像博学的先生们那样为二皇子答疑解惑。 他很快就没有办法解答二皇子的问题了。 于是兄弟俩从边吃边学,改为单纯的吃喝,当然,最初的几块云片糕之后,就变成只有二皇子在吃了。 大皇子没有从二皇子脸上看到丝毫的失望,鬼使神差的,他转身看向身侧吃的正开心的二弟问:“你不失望吗?” 二皇子没明白大皇子的意思。 大皇子竟然把自己的窘迫说了出来:“大哥没能替你解惑,你不会对大哥失望吗?” “为什么要失望啊?”二皇子更茫然了,“大哥也是人,是人就会有不知道的东西。” 父皇就是这样说的啊,经过几日的验证之后,二皇子非常肯定,父皇这话说的对! 而且,大哥才多大啊,也就才比他高了半头而已,却已经知道那么多他不知道的知识了,这就很了不得了好吧。 二皇子十分诚恳的夸奖道:“大哥很棒,弟弟很佩服大哥!” 第三百二十三章殿下别嫌他 吃饱喝足,二皇子施施然离开了十王府。 大皇子盯着那满桌的“残羹剩饭”发呆。 二弟说他很棒? 从没有人跟大皇子说过这样的话,就算是最温柔的母后,也从没有这样对他说过。 所以,他真的很棒吗? 二皇子不知道大哥会因为一句平凡的夸奖而发呆,从十王府出来,他就直接坐着马车去平江侯府了—— 他跟崔正言约好了,要比赛斗蛐蛐! 从前不用进学的时候,二皇子根本就不知道这种完全可以由自己支配的日子有多么宝贵。 现在每旬才能休一日,他当然就要好好放松,把平日想做却没有时间去做的事情全部都做完。 就像母妃说的那样,该进学的时候就专心进学,该玩的时候就好好玩嘛。 如果不是大哥好心要帮他温书,二皇子今日起来就直接出宫了。 当然,他不是要偷溜出宫,几日之前,二皇子就已经就此向父皇和母妃请示过了。 为了能顺利出宫去玩,二皇子昨日还罕见的给自己加了“课”,把先生们布置的功课全部提前完成。 到了宫门处,内官们伺候二皇子殿下上马车,皇帝派来保护二皇子的侍卫尽职尽责的护卫在马车旁边。 平江侯已经带着儿子、孙子们恭候二皇子殿下多时了。 说实话,在得知二殿下要来侯府寻他孙儿玩的时候,平江侯差点没忍住暴揍言哥儿这个一向得他疼爱的长孙。 他是让他好好与二殿下相处,可是没让他把二殿下拐到侯府来啊。 这么一个连四岁都没满的小皇子,万一路上出点差错,又或者在侯府出了点差错…… 平江侯简直不敢想。 皇帝陛下心真大,淑妃娘娘心也真大! 当臣子的不可能赶皇帝的儿子,于是平江侯只好苦哈哈的拽着全家等候二皇子殿下大驾。 从他居住的侯府正屋,到平江侯府朱红色的大门,走了多久,平江侯就念叨了儿孙们多久。 管家跟在后面默默感叹:好久都没看到侯爷这么唠叨了! 而这诸多接受平江侯谆谆教诲的儿孙们,除却此次为侯府招来二皇子殿下这尊大佛的长孙崔正言之外,所受念叨最多的人就是平江侯的幼子崔叙桓。 身穿玄色袍子的侯府六公子崔叙桓伸手掏了掏耳朵,前面的老爹还在吹胡子瞪眼的念叨他—— “你看看你,不是跟着定远侯的儿子混,就是跟着宣德侯的孙子混,好嘛,现在他们俩一个立了战功,成了什么少年英才,戍边去了;另一个娶了公主,当了驸马,就剩你一个,文不成、武不就,连累你老子在他们老子面前抬不起头!还笑!给老子放尊重点,过会儿二殿下到了,你仔细给老子照看着,要是照看的不好,还给老子滚去跪你的祠堂!” 崔叙桓瞪一眼害他跟着挨骂的侄儿,然后嬉皮笑脸的对侯爷老爹道:“您老还没念叨够呢,我的耳朵都起茧子了,您说句公道话,今儿这事儿总不是我招来的吧?您不舍得骂言哥儿,那就骂他爹呗,拿我出什么气啊。” 旁边的平江侯世子、崔正言的爹兼崔叙桓的大哥眼神无声飘向自己的弟弟,血脉威压之下,崔叙桓仍能无所谓的耸耸肩膀。 平江侯看看一向沉稳持重的大儿子,再看看浑身都写着“纨绔子弟”的小儿子,又对后者吹了下胡子,“我看言哥儿就是被你这个不成器的叔叔给带歪的!” 平江侯世子老神在在的收回了目光,徒留六弟在旁边干瞪眼。 侯府的小厮望了半日风,终于把二皇子殿下给望到了。 如此高规模的接待,时年不足四岁的二皇子殿下还是第一次独自“享受”。 好不容易走完应该走的流程,二皇子歪头看看旁边盯梢似的平江侯幼子,然后盯着蛐蛐问自己的伴读:“你六叔怎么还不走啊?他也想跟咱们一块玩?” 崔正言有些愧疚的看了一眼奉祖父之命来此提供站班服务的小叔父,然后略显心虚的点头道:“可能是吧,殿下别嫌他,我其他的叔叔们都嫌他小,不愿意带他玩呢。” 已经是二十岁的翩翩佳公子一枚、并不需要别人陪着玩的崔叙桓:“……” 他背着二皇子殿下瞪侄子。 崔正言赶紧调整目光,抬头看天。 虽然崔正言小朋友自认将祖父他们的紧张忐忑掩饰的十分好,但是平均一盏茶便要来问一句殿下渴不渴、饿不饿的侯府小厮,还有侍立在旁边的那些、表情比奉皇命前来保护殿下的侍卫还要严肃的侯府护卫,却还是令二皇子殿下察觉到了侯府的如临大敌。 他犹豫道:“我们不在你府上玩了吧,去寻我怀庆姑姑玩?” 崔正言也被祖父念叨怕了,现在根本没有那种欢迎殿下来做客,我肯定好好招待殿下的“雄心壮志”。 听二皇子主动提出要走,还要把他一块给救走,崔正言赶紧把头点的飞快。 于是得到消息的崔老侯爷马上携众儿孙们前来恭送殿下。 当然,他提着的那口气也没能彻底松了。 毕竟二殿下是从他们府中走的嘛,这若是不能平安抵达怀庆长公主府,再从怀庆长公主府平安回宫,那他还是没办法去向皇帝陛下交代。 于是除了侯府护卫之外,“无所事事”的崔六公子也被自家老爹踢去给二皇子当护卫了。 马车中的二皇子殿下掀开车帘看看,然后心虚的摸鼻子。 那什么,父皇派给他的这些护卫不说以一当百,一个打十个却绝对不在话下。 除非京师忽然冒出了神秘组织,胆敢在皇城附近聚集近千不法之徒刺杀皇子,否则他肯定是不会有任何安全问题的。 崔正言硬着头皮道:“殿下别多想,这些人都是祖父派来盯着六叔的,他跟怀庆长公主的驸马有些……龃龉,祖父担心他会与驸马冲突。” 二皇子:“……” 听到侄子这话的崔叙桓:“……” 他目光幽幽的瞟了斜后方的马车一眼,嘴角忽然扯出了一个莫名的微笑。 于是一炷香之后,驸马姜元德便从长公主府的管家处得知:他的仇家来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进步的淑妃娘娘 怀庆长公主府。 二皇子下车之后,便觉得此处的气氛有些怪异。 当然,这是只属于崔六公子一个人的怪异。 至于自己的姑父,从他有记忆时起,二皇子就从没在这位姑父的脸上看到过任何与端方谦逊这个词没关系的表情。 此时,姑父也只是在崔六公子那有些怪异的目光下对他解释:“二殿下,长公主殿下方才进宫去了。” 二皇子离开十王府的时候,怀庆长公主还没进宫。 他没想到自己这趟会扑空,只好跟姑父商量:“那我们还能进府去玩玩吗?就在花厅玩一会儿。” 姜元德当然不能赶二皇子走人。 他朝崔叙桓点头示意之后,便带着二皇子和崔正言往府内走。 到了怀庆长公主平日宴客的花厅,二皇子和崔正言继续自己的斗蛐蛐大业。 姜元德稍稍一怔,便让公主府的小厮们去准备茶水果子。 崔叙桓在旁边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哼哼:“怎么?没玩过啊?” 姜元德垂下眼睛,什么话都没有说。 崔叙桓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花厅内的二皇子殿下“观赛”观的正投入,要不是崔正言时不时的便要将担忧的视线往花厅外面瞟,他根本都不会注意到花厅之外那单方面的“暗潮涌动”。 “你六叔不会真与我姑父有仇吧?” 崔正言迟疑的摇了摇头。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六叔与怀庆长公主的驸马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就是每次遇到,六叔都要呛驸马几句。 那时候,定远侯世子还未离京戍边,便需居中做个和事佬。 当然啦,所谓的生气,只是六叔一个人的生气。 崔正言原本也是单纯的以为六叔这是与驸马之间有仇,但是他跟他爹说起此事的时候,他爹的神情却有些复杂。 崔正言这才知道,原来六叔和定远侯世子,曾经跟怀庆长公主的驸马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爹说,他们是至交。 可是至交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崔正言搞不明白,对这些陈年旧事更是一无所知的二皇子殿下当然更是搞不明白。 他看姑父视线只往地上看,便当他是看蛐蛐看的认真,因而根本没有注意到崔六公子的“挑衅”。 怀庆姑姑,是二皇子最喜欢的姑姑。 如今怀庆姑姑不在,二皇子当然要帮怀庆姑姑保护她那脾气好到像是天生没脾气的驸马。 于是二皇子十分大气的挑出那只头最大、腿最粗、翅膀也最亮的那只青色蛐蛐,然后把它引回提罐之中献宝似的拿给姜元德:“姑父,这只送给你了!这是我们刚选出来的‘威武侯’!” 姜元德一时愣神。 二皇子已经不由分说把那只提罐塞到了他的手中。 旁边的崔叙桓撇过头去,肩膀微不可查的抽搐了几下。 斗蛐蛐,从太宗朝起,便是国朝勋爵子弟之中十分流行的娱乐项目之一,但是出身宣德侯府的姜元德却一次也没有玩过。 曾经是不能玩,之后是他自己就生不出那样的兴趣。 但是此时二皇子赠蛐蛐给他,还满脸积极的邀请他玩,便容不得姜元德推却了。 还好他如今只是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却不是真心厌恶某些事情。 于是崔叙桓就十分新奇的看着这位昔日最是端方雅正的旧友跟两个小豆丁蹲在一块,略显僵硬的看着地上的两只蛐蛐相互撕咬。 “威武侯”上场,两个小豆丁撅着屁股看的十分投入,还会为“威武侯”呐喊助威,而“威武侯”也十分争气,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连赢数场。 二皇子意犹未尽道:“可惜‘威武侯’累了,今日不能再战,否则怕是要受伤,日后就没办法再威武了。” 崔正言也万般不舍的站起了身。 二皇子把“威武侯”请回提罐,重新交给姑父,嘱托道:“姑父一定要照顾好它啊,‘威武侯’肯定会所向披靡,替我们一路赢的!” 姜元德看看满眼不舍的二皇子,想要把这只令他十分不舍的蛐蛐还给他:“臣不精此道,令二殿下割爱实在可惜。” 二皇子再看一眼那只提罐,便强忍不舍的撇过头去,阔绰道:“没事,既然已经送给姑父了,哪有要回来的道理,姑父尽管拿去,‘威武侯’的荣光属于我们!” 崔叙桓肩膀抽搐的转过了身。 二皇子敏锐的发现了崔六公子的异常,他哥俩好的垫脚拍拍姑父的后背,小声道:“姑父放心,‘威武侯’肯定能替你把他的蛐蛐全赢光的!” 崔叙桓的肩膀抖的更厉害了。 可惜金乌已经西斜,戏也要没的看了。 二皇子殿下玩的再开心,也没忘记答应过父皇和母妃的回宫时间。 跟姑父别过,又把被自己带出来的崔正言送回府,没能看到怀庆姑姑的二皇子也只好回宫去也。 但是长乐宫竟然空空荡荡的。 芙蓉拿了牛乳给二皇子喝,“殿下先歇会儿吧,皇上和娘娘去西苑打马球了,估摸着得等会儿才能回来呢。” 二皇子忽然福至心灵:“所以怀庆姑姑今日是被父皇宣进宫的?” 芙蓉笑着道:“是皇上宣的呢,娘娘提议要去打马球,皇上便将怀庆殿下和永.康殿下都给请进宫了,殿下怎么知道怀庆殿下今日入宫了?” 年节的时候中宫抱恙,皇家的女眷们都没像前面几年似的活像是住在了西苑,如今皇后娘娘已经病愈多时,大家也可以再聚在一块搞点休闲项目了。 难得休息的皇帝陛下也有心松缓筋骨,于是跟淑妃一块上场。 结果也不知道是她进步了,还是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疏于玩乐,他们之间的差距竟然变小了。 反正今日的马球场,就没有因为皇帝陛下的上场而出现一边倒的趋势。 庄韫兰有时抽到跟皇帝一队,有时则是抽到跟怀庆长公主或者永.康长公主一队,结果竟然都是有输有赢,而且输是小输,赢也是险胜,游戏体验简直是拉满。 于是托皇帝陛下的福,回长乐宫的路上,再次得以骑着马走在宫道之中的淑妃娘娘眼睛亮晶晶的望着皇帝道:“臣妾是不是进步了好多啊,都能跟皇上打的有来有回了!” 皇帝含笑看着淑妃点头,留张保眼角抽搐的跟在帝妃二人身后拿腿赶路。 那什么,皇上这水放的都能淹几个县了,能不打的有来有回么。 不过皇上不愧是皇上,连放水的水平都这么高,淑妃娘娘愣是没看出来,那群伺候马球的宫人都做不到呢! 第三百二十五章她的锅 淑妃娘娘言笑晏晏,皇帝陛下目光宠溺,张保领着宫人们跟在主子后面走,结果半路杀出了二皇子殿下。 听说父皇和母妃去西苑打马球了,二皇子就十分后悔今日的出宫。 毕竟蛐蛐什么时候都能斗啊,但父皇不是每一日都有时间打马球的,就连母妃最近都因为天气变热而懒洋洋的,只爱歪在罗汉床上面看闲书。 于是二皇子直接就放下牛乳往西苑赶,想让父皇和母妃带他一块打马球玩。 结果竟然没赶上。 二皇子:想哭。 皇帝勒住缰绳把儿子抱上马,“下次再带你一块。” 二皇子看看已经渐暗的天色,只好点点头,伸出手指要跟父皇拉钩。 皇帝陛下揉了把他的脑袋,伸手跟他勾了勾小指。 庄韫兰那被马球鼓舞到的小心脏有点蠢蠢欲动了,那什么,皇帝陛下现在多带了个人,不知道她能不能在骑马方面赢他那么一丢丢。 不过现在算是正式进入内宫了,属于是“市中心区域”,飙车容易引发交通事故,还是算了吧,她才不要化身宫道杀手。 歇了跟皇帝赛马的心思,庄韫兰问坐在皇帝身前的儿子:“今日玩的怎么样?开不开心?” 虽然错过了跟父皇、母妃打马球,也错过了跟怀庆姑姑的见面,但是总的而言,二皇子今日还是玩的很开心的。 他把跟大哥吃吃喝喝,还有跟崔正言一块斗蛐蛐的趣事讲给父皇和母妃听。 还有崔正言的“怪人”六叔,二皇子也讲了,“他真的跟姑父有恩怨吗?是因为过去斗蛐蛐总是输给姑父?” 庄韫兰:“……” 那个……怀庆长公主的驸马应该没斗过蛐蛐吧? 但是勋爵子弟们之间的爱恨情仇她也不知道啊,就连女眷们之间的她都不知道呢,毕竟大家也不可能把那些私人恩怨带进皇宫来。 庄韫兰最多也就是知道哪位夫人和哪位太太之间十分要好。 譬如令国公的夫人与宣德侯的夫人,那就是几十年的手帕交,据说从没出阁的时候就时常约着一处赏花吃茶什么的。 年轻一代的呢,她知道定远侯府的世子夫人曾经是怀庆长公主的伴读。 除了黄娘娘所生的两位长公主之外,怀庆长公主与这位世子夫人的交情最好,甚至比其他几位长公主们都要好。 前年定远侯世子夫人随世子起行去西南戍边的时候,怀庆长公主还为此伤心了好久。 淑妃娘娘解释不了,皇帝陛下也没有跟儿子讲妹夫八卦的打算。 他笑了笑,只问安哥儿:“所以你就把‘威武侯’送给了姑父?那你可就没有‘威武侯’了,不心疼?” 二皇子确实心疼。 但是蛐蛐再好,也比不过怀庆姑姑对他好啊。 他对父皇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怀庆姑姑对儿子好,儿子当然也要护着姑姑在乎的人啊,再说了,儿子肯定还能培养出另一只‘威武侯’的!” 皇帝再揉他脑袋:“三百千背熟了没有,怎么就读起《诗经》了?” 二皇子捂着脑袋委屈巴巴的看皇帝,“儿子有背啊,先生这旬让背的,儿子都背过了,《诗经》是儿子没事儿的时候看着玩的,不信您问母妃。” 庄韫兰举手给儿子做担保:“真背了,臣妾检查过了!” 皇帝无奈的收回目光,把儿子抱下了马,淑妃娘娘也在皇帝身后下马,三个人一块往长乐宫内走。 托二皇子这轻松完成课业,还能有这么多闲工夫看闲书的福,皇帝陛下打算加快一下二皇子的学习进度。 于是短暂的一日假期之后,重回大本堂的二皇子殿下就“惊喜”发现,他的课业变重了。 譬如先生们之前只要求他会背、会认,却不要求他每个字都会写。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先生们增加了他每日需要写的大字,要求他尽快将三百千全部都能默写下来。 回到长乐宫,二皇子的脸蛋就有点苦了。 因为他之前完全就可以做到母妃所说的那种快乐学习啊。 但是现在先生们对他的要求提高了,他就没法在一炷香内完成每日课业,然后愉快的吃喝玩乐,听母妃讲有趣的故事了。 庄韫兰也十分好奇先生们把要求提高到了什么程度。 于是二皇子掰着指头跟她介绍:“先生今日让儿子散学之后把《千字文》的前五十句全部誊写一遍。” 一句就足有四个字哦。 要誊五十句,那就是二百个字。 这二百个字里面,好多都是他从没写过的。 这些字摆在面前,二皇子能认个大概,但是让他写,很多字他就不知道应该从哪儿落笔了。 真么多呢。 庄韫兰也做出“好为难啊”这样的表情,然后他问安哥儿:“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二皇子皱着眉头有些惆怅,“那儿子就先写写看吧?要是实在写的很丑怎么办呢?” 庄韫兰:“那母妃陪你看看,看能不能帮你琢磨琢磨,怎么把这些字写了好看些好不好?” 二皇子马上点头。 他认识的人里面,字写的最好看的人就是父皇和母妃。 在这方面,他对母妃是完全信任的,既然母妃这样说了,那二皇子自然就觉得自己面临的难题得到了解决。 他很快就把厢房的笔墨纸砚全部都给抱来了正殿,连今日要誊写的《千字文》,也被二皇子给抱了来。 庄韫兰于是跟他并排坐在书案前面看他写。 然后她就发现,可能是之前她看闲书的时候,安哥儿也在旁边的原因,所以一个字他能否识的,跟那个字的复杂程度并不完全成反比。 譬如“天地玄黄”之中的“黄”字吧。 作为一个比划并不算是十分简单的字,就能被安哥儿很轻松的写出来,抛开好看难看方面的因素,他写的竟然还蛮流畅。 就……可能是因为这是个姓氏,而且她看的话本里面又时常会出现什么黄员外啦、黄铁匠啦这样的角色? 但是作为那些闲书里面很少出现的“玄”字,虽然比“黄”字要简单不少,但是安哥儿就需要对比着书本,慢慢的写出来。 骚凹瑞,她的锅。 但是现在认识了,日后也就轻松了嘛。 然后,写到“荒”字时,二皇子殿下遇到难题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好丑啊 一撇十年功嘛。 作为正式开蒙才几个月的小豆丁,二皇子对“荒”字的最后一笔十分发愁。 真就是怎么写怎么丑啊,他自己都没眼看。 二皇子于是只好求助于旁边的母妃。 然后淑妃娘娘接过二皇子手中的笔,另取一张宣纸写了一个大大的“荒”字。 二皇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特别崇拜的看向自己的母妃。 庄韫兰揉揉他的脑袋,给他讲自己写这个字时的心得。 然后二皇子就继续琢磨着写。 虽然有了一点进展,无奈大多数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彩虹屁被吹的再多,皇家的小豆丁们也不是真的文曲星转世,想进步还得靠耐心练习。 好在二皇子殿下不论是吃喝玩乐,还是读书进学,都是个十分专注而有耐心的人。 休息的时候,他用多么认真的态度斗蛐蛐,现在的他就用多么认真的态度写大字。 最后庄韫兰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那什么,这一个“荒”字都写了几十遍了,放眼望去满眼的“荒”,她都快不认得那个字了。 再这么写下去,其他的字还要不要写啦? 总共要写二百个字,这才练到第八个呢。 她提醒安哥儿,“可以先练后面的字。” 二皇子有些苦恼,“可是真的很丑啊。” 尤其是跟母妃写的那个“荒”字放在一块。 庄韫兰诚恳道:“母妃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写的还不如你呢。” 可不是么,现代大家日常写字都是用硬笔啊,她这么大的时候还是幼儿园豆丁一枚,各种兴趣班还没被开启呢,唯一关于学习的记忆就是英文版本的“你好吗”。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好牛啊,竟然会说英语唉。 然后每天回家她都要跟她爸妈讲一遍Howareyou。 也真是难为她爸妈还要陪她演“听不懂唉,你好棒哦,给我们讲讲好不好呀”这样的戏码了。 当然啦,有穿越之前的二十几年打底,庄韫兰这辈子就没再办过什么中二事儿,黑历史无限趋近于零。 甚至仰仗穿越之前的各种兴趣班,她这辈子第一次拿笔写写画画的时候还收获了不少夸奖与赞叹。 那时候,几乎整条巷子都知道,庄家出了一位“小天才”,学什么都快,还十分具有艺术素养。 庄韫兰深藏功与名,根本不敢跟别人炫耀,那还是她藏拙之后的水平呢。 不过上班之后根本没时间陶冶情操,几年没写没画,那时候她的水平也确实是退步了不少。 但是这辈子时间多了啊。 单就写写画画而言,庄韫兰现在的水平已经远胜她穿越前的巅峰时期了。 换句话说,那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由于这辈子的庄韫兰字实在是写的太好,二皇子根本不相信自己的母妃还有写字丑的时期,他觉得母妃的字写的比几位先生还要好呢。 崽崽这么说,庄韫兰就有点汗颜了。 主要是她觉得现在的安哥儿跟曾经的她差不多,都对那种自己认不出来的草书有些抵触,只要是看见草书,那根本就不具备任何鉴赏能力,就一个感觉:丑哦。 当然,先生们给这么小的皇子上课,那肯定不会拿草书进行教学演示,但是安哥儿比她更极端一点,只要看到过对方写草书,他就会自发给对方打一个“字丑”的标签。 这样不好哦。 庄韫兰跟安哥儿说:“先生们写的字你这儿有没有?我们拿出来看看好不好?” 安哥儿点点头,回厢房把先生们写给他拿去临摹的字给母妃捧来了。 庄韫兰:! 这楷书竟然真的没有她写的好! 庄韫兰有点小激动了,不是说这些先生们个顶个都是很了不得的大儒么? 她竟然能在某类书体赢过大儒诶,要骄傲了呢! 二皇子还在眼巴巴的等着母妃品评先生们的字,庄韫兰只好暂时藏住自己的小骄傲,然后跟安哥儿说:“母妃觉得几位先生的字都不丑啊,你觉得哪处不好看?” 实话实说,别说是这些进士出身的先生们了,就是秀才,那都很难找出一个字丑的。 字像鬼画符的那些人根本就不会得到考官的青睐好不好。 毕竟谁也不愿意加班嘛,应考的人多了去了,朝廷不愁没有人才可以选,阅卷官怎么可能为难自己去看丑字? 二皇子用一种“母妃你是不是骗我”的眼神看看淑妃娘娘,然后开始摆先生们“字丑”的证据—— 几位先生闲暇时挥毫泼墨,写下的十分有心得的草书数张。 二皇子感叹:“真的好丑啊。” 庄韫兰:嘤,她果然只是在楷书方面赢过了这几位先生,估计他们完成科举大业之后,就只肯练习自己更偏爱的草书了。 嗯,她在这方面的进步空间还是很大的。 看看旁边对先生们的字十分嫌弃的儿子,庄韫兰略微纠结之后,就提笔把“荒”字用草书给写了一遍。 当然,她现在最多是把行书练出了一点感觉,草书完全就是瞎写。 二皇子区分不出这些鬼画符有什么美丑方面的区别,他就是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母妃,实在没法相信这么丑的字竟然会是母妃写出来的。 庄韫兰问他:“丑吗?” 二皇子犹豫片刻,诚实的点了点头。 庄韫兰再指指自己问:“那你觉得母妃写字丑吗?” 二皇子毫不犹豫的把头摇的飞快,父皇和母妃的字都是最好的! 庄韫兰于是再把先生们写给二皇子用于临摹的字拿出来,盖在方才的草书上面,继续问安哥儿:“所以先生们的字丑在哪?” 二皇子说不出来了。 虽然这些字就是没有父皇和母妃写的看着顺眼,但是好像确实也跟丑这个字不沾边。 庄韫兰笑眯眯的撑着头坐在旁边,等着安哥儿自己去琢磨。 二皇子思考半晌,迟疑道:“……所以先生们的字并不丑,是儿子先看到了他们写的不好看的字,所以便先入为主,觉得他们字丑,这才不论他们写成什么样子,都觉得丑?” 庄韫兰先表扬安哥儿的反思总结精神,然后再指指安哥儿所谓的“丑字”补充道:“这个叫作草书,母妃之前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办法欣赏,所以跟你一样觉得草书很丑,但是现在不一样啦,母妃现在也很喜欢这种书体。” 不愿意相信母妃竟然会欣赏这种鬼画符的二皇子着实沉默了好一会儿。 然后才恍然道:“儿子明白啦,美丑都是客观的,不会因为儿子的喜欢或者讨厌而改变,所以儿子也不能因为自己讨厌,就去否定他们对不对?” 庄韫兰欣慰点头,奖励安哥儿小红花一枚。 然后母子俩继续并排写字。 没多久,二皇子殿下的脸蛋又皱起来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他与她 这次是“日月盈昃”的“盈”字。 这个字笔画比较多,结构也比较复杂,不论哪个部分大小写的不合适,都会让整个字看着丑丑的。 二皇子继承了淑妃娘娘的爱吃爱玩,也继承了淑妃娘娘面对正经工作时的认真严谨。 这会儿既然是在练大字,那么他就要把这些字给练好。 庄韫兰继续帮安哥儿出主意。 譬如“乃”好像太窄啦,写宽一点试试呢?“皿”太大了,缩小一点看看? 二皇子认真听取母妃建议,然后一边思考一边改。 如果哪个部分改过了头,出现了另外一种不协调,那么他就及时修正,再往另一个方向修改。 有写“盈”字的经验在前,再写到“宿”啊、“藏”啊,这些对他而言比较复杂的字的时候,二皇子就不必全然寄希望于母妃了。 他会自己琢磨着练。 于是庄韫兰暂时调岗,从“家庭教师”改作“陪写员”。 那什么,刚才实在太忙,她还没来得及好好回味一下自己竟然在楷书这个赛道赢过了当世大儒的喜悦呢。 虽然只是一种书体,但是对方可是大儒呀。 要不是安哥儿还在旁边,庄韫兰不好太翘尾巴,给儿子做个坏榜样,她简直就想站起来原地转圈圈,再给自己洒个亮晶晶的花什么的。 不能翘尾巴,庄韫兰就有点憋的慌。 于是只好另拿了一支笔,写起了自己很长时间都没认真练,但是今日却给她争了大光的楷书。 QAQ她的楷书小宝贝,最近忙着练行书,竟然把它给疏忽了,不要伤心哦,这就来宠爱它。 于是皇帝陛下走进长乐宫的时候,就收获了认真埋头写字的淑妃和二皇子。 “父皇!”二皇子十分激动的把自己正在写的那张字拿给皇帝看,母妃有夸他进步哦。 皇帝揉揉儿子的脑袋,拿着他的字在淑妃旁边坐下,然后一边看,就一边把他觉得不错的字给圈出来。 二皇子的字不是誊过去就算完。 他是觉得这个字写的不好,那就继续练这个字。 一列一样的字摆在一块,皇帝即便没有旁观他的练习过程,也可以看出他的思考与改进。 所以这张十分稚嫩的字,皇帝圈出了好几个。 等他圈到第十个字的时候,二皇子的眼睛都亮了。 父皇和母妃都有觉得他很棒哦。 不过二皇子知道,他的字距离父皇和母妃的差距还是很远的,所以日后还要勤勉练习才是! 字圈完,皇帝奖励今日表现十分不错的儿子去玩“积木”。 由于淑妃娘娘不舍得拆掉自己的劳动成果,而二皇子殿下又对那套十分精美而有意境的庄园模型怀有极大的兴趣,所以皇帝陛下已经拿淑妃所制的图纸命人重新打造了一套“乐高”,就摆在二皇子所住的厢房旁边的一座阁子里面,让二皇子独立去拼。 已经拼了几个月“庄园”的二皇子殿下对那个模型的兴趣丝毫未减。 得到父皇允准之后,二皇子一溜烟就跑了个没影。 儿子走了,淑妃娘娘那没翘起来的尾巴终于可以翘起来了。 她神秘兮兮的把自己的字跟二皇子拿来的先生们的字摆在一块,然后问皇帝:“皇上觉得哪幅好看?” 淑妃的字,皇帝一眼就能认的出来。 至于另外几张字嘛,看内容就能猜出来那是大本堂的几位先生写来给安哥儿临摹的。 皇帝马上就看懂了淑妃眼中的骄傲之色,他忍着笑揉揉她的发鬓道:“促狭。” 庄韫兰眨眨眼睛看皇帝:“所以臣妾的楷书是不是真的写的十分好看?” 皇帝用“不然呢?”的眼神看了淑妃一眼,然后肯定道:“是十分了得,其实从在东宫的时候,你的字就已经很是不错了,这些年又添风骨,比宫外那些名噪一时的大家也不差什么,你现在才发现啊?” 庄韫兰更诧异了。 她问皇帝:“那臣妾若是也写幅字放到字画铺子去,能卖多少银子?” 皇帝没忍住笑道:“怎么这样问?总不会是如今还缺银子吧?” 相处的时间越久,皇帝脑海中那些有关于淑妃的记忆竟然越来越清晰了。 他会想起宣成二十七年的年末,那时他刚奉旨巡视京营回来,人还没有迈进皇城,便被父皇一道圣旨急召到了乾清宫,接着便是一顿臭骂。 他这才知道后院竟然又出了事。 憋着一肚子的闷气回了东宫,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做些什么,结果当年的淑妃竟然在开开心心的吃锅子。 除了张保,东宫没人知道他当日在乾清宫的憋闷。 淑妃当时在跟她的宫女说什么? 哦,册封时内宫赏她的银子快花光了,好像连蔬果都十分紧缺。 但是她丝毫都不像是发愁的模样,甚至还有闲心思拿年节的赏银打趣宫女。 之后他问到了她,她竟然还真就掰着指头跟他细属自己的家底,还一脸无所谓的跟他说,没银子就没银子啊,反正她也变不出,那就看开些、随旁人笑去。 他当时就想,他怎么连一个连几百两银子都拿不出的小才人都不如呢。 有一瞬间,皇帝甚至生出了跟她一样的念头。 随便吧,他能做的一切,他都已经尽己所能了不是吗? 父皇非要挑他的不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然后呢?淑妃当时应该是很盼着他赶紧走的吧? 毕竟是他巡视京营结束之后第一日回宫,她应该是很担心他会歇在她那儿,招致太子妃的不快。 而他当时憋了满肚子的烦恼,分明看出了她的担忧,竟然还是存了逗她的心思,不肯痛快的起身离开。 这样想,他当时对她可真差,半点都配不上她待他的用心。 第三百二十八章朕封你做贵妃 那顿锅子之后呢? 好像就是她蹲在地上烤红薯,被他给“逮”到了吧? 淑妃不知道,其实那不是他第一次吃烤红薯这种东西。 那是多少年之前的事情了呢? 那时候,父皇的端肃皇贵妃还在,母亲才生下他,他就被父皇抱去了端肃皇贵妃的永宁宫。 但是端肃皇贵妃并不喜欢他。 所以永宁宫的宫人,也并未多么待见他这个皇子。 两岁那年,端肃皇贵妃有孕,平安诞下了父皇的第三个儿子,于是他便在三皇子出生的第一时间被送回了母亲身边。 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母亲这两年,竟然都是在内安乐堂度过的。 若不是三皇子降生,他于端肃皇贵妃而言已然变的无用,而父皇又想要替他的第三子积福,那直至那时,母亲也不会有回到长阳宫的机会。 或许是血脉相亲,虽然他自出生之日便被抱去了端肃皇贵妃身边,但是对自己的生母,他却并不觉得陌生。 而母亲待他,也确然与端肃皇贵妃毫不相似。 诚然,他被养在端肃皇贵妃膝下两年,但是皇帝从来都知道,端肃皇贵妃并不是他亲生的母亲。 那是端肃皇贵妃亲自告诉他的。 她讨厌他、憎恨他,恨不能将他赶出永宁宫,赶回他的生母身边去,可是父皇不许啊。 父皇给端肃皇贵妃解释为何要让她养着他时,他就站在他们旁边。 暂时安抚住端肃皇贵妃之后,父皇便沉下脸来训诫他。 父皇说,他所有的优待都是来自于端肃皇贵妃这位养母,尽管皇贵妃不愿意认他这个儿子,他也要以为人子者的孝心去孝敬端肃皇贵妃,否则,随时都会有别的皇子取代他,得到他今时今日所有的优待。 优待在哪,当年的皇帝并不知道。 真正体会到这个词,大概是回到长阳宫、回到他的亲生母亲身边之后吧。 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但是她柔弱的身躯内却又藏着一份坚韧。 在长阳宫的那段日子,大概是他人生前二十几年之中最轻松愉快的时光了。 可惜,那段轻松的日子结束的很快。 因为父皇的三皇子很快就夭折了。 第一次被抱去永宁宫的时候,皇帝才刚出生,襁褓之中的婴儿除了啼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是第二次被父皇的人从母亲身边抱走,皇帝已经能够明白什么叫作分别。 他抱着母亲的胳膊不肯走,又问母亲,是不是他这一走,她就又要被挪去内安乐堂吃苦? 最后,是母亲掰开了他死死抱着她胳膊的手。 母亲告诉他,不论他在哪,也不论她在哪,他们都要好好的、认认真真的活着。 那次被带去长阳宫,端肃皇贵妃已经懒的搭理他了。 她在为自己的亲生儿子哭。 恨她吗? 那个时候,应该是恨的吧。 毕竟若是没有端肃皇贵妃,或许他就无需与自己的亲生母亲分离,而他与母亲,也不必承受这诸多痛苦。 不仅是恨端肃皇贵妃,他也恨父皇。 皇帝很明白,自己与母亲所遭受的一切,虽然与端肃皇贵妃有关,但是真正做出决定的人,一直都是父皇,也唯有父皇。 可是恨也没用。 没有人可以挑战一个实权在握的盛年天子。 就连那时的皇后薛娘娘,在父皇面前也唯有垂首称是的份儿。 内安乐堂,是魏娘娘偷偷带他去的。 但是也只去了那一次。 因为天下是父皇的天下、皇宫也是父皇的皇宫,他们自认为掩藏的很好的行踪,在东厂与锦衣卫的监视之下,完全就是无所遁形。 他还没有来得及与母亲说一句话,就被奉旨而去的御前太监带走了。 他只来得及匆匆看一眼一年未见的母亲。 彼时的敬妃邵娘娘,正与一个眉眼上扬的明艳女子对坐在铺着茅草的石凳上面拿木炭烤红薯。 红薯烤好了,敬妃拿给对面的女子吃,那明艳女子便蹙起眉头,满脸不耐的推还给她,敬妃也不恼,把烤熟的红薯从中间掰开,再分一半给她对面的女子。 两个人终于都肯吃了。 之后她们又说了什么,皇帝便不知道了,被父皇的人带走之前,他看到的最后的画面,是魏娘娘满是惶恐无措的泪眼。 从那之后,魏娘娘再不敢提要带他去看望母亲,而他也不敢为此去求任何一个人。 皇宫实在太大,那时的皇帝,也只是与如今的二皇子差不多大的年纪,实在是无法靠自己的本事找到母亲所在的地方。 只好一遍又一遍的在记忆中描摹着那日的母亲。 母亲穿着一身浆洗的发白的衣裳,但是发鬓梳的整齐,衣裳也洁净,她看着对面的明艳女子笑,神情与看向他时是一样的温柔。 那是皇帝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亲生母亲。 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原来母亲那时的身体状况就已经很差了。 她在宣成八年撒手人寰。 也是在那一年,父皇的皇贵妃郑氏也去了。 那时,父皇因为皇贵妃的薨逝辍朝数日,又大病一场,险些便要追随皇贵妃而去。 而他病愈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为皇贵妃郑氏确定了“端肃”这个谥号,给予她无尽的哀荣。 与端肃皇贵妃相比,同年薨逝的敬妃邵氏,后世操办的便要简单的多。 等到皇宫因端肃皇贵妃的薨逝而蒙上的阴影也渐渐消散,还是大皇子的皇帝便与二弟一块被挪去了十王府。 再然后,中宫仍旧无所出,他以皇长子的身份被父皇册封为太子,又搬去了东宫,此后时常被父皇带在身侧教导。 自宣成十年册封皇太子的诏书晓谕天下至今,除却父皇的冷言苛责之外,皇帝从未受到过任何人的怠慢。 但是他却始终未能忘却那年内安乐堂的母亲。 父皇用近二十年的时间教他怎样做一个权衡利弊、胸怀天下的帝王;而母亲则用长阳宫那短短的四个月,教会了他怎样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四个月,温暖了皇帝宣成二十七年之前的人生。 而宣成二十七年之后的人生,始终陪伴在他身侧,给予他关心与温暖的人则是淑妃。 对母亲,斯人已逝,皇帝已经没法做的更多。 但是对淑妃,皇帝还可以为她做许多事。 而他也越来越发现,淑妃于他而言,要比他以为的,重要的多。 庄韫兰忽然听皇帝说:“朕封你做贵妃吧。” 第三百二十九章国本嫡庶 庄韫兰完全愣住了。 她这幅字能值个贵妃? 不会是开玩笑的吧? 主要是她最近也没有什么功劳啊。 景朝嫔妃坐到皇嫔之后,晋封就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儿了,有时候连诞育皇嗣这样的功劳,都不一定能得到晋封呢。 就看宣成朝的皇妃们吧。 除了端肃皇贵妃这位特殊的传奇人物之外,嫔妃们最高就只坐到了妃位。 从嫔位开始,大家的晋封理由不是诞育皇子,就是乘坐了大封六宫的顺风车。 那她这次的升职加薪来的也太突然了吧? 庄韫兰心虚的问皇帝:“您不会是觉得皇妃的俸银不够臣妾花吧?” 那什么,她现在其实真的挺富的。 也就是这年头没法买海岛,要不然她现在都能买好几个岛,宣布自己也要当国王。 嗯,就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招兵买马,然后把那个什么东瀛给消灭掉! 皇帝握着淑妃的手,失笑俯身,贴了贴她的额头。 然后第二日,庄韫兰就再次见识了一把皇帝陛下优秀的执行能力—— 晋封她为贵妃的圣旨竟然就这么顺遂而快速的颁布了。 从皇帝通知内阁拟旨,到皇帝确定内阁草拟的册文,再到礼部上奏,请求钦天监择选吉日,工部制金册金宝、鸿胪寺准备仪仗,完全就是一条龙。 当然,由于皇帝陛下决定再次恩荫淑妃的家族,所以在颁布册封淑妃为贵妃、封贵妃之父为正三品指挥使之前,皇帝还下了另外一道旨意:将皇后的父亲由正三品都指挥佥事,改封为正二品的都指挥使。 这几道圣旨之后,别说是后宫了,连朝堂都被激起了一层浪花。 由于在哲宗朝和先帝朝都曾经发生过皇帝因爱废后的事情,所以景朝的臣子们对皇帝的后宫之事还是很敏感的。 淑妃庄娘娘这也得宠了好几年了,现在皇上非但没有厌弃这位庄娘娘的意思,反倒还无缘无故的要晋封庄娘娘为贵妃,那么这位庄贵妃,不会又是另外一个端肃皇贵妃吧? 宣成朝那场声势浩大的废后之争,现在还有好多老臣记忆犹新,谁都不愿意再在此事上体验一把天子之威。 但是端肃皇贵妃跟现在的庄贵妃还不一样呢。 当年的涂皇后无子、宫女子郑氏也无子,皇帝要废后,除了有损天家颜面之外,其实并不干朝廷的事儿。 可是现在,赵皇后有子、庄贵妃也有子啊。 皇后继续姓赵,那大皇子殿下便是正宫嫡出,是铁板钉钉的未来皇储。 但若是国朝的皇后改姓庄,那么二皇子殿下不就要变成皇上唯一的嫡子了? 太子人选,关乎国本。 因而这道册封淑妃为贵妃的圣旨甫一颁布,便在朝中引起了诸多热议。 还是在皇后之父与贵妃之父双双喜提升职的圣旨也颁发之后,朝臣们才总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此次晋封,如果是皇上在为改立皇后而造势,那也就没有必要在加封贵妃娘娘父亲的官位之前,先加封皇后娘娘父亲的官职了。 既然皇上没忘了令皇后娘娘父亲的官职高于淑妃娘娘的父亲,那就说明皇上并没有废后改立之意嘛。 不是改立皇后,那自然也就不会改变皇子们的嫡庶,自然也就与国本无关。 既然如此,那庄娘娘的晋封就只是皇家的家事。 贵妃也好,淑妃也罢,随便吧。 别说是晋封淑妃娘娘为贵妃了,就是皇上一时兴起,要抬举哪个选侍做皇贵妃,那也不干前朝的事儿。 谁闲的没事屁股痒啊,非得重现一次宣成朝的廷杖? 大臣们很快就散了。 最关注此事的,还是内宫的女眷们。 淑妃即将晋封贵妃的消息传来时,沈贤妃正带着三皇子在慈宁宫陪太后娘娘说话。 淑妃晋位的事情,沈贤妃听过即过。 太后从书案上摆着的字画上面抬起头,也很平常的笑道:“这个庄氏,从前在东宫的时候,予就觉得她是个有福气的人,如今看来果真是不错,嗯,既然她有做贵妃的福分,册封那日,你也去长乐宫贺一贺她吧。” “贤、淑、庄、敬、惠、顺、康、宁”这八个嘉号的排序,说到底只是当年太祖皇爷册封六宫之时随口定的。 后世虽然默认以这八个嘉号为妃位之尊,但若是要细究,所有的皇妃从礼法而言都是平等的。 大家的品级都一样,有时候太祖皇爷定的那些嘉号都用完了,再封个昭妃、恭妃什么的,只要够得宠,也未必就压不过那些虽占了八个嘉号之一,却已经色衰爱迟的嫔妃。 唯有贵妃,是有制可考的众妃之首,从品级方面就天然比别的皇妃更为尊贵。 因此贵妃娘娘的册立仪,沈贤妃作为品级在贵妃之下的内命妇,自然是需要穿戴好皇妃冠服,前往长乐宫朝拜贵妃的。 太后这样说,沈贤妃便起身一墩,恭敬的称了一句是。 然后两人继续品鉴字画,连旁边只有两岁多的三皇子都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陪坐。 慈宁宫安静,坤宁宫更安静。 皇后所在的正殿,完全就是陷入了一片死寂。 当然,近年的坤宁宫,死寂是一种常态。 胡嬷嬷劝慰皇后:“贵妃也是妃,娘娘才是这后宫名正言顺的主人,莫说皇上只是封庄娘娘为贵妃了,就算皇上要封庄娘娘做皇贵妃,难道长乐宫便能越过坤宁宫去?娘娘,您是需要提防庄娘娘不假,可是也别太为此自苦呀,只要您这个皇后不出错,那庄娘娘在您面前,便只有福身称是的份儿,单看皇上在加封庄娘娘的父亲之前,也没忘了先加封您的父亲便能知道,我们元徽朝的尊卑还明确着呢,皇上心中有数,娘娘千万别为难自己。” 皇后沉默着点了点头,又想起了病中的父亲与不孝的长兄。 皇上、太后、贤妃、淑妃、父亲、兄长…… 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堆叠在眼前,皇后已经快要陷入慌乱的麻木了,可是偏偏哪一样她都无能为力。 于是也只好化作茫然的沉默。 比起慈宁宫与坤宁宫的平静,咸阳宫就有些“精彩”了。 沈贤妃不在,楚婕妤打碎了一整套的汝窑茶碗,然后憋闷的去内安乐堂寻涂娘娘说话。 她怎么都没有办法相信,那样好的沈姐姐,不仅被赵氏夺走了中宫之主的位子,还要自此对庄氏纳头便拜。 第三百三十章没以后的人 内安乐堂。 涂娘娘正在晒太阳。 并不柔软的茅草被铺在改元之后才被皇帝安置在此处的石桌旁,涂娘娘只在茅草上面垫了层绸缎,便拿自己的胳膊当枕头,懒洋洋的闭着眼睛躺在了上面。 楚婕妤过去,涂娘娘身边的宫人全都墩身向她行礼。 涂娘娘掀掀眼皮,起身就要卷茅草回屋。 楚婕妤赶紧跟上去,“娘娘!” 涂娘娘不乐意了。 她凉凉的瞟了楚婕妤一眼,冷笑道:“谁是娘娘?这儿可没娘娘,要找娘娘,去别处找去。” 楚婕妤跟在她身后念:“您还管不管我沈姐姐啊?现在连庄氏都爬到她前面去了,您可不能诓人玩啊!” 涂娘娘继续冷笑:“你们后宫的事儿,跟我这个庶人有什么关系?什么姓沈的、姓庄的,我一概不认得,你也别拿到这儿来烦我!” 说完,她再次当先进屋,把楚婕妤关在了门外。 楚婕妤来时憋着满肚子的火气,走时还是揣着满肚子的火气。 等见到了沈贤妃,沈贤妃却还是那副端庄淡然的摸样,只管把着三皇子的手教他写大字。 楚婕妤直接就把沈贤妃手中的笔给夺走了。 “写写写!教会了他有什么用?他能给你争个贵妃之位吗?庄氏都要当贵妃了,你怎么还有闲心思教他!” 沈贤妃让侍墨带着三皇子还有宫人们出去,然后她看着楚婕妤平静道:“楚姐儿,我跟你说过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若是一昧强求,那就是在自苦。” 楚婕妤着恼之下夺笔,墨汁都溅到了沈贤妃天水碧的竖领对襟宽袖衫上。 她原本是有些后悔的,结果看沈贤妃还是这样无所谓的说法,不由便更恼了。 “沈姐姐!”楚婕妤指着沈贤妃把着三皇子的手写的那张字道,“宣成二十年,我们是一道进的皇宫,琼华宫那段日子,识字、女红、规矩礼仪、琴棋书画……哪样你不是头筹?就连投壶那种休闲的玩意儿都没人能望你项背,从那时候起我就是服你的,长这么大,我也只服过你!可是你看看你自己,你这是在干什么呢?赵氏抢了你的位子那么多年,如今连庄氏也走到了你的前面,你、你却在这教一个才人生的没出息的儿子写大字!沈姐姐,这难道是你应该过的日子吗?我也是正经度过书的人,焉能不知道你是费了多大的苦功才能成为这样好的人,可是你费的那些苦功,难道就是为了教一个把自己蠢死了的短命鬼的儿子吗?!” “住口!” 即便没有沈贤妃的呵斥,楚婕妤也已经哭的说不下去了。 “好、好、好,”她抹着眼泪道,“你嫌弃我,我走便是,怪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爱给那些不如你的人俯首问安,与我又有什么相干?总归我多少年前就是个没以后的人了!” 沈贤妃一个愣神,楚婕妤已经哭着跑出了正殿。 沈贤妃看着那张被飞溅的墨汁毁的不成样子的字,轻轻的叹出了一口气。 楚姐儿这个样子,让她怎么放心。 咸阳宫的楚婕妤再次“病”了。 再一次成为内宫焦点的淑妃娘娘也很茫然。 跟之前晋封淑妃时一样,册封礼没有完成之前,庄韫兰是不准宫人们改口称她作贵妃的。 向贵人和梁才人都知道长乐宫的这项规矩,到正殿去道喜时,说的也都是恭贺淑妃娘娘。 唯有白选侍打了个磕绊,跟在向贵人和梁选侍后面,硬是把“贵”字收回口,改作了“淑”字。 在淑妃娘娘的正殿,谁也没有多余的话。 出了正殿之后,向贵人就凉凉掀唇笑了一声,眼神玩味的看着白选侍道:“白选侍可真是会卖乖,可惜我们娘娘是个顶顶尊重规矩的人,倒是叫你失了奉承的机会,回头‘武艺’无处施展,躲回屋子哭几声也就罢了,可别现了晦气,坏我们娘娘的运道啊。” 白选侍让她噎的差点匀不过气,向贵人却已经掩唇一笑,施施然走人了。 梁才人看一眼白选侍,然后匆匆跟上向贵人的步子往回走,开口劝道:“贵人何苦这样挖苦她,总归她与皇后娘娘走的亲近些,很能说的上几句话。” 向贵人几年之前就已经把按位份叫的“梁妹妹”,换成了按年纪称的“梁姐姐”。 这会梁才人一说,向贵人就笑道:“我哪句话说的不是,能让她去皇后娘娘面前告我的状?梁姐姐,你也是知道我的,我顶顶看不上的就是她那样‘吃里扒外’的人,梁姐姐要是拦着我,连几句话都不让我说,那可就要憋坏我了!” 梁才人不知道向贵人最看不上什么样的人,但是她知道向贵人十分讨厌白选侍。 这几年每每挑到白选侍的不妥之处,向贵人便要开口刺个几句。 梁才人原本还有些可怜白选侍,可是相处的日子长了,她慢慢看出了白选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就不再绞尽脑汁的去琢磨怎么化解向贵人与白选侍之间的龃龉。 此时再把向贵人方才的话细细琢磨一遍,见确然没有什么能够令白选侍去坤宁宫饶舌、给淑妃娘娘招致麻烦的地方,梁才人便不再继续劝说。 两人一块行至梁才人的居所,向贵人挽着梁才人的胳膊弯唇一笑:“梁姐姐不请我进去吃盏茶?” 梁才人便将向贵人请进去吃茶。 两个嫔妃这几年时常一块给淑妃娘娘绣些扇面、荷包之类的东西。 有时向贵人还会拿着旧日的衣裳来寻她,说是穿着不大合适了,想请梁才人帮她改改,梁才人也乐的帮她的忙。 那时候梁才人的宫女还跟自家主子说:“向贵人自己的女红又不差,手底下也不是没有会做针线的宫女,再不济,拿去尚服局找人改,女史们就算不卖她面子,难道还敢给长乐宫没脸?奴婢看,她就是存心要使唤主子,要不就是想借这个跟主子套近乎,好请主子带她去庄娘娘面前露脸呢!” 梁才人是老实,但并不傻,当然不会真的认为向贵人是没法子了才来寻她帮忙。 但是不论向贵人为的是哪样,梁才人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不乐意的。 向贵人位份比她高,又是正经采选入的皇宫,真要是存了使唤她的心思,她也只有福身称是的份儿。 至于庄娘娘,梁才人也从没觉得自己就能占着庄娘娘,不让旁的嫔妃跟庄娘娘好。 既然没什么好不乐意的,梁才人对向贵人的“差使”自然也就毫不抵触。 相处的日子久了,两个嫔妃竟然真的亲近了不少。 宫中无宠的嫔妃日子总是枯燥,除了一块做女红之外,向贵人和梁才人有时候也会一块抹几把叶子牌打发时间。 这会儿宫女们奉了茶,向贵人就要招呼宫人把叶子牌拿来。 才说完,正殿来人了,说是宋贵人来长乐宫了,庄娘娘请梁才人过去打马吊玩。 第三百三十一章天下都是他的 送走正殿来传话的宫女,梁才人有些尴尬的去看向贵人的脸色。 向贵人却已经像没事儿人似的站起了身,还笑着跟她说:“既然是庄娘娘遣人来请,那梁姐姐便快些去正殿吧,我也要回去了,回头再来寻梁姐姐玩!” 说完,她很快就起身离开了梁才人的住处。 宫女有些急了,“主子这些年伏低做小,竟然还是没能像梁才人似的在庄娘娘面前站稳脚,没准就有那位宋贵人的功劳呢!您说她又不是我们长乐宫的人,总是往庄娘娘面前凑什么呀?还非要扒着多少年前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给庄娘娘上眼药。” 向贵人现在已经完全不指望能够离间淑妃娘娘与宋贵人之间的关系了。 因为曾经的宋贵人心里面也憋着一口气,存着不愿落后于人的心思,而站在她前面的那些人里面,便有庄娘娘,还就属庄娘娘站的离她最近。 那时候,向贵人就想,这种揣着比较的友情能坚固到哪儿去? 逆水中的破烂船只罢了,都不用旁人去凿,遇着点风浪,自己就得沉。 可是现在,宋贵人心里面憋着的那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个干净。 而庄娘娘,多少年之前,她就已经是其他嫔妃望尘莫及的人物了,日后,庄娘娘与她们之间的差距也只会更大。 都这样了,那船还怎么沉呐。 向贵人摇了摇头,笑了一下道:“宋妙容你还不知道?从来就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主儿,当年我们一块进的皇宫,你当她为什么只跟庄娘娘好?还真以为那是因为她们分到了一个屋子?那她跟庄娘娘分到一块之前,也不是没跟旁的淑媛一处住过,怎么就不见她跟那些人同进同出?” 距离宣成二十六的那场采选,已经有八个年头了。 桃儿还是仔细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除了庄娘娘之外,宋贵人在琼华宫的时候好像确实是从没跟任何人交好过。 向贵人轻飘飘哼了一声:“她那是看不起人呢,那年几千个淑媛,除了庄娘娘,她就只看得起她自己,当然也就不乐意跟别人玩了!咱们这位宋贵人,她不只是心气高,还心眼小呢!我这样一个不被她看在眼里的人,还想着给她使绊子,她能不记我一辈子才怪!” 桃儿这会儿是更急了,“那主子可怎么办啊?” 向贵人懒的再端端正正的坐着了,反正这会儿除了桃儿这个心腹之外,别的宫人都被她打发出去做活了。 “不怎么办,”向贵人懒懒散散的往罗汉床上摆着的蜀锦靠背上面一歪,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扇子道,“就是再记着,她还能让庄娘娘吃了我不成?” 桃儿愁的要死,还想再说点什么。 向贵人干脆打发她去尚食局给自己要份酥山解暑,免的桃儿总是在旁边念叨她。 想明白了之后,向贵人也是越活越轻松了。 费那么多心思,斗来斗去的有什么意思? 就算她能把宋贵人从庄娘娘身边给挤开,难道就能得到好处?就能让皇上看见她? 后宫的这些算计,说到底不就是为了皇上的宠爱么。 有了皇上的宠爱,权利、尊荣、地位、财宝,也就什么都有了。 可是她没那个本事啊。 皇上明摆着就是只看的到淑妃娘娘一个人,还给她指了一条明路,那她傻了才不要顺着皇上指的那条路走! 长乐宫内,淑妃娘娘虽然最喜欢梁才人,但是梁才人面皮薄啊,像是白选侍那厮,梁才人能拉下脸面,替淑妃娘娘“教导”白选侍吗? 梁才人不能。 所以她就要代替梁才人,好好完成这项“差事”。 只要她是个对淑妃娘娘有用的人,那也就不用担心这长乐宫内会没有她的位置。 那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真正有架可掐的那群“神仙”都没干什么呢,她啊,也就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吧。 …… 长乐宫正殿。 宋妙容戳戳身边还在发呆的人:“看你这点出息,这便高兴傻了?当年封嫔封妃的时候,也没看你这样的反应。” 庄韫兰心说封嫔的时候她也很吃惊好不好,只是那时候宋妙容没看到。 至于封妃的时候嘛,升职加薪她当然也很开心啊,但是她那次的晋封是有缘由的,生了皇嗣嘛。 别说是放在古代了,就是在现代,豪门儿媳生崽还有奖励呢。 所以庄韫兰倒是没有十分惊讶。 但这次就是很奇怪啊。 就好像她正在办公桌前埋头完成日常工作,结果董事长忽然走到她旁边,拍拍她的肩膀说,小庄很不错,我决定提拔你做总经理。 庄韫兰不懵逼才怪。 宋妙容看她是真的诧异,不由拿胳膊肘抵了她一下,笑说:“封你你就接着呗,又不是什么坏事,干嘛非得琢磨出个为什么啊?要是非得说个为什么,那就是皇上乐意呗,天下都是他的嘛,要不要晋封自己的嫔妃,还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啊?” 庄韫兰还是有点懵逼。 宋妙容索性跟她说别的,“诶,你说向小柔现在是不是忙着骂我呢?也是,我们‘拆散’了她跟梁才人的局不说,还只肯带梁才人玩,不肯带她玩,她不气的七窍生烟才怪!哼,可我就是不爱搭理她,谁让她总爱琢磨那些让人看不上眼的小心思呢,我可跟你说好了,我是不会跟她坐在一处玩的,你若是心软了,打算把她也给叫来,那我可就走了。” 庄韫兰赶紧回神去哄好姐妹,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把向贵人往她面前带。 那什么,谁还没有个亲疏远近啊。 虽然向贵人这几年确实十分老实,但是宋妙容才是她的好姐妹啊。 还是她在皇城的第一个好姐妹,当然地位非凡。 谁闲的没事为难朋友啊。 庄娘娘的表态十分坚定,于是宋贵人开怀一笑,继续亲亲热热的跟庄娘娘聊天吃茶。 半炷香后,梁才人到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她也这么“欺负”你? 宋贵人虽然讨厌向贵人,但是对梁才人却没有什么意见。 看见梁才人,她还笑眯眯的给梁才人分享自己近日看的“新话本”,拿话本子里面的人说事儿,请梁才人共勉,千万别让某些表里不一的人给骗了。 梁才人尴尬中带着点局促的低下了头,然后又有点无措的去看庄娘娘的脸色。 庄韫兰嗔一眼宋妙容,招呼梁才人坐下。 宋贵人不爱搭理向贵人,庄娘娘则不愿“拆散”白选侍与皇后娘娘之间的友谊之船,于是单靠主子们还是凑不出一桌马吊,只好请海棠或者喜鹊出山补人头。 两个宫女轮流陪几位主子玩,牌放的是越来越熟练。 由于庄娘娘今日不怎么在状态,梁才人也不怎么敢铆足心思去赢这两位比自己尊贵的嫔妃,于是今日的宋贵人简直就是赢了个盆满钵满。 庄韫兰拉着宋妙容不让她走:“赢了我们的银子,不做东请我们吃席面就想走?海棠快去,把宫门给我落上锁,今儿宋贵人要是不请我们,谁也不能放她出长乐宫!” 宋妙容让她逗的直笑,把眉一挑就道:“这却又不是方才发呆的时候了?就知道谁也不能白赢你的银子!” 庄韫兰伸手挠她的痒。 宋妙容差点都笑的站不住了,“好了好了,我的庄娘娘,我不走,这就借你的宝地,做东请你们吃席面还不成么?你快别挠了,哎呦,都说了请你们了,我最怕痒的,你快停了吧,我请、都说了肯定请!” 庄韫兰这才肯停下。 宋妙容笑红了脸,揉着肚子站直了整理衣裳和钗环,瞪她道:“贵妃娘娘的威风,我今儿可算是见识到了!” 庄韫兰又要去挠她的痒。 宋妙容赶紧投降,又叫梁才人:“快拦着你们娘娘啊,了不得了,她这是‘新官’晋封,要拿我开刀呢。” 梁才人已经习惯了庄娘娘与宋贵人之间的相处模式,这会儿就上前帮着宋贵人“求情”,终于从庄娘娘的“魔爪”下成功“解救”宋贵人。 但是一顿午膳是少不了的了。 宋妙容一边吃,一边促狭道:“好嘛,都是要做贵妃娘娘的人了,还为了几两银子惦记我的这点儿份例菜呢,梁才人,你们娘娘平日也这样吗?唉,咱们说话,你别看她啊,你实话告诉我,她是不是也这么‘欺负’你了?要是有,你可千万别藏着,我还要替你讨说法呢!” 梁才人红着脸低头笑说:“宋贵人说笑了,娘娘待妾可关怀了,妾全靠娘娘照拂呢。” 于是宋妙容继续瞪庄韫兰,“感情你是紧着我一个人欺负呢!” 庄韫兰作势又要放下筷子挠她,“我不仅要紧着你一个人欺负,还要拉着梁才人一块欺负你呢,谁叫你把我们的银子全给赢了去?” 一刻钟前差点被挠的笑岔了气的宋贵人赶紧投降,“要知道你这么小气,我才不赢你呢,好了,你快好好用膳吧,用完了膳,我让你赢回来还不成么!” 于是庄娘娘转过身去用心吃饭。 怎奈宋贵人只是诈降,午膳之后,今日牌运十分之好的宋贵人仍旧是一路赢,最后荷包鼓鼓的离开了长乐宫。 庄韫兰送她出去,宋妙容眨眨眼睛跟她说:“梁才人很不错嘛,若是长乐宫住的都是这样的人,我看你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操心了,若是全后宫都是这样的人嘛……” 庄韫兰偷偷抬手拧了她一把。 宋妙容作势捂住嘴巴,转身笑嘻嘻的走了。 沿着宫道回咸阳宫,六局那边已经为庄娘娘的贵妃册立仪忙碌起来了。 宣成、元徽两朝都还没有册封过贵妃,六局在任的女官们也没有谁参与过贵妃的册封仪式,尚宫局、尚仪局还有尚服局都只能紧急查阅几代之前册封贵妃的旧制。 贵妃的金宝、金册虽然用不着她们去费心,但是翟冠和礼服之类的东西,却是需要她们细心研究成例,按成例进行制作的。 好在贵妃册封当日的一系列庆贺仪式都有礼部、鸿胪寺以及二十四衙门那边的人跟女官们一块准备,她们只需要保证后宫这边不要出岔子就可以了。 前朝后宫热火朝天的为庄娘娘的贵妃册立仪而忙活的时候,长乐宫的人也没闲着。 册封圣旨颁布的当日,皇帝的赏赐就再一次流水似的送进了长乐宫。 庄韫兰刚送走宋妙容,添喜就领着那些捧托盘、抬箱子的宫人们来了。 照旧是要先给庄娘娘请安道喜的。 等到被庄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请到旁边的屋子去吃茶,添喜就“偷偷”跟芍药说:“姑娘不知道,这些东西原本是要与册封的圣旨一块给庄娘娘送来的,只是皇上的旨意下的急,又不愿在赏赐方面委屈了庄娘娘,吩咐咱们好好准备,这才迟了半日,还请姑娘帮着在庄娘娘面前解释几句,请庄娘娘千万不要多想。” 芍药把准备好的银豆子塞给添喜,笑着说:“公公哪儿的话,娘娘感念皇上恩德尚且不及,如何会多思,就是辛苦公公走这一趟,又肯与我们说这样的体己话,一点心意,还请拿去吃盏酒吧。” 庄娘娘的赏银当然是能拿的,大家也都盼着有份拿。 添喜乐呵呵笑着又跟芍药说了几句话,然后带着人回建极殿复命。 当然,皇上面前是轮不到他去回话的,添喜半点没敢藏私的把芍药给他的银子拿给师父看,然后把自己在长乐宫说的、听的半个字儿都不差的说给师父知道。 张保踢他一脚,让他:“自己收着吧,你师父还没那么眼浅!” 添喜不闪不躲,哈着腰对着师父笑。 张保也有点乐了,“你小子,如今也算是跟庄娘娘的人混了个脸熟,好啊,没准师父哪日还要指望你呢。” 添喜左一句不敢,右一句应该,张保再踢他一脚,“得了,忙你的去吧。” 添喜乐颠颠的走了,张保进殿向皇帝陛下复命,转达庄娘娘对皇上的感激。 皇帝批完折子,就站起身去长乐宫看淑妃。 第三百三十三章父皇也喜欢你母妃 长乐宫连片的库房再次大开,芍药就坐在临时被摆放在这片库房前面的凳子上,分门别类的登记着淑妃娘娘新得的赏赐。 现在,除了皇帝的赏赐之外,慈宁宫和坤宁宫的赏赐也已经到了。 单是盛放赏赐的那些紫檀木雕花大箱子,就满满当当的把正殿之前的庭院占去了大半。 皇帝、皇后和太后的赏赐,当然都是有单子的。 但是入库之前,长乐宫自己也需要把这些赏赐登记入册。 这样日后想要用什么东西的时候,才能更轻松的找到。 芍药忙着入册的事情,庄韫兰也要穿戴好正经的皇妃冠服,去慈宁宫和坤宁宫向太后和皇后谢恩。 元徽五年的皇后娘娘比前面几年更沉默了。 淑妃进去,她赐了坐,让玛瑙给淑妃上茶,然后按制说几句皇后应该嘱咐嫔妃的话,再对淑妃的晋封表示恭喜之后便道:“好了,本宫没有什么要嘱咐的了,淑妃快去慈宁宫向母后谢恩吧。” 皇后嘱咐她的时候,庄韫兰顷身领训。 皇后让她去向太后谢恩,庄韫兰就起身拜别皇后,然后退出坤宁宫,改道去慈宁宫谢恩。 太后娘娘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不论是对贵妃、淑妃还是淑嫔,她都是一样的端庄和蔼。 受过现任淑妃、待册贵妃的礼,太后娘娘也给淑妃赐了坐,还让宫女们拿各种糕点果子给她吃,让她不必拘束。 然后又笑着问:“册封礼是什么时候办,皇帝定准了没有?正是最热的时候呢,当年孝恭皇后的敬妃册立仪就是办在六月,一圈礼行下来,她和你黄娘娘她们全部都出了满头的汗,当时予还跟她们说,这叫‘蝉鸣高树,福履齐鸣’,是好事呢。” 庄韫兰赶紧“羞涩”对太后娘娘表示:“臣妾还不知道呢,都听皇上和娘娘的安排。” 太后点头笑说:“好孩子,就知道你不是个轻狂的,皇帝没疼错你。” 庄韫兰继续“羞涩”,“太后娘娘过奖,都是承蒙皇上和娘娘不弃。” 然后两人再婆贤妾孝了一番,太后便让淑妃:“快回长乐宫去吧,予看这会儿皇帝也应该快忙完朝廷的事儿了,他今日准是要去长乐宫看你的,别让他等急了。” 庄韫兰这次是真的有点窘了。 她赶紧起身再向太后娘娘一墩,然后告退回长乐宫去。 钱嬷嬷看一眼淑妃的背影,忍不住对太后道:“淑妃娘娘这些年倒是半点儿都没变。” 太后唇边的笑意还未散,就只是说:“她是个有福的人,自然是不用变的。” 钱嬷嬷再看看太后娘娘,不免就想起了三十几年之前琼华宫的薛姑娘,心头便有些唏嘘。 太后娘娘却没有再说什么了。 …… 长乐宫。 由于淑妃娘娘这次得到的赏赐格外丰厚,虽然芍药一直在兢兢业业的工作、虽然水仙等人也在积极的给芍药打下手,但是直到庄韫兰谢完恩回到长乐宫,这些赏赐连一半都没登记完。 谢恩时穿的衣裳足有六七层,在六月的天里就格外热的人出汗。 庄韫兰一进长乐宫就让海棠把翟冠替自己给取下来了。 就是这样,她都感觉头顶像是被闷了一层汗。 皇帝还没来,连二皇子都还没散学,庄韫兰赶紧吩咐芙蓉他们去提热水来,她要泡个花瓣浴,连头发也一块给洗了,免的身上湿哒哒的难受。 水房那边是知道淑妃娘娘去两宫谢恩的消息之后就开始准备热水了,这会儿淑妃娘娘派人来提,都不用正殿的人动手,水房的几个小宫人便跟上他们把热水给送到了正殿。 美滋滋的洗完澡,庄韫兰晾着头发喝紫苏饮子消暑。 海棠在旁边给她做“头发护理”,等头发晾干了,再用象牙梳子从头到尾给自家娘娘梳一百遍,然后再给她挽一个单鬟髻,把娘娘纤长白皙的脖子清清爽爽的露出来。 收拾好,庄韫兰就去看望尽职尽责办差的芍药了。 尽管芍药的工作水平十分在线,但是到这会儿,新赏赐也就才将将登记入库一半。 庄韫兰让人给芍药泡了盏玫瑰清露解暑,也就站在旁边欣赏自己的新宝贝。 比皇帝先到长乐宫的是二皇子。 从宫人们那儿知道了母妃的好消息,二皇子见到母妃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有模有样的给母妃拱手道喜。 庄韫兰差点笑喷了,她把二皇子抓过去揉脑袋,“怪莫怪样!” 二皇子被母妃抓住,一边笑一边躲,然后就被母妃拉去一块欣赏这些新宝贝。 好多哦。 二皇子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看到不认识又十分令他感兴趣的,二皇子就伸手摸一摸,然后问母妃这是什么。 于是这辈子已经“见多识广”的淑妃娘娘开始充当二皇子的临时讲解员,等遇到她也不认识的,就去拿册子对着找,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也是看了册子才知道,单是皇帝赏她的这些东西,除却本土的宝贝之外,竟然还囊括了西洋、南洋等处的各种海外宝贝。 二皇子感叹:“父皇好好啊。” 庄韫兰摸他脑袋,二皇子马上补充:“母妃也很好!” 庄韫兰:……她才不信,这小子肯定已经被皇帝陛下赏的这堆价值连城的宝贝给迷花眼了,才没工夫琢磨母妃有多好。 嘤,论阔绰,她跟皇帝陛下确实是没法比。 结果二皇子看她不信,竟然十分认真的说:“母妃就是很好啊,儿子真的觉得母妃很好,父皇也觉得母妃很好!” 虽然母妃有时候很喜欢“欺负”他,但是二皇子真的很喜欢自己的母妃,他觉得做母妃的儿子很幸福。 而且父皇也是真的时常夸母妃啊。 所以父皇肯定也觉得母妃很好,要不然父皇为什么要封母妃为贵妃,还要送母妃这么多东西呢。 二皇子于是肯定道:“儿子喜欢母妃,父皇肯定也喜欢母妃!” 庄韫兰又窘了。 那什么,你喜欢没问题,但是不要随便代表你父皇啊,母妃只是后宫的嫔妃之一,而且皇帝陛下那是喜欢吗? 放在皇帝陛下跟后宫嫔妃之间,那不叫喜欢,叫宠爱。 毕竟平等的人才能谈喜欢和爱嘛。 结果淑妃娘娘还没来得及去捂二皇子的嘴,就看周围的宫人全给跪下了。 庄韫兰:…… 她尴尬的转过身去,就看到了正站在她身后半丈远处的皇帝陛下。 夕阳下的皇帝陛下看起来十分温柔,但是庄韫兰还是因为安哥儿的yy而产生一种自恋被抓包的窘迫。 呸,她才没有自恋呢! 是安哥儿他恋! 庄韫兰有点想揍人,结果皇帝陛下摸摸二皇子的头,然后十分温柔的看向淑妃,肯定道:“对,父皇也喜欢你母妃。” 第三百三十四章皇帝也不必当了 二皇子骄傲的抬头看母妃,满脸都是“看吧,我说的没错吧,父皇就是喜欢母妃!”的表情。 庄韫兰简直没眼看。 说实话,她很怀疑皇帝陛下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当然啦,凭良心讲,皇帝陛下对她很好,但是这种好是基于她能让他开心。 如果她是皇帝,又有个人能一直让她开心,那她肯定也会喜欢对方啊。 但是这种喜欢,跟她喜欢花、喜欢钱、喜欢珠宝首饰、喜欢美酒美食美景那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好吧。 所以皇帝陛下所谓的喜欢,也不是喜欢她庄韫兰这个人,他只是喜欢淑妃这个能让他开心的嫔妃。 所以啦,自我感动要不得。 庄韫兰继续充当让皇帝陛下开心的淑妃娘娘,笑眯眯的道:“臣妾也喜欢皇上!” 嗯,喜欢靓仔的那种喜欢! 二皇子化骄傲为可怜,可怜巴巴的伸手拽了拽母妃的袖子,于是庄韫兰弯下腰跟儿子平视,十分认真的摸摸他的头道:“母妃也喜欢安哥儿。” 皇帝隐约觉得淑妃对他说的那句喜欢,没有对儿子说的那般走心,打算再去细看淑妃的神色时,二皇子却已经一把抓住了父皇的袖子,满脸都写着“就差父皇了”! 皇帝被他惹的一笑,摸摸他的头道:“父皇当然也喜欢安哥儿。” 于是二皇子殿下彻底满意了,他幸福的左手拉父皇、右手牵母妃,要拽他们回正殿去享用今日份美食。 大本堂虽好,但是饭菜真的没有长乐宫的好吃啊。 回到正殿坐定,二皇子眨眨眼睛问母妃今日吃什么。 庄韫兰:“拌面?” 皇帝和二皇子一块点头。 虽然最近出镜率有点高,但是天气太热,别的东西也实在是让人提不起胃口。 要不是二皇子还太小,吃不了太凉的东西,庄韫兰都想日日凉面加凉皮。 主子有了吩咐,小厨房赶紧开始准备晚膳,揉面的、做配菜的、调料的、做冷饮的……全部都忙起来了。 然后各种面呀、菜呀、饮子呀什么的呈到正殿,皇帝陛下当先要吃的是豆角肉沫拌面,淑妃娘娘还是最爱吃她的香辣鸡蛋面,二皇子殿下则是捧着一碗孜然火腿面吃的不亦乐乎。 有冰鉴在,辣椒放的再足,庄韫兰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出汗。 一碗面之后,皇帝陛下和淑妃娘娘纷纷更换配菜,继续自己的美食体验。 二皇子殿下就只好乖乖放下碗,改喝酸梅汁解馋了。 没办法,肚皮尚小,再吃就该积食了。 等到皇帝和淑妃也吃完了,宫人们该奉茶的奉茶、该呈水递巾子的就呈水递巾子,芙蓉带着小厨房的人收拾碗碟。 皇帝、淑妃以及二皇子漱口净手,然后挪到西次间去说话。 消了会儿食,二皇子就要投入到他的写大字大业之中去了。 这次皇帝陛下在,庄韫兰可以偷会儿懒。 于是皇帝陛下跟二皇子“讨论”某个字要怎么写才能更好看的时候,淑妃娘娘就悠闲悠哉的看她的闲书。 期间还“忙”里偷闲,旁听了一把皇帝陛下给儿子讲解某个字为什么是长这个模样。 等到皇帝陛下结束了那些字的来源讲解,回到那些字怎么写更好看的命题上,庄韫兰就还低头去看她的各种员外、郎中、太太、姨娘的复杂姻缘史。 虽然无脑,但是真的好看啊。 由于看的太投入,庄韫兰都没注意到皇帝陛下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家庭教师”工作,等手中的话本被抽走,庄韫兰才发现儿子已经不在这儿。 皇帝拿走淑妃的书,一看到“员外”、“太太”这几个字眼,他就猜到淑妃这是在看什么东西了。 也真是难为她,在皇宫还能找到这么“别致”的书。 皇帝无奈的把那本书放到桌子上面,还没忘了把旁边的一张撒花金箔纸给淑妃塞到她正在看的那页书前。 然后他在淑妃身边坐下说:“钦天监那边推算出了几个吉日,朕想着,你晋封贵妃需要用到的东西,若是赶着些准备,约莫一个月也就可以准备好了,册立仪不如就定在八月初吧,天气虽然是热了些,但是册封的事情快些完成,你也可以快些享受贵妃的待遇。” 庄韫兰有些诧异道:“这么急呀?” 皇帝笑着摸摸她的发鬓,“怎么,你不想快点做贵妃?” 能当领导,当然没人愿意当小兵。 庄韫兰范懵,只是因为搞不明白皇帝这次为什么要“提拔”她,又不是真的脑子坏了,连好事坏事都分不出来。 升职加薪谁不盼着啊,就是不知道缘由,这职升的难免就让人心虚。 “臣妾当然想做皇上的贵妃啦,”庄韫兰拽拽皇帝的袖子道,“就是没功没劳的,忽然就要做贵妃了,臣妾还有点懵呢。” 皇帝失笑看她,“谁说晋封便非要功劳了,为什么要封你做贵妃,朕今日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庄韫兰直接懵逼了。 那什么,从他们今日见了面,这好像是才提起晋封的事情吧? 哦,他说要让她快些享受贵妃的待遇。 不会真是担心淑妃的俸银不够她花吧? 庄韫兰这次是真窘了,只好把脸埋进皇帝陛下胸口,“皇上待臣妾真好!” 这是害羞了? 皇帝伸手揽住了淑妃,想起两个时辰之前与儿子比较的事情也觉得有点好笑了。 对啊,儿子那时就在旁边站着,淑妃怎么好意思与他谈及心悦。 而淑妃疼爱安哥儿,不正是因为安哥儿是他们的儿子么。 就像他待安哥儿的特殊,不也是因为安哥儿是他与淑妃的儿子么。 现在,开蒙阶段应该掌握的东西,安哥儿也已经学的差不多了,皇帝打算再过一个月,等安哥儿再把这些知识巩固一番,便让他去与康哥儿一块进学,快些培养这兄弟俩之间的感情。 至于晋封淑妃为贵妃这件事会不会令皇后对淑妃更为忌惮,皇帝是曾为此迟疑过的。 但若是因此就要他畏首畏尾,去委屈一个真心待他,而他亦喜欢的女子,那他这个皇帝也就不必做了。 贵妃他是封定了,至于皇后与贵妃之间的关系,他也有的是时间、有的是办法去平衡。 这些都交给他来做便好,他要淑妃安安心心、风风光光的做他的贵妃。 第三百三十五章狗血n角恋 元徽五年的八月初六,又是一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 穿戴好贵妃冠服的庄娘娘表示,如果气温能再降低那么一丢丢,那就更加完美了。 贵妃册立仪正式开始之前,属于贵妃的金册、金宝就被持节而来的正副使送到了长乐宫。 至于之前属于淑妃庄娘娘的金册和金印,当然也被交出去了。 毕竟这年头不流行搞纪念品,金印这种跟前朝臣子们的官印性质十分相似的东西,既然已经不在其位,那当然就是要交还的。 要不然万一日后皇帝陛下一时兴起,又封了一位淑妃娘娘,那要是盖有“淑妃之印”的皇妃懿旨搞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大家不是就都说不清楚了么。 有更厚的金册和更为精美的金宝摆在眼前,还有更丰厚的俸银等待她去领取,庄韫兰当然对自己曾经的淑妃宝座没什么留恋。 女官宣读册文之后,她按照引礼女官的指引在香案和节册案前面各种下跪磕头。 完成六肃三跪三拜礼之后,再出长乐宫去奉先殿、建极殿等地方各种跪。 外廷的跪完了,就再回内宫各种跪。 这次跟之前封皇妃、皇嫔的时候有点不一样—— 皇妃、皇嫔跪过皇后之后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寝宫升座,接受内外命妇们的朝拜了。 但是贵妃不一样。 由于皇贵妃这个位份是宣成朝时新设的,平时不常有,所以从太祖朝时,贵妃就处于众妃之首的地位,作为品级十分之尊贵的贵妃娘娘,受册当日,新晋贵妃庄娘娘还需要去慈宁宫朝拜太后娘娘。 虽然这项规定是作为对贵妃的优待而设定的吧,但是顶着这么大的日头多去给一个人磕头,对庄韫兰而言实在是桩苦差事。 等到连太后娘娘也跪完,她已经完全累瘫了。 嘤,好想取消长乐宫的见面会啊,她既不喜欢跪别人,也没有欣赏别人跪她的兴致好不好,她现在只想赶紧泡个花瓣澡躺尸。 怎奈国朝规矩森严,即便是贵妃娘娘本人,也没有权利取消内外命妇们对她的朝贺。 毕竟册立仪只要在这诸多环节之中缺少一个,那这场升职庆典就不算完成,她前面磕的头、流的汗也就全部都算是白磕白流了。 在庄韫兰回到长乐宫之前,内外命妇们就已经齐聚长乐宫前等候贵妃娘娘宣召了。 公主们和夫人们那边没什么变化,打头的还是咸宁大长公主以及令国公夫人,有变化的是内命妇这边。 由于庄韫兰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众妃之首了,所以沈贤妃也在此次的朝贺嫔妃之列。 当然,从未参与过任何一次朝贺庄娘娘活动的楚婕妤,此次仍旧缺席贵妃庄娘娘的朝贺仪式—— 这次据说是真病了。 不过庄韫兰根本不关心楚婕妤是真病还是假病,反正她现在只想下班,别说是楚婕妤这种刺头了,就是五好员工,她今日也没力气跟她们多说几句话。 于是简短的见面会之后,各位盛装打扮的命妇们就全部都被贵妃娘娘给请回去休息了。 临行之前,怀庆长公主继续跟贵妃娘娘“暗送秋波”,然后庄韫兰也偷偷跟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去花厅略等。 等到内外命妇全部都按照品级退出了长乐宫,怀庆长公主便被请回到贵妃娘娘面前说话。 “怎么了?”庄韫兰有些好奇的问她。 怀庆长公主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庄娘娘,安哥儿之前送驸马的蛐蛐,长乐宫还有吗?” 庄韫兰瞬间懵逼。 由于她对看蛐蛐打架实在是没什么兴趣,所以安哥儿的那些“收藏”,她完全就不了解。 怀庆长公主什么时候喜欢这个了? 贵妃娘娘脸上全是明晃晃的疑惑,怀庆长公主更加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不是我啦,是驸马喜欢,从安哥儿把那只叫‘威武侯’的蛐蛐送给了驸马,我都好几次看见驸马盯着那只蛐蛐出神了。” 怎奈就一只,看没问题,却没法斗。 怀庆长公主对挑选蛐蛐这项“学问”也完全不了解。 庄韫兰懂了,驸马这是迟来的童年? 好像很有可能引发报复式消费哦。 庄韫兰眨眨眼睛看向怀庆长公主:“所以公主是打算陪驸马斗蛐蛐,培养感情?” 怀庆长公主红着脸点了点头。 庄韫兰差点搓手,那什么,她现在觉得不累了,好想跟着怀庆长公主回府,旁观她跟驸马斗蛐蛐哦。 这对cp的走向,她是真好奇,也是真猜不出来。 如果蛐蛐是她的,庄韫兰现在就可以阔绰点头,全部用于赞助这夫妻俩的恋爱进程,可惜那些蛐蛐全都不是她的。 崽崽再小也是个体啊,就算是亲娘也不能把他的东西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处置。 庄韫兰只好跟怀庆长公主说:“我也不知道安哥儿那还有没有呢,等他进学回来我问问吧,若是有合适的就给公主送去,若是没有的话……那叫给他挑蛐蛐的内官去给公主讲讲怎么选?” 怀庆长公主双眼亮亮的拉着贵妃娘娘的手嘱托:“那娘娘可千万别忘了呀!” 庄韫兰当然点头,于是怀庆长公主就欢欢喜喜的回府去了。 然后宫人们抬水的抬水、拿澡豆的拿澡豆,兰汤和护肤用的香露也全部都准备好了。 庄韫兰美滋滋的泡完花瓣澡,满身的疲惫也消散了大半,于是十分惬意的歪在紫檀木摇椅上面,一边晾头发,一边继续看她的“狗血十八角恋”话本。 等二皇子也回来了,庄韫兰就跟他问蛐蛐的事儿。 于是二皇子把母妃拉去看自己的“藏品”,眼睛亮晶晶的跟她介绍这些蛐蛐分别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样的“战功”。 庄韫兰虽然听的认真、看的也认真,怎奈她看人有时候都脸盲,让她记住这些蛐蛐叫什么名儿,也实在是为难她了。 还好二皇子不会搞什么当堂小测验。 介绍完自己的“藏品”,他有些不舍的挑出“战功”最辉煌的那几只蛐蛐交给身边的内官,然后闭上眼睛飞快道:“给怀庆姑姑拿去吧,这几只都送给姑姑了。” 内官去看贵妃娘娘,贵妃不置可否,就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请示。 于是内官懂了,娘娘的意思是,此事全凭二皇子自己做主。 他马上给贵妃娘娘和二皇子殿下行了个礼,然后去寻芍药姑娘领腰牌出宫送蛐蛐。 二皇子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不舍的望向内官的背影。 庄韫兰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母妃再让人给你挑几只好的好不好?” 二皇子惊喜道:“那儿子可以自己去挑吗?” 第三百三十六章那得问你父皇去 皇帝陛下没有斗蛐蛐的爱好,官员们当然也没有进献蛐蛐的习惯。 要挑蛐蛐,那自然就得出宫。 放这么小的皇子出宫,就是贵妃娘娘也拍不了这个板,庄韫兰只好跟儿子说:“那得问你父皇去。” 结果说曹操曹操到,刚说完,皇帝陛下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长乐宫。 “问朕什么?” 二皇子一溜烟跑到父皇身边,拽着他的衣袖仰头问他,一边问还一边晃他的袖子。 皇帝失笑把他抱了起来,“好,下次休沐,父皇亲自带你去好不好?” 二皇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赶紧又问:“那母妃去不去?” 皇帝笑看贵妃,对二皇子道:“母妃也去。” 庄韫兰:! 于是皇帝陛下喜提另一枚人型“挂件”。 然后,关于微服私访之事,就被贵妃娘娘迫不及待的拿出来讨论了。 首先,到了宫外,肯定就不能叫什么皇上、娘娘、殿下了吧? 要不然会不会引起骚乱,庄韫兰是不知道,但是肯定会有人把他们当成得了癔症的神经病,到时候再惊动官府就不好了。 那叫什么呢? 皇帝还真没为这个问题烦恼过。 他之前微服出宫,不是跟弟弟们一块,就是自己一个人带着侍卫出去。 兄弟们之间自然是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谁家都是大哥、二弟的叫,皇家又没有什么特殊的,自然也就没有因此暴露身份的可能。 至于侍卫们,出了宫门就自发改口管他叫主子,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是这次就得考虑一下了。 二皇子是小公子,这个没什么好说的,主要是贵妃,让宫人和侍卫们暂时改称她为庄主子? 宫外有这样的叫法吗? 皇帝不知道,他问贵妃:“民间是怎么个叫法?” 庄韫兰差点泪奔。 想他们庄家家风也算清正,从她大伯、她爹,到她三叔和四叔,既没有纳妾的,也没有收通房糟蹋丫鬟的,结果她竟然混成了姨娘。 皇帝听了这个叫法也不免皱眉。 这都是什么啊,未免太不尊重了些。 贵妃是国朝诰命,如何能由这样的称呼贬低。 他想了想说:“就称庄夫人吧,梁朝时还没有娘娘的称呼,天子嫔御的尊称便是夫人,你是朕的贵妃,也担的起‘庄夫人’一称。” 比庄姨娘好听多了! 庄韫兰马上给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吹彩虹屁,然后继续讨论出宫需要带什么东西的问题。 皇帝陛下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登万岁山时贵妃身后跟着的那两溜提食盒的宫人。 他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的贵妃,无奈开口道:“这个还是交给朕来准备吧,你到时换好衣裳,跟着朕走就是。” 庄韫兰:也行! 于是她也不再瞎忙了,就美滋滋的盼着朝廷的休沐日。 …… 八月初十,好日子呢。 从马车缓缓驶出皇宫,庄韫兰就十分想掀开车帘看一眼。 多少年没呼吸过民间的空气了哦。 她转头看向身边正在看书的皇帝陛下,淡定的嘞,平日肯定没少往宫外溜,可怜她这自由的灵魂只能被锁在皇城内宫。 皇帝察觉到贵妃的视线抬起头,另一边的二皇子已经迫不及待的掀开侧帘往车厢外面看了。 他跟父皇母妃介绍:“好像是快到了,正言说他们家的蛐蛐就是在前面那条街上买的!” 于是皇帝陛下命侍卫停车,马凳被摆好之后,宫人打帘请主子们下车。 皇帝当先走下马车,然后伸手去扶贵妃,等贵妃也在他身边站稳了,二皇子已经迫不及待的蹿下了马车。 因为是微服私访,除了贵妃和二皇子之外,皇帝身后只跟了寥寥几个侍卫,更多的人提前扮作行商或者茶客分散在几位主子周边,街巷也是没有命人提前清街的。 下车之后不久,就是人头攒动的集市了。 庄韫兰话本看多了,十分好奇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暗卫,就是皇帝一声令下,就能平地出现数道人影朝不法之徒丢暗器的那种。 她偷偷跟皇帝咬耳朵,请皇帝陛下替她解惑。 皇帝好笑的看她一眼,示意她往街边的茶楼看。 庄韫兰马上会意:“临窗的茶客是皇上的人?” 皇帝点点头,要她继续往前面看,补充道:“食肆那儿坐的也是我们的人。” 庄韫兰于是再往食肆看,然后窘窘的问皇帝:“不会连这街边的小贩都是侍卫们扮演的吧?” 什么实景“剧本杀”哦,这不成年节时候乾清宫的“人造街景”了么。 庄韫兰有点失望了。 皇帝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发鬓:“想什么呢?我们是来体察民情,不是来搅扰民间的,还有——” 皇帝小声提醒她:“别叫朕皇上。” 庄韫兰:…… 皇帝轻咳一声,承认错误:“我忘了。” 庄韫兰马上从善如流,替皇帝陛下挽尊:“谢公子日理万机嘛,些微细节,忘了也是正常的,您放心,除了我之外,没人听到。” 皇帝点点头,面不改色道:“庄夫人说的是。” 庄韫兰马上窘了。 那什么,怪是怪了点,凑合着叫吧,总比庄姨娘好听。 当然,如果有可能,她还是更愿意当庄女士。 不等庄女士感慨完,二皇子殿下已经成功找到了蛐蛐铺子。 庄韫兰也是第一次在京师逛街,还真没看到过专门卖蛐蛐的铺面。 大概是几个人穿戴都十分体面,掌柜和伙计全部都很热情,没多久,二皇子就把蛐蛐给挑好了。 张保上前替二殿下付银子,然后几位主子继续逛。 从卖蛐蛐的铺子出去,就是书画文玩一条街,几个人都看过更好的了,自然对这条街上卖的字画文玩不怎么感兴趣,庄韫兰就买了些最新的颜料,还是张保负责付银子。 庄韫兰没忍住偷偷问皇帝:“这银子不会真让张公公掏吧?” 报销问题什么的,牛马真的哭死好么。 皇帝无奈道:“那是朕的银子,你就放心花吧。” 还有,张保可比贵妃想象的富多了。 逛完这条街,一行人改道去食肆用膳,顺便讨论下午去哪儿的问题。 庄韫兰是已经逛累了,但是又不舍得回宫去;皇帝陛下是去哪儿都成。 于是二皇子殿下提议:“我们去找怀庆姑姑斗蛐蛐吧?” 第三百三十七章你就不心疼朕? 怀庆长公主府来贵客了。 起先,当随行的侍卫道明自家主子是来公主府探亲的时候,守门的侍卫险些都想赶人。 知道什么叫“公主府”么,装亲戚装到这儿来,疯了吧? 但是下一秒,那侍卫便拿出了一面令牌,然后马车里面还出来了一位粉雕玉琢、而且有点眼熟的小公子。 守门的侍卫马上就给跪了。 二皇子十分大气的一抬手,“免礼吧,爹说了,我们此次是微服私访,一切从简便是,姑姑、姑父在不在府中?” 他说话的工夫,那边皇帝陛下和贵妃娘娘也先后走下了马车。 二皇子都喊爹了,侍卫就是没见过那两位贵人,也万万不敢起身,赶紧给皇上和娘娘磕头,禀说公主和驸马都在府内。 另一边,得到消息的怀庆长公主也赶紧与驸马一块出来接驾。 二皇子献宝似的拍拍装蛐蛐的提罐,眨眨眼睛问怀庆长公主:“之前那几只蛐蛐,姑姑看过了吗?是不是特别威风?我又挑了几只好蛐蛐,来寻姑姑‘比试’了!” 实际上,怀庆长公主跟驸马刚才正是在斗蛐蛐。 只是驸马话不多,怀庆长公主又实在是不精此道,所以不仅没能斗出外面那种热火朝天的氛围,反倒还有些绞尽脑汁找话题的窘迫。 二皇子的话简直就像是春日的一缕微风,化解了怀庆长公主当前的窘境。 于是,二皇子马上就被怀庆长公主拉去了花园,参与她和驸马的“斗蛐蛐大赛”。 二皇子不在时,怀庆长公主只会说:“这只长的好威风啊”、“那只是不是要赢了?” 而对斗蛐蛐之道并不比她多了解多少的驸马可说的话就更少了,大多数时候都只有“公主说的是”这一句话可答。 现在二皇子加入了,公主府的“斗蛐蛐大赛”终于有了讲解员。 驸马听的认真,长公主也在旁边引着侄儿多介绍,然后又摆出受教之态夸赞侄儿。 二皇子用“真的假的?”的眼神看向怀庆姑姑,然后迟疑问道:“姑姑小时候没有斗过蛐蛐吗?” 他说的都是基本常识啊。 怀庆长公主迎着侄儿不可置信的眼神,窘窘的摇了摇头。 她怎么会喜欢看虫子打架呢,哪有自己去打马球有意思。 于是二皇子看向怀庆长公主的眼神马上就带了同情的意思。 怀庆姑姑好可怜哦,竟然连斗蛐蛐都没玩过。 于是他给怀庆长公主讲的更为耐心而详细了,一边讲,一边还时不时的停下来去看怀庆长公主的表情,确信姑姑明白了,二皇子才继续往下讲。 结果二皇子看怀庆长公主,长公主又去看驸马,看的次数多了,二皇子回过味儿来了,“……姑父不会也没玩过吧?” 怀庆长公主马上转头观察驸马的神色,旁边坐在伞下喝茶的贵妃娘娘也窘了。 她摸摸鼻子看身边的皇帝陛下:你儿子闯祸了。 皇帝:…… 他把视线转向儿子旁边的妹妹和妹夫,就看驸马神色平静道:“是,得二殿下相赠之前,臣也不曾玩过。” 于是怀庆长公主和驸马完全就变成了二皇子殿下眼中的两枚可怜虫。 皇祖父和姜老侯爷管子孙好严哦,竟然连这个都不让玩。 然后他后知后觉的看向自己的皇帝爹:“父皇,你不会也没玩过吧?” 皇帝陛下当然也没玩过。 二皇子再去看母妃。 庄韫兰微微对二皇子一笑:“母妃不可怜,母妃是自己不爱玩!” 二皇子想了想,母妃好像确实对这个不感兴趣。 于是被二皇子认定是对此很感兴趣,只是碍于皇祖父或者姜老侯爷的压迫,这才没能体验斗蛐蛐乐趣的皇帝、公主和驸马就全部都被他给拽去体验斗蛐蛐之“乐”了。 庄韫兰看看围成圈圈蹲在那儿的四个人,然后收回目光,沉默望天。 可能是往日的皇帝陛下太过无所不能,此时忽然发现父皇的“可怜”之处的二皇子殿下内心瞬间生出了对父皇的无限同情与愧疚。 他以前只享受父皇待他的好,却没有关心过父皇有没有什么为难之处。 于是,直到回到长乐宫,二皇子还在对自己的皇帝爹无微不至的嘘寒问暖。 皇帝陛下原本还有些尴尬,结果喝着儿子亲自泡的茶、吃着儿子亲自拿给他的糕点,他竟然产生了一种有些微妙的幸福感。 于是皇帝陛下也不尴尬了,直接就摆出一副“没错,父皇就是很可怜”的模样,然后坦然接受儿子的各式“孝敬”。 庄韫兰差点吃醋。 敏锐感觉到母妃的小情绪的二皇子殿下马上也给贵妃娘娘倒了一盏紫苏饮子,然后又去给母妃拿她爱吃的奶豆腐。 他今日好像冷落母妃了诶。 嗯,不能因为母妃不可怜,就不对母妃好,他应该让母妃更幸福! 于是喝到崽崽倒的水、吃到崽崽递的糕点的贵妃娘娘也满足了。 等到豆丁二皇子妥妥当当的“安置”好自己的父皇和母妃,一步三回头的回厢房去,庄韫兰再去偷瞄一眼皇帝:那什么,安哥儿都走了,别装了。 结果皇帝陛下直接仰倒在罗汉床上,然后把贵妃也给拉倒了,“安哥儿走了,你就不心疼朕了?” 庄韫兰:“……” 她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皇帝陛下的胸膛,“臣妾猜,那蛐蛐是您自己不爱玩的吧?” 皇帝哑然失笑。 贵妃猜的不错,但也不全是。 他像安哥儿这么大的时候,还生活在端肃皇贵妃的永宁宫,从不知道世上还有斗蛐蛐这项游戏。 既然不知道,自然也就谈不上爱与不爱、想与不想。 而等他接触到这项游戏的时候,他已经过了对这东西感兴趣的年纪,自然也就不会产生什么感觉了。 皇帝似叹非叹的笑了一声,去看怀中的贵妃,幽幽道:“庄卿怎么这么难骗啊。” 庄韫兰笑眯眯的顺杆爬,“那皇上干嘛非要骗臣妾呢,您不骗臣妾,不就用不着体会这方面的难处了么。” 皇帝搂着贵妃的纤腰,低头闷笑出声。 第三百三十八章模范夫妻 皇子们去公主府简单,长公主要去十王府看侄儿也简单。 但是换成公主进后宫看宫妃,那就比较麻烦了。 虽然当今赵皇后待皇帝的妹妹们一向很是随和,但是怀庆长公主也不能时不时的递牌子进宫跟皇后娘娘说:皇嫂,我要去找贵妃娘娘玩! 而庄韫兰当然更不可能脑抽到把她的贵妃金宝用于日常性的宣召皇帝的妹妹去长乐宫说话。 毕竟皇后娘娘跟这些长公主们才是正经的姑嫂呢。 所以再次有机会跟怀庆长公主说点“私房话”的时候,都已经是中秋节那日的宫宴了。 庄韫兰特别不好意思的问怀庆长公主:“安哥儿那日戳到了驸马的伤心事,你们因此不愉快了没有?” 结果怀庆长公主竟然有些丧气道:“您看驸马像是会跟我闹不愉快的模样吗?” 距离元徽二年怀庆长公主大婚,至今也有三年多了。 庄韫兰也算是对这小两口的相处模式有了那么一丢丢的了解。 从另外一种角度看,怀庆长公主的这位驸马都尉,大概可以评选新时代三从四德好男人。 完全遵循了老婆出门要跟从,老婆命令要服从,老婆说话要听从的新时代准则。 至于老婆化妆要等得,老婆生辰要记得,老婆花钱要舍得什么的,姜驸马那也是一概遵守。 只剩一项老婆打骂要忍得没有机会得到验证—— 怀庆长公主对驸马实在是爱的深沉,别说是打骂了,连冷脸都从没对驸马使过,估计这点这辈子都不必验证了。 怎么说呢,就……应该是世人眼中的模范夫妻? 可惜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怀庆长公主的沮丧,庄韫兰看在眼中,只好帮她分散注意:“要不要打马球去?” 结果怀庆长公主有点不好意思的表示:她打算去看侄儿他们斗蛐蛐,因为驸马最近对这项休闲项目竟然十分感兴趣,她也想一块进步。 庄韫兰:…… 不能充当棒打鸳鸯的大恶人的贵妃娘娘只好去拉秋千架上的宋贵人,然后在场的几个嫔妃、公主凑了一局捶丸。 中秋之后,经过了皇帝陛下和先生们考验的二皇子殿下要“升学”去跟大皇子一块进学了。 皇后娘娘这次特意让大皇子来了趟长乐宫,带弟弟一块去大本堂。 皇帝一边一个,摸摸两个儿子的脑袋,然后目送大皇子拉着二皇子一路走出了长乐宫。 之后皇帝陛下去上朝,贵妃娘娘还在拔步床上跟周公恋恋不舍做道别。 出了长乐宫,大皇子欲言又止的看向二皇子。 二皇子歪头问:“大哥怎么了?” “没什么,”大皇子摇了摇头,低下了脑袋。 他是想问,贵妃娘娘是不是不喜欢他,所以父皇才不要他入正殿拜见贵妃娘娘。 但是二弟是贵妃娘娘的儿子,即便他问了,二弟也不一定会说实话。 琢磨了一会儿,大皇子换了个方式问:“庄娘娘是不是身子有所不适?” “没有啊,”二皇子满头雾水的看大皇子,母妃好好的,怎么会忽然不舒服呢,再说长乐宫也没宣女医啊。 大皇子头埋的更低了。 二皇子不明所以,只是明显感觉到大哥的心情不大好。 他想了想问:“大哥还想吃桂片糕吗?我让宫人回长乐宫去取?” 大皇子继续摇头,“还是算了吧,这会儿他们应该都在忙庄娘娘的早膳吧?二弟若是想吃,一会儿遣人去尚膳监知会一声,让他们中午做给我们吃就是。” 二皇子还是更喜欢吃长乐宫小厨房做的东西。 他略一琢磨,就让身后的宫人回长乐宫去传话了。 除了大皇子爱吃的云片糕之外,他还点了几道自己喜欢吃的糕点,就让那宫人在小厨房候着,等小厨房的人做完了,就给他们送到大本堂去。 然后他跟大皇子解释:“没事儿,起码得一炷香之后,小厨房才会开始准备母妃的早膳呢,若是现在就开始做,等母妃起了,准该凉了。” 大皇子差点没明白二皇子的意思。 所以,父皇没让他进正殿,是因为贵妃娘娘还没起? 他还在坤宁宫住着的时候,母后每日都会跟他一块用早膳,然后再就前一日的课业提问他一番,最后牵着他的手,把他送到坤宁门,目送他去大本堂进学。 贵妃娘娘……是不是对二弟太不尽心了些? 大皇子有些可怜的看了看仿佛不知道自己受到了母亲的轻忽的二皇子。 再想起母后现在待自己的疏远,大皇子又对这个弟弟产生了一丝同病相怜之感。 或许是贵妃娘娘给他造成的冲击实在太大,直到走出了内宫,大皇子才又恍恍惚惚的反应过来,二弟竟然可以直接命令长乐宫的小厨房给他做吃食? 在坤宁宫,大皇子每日吃什么,都是由奶嬷嬷还有小厨房的管事拟定的,然后膳食单子还需要呈去给胡嬷嬷阅看,最后交由母后确定,这才会将膳单交回小厨房,命宫人们照单制作。 所有的鲜蔬和肉类,营养都是十分平衡的。 直到现在,十王府伺候大皇子饮食的人,也会每日拟好膳食单子,交由坤宁宫裁夺。 大皇子不知道是该羡慕二弟的自由,还是该心疼不怎么被贵妃娘娘疼爱的弟弟,就这么心情复杂的一路将弟弟带进了自己进学的讲堂。 朝臣家的公子们已经全部都到了,看到两位皇子,便一块起身向他们问安。 大皇子抬手请大家免礼,然后把跟自己一块读书的那些人挨个介绍给弟弟认识。 于是二皇子也把自己的伴读崔正言介绍给大哥认识。 崔正言赶紧向大皇子拱手,大皇子点点头,请大家全部入座。 由于二皇子的加入,这间讲堂的位次是重新排过的。 现在正中央最好的两个位子属于大皇子殿下和以及二皇子殿下,两个伴读分别坐在他们身侧,后面才是那些沾皇子们的光,得以进入大本堂读书的重臣公子。 等负责教授这堂课的先生到了,包括两位皇子在内,大家一块起身,两个皇子向那把属于先生的空椅子行礼,其余的公子们则是向讲堂入口处的先生行礼。 然后大家各自归位,经过整合后的新“班级”正式开课。 第三百三十九章新征程 这堂课讲的是《论语》。 先生先带着大家读,然后再解释这些句子的意思,请学生们提出疑问,或者发表自己的见解。 虽然取的是畅所欲言的意思,但是大皇子近年愈发沉默而严肃,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默默对着书本思考先生们传授的知识,唯恐哪处说的不对,便要令旁人耻笑。 若是再传到父皇和母后那儿,就很可能要令父皇失望,令母后伤心。 大本堂正经的学生大皇子不言语,朝臣家的公子们自然也就不好争着说些什么,免的本末倒置,抢去大殿下的风头。 因此这座讲堂,在最近几年间,一直都是十分安静的。 除却先生们的传道授业,以及学生们朗朗的跟读声,便只有毛笔与纸张摩擦的声音。 但是今日不一样了。 先生讲到一半,二皇子就感觉到这些知识比他在之前那座讲堂中学的要深奥。 于是先生在前面讲,他就赶紧把自己不明白的地方捡重点简要记在纸上,预备着等先生讲完之后,再起身向先生请教。 旁边的大皇子当然也有听不明白的地方,但是他仍旧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并没有表现出丝毫困惑的意思。 等先生合上书,请学生们提问,大皇子也仍旧不动声色的端正坐着。 二皇子先把请教的机会留给大哥,看大哥没有开口的意思,他才起身向先生请教。 大皇子诧异的转头去看二弟。 他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自己听不懂? 大皇子再去看先生以及二弟另一侧坐着的伴读,发现他们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 大皇子恍惚的收回了目光。 先生还在为二皇子讲解,大皇子发现,二弟所问的问题,其实有不少是与他不明白的地方重合的。 而另外的那些疑问,则又是那些他没有思考到的角度。 先生在前面讲,二皇子便拿着笔飞快的记。 把三百千涉及到的字全部都练会之后,现在寻常会用到的字,二皇子已经能熟练的写出来了,如果遇到了一时拿不准的字,那他就先简单标注一下,预备着全部记完之后再补全。 大皇子开始时还能压着诧异听先生讲解,但因为不曾用笔,先生讲到后面,前面那些他就记得比较模糊了。 大皇子有些犹豫的看向了笔架上悬挂的湖笔。 为了让大家都觉得他聪敏优秀,大皇子已经很久不向先生们提问了,他更喜欢一个人坐在书馆,对照书本寻找答案。 而在二皇子将这些疑问提出之后,大皇子就更不好意思提笔去记了—— 那会显的他方才的淡然是不懂装懂,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仅不聪明,还是一个十分不坦然的人。 单是这样想想,就已经足够令大皇子汗颜。 慢慢的,他甚至听不进去先生在讲些什么了。 等到二皇子请教完,向先生道谢之后坐回位子,大皇子的掌心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落在眼帘的湖笔已经随着他飘远的神思逐渐变的模糊,大皇子只知道,二弟问了那么多,但竟然还有他搞不明白的问题,没有被二弟问出。 是二弟没想到? 还是他真的是个愚笨之人,竟连第一日接触四书的弟弟都比不得? 解答完二皇子的疑惑,先生再次将视线落回讲堂内的所有学生身上,询问他们还有无不解之处。 随大皇子进学的人仍旧是一片沉默。 二皇子身边的崔正言在这片沉默之中略显犹豫的站起了身,然后拱手向先生请教。 终于,他问到二皇子没问,而大皇子却不明白的地方了。 大皇子偷偷去看旁边的二弟—— 二弟并没有拿笔去记。 大皇子内心犹如一片死灰。 二弟不是没想到,他是真的明白那些是什么意思。 大皇子再去看二皇子的神色,出乎预料的没有看到任何的自得或者对同窗的嘲笑。 等崔正言也问完了,讲堂内就再也没有起身向先生请教的人了。 于是先生拿起讲案上面的书走出讲堂,学生们也开始准备下一堂课需要用到的书本。 大皇子注意到,二皇子把书换好之后,就开始整理方才先生给予他的指点,再看他旁边的崔正言,也在跟他做一样的事情。 大本堂今日的第二堂课讲《孟子》。 除了授课的先生换了人之外,这堂课的情形也与第一堂课时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 等这堂课也结束了,就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二皇子带着崔正言邀请大皇子一块去膳堂用膳,伺候他的宫人已经把他点名要吃的那些糕点从长乐宫拿来了,方才就一直候在讲堂之外。 大皇子忍住去看二弟所坐笔记的想法,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也叫上自己的伴读,跟弟弟一块往膳堂走。 到了膳堂,还是大皇子和二皇子挨着坐,两个伴读分别坐在他们身边。 于是类似于讲堂之中的情形便又出现了—— 大皇子和武信侯长孙一个比一个端正的坐在凳子上面,安安静静的用膳,每道菜他们几乎都是只用了一口。 而二皇子和平江侯长孙用膳的姿势虽然也十分优雅,但是那道樱桃肉或许是合了两人的胃口,很快就被用掉了不少;而另一侧做的有些腻了的火腿猪蹄汤,浅浅尝了一口之后,就被他们弃之不用了。 正经的膳食用完,各种糕点果子摆上桌,二皇子还会跟崔正言点评一下今日份午膳。 大皇子又发现,平江侯府的这个公子,竟然对长乐宫小厨房所做的糕点十分熟悉。 甚至这其中的几样糕点,就是因为他喜欢吃,二弟才吩咐人给他做的? 大皇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们是皇子不是吗? 天子的儿子,怎么可以投臣子的儿子之所好? 难道贵妃娘娘没有教过二弟这些吗? 等到与两个伴读分开,大皇子不由拉住弟弟,委婉提醒他,伴读毕竟只是臣子。 二皇子歪歪脑袋,茫然表示,他知道啊。 大皇子不解,“那你还……” 他将话在脑子里面过了好几遍,才用更为委婉的语言和措辞将对二弟的提醒说了出来。 结果二皇子更茫然了,他坦然道:“崔家是父皇的臣子,但正言也是我的朋友啊。” 第三百四十章长幼尊卑 朋友…… 大皇子已经完全怔住了。 他也有伴读,也会与伴读一处温书、用膳。 他知道他的伴读是武信侯的长孙,母后跟他说过,武信侯府在太祖朝和太宗朝也曾风光过,那时候的武信侯府堪称战功赫赫,很能担的起一句忠烈。 可惜自初代武信侯最优秀的那两个儿子战死沙场之后,由于其他子孙资质皆平平,武信侯府便就此沉寂了几十年。 母后说,他的伴读是忠臣之后,让他定然要多加照拂,与之好好相处。 大皇子记住了母后的话,这些年,他待自己的这位伴读也确实从未吝啬于施恩。 书读的越多、知道的东西也越多之后,大皇子甚至不由自主的效仿那些礼贤下士的圣明天子,给予自己的第一个“近臣”更多的恩德。 无人的夜半,他温完书,偶尔也会幻想着日后的自己,能够有相似的佳话流传后世。 除此之外,他也在琢磨,既然武信侯府已经沉寂了那么多年,那为何父皇却会忽然钦点武信侯的长孙来做自己的伴读? 大皇子从未认为那是父皇对他的薄待。 因为除却这位武信侯之孙外,他还有很多的“同窗”,而在那些人之中,既有武勋之后,也有文臣家的子孙。 在明白了“礼法正统”这四个字之后,大皇子便越发确信,父皇这是在给他培养日后的班底,父皇是在给他的日后铺路。 父皇待他如此厚恩,大皇子自然更加不敢懈怠,唯恐自己做的不够好,辜负了父皇的苦心,令父皇对他失望。 于是他进学更加勤勉而刻苦,也开始更多的琢磨那些关乎于君臣之道的东西。 那太晦涩深奥,即便琢磨了许久,大皇子仍旧是想不明白的地方多,琢磨透彻的地方少。 但是对于自己的伴读,大皇子倒是琢磨出了一丝心得。 他觉得,父皇此举是在对武信侯府施恩。 父皇可能是要用他们。 琢磨明白了这个,大皇子自然就要追随父皇的脚步,跟在父皇的身后,施恩于自己的伴读。 于是他待自己的这位伴读更为亲切而照拂。 但是,他从未用“朋友”这两个字概括过自己与伴读之间的关系。 尊卑既然有别,便只有施恩与回报,如何能称朋友? 在大皇子心中,与他平等的人只有他的弟弟们。 他会将宫外寻不到的珍贵典籍大方赏赐给伴读;但是只有弟弟,才能让他放下手头之事,拿自己宝贵的时间去陪他温习那些他已经烂熟于心的学问。 今日待二弟如此,日后待三弟亦是如此。 因为不论他们的母亲身份有多么的不一样,他们都是父皇的儿子、是天家的皇子。 兄弟之间,只谈长幼,至于尊卑,起码今时今日,“尊卑”二字是并不存在于他们之间的。 大皇子只想做好这个大哥,做个让弟弟心服口服的榜样,就像是父皇与皇叔们那样。 但是,二弟竟然把伴读当朋友? 诧异之后,大皇子只觉得茫然。 如果这个弟弟当真是初入学堂,处处皆不及他,那么他大可以将此视作笑谈,然后耐心教导二弟明白什么叫作尊卑之别。 但是二弟却偏偏不是一个可以任由他俯视的稚童。 他必须承认,哪怕二弟比他小、比他进入大本堂的时间短,但是二弟却不一定就比他差。 二弟甚至明白很多连他都不知道的东西。 难道是他错了? …… 下午的弓箭课,大皇子少有的走了神。 第一次接触到弓箭的二皇子十分新鲜的摸着自己的弓,然后按照先生讲解的要领,瞄准靶心拉弓。 第一箭,毫无意外的脱了靶。 崔正言也在二皇子身侧有模有样的拉开弓,托时常被挨祖父罚的六叔拖去侯府靶场陪着晒太阳的福,崔正言这第一箭竟然险险射中了靶子的边。 虽然只是一个角,连几环都称不上,但是射箭的崔小公子还有他身边的二皇子殿下却都十分开心。 大皇子就看自己的二弟拿那种“你好棒哦,但是我也不差,肯定会追上你”的眼神看了崔正言一眼,然后再次拉满了弓,思考着方才的失误调整姿势和方向,然后“嗖”的射出了第二箭。 准头好了一些,但还是没中靶。 二皇子毫不气馁,继续调整姿势拉弓,接着便是第三箭、第四箭…… 终于上靶了! 还是四环! 二皇子十分激动,跟大哥以及伴读分享自己的喜悦。 大皇子怔怔的对二皇子道了一句恭喜。 然后二皇子继续练习弓箭。 当然,第一次射中的那个四环很可能带有一些运气的成分,所以在这第一个四环之后,二皇子殿下也没有就此化身“神射手”,以每拉一次弓都要进步一点的速度飞快成长。 直到这节弓箭课结束,二皇子的最好成绩也只停留在六环。 当然,由于他们都还小,所以靶子安放的位置也都不算远,如果再挪远一些,那不只是二皇子,就连大皇子也只有脱靶的份儿。 弓箭课之后,大家一块回讲堂去继续学习《中庸》。 回讲堂的路上,二皇子还在跟崔正言哥俩好的分享着自己的射箭小心得。 一块进了大半年的学,崔正言多少时日之前就在这位二殿下的带动下把初入大本堂时的拘束抛到了后脑勺。 但是今日的氛围有些怪—— 因为崔正言发现,除了他跟二皇子之外,包括大皇子在内的所有人都十分沉默。 于是他有些窘迫的偷偷拽了拽二皇子,示意他注意一下大皇子那边的情况。 结果二皇子更加哥俩好的揽住崔正言的肩膀,没事儿人似的走进了讲堂—— 所以……大哥应该是因为刚才总脱靶,因此觉得不好意思了? 母妃说了,别人尴尬的时候,特意点破只能让对方更尴尬,而皇子觉得,母妃说的对! 于是一堂《中庸》课就在正常之中夹杂着不正常的微妙氛围之中结束了。 完成今日的所有课业之后,茫然状态的大皇子也没有忘记善始善终—— 今日是他把二弟从长乐宫给带出来的,现在自然也应该由他把二弟给送回长乐宫。 面对大哥的尽责,二皇子有些不好意思道:“会不会太麻烦大哥了?我知道路的,能自己回去。” 大皇子拍拍他的肩膀,“你还小,大哥送你。” 于是沐浴着大哥关爱的二皇子殿下就跟仍旧略显恍惚的大皇子一块回了长乐宫。 长乐宫内,庄娘娘正在摘花。 第三百四十一章独得恩宠庄娘娘 二皇子不能让辛苦送自己回宫的大皇子连口茶都不喝就转道回十王府去,而大皇子也因为二弟而对庄娘娘产生了几丝好奇。 多年前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而自他正式出阁读书,除却四时八节的宫宴,便很少再能见到这位庄娘娘。 大皇子只记的旧日的庄娘娘是个十分爱笑的人。 而此时,十分爱笑的庄娘娘穿着一身浅丁香配嫩葱黄的衣裙,正在弯着腰剪花枝,臂弯还挎着一只竹子编的小花篮。 旁边的宫女将伞举过头顶给庄娘娘遮阳,还在帮着庄娘娘出主意:“好像旁边那枝才是最新开的呢,会不会更好些,娘娘剪那枝?” “是吗?”庄娘娘顺着宫女指给她的方向,小心翼翼的拨开其他的花枝,然后包裹着绸缎的剪刀“咔嚓”剪断了那枝最新开的花。 庄娘娘把花放进花篮,要宫女帮她数这些花够用了没有。 等宫女数完之后禀说够用,庄娘娘便又小意拍拍胸口,微微松了口气似的道:“可算是不用继续当‘采花贼’了。” 几个宫女都笑了,二皇子也一溜烟跑过去,拽着庄娘娘的衣袖问:“母妃要制新香吗?儿子也想要!” 庄娘娘于是捏捏二皇子的脸蛋,笑眯眯的道:“没问题啊,但是要排队哦,已经有人在你前面预定了。” 二皇子歪歪脑袋,都不用猜就知道,排在自己前面预定的那位肯定是宋贵人。 母妃和宋贵人,就是像他和崔正言一样的好朋友。 答应朋友的事情,是不可以反悔的。 于是二皇子也不跟母妃的朋友抢,他伸出手指要跟母妃拉钩,表示后面再有人预定,就要排在他后面了,就算是父皇也不能插队! 庄娘娘于是也伸出手指,认真的跟二皇子拉了个钩。 大皇子愣愣的站在影壁旁边看。 这些年,皇宫内外流传着很多有关于庄娘娘的说法。 无外乎仙姿玉色、独得圣恩,大皇子知道,母后皱起的眉心,很多时候都是因庄娘娘而起。 因而面对宴席上愈发典雅尊贵的庄娘娘,大皇子心中也存了一丝不可对人言的忌惮。 皇后对庄淑妃越是紧张,大皇子对这位庄娘娘也便越是警惕。 等到庄娘娘做了贵妃,又对前来接二弟的自己避而不见,大皇子不免就要担心庄娘娘对自己的态度。 虽然他从不认为父皇会是个色令智昏的昏庸天子,但是今时今日的庄娘娘,已经毫无疑问是比皇祖父的柳娘娘风光更胜的嫔妃了。 如果庄娘娘日复一日的对父皇进献谗言,那父皇会不会因此对他有了偏见? 笼罩在大皇子头顶的那抹名为庄贵妃的阴云,在这一刻忽然显的有些可笑。 因为他恍然觉得,庄娘娘好像半点都没变。 可是对这位曾经觉得很亲近的娘娘,他这些年到底为什么会觉得可怕呢? 大皇子愣神的工夫,那边跟母妃讨得保证的二皇子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疏忽。 他一溜烟跑回大皇子身边,然后把大皇子也给拉到了母妃的身前,献宝似的道:“母妃,大哥送我回来的!今日也是大哥带我去的大本堂呢。” 大皇子赶紧拱手朝贵妃娘娘行礼,“庄娘娘安好。” 庄韫兰已经从芍药她们那儿知道自己跟周公告别时,大皇子曾经来了长乐宫的事情了。 对于怠慢了几十年后的米饭班主这件事,庄韫兰十分懊恼。 虽然现任米饭班主也没享受过她的伺候上朝服务吧,但是情况不一样嘛。 她跟大皇子不仅没交情,还因为某些客观因素,关系略显微妙。 在这种情况下,大皇子来长乐宫寻二皇子,而她这个长乐宫的主人却没有现身,就有点那什么了。 庄韫兰赶紧想法子补救。 但是要她像亲娘似的对大皇子嘘寒问暖,未免也太那个了,像是要跟皇后娘娘抢儿子似的,她才没那么大脸。 太亲近了怪,太端着也怪。 庄韫兰直接就把这个问题丢给了二皇子。 那什么,他们差不多大嘛,应该更有的聊。 于是被庄娘娘扶起来之后,大皇子就被二皇子拉去厢房那边一块玩了。 二皇子要请他一块搭木头—— 一堆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木头。 二皇子还拿了一张图纸给他看,说等这些木头搭好之后,就会像图上画的那么好看。 大皇子从没看到过图上画的那种庄园。 好多建筑都是他从没接触过的。 这图是谁画的? 世间真有这样的庄园? 这堆木头搭起来,真有这么好看? 还有,二弟怎么会有时间玩这个? 在讲堂的时候,他读书不是也很用功的么?回到长乐宫之后,难道不应该也继续勤勉进学吗? 太多的疑问堆在大皇子的心头,令他反而不知道应该从何问起了。 于是大皇子就维持着那种不真切的恍惚跟二皇子一块玩木头,然后又在那种恍恍惚惚的状态中回到了十王府。 送走大皇子,二皇子有时间寻母妃说话了。 他凑到正在认真制香的母妃身边,把自己拿不准的怪事儿说给母妃听,大哥好像兴致不高诶,但真的是因为脱靶吗?还有哦,为什么大哥会对他和正言是朋友这件事这么诧异啊,难道他不应该跟正言做朋友吗? 对于前一个问题,对现在的大皇子还不如二皇子熟悉的贵妃娘娘自然没办法下定论。 但是第二个问题嘛…… 庄韫兰问二皇子:“你觉得崔小公子对你好吗?” 二皇子肯定的点点头。 庄韫兰于是继续问:“那你喜欢跟崔小公子玩吗?你们相处的时候开不开心?” 二皇子再一次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他跟正言有很多一样的爱好啊,不论是一块温书还是一块玩,都是十分开心的。 那就没问题了。 庄韫兰暂且放下制香大业,抬头对二皇子道:“他对你好,你也对他好,而且你们相处的时候还十分轻松愉快,那不是朋友是什么?” 至于这个时代的准则什么的,嗯……皇子跟侯爵的孙子交朋友,应该也谈不上多么惊世骇俗吧? 要是真把身份卡死,那岂不是连王爷的儿子都没资格跟皇帝的儿子发展友谊? 真就成没朋友了,那得多孤独啊。 至于长大之后会不会有所变化,那就顺其自然嘛,交给长大之后的他们自己去决定吧。 二皇子也觉得母妃的说法没问题,他就是不太明白的问母妃:“那为什么大哥会那么诧异啊?” 第三百四十二章谁也不告诉 可能是大皇子在等级观念方面格外严谨? 皇帝当太子的时候,庄韫兰就是一个没机会走出东宫的太子婕妤,跟先帝的那些皇子们自然也就没有接触。 等皇帝登基之后,先帝的皇子也就全部就藩去也。 就连每年年节的短暂回京,庄韫兰也是跟王妃们接触多,跟王爷们接触少,自然也就不知道这群龙子凤孙们有没有除兄弟之外的朋友。 至于皇帝陛下,那什么,这位子自古就是孤家寡人,就算皇帝曾经有朋友,现在对他而言应该也只属于臣子范畴了吧? 所以,大皇子有没有可能是已经有了皇储意识? 庄韫兰想了想,问儿子:“那你觉得你大哥跟伴读的关系怎么样呀?” 二皇子也琢磨了一会儿,然后有些不确定的道:“像母妃和母妃身边的大宫女?” 庄韫兰继续问:“那你觉得诧异吗?” 大皇子没提、母妃也没问之前,二皇子根本没往这方面琢磨,就是觉得大哥与他的伴读好像十分生疏。 但是母妃现在问了,二皇子再去回忆,就觉得有点奇怪了。 大哥跟伴读比他跟正言认识的时间要更长啊,怎么会那么生疏呢,这么看的话,好像还不如母妃跟宫女亲近呢。 宫女们有时候还会跟母妃逗趣,但是大哥的那位伴读,他会跟大哥开玩笑吗? 或许是大皇子与伴读之间生疏的太过自然而默契,二皇子根本想象不出他们一处笑闹的模样。 二皇子迟疑道:“好像……是有点奇怪。” “不是奇怪,”庄韫兰打算把问题往简单方面讲,她就跟二皇子说,“只是你们习惯的相处模式不一样啊,就像你觉得大哥跟伴读的相处方式有那么一点点奇怪一样,可能你大哥也是习惯了自己与旁人的相处模式,所以看到另外一种相处模式,难免就有些诧异呢?” 二皇子明白了。 所以只是他们习惯的相处模式不一样嘛。 就像每一朵花长的也都不一样似的,大哥没错,他也没错。 解决了一桩疑问,二皇子可以去专心琢磨另外一桩了—— 大哥为什么不开心。 由于大皇子接连几日都不怎么在状态,所以二皇子开始偷偷观察大皇子。 然后他就越来越发现,大哥真的好严肃、好沉默啊。 譬如先生们传授课业的时候,大哥就永远都是端端正正的坐着,除了认真之外,脸上半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但是观察的多了,还是让二皇子发现了那么一丝区别。 比如有时候正言起身向先生们请教的时候,大哥虽然姿势半点不变,但是眼底却会出现类似于恍然大悟的神色。 所以先生们的讲解,也正好解决了大哥的困惑? 那大哥为什么不肯向先生们请教呢,他有先把请教的机会留给大哥啊。 难道大哥也是在谦让他这个弟弟? 于是接连几堂课都是第一个起身向先生们请教问题的二皇子殿下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开始更加注意大皇子细微的小表情。 如果大皇子在先生讲到哪个地方时,显露出些微困惑或者迟疑,那二皇子就把那个地方记下来,等到先生请他们提问时,他便把大哥可能的疑问跟自己的疑问一块向先生提出,请先生为他们解惑。 如此几堂课下来,大皇子发现二弟询问先生们的问题,与他的不解之处重合率更高了。 不必在一本书、一本书的苦苦找寻答案,大皇子不由略微松了一口气。 再去看二弟,二弟仍旧是十分坦然的摸样,仿佛根本便没有为自己的不解而羞愧。 大皇子几次看着这个弟弟欲言又止。 终于,在二皇子又一次因一个与他重合的、且应该是算不得多么深奥的问题向先生们请教时,大皇子有些藏不住心底的好奇了。 他趁马术课的时候小声向二弟道出了自己的疑问。 结果二皇子比大皇子还要诧异。 “为什么要惭愧啊?”二皇子茫然的看向大皇子,“如果我们什么都会的话,那为什么还要向先生们学习呢?” 不就是因为他们不会,所以才需要进学吗? 而且先生们那么大,他们这么小,知道的比先生们少,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吧? 更何况术业有专攻,即便他们跟先生们一样大,有不如先生们的地方也很正常。 父皇也说了啊,连天子都不可能事事皆知,世间之人都会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母妃的算盘打的还没有芍药娴熟呢,母妃也从没为这个惭愧过呀。 面对怔住的大皇子,二皇子歪了歪脑袋,不由就想起了母妃的话。 所以,这会不会也是大哥跟他不一样的地方? 可能大哥就是脸皮太薄了吧。 并不觉得听不明白先生们所讲有什么不好的二皇子殿下,决定也要照顾一下这位脸皮很薄,又对自己很好的大哥。 毕竟好都是相互的嘛,没道理因为大哥比他大几岁,他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大哥的照顾,却不为大哥做任何事。 于是二皇子拍拍胸脯,对大皇子道:“大哥,日后你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又不好意思请教先生的话,那你就给弟弟递个眼神,弟弟替你问。” 反正他也不觉的请教先生有什么好丢人的。 说完,二皇子看看旁边,对大皇子补充道:“弟弟保证谁也不告诉,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秘密!” 然后二皇子伸出小指在大皇子面前晃了晃,大皇子想起那日的庄娘娘和二弟,竟然也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指,学着庄娘娘的摸样跟二弟“拉钩”。 然后,成功解决一桩心事的二皇子殿下开开心心的去学骑马了。 而留在原地的大皇子却觉的小指发烫,甚至连面皮都烧了起来。 他这是在做什么? 因为他不想丢脸,所以就让弟弟替他丢? 这还是兄长吗? 大皇子恨不能回到刚才,狠狠打自己一巴掌。 虽然拉了钩,但是大皇子仍旧做不出让弟弟去替自己丢人这样的事儿。 于是回到讲堂的二皇子还是没能等来大皇子的任何一个“求助”眼神。 只好还是靠自己的观察了。 大皇子发现,尽管他并没有求助于弟弟,但是那些羞于出口的疑问,还是一个又一个的借助弟弟得到了解答。 片刻的惊讶之后,大皇子沉默着低下了头,内心茫然羞愧之余更兼感动,最后竟然连眼眶都有些红了。 两个儿子在大本堂的表现,自然也传到了皇帝陛下的耳中。 第三百四十三章不好的猜测 二皇子的加入,并没有拖慢大皇子学习的进程。 相反,根据先生们的观察,以及这个月的考核情况,兄弟俩的进步都十分之快速。 欣慰之余,皇帝也请几位先生详细给自己讲讲大皇子与二皇子的情况。 得知两个儿子皆是勤奋好学,而且兄弟俩的感情也越来越亲厚之后,皇帝陛下自然满意。 但是当先生讲起二皇子的勤思好问,皇帝听着听着,便听出了不对味的地方—— 安哥儿问的很多问题,都是他自己闲时翻书的时候,问过他或者贵妃的,凭安哥儿的聪慧,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忘记,以至需要重新向先生们提问。 再听说康哥儿仍旧是自勉多于好问,皇帝心中产生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测。 他不动声色的继续听这几位先生汇报两个皇子的情况,然后默默把安哥儿的那些疑问给分了个类。 等先生们退下了,皇帝的脸色就慢慢的沉了。 他让张保去十王府将大皇子带来。 看见父皇身边的大伴,大皇子丝毫不敢耽误,放下正在看的书,便匆匆整理衣冠,赶紧跟着张太监往乾清宫走。 乾清宫,大皇子经常来。 特别是搬到十王府之后,几乎每隔个三五日,他便会被父皇召到乾清宫来说话。 父皇有时是为了过问他的学问,有时就只是单纯的想他了,让他陪着吃一顿饭。 可以说,大皇子对乾清宫半点都不陌生。 甚至他现在到乾清宫,比到坤宁宫的次数都要多。 但是大皇子就是畏惧乾清宫。 又或者说,他十分畏惧乾清宫的父皇。 伴读和同窗都是谢家的臣子,但是在父皇面前,谢家的儿孙们也都只是臣子。 大皇子在评判自己周围的人对自己够不够恭敬的时候,也在评判父皇面前的自己够不够敬畏。 甚至,有时候他发现周围人何处做的好或者不好的时候,也会将一样的情形往父皇和自己身上套,以此琢磨自己做的好不好,又怎样才能做的更好。 琢磨的越多,大皇子便越敬畏,在乾清宫也便越紧张。 现在,只要遥遥看到这座巍峨的帝王寝宫,大皇子就可以听到自己那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等张保进去禀报,大皇子站在原地垂首候传,偷偷的匀了一口气。 等张保出来请他进殿,大皇子微微颔首,然后缓步走入殿内给父皇问安。 皇帝让他坐下,然后照旧问起他的功课。 大皇子字字斟酌,答的既谨慎又认真。 “不错,”皇帝点点头,对他的课业表示肯定,然后问道,“几位先生都夸你聪慧自勉,近年几乎不见你有所疑问,康哥儿,这些知识你真的都在先生们授业时便全部弄明白了?” 大皇子不防父皇有这样一问,蹭的一下子便站起了身。 皇帝尽量保持着温和之色看他。 大皇子低下了头,面颊因无措和羞愧而红了大半。 但是要他怎么说呢? 坦言自己的愚笨,告诉父皇他不是没有疑问,只是二弟与他一处进学之前,他把那些疑问从讲堂带进了书馆,选择以一种更为繁琐而耗时的方式,去请教那些不会说话的“先生”;而在二弟与他一块进学之后,那些仍旧羞于出口的疑问与不解,则是不知怎么被二弟发现了,于是被二弟代他问出了口,令他得以坐享其成,省去了翻书的时间? 不论是哪一样,大皇子都无颜对父皇提及。 长久的沉默之中,大皇子自喉间艰难的挤出了一个“是”字。 皇帝闭了一下眼睛,又问了一遍:“是吗?” 大皇子的脸颊涨的更红,甚至连耳垂都红的像是要滴血。 他脊背僵硬的很,以至连拱手的动作都看着有些不甚协调,只是艰难的又道了一句:“是。” 乾清宫又陷入了一片沉默,最后皇帝摆摆手,命大皇子回去温书。 大皇子僵硬的退出了乾清宫,一路低着头,大步往十王府的方向走。 …… 皇帝陛下的心情很不好,虽然他不会拿碗碟或者宫人们撒气,但是乾清宫的人还是感受到了那不可名状的压力。 连张保都不由自主的放缓了磨墨的动作。 该批的折子批完,皇帝陛下起身离开了大殿,他先在乾清宫中绕着这些殿宇走了几圈,然后才转道往长乐宫走。 长乐宫,刚刚用完膳的贵妃和二皇子正在品鉴刚刚窖藏好的香。 淡雅的花香随着丝缕上浮的烟雾飘了满殿,二皇子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母妃道:“好好闻呀,真的能驱蚊吗?” 庄韫兰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 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调制这种“灭蚊香”了,这次就是原本的香味闻腻了,所以略微调整了那么一丢丢的配料,应该不会改变主要功效才是。 至于万一功效消失了怎么办。 贵妃娘娘表示,反正今年的夏天已经过完了,明年再说也不迟。 二皇子于是继续星星眼看母妃,“那这个香叫什么名字?” 庄韫兰:“……” 就……不要为难起名废好不好。 她摸摸鼻子,一本正经的跟安哥儿说:“母妃还没来得及给这香起名字呢,要不你给起一个?” 忽然得到起名重任的二皇子殿下马上转动脑筋,然后跟母妃商量:“冰蕖避尘香?” 好像味道是有点像莲花哦,还有点冷冽的冰气,嗯,蚊子比尘土还要讨厌。 主要是这个名字听着还蛮高大上的,反正比叫驱蚊香好多了。 贵妃娘娘痛快的采纳了二皇子的意见。 “工作成果”得到肯定的二皇子宝贝似的把冰蕖避尘香给抱走了,回厢房安置好母妃送自己的香,二皇子殿下还回正殿去找母妃玩,结果刚出屋子,就看到了父皇的身影。 于是二皇子一溜烟就跑到了父皇面前,跟父皇讲他和母妃的大作。 当然,作为“研发人员”,母妃才是这款冰蕖避尘香面世的第一功臣,但是他也给这款香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哦,所以也算是小功臣一枚! 第三百四十四章连父皇都不告诉? 皇帝被二皇子拉去品鉴刚刚被他安顿好的冰蕖避尘香。 皇帝闻着香,就想起了调香时神情认真又灵动的贵妃,然后再一转头,他就看到了厢房书案上的那叠字。 有他的、有贵妃的、也有二皇子的。 皇帝抱起儿子往正殿走,问他:“最近在大本堂累不累?” “不累!”二皇子实话实说,虽然跟大哥一块读书之后,功课是多了不少,但是大本堂的课程安排用母妃的话说就是十分科学,反正二皇子是刚觉得做在凳子上面有些累了,下一堂课肯定就是去骑马拉弓。 等骑马或者拉弓累了,那准就是要再回讲堂去温书了。 皇帝捏捏二皇子的鼻子,“哦”了一声,问他:“那父皇怎么听说你最近有些懈怠了,连前一日问过父皇母妃的东西,都要再拿去向先生们请教?” 二皇子一脸“父皇竟然搞偷袭”的表情。 然后先捂鼻子后捂嘴,最后做了个给嘴巴上封条的动作,摆明了是把向先生请教的原因当秘密,连父皇也不肯说。 皇帝看他这副搞怪的模样,没忍住又捏了一下他的脸颊,但也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明白康哥儿的问题为什么是由安哥儿代为请教,但是皇帝显然不希望这问题的答案是康哥儿对安哥儿的命令,又或者是安哥儿对康哥儿的讨好。 他是希望这两个儿子感情好,但他们是兄弟,不是主仆。 兄弟便应该有兄弟的好法。 皇帝颠颠怀中的儿子:“真的连父皇都不能告诉?” 二皇子坚决摇头。 他十分确定自己答应了大哥,谁都不能说,那父皇当然也就在保密之列。 可是跟别人有了小秘密的二皇子殿下也对不得不保密的父皇产生了那么一丢丢的愧疚,就像他明明跟崔正言先做了朋友,结果却为另一个朋友不得不瞒着崔正言什么似的。 道义当然要遵守,但是真的会有抓包感啊。 二皇子殿下忽然就有些明白母妃那边偶尔微妙的马吊氛围了。 到了正殿,他赶紧逃离父皇,躲到母妃身边“避难”。 庄韫兰十分懵逼。 皇帝陛下毫不客气的撵走刚被自己抱来正殿的儿子,然后有些郁闷的歪倒在了罗汉床上。 芍药要进去奉茶,被眼疾手快的张保给拉住了,张保用眼神示意她,让她跟自己一块候在外面。 由于皇帝陛下来长乐宫时的神情很正常,所以直到这会儿被张公公给拦住,芍药才知道可能是出事儿了。 好歹也让她给娘娘透个口风吧? 娘娘什么都不知道,万一正好就说了不应该说的话怎么办? 对庄娘娘,张保现在是有信心极了。 他和颜悦色的把庄娘娘身边这位最得信赖的大宫女请的离正殿远些说话,还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总之皇上今日这气不是冲庄娘娘生的,也绝不会发到庄娘娘的身上。 至于庄娘娘哄皇上的本事,连张保这个伺候了皇上二十好几年的人都只有自愧不如的份儿。 只要庄娘娘不受影响,正常发挥,那保准所有人都能平安无事。 作为长乐宫的人,芍药没办法像张保似的那么盲目乐观,但是她连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都不知道,也不可能撇开这位太监大人,冲到正殿去给自家娘娘报信。 海棠倒是有几分那样的胆量,但是也被张保一句话给钉在了原地—— 可不是么,让娘娘跟着慌了,没准才要坏事。 于是宫人们提着口气候在殿外站班子,里面的贵妃娘娘却不像张保想的那样,对皇帝陛下的气闷毫无所察。 再没坐相也不减清贵的皇帝陛下闭着眼睛倚着蜀锦靠背歇神,贵妃娘娘就挨着他坐下,偷偷去戳他的脸。 皇帝陛下半睁开眼睛,把贵妃伸来“偷袭”的手握在手心,然后重新闭上眼睛,把贵妃整个人都拉到怀中揽着,然后两个人就谁也不说话了。 庄韫兰现在已经不会因为皇帝陛下的一点情绪变化就慌张无措。 知道他这是在琢磨事儿,她也就不再打扰他。 正殿之内安静极了。 皇帝在想大皇子的事儿。 “代替”是因为什么,他不知道,但是看康哥儿和安哥儿的反应,再加上安哥儿请教先生的那些问题,此事却是铁板订钉的事实。 身为帝王,他可以接受儿子平庸甚至愚笨,但唯独不能接受这个,尤其对方还是被他寄予厚望、也被礼法认为是天命之所承的嫡长子。 他已经将康哥儿挪出了坤宁宫,尽可能的减少皇后对康哥儿的影响。 可是这个儿子,难道注定要像皇后? 矮几上面的豆灯烛火摇曳,明明暗暗的映在皇帝的脸上。 皇帝怀中的贵妃却不知何时在这满殿的静谧之中犯了困,连呼吸也慢慢变的绵长。 皇帝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贵妃美玉似的恬静睡颜。 他小心的把自己的胳膊从贵妃腰际抽回,拿蜀锦引枕垫在贵妃头下。 夏秋交替之际,晚风已经有些凉了。 皇帝起身关窗,又把薄绸被子轻轻盖在贵妃身上,这才起身出去,命宫人们备水。 等热水也被抬进了浴室,皇帝拍拍睡梦中的贵妃,庄韫兰美梦被扰,下意识的扭了一下腰,躲避打断自己与周公之会的“罪魁祸首”。 皇帝无奈的揉揉她的发鬓,“起来,沐浴过去床上再睡。” 贵妃终于揉着眼睛坐起了身。 由于方才睡的太香,坐起身的贵妃仍旧处在半梦半醒的迷糊状态。 听皇帝这样说,她就本能的起身往浴室走,皇帝摇了摇头,命宫女小心伺候,然后也转身去令一处浴室沐浴。 终于见到自家主子的芍药等人纷纷小松一口气。 但因两处浴室紧邻,谁也不敢在仅有一墙之隔的皇帝陛下面前多说什么,于是只好专心服侍自家娘娘沐浴更衣。 等被温暖的水雾又引出了几丝困意的贵妃换好云缎中衣,已经先她半炷香便沐浴完毕的皇帝陛下索性打横抱起迷迷糊糊状态的贵妃,直接将她抱回了西梢间的紫檀木拔步床。 宫人们轻手轻脚的放下床幔,熄灭梢间的烛火之后,静静退去外殿守着。 等到金乌再度升起,而贵妃也不得不起身洗漱用膳,准备去坤宁宫向皇后请安的时候,海棠忍不住看着自家娘娘的神色问:“娘娘昨日没事吧?” 第三百四十五章值得么 清醒过来的贵妃娘娘想起来了,皇帝陛下昨日的心情颇有些不美妙。 她摇了摇头问海棠:“皇上走的时候可有说什么吗?” 海棠也摇头说:“皇上什么都没说呢,就是把二殿下一块给带走了。” 长乐宫在太和殿以西,大本堂却在太和殿以东。 皇帝要去太和殿上朝,二皇子又要去大本堂进学,两人出了长乐宫,全部都是要往东面走,早朝开始与学堂开讲的时间又差不多,所以自从二皇子开始去大本堂读书,皇帝再来长乐宫的时候,第二日基本都会带二皇子一块走。 因为只是顺路带到太和殿,从太和殿到大本堂的路还是二皇子自己走,所以并不多么引人注意,不会造成“哇,皇帝陛下竟然亲自送二殿下进学哦”这种容易引发热议的场面。 庄韫兰自然也就无需为此进行推辞,以免伤了皇帝陛下的爱子之心。 听海棠这么说,她就知道今日十分正常。 惹皇帝陛下不开心的人肯定跟长乐宫不沾边,而长乐宫也肯定不会因为皇帝陛下的不开心,就被名为“天子之怒”的台风扫到,惨变那百万伏尸之中的一枚小小炮灰。 越熟悉,庄韫兰就越能发现,他们这位皇帝陛下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十分讲理的人。 所以啊,只要她自己不犯错,这金饭碗自然也就捧的稳稳的,不必担心吃到一半吃丢了脑袋。 贵妃娘娘摸摸脖子,晃晃脑袋,穿戴好之后,就很自然的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现在的坤宁宫请安已经完全变成了走过场的仪式,皇后根本就没有闲心思跟嫔妃们扯闲篇,聊那种“今日天气不错啊”、“你好不好啊”类似的废话。 基本就是大家行礼,皇后叫起、给贵妃和贤妃赐座,叮嘱二妃约束治下妃嫔,然后散会。 从迈进坤宁宫到走出坤宁宫,估计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 在皇后那儿打过卡之后,庄韫兰今日份的工作就可以宣告结束了,剩下的时间就全部都是她自己的,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怎么躺就怎么躺。 于是因为天气炎热,一整个夏天都没有打过马球的贵妃娘娘就优哉游哉的逛去了西苑。 由宫人们陪着打了几场马球之后,庄韫兰还想打捶丸,于是午膳她就不打算回长乐宫用了,就让人送到西苑来吃,全当是秋游了。 芙蓉回去传话的时候,庄韫兰让她顺便去问问宋贵人和梁才人,看她们得不得空,要不要来西苑“野餐”,然后再一块去打捶丸。 于是梁才人就跟送膳的宫人一块来了。 宋贵人那边由于咸阳宫比长乐宫距离西苑更远一点,所以比梁才人来的要迟一些。 一来就笑说:“就知道你是个会玩、会享受的,点子果然就是多。” 人到全了,庄韫兰就让宫人们摆膳,大家坐在凉亭中吹着秋风用膳,然后略微消了会儿食,就挪去捶丸场玩。 梁才人是从去年才开始接触这项游戏的。 她又不像庄韫兰或者宋贵人似的,喜欢玩什么就去玩什么,只要没人叫她,梁才人就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的屋子里面练字、做绣活,所以捶丸打的还比较生疏。 但是大家都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谁也没有为此多说什么。 又加上有精通捶丸的宫人作陪组队,两队人的分数也不会因为一个对捶丸略显生疏的梁才人,就呈现那种从开局就胜负已定的情形。 不必因为拖后腿而产生心理压力的梁才人也玩的十分开心。 直到金乌西斜,三个嫔妃才说说笑笑的往回走。 到了西六宫的地界,庄韫兰和梁才人要往南走了,宋贵人跟她们道别,然后独自回位于东六宫的咸阳宫。 回宫之后照旧是要去禀告主位沈娘娘一声的。 沈贤妃暂时停下教三皇子写字的动作,让宫人给宋贵人奉茶、呈糕点。 宋贵人也给贤妃娘娘讲西苑高阔的天空和优美的景色,然后笑着跟已经十分熟悉的沈贤妃说:“娘娘若是得闲,也要时常出去走一走啊,总是这么待在屋子里面多枯燥呀。” 沈贤妃微微弯唇说了一句好,等宋贵人回去了,她就继续抱着三皇子,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大字。 喜鹊扶着自家主子回去,没忍住问:“您说沈娘娘会出去玩吗?” 宋贵人净了手,匀着手脂轻轻叹息了一声。 她现在也算是看明白了。 从在东宫的时候,沈娘娘不爱出门,除了她本人便喜静的原因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沈娘娘知道皇后娘娘忌惮她,所以才不愿意没事到外面晃,免的令皇后娘娘更加烦心。 现在除了皇后娘娘的忌惮之外,又添了三皇子这桩牵绊,沈娘娘就更是被锁在了这座咸阳宫。 除了非去不可的慈宁宫和坤宁宫,沈娘娘八成是哪儿都不会去的。 可是那两座宫殿,又有哪一处真的是沈娘娘喜欢去的地方? 喜鹊也跟着自家主子叹气。 宋妙容笑她:“你这又是愁什么呢,也跟主子我说说?” “奴婢忧主子之所忧,主子还笑奴婢,”喜鹊嗔自家主子一眼,又有些感叹道,“奴婢就是觉得,还是庄娘娘会生活,日子都是过的有滋有味的,您再看沈娘娘,虽然沈娘娘也贵为贤妃,但是有三殿下绊着,沈娘娘不仅做不成自己爱做的事情,还要委屈自己去做那不爱做的事情,三殿下可还不是沈娘娘亲生的儿子呢,结果庄娘娘半点不像是生养过的人,沈娘娘却要为没血缘的三殿下自苦。” 什么叫“不爱做的事儿”? 宋妙容瞪喜鹊:“越说越不像话了,连慈宁宫和皇子也敢编排!” 喜鹊赶紧捂住嘴巴朝主子笑:“奴婢说顺嘴了嘛,主子放心,出了这间屋子,奴婢的嘴巴肯定跟画眉姐姐的一样严!” 宋妙容收回视线,默默的摇了摇头。 话虽然不能说,但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 连她都能看的出来,慈宁宫明摆着就是一潭浑水,沈娘娘难道会看不出来? 为了一个养子,值得么。 …… 贵妃娘娘带着宋贵人和梁才人畅游西苑的时候,皇帝陛下去了大本堂。 第三百四十六章“生死” 从昨日被父皇就大本堂之事问过话,大皇子的内心便十分之煎熬。 准确的说,从还在坤宁宫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为各种各样的、让他忧心但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的事情而烦忧。 但是在昨日、在乾清宫那个令他觉得难堪的“是”字说出口的一刹那,那种懊恼、羞愧、不知所措的情绪便达到了顶端。 他利用了弟弟,又欺骗了父皇。 哪怕那并非是出自于自己的本意,却也已经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这无疑是与大皇子所学的圣贤之道背道而驰的。 他成了一个为自己所不耻的人。 大皇子难受极了。 在被那种难受的感觉煎熬的时候,大皇子又在恍惚之间想起,父皇为什么要那样问他? 仿佛是一盆冷水兜头而下,却不仅没能浇灭烤灼着他的烈火,反而将他推至了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之中。 昨日乾清宫的情况一遍又一遍的浮现在大皇子的眼前,一遍比一遍清晰。 连大皇子都觉得奇怪,父皇面前,他大多数时候分明都是低着头的,可是为什么脑海中回想起的画面,却能让他清楚的看到父皇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大皇子在回忆中的父皇的脸上看到了愤怒,也看到了失望。 于是那股快要将他吞噬的复杂情绪之中,便又添了无尽的后悔与惶然。 父皇厌弃他了…… 他应该怎么办? 大皇子魂不守舍的坐在讲堂之中,旁边频频偷看他的二皇子发现,大哥今日的表情竟然没有变化了。 这是都听明白了,还是都不明白? 二皇子不由有些苦恼。 皇帝站在这座讲堂的窗外,静静的看着两个儿子。 二皇子看不明白的表情,皇帝看明白了。 越明白,他的心就越沉。 面前这个被他寄予厚望的长子,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染上了那么多不该有的问题。 讲堂中的先生得到皇帝的示意,还在兢兢业业的为学生们授业。 皇帝就看大皇子默默的握紧了拳,仿佛在为什么事情而做着挣扎。 然后他忽然站起了身,紧紧的握着拳头,向先生道出了自己今日的第一句、也是今年的第一句提问。 一直与大皇子一道进学的公子们那边已经有人憋不住诧异,歪头与身边的人对视了。 二皇子也是惊讶一瞬,然后马上就用那种“大哥好棒,竟然克服了困难”的敬佩目光望向了身边的大哥。 大皇子根本不敢去注意旁人的表情,更羞于回应二弟那敬佩的神色。 等先生为他解惑之后,他就垂着头,匆匆坐回了位子。 二皇子看不清大哥在写什么,只能看到大哥手中的湖笔移动的飞快。 窗外的皇帝终于收回了目光,原路走出了大本堂。 值得庆幸的是,康哥儿反思的结果是改正。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只要他还能改,皇帝便不会轻易判定他的“生死”。 尤其这“生死”还关乎着景朝的国本。 怎么才能让康哥儿的心变的开阔一些,再洗去他那些不应该有的毛病? …… 皇帝为大皇子的事情考虑的时候,有幸入大本堂进学的各府公子也将大殿下今日的异常告诉了自己的长辈。 武信侯与儿子对视一眼,最后由他这个祖父告诉孙儿,日后只要大皇子对先生们进行了请教,那么他便也要跟在两位皇子之后,就困惑之处请教先生。 而且所问问题的数量和难度也要把握好。 既不可过多,也不可过少,更不可比两位皇子请教的问题都深奥。 武信侯长孙有些拿不准的问:“若是孙儿判别不出问题的难易怎么办?” 武信侯略微思考,然后打算请府内的清客先生们每日都替孙儿预设几个问题,再把他们所能想到的问题全部都给分个类,就按难易程度分,这样大殿下向先生们请教的时候,孙儿便能马上知道自己应该请教哪些问题了。 武信侯世子难免要心疼垂髫之年的儿子。 等到儿子出去寻清客先生们了,他叹了口气对父亲道:“若是知道大本堂会是那样的情况,当初还不如不替大哥儿争这个伴读,总归我们家已经沉寂了这么多年,能保住现有的位置便很不错了,何苦要折腾他一个垂髫小儿。” 武信侯瞪一眼没出息的儿子:“那爹把爵位也传给你弟弟,免的你们爷俩日后受上朝之苦?” 武信侯世子觑一眼自家老爹的面色,低下头不敢多言了。 “看你那点出息!”武信侯一拍桌子,恨铁不成钢的看向这个软弱无刚的儿子。 如果他的子孙全部都是这样的人,那他也就认命了、不抢了。 可就是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却偏偏带给了侯府一个聪敏灵慧的孙儿。 好歹也是辉煌过的家族,武信侯怎么可能甘心埋没了这样好的孙儿,再看着自家永远沉寂。 既然注定是要入朝的,那他自然就要为孙儿去铺路。 当今的天子与当今百年之后的天子,孙儿总有需要面对的那一日。 如今他还在,还能帮着出出主意,总好过当他也化作枯骨的时候,让这个孙儿独自去面对陌生的帝王。 做臣子的,帝王若是仁厚,那自然就是好事一桩。 但若是天子的心胸不够宽广,那为人臣者遇事便需多思一分、多想一分,孙儿越能明白这一点,朝堂上的路,他便能走的更稳妥一些。 …… 而此时的咸宁大长公主府,虽然没能让自家孙儿做成皇子伴读,却也成功将长孙塞进了皇家学堂的大长公主也正在跟自家孙儿说话。 “这么说,你是打算日后都跟着大皇子学,他问你便问、他不问你便不问?” “是,”咸宁大长公主的长孙拱手道,“还请祖母指教。” 咸宁大长公放下茶盏,替孙儿整了整略显褶皱的衣襟,扬眉笑道:“若是让祖母说啊,你曾经是怎么做的,明日便还是怎么做,不仅是明儿,后儿也得这么做才成呢!什么时候大家都请教起来了,谁也注意不着你有没有改变了,到那时,你也自然就是想怎么问,便怎么问了,你说是不是?” 咸宁大长公主的长孙眼睛一亮,佩服的拱手道:“祖母说的是,孙儿受教了。” 咸宁大长公主一笑,摆摆手叫他回去温书,顺便让他:“叫你爹娘来见我。” 第三百四十七章庄贵妃,你这可是欺君 咸宁大长公主的长子和长媳很快就到了,夫妻俩一块向母亲问安。 大长公主指了个位置叫他们坐。 然后对儿子道:“唤你们过来,也没有旁的事情,就是知会你们一声,距离上次秋狝盛会也有三年了,今年呢,又正逢换防,我想着,秋狝冬狩,总是要举行一项的,三年前正好是你媳妇又有了身子,害喜又害的厉害,我就没有去为你们请这个恩旨,今年好了,大哥儿肯定是要一块去的,二哥儿虽然去不成,但也可以留给乳母们照顾,你们夫妻俩回去商量商量,看要留哪些人在府内看家,把行囊也粗略收拾收拾,等秋狝或者是冬狩的日子定准了,你们便与我一块,随圣驾去上林苑吧。” 大长公主的长子和长媳一块称是。 大长公主先把儿子打发走,然后留儿媳在旁边说体己话:“今儿回侯府,可有听你祖母和母亲她们说起怀庆和谦哥儿?” 咸宁大长公主的长媳姜氏轻轻摇了摇头。 弟弟与怀庆长公主成亲之后,除了夫妻俩去侯府给长辈问安的时候之外,整个宣德侯府便都很默契的不再提起这位曾经令侯府骄傲的孙辈公子。 大长公主不由叹了一口气,又跟儿媳说:“当年他们这桩亲事,还是我给保的媒呢,如今他们虽然是满京师都艳羡的伉俪,可是这么多年都没个子嗣,我这做姑姑的不免就要担心,从侯府那边算,怀庆是你的弟媳,从咱们这边算,她又是你的表妹,年轻夫妻之间的事情,有时难免不好意思跟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开口,你是他们的姐姐,这次去上林苑,有机会便多关心关心他们吧。” 姜氏再次低眉称是。 咸宁大长公主就轻轻拍拍她的手,叫她回去了。 嬷嬷跪在旁边给大长公主揉腿,有些感慨道:“大奶奶跟她祖母不像呢。” 大长公主笑了一下,“姜家呀,养的这些个子孙都忒孝了些,孝过了头,性子难免就要软,我若是他们家那个次孙,叫他们撵狗似的读了十几年的书,那秋闱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去闯一闯的,哪怕他们再不肯认我呢?总归这考到手的功名是没人能收回去的,日后指不定还有他们回头求到我面前的那一日!要为那等没影儿的事情断我的前程,我才不干!” 嬷嬷也跟着笑了,“殿下自幼便是个有主意的,连咱们章宗皇爷都夸呢。” 想起章宗皇帝,咸宁大长公主不免就要想起自己早逝的太子皇兄。 哥哥若是没死,她才用不着收起尾巴,看着旁人的脸色过日子,还要为贵太妃的女儿操心。 可是父皇、母妃还有哥哥却全都不在了,就留下她一个,她是再怎么怀念都没用。 把那些没用的感慨丢出脑子,咸宁大长公主又笑了一下,收回话头道:“话说回来,姜氏要是没那么恭顺,我还不敢聘她做我的儿媳呢,这一个府里面,有我这一个爱拿主意的也就尽够,再多一个,谁也舒坦不成。” 嬷嬷笑着给大长公主揉腿,她说:“殿下说的是,咱们皇爷和娘娘最后的挂念,也就是殿下您了,肯定都会保佑殿下这辈子都过的舒舒坦坦的!” 咸宁大长公主与她相视一笑,继续舒舒坦坦的歪在罗汉床上面吃女使剥好的葡萄。 …… 长乐宫。 刚从西苑逛回来,便从皇帝陛下那儿得到了有关冬狩的第一手消息的贵妃娘娘很激动。 她先琢磨自己要戴哪些好看的衣服去“旅游”,再思考几年都没人住的上林苑宫室够不够暖,需不需要她自己备些手炉、熏笼、汤婆子什么的。 然后她忽然就想起来,皇帝陛下还没说这次要不要带她去呢。 庄韫兰马上凑回仿佛正在很悠闲的看着她瞎忙的皇帝陛下身边,拽拽他的袖子问:“皇上肯定是打算带着臣妾一块去,所以才会跟臣妾说的吧?” 冬狩一去就是半个月,贵妃又喜欢上林苑,皇帝当然是打算带她去的。 但看她连衣服都塞了半箱,这会儿却又想起来怀疑他要不要带她去,皇帝不免就生出了几分逗她的心思。 “谁说的?”他忍住笑,把视线从贵妃脸上移开,“朕是打算让你替安哥儿准备行囊,这才跟你说的,哪知道你甫一听说便迫不及待的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了,这是打算‘强买强卖’,让朕不带也不行?” 庄韫兰才不信,他都不敢看她! 于是贵妃娘娘轻飘飘的“哼”了一声,故意鼓起脸来,慢悠悠的晃回那只敞开的紫檀木箱子旁边,一声不吭的把刚放进去的衣裳一件一件的拿出来。 皇帝走过去看她。 贵妃便再哼哼两声,又把身子往旁边一转,就是不肯看他,也不肯被他看。 真生气了? 皇帝戳戳贵妃“气鼓鼓”的脸颊,从身后拥住她,投降道:“朕刚才是逗你呢,安哥儿有那么多宫人伺候,哪用得着你亲自替他收拾什么行囊?朕就是要带你去,这才提前跟你说的,嗯,这些衣服朕好像都还没看你穿过,这次就都带去上林苑吧,但你这个塞法可不成,该满身的褶子了,到时怎么穿?还是叫宫人给你收拾成不成?” 庄韫兰憋笑不吭声。 皇帝只好继续哄:“真没打算撇开你,把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在皇宫,朕于心何忍?再说了,那么久看不到你,朕也想你啊。” 成功骗过皇帝陛下的贵妃娘娘终于破功了。 皇帝就发现自己怀中的人肩膀一抖一抖的。 他把贵妃转回身,好笑的看着这人憋笑差点把自己给憋的背过去的摸样,然后认命的拍了拍贵妃的背给她顺气,又推开这堆叠了满床的衣服,给自己腾出了一块能坐的地方,把贵妃也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无奈摇头道:“庄贵妃,你这可是欺君啊。” 庄韫兰“一本正经”的跟皇帝陛下睁眼说瞎话,“皇上先骗臣妾的,臣妾人傻啊,自然是您说什么,臣妾就信什么的,所以刚才是真伤心,结果您又跟臣妾说了那么多好话,臣妾先大悲,又大喜,可不就得失态么,才不是骗您呢。” 皇帝看她胡说,然后顷身贴贴“骗子”的额头,眼底都是笑意,却偏偏要与贵妃算个“总账”。 “朕若是没记错的话,之前承认自己不好骗,劝朕莫要迎难而上的人,仿佛也是卿卿吧?” 第三百四十八章悲剧了 皇帝陛下记忆如此之好,贵妃娘娘只好承认自己失策,然后伸手去捏皇帝陛下的脸,打算以此止住能言善辩的皇帝陛下,从而挽回自己在本场辩论会中的败落之势。 皇帝陛下被贵妃的攻势“迫”的撑床后仰,然后两人双双倒在了拔步床上。 贵妃继续朝皇帝伸出“魔爪”,皇帝一边躲闪,一边还要护着贵妃那张比娇花还嫩的脸蛋,免的她一个不察便要磕到床架,又要伤着自己。 于是一心只想捏人的贵妃娘娘暂时得占上风,心满意足的“蹂躏”了一把皇帝陛下清贵的脸蛋。 然后便把脸埋在皇帝胸口偷笑。 皇帝陛下的眼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 可惜还在偷笑的贵妃娘娘什么都不知道,只觉眼前一花,“战况”便完全调转了形势。 贵妃娘娘茫然的眨眨眼睛,再看已经跟自己转换了位置的皇帝陛下那不可言说的眼神…… 嘤,悲剧了。 而且她还没来得及上身的新衣裳这会儿还全部都堆在床上呢。 皇帝陛下十分体贴的把此时还能让贵妃记挂的新衣裳全部推下了床。 然后,就换成贵妃娘娘来跟皇帝陛下投降了。 …… 十一月冬狩的圣旨正式颁布之后,宫内很快就再次忙活了起来。 就连两个皇子,也都因自己的这第一次上林苑之行而跃跃欲试。 整个十月份,大本堂的骑射师父简直就是受到了皇子们的高规格爱戴。 甚至大本堂散学之后,大皇子和二皇子还要相携去西苑的马场练骑马、练射箭。 慈宁宫。 太后娘娘让人给三皇子端了盏热牛乳喝,还让他去旁边坐着写大字,然后转身夸贤妃,“你将三哥儿教的很好,回头让他正经写几张字送到慈宁宫来,予拿给皇帝看一看,若是皇帝也觉得好,明年开春,三哥儿进大本堂读书的事情,也就算是妥当了。” 沈贤妃福身称是,向太后娘娘谢恩,连旁边的三皇子也站起身来向皇祖母拱手,谢皇祖母疼爱。 太后摆摆手,让贤妃坐下,也让三皇子安心坐回去写字,又问贤妃:“康哥儿和安哥儿都要随皇帝去上林苑冬狩了,你想不想让三哥儿也一块跟着去?” 沈贤妃顷身道:“回太后,三哥儿还小,现在天气又正冷着,臣妾担心三哥儿会受风,反倒要给皇后娘娘添麻烦,而且他也没有接触过弓马,即便是跟着去了上林苑,也是什么都做不了的,不如还是等他长大些之后再说吧。” 太后点点头,贤妃这个人,一向是很有数的。 当年先帝若是没有偶然看到赵氏的画像,又由那画像旁的一列小字,想起了那个已经入土十几年的人,当年的太子妃、如今的皇后,都该是她才对。 可惜,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从先帝看见那行小字,这些人的命运就全部都转了个弯。 到今日,元徽朝的皇后已经注定姓不了沈。 又说了一盏茶的话,太后就让沈贤妃带着三皇子回去了。 钱嬷嬷送走贤妃之后,回到太后身边给太后揉头。 太后闭上眼睛问,“皇帝这次就只带皇后和贵妃?” “是呢,”钱嬷嬷道,“听说皇上这次没再问皇后娘娘的意思,直接就把随行的嫔妃名单给定了。” 太后点了点头,“赵氏没个做皇后的样子,皇帝会失望也是没跑的事情,若是换作先帝……” 太后原本想说,先帝待端肃之外的后妃可没有皇帝那样的耐心。 可是转念一想,她就又有些想笑了—— 若是换作先帝,先帝想要的可不正是赵氏那种万事没主意,什么都要他做决定,再一板一眼的看他的脸色、按他的意思办差的皇后么。 他可是将满宫的嫔妃都“变”成了那样的人。 太后收住话,无声的扯了扯唇角,又问钱嬷嬷:“涂姐姐那儿真的没事儿?” 钱嬷嬷点头说:“宫女们都注意着呢,涂娘娘跟从前没什么两样,就爱捣腾她那几盆凤仙花染指甲。” 关注了内安乐堂大半年,太后终于可以稍稍松一松那口提在心头的气了。 皇帝对赵氏的失望只会一日多过一日,而赵氏也只会是一日比一日慌乱、一日比一日不如。 当大皇子的肖母“事迹”也传入了慈宁宫,太后便更加可以肯定,坤宁宫的位置,赵氏是绝对坐不稳的,而属于太子的东宫,大皇子即便是进去了,也总会有挪出去的一日。 皇帝不愿学先帝,打算以慈心待儿子,可是身为局中人,他忘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大皇子被赵氏教了太久,那些不应该出现在皇储身上的毛病,已经跟他的血肉骨髓长在了一块。 他长的越大、知道的东西越多,那些不能有的缺点也只会跟着被放大。 他是改不了的。 所以,她们什么都不必再做,只要看着赵氏母子自己走向灭亡便是。 太后唯独担心,涂娘娘会失去耐心,做些把她自己给赔进去的事情。 她们已经忍耐了三十多年,在宣成朝都没丢的命,若是为了一个赵氏就赔在元徽朝,那也太不值得。 再等等吧,赵氏是不会风光太久的。 …… 坤宁宫。 皇后娘娘也在跟胡嬷嬷说话。 伴驾的嫔妃名单是直接被御前的人送到她面前的。 只是知会,不是商讨。 而随行的人也实在是没什么好研究的,除了她之外,便只有贵妃一个。 胡嬷嬷开解皇后:“娘娘千万别多想,或许皇上只是不耐烦多带人罢了,元徽二年的时候,辛选侍和白选侍虽然是跟着去了上林苑,却也没能得到皇上的召幸,可见皇上只是不中意这些嫔妃而已,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娘娘您是皇后,只要皇上还愿意承认您的位置,那您就没什么好担忧的,至于贵妃娘娘,皇上现在是喜欢她不假,可是花无百日红,贵妃娘娘也总有人老珠黄的那一日,到时您再请皇上采选嫔御扩充六宫,满宫的姹紫嫣红里面,皇上还能看的到贵妃娘娘?无论那时得宠的人是谁,您都仍旧是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娘娘,您是要提防着贵妃娘娘不假,可若是为此失智,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这话说的已经很是僭越,但皇后却也只能从胡嬷嬷的话中去寻找那一丝慰藉。 一息的沉默之后,皇后叹了口气,拉着胡嬷嬷的手说:“皇宫之内,也唯有嬷嬷会与本宫说这样的体己话了。” 主仆又叙了一会儿话,皇后继续忙宫务。 这次起行上林苑,内宫的事情八成还是要暂且交由沈贤妃来管的。 元徽二年秋狝期间,贤妃也独自代她掌过一次宫。 那半个月的内宫各项事宜,秋狝结束之后,皇后曾经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看过数遍,直到可以肯定贤妃管宫时本分尽责却不贪权,并未背着她安插人手,又或者是做其他不好的事情,皇后才算是暂且放下了自己在上林苑时的一桩心病。 但是今年与元徽二年时相比,却又有不一样的地方—— 元徽二年的沈贤妃膝下空空,但是元徽五年的沈贤妃,却已经是三皇子的养母了。 每次太后召见,贤妃都要将这个养子一并带去慈宁宫问安,可见她并非不为三皇子筹谋,也并非是毫无野心。 所以,元徽五年代管宫务的沈贤妃,还会与三年之前的她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