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兄眼瞎爱绿茶,我嫁皇子他哭了》 第36章 承诺 姜书抿了抿唇,将笑意都掩了去。 用膳时,谁都没有再开口,一顿饭吃的很是安静。 沈夫人站在沈老夫人身后鞍前马后的侍奉着,不论平日婆媳二人如何,面子功夫,二人都做的很好。 沈老夫人对沈淮千叮咛万嘱咐了很多。 沈钰突然接话道,“祖母,您就别操心了,是金子怎么着都会发光,若不是金子,临时抱佛脚也没用。” “……” “……” 一屋子人都齐齐看向沈钰,柳姨娘很是尴尬,碰了碰沈钰,“你胡说什么呢,你大哥才学渊源,定能高中。” 沈老爷一向很好说话,可唯独于沈淮身上,那是他的逆鳞和底线,是沈家的希望。 柳姨娘十分清楚。 “我知道啊,所以我就说是金子它总会发光的嘛……” “好了,别说了。”柳姨娘在桌子底下用力掐了沈钰一把,冲沈淮温和的笑,“你弟弟不是那个意思,他是希望你好的。” “嗯。”沈淮面色很淡,对沈钰,有种话不投机,懒怠理会之感。 沈老爷没有开口,沈老夫人却是道,“从即日起,不行,不用,那些晦气的词汇在淮儿春闱结束前,任何人都不许再说了。” “是。”柳姨娘应的最快。 沈钰挑了挑眉,依旧没察觉出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但柳姨娘警告的眼神盯着他,他便也不再开口。 气氛又一次安静下来。 姜书眼观鼻,鼻观心,秉持着事不关己的态度。 等老夫人和沈家主相继放下了筷子,沈夫人才在位置上坐下,依规矩来说,侍奉膳食的活计有柳姨娘在,该不着沈夫人动手才是,但谁让沈夫人喜欢在沈家主眼前表现呢。 就像这会儿,沈家主看着她满眼心疼,又是吩咐下人拿糕点,又是给她倒茶,问吃饱了没有。 看的老夫人眼皮直抽搐,若非府中主子都在场,让不知情的见了,还以为她这个老婆子刁钻刻薄呢。 她一直就不喜欢沈夫人,就是瞧不上她那点小心思和微末手段。 沈夫人柔情蜜意的看着沈老爷,姜书对此早就已经习惯了。 “家主。”沈老夫人轻咳一声,缓缓说道,“淮儿参加完春闱,接下来就是官职分配,你可都安排好了?” “母亲,如今谈这个为时尚早。” 沈老夫人蹙了蹙眉,“淮儿的才学,有什么过早的,你早早铺路,别等好官职都被别家抢了去。” 进士及第,于普通人家而言已是祖上冒青烟了,可对于沈家而言,只是步入朝堂的敲门砖而已,后续如何发展,还要靠家族蒙阴。 可如今的沈家,早就今非昔比,沈家主在一个官位上数年不曾挪动,可动用的人脉很有限。 否则,他也不会如此急切,让长子步入朝堂了。 “母亲,春闱之后,还有朝考,散馆考试,再由吏部分配至中央部院或地方任职。” 沈老夫人蹙了蹙眉,“那是二甲,三甲,咱们淮儿的才学,定能入一甲,最差也能入翰林院做个修撰的。” “官场复杂,你要早早给淮儿打点妥当才是。” 沈老爷无奈的点点头,“儿子都放在心上的,母亲放心就是。” 沈夫人也立即道,“儿媳早早就备下了礼,等春闱一结束,就让老爷去送。” 沈老夫人这才算满意。 “不急。”开口的是沈淮,“等名次出来,再谈及这些不迟。” 沈家的所有资源都会用在他的身上,沈淮一点并不着急。 姜书听的只觉得好笑。 老夫人和沈夫人眼中只有沈淮,沈老爷又是个不善言辞的主,说什么都点头应下。 就不想想,名次还不曾出来,沈家就开始四处送礼谋官,让旁人怎么想? 是沈家对子弟过于自信,还是早有安排,才会如此肯定一定会中? 若是她,一定是倾向于相信后者。 沈家如今当官的就沈家主一个,显然,他对母亲,妻子都极为宽容,一一应下,宽二人的心。 姜书早就坐不住了,老夫人却一直没有要散席的意思,丫鬟婆子撤下了饭菜,又上了点心和茶果。 姜书垂眸盯着手中的果子,眉心不时皱起,隐隐不耐。 突然,她察觉到一道视线投向自己,抬眸,就对上了沈淮深邃的眸光。 姜书眉头皱的更深,再次垂下了头。 便听沈淮开口,“祖母,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早起,孙儿该回去休息了。” “是是是,瞧祖母,都给忘了,快回去歇着吧。” “你们,也都走吧。” 最坐不住的是沈钰,老夫人一开口就立即起身走了。 从头到尾,姜书都像是一个透明人一般,安安静静的来,没什么存在感的离开,没有任何人在意。 也不知让她来这一遭,究竟图什么。 出了博寿堂,姜书抬头看了眼天,长长舒了一口气。 此时的沈府很是安静,院中连走动的下人都极少,空气中有丝丝的凉意,廊下的琉璃盏驱散了些许黑暗。 “姜书。”低沉的男声打破了姜书这一刻宁静的好心情。 她没有回头。 沈淮大步上前,同她并肩而立往前走,“答应你的事儿,等春闱结束,我就向祖母提起。” 他说的好像是欠债还钱那般无奈,语气冷淡。 姜书皱了皱眉,语气更冷,“继兄说的事情,我不记得了,继兄也不必耿耿于怀。” “不记得了?”他猛然顿住脚步,盯着姜书,“怎么会不记得?我这些日子把自己关在书房,日日苦读,就是为了你,你怎么能说不记得?” “姜书,你到底要和我怄气到什么时候?” 姜书道,“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你苦读是为了你自己的前途,为了沈家,与我何干。” 为何所有人都喜欢将自己选择的路,需要付出努力都强加在她的头上,沈夫人如此,沈淮又是如此。 可沈夫人改嫁是她要求的吗?沈淮考取功名,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好。”沈淮长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然后用温柔宠溺的眼神注视着姜书,“我不跟你吵,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 姜书心中有些暴躁,无处疏解。 “总之,等春闱结束就是了。” 暗夜中,姜书只能瞧见沈淮大致的轮廓,可不用看,她就能想象到他此刻会是什么神情。 高高在上,如同施舍一般,又或是无奈至极。 姜书唇瓣轻轻挑起,只觉得好笑,“你以为,春闱结束,你就可以做主了吗?” 和苏家的事儿如今怕是阖府上下皆知,就沈淮蒙在鼓里,还敢如此信誓旦旦。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字面意思。”姜书敛了敛神色,“春闱在即,继兄有功夫在这和我说话,还不如回去多读读书。” 她自然不会将话说透,毕竟沈老夫人要瞒着他,若真是因为自己说了什么,导致了他考场失利,她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这个你不用担心。”沈淮负手而立,十分自信的模样。 一路县试,府试,院试,乡试,都十分顺利,就连在皇城都有才子之名,沈淮确实有自负的资本。 姜书微微颔首,抬步继续往前走, “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沈淮养高了几分音调。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姜书连头都不曾回一下。 “大爷,该回去了。”胡安似叹了一气,小声提醒。 沈淮蹙了蹙眉,却并没有动,看着那抹倩影在眼前慢慢消失,逐渐没入暗影中。 潜意识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同了,可又实在说不上来,以前他希望姜书做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做学富五车的才女。 可如今,他竟觉得,只要她能好好说话,像以前一样,就也挺好。 “我都已经不和苏家来往了,她究竟还在气什么呢。” 沈淮声音不大,几乎是呢喃,胡安听见了,但没敢言语。 “也罢,回去吧。” 等过了春闱,他给她一个交代,应该就好了吧。 回了院子,他突然转身吩咐胡安,“你找管家,去库房挑一华贵些的珠花簪,最好是栀子花图案的。” 胡安看了看黑沉的天,这个时辰去找簪子? “大爷,奴才先服侍您睡下,待会儿就去找。” “不必,让张姚服侍就行,你快去找吧。” 他突然很是急切,脑海中都是那日书香园扔出来的那花簪。 她兴许,就是因为自己总说话不算数才气闷的,虽然那个花簪,他并不太记得了。 胡安只得应下,转身离开步入了黑夜中。 沈淮并没有休息,屋中烛火一直亮着。 张姚几次三番催促都无果,一直到胡安拿着簪子回来,沈淮才终于睡下。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沈府就响起了鞭炮声,主子下人都喜气洋洋的,说话间更是十分小心,就怕说了什么忌讳的字,让主家不快。 沈淮展开双臂,任由胡安给他系上腰带,“昨日让你寻来的那个簪子呢?” 胡安立即小跑走去桌案上,将放着花簪的锦盒捧到沈淮面前。 沈淮接过来打开,是比先前那根更为华丽的款式,做工精湛,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大爷是要将这簪子送给姜姑娘吗?” 沈淮唇瓣轻挑,发出一声轻嗯,合上了锦盒。 胡安想说什么,可看着自家主子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又将话给咽了回去。 “大爷。”张姚进屋禀报,“壁红姨娘,叶枝姨娘来了。” 虽没有正式给予名分,但府中上下如今都唤那二人一声姨娘。 “嗯,让她们进来吧。” 壁红走在前面,手里捧着一双棉靴,落后一步的叶枝,手中同样捧着一样东西。 二人先齐齐行礼后,壁红才欢喜的上前说道,“大爷,考场冷寒,奴婢给您做了一双棉靴,你带上,奴婢祝大爷一举成名。” “嗯。”沈淮扫了眼东西,示意胡安接下。 叶枝做的是一件白色里衣,料子普通,做工也普通,不过她嘴甜,说了不少吉祥话,沈淮也让胡安都收下了。 “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为了大爷,我们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叶枝含情脉脉的看着沈淮,那双眼睛仿佛会发光一般。 挪去后院这段日子,她连主院的门都没有进过,壁红虽偶尔出入,但也从不曾留宿。 说是大爷为了春闱准备,如今春闱终于到来,待三日后结束,她们就算是有了盼头了。 叶枝今日穿着沈夫人给她们送来的布料所裁制的衣裳,淡淡的粉色包裹着她那玲珑有致的身躯。 她不断的靠近沈淮,希望能让沈淮对她念念不忘,好第一个侍奉。 可无奈沈淮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面。 胡安将二人送来的东西都收好,就跟着沈淮离开了院子,连多余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二人。 壁红瞥了叶枝一眼,二人又急忙跟上。 沈淮停住脚步回头,“你们干什么去?” 壁红道,“奴婢们想送送大爷。” “不必,你们待在院子里即可。”沈淮蹙着眉,扔下这句,抬步离开。 叶枝一脸失落的望着沈淮离开的身影,用力揪着腰侧的衣裙。 壁红淡淡扫了她一眼,回身往里走,“你知晓大爷为何不让我们跟着吗?” 叶枝敛了神色,“我们是妾,不适宜出现。” “妾?”壁红发出一声嗤笑,“若非那个意外,你怕是连妾都算不上。” 叶枝皱了皱眉,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又咽了回去,壁红有老夫人撑腰,她是不能比的。 “不是不适宜出现,而是不适宜在那位面前出现,尤其是你…”壁红回头,斜眼扫过叶枝,“若是我猜的不错,大爷,应是去见那位了。” “哎呀,叶枝妹妹最好祈祷,最终嫁进来的不是她,否则,你怕保不住如今的妾位。” 叶枝和姜书的事儿当时在府里也算是闹的沸沸扬扬,若姜书为正妻,叶枝指定没有好日子过, “那就不用壁红姨娘操心了,如今老夫人的心思谁不知晓,她就算进门,也是和你我平起平坐,高贵不到哪去。” 所以,她才不忿跟在她身旁当个丫鬟,明明一个孤女,比她一个丫鬟高贵不到哪去,却凭什么要自己伺候她。 “是吗?”壁红眼中都是不屑,“就凭你,和她平起平坐?” 她挑唇发出一声轻笑,深深看了眼叶枝,抬步走了。 人,最怕的就是没有自知之明,她一向都清楚,谨守本分,不然又怎么能在沈淮身旁待了那么多年。 她深知今日的姨娘之位是怎么来的。 第37章 花簪 姜书一早就被院中的鞭炮声给吵醒了,只是抱着被子不想起。 到了早膳的时辰,姜婆子才进来服侍,“姑娘,今日所有主子都要去府门口送大爷。” “嗯。”姜书闭着眼睛,任由姜婆子给她更衣梳妆。 “怎么去参加春闱,全府上下弄跟要出远门一样。”叶承小声嘟囔,她知晓自家姑娘是不乐意去的。 姜书懒怠说话,就一直沉默着,等用完早膳,才慢慢悠悠的出门。 此时,院中走动的下人少了很多,大多数都往府门口涌去,处处都透着几分喜气洋洋。 游廊上,姜书一眼就瞧见了不远处靠在廊柱上,卖弄风流的男人。 沈钰。 她蹙了蹙眉,想退回去太远,走过去,难免又要费一番口舌,可在沈府中,她又不能直接翻出去。 沈钰歪着头,眉头微微挑着,冲姜书摆了摆手,许是以为自己此时姿势很完美吧。 “……”姜书吸了口气,忍着心中的不耐继续往前走。 “姜妹妹,昨日我说的话,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姜书从他身旁走过,沈钰立即笑盈盈的跟上。 “二哥昨日说的话很多,你说的是哪一件?” “当然是让你跟着我啊,你放心,嫁给我绝对比嫁给大哥简单,你也知晓老夫人什么心思,你跟着他,顶多做个妾,还不如跟着我。” 姜书脚步不停,“话不是那么说的,二哥的妾,和大哥的妾,有可比性吗?” 她回头睨了沈钰一眼,似笑非笑的语气,深深打击了沈钰。 沈家嫡长子的妾,和不学无术的庶子的妾,地位确实天差地别,说穿了,沈钰的嫡妻都不一定有沈淮的侍妾有脸面。 “你——”沈钰沉着脸就要发火,二人却已经行至垂花拱门,府中不少人都已等在了那里。 今日算是个大日子,不论是老夫人还是沈家主都十分看重,沈钰只能闭上嘴,冷冷瞥了姜书一眼。 一个继女,竟敢看不上他,也不看看,是踩在谁的地盘上。 姜书置若惘闻,对沈钰这些年的纠缠早就已经习惯了, 一行人继续往府门口走去,马车和一应事宜早就已经都准备好了,沈老夫人拉着沈淮的手正在殷殷叮嘱。 沈家主在一旁,满脸欣慰的看着自己的长子,“你不必紧张,正常发挥即可,其余不用担心。” “是,父亲。”沈淮应下,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定在了站在最后面的姜书身上。 就连壁红和叶枝都为他准备了东西。 沈淮眼中都是期待。 姜书自然察觉到了,只是当做不知,微低着头站在人群后面,等沈淮离开,好赶紧回府。 沈淮眼中的期盼慢慢被失望取代,却挣脱开沈老夫人的手,兀自朝着姜书走去。 春闱在即,他觉得没什么好继续隐瞒的,他在姜书面前站定,从胡安手中接过锦盒,递给她。 “我不记得当初那个簪子后来有没有补给你,但这个是我重新选的,给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二人身上,姜书眉头紧皱,面色不怎么好看。 她能感觉到沈老夫人凌厉的目光,和周围所有人诡异的视线。 “怎么不说话?” 姜书抬眸,冷淡的目光落在沈淮的面容上,他是真的不知还是像以前一样模棱两可的装傻? “我早就不戴花簪了,如今我只喜欢玉石。” 沈淮面色有一瞬的怔愣,转而又点了点头,“我记下了,这个你先收下,等我回来再补给你。” 姜书觉得,自己拒绝的意思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 “时辰不早了,姜书,既然淮儿送你了,就收下吧,别耽搁了他科考。”沈老夫人淡淡开口。 她怕姜书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影响了沈淮的春闱。 这个节骨眼上,她不希望沈淮怀揣着任何心事儿,误了大事儿。 姜书转眸看了眼沈老夫人,沈老夫人深沉的眸子也正看着她,里面是警告和威胁。 “祖母都发话了,你还不赶紧拿着。”沈淮面上洋溢着欢喜。 姜书蹙着眉,目光下移,落在锦盒上,她伸手接了过来,“我会替继兄好好保管的。” 他可是沈府的希望啊,万一考不上,姜书自然不会给沈家人将过错推在自己身上的机会。 沈淮看着她接过锦盒,面上露出愉悦,“收下了,就别再闹脾气了。” “……” “淮儿,时辰不早了,快些走吧。” 沈淮应了一声,转身朝马车走去。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哒哒马蹄声, 且由远及近,所有人都转头看去,一直到那辆马车在沈府门前停下。 车帘掀起,露出了一张消瘦但欢喜的脸,“沈淮。” 沈淮看着那姑娘,竟是第一时间回头看向了姜书,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顾及周遭都是人,终是没有开口。 “苏姑娘来了。”开口的是沈老夫人,笑呵呵的。 苏黎立即下了马车,同沈老夫人行礼,面颊微红,“今日是春闱,我…来送一送他。” “好好好,来的正好,方才他还念叨你呢。” “是吗。”苏黎害羞的睨了沈淮一眼。 “祖母,我何时……”沈淮蹙着眉,刚一开口就被沈老夫人打断了,“苏姑娘亲自来送你,还不谢谢人家。” 沈淮皱着眉,冲苏黎拱了拱手,“有劳苏姑娘。”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苏黎笑着,从腰间取下了一个荷包递了上去, “这是我昨日特意去安觉寺求来的,据说很是灵验,保佑人高中的,不少学子都佩戴了。” 沈淮拧着眉,“忽悠人的东西而已,若是一个符纸就能保佑人高中,又何来寒窗苦读。” 苏黎面色有一瞬尴尬,强行将荷包塞在沈淮身上,“我也如此觉得,但好多人都求了,图个好兆头嘛。” “淮儿,苏姑娘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安觉寺的符纸,还是极难求的。” 沈老夫人开了口,沈淮只得将荷包揣入胸口,“有劳苏姑娘,” 他不明就里,心里对苏黎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毕竟是因为他,才让她名声扫地,婚事儿不顺。 “我说了,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一家人,她为他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苏黎想起前日母亲带回去的消息,一张脸就烫的厉害,她就知晓,沈淮心里一定是有她的。 沈淮微微颔首,和沈老夫人,沈家主发了个招呼,就准备离开。 “快去吧,好好发挥,依照你的才学,一定会高中的。”老夫人很是自信。 沈淮笑着点头,又看向姜书,“我走了。” 姜书垂头,正兴致缺缺的看着锦盒,哪有心思注意前面都说了什么,沈淮看她一直盯着盒子,笑容加深几许,转身上了马车, 可这一幕落在苏黎眼中,却很是扎眼。 她笑容立即落了下来,手腕却突然被抓住,一回头,是沈老夫人和蔼的脸,“若是无事,就来老身院子里陪老身说说话吧。” 她不快一扫而空,立即应下,还不忘扫一眼姜书。 这回姜书看见了,只是懒怠搭理。 自我以为的假想敌,有什么好计较的。 沈淮一走,所有人就都各自散了,姜书转身也打算走,却被沈老夫人留了下来。 “你和苏姑娘有几分交情,今日苏姑娘在,你也来博寿堂陪着些,省了她和我一个老太婆待着无聊。” “……” 她是她沈家的下人吗,苏黎来做客,让她去陪着? 姜书平静开口,“老夫人说的是,只是我手中拿着东西不方便立即去,让苏姑娘瞧着也不痛快,还是先将东西送回去,再来陪苏姑娘吧。” 苏黎目光立即落在了她手中的锦盒上,不用想,也知晓那东西哪来的,脸色立即变了变。 沈老夫人不曾想,姜书如今竟如此大胆,当着她的面都敢挑衅跋扈,“一个簪子而已,不值钱的玩意,苏姑娘要多少没有,不会眼红你的。” 听着是说物,但也是在喻人。 沈老夫人口中的不值钱,又何尝只是说那个簪子。 姜书垂眸,看了眼锦盒,旋即扔给了身后的叶承,“老夫人说的是,不值钱的玩意,还是收回库房吧。” 老夫人脸色很是难看。 她可以说那东西不值钱,可姜书不行,因为那是沈淮送的,就算不值钱,也不该是她能丢弃的。 更何况,还是沈家库房中的东西。 沈夫人站在一旁,身子都有些发凉,这个混账东西,如今竟如此胆大包天,连老夫人都敢对着干。 她虽不喜欢她,可毕竟是她女儿,老夫人一定要把账算在她头上的,“书儿,难得苏姑娘来做客,还不快去陪着。” —— 毕竟,人在屋檐下,姜书不愿也只能跟着一起去博寿堂。 老夫人拉着苏黎很是热络,姜书默默站在一旁,当真是和个下人没什么两样。 又或许,沈老夫人是故意的,在苏黎面前摆出沈家的态度。 “这茶有点凉了,去给苏姑娘再倒一杯。”沈老夫人说道。 姜书垂着头,就当没有听见,何况,她左耳本就听不见。 沈老夫人开了口,姜书却没动,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来。 “姜姑娘,老夫人跟您说话呢。”沈老夫人身旁的婆子低声提醒。 姜书这才抬起头,“什么?” “……老夫人说,茶水有些凉了,让你给苏姑娘重新倒一杯。” 姜书看向沈老夫人和苏黎,苏黎也看着她,眼中都是冷意和讥讽。 “哦,我还以为老夫人是和你说话呢,原来是对我说的啊。”姜书说完,笑着走过去给苏黎倒了杯茶。 甚至还妥帖的亲自递给苏黎。 苏黎看着那茶盏,等了片刻才抬手接过,象征性的抿了一口,就给放下了。 “苏姑娘喝着温度如何?” “可。” 当着沈老夫人的面,苏黎心中如何不悦都不会表现出来,更不会过于为难姜书。 毕竟如今沈老夫人态度不明,若是没有意让姜书嫁给沈淮,又何必非将人请来,有一种可能,是沈家有意让姜书做妾,所以老夫人才会如此。 兴许是在告诉她,姜书就算嫁进来,以后也只是个妾,在她面前只能做小伏低,让她放心。 这杯茶,就是主母茶的意思。 苏黎想的多,指甲慢慢掐入掌心中。 “那就好,老夫人院子里的人不顶用,以后苏姑娘嫁进来,还是多带几个仆人才好,免得一口热茶都喝不上。” “……” “……” 在博寿堂的人看来,姜书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就连苏黎都有些瞠目结舌, 姜书怎么敢?老夫人本来就不喜欢她,她还想不想嫁给沈淮了? 第一次,有人说沈老夫人的人没用,就是沈家主对老夫人身旁的人都会给几分脸面的。 沈老夫人脸色发青,可还不不及开口,姜书就继续道,“我毕竟姓的是姜,功臣之后。” 一句话,就将沈老夫人的怒火都堵在了嗓子眼。 不是沈家人,又是功臣之后,沈家要是要名声,就容不得如此当下人作践,传出去,可大可小。 沈老夫人阴沉沉的视线落在姜书身上,以往她竟从来不知,她有如此口舌心机。 又或许不是没有,而是一直在她面前隐藏,那些温婉恭顺,不过是为了嫁给淮儿而故意伪装出来的。 姜书手中茶壶并没有放下,“苏姑娘快喝吧,喝完我再给你满上。” 老夫人沉着脸,递给了身旁婆子一个眼色,那人立即上前从姜书手中接过了茶壶,“还是交给老奴来吧,姜姑娘去那边坐着吧。” 不喜欢归不喜欢,老夫人对沈家的名声还是极为看重的, 或者说,若非大爷坚持,老夫人也不会去为难一个小丫头,就像对沈夫人一样,讨厌是讨厌,但从不曾下黑手。 姜书很自然的松手,回身兀自寻了个椅子坐下。 她知晓,自己今日得罪狠了老夫人。 她爱面子,当着苏黎的面息事宁人,等人离开,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接下来的谈话顺利了许多,沈老夫人和苏黎很是投机,惹的老夫人屡屡开怀,姜书坐在一旁,就像个透明人一般无二。 一直到用完午膳,沈老夫人才放了苏黎离开,话里话外透露了二人的婚事儿,让苏黎安心在家等着。 苏黎满脸欣喜,离开前都不忘睨眼姜书,以示炫耀。 第38章 偏方 二人几乎是同一时间离开的博寿堂。 苏黎步子走的很慢,显然是在等姜书。 姜书很讨厌早起,今日应付了半日,本就有些精疲力尽,这会儿更是不耐继续和苏黎打嘴皮功夫,便越过她径直往前走去。 “站住,你怎还敢用这种态度对我?” 姜书顿住脚步回头,眉梢微挑,“不然呢?我该以何种态度?” “春闱结束,沈家就会下聘,我就是沈淮的未婚妻,未来的沈家主母。” “所以呢,你是嫁给了沈淮,又不是上天做了王母。”姜书扔下这句,继续往前走去。 苏黎脸色阴沉,“姜书,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入沈家的门的。” 姜书只当没有听见,兀自回了书香园。 “姑娘,那苏姑娘忒过分了,如今还不曾嫁进来呢,就开始耍少夫人的威风了,往后要是真嫁进来,指不定怎么为难您呢。” 叶承眼中浮上担忧,老夫人的意思已经很确定了,苏黎是一定会嫁进来的,姑娘本就日子艰难,日后不更是腹背受敌。 姜婆子也忧心忡忡。 她如今觉得,嫁给大爷,其实还不如离开沈府,回姜府去。 “不是还没嫁进来吗,等真到那一日再发愁不迟。”姜书如今可没有闲工夫去思量怎么对付苏黎。 她让姜婆子准备了笔墨,写了一封信让叶承送去林府。 叶承看见了信上内容,面色不由有些古怪,“姑娘要去林府做客?林姑娘会邀请您去吗?” 姑娘和林姑娘的关系,似乎还没有熟到那个地步吧。 姜书没有回答她的话,再三叮嘱一定要亲自送到林梦梦手中,并等她回信。 叶承应下,一头雾水的离开。 另一边,沈夫人听说了姜书在博寿堂的所为,眉头皱的很紧,“她当真是那么说的?” 刘婆子点头,“博寿堂的丫鬟说给老奴听的,一字不差,姑娘如今胆子是愈发大了,竟然连老夫人都敢叫板。” “她究竟想做什么?”沈夫人面色不佳。 哪怕只是做个姨娘,那也需要老夫人首肯,姜书怎么敢如此得罪老夫人。 “老夫人当时虽什么都没说,但脸色难看的很,怕是夫人的想法又要落空了。” 沈夫人听的面色冷凝,“哼,是她自己不给自己留退路,我要她留在沈府,能嫁的人可不止沈淮一个,她若是放着坦途不要,非作死,那我也成全她。” 总归该说都说过了,她自己不听话,一而再再而三的作死,也不能怪她。 刘婆子大惊,“夫人是说…二爷?那位可不是能托付的主,再怎么说,姑娘也是您的亲生女儿。” 沈夫人抬眸看了刘婆子一眼,冰冷的眼神让刘婆子一个激灵,“我给她的机会,还少吗?” “夫人说的是,都听夫人的。” “嗯,”沈夫人垂眸抿了一口清茶,“你也说了,总归是亲生女儿,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那么做的,一切,都听沈淮春闱结束再说吧。” “是。” “对了,前些日子的药也喝完了,你让大夫明日来府中一趟,给我瞧瞧。” 沈府中是有府医的,但这种事儿,沈夫人还是不想让沈家其余人知晓的,尤其是沈老夫人和柳姨娘,她不想让那二人看她的笑话。 刘婆子应下,转而想到什么又说道,“夫人,药喝完了,想要有孕,还需要…老爷帮忙才是,要不要老奴…去垂花拱门那守着老爷回来。” 沈夫人面色一红,红唇微微抿着,那张风韵犹存的脸罕见的浮上几抹难为情。 “还是你考虑周到,就依你意思吧。” “是。”刘婆子依喜气洋洋的。 只是一直等到了天色黑沉,派出去的小丫鬟依旧没有递回消息。 沈夫人穿着一身月白色中衣,腰带半垂,系在那纤细窈窕的身姿上,一头乌黑长发垂至腰际,笑起来的时候颇为妩媚勾人。 她对着镜子坐了很久,半边身子都有些麻木,笑容也转为了不耐烦,“怎么回事儿,怎么还没有回来?” 刘婆子连忙道,“老爷离开时带了夫人先前准备的礼,应是去拜会此次的负责春闱的主考官了,夫人不必着急,再等一等。” “嗯。” 这一等,就等到了月上柳梢。 小丫鬟递回消息,刘婆子立即放下手头活计往垂花拱门奔去,将人请回了主院。 沈夫人竖着耳朵,一直听着院中的动静,当听见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时,她立即站起身迎了出去。 “老爷回来了。” “嗯。”沈秦垂着头,淡淡应了一声。 沈夫人赶忙接过他的外袍,递给了一旁侍奉的丫鬟,“老爷瞧着,似乎不怎么高兴,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儿?” 沈秦抬头,看了眼沈夫人,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不曾说什么。 “怎么穿这么少,也不怕着凉。” “……”沈夫人拢了拢衣物,面色有几分潮红,“我这不是等您回来呢吗。” 她说着,走向八仙桌旁,捧起了一个瓷碗递给沈秦,“我特意让厨房给你炖的汤,你喝一些。” 那熟悉的味道一递过来,沈秦眉头立即就皱了起来,他看着那碗汤,没有说话,也没有接。 “老爷?”沈夫人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沈老爷虽疼她,可到底已至中年,身子各方面不比当年,有些事儿上难免力不从心。 可她只要服用了偏方,必然就要同房,这补汤,已经成为了二人心照不宣的事儿。 可显然,今日沈秦很没有心情。 沈夫人红着脸,往他身上靠了靠,“老爷,我等您好久了。” “你又喝什么偏方了?”沈老爷直接了当的问道,“你我都这个年纪了,就别再继续折腾了。” 沈夫人脸色立即垮了下来。 她很不想从沈秦口中听到这话,会让她觉得自己很没用。 “前些日子,老爷还去同僚那喝喜酒呢,人家和我们年龄一般大,他们能生,我们为何就是折腾了?” “还是说,老爷不想和我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自然不是。”沈秦揉了揉额头,一脸的无奈,“夫人,我今日当真没有心情。” “可今日是最好的时机。”沈夫人自然不愿放过,整个身子都贴在了沈秦身上。 以往她对沈秦几乎是百依百顺的,可唯独在孩子的问题上,分外偏执。 屋中下人都在刘婆子的示意下退了出去,沈夫人坐在了沈秦腿上,一条手臂圈住了沈秦的脖颈。 “老爷,您就喝了吧。” 沈秦看着那碗黑漆漆的汤药,面上露出了一抹厌烦。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了几句争执声。 沈秦立即将沈夫人推开,高声询问,“怎么回事儿?” 刘婆子小步走进屋,看了眼沈夫人才小心翼翼的开口,“是…柳姨娘身旁的丫鬟,说是柳姨娘有些不舒服,请老爷过去一趟。” “嗯。”沈秦二话不说,抬腿就往外走去。 “老爷。”沈夫人追了几步,沈秦却没有丝毫停留,身影很快消失在暗夜中。 沈夫人一张脸,阴沉难看的可怕,刘婆子心知说错了话,低垂着头都不敢抬起。 “都是老奴的错,以往老爷从不理会柳姨娘这点小把戏,老奴还以为…” 沈夫人端起一旁桌案上的药碗,重重砸在了地上,“都给我滚出去。” 沈秦有两个儿子,更有沈淮这个博学多才的嫡长子,自然对子嗣并不上心,可他就从来不替她想想?在意她的处境吗? 以往,沈秦可不从会如此,就算下差回来再累,都会配合她的。 今夜,究竟是怎么了。 刘婆子没有立即离开,试探着规劝,“夫人,老奴瞧着,老爷今日心情似乎很差,兴许是官场上的事儿,不是冲您,您别气坏了身子。” 沈夫人没有说话,眼中都是冷意。 柳姨娘不是第一次往她院中递消息抢人了,以前从不曾成功过,她也乐的看她生气跳脚,可这次…… “看来,是我这个主母当的过于仁慈了。” “我让你寻的大夫呢,让他明日一早就来。” —— 沈夫人气的一夜未眠,第二日一早,刘婆子就连大夫带来了主院。 大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着,似乎是生怕被人认出来。 把完了脉,沈夫人立即询问,“如何,我先前喝的药可起了作用?” 那大夫拧着眉梢,“就脉象来看,夫人的身子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年龄大了,要看缘分才是。” 不是一个大夫如此说了,可这么多年过去,她就是怀不上。 “既然没有问题,为何一直怀不上?” 大夫摇了摇头,“这个,小人也不好说,子嗣讲究的是个缘,夫人保持心情舒畅,同房次数多一些,希望也就大一些。” 沈夫人点点头,难掩的失落。 大夫收拾好医药箱,状若无意的说道,“怀孕这事儿要看两个人的身子状况,夫人身子既是无恙,可曾给令夫把脉看过?” “不会,他都有两个儿子了,身体自是无碍的。”况且三年前,那个贱人不还有了身孕。 “夫人,”刘婆子看了眼那大夫,附耳沈夫人说道,“夫人您不一样生了姑娘吗。” 沈夫人侧头看了刘婆子一眼,眼中都是狐疑。 莫不是,真的是老爷的问题? 不应该啊, “那柳氏,三年前不还有孕来着。” 刘婆子蹙了眉,脱口而出道,“她以前就不是个安分的,指不定是谁的。” “……”话说出口,主仆二人都呆了呆,刘婆子更是吓了一跳,连忙看了眼大夫。 幸亏离的远,没听见。 那大夫拱手就准备离开,顺便说道,“若是令夫的问题,我手中倒是有一偏方,治这个有奇效,夫人可要试试?” 沈夫人对孩子的执念简直可以说是疯魔。 可也知晓,让沈秦看大夫那是不可能的,莫说沈秦一个大男人会不会觉得丢脸,单就他有两个儿子,对子嗣不热衷的态度,也绝不会同意。 “还是算了吧。”沈夫人艰难说道。 那大夫想了想,说道,“若是夫人不方便让令夫就医,小人可以留下方子,您抓了药,给令夫喝上一段时日试试,全当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喝药? 沈夫人看了眼溅在地上的补汤,面色很不好看。 不过若是有希望,她还是愿意试一试的,瞒着他就是,“你确定那方子有效?” “在小人这拿过方子的人用了都十分有效,至于令夫,小人不曾把过他的脉,不好说。”大夫说话留了一线。 沈夫人被说的十分心动,有些跃跃欲试。 “那方子,若是正常人喝了,会不会对身子不好?” “那不会,补药而已。” “刘婆子。”沈夫人给了刘婆子一个眼色,刘婆子立即从衣袖中掏出银子,递给了大夫, “还劳你将方子留下,今日的事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可要心中有数。” “那是自然。”大夫收了银子,连连保证道。 将大夫送走,刘婆子回了主屋,就见沈夫人正拿着方子看,“夫人,这人信得过吗,给老爷吃的东西,可不能马虎。” “他一个坐堂大夫,跑的了和尚还能跑的了庙,放心吧。”将方子折好递给刘婆子,“晚些你按照方子去抓药,当心些,别让人发觉。” —— 第二日下午,姜书才算是等来了林梦梦的回信。 自然先是好一番的嘲讽奚落。 姜书目光落在书信的最后一行字上,那算不得工整的字迹写的很小很小。 在府中等你。 姜书笑了笑。 这个姑娘,总是口是心非,她明知晓她去定是事出有因,但还是答应让她去。 翌日一早,姜书备了些礼,就登了林府的门。 林府门前,一个圆脸的小丫鬟守在那,姜书一眼就认了出来,此人乃是林梦梦跟前的大丫鬟。 “姜姑娘。”圆脸丫鬟上前行了个礼。 “你家姑娘让你迎我?” “……”丫鬟面色纠结了一瞬,还是如实说道,“我家姑娘说,怕您找不着路。” 这话一听就很林梦梦, 圆脸丫鬟觑了眼姜书的脸色,颇有几分尴尬,自家姑娘就是嘴硬心软。 “哦。”姜书面色平静的跟着丫鬟进屋。 “姜姑娘别介意,我家姑娘就是脾气不好,但人是顶不错的。” “这话肯定不是林梦梦让你说的。”姜书似笑非笑。 丫鬟立即一脸尴尬,这姜姑娘对自家姑娘倒是十分了解,“姑娘说,奴婢要是不按她交代的说,就罚奴婢十天月钱。” 第39章 陈年旧事 “是吗,她竟如此不近人情,不若你来我身旁当差,我从不扣月钱。” 说完,姜书还偏头问叶承,“你说是吧?” “……姑娘,前面就是林姑娘的院子了。”踩在人家的地盘上,挖人家的墙角,有违道德。 让林姑娘听见了,指定又要跳脚。 “怕什么,她又不是顺风耳。” “我听见了。”冷悠悠的声音突然从一旁冒了出来,姜书吓了一跳,就见林梦梦抱着手臂,从墙拐角处走了出来。 一双阴恻恻的眸子,盯着她。 “……” “我若是在你府中被吓死,你可是要吃官司的。”姜书拍着胸口道。 林梦梦却是一声嗤笑,“你也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就你没爹,娘和死了差不多,谁替你申冤报仇。” “……” 姜书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一半是真的,另一半,是林梦梦真的伤到她了。 她从来都知晓戳她哪里最痛!!! “林梦梦,我只不过挖你个墙角而已,况且不是没挖成吗,你至于那么恶毒吗?” 林梦梦一声冷哼,“实话实说而已,我不像你,为了个狗男人,什么违心话,违心事儿都做的出。” 白瞎她派了丫鬟来迎,又亲自来寻。 怎么又扯上那丢人事儿了? 姜书平复了下情绪,不再和她磨嘴皮子,“我来做客,你就让我站在这里,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林梦梦沉默着审视了她一会儿,半晌才转身往前走去,“跟上,府上有狗,专门咬狼心狗肺的东西,跑慢了咬住了可不怪我。” “……不是一直咬着都没松口吗?” 林梦梦回头,狠狠剜了姜书一眼,姜书回给她一个笑容。 很快,就来到了林梦梦的闺阁,下人跟着进屋奉上茶水,林梦梦就立即将人都赶了出去。 等屋中仅剩她二人时,她翘起二郎腿,没什么形象的睨着一旁喝茶的姜书,“说吧,来干什么?” “你的茶不错,哪来的,回头给我带一些。” “贵得很,你不配。” “……那你配?” “我配不死你。”林梦梦翻了个白眼,“你究竟说不说,不说就赶紧滚。” “我有件事儿,想见见你爹,你可否帮我搭个线。”姜书放下茶盏,一脸认真。 “找我爹?”林梦梦脸上诧异一闪而过。 “找他做什么?” “关于当年我爹奉旨出征一事儿,我查到了一些端倪,想问问你爹。” 听说是这事儿,林梦梦立即坐直了身子,眉头微蹙,“你的意思是,你爹当年战死,其中有猫腻?” “不知道。”姜书摇了摇头,“所以才要查。” 林梦梦一时没有说话,一双眸子沉沉的望着姜书,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你那么看着我做什么?不方便吗?” “没有。”林梦梦收回视线,唤来了候在外面的丫鬟,“你去爹爹书房一趟,看他在不在,若是在,就说我有一个朋友,想过去拜见他。” 丫鬟应声离开,姜书放下茶盏站起身,竟是冲林梦梦福身行了一礼。 “你干甚?”林梦梦吓了一跳。 “谢你。”姜书十分认真,“这件事儿对我很重要,你愿意帮我,我理应谢你。” 林梦梦面上有几分不自在,偏开了头,“用不着,只要以后别给我添堵就成。” “我什么时候给你添过堵,不都是你跳出来,给我添堵吗?” 林梦梦眼睛斜了过来,“你和沈淮叽叽歪歪,就是给我添堵。” “……” 小丫鬟很快回来,“姑娘,老爷让姑娘带您的朋友过去。” “走吧。”林梦梦站起身道。 姜书都不曾想到,会如此顺利。 林梦梦许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颇有几分洋洋得意,“我爹最是宠我,只要是我的请求,他基本就没有不答应的,这点小事儿根本不算什么。” 姜书笑了笑,是真的为林梦梦高兴,而掩在笑容下的艰涩,也是真的为自己难过。 “那个…我顺口一说,把你给忘了,你别介意……”林梦梦挠了挠头。 她性子一向大大咧咧的,嘴总比脑子快那么一点。 姜书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没关系,几句话而已,算不得什么,况且若是言语能杀人,我早就被你捅的千疮百孔了,哪还能活生生的站在这。” “贫嘴,”林梦梦撇嘴,“你对上沈淮和苏黎时,怎么不巴巴巴巴…” “因为我从来不跟狗说话。” 姜书这句话一出口,林梦梦面色显而易见的舒缓了不少,故作冷硬的面容都软和了几分。 姜书突然发现,林梦梦好像比自己还要讨厌那两个人。 二人斗嘴的功夫,就已经来到了前院,林大人的小厮正守在门外。 “姑娘,”小厮行了个礼,就推开了房门。 “进去吧。”林梦梦下巴冲书房中一指,就大踏步走了进去。 姜书眼神微微闪动,紧随其后的迈步走了进去。 林梦梦的爹是武将,书房自然也不比那些文人雅致,一整个墙面的书柜上摆放的不是诗词歌赋,而是兵书古籍。 另一侧的冷兵器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刺眼的寒光,利刃黑红,令人光看着,就心生胆惧。 林大人是切切实实上过战场的,所以那些兵器并非只是空摆着,而都是开了刃,见了血的。 “爹爹。”林梦梦躬身冲书案后威严冷峻的中年男人行了一礼。 姜书看了一眼就立即收回了视线,紧跟着行礼问候。 “来了,都起来吧。”林大人微微颔首,对着林梦梦的时候咧开了一口大白牙,和方才正经端坐的威严高官形成了很大的反差。 眼神中都是宠溺,“说吧,找我干什么。” “这位是姜书,前姜琛姜将军的长女,是她找您。” 姜书上前两步,又行了一礼,“林大人,贸然登门有失礼数,还请您莫怪。” 林大人却没有说话,一双深邃的眸子定格在姜书身上。 权势养人,那来自高位者的压迫与审视让姜书浑身不适,但好在很快,林大人就收回了目光,连带那股子压迫也荡然无存。 仿佛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原来是姜家的丫头啊,一晃多年,都长这么大了。”像是在感慨。 当年她娘带着她改嫁沈家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以至不少当初和她爹交好的人家都十分不悦,连带对姜书都不假辞色。 小时候,是林伯父,而今,是林大人。 林大人不着痕迹的扫了眼林梦梦,吩咐,“来者是客,去准备些茶水。” “不是有下人吗?”林梦梦皱眉,拿她当丫鬟使唤呢。 “她算哪门子客。” “不得无礼。”林大人嗔了女儿一眼,“还不快去。” “说什么悄悄话,还非要把我给支开。”林梦梦嘟囔着,不情不愿的离开,并合上了房门。 姜书眉头皱了皱,“林大人知晓我为何而来?” 林大人没有回答,抬手示意姜书坐,“自从你爹爹走后,我就再没见过你,如今突然登门,只能是因为你爹的事儿吧。” “是,我听说,当年皇上原来中意的将帅并非是我爹,而是您。” “不错。”林大人颔首,直直迎上姜书清凌凌的眸子,平静而又坦诚。 “可为何后来换成了我爹?” 林大人垂眸,“你该知晓,当年和塞北的那场战争,几乎是有来无回,若你爹当年离开,是与我有关,你如此莽撞,前来质问,就不怕…” “不是质问。”姜书接话道,“我只是想知晓当年都发生了什么,我也知晓我爹奉旨出征,是他自己求来的。” 林大人看了姜书一眼,身子微微后仰,“既如此,你还想问什么?你爹已经死了,你如今也已是书香门第,沈家的继女。” 怪不得是父女俩,说话都一样的阴阳怪气。 “我曾和梦梦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若可以,我情愿去打仗的那人不是我爹,若是有的选,谁愿意寄人篱下?” 林大人眉头微蹙,盯着姜书看了一阵,“可据我所知,你不是挺乐在其中吗?沈家嫡长子确实有几分才学,值得你如此。” “……” 姜书没有言语,抬头望向了书房的屋顶,将眼中的涩意逼退了回去。 袖中的手死死攥着。 “所以,林大人是觉得,我应该庆幸我爹的离开,才得以让我进入乌衣门第的沈家当继女?” 林大人没有说话,沉默的看着姜书。 姜书也不再开口,二人看着彼此,气氛诡异的安静。 “我只是觉得,他的女儿,不该如此没有骨气。”林大人似乎叹了口气,突然说道。 他可以说是因为姜琛才保住了性命,当年死在塞北之乱中的人,理应是他才对。 他对他感激,钦佩,可人死半载,妻便携女改嫁,他更是替他不值。 “不论当初是因为什么,你爹都已经不在了,多说无益,你是他唯一的女儿,好好活着,才是他最希望看到的。” “我不信我爹死了,”姜书声音坚定,“都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朝廷并没有带回我爹的尸骨,凭什么判定他已死?” 林大人眉头皱起,“那你想干什么?” “我想找到他,所以,我需要知晓当年都发生了什么,他为何要抛下我离开。” 哪怕是尸骨,总是要寻到踪迹的。 他明知那场战争是死局,究竟为什么,让他放弃她这个唯一的女儿。 “武将家眷,生死皆由天定,为了家国百姓,舍小为大,此乃定数,就是我,也是如此。”林大人沉声说。 姜书却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选择权在你们,死了更是一了百了,怎会懂被放弃人的痛苦。” “他也只对的起家国天下,全了你们心中所谓的大义。” 姜书的谬论,还是林大人第一次听说,或者说,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会在他面前如此说。 在朝廷,君臣嘴边挂着的,只有江山社稷,家国百姓。 “你可知晓这话传出去会有怎样的后果?”林大人阴沉着脸。 “不会传出去,因为出了这个书房,我是不会承认的。” “林伯父,我有句话,想问问你心中的忠诚大义。” “你说。” “我爹战死,是不是为国为民,算不算忠烈。” “那自然是。” “那为何京中那些名门子弟都嘲笑讥讽我没有爹护,将门粗鄙?” 林大人眉头一皱,脸色阴沉,“谁敢?哪家的小畜生说的,明日我就参他一本。” “法不责众。”姜书淡淡道,“就算是皇上,也无力改变如今重文轻武的朝局不是吗?” 兵乱年间,以武为尊,太平盛世,需文学济世,推政发展,是恒古不变的定律。 林大人身为兵部尚书,对此自然更加深有体会。 他沉默了,连带看姜书的眼神都慢慢有了变化。 半晌过去,他突然开口,悠悠说道,“当年,你爹刚平定了一起战事,休养生息,百官推举前往边关之人,是我,皇上也同意了,我深知,平定塞北之乱艰难,依当初局势,可谓九死一生。” 他安排好了府中老小,甚至连后事儿都交代好了。 “我做好了迎接圣旨的准备,如今库房中还收着当年我夫人为我准备的战甲……” 林大人重重叹了口气,眼中是道不清的悲戚,“不想,传旨太监从林府门前过,却并未停止,而是直奔了姜府。” 当初他得知时也很是意外,甚至以为是传旨太监走错了。 可圣旨上要出征的人不是他,而是姜琛。 “我和你爹有几分交情,听说了消息后就立即赶了过去,我甚至怀疑,是不是你爹得罪了什么人,才被人算计。” “我爹怎么说?”姜书急声问道。 林大人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他说,圣旨是他去御前主动求来的,没有任何人逼迫,他自愿前往边关。” “为什么?” “我也如此问他了。”林大人摇了摇头,“但他什么都没说。” 只说让他不必愧疚,更不必有心理负担,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与人无忧。 林大人的话,和裴晏对姜书说的一般无二,完全吻合。 “除了这个,我爹就没有说别的吗?” “说了,也没说,那晚,我们一起喝酒到很晚,他说了很多,但关于战事儿却只字未提,说的都是些过去的陈年旧事儿。” 第40章 买礼 “林大人再想一想,我爹爹当真没有再说别的?” 林大人摇了摇头,“我知晓的就这么多,姜姑娘如此问,是想得到什么答案,还是说,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当年姜琛的举动确实古怪,林大人也很是好奇。 “没什么。”姜书站起身,“今日打扰林大人了,我就先告辞了。” “好,让梦梦送你。”林大人点点头,目光落在姜书那张娇俏的脸上,突然说,“你…长的很像你父亲,若是风骨再像他几分,就更好了。” 姜书知晓,他说的还是自己和沈淮的事儿。 八年,她追着沈淮跑了八年,京中所有人都对她鄙夷不屑,林大人觉得她辱没了爹爹,也是理所应当。 姜书笑了笑,福了福身后,转身离开了书房,一直到身影彻底消失,林大人目光都没有收回,像是在发呆想着什么。 阳光透过敞开的门洒进五中,寥寥的几束光折射在对面墙上的兵器上,泛着幽冷的寒光。 “说完了?”院子门口,林梦梦百无聊赖的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听见脚步声回头朝姜书瞥来一眼。 “等你的茶呢,怎么一直都不送,是我喝不起吗?” “少来。”林梦梦剜了眼姜书,“我又不是傻子,我爹分明就是不想让我听。” 姜书笑了笑,“改日登门,再来品尝贵府的茶水,今日时辰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嗯,我送你。” 林梦梦率先抬步往外走去,等远离了林大人的书房院子,才看一眼姜书,问,“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嗯?”姜书偏头看来, “我的意思是,若是没有,晚些我可以帮你再问问。” “你都不问我寻你爹做什么吗?” 林梦梦蹙眉,“你想说不就说了,不想说问你做什么,反正就你那点本事儿,还能在我爹面前翻出什么浪花来不成。” 她丝毫不担心,自己的父亲很自信,“况且,我觉得你也不会做什么坏事儿。” 姜书展开一个由衷的笑容,“梦梦,多谢你。” “上一边去,恶心死了。”林梦梦笑着戳了戳姜书的手臂,在府门口站住了脚步,“只要你别再因为那狗男人和我过不去膈应我,就算是谢我了。” “我什么时候为了男人膈应你了?” “……滚。”林梦梦一提这个就来气,在姜书身后不轻不重的推了一把,却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笑盈盈的看着姜书上了马车。 末了别别扭扭的道,“别忘了你说的,有空常来啊,别老围着苍蝇转。” “行,我以后围着你这块臭肉转。” “嘶,你骂谁呢,”林梦梦撸起袖子做势要动手,姜书的马车已经缓缓行驶离开了。 她脸上是挥散不去的笑意,嘴上嘟囔着,“没良心的东西。” “走吧,回府。” “姑娘心情似乎极好,是因为今日姜姑娘登门吗?”小丫鬟笑问。 林梦梦揉了揉自己的脸,“有吗?”问完又回头瞪了眼丫鬟,“少胡说八道,本姑娘是心情好,和她有什么关系。” “是是是,姑娘说的是。”小丫鬟垂头偷笑。 “姑娘。”抄手游廊上,一个小厮远远走来,福身行礼,“老爷让您过去书房一趟。” “哦,正好,我也有事儿要找他。” 书房,林梦梦走进去的时候,林大人正靠在椅子中小憩,冷硬的五官让人瞧着都有几分生畏,林梦梦不怕。 她放慢了脚步,悄悄走过去,伸出手捏住他最长的一根胡须,抿唇使力拽了下来。 “嘶,疼疼疼。”林大人差点从椅子上弹跳而起,一双眼睛瞪着林梦梦,“你想疼死我,好继承林府是不是?” 林梦梦一撇嘴,“那可太好了,就是爹爹尚书的位置不能传给女儿,有些可惜,不然女儿也能威风一把。” 林大人 又剜了林梦梦一眼,“你就那点出息,老子白疼你了。” 他一边揉着下巴,仿佛真的很疼很疼的模样。 他和林夫人感情深厚,没有姬妾,就生了林梦梦这一个独女,疼的眼珠子一般。 林梦梦笑嘻嘻的上前从背后搂住林大人的脖子,“你就别装了,你可是上过战场的人,依你的敏锐,若是连我都发现不了,哪还能安稳的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 不过是哄她高兴罢了,小时候,她总嫌弃她胡须膈的慌,最爱的就是拔他胡须了。 林梦梦脸颊贴上林大人,欢喜的蹭了蹭。 林大人笑容加深了几许,连褶皱都多了不少,“我的小丫头长大了,骗不了你了。” “好了,都是大姑娘了,这样子像什么话,还不快起来。” “怕什么,大姑娘也是爹爹的女儿。” 林大人无奈的扯住林梦梦的胳膊,将人拉到自己身前来,“坐下。” “哦。” 林梦梦搬来了姜书方才坐过的椅子,放在了距离林大人最近的位置,“父亲大人有什么教诲,快快说吧,女儿洗耳恭听呢。” “你呀。”林大人戳戳她额头,“你往日不是 最讨厌姜家那丫头的吗,如今怎么突然给带家里来了?你们最近走动很频繁吗?” “你说她呀。”林梦梦抱住林大人手臂,头靠在上面,“其实吧,我…也不讨厌她,只是觉得她没出息,生气而已。” “不过最近她好像和沈家那坨狗屎闹掰了,我看她顺眼了不少。” “咦,一个女孩子家,说话能不能斯文一些。” 林梦梦翻了个白眼,“和我娘学的,你怎么不教训我娘?” “……”林大人立时哑了火。 “所以,你们最近来往很频繁?” “嗯…算是吧,不过我目前还只处于观察阶段,她若是继续和沈家那个纠缠不清,我还是一样会讨厌她的。” 林大人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扯唇笑了笑。 “爹爹,她今日来寻你是请你帮忙的吗?”林梦梦皱巴着一张脸,“若是可以,你还是帮帮她吧,其实她…挺可怜的。” 林大人笑容顿了一瞬,片刻后微微点了点头,“听你的,不过她既然寻你帮忙,就没有告诉你找我是什么事儿吗?” “没有啊,她没说,我也没问。” “嗯。”林大人点点头,状若无意的开口,“你知晓她最近和谁走的近吗?” “李家郡主,李云秋,还有就是我。”林梦梦歪了歪头,“爹,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爹就是随便问问,她跟着沈淮跑了八年,如今突然改变了心境,让我有些惊讶罢了,毕竟……我和她爹,曾是好友。” “哦。”林梦梦微微颔首,“我我不太清楚她和沈淮怎么回事儿,但沈家和苏家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估计是要成了。” “嗯。”林大人揉着她的发顶,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梦梦啊,你年岁也不小了,让你娘给你选个品行端正的公子,将婚事儿给定下来吧。” “我不要,爹爹,我不想嫁人,嫁了人我就不自由了,还会被婆家磋磨苛待,你舍得吗?” “胡说八道。”林大人一瞪眼,“谁敢欺负我女儿,我不掀了他的屋顶,有爹爹在,你不用怕,谁也不敢欺负你。” “嗯~”林梦梦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张风流俊美的脸,耳根子都红了,微微垂下了头,“爹,要是…嫁人的话,女儿想要一个长的俊的。” 若是日日对着那样一张脸,想来,日子不会如自己想象那般难熬`吧? 林梦梦每次提及婚事儿都十分抗拒,如今突然说这话,让林大人立即打起了精神,“哦?那梦梦以为,满京城儿郎,谁家的最俊?” “自然是……”林梦梦目光炬炬的抬头正对上林大人老奸巨猾的眸子,立时将口中话又给咽了回去,改了口。 “那自然是,得让娘挑了,娘挑人的眼光最好了。” “嗯。”林大人面上的紧张立即舒缓,撸着没几根的胡须,很是得意。 林梦梦长呼了一口气,有种做错了事儿的紧张和心虚。 “爹,李县主和慕家的婚事儿,会成吗?” “不是都订婚了吗,怎么突然这么问?” 林梦梦自然不会实话实说,只是蹙眉道,“没什么,女儿和县主交好,只是觉得,慕家那个长子,和县主气质不搭,站在一起一点都不登对。” 林大人浓黑的眉头挑了挑,“梦梦,你该不是…瞧中慕家那位了吧?” “……”林梦梦抬头看了自家爹几息,说不出话来。 “慕家长子,才学过人,长的也算清隽,不论是家世还是着个人,在全京城都乃翘楚,前途有家族庇佑,更是官途无量,如此少年,配公主都足够了。” 林梦梦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 他爹和郡主的话,几乎如出一辙,是不是在他们这些长辈眼中,慕子榕这种,就是全京城最最不错的女婿。 “沈淮也被称为皇城公子哥中的翘楚,你瞧那熊样。”林梦梦撇着嘴。 “和慕家比,沈家再倒退二十年兴许差不多,二人就不是一条道的,怎么能拿来比。” 林大人说完,定定看着林梦梦,“你不是看上慕家那小子了吧,人家有婚约在身,你可不能做那破坏人姻缘的事儿。” “况且爹和李大人交好,郡主又是皇亲国戚,她的女婿,可不好争。” “……爹,你想什么呢?”林梦梦扒拉开他的手站起身,梳的好好的发髻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 “我去找我娘了,不给你说了。” “…你找你娘做什么。”林大人把手中案卷一推,“我正要回去呢,你回你自己院子去,别来招人烦。” 林梦梦已经习惯了这种氛围,冷哼一声就踩着重重的步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林大人站在院子里看着林梦梦离开的背影,嘴角一直扬着笑。 “老爷,姑娘已经走远了,咱们要回主院吗?” “你说,”林大人皱着眉,“她该不会真瞧上慕家那个了吧?” 小厮,“……” “人家都订婚了,抢人似乎不合适吧,回头老李那两口子指定跟我急。” 他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可若是出了那小子,她不愿意嫁人如何是好?” “不行,我得去寻夫人。” 林大人加快步子,往外走去。 在小厮看不到的角度,林大人唇边的笑慢慢垂下,深邃的眸子慢慢眯起,泛着淡淡的冷光。 —— “叶承,告诉车夫,去趟三皇子府。” 叶承掀开车帘吩咐了车夫,又折回了马车里,才问,“姑娘,这个时辰去三皇子府,是不是不太好?” 俗话说,过午不探亲,且姑娘又没有备什么礼,登门是不是有些失礼。 姜书闻言有一丝纠结,空手确实不合适。 但匹配三皇子身份的礼物,她买不起,她买得起,三皇子不一定看的上,且又是她求人办事儿。 可三皇子府这一趟,她也是一定要去的。 怎么办? 姜书抬头摸了摸发间的玉簪,想起了裴晏的那顶玉冠。 他应是喜爱玉石,自己买不起贵的,但买个差不多的,也比空着手要强吧。 姜书让车夫靠边停下,拔下了头上的玉簪,下马车进了一家首饰铺子。 “姑娘想要点什么?”小二热情的迎了上来。 “我想拿这根玉簪,换一个玉佩,成色比这个玉佩差一点也没关系。” “…”小二脸上的奉承立即散去了一半,上下打量了姜书一眼。 穿的那么富贵,怎如此寒酸。 姜书坦然的面对着小二的打量。 她是沈家继女,穿的自然要符合贵女身份,否则岂不是给沈家丢脸,但若是论银子,怕是沈夫人院中的管事婆子都比她富。 典型的金玉其外,却囊空如洗。 “姑娘稍等,送我去问问我家掌柜。”小二懒散的接过簪子,掉头上了二楼。 “…爷,这是铺子近三个月的账目,又亏了不少。”掌柜的将账本放在了身前的案几上,一脸无奈。 坐在软垫上的男子一边吃着瓜果,一手搂着美娇娘,雅间中央,几个姑娘吹拉弹唱,各施所长。 另一侧跪坐着一个丫鬟,伸手接住男子吐出来的果核。 纸醉金迷,莫过于此,当真是温柔乡,醉生死。 一侧的掌柜眼皮子都直抽抽。 第41章 送兄长的 “陈爷,您答应了奴家要送奴家一整套赤金头面的。” “还有奴家,您说让奴家随便挑。” “陈爷,您说话还算不算数了?” 两个姑娘一人拽住陈序一只衣袖,撒着娇的摇了起来。 “爷何时说话不算数过,这铺子都是爷的,你们想要什么,随便拿。”陈序大手一挥,另一只手臂圈住依靠在他身上的娇美姑娘。 “……” “爷,咱们上个月已经亏损不少了,要是这个月还亏损,这铺子还如何开下去啊?” 掌柜的看了一圈屋中的莺莺燕燕,这要是随便挑,那还做什么生意,关门回家种地去吧。 “哎,”陈序喝的双眸迷离,拿着酒杯指向掌柜,“你听听你叫的爷,再听听人姑娘叫的,有可比性吗。” 所以,亏钱是因为他叫的爷不好听? 掌柜的一张脸憋的发紫。 这间铺子以前是陈夫人的,在陈夫人手中管着的时候不说赚的盆满钵满,那也是月月盈利,他靠着这个活计,养家糊口,愣是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可自从铺子到了这位主手中,他莫说从中捞什么好处了,就是去陈府报账都恨不能蒙住脑袋,就怕被其余那些掌柜的笑话。 要不然上有老下有小,掌柜的早就不干了,总比起早贪黑的忙碌,都白白糟蹋了要强。 “掌柜的。”小二轻轻推开了一条缝,露出了半个脑袋,“楼下有个姑娘,想拿簪子换一个玉佩,小的来请示一下。” “换什么换,店里只有卖的,哪里有换的,没看见我忙着吗,添什么乱。” 他本来心情就不好,刚好小二送上门来当出气筒,掌柜的自然要龇他几句。 小二有些悻悻,低声嘟囔,“小的知晓咱们是卖东西的,可不是卖不出去吗,上个月赔的工钱都发不出了。” 这个玉簪虽算不上顶好,但那个姑娘看着就是好糊弄的,多少不赚一些,补补亏空。 “都出去,别打扰我雅兴。”陈序挥了挥手。 掌柜的叹了口气,只能拿着账本退了出来。 “怎么说?”店小二朝雅间努了努嘴。 任是多大的家业能经得过如此挥霍,他们之所以如此上心,就是怕这间铺子关门,他们还要养活家里好几张嘴,就指望着这点月钱呢。 “说什么。”掌柜的一甩账本,一脸难受,“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将值钱的都给收起来,等着一会儿被洗劫一空吗。” 店小二闻言,先是朝雅间瞪了瞪眼,旋即将簪子塞入了掌柜的手中,噔噔噔就下了楼。 “哎,小哥,我家姑娘的簪子呢?”叶承看着下了楼,直奔柜台的小二询问。 店小二将锦盒一个个的合上往上堆,忙的抬头的功夫都没有,“在我家掌柜的手中,姑娘稍等片刻,小人这会儿有些忙。” 说着,他抱起锦盒往身后的柜子里塞。 不一会儿,柜台中的首饰就被清理了大半,看的叶承瞠目结舌,“姑娘,他这是做什么,要来土匪了吗?” 姜书目光从店小二身上掠过,看向了从二楼走下来的掌柜。 “姑娘,他们该不是收了您的玉簪,要不认账跑路吧。”叶承做势就要冲上去将簪子抢回来。 不是她小人之心,奈何实在是太穷。 姜书无奈的睨了叶承一眼。 都站人家铺子里,人能跑哪去?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能将她的簪子昧下来不成。 “这个玉簪是姑娘的?”掌柜的上前询问,一脸和煦。 “正是,我想拿这根玉簪换一个玉佩,我知晓铺子里没有这样的规矩,我可以接受成色差一些的。” 掌柜的掂了掂玉簪,纠结只是一瞬,“那行吧,姑娘跟我来。” 掌柜的将姜书带到了摆放玉石的柜台前,此时东西已经都被店小二收的差不多了,留下来自然都是下等成色。 “姑娘是自己用,还是送人?” “送我家兄。”姜书不假思索道。 掌柜的立即从柜台中取出了一些男子佩戴的玉佩,放在了一个盒子里,“都在这里了,姑娘可以随意挑选一个。” “掌柜的,你开什么玩笑?”叶承瞪大了眼睛,“就算成色差一些,那也不能差到这个地步吧,这明显连玉都称不上,卖个十两银子都顶天了,我家姑娘的玉簪怎么说也值个百两吧。” 那是姜书最值钱的东西了,要不然为了找老爷,怎么可能舍得卖掉。 这掌柜的虽没有昧下,但和明抢差不多了。 “这……要不姑娘多选一个?您也知晓,玉石只要雕刻了就不能再二次改动,您这个算是旧物了,您想想,能拿的出百两银子的人家,谁会要一个旧的啊。” 掌柜的许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儿,心虚的汗都掉了下来了。 若非是主家实在不争气,他也不至于去赚这黑心钱。 “姑娘,要不还是算了吧,咱们不换了。” 姜书点点头。 掌柜的拿出的那成色,就是普通商户都不一定看的上,何况是裴晏,堂堂皇子。 叶承朝掌柜的伸出手,不换了。 掌柜的不想给,毕竟就如小二所说,苍蝇腿也是肉,如今铺子不论钱赚多赚少,哪怕赚一文就少赔一文。 姜书可是他今日第一个客人,若是放走了,就开不了张了。 “姑娘,您就是去当铺,一样卖不上什么价钱的。”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怎么,难不成你还不想还回来了不成?”叶承沉声道。 掌柜的看叶承态度蛮横,立即道,“这样,我库中还有一些成色较好一些的,要不姑娘再看看?” “您既是拿簪子来换,想必也是那位兄长一定对您十分重要。” “姑娘?”叶承扭头看向了姜书。 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了,若是再磨蹭下去,就没办法再登三皇子府的门了。 若是有个差不多,赔点就赔点吧。 姜书点了头,掌柜的立即转身将店小二收起来的玉石都拿了出来,从中取出了一些摆放在托盘上。 “这些平日都卖七十两的,姑娘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姜书目光扫视一圈,最终定格在了一个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弓形玉佩上。 她拿起来,在手中抚摸观看了一会儿。 确实比之前的成色好太多,但七十两是绝对卖不到的,六十两都顶了天了。 “姑娘可是看中了这个,我这就给你包起来吧。”掌柜的很是殷切。 姜书看了眼柜台上她的玉簪,又看了眼手中的,亏肯定是亏的,但谁让她穷呢。 “包起来吧。”她将玉佩递给了掌柜。 “劳烦用好一些的锦盒。”叶承又加了一句。 掌柜的应下,将东西装好之后递给了叶承,“客官慢走,以后常来。” 叶承想起来姑娘的簪子就觉得肉疼,撇着嘴没有说话。 主仆二人离开了铺子,掌柜的笑盈盈的目送。 想着今日好歹赚了一些,不至于一会儿亏的太厉害,正想着,懒散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那谁啊?” 陈序慢慢悠悠的下楼,正巧扫见姜书离开的身影,只觉得很是熟悉。 他身后,跟着三四个花枝招展的姑娘。 “回爷,是一个姑娘,没有银子,想拿玉簪换一个玉佩。” 陈序冲身旁小厮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即小跑出去,很快就折了回来,“爷,好像是姜家那位姑娘的马车。” “哦?”陈序立即来了兴趣,将手伸向了掌柜。 “……”掌柜一脸茫然。 “簪子呢,给我瞧瞧。” “……就…一个普通玉簪,没什么特别的。”掌柜立即攥紧了簪子,清楚的看到陈序身后那几位姑娘泛着精光的眼神。 好不容易赚了一些,要是把簪子交出去,那不是血本无归了。 “啧,我让你给我就给我,哪那么多废话。” 掌柜的一脸苦相,只能上前将手中簪子交了出去。 陈序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她换了什么玉佩?” “男式玉佩,说是送给她兄长的。” “沈淮?”陈序眉梢一挑,“还和那厮纠缠不清呢。” 嘴上说着,他摩挲了下下巴,“裴晏知道吗。” 那厮说,对姜书的另眼相待是受人之托,他怎么不信呢,陈序将簪子抛起来,又接住,如此反复,脸上突然展开一抹笑。 抬步就往外走去。 “爷,我的簪子。” “爷~,我们的首饰。” 陈序已经迈步下了台阶,大手一挥,“随便挑。” “……”掌柜的一张脸都皱巴在了一起,诠释着绝望。 —— “姑娘,我们就这么登门吗?”叶承抱着锦盒还是有些忐忑,“您毕竟是闺阁姑娘,若是让旁人瞧见登三皇子府的门,是不是不太好啊。” 流言可畏,何况她和沈淮的传言已经够难听了。 三皇子刚刚回朝,一定是万众瞩目,不知多少人都盯着三皇子府的门庭呢,姜书自然知晓。 “那就从角门。” 什么都比不上爹爹的消息重要。 与此同时,三皇子书房中,裴晏正埋头书案,翻看着那些陈年积累下的卷宗。 “京中所有官员的升迁,所系党派都在这里了,你看看可有入手之处。”慕子离道。 重要的位置不是家族传承下来的,就是多年元老,人脉根基都难以撼动,而这些人中,又有谁暗中是谁的棋子,更是难说,所以绝不能贸贸然出手。 裴晏刚刚回朝,如今正是处于被动的时候,根基不稳,权钱都短,更有三五皇子虎视眈眈,所以职务,对他而言十分重要。 裴晏看完最后一页卷宗,便扔在了书案上,“这些东西只能了解大概,要想知晓水有多深,只有自己趟一遍才知晓。” 卷宗记载只浮于表面。 “我听说,前锦衣卫统领犯了错被斩,如今锦衣卫正群龙无首。” 慕子离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儿,锦衣卫所负责是监察百官之责,直属陛下管辖,但近年来锦衣卫收受贿赂,懒怠废职,内里早就在 上一任统领手中时就千疮百孔。” “想接手,就务必要整顿,整顿就代表着功绩,朝堂如今势力环环相扣,动小人物不痛不痒,动大人物牵扯不起,所以统领这个位置,就成了难啃的骨头,权势虽大,但没人敢接手。” 三五皇子能有今日地位,哪个没有点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两方党派更是互相牵制,谁都不会让统领这个位置落入对方手中。 就是皇上,也不会允许手中的利刃是其他人的刀,说不定最后就成为了斩向自己的武器。 而对于中立派而言,那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位置,甚至还要搭上身家性命,更是个烫手山芋。 裴晏黑眸眯起,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好半晌没有言语。 “你的意思…该不是想向陛下要锦衣卫吧?”慕子离惊讶道。 裴晏,“用的好,就是利器,用不好……” 就是万劫不复,他身后一无所有,没有一丝退路,可正是因此,才更要放手一搏。 从踏上回京的路,他就知晓,这条路荆棘丛生,处处都是刀光血刃。 “锦衣卫可以说是陛下的耳目,他会放心让你一个皇子掌权吗?” 那无疑是在卧榻之侧亲手放了一把随时会反噬取他性命的匕首。 “试试才知,交给我一个没有背景人脉的皇子,总比落在那两人手中要强。” 唯一要打消的,是皇上对他的猜忌和提防,毕竟,当年他母妃之死,他被送往边关,都是皇帝手笔。 此次回来,他一定会怀疑他的动机。 “来人,更衣梳洗。”裴晏吩咐道。 “你现在就要进宫?” “他让我职位随便挑,既然有了答案,自然要进宫告诉他。” 慕子离蹙眉,“你就这么去,直接说?不用提前筹谋一下吗。” 裴晏从书案后起身,“筹谋什么,皇宫中最不少的就是阴谋算计,汲汲营营,不符合我自幼在边关长大的形象。” 边关苦寒,条件艰苦,从那回来,要么成为陈序那种苦怕了,报复式的穷奢极侈,纸醉金迷,要么,就是心无城府,直率粗鲁,只懂用兵的莽夫。 陈序做了前者,而他就是后者。 第42章 重如性命 裴晏刚走出书案,书房门就被扣响,“殿下,门口有位姜姑娘,说是有要事儿寻您。” “姜姑娘?谁,姜书?”慕子离眉梢高挑。 裴晏短暂沉默了一瞬,又立即快走几步打开了房门,“她人呢?” “在角门侯着。”小厮答。 裴晏立即朝角门走去,扔下慕子离一个人待在书房中,和小厮两两相望。 “受人之托吗?”慕子离轻笑了一声,垂眸把玩着桌案上的卷宗,吩咐那小厮,“将东西都收起来吧。” 这些东西,可不方便给外人瞧见。 御风应声,赶忙进屋将书案上的卷宗都收拢妥当,摆放进了身后的书柜中。 慕子离没有要走的打算,不一会儿,房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裴晏,而是另一个侍卫,御尘。 “我家主子说,时辰不早了,慕公子要是没有别的事儿,就该回去了。” “……” 慕子离先是沉默,而后发出了一声笑,颇带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 “行,别耽误人事儿,我这就走。” 他不是陈序那厚脸皮,若是他,一定要留下将热闹瞧个八九分不可。 游廊上,姜书跟在裴晏身后,微低着头,缓缓往前行去。 陌生的环境,多少让她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和裴晏单独相处,更让她有几分踟蹰。 远远的,她就听见脚步声,一抬头就瞧见了径直朝这边走来的慕子离,她有一瞬怔愣,脸立即有些发烫。 虽然她来找裴晏是为了正事儿,可让人瞧见总归是不怎么好。 “三皇子,我就先告退了。”慕子离走上前,行了一礼后说道。 姜书看不见裴晏脸色,但明显觉得他声音有些发沉,“三皇子府就这一条离府的路吗?” “还是说,御尘没有转述妥当?” “……”那自然不是,慕子离就是单纯的想走这一条。 “说了,但没说哪条不能走,恰好,我偏偏就喜欢这一条。” “……”裴晏凉凉的眸子瞥眼慕子离,没有再开口。 “慕公子。”姜书依礼福了福身,慕子离微微颔首,从二人身旁擦肩而过,离开。 “他不是嘴碎的人,不会出去乱说的,你放心。” “嗯?”姜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裴晏这话是对她说的。 “没,没关系,我来寻三皇子是为我爹的事儿,不怕人知晓。” 裴晏回头,那张清隽的面容又化为了温和,“走吧。” 姜书跟着他来到了他的书房,门口守着的两个侍卫将门推开,等二人都进去后又从外拉上了房门。 姜书回头看了眼合上的房门,有些发愣。 “放心,只是让你的丫鬟稍等片刻。” “应该的。”姜书立即道。 皇子书房,说是重地都不为过,多是皇子和门生探讨国事儿的地方,裴晏带她进来,已经让她十分意外了。 放眼看去,书房中空空荡荡,只有书柜上摆放着零星几本书籍,或许是因为裴晏刚从边关回来的缘故。 姜书打量着书房,没有说话,裴晏也不开口,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气氛有些沉默,姜书才突然反应过来,一转眸,正对上书案后,男子沉沉的视线。 “今日贸然上门,打扰了。” 裴晏收回视线,亲自给二人倒了杯茶,其中一杯推至书案的另一侧,“不打紧,坐吧。” 姜书有些拘束,在裴晏对面的椅子里坐下,却没有端起那盏茶,对面毕竟是堂堂皇子,就算再怎么平易近人,身份总摆在那里。 “我今日叨扰,还是为我爹的事儿,那日三皇子的话,我思来想去很久,总觉得不对劲,便去了趟林府,寻了林大人。” 裴晏抿茶的动作顿住,蹙眉看着姜书。 “三皇子别误会,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 “你可曾想过,如此莽撞的后果?”裴晏突然开口,让姜书哑然。 “当年要离京之人本该是他,后来却换成了你爹,你可曾想过,万一当年之事儿,是他从中作梗,你贸然询问,会给你自己带来什么后果?”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姜书垂眸,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眼眶有些发热,好像自从爹爹走后,她总是这么敏感,总会因为旁人的善意而耿耿于怀。 就像是对沈淮,只是几句话,几个温暖的举动,就让她心心念念了八年,为那点暖意死心塌地,甘之如饴。 “姜姑娘,你怎么了?” 姜书猛然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眼眶有了水雾,她立即偏头,有些尴尬的擦了擦。 “可是林家对你做了什么?”裴晏声音突然发沉,“若有什么难处,你尽管告知我,再怎么说,我也是皇子。”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了我爹,有些难过而已。”姜书拿帕子将眼角的泪擦拭干净,再次抬起时,扬起一抹柔和的笑。 “多谢三皇子为民女思量,林大人的事儿,去之前我有想过这种可能,正是因此,我才更要走一趟,若我爹的事儿当真和他有关,那他知晓我在查此事儿,说不定会坐不住,有所举动也说不定呢。” 若不是,她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如此太冒险了。”裴晏道,“关于你爹的事儿,我既答应了要帮你,自当尽心竭力,有什么事儿,你找我就是。” 姜书心中又是一暖,吸了吸鼻子,起身就要向裴晏跪下,“三皇子大恩,民女没齿难忘。” “快起来。”裴晏连忙从书案后走出,托住了姜书的手臂,“何至如此大礼,你就不怕我另有所图,利用你?” 姜书抬头,目光坚韧,“只要能寻到我爹爹,就算是利用,民女也心甘情愿。” 裴晏有一瞬的沉默,望着姜书灼灼黑眸,突然偏开头去,手下却微微用力,将人硬托了起来。 “你爹……找不到尸体就是好事儿,你可以抱有一线希望。” “是。”姜书规矩站好。 裴晏道,“林家的事儿,你放心。我会派人盯着的,若林大人有什么举动,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多谢三皇子。” 裴晏偏头看了她一眼,突然道,“姜姑娘是不是为了姜将军,可以做任何事情?付出任何代价?” “是,只要不违背良心。” 裴晏再次沉默。 姜书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锦盒,有些拘束的递了上去,“这是民女的一点心意,不值什么银子,还望三皇子别嫌弃。” 裴晏怔了一下,看看锦盒,又抬眸看了眼姜书。 姜书整张脸都写着忐忑和不自信,缓缓将手臂收了回来,裴晏却突然抬手将锦盒接过,打开。 “民女瞧着三皇子喜欢佩戴玉石,就买了这个玉佩,成色不算好……” “很好。”裴晏突然道,“我很喜欢,姜姑娘有心了。” 姜书愣了一下,就连见裴晏将玉佩取了出来,直接挂在了腰间,晶莹的玉佩压在他的锦袍上,更显成色劣质,可配在他的身上,又那么清玉出尘。 很是违和。 “怎么,莫不是姜姑娘后悔了?”裴晏一手摁住玉佩,嗓音中带着淡淡调侃。 “没,没有,”姜书连忙摇头,“我是觉得,如此成色的玉石,着实配不上三皇子之姿。” “哦,是吗。”裴晏笑意盈盈,“如此看来,我在姜姑娘心中,姿容尚可,那不知比起沈家公子如何?” “啊?”姜书脑子有一瞬的宕机。 “怎么,比不上?” 姜书头比嘴快,摇的拨浪鼓一般,“三皇子人品气度,非常人可比。” “那沈公子在姑娘心中,是常人之一吗?” 不知为何,裴晏总是和沈淮这个话题过不去,姜书面色有些古怪,“三皇子对我大恩,非任何人可比。” “除我爹爹以外。”姜书说完最后这句,脸立即红了,恨不得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怎么一点弯都不会转呢,裴晏却是低低笑了起来,“你倒是实诚。” 莫名的,二人关系似乎拉进了不少,姜书垂着头,愉悦的勾起了唇角,没了一开始的拘束。 裴晏目光却突然落在了她的脸上,薄薄的脂粉下,一道疤痕若隐若现,泛着淡淡的粉色,不是旧伤。 他眸光立即沉了几分,“姜姑娘的脸,是何时伤的?” 姜书抬手抚摸上脸颊的疤痕,有些意外裴晏的注意力如此敏锐,“有一段时日了,都已经好全了,不打紧。” “怎么伤的?” “……”姜书抬头看向裴晏。 “我的意思是,若是你爹知晓,一定会心疼的,何人如此大胆,竟敢伤功臣之后。” 姜书红唇微抿,“是我母亲,我做事不合她心意,略加惩戒而已。” 裴晏看着她那张冷淡的小脸,心中更沉几分。 若是那人知晓他女儿过得是如今这样的日子,可会后悔当年的选择? “去不掉吗?” 姜书知晓裴晏问的是那道疤痕。 她摇了摇头,“大夫说,只有……”说到一半,她又立即止住,转了话头,“说是时日久了,会慢慢淡化的。” 裴晏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便没有继续多问。 “若是在沈府不顺心,就考虑搬出去,回姜家吧。” 姜书怎么不想回姜府,可沈夫人不会轻易放她离开,还有爹爹的事情,她还没有查清楚,究竟是不是和沈夫人有关。 “等时机成熟,我会的。” 裴晏微微颔首,姜书告辞离开。 裴晏亲自将人送出去。 “三皇子留步吧。”垂花拱门前,姜书回身行了一礼道。 裴晏没有坚持,“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三皇子府寻我。” 姜书点了点头,总觉得裴晏的目光太过深沉,让她有几分不自在,“那民女就先告退了。” 裴晏点头,姜书转身离开,裴晏的声音却突然再次响起,“姜姑娘。” 姜书茫然回头。 “姜将军的下落,对姑娘而言,是不是真的很重要?” “重如性命。” 裴晏短暂沉默了几息,展开了一抹温和的笑,…“若是有消息,我一定立即让人转告姑娘。” 姜书再次深深行了一礼,才离开。 “姑娘,三皇子可当真是个好人,放眼全皇城,就三皇子愿意帮您。”其余那些人不是欺负姑娘,就是觉得姑娘疯子,才会觉得将军没死。 只有三皇子,肯帮姑娘。 临上马车前,姜书回头又看了眼三皇子的牌匾,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墨迹都还是新的,“也许吧,虽然,世上好人太少了。” 不过不论是因为什么,只要能带来爹爹的消息,无所谓利用不利用。 裴晏站在垂花拱门前,看着那抹身影慢慢消失,“御风,去寻个大夫问问,有没有什么效果不错的去疤药膏。” “要说在养颜圣品上,最厉害的,要数宫中的太医吧。” 宫里那群女人,心思日日都在圣宠上,对外貌很是在意。 “对,还有解毒上。”毕竟日日毒来毒去的,太医早就练出来了几分解毒的本事儿,否则那些嫔妃哪个月不得死一两个。 “太医,”裴晏想起了姜书的欲言又止。 她应是知晓哪里有能去疤痕的药的,只是不好意思在自己面前说,所以,很有可能就是在宫中。 “你去太医院一趟,将所有有此疗效的药都给取来。” “是。”御风奉命离开。 “你若是知晓,她过得是这样的日子,……”裴晏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喃喃自语,又突然止住,眸光冷然。 他回书房写了封信,让御尘送去边关。 “主子,如今皇城都盯着主子,您这个时候和姜先生来往,是不是不太妥当?” “去吧。”裴晏没有多言,他总要让他知晓,他的姑娘在皇城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若是他依旧可以坐得住的话。 御尘拿着信离开,正遇上了前来的陈序,“陈公子。” “哎,”陈公子摆着手,阔步进了书房,“你猜我今日见着了谁?” 裴晏指尖从腰间的玉佩上收回,蹙眉看向了突然闯进来的陈序,“谁?” “姜家那位。”陈序挤眉弄眼。 裴晏眼皮跳了跳,“是吗,在哪啊。” 他将腰间玉佩往下压了压,面上看似没什么情绪。 “在我铺子里。”陈序兀自坐下,捏起书案上碟中的糕点,塞入口中,“你猜她去买了什么?” “玉佩。” “你怎么知晓?”陈序瞪大眼睛,倏然眉梢一挑,“你跟踪人家是不是?” 第43章 结党营私 “那你知道她买来送给谁的吗?”陈序挤眉弄眼了几下。 裴晏手摁了摁腰间的玉佩,语气淡漠,“谁?” “沈淮。” “……你说谁?”裴晏豁然抬眸盯着陈序。 “怎么,装不下去了吧?”陈序眉梢一挑,“沈淮,你没有听错,她买玉佩是送给她兄长的,在我铺子里买的,我亲耳听到的。” “不对,不是买的,是换的,她没银子,拿玉簪换的。”似乎是怕裴晏不信,陈序直接将发簪拍在了裴晏身前的书案上。 裴晏看了眼那玉簪,有几分印象,确实是姜书的。 “现在你该信了吧,看来那姑娘还是对她那兄长念念不忘呢,哎,你不是受人之托照顾她吗,你打算怎么做?” 裴晏目光始终不离那根玉簪,“你方才说,她没有银子,为了买玉佩,把簪子抵押给了铺子?” “不是抵押,是交换。” “哎,这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该是送给沈淮的那块玉佩,陈序眯眼注视着裴晏,试图从他神色中看出什么异样。 裴晏垂眸将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在陈序眼前晃了晃,“你说的是这个吗?” 陈序瞪大眼睛,立时坐在了书案上,身子前倾盯着那玉佩,“这…怎么会在你手中?”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沈淮不要,那姑娘丢给你了。” 裴晏面皮一黑,“沈淮在科举,今日是第一天,出不了考场。” 陈序眨了眨眼,“那姑娘送你的啊?她口中说的兄长是你?” 裴晏不说话,将玉佩重新挂在了腰间,甚至连玉佩最下面的穗子都捋得分外直溜。 “你们什么时候…都开始私相授受了?”陈序眯着眼突然道。 被裴晏一记眼刀子扫了过去,“她是正儿八经的闺秀,不是你那些风尘女子,说话注意用辞。” 陈序摸了摸鼻子,嘴贱习惯了。 “她刚从我那离开,玉佩就出现在了你的手中,让人多想不是很正常吗。” “哎,你说的受人之托,究竟是受谁之托,还有当初你给我的那副画像,你自幼就在边关,怎么会有姜书小时候的画像。” 还有那张十五六岁的,虽然不全像,但也有六七分,明显是模仿幼时的画描绘出来的。 裴晏没有回答,将书案上那根玉簪拿起,放在了自己袖中。 等陈序碎碎叨叨结束,才发现自己的发簪不见了,“我的簪子呢?” “那不是人姑娘的吗?” “她换了我的玉佩,那就是我的。” “没见,你仔细找找。”裴晏站起身往外走去。 “你去哪?” “皇宫。” 陈序哦了一声,回身继续在书案上瞅了一会儿,文书都被他扒拉去了一旁。 “哪去了,我分明放在桌子上的,怎么会没有了呢。” 确定书桌上没有,陈序转身离开,“一定是他给顺走了,还死不承认。” 偷藏人姑娘发簪,居心不良,如此举动,谁信他只是受人之托。 可不是受人之托,远隔千里,是怎么动了春心的? 陈序挠了挠头,一脑门茫然。 府门外,裴晏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往宫中赶去。 他手中捏着那根玉簪,身子斜靠在车壁上,反复把玩观看。 送他的玉佩,竟是拿簪子换来的。 他唇瓣扬起,抬手抚了抚腰间的玉佩。 小姑娘和他所听到的脾气性格上有所偏差,尤其是那小心翼翼,恭敬谦卑的模样。 裴晏沉下眸子,将发簪攥在手中,也不奇怪,毕竟在沈家寄人篱下,委曲求全了那么多年,才会养就了如今的谨慎小心。 只是那道疤痕…… 裴晏眸子微微发沉,八年,她身上的疤痕,恐怕不止那一道,就不知姜老头知晓后,会不会后悔。 马车步入人流攒动的长街,几乎被百姓挤的走不动道。 御风道,“主子,前方就是考场,不少学子的家眷都守在这里,怕是要好一会儿才能过去。” 考场对面,是颁布龙虎榜的地方,历年学子都有跪拜的习俗,希望可以金榜题名。 当然,也有不少家眷替代。 裴晏在边关可没有瞧见过如此盛景,他掀开车帘,一眼望去,人挨着人,到处都是人头,几乎没有缝隙。 学子上千万,能上龙虎榜寥寥无几,可谓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裴晏应了一声,正要放下窗帘,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三哥也来了,是考场内有你门生吗?” “那你动作倒是快,刚回来就与学子有了来往,如此速度着实让我瞠目结舌,不过你身份敏感,可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结党营私,让父皇和文武百官知晓了不是小事儿,毕竟好不容易才能从边关回来。” 一辆马车停在了裴晏马车旁边,穿着紫色华服的高大男子背着手走出来,笑意盈盈,动作爽利的跳下了马车。 “不过你我是兄弟,若三哥当真有想要保的人,可以告诉弟弟,我帮你啊。” 裴晏目光落在男子身上,眼神疏离淡漠。 “五弟。” 五皇子裴封微微颔首,若是忽略他言语间的机锋,那张笑意盈盈的脸,还是极为清澈单纯的。 “要五弟帮帮忙吗?” 裴晏,“考场中有五弟的人?” “三哥猜一猜。” 裴晏淡淡一笑,一派君子之风,“那我定是猜五弟结党营私了,否则岂敢说如此大话,毕竟考场事关国家未来的走向,五弟如此自信,定是有依据的。” “……”裴封笑容淡了几分,快速朝四周看了一眼,“开个玩笑而已,三哥怎么还当真了呢?” “哦,原来是开玩笑啊,不好意思,三哥在边关待了十几年,除了杀人和尸体,没开过玩笑,五弟莫见怪。” 裴封不说话,看着裴晏,裴晏也看着他,二人都笑着,笑意都不达眼底。 最终是裴封先打破了僵局,“既不是来考场,那三哥为何在此啊?” “进宫。” “进宫?这个时候进宫?父皇找你?” 裴封眼中明显浮上了几分冷意。 “不是,我找父皇。” “哦。”他再次笑起来,“宫门都快要上锁了,这个时候进宫找父皇,是有什么十分要紧的事儿吗?” 裴晏给了裴封一个淡淡的笑,没有开口。 裴封手指点了点,“保密是不是?五弟明白,不过这人山人海的,三哥怕是要好一会儿走不掉,不若我们兄弟俩坐坐?” “坐哪?”裴晏看了一圈,莫说是马车,就是连人下去都能被挤的脚不沾地。 “坐马车上就行,数年不见,联络联络感情。”裴封不由分说,跳上了裴晏的马车。 “三哥不嫌弃我吧?” 裴晏往一侧坐了坐,目光落在大街上,没有开口。 “三哥和我想象的有点出入。” “哦?那五弟想象的三哥,应该是什么样?” “自幼被丢去边关,母妃惨死,不说对朝廷恨之入骨,但数年边关磨砺,也该是个勇猛凌厉的大将。” 裴封依旧满脸笑容的看着裴晏。 丝毫没戳了别人痛处的觉悟。 裴晏笑容有几分凉薄,“是吗,若当真如此,只怕五弟晚上都要愁的睡不着觉了吧。” “哈哈。”裴封发出笑声,又戛然而止,“将再厉害,也得受君驱使,我为何睡不着觉?” 裴晏也笑,“父皇知晓你对外称君吗?” 裴封最后的一丝笑意也尽数敛去,目光沉沉的注视了裴晏好一会儿。 “三哥,京城可比边关繁华,且朝中不少官员都对那场塞北之乱耿耿于怀,盯着三哥呢,但五弟可以向三哥保证,定让三哥留在京城。” “是吗,那可太谢谢五弟了。” “……”裴封挑眉,“然后呢,三哥就没有别的话说了?” “说什么?不是都谢过三哥了吗?” 裴封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旋即又笑“那看来,三哥还是对京城的局势与朝堂残酷不了解啊。” “不投靠我,三哥是想帮老二吗?” “还是说,三哥想植入自己新的势力,如今朝堂我和二哥平分秋色,三哥想立足,怕是不怎么可能。” 裴晏当然知晓。 可别看老二和老五斗的不可开交,也是数年才形成了如今的局势,二人水火不容,可一旦有人想插进来,分一杯羹,二人也会毫不犹豫的联手,将新来者扫地出局。 所以,他的目标,从来不是在庙堂。 裴晏目光落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没有理会裴封的话。 突然,他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上,能在这堵着的,除了贫民百姓,就只有过路的,而那辆马车,分明是从考场中驶出来的。 “三日科举,考场不是要关门闭户吗,为何会有马车?” 裴封闻言也顺着他目光看去,“你说那个啊,考场苦寒,官宦子弟受不得罪,偷偷摸摸送个被褥吃食的,很正常。” 被褥吃食?裴晏眉头微皱,“就只是送些被褥吃食,没有别的?” 裴封笑了笑没有说话,给裴晏介绍起了那几辆马车。 都是朝中位高权重之辈,其中身份最为低的那个,就是沈家。 “沈家子不是博学多才吗,也用的上这个?” 裴封道,“三哥想多了,被褥吃食就只是被褥吃食,见不着考生人的,能见就只有主考官,至于能不能喂饱主考官,那就要看钱包和背景够不够硬了。” “不过五弟说话算数,若是考场中当真有三哥的人,五弟一定保他。” 裴晏收回视线,“多谢五弟,不用了。” 那几辆马车一离开,拥堵的道路立即散开了一半,裴晏同裴封打了个招呼,吩咐车夫驾车离开。 裴封笑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我方才说的,三哥回去考虑考虑,我等你消息啊。” …… 从皇宫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陈序和慕子离都守着三皇子府,裴晏一回来就急忙询问。 “怎么样,皇上答应了吗,怎么说?” 裴晏在书案后坐下,微微颔首,“答应了。” “太好了。”陈序抚掌道,“如此一来,有了锦衣卫在手,想要拿捏朝中大臣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儿。” 慕子离却没有那么乐观,“皇上可还有说别的?” 二五皇子呢,他们就如此轻易的让你接手? “有人举报,此次科举,徇私舞弊,皇上让我细查。” 慕子离立时蹙眉,“徇私舞弊年年都有,能将手伸进考场中人,身份都非同一般,你刚回朝,皇上这不是让你得罪人吗?” 分明就是吃力不讨好的活。 “可若非是吃力不讨好,二五皇子党派又怎么会同意让皇上把锦衣卫给裴晏。”陈序道。 正是因为不是个好差事儿,所以那些人才会不出面阻止,转而为看戏。 “你的意思是说,皇上再帮裴晏?” 陈序懒散的倚靠在椅子里,“不好说。” 若说不帮,他确实给了锦衣卫,可若说绑架,虽是为了让裴晏接手,可这给的差事儿,委实太得罪人了。 “你打算怎么做?” 裴晏面色沉静,“接都接了,那自然要查的,就…先从沈家查起。” 陈序眼皮子跳了跳,和慕子离对视一眼,眼中都有几分异样的情绪。 —— 沈家这几日都忙的脚不沾地。 主子们大门不出,给考场中的大爷祈福诵经,希望各路神仙能保佑高中。 连下人也自发的念念叨叨,自然没有人会关注姜书的动向。 晚上卸妆时,叶承看着少得可怜的妆盒,肉疼的厉害,“希望能找到老爷的消息吧。” “姑娘,要不咱们把大爷给的那个花簪当了吧,您为他付出那么多,一个簪子而已,本就是您应得的才对。” 那个花簪,姜书原本是打算还给他的。 可今日的事儿,让她知晓了没银子,确实是寸步难行。 “也好,你看着办吧。” “好,那花簪做工精细,说不定能给姑娘再买一个不错的玉簪呢。” 说话间,姜婆子推开门走了进来,将床榻铺好后,趁机说道,“姑娘,这两日府里有一些传言。” “嗯?” “据说,老爷和夫人动了气,都不回主屋休息了,这两日都宿在柳姨娘房中,夫人气的厉害,姑娘这两日可要小心一些,别触了夫人霉头,回头当了撒气的。” “哦?是吗?” 沈老爷和沈夫人动气,那可是稀罕事儿,虽说姜书不耻二人的行为,可二人感情,却是真的不错,红脸都不曾有过。 “可知晓是为了什么?” 第44章 药膏 姜婆子透过窗棂往外看了一眼,靠近姜书压低了声音,“老奴寻夫人身旁的丫鬟打听了一二,据说是因为要孩子的事儿。” “嗯?”姜书侧眸,有些疑惑。 这些年,沈夫人一直不曾间断过看大夫,杂七杂八的汤药也是尝试了不少,况且沈老爷有子,不该对孩子如此执着才是。 “不是老爷,是夫人,不知听信了哪位大夫的谗言,说是没有身孕是因为老爷身子问题,非要让老爷喝药,老爷不愿,两个人就吵起来了。” 沈老爷再怎么疼沈夫人,终究也是一家之主,是一个男人,怎么能允许尊严受到挑衅。 说他不能生,那他两个儿子是哪里来的? 沈老爷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火气。 姜书听完,扯唇轻笑,沈夫人当真是想孩子都快想疯了,什么招数都用上了,“没准那大夫说的没错,不是她的问题,而是沈老爷的问题也不一定。” “那怎么会,老爷都有两个儿子了。” “那她不也有我这个女儿了吗?” 又或者他们两个结合,就生不了孩子?姜书心里如是想着。 姜婆子皱着眉,陷入了沉默。 “你对主院熟,盯着些那边,只要不牵扯到我们的,都不必理会,咱们当个笑话听听就是了。” “是,姑娘。” 姜书以为此事儿和自己没关系,可不想,沈夫人既是在孩子上没有了指望,难保不会将注意力和心思往别处放。 “姑娘,夫人让您去一趟主院。” 姜书闻言抬眸,“她如今不该正忙着替沈淮求神拜佛吗,寻我做什么?”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如今阖府上下就是养的狗都恨不能抓去神佛前上三炷香,祈祷沈淮高中。 叶承摇了摇头,“奴婢不知,来传话的是夫人身旁的大丫鬟,瞧着喜眉善目的。” 姜书眉梢高挑,起身走了出去。 “姑娘。”身姿高挑的丫鬟福了福身,一派恭敬,是主院的人少有的敬重。 “如今全府都在为大爷祈福,夫人寻我所为何事儿?” “姑娘说笑了,”那丫鬟笑着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任何事儿,哪比的上姑娘重要,毕竟您才是夫人的亲生。” “????” 姜书心中警铃大作,眼中立即浮上了警惕。 是沈夫人吃错了药,还是主院的人被雷劈了? “姑娘,夫人等着您呢,快随我来吧。” 姜书跟着那丫鬟去了主院,这回沈夫人没有拿乔,下人一经禀报,就立即让人将姜书请了进去。 软榻上,满身珠钗的妇人歪在上面,手撑着额头,满脸憔悴,带着几分病容。 “来了。”语气也是少见的柔和。 姜书昨晚就听了姜婆子的话,心中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也不多问,只福了福身,“您找我。” “坐吧。”沈夫人坐直了身子,又吩咐下人上茶和点心。 “我让厨房做了些桃酥饼,女孩子都喜欢吃甜的,你尝一尝,可喜欢。” 姜书看了眼小几上的桃酥,没有拿,也没开口。 “姑娘还是尝尝吧,这是夫人特意让厨房给姑娘做的。”一旁的丫鬟拿起一块,半弯下腰递给姜书。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姜书坐直了身子,后背莫名爬上了几分冷意。 她伸手接过了桃酥,看向了沈夫人。 “怎么不吃,不喜欢吗?” “我怕你下毒。” “…………” 沈夫人脸色僵硬了一瞬,旋即淡笑,“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我是你娘,还能害你不成。” 姜书低头,小口咬了一口,边说,“这话换任何一个人说我都信三分,唯独您例外。” 沈夫人面上的温和险些要维持不住,“你既是不信我,那为何还吃?” “知晓你不敢下,至少在沈府不会,你不在意我,但在意沈家的名声。” 如今再说出这番话,姜书心中已经没有了丝毫的酸涩。 “在你心里,我对你就那么差?我这个娘就那么恶毒吗?” “也不是,若你和沈老爷有孩子,你一定会是一个不错的母亲。” 母凭子贵,子凭父贵。 沈夫人闭了闭眼,看得出压抑的十分勉强,“我找你来,不是和你置气的。” “老夫人已经在着手准备和苏家的亲事儿了,等淮儿一出考场,此事儿应就会定下来了。” 又是因为沈淮。 姜书就知,沈夫人找她,除了沈淮就没有别的事儿。 “所以呢,与我何干?” “你都收了他花簪了,你觉得,与你无关吗?你如今再说不想嫁他,有人会信吗?” 姜书皱了皱眉,那根簪子,好像已经卖成银子了。 “不论是老夫人,还是苏黎看来,你都是最大的阻碍,书儿,这个时候你若是再没有什么动作,就要彻底被驱逐出局了。” 那声书儿,让姜书浑身不适。 “我说过了,是你们不信,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沈夫人不说话,一双眼睛只是盯着姜书,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佯装镇定的破绽。 可惜,姜书一脸平静,她什么都瞧不出。 欲擒故纵也好,一时生气也罢,她不管,她的目的,只是姜书能顺利嫁给沈淮就足够了。 “都随你,但苏黎的下场,你应该都看到了,御史之女尚且如此,你又没爹撑腰,你的婚事儿只会比她更为艰难,抓不住沈淮,莫说做妾,你怕是连官宦之家都嫁不得。” 苏黎的前车之鉴就在那,她就不信姜书不怕。 可姜书还真就不怕,她的路,未必只有嫁人一条可走。 她想找爹爹,想离开沈家,边境,也是个好去处,虽苦寒,但总比青葱年华就困守府中伏小做低的当妾强。 她扯唇一笑,“您不都说了,我没爹没娘,没人撑腰,不比苏黎,沈老夫人又不喜欢我,我还能如何?只能默默祝福他们有情人,长命百岁。” 如此祝辞沈夫人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该是终成眷属,永结同心吗。 她自然没有听懂姜书这话背后的阴阳怪气。 但那句没爹没娘,她听见了。 “你是在诅咒我?” “不是您说的,我没人撑腰吗?没人撑腰的孩子,可不就是没爹没娘?” 沈夫人手用力攥着扶手,骨节发白,但想到自己子嗣无望,说不定后半生都要依靠姜书,便强行压下了火气。 “我到底是沈家主母,一个妾位,还是可以做主的,我看得出,如今淮儿心思在你身上,等他科考回来,你多哄哄他,老夫人那边你不用担心,自有我在。” 姜书扯出一抹冷笑,虽十分不屑,但还是忍不住心中的不忿道,“是吗,那过去八年,你为何不帮我?” 为何? 当然是因为她觉得,可以有和沈老爷自己的孩子,届时,根本就不用指望一个姜书。 “那几年你们还小,谈婚论嫁为时尚早,况且老夫人和老爷的意思,也是让淮儿先立业,再成家,如今时机成熟,你跟了他八年,我自然不会让你吃了亏去。” “若我不愿意呢?” 沈夫人面色微滞,“书儿,你的身份,沈家是不会允许你做正室的,不如就暂且熬一熬,说不定那苏黎……” “说不定,她和前头沈夫人一样短命,我就能像您一样上位了是吗?” 沈夫人面色骤变,慌张的四处看了看,确定都是自己的人,才低斥道,“你胡说什么,这话岂是可以乱说的。” 姜书挑唇发出了一声轻笑,却没再言语。 沈夫人最忌讳的既是这个,冷着脸道,“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 “是,那夫人若是没有旁的事儿,我就先退下了。” 沈夫人皱眉摆了摆手,等人踏出房门后才骤然反应过来,“方才我与你说的,你别忘了,等淮儿回来,好生与他说一说。” 姜书只当没有听见。 这种事儿,沈夫人找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敷衍过去就是。 —— 三皇子书房。 陈序手中拿着一小瓶药膏,边走进书房边撂高又接住,反复的把玩,“你一个大男人,要美颜养肤的药膏做什么,莫不是最近新得了什么娇人美眷?” 裴晏揽读公文的面色一顿,抬眸就见陈序拿着那药膏反复的扔高。 立即皱了眉,“怎么在你手中?” “御风要进来送,我瞧见了,就顺便拿进来了。” 陈序还在把玩,就见一个黑影闪过,手中的药膏顿时被抢了去。 “这不是你玩的东西。” 陈序挑眉,“给谁的?” “不用你管,先前让你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昂,你说沈家啊,其实也不算什么,就是给主考官送了点礼,这种事儿在皇城再正常不过了。” 裴晏不说话,只是定定看着陈序。 “那什么…你要是实在要寻晦气,那也确实有违律法,只不过如今榜单还没有下来,罪名没有坐实,所以即便要判,最多也只是被罚个奉银,训斥几句。” 裴晏突然想起了姜书脸上的伤,黑眸幽深沉暗,“咱们要的不过是一个查科举的由头而已。” 只是借机挑起此事儿,这个由头是谁,都无关紧要。 陈序一声嗤笑,“那沈家还真是倒霉,毕竟给主考官送礼的人家都有半个皇城了。” 单单挑中了他家。 这话很有一番阴阳怪气,含沙射影。 裴晏淡淡瞥了陈序一眼,陈序立即静了声,“行,听你的,明日,我就安排人参他。” “干什么自己安排,御史中不是有人正看沈家不顺眼吗?” 陈序一怔,“你是说,苏家啊?” “可我怎么听说,苏家和沈家已经在议亲了?说是苏家女相看不顺利,闹得要上吊自杀,苏夫人就寻去了沈府找沈老夫人,二人一拍即合,等春闱结束,就要下聘了。” 裴晏立即询问,“有什么可信?” “八九…不离十吧,据说沈家已经开始找官媒,准备文定了,看好日子,就要成亲了。” 动作之迅速,好像生怕婚事儿黄了一样,不过也正常,毕竟沈家原本不中意这婚事儿。 “不过说来也怪,沈淮一面和苏家女纠缠不清,一面又不肯娶人家,你说,他心里真正想娶的人,该不是姜姑娘吧?” “可也不对,若真是姜姑娘,又为何拉拉扯扯那么多年,一直没个结果呢。” 陈序摩挲着下巴,一脸的思忖。 裴晏眸色阴沉,“我让你办个事儿,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呢?” 陈序眉头扬了扬,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总之啊,苏家这个时候是不会背刺沈家的,还是得咱们亲自找人。” 裴晏道,“那就去找啊!!” “……哦。”陈序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之际又回头道,“你…就当真没有别的想说的了吗?” 裴晏不语,眼神冷嗖嗖的。陈序扯唇一笑,这才快步离开。 “又是苏家,又是姜姑娘的,你倒是比沈淮还了解他自己。”裴晏冷哼一声,将手中书卷扔在了书案上。 目光突然触及书案上的药膏,他眸色又缓缓柔了几分。 —— “你确定,是三皇子送来的?” 书香园,姜书拿着药膏,来回的观看。 “正是,来人说是三皇子身旁的侍卫,叫御尘,奉三皇子之命,前来给姑娘送的,说是此物乃是太医院调制,可以去除姑娘脸上的疤痕。” “真的,那可太好了。”姜婆子几乎喜极而泣,虽都不提,可姜书脸上的伤,却是几人的心病。 “姑娘,太医院的东西,一定有奇效。” 叶承也很是欢喜。 “来送东西的人呢,走了吗?”姜书问道。 叶承点了点头,“东西一送到就有了,姑娘,您说,三皇子为何对你这么好啊?” 帮忙查老爷的消息就算了,如今还对姑娘如此上心。 “该不会是…” “不许胡说。”姜书制止了叶承接下来要说的话,将药膏递给姜婆子放在了妆台上,“莫忘了他的身份,不可因他平易近人就心生松懈,以免僭越。” “姑娘教训的是。”叶承应下,去收拾床铺。 姜书手慢慢抚摸上了脸颊,蹙着眉半晌没有言语。 那日,在裴晏书房中的交谈在脑海中一幕幕浮现。 第45章 春闱结束 晚上睡觉前,叶承给姜书涂了那药膏,冰冰凉凉的触感,很是舒服。 叶承和姜婆子都对此抱有很大希望,姜书倒是无所谓,一道疤而已,不挡吃不挡喝的。 接下来的一日她没有出门,在屋中待着看书。 第三日,是春闱结束,沈淮归家的日子,阖府上下都十分热闹,就连姜书院子里的桃树都给披上了红绸,戴上了红花,每一处都喜气洋洋的。 “不知道,还以为大爷已经高中了呢。”叶承小声嘀咕。 “这话,离开了书香园可不敢乱说。”姜婆子立即叮嘱,如今沈淮就是府中的金疙瘩,金贵着呢。 今日天气还算不错,阳光很暖,姜书让姜婆子把躺椅搬去了院子中躺着看书,听了二人的话抬头看了眼桃树,旋即又低下头继续看。 “他在学问上确实有几分才华。” 不出意外,想必是在榜单上的,只是端看名次前后而已。 叶承撇了撇嘴,忍了几忍才没有上前将那刺眼的红花给扯下来,“当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可恨的紧。” 大爷寒窗苦读十几载不假,可后来那八年,何尝不是姑娘事事周全,尽心尽力的照料陪同。 如今眼瞅着要开花结果了,却和施肥人撇清了关系,让人如何不恼。 姜婆子碰了碰叶承,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以免惹姑娘不快。 姜书倒是一脸无所谓,若是因为曾经付出了代价,就要蒙上眼睛不论对错一条道走到黑,那才是愚蠢。 沉默间,一个小丫鬟快步进了书香园,“姑娘,大爷就要回来了,夫人让奴婢通知姑娘一声,收拾妥当了就去府门口侯着。” “……” 跟迎接老祖宗回家一样。 不用想姜书也知晓,这回肯定又是全沈府出动,她如今身处沈家,自然也躲不开。 “知道了。”姜书应下,却并没有要动的意思,小丫鬟也没有走,一双眼睛落在姜书身上。 “你还有事儿?” “夫人说,让姑娘好生拾掇拾掇,苏家姑娘也在。” 苏黎也在?可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但冷淡却突然转为了淡笑,“我也想,但…实力不允许啊,满妆台都找不出一件像样的首饰,我能有什么办法?” 小丫鬟闻言皱紧了眉。 姜婆子立即站出来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赶紧回去禀报夫人,回头不合夫人的心意,你有几个身板够挨的?” “是是是。”小丫鬟反应过来,立即往外跑去。 叶承走到姜书身后,帮她捏着肩膀,“姑娘是想向夫人讨厌东西?可夫人会给吗?” “凭什么不给,她当初嫁来沈家,可是带着我姜家近八成的家产呢。” 姜书以前心思不在这些,可如今撇开了沈淮之后才觉得,她姜家的东西,终归还是得物归原主才对。 姜婆子闻言叹了口气,“夫人在沈府立足,又是上下打点,又是看病吃药,只怕…都用的七七八八了。” 姜家算不上穷,但姜将军是个廉洁的,家底也绝对不丰厚,但若是沈夫人不改嫁,却也足够她锦衣玉食一辈子的了。 可沈家是世家,门户大,要打点用银子的地方多,自然不一样。 果然不出姜书所料,没过一会儿,小丫鬟就捧着锦盒回来了。 沈夫人虽然肉疼,不愿意给姜书,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男人在女人身上的那点心思,无非就是漂亮。 还有女子的温柔小意,以及那点得不到的躁动。 “夫人说,这是她压箱底的东西,让姑娘爱惜着些。” 爱惜着些?还打算让她给她还回去不成? 姜书示意叶承收下,“你可以回去回禀夫人了。” 小丫鬟跑的额头上都是汗,看着姜书有一点发愣,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她又实在说不上来。 姜婆子半是忽悠的将人弄走了。 “姑娘,时辰不早了,若是要更衣梳妆,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梳什么妆。”姜书扔掉书下了躺椅,将叶承手中的锦盒打开。 这会儿太阳还没有彻底落下,夕阳还有些最后一丝余晖,金色的光芒镀在锦盒中的那套红宝石头面上,熠熠生辉,直晃人眼。 一看就价值不菲,可以卖个好价钱。 姜婆子凑近几分,突然道,“老奴瞧着这头面,怎么有几分熟悉。” “你见过?”姜书问, “好像是…先老夫人的嫁妆,姑娘小时候,老夫人曾拿出来过一回,说是等姑娘长大了,就给姑娘做陪嫁。” 姜书眸色发沉,“你确定?” 姜婆子点点头,“应该不会错,老奴记得老夫人跟宝贝,说是很贵来着,有价无市的东西。” “哼。”姜书发出了一声冷笑,“有意思,祖母的陪嫁,怎么就成了她压箱底的东西了呢?” 姜家的东西,沈夫人确实也有一份,可那只能是她爹的那部分,她祖母的嫁妆,不该她一个儿媳妇霸占。 且单就夫死半载改嫁一事儿,就更不该动姜家的财产。 姜书以为沈夫人最多是动用银子和名家古画一类替沈老爷打点,不曾想,连祖母的遗物都咱就不保了。 那还有多少,是她所不知道的呢,还有沈夫人对沈淮和沈钰的大方,是不是也是用的姜家的东西? 姜书是吃用了沈家的不假,可沈夫人带着姜家尽数家产改嫁,单就铺子田产的收成,养十个她都绰绰有余了。 毕竟沈家对她,也只能说是给口饭吃而已。 “那姑娘,还要卖吗?”叶承小心翼翼询问。 姜书垂眸,似有水花闪烁,将锦盒慢慢合上,“收起来吧。” 姜书没有如沈夫人的意,只是换了件十分普通的衣裳就去了府门口。 沈夫人瞧见她立即变了脸色,“你怎么这身打扮就来了,我让人给你送的东西呢?” 一旁,搀扶着沈老夫人的苏黎容光焕发,满身华贵,步摇随着她扭头的动作来回摇晃,那叫一个扎眼。 姜书无视她投来的不屑目光,在沈夫人身后的位置站定。 “那套头面太重了,压在头上,我怕抬不起脖子。” “……” 沈夫人剜了姜书一眼,懒怠在这个时候和她费嘴皮子。 沈老夫人的目光几乎都在苏黎身上,各种不要银子的好听话不停歇的夸,听的姜书都心花怒放。 原来沈老夫人也有如此一面啊。 “来了,来了。” 正思量着,就听见小丫鬟喊了一声,所有人目光都看了过去,道路尽头,一辆马车果然不紧不慢的驶来。 “快,放鞭炮。”沈夫人忙道。 立即有小厮拿了鞭炮出去,点燃。 姜书默默后退了几步,冷眼看着众人热闹。 “榜单还没下来呢,就算大爷才富五车,也不敢如此张扬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府中知晓了内幕,大爷非中不可呢。” 叶承小声嘟囔。 姜书偏头勾了勾唇角,“可能是因为…沈家已经上下都打点好了,他确实非中不可呢。” “…那不是舞弊吗。”叶承说了一句,又连忙四处看看,闭上了嘴。 马车停下,沈夫人正要上前,一回头,姜书不见了,再看,人早离了八丈远,不由蹙了蹙眉。 死丫头,是把她交代的都给抛诸脑后了吧。 恼怒之际,苏黎已经上前,站在了马车最前面,确保沈淮一下马车,第一个就能瞧见她。 车帘被掀开,想象中意气风发的男子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颓然疲惫的面容,沈淮一张脸明显的消瘦下去,衣袍上也都是褶皱。 “你回来了?”苏黎软声开口。 沈淮点点头,多余一个字都不想说,这个时候,他只想回院子更衣洗漱,好好睡上一觉。 可其余人等候已久,怎么会让他如愿,沈老夫人立即围了上去,“考的如何,有几分把握?” “祖母。”沈淮没有忘记礼数,“榜单还未公布,不好说。” “对对对,是祖母着急了,瞧瞧你都累成什么样了,快都别杵在这了,让苏姑娘送你回院子,好生歇着。” 沈淮下意识就要拒绝,苏黎却先一步搀扶住了他。 “走吧。” 沈淮没有动,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并没有瞧见他期待的身影,不由失望的收回了视线。 所有人都在,为何独她没有来? 早在苏黎凑马车前的时候,姜书就找了个空隙溜走了。 “文定之礼都不曾,苏姑娘就往男方家跑,委实不成体统。” 姜书重新歪回了椅子里,“不成体统这四个字在沈府只是个词汇,早就不存在了。” 她继续窝着读书。 姜婆子道,“好像最终是苏姑娘搀扶大爷回的院子。” “嗯。”她翻了一页书继续看,没什么情绪。 在考场关了三日,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起,人怕是都已经搜了,也就苏黎不嫌弃。 …… 沈淮身上的确馊了。 苏黎丝毫不嫌弃,一脸的温柔小意,一回院子就立即吩咐胡安去备水,侍奉沈淮沐浴。 不知道的还以为已经成了亲,苏黎全力展示着自己的体贴贤惠。 只是几人还不曾进主屋,两道身影就急急迎了出来,“大爷,您终于回来了,妾已经备好了水,这就侍奉您沐浴更衣吧,” 叶枝也不甘示弱,“妾给大爷准备了吃食,等梳洗过后用一些。” 二人安排的十分妥帖,让苏黎没有了用武之地。 她脸色立即就有些阴沉,目光淡淡的看着壁红和叶枝。 还是壁红最先反应了过来,忙福身行礼,“苏姑娘也在。” 叶枝跟着行礼。 苏黎淡淡应了一声,丝毫不将二人放在眼中的态度。 往后,她才是沈淮的正室嫡妻,依规矩,没有主母允许,姨娘是连踏入主屋的资格都没有的。 更别说如此献殷勤。 “你二人倒是有心。” 壁红立即笑说,“大爷不曾娶妻,这些事儿可不就要我们来做,等大爷娶了主母回来,我等自然不敢僭越。” 听了这话,苏黎面色才算缓和几分。 沈淮累及了,不耐听她们再费口舌,兀自挣脱开苏黎的手回了屋子。 苏黎立即跟上。 “时辰不早了,我要沐浴更衣,苏姑娘闺阁女子,在我院子里不合适,我让壁红送姑娘出府。” 苏黎面色微滞,“可我以前,也是常来的啊。” 更何况二人不日就要定亲了。 “以前是以前,如今自然有所不同。” “有何不同?”苏黎眸光执拗,莫非他心里还惦记着娶姜书? 当着壁红和叶枝的面,沈淮没有下苏黎脸色,而是由胡安扶着去了屏风后沐浴。 壁红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很好的掩藏住眼底的情绪,“苏姑娘,大爷许是太累了,妾送你出府吧。” 那声妾,听的苏黎尤为刺耳。 她转身,离开了沈淮的主院。 老夫人一直派人盯着沈淮院中的动静,得知后立即将人请去了博寿堂,好一番安慰。 苏黎不说话,只是沉默的听着。 “如今春闱也结束了,咱们就不等榜单了,明日我就派人去苏家提亲去。” 苏黎闻言,才抬头看了老夫人一眼,面颊红红。 “好孩子,你就放心好了,祖母答应你的,绝不会食言。” 苏黎走后,沈老夫人身旁的婆子小声道,“老夫人,此事儿还不曾问过大爷的意见,如此是不是不太好啊?” “他意思还不够明显吗?难不成他不愿意,这桩婚事儿就作罢了不曾,我这把老骨头还在呢,就容不得他胡作非为。” 儿子已经娶了那个眼皮子浅的狐狸精,绝不能让孙子也折在此。 “苏家姑娘也不差,等木已成舟,他也就接受了。” —— “她来过吗?” 雾气氤氲的屏风后,沈淮倚靠在浴桶中,双眼微阖,眉眼间的疲惫舒展了不少。 “大爷是说姜姑娘吗?” 沈淮没有言语, 胡安斟酌着道,“姜姑娘这几日都待在院子里。” 闻言,沈淮立即睁开了眸子,“她不曾来过?那可曾派丫鬟…” “大爷不在,姜姑娘是知道的啊,想必是等着大爷回来了再来探望您呢。” 是吗?沈淮唇瓣扯了扯,今日在府门口,她都不去,是还在生气吗。 这一次的气,生的可是够久的呢。 “去博寿堂告诉祖母一声,就说晚上我想一家人在一起吃个晚膳。” 第46章 求娶 沈老夫人接到消息,自然是无有不应的,立即就让下人去准备了。 姜书收到消息的时候,晚膳已经摆上桌了。 “既是摆席,应早早就通知下去,哪有这个时辰才知会的。”叶承小声嘟囔。 姜书放下碗筷,“走吧,去凑凑热闹。” 沈老夫人派人来知会,这热闹,不凑也得凑。 当然,老夫人设宴,定是邀请了全沈府的主子,包括了柳姨娘母子,不过今日有沈淮在,沈钰很是收敛,路上遇上也没有多言。 姜书和柳姨娘母子前后脚到博寿堂,沈夫人和沈淮已经到了,老夫人拉着沈淮的手,正在说话。 “劳累了三日,怎么不歇一歇,吃饭不急于一时,有的是机会。” 沈淮淡淡一笑,“那日孙儿走时说的话,祖母可还记得?” “记得什么?”老夫人眼中有一瞬茫然,不知是真忘记了,还是佯装。 “孙儿说,等春闱结束,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老夫人面色一变,扯着沈淮的手腕下意识紧了紧,“哦,你说这个啊,榜单不是还没有下来吗,更不急,等等再说不迟。” “可孙儿不想继续等下去了,那么多年,总是该有一个交代了。” 沈淮目光朝刚刚进屋的姜书看去,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还夹杂着丝丝惊艳,女子衣着十分简单,却清雅灵动,尤其是那张淡雅的芙蓉面。 这一刻,沈淮心中的完美妻子似乎有了实质的模样,他从不知,她竟如此惹眼。 沈老夫人顺着沈淮目光看去,一颗心直往下沉,“淮儿啊,你爹不在,此事儿不着急。” “爹爹说过,只要春闱结束,一切都由我做主,他没有意见。” 听了这话,沈老夫人气的直咬牙,在心里将那个不成熟的儿子骂了千百遍。 自己不争气,竟然还想祸害她的孙儿。 姜书自然注意到了祖孙二人的视线,只是佯装没有发现,我行我素。 沈夫人在一旁却是听的心花怒放,立即招手让姜书去她身旁坐。 沈老夫人冷厉的目光投向沈夫人。 若在以前,沈夫人定是怕的,可如今,她子嗣无望,便是为了自己的以后,也是要和老夫人争一争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姜书,深意各有不同。 姜书一笑,走过去在沈夫人身侧坐下,却是对柳姨娘道,“听说家主最近都宿在柳姨娘院子里,怎么不见家主来?” 柳姨娘立即挺直了脊梁,睨了沈夫人一眼道,“老爷今日去上朝,到如今还不曾回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妾已经派人去寻了。” 虽是回姜书的话,但却是说给沈夫人听的。 那洋洋得意的姿态,让沈夫人气的咬牙切齿。 姜书在一旁垂眸只做不知,不给沈夫人找点事情做,岂不是一整晚都要盯着她不放。 “上早朝怎么会耽误到这个时辰,可别是生了什么叉子。”沈老夫人这会儿心思也都放在了沈家主身上,又派了人出去找。 沈夫人以往是最心疼沈家主的,这回却是一声都没吭。 沈老夫人自然知晓二人先前闹了别扭,也知晓是为着什么,此时看沈夫人,就更是横竖不顺眼。 “到底是你才是正妻,自家男人一日不见踪影,也不说出去找找。” 沈夫人心里本就不痛快,被老夫人说教后更加不爽,“母亲也知,夫君这些日子都宿在柳姨娘那,就是不回来儿媳也不知。” 操心,也该是柳姨娘操心,轮不上她一个连面都见不到的人。 沈老夫人脸色一冷,“那要你这个正妻还有什么用?” “……” 沈夫人抿抿唇,这次没有反驳。 “想必是公务繁忙,”沈淮平缓开口解围,“以前这样的事儿也不是没有发生,都已派了人去寻了,祖母不用担心。” 沈淮开口,沈老夫人自然给这个面子,脸色缓和了不少。 正在这时,博寿堂的丫鬟禀报,席面准备好了。 沈老夫人拖延道,“不若等你父亲回来,再用膳吧。” “父亲不知要等到何时,孙儿扶您先过去吧。” 沈老夫人看了眼沈淮那迫不及待的模样,愁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自打沈夫人掌权沈府中馈,老夫人就不怎么管事儿了,来博寿堂用饭除却逢年过节,初一十五,就不曾来过。 如今突然将所有人叫来,都心知肚明是有什么事儿要说。 便都紧随其后。 沈淮搀扶着沈老夫人坐下,亲自给她夹了几道沈老夫人惯常爱用的菜。 如此孝心,沈老夫人却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淮儿啊,要不再等等。” “祖母,孙儿要说的事情,父亲没有意见,孙儿是想征求您的同意。” 他话一开口,所有人目光都落在沈淮身上。 “今日邀大家同坐,实则是我有一件事儿要说,想征求祖母和夫人的同意。” 沈夫人脸上的雀跃和沈老夫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姜书脸色则有些阴沉,尤其是沈淮落在她身上,赤裸黏腻的目光。 他突然起身,单膝在沈老夫人身前跪下,“祖母,您答应了孙儿,等春闱结束,就如孙儿之愿的。” “如今孙儿已顺利参加了春闱,今日,孙儿想娶姜书为妻,履行当年承诺,还望祖母应允。” 他话音落下,宴会厅安静的落针可闻。 所有人目光都投向姜书,姜书都恍若未闻,一双清凌凌的眸子落在沈淮的身上,说不清是什么意味。 有许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很复杂。 沈淮转眸朝姜书看来,冲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也跪下,求老夫人允许。 姜书没有动。 沈淮皱了皱眉。 老夫人的声音淡淡响起,“淮儿,你是我沈家的嫡长子,婚姻不可儿戏。” “祖母,孙儿没有儿戏,孙儿是真的想要娶妻。” “你的妻子,我早有打算。” 闻言,沈淮不可置信的抬头,“您说什么?” 老夫人叹了口气,尽量平缓了语气,“那些事儿,等宴席结束,祖母慢慢给你解释,先吃饭吧。” 沈淮跪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气氛一度陷入了僵持。 沈夫人想插话,却被沈老夫人一记冷眼吓的立时闭了嘴。 “春闱那日,祖母明明答应了我的。” “我只答应了你娶妻,并没有答应别的。”沈老夫人目光落在姜书身上,冰冷至极。 先是他儿子为了沈夫人忤逆不孝,置沈家前程不顾,任人耻笑,后是她孙儿与姜书纠缠不清。 沈老夫人如此只要看见她们母女,就气的心肝脾肺都疼。 若是在以前,沈淮为了她公然与老夫人僵持,姜书或许会感动。可如今,只有难堪。 沈老夫人的不屑鄙薄,其余人的异样神色,让她十分不喜。 “继兄,沈老夫人,我是一个人,姓的是姜,不是沈家的奴婢。” 嫁与不嫁,也该先征求她的意见,更轮不到沈老夫人如此轻视。 “书儿。”沈淮蹙眉,沉沉睨了姜书一眼。 祖母本来就对她不满,这个时候,怎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让她老人家不快。 沈老夫人心中的火被挑至极致,“是吗,姜姑娘既是如此有志气,那何不回你姜家去?” 何必寄人篱下。 “祖母,” “母亲。” 沈淮和沈夫人同时开口,沈夫人则是吓的,因为她知晓,姜书是真的想离开沈府,回姜家的。 姜书,“我求之不得,只是沈夫人迟迟不肯,若是老夫人做主,放我回姜府,姜书感激不尽。” “姜书,别再说了。”沈淮压低的声音带上了怒气,他为二人的婚事儿低声下气,她不帮忙就算了,怎么还敢惹怒祖母。 她的性子,还是如此宁折不弯,就不能为了他忍忍吗。 可姜书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沈淮,冷淡的眸子直视着沈老夫人。 “你想走?” 沈老夫人知晓姜书有几分骨气,冷笑道,“放心,有老身在,谁都不敢阻拦你。” 她倒要看看,姜书到底有多少骨气,若人真走了,那就更好不过,也省了她麻烦。 “那就多谢老夫人了。” “姜书。”沈夫人气愤的扯住她袖子。 这个混账东西,怎么敢?淮儿态度明确,正妻的位置亦是指日可待,她怎么能这个节骨眼上犯轴,得罪老夫人。 沈淮也满脸失望的看着姜书。 他都为了她忤逆祖母了…… “淮儿,你都听见了,是她自己要走,我可没有赶她离开。” “祖母,她性子倔强,您别和她一般见识……”沈淮话没说完,一个小丫鬟快步进屋,“老夫人,夫人,大爷,老爷回来了。” 老夫人,“快请。” 她睨了眼跪在地上的沈淮,道,“你爹回来了,还不赶紧起来。” 立即有小丫鬟上前将沈淮扶了起来,坐下后,他目光始终不离姜书那张冷淡的小脸,眼中都是阴郁。 此事儿的僵持因为沈家主回来暂且搁置,老夫人亦是松了口气。 她就怕沈淮揪着不放。 如今算是暂且敷衍了过去,等两日赶紧和苏家下定,等此事儿板上钉钉,沈淮愿不愿意,都再无转圜。 不一会儿,沈家主走了进来,柳姨娘立即媚笑着上前挽住了沈家主的手臂,“老爷,您可算回来了,怎么一日都不回家,让妾好生担心,饭都要吃不下去了。” 那声音,让人听着就起鸡皮疙瘩。 柳姨娘夹着的语调,实属和柔声细语搭不上边,倒是和青楼的姑娘有的一拼, 怪不得是妾,这份本事儿,也是一般人学不会的。 沈夫人气的脸色铁青。 沈老夫人不喜欢沈夫人归不喜欢,可也一样看不上柳姨娘的风尘做派。 “主母都没动呢,论得到你一个姨娘先说话。” 沈老夫人一开口,柳姨娘立即讪讪松开了沈家主,一双眼睛满是水雾,可怜兮兮的, 可这会儿的沈家主,却完全没有心思理会她,那张尚算丰神俊朗的面容上有些疲惫和萎靡,官服也多处褶皱。 沈老夫人眸光锐利,立即就察觉了不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家主抬头看了眼众人,目光在沈淮身上停顿片刻,又低下了头,叹口气。 满脸凝重。 老夫人一挥手,屋中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究竟怎么回事儿,你倒是说话啊。” 沈家主皱着眉,低声开口,“孩儿…下早朝后,被锦衣卫带走问话了。” 一整日,一口气都没给他喝。 “锦衣卫?”老夫人吓了一跳,那可不是普通的官署,锦衣卫是负责监察百官的,一旦找上门,必然是犯了错,被人抓住了把柄。 可近些年来,锦衣卫对此不是早就松懈了吗。 “为何,莫不是嫌奉上的银子不够?” “不是。”沈家主摇了摇头,“三皇子回京,皇上将锦衣卫交由了三皇子统领。” “新官上任三把火,三皇子要立足,杀鸡儆猴,你成了那出头鸟?”老夫人立即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姜书在一旁默默听着,眼中光茫浮动。 另一侧,沈家主点了点头。 这件事儿非同小可,需要家中人都知晓,这段日子,都要谨言慎行,避着些锋芒。 尤其是沈钰。 沈家主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沈钰身上,沉声叮嘱了好一会儿。 沈老夫人继续问道,“什么罪名?” 沈家主复杂的看了眼沈淮,没有言语。 “柳姨娘,你先回去吧,钰儿,和你姨娘一起。”沈老夫人突然开口。 柳姨娘正盯着沈家主,闻言面色微变。 虽说她是个妾,可到底也是沈府的人,况且姜书都没走,她儿子更是正儿八经的沈家子,凭什么不能听。 “老夫人,妾不能听就算了,难不成钰儿也不能?” 她不说本还没什么,如此一说就连沈钰目光也望向了沈老夫人,十分明显的不满。 是啊,他就算是庶子,那也姓的是沈,姜书算什么,凭什么他走? 他坐着不动。 沈老夫人被柳姨娘气的面色发青。 要说她蠢,关键时刻挑拨离间倒是十分熟稔。 其实她并非不喜沈钰,只是沈钰是个浪荡子,为人处世不怎么靠谱,府中要命的事儿,还是尽量不让他知晓为好。 第47章 狐狸精 可沈钰坐着没有要离开的打算,柳姨娘也是泪眼盈盈的看向沈老爷,沈老夫人长出口气,只能作罢。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倒是说啊。”沈老夫人催促,沈家主才低低开口。 “三皇子接手锦衣卫,第一个任务就是肃清科举舞弊。” “所以呢?”沈老夫人不解,“肃清舞弊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为何要带你去问话?” 沈老爷再次看了眼沈淮。 “父亲,究竟怎么一回事儿,您赶紧说啊。”科举一事儿,对沈淮可谓是十分重要,不容许出现半分差错。 他确定,自己全程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沈家主又是一叹,眸子半阖,“我给主考官送了礼。” 沈老夫人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儿,闻言有些好笑,“如此芝麻大点的事儿算什么,况且,全皇城送礼的比比皆是,不碍事儿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给主考官送礼成为了科举不成文的规定,可以说全皇城的官宦,只要家中子弟有参加春闱的,都会送。 毕竟法不责众。 “以前确实无伤大雅。”沈家主道,“可如今三皇子 新官上任,要整治其风,自然是不比从前。” 且三皇子刚刚回朝,这是他办的第一桩事儿,若是不严查,还如何在朝堂立足。 说通俗点,他就是三皇子杀鸡儆猴的那只猴。 沈老夫人也沉默了下去,她虽是内宅妇人,可毕竟沈家曾风光无限过,对政事还是知晓一二的。 “看来,三皇子是要拿我沈家开刀了。” “为什么?”沈夫人不解道,“全皇城达官显贵那么多,三皇子为何偏偏揪着咱们沈家不放,莫不是老爷哪里得罪了三皇子?” 沈家主也很是不解,可他仔细想了一路,都记不起自己哪里得罪过这位三皇子。 “面都不曾见过,何来得罪一说。” 几人都陷入了沉默,尤其是柳姨娘,知晓沈家主为了沈淮被锦衣卫给盯上了,又是愤恨又是害怕。 可别为了沈淮,把钰儿给连累了才好。 “那怎么办啊,老爷,锦衣卫不会来府上抓人吧?” “慌什么。”沈老夫人瞪了柳姨娘一眼,“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妾通买卖,和下人无异。 柳姨娘自从生下沈钰就不曾被如此下过脸面,气愤的险些要拽烂了帕子。 “好了,都别胡乱猜测了,锦衣卫既然将老爷放回来,想来是不打紧的,多半只是寻个入手科举的由头,最近这些日子,让府上人都安生些,尤其是钰儿。” 沈夫人答应应下,沈钰心中不满,明明是为了沈淮惹得事儿,凭什么最后教训在了他的头上。 “祖母,若是锦衣卫铁了心要严查,父亲此举貌似涉嫌徇私舞弊吧,会不会判大哥的科考无效啊?” “胡说什么。” 沈老夫人一声冷斥,连带沈淮目光也冷了几分。 沈钰撇撇嘴,“我也是关心大哥,问几句而已。” “以后如此不吉利的话,不许再说。” “是。”沈钰颔首,很是敷衍。 沈老夫人看见柳姨娘就心烦,挥了挥手,“行了,家主你留一下,其余人都回吧,别忘了我方才的交代,把你们的嘴都给我捂严实些。” 姜书早就坐不住了,第一个起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接着是柳姨娘和沈钰。 沈淮没有走,他这会儿满脑子都是科举的事儿,连方才的求亲都抛诸脑后。 沈夫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知沈老夫人不待见自己,识趣的没有死皮赖脸的留下。 “父亲,锦衣卫那边怎么说?”沈淮立即问道。 “今日早朝,有人参了为父一本,但朝中涉及此事儿的官员不少,估摸着是无大碍的,但小惩大诫是少不得的。” 有太多的人不想三皇子揪着不放,他沈家不过是被打的出头鸟而已,今晚,怕是有不少人都要夜不能寐。 “那就好。”沈老夫人提着的心稍稍松缓,“不过你最近可不要放松警惕,这位三皇子,为人处世还不知是什么路数,又是初掌权,当小心为上。” “母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 沈老夫人看了眼一旁的沈淮,见他蹙着眉,满是愁绪,却是勾勾唇角,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他都没心思再执拗娶姜书一事儿,也算是因祸得福。 “淮儿,你先回去歇息吧,我有些话要和你父亲单独说。” “是。”沈淮拱了拱手,就离开了。 等屋中就剩了他们母子二人时,沈老夫人才开口道,“你可知今晚这席面是为何?” 沈家主抬眸,一脸不解,“母亲有话,不妨直言。” “是淮儿所邀,他跪在地上, 求我准许他娶姜书为妻。” 沈家主只是短暂愣了一下,没多大的情绪,“嗯。” 沈老夫人听了他的回答,气的心肝疼,“就一个嗯?他可是你的嫡长子,是沈家未来的希望。” 沈家主垂下头,没有吭声,因为他知晓若是继续说下去,那一定会牵扯上自己。 况且,沈淮和姜书纠缠数年,他也觉得若沈淮真心喜欢,应该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 沈老夫人何其了解自己的儿子,气的瞪圆了眼睛,“你别给我来爱不爱那一套,出身世家,他先是长子,才是他自己。” 若是连自己的责任都承担不了,那岂不是要毁了家族。 “母亲说的是,您别生气。”沈家主连忙规劝。 沈老夫人一把甩掉他搀扶上来的手,果然还是提及了当年。 “当初若非你非要娶一个寡妇,我沈家也不会落寂如此之快,你又怎会在朝堂上连个替你说话的人都没有!!” 朝堂上,最怕的就是孤立无援,可见娶一个有母家背景的妻子何其重要。 “我已经派人和苏家通了气,明日就上门说定,交换庚帖。” 沈家主一惊,“母亲,这…是不是太快了,您可有同淮儿商量?” “和他商量的通吗。”沈老夫人一声冷哼,“他和苏家姑娘也纠缠的时日不短了,就这么办吧,等一切尘埃落定,他说不定也就接受了。” “那…姜书怎么办?”沈家主犹疑道。 他总觉得有些对不住人姑娘。 “那可是你的继女,传出去,你就不怕丢人现眼?” 继妹,继兄,没得让人笑掉大牙。 “告诉她,让她挑个家世差不多的给那丫头嫁了,府上出嫁妆。”沈老夫人口中的她,是说沈夫人。 沈家主心中存着事儿,又见沈老夫人态度坚决,便也点头应下。 沈家主心事重重的离开博寿堂,站在青石小路上,他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抬步去了主院。 沈夫人正和刘婆子说着今日发生事儿。 “老奴瞧着老夫人那意思,怕是不会轻易答应大爷娶咱们姑娘。” “那不怕,只要淮儿坚持。”当初她和沈家主,不就是例子吗,有的是办法让那老虔婆松口。 况且就算正妻不成,退一步就是了,那老虔婆还能阻止的了? “夫人,老爷来了。”丫鬟兴冲冲的禀报, 沈家主已经三日不曾踏进主院了,沈夫人闻言立即欢喜的起身迎了出去。 “老爷,”她福了福身,没有像往日一样直接扑上去,一双含水的眸子却是雾蒙蒙的。 满是委屈。 沈家主脸上的冷凝立时消散了大半,连带声线都柔和了不少,“快进屋吧,” 沈夫人跟着进屋,服侍他脱去外袍,褪下鞋袜,奉上茶水。 “这些事儿让下人做就是。” “我想亲自来。”沈夫人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沈家主叹口气,“你这是做什么?” 沈夫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眼泪却是啪嗒啪嗒的直往下掉,沈家主终究是不忍心,将人从地上扯了起来,拉到自己身侧坐下。 “好了,别哭了,那日是我太凶了。” “不是,是我的错,是我太执拗了,让老爷难做。”她将身子倚靠在沈家主身上,温柔小意。 “我还以为您以后都不想再看见我了。” “怎么会。”沈家主一下下抚摸着沈夫人的头发安慰。 温存了好一会儿,才算是将人给哄的不哭了。 “我想好了,既是无缘子嗣,以后就不强求了,我有老爷,还有淮儿,书儿,这辈子就足够了。” 沈家主一下子就听出了沈夫人的言外之意,面色一顿,连带抚摸她头发的手臂也止住了。 沈夫人抬起头,一脸茫然,“怎么了吗,老爷?” “老夫人刚才把我留下,说了书儿的事情。” 沈夫人立时两眼放光,等着后话。 “老夫人的意思是,给书儿…选一个家世品貌都可的夫家嫁出去,府里出嫁妆,明日苏沈两家就要文定,怕…出什么意外。” “什么?”沈夫人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夫人你别着急,我知晓书儿和淮儿青梅竹马,感情不一般,可淮儿…毕竟是我沈家嫡长子,母亲也都是为家族考虑,我一定为书儿备上厚厚的嫁妆,你觉得如何?” 沈夫人看着沈家主没有说话,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老夫人会有如此决策在她意料之中,只是她不曾想到,老夫人会如此迅速,明日就要和苏家下聘。 “我是老爷的妻子,一切自当是以沈家为先,”沈夫人慢慢坐下,“只是…今日席面上,淮儿他…” “贸贸然和苏家文定,淮儿答应吗?” “我也不知。”沈家主摇了摇头,“端看老夫人怎么做吧。” 沈夫人不再说话。 姜书嫁进沈家固然重要,可也不值当她和沈家主闹不快,归根究底,她最大的靠山,还是沈家主。 况且不是正妻,那姨娘的位置总是可以博来的。 “好了,时辰不早了,睡吧。”沈家主拍了拍沈夫人的手,扯着人去了床榻上。 “老爷~” —— 柳姨娘院子里。 沈钰坐着不走,发着脾气,柳姨娘站在门口,左右张望的等着沈老爷来。 “还不是你自己不争气,你要是像那个一样会读书,那老太婆会如此轻看我们母子吗?” 还有脸来发脾气。 沈钰闻言更气了,“就算我会读书,你以为就能超过沈淮那个嫡子了吗?爹爹都为了他在朝堂吃排头了,你瞧他们可曾责怪沈淮一句?” 若是他,怕是早就挨家法,棍棒加身了。 柳姨娘看着恼火的沈钰,罕见的没有言语,而是垂眸思索着什么。 “姨娘。”暗夜中,小丫鬟匆匆而来,附耳禀报了几句什么。 柳姨娘脸色立即就拉了下来,冷哼一声,“她哪是主母,狐媚子还差不多,才几日,就又将老爷给勾了去。” 小丫鬟缩着脑袋,没敢接话。 知晓沈家主宿在了主院,柳姨娘拢了拢单薄的衣物,咣当一声合上了房门。 沈钰看了她一眼,“不是等我爹吗?” “被小妖精勾住脚了。” 沈钰嗤笑,“这话应该是主院那位说的吧。” 还不曾听说哪个小妾骂正妻是个狐狸精呢。 “去。”柳姨娘眉毛一竖,剜了沈钰一眼。 “她哪里配当一个正室,痴缠媚术,全然将一个妾室的做派学的十足十。”让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小妾都甘拜下风,毫无用武之地。 “不过一个没有子嗣的废人而已,能得意几时。”沈钰十分不屑。 提及此,柳姨娘面色松缓几分,“你说得对。” 话落又突然想起什么,面色倏冷,“恶毒妇人,当初若不是她,我也不会小产,如今都是她应的报应。” 那时大夫都说了,她腹中很有可能是个男胎,沈家子嗣不多,若是她一连生了两个儿子,地位还不直逼主院。 她愤恨了半天, 一抬头却见沈钰垂头沉默着,一脸的阴郁,不知晓在想什么。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时辰不早了,回你自己院子里去,这些日子节制些,别和那些浪蹄子厮混,你爹心情不好,别回头拿你撒气。” 这话无疑让沈钰脸色更为阴沉。 “姨娘,你说,若是沈淮没有高中,父亲和祖母还会如此重视他吗?” 柳姨娘蹙了蹙眉,“那小子在读书上确实有几分天赋。” “可若是因为父亲徇私舞弊,被取消了科举资格呢?那是不是代表,他这一辈子都给毁了?” 他能超越他的,不过就是那肚中的几两墨水,若是连这点优势都没有了,甚至还连累了父亲和沈家,他这个嫡长子,还一样金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