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我夺亲?重生后我把侯府扬了》 第6章 风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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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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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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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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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疏风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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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兔死狗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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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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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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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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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授课 倒是巧了,长怀侯府二公子孟筵,正好也从太学回来了。 孟筵一回来,对孟筝来说算是好事,文氏暂时就顾不上她了。 孟笙最近接二连三的在老太太面前犯事,被文秀珠好一通教训之后,虽然安生了一些,在延熙堂却失了宠。 老太太再也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不过,文氏母女两个并不着急。 她们安排的杀手锏终于到了孟筝的院子里。 只需要静待结果就成了。 可惜,前一世姚夫子英雄救美的开端,这一次被孟筝扭转成了浪荡登徒。 早些时候,姚少昀与文氏说过几句那天在侯府门前的事,只是文氏家务事繁忙,没放在心上。 对她来说,最开始的那场不愉快,只是因为孟筝不认识姚少昀罢了。 后面既然已介绍过是府里授课的夫子,自然就化冰了。 姚少昀今年整二十岁,已经中了进士,虽不是头甲,也是年少有成。 等到明年候补职位下来,加上侯夫人又许了他的诺,估计一个七品京官是跑不了的。 又自忖人才风流,长得不错,很有那么一点傲气。 上一次被孟筝挫了锐气,倒没泄气,只说孟筝没瞧过他的长相。这些日子在府里,她不去外书房,自然也是见不到他的。 既然孟筝病好了,前些日子老夫人又允诺了文氏让他教课。于是这天他从府里书斋出来后,就直往西走,摸到了掬风阁。 正是下午空闲时分,孟筝已经收拾妥当等着他来。 他进了院子却有些发愣。 孟筝现在住到了正堂小阁子里,左右厢房都是空的,随意拨出一间来做书房也就罢了。 可是她却在阁子外面的地台之上,放置了一张高案,又把笔墨纸砚全都备在上面。 这是要在院里授课的意思? 院里有一方小小的鱼池,虽然只有一丈见方,比不上后花园里的,倒也雅致,池中有小座假山,这案子就对着鱼池。 孟筝穿着月色短袄烟柳色的长襦,因着天气炎热,都是飘逸的料子,双环髻上系着发带,发间只配一支玉钗,脸色雪白瞳孔如墨。 姚少昀也是第一次见她,之前在府门口只隔着车帘说过话。 原本以为是个在庄子上长大的粗野丫头,没想到是如此的妙人儿,站在那池子后边,昳丽出尘得仿佛瑶池仙子般。 他愣了几许,才连忙躬身行礼:“大小姐久等了。” “我认得你的声音。”孟筝道。 姚少昀脸色尴尬:“上一回在府门前相见,是姚某人冲撞了大小姐,还请大小姐别见怪。” “不见怪,上一回车前那婆子说话口齿不清,永思又怕生,还以为是哪儿来的登徒子,吓坏了,才导致口不择言。” 孟筝小字永思。 姚少昀脸色尴尬得仿佛熟透的猪肝。 这孟大小姐的口齿如此伶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一句登徒子把他说得是无地自容。 但又不能发作,只能拿出手边的一本小书和一副字帖,放在高案上。 案边虽然有杌子,却只有一个。孟筝一看他拿来的书,是女诫,还有字帖是让她描红用的。她自己备了半熟宣纸,看着那字帖发笑。 姚少昀当她是娇羞,把描红帖子铺开道:“听闻多年来小姐都住在庄子上,落下了些功夫,不如就从练字开始?” 孟筝拿起搁在砚台上的狼毫小笔道:“也好。我便描一个给夫子瞧瞧。” 对准了那字贴的半透面落笔,她身姿挺拔,腰身半点没落下去,手腕悬着提起笔来,一点都不打抖,笔尖对准字帖落下。 哪知道,却并没有照着字帖描。 而是写出了一段利落有劲的行书。 姚少昀原本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打量少女的身形,此时见她行书越来越快,不知写的什么,问道:“大小姐是常常练字的?” “并不,手腕曾经受过伤,多时不用了,如果写得不好夫子别笑话我。” 她落下最后一个字,笑道:“夫子要教我女诫,倒是让我记起来,曾经背过一些。” 姚少昀一看,默写的是女诫其中的一篇,《妇行》。 满篇描红纸都被她飘逸的行书写满了,孟筝让开位置:“夫子看看可有错处?” 他赞叹着看完一遍,道:“一字未错。如此看来,小姐竟不用学了。” “夫子说的是。能背能写的东西,确实不用学了。”孟筝把那描红纸拿起来,抓在手中揉成一团,“那么,现如今这就是没用的东西。” 说着,把纸团丢到了院子里的一处簸箕上。 姚少昀醒过味儿来,这是在说,他教的都是没用的东西。 他脸上五颜六色,道:“不知道是否由于姚某人上次得罪了小姐,以至于让小姐记恨在心……” “记恨?夫子,我为何记恨你?祖母说,要你来我院中训读一个时辰,你读读书给我听罢。” 孟筝的神色又是一派天真了。 姚少昀憋了半天,道:“也好,那么我就背一篇《大学》与大小姐共赏。” “夫子,你念那些高深的,我听不懂。我当初六七岁在书斋开蒙,念了没几天就开始贪玩,不记得学了些什么,夫子不如从三字经开始念起?” “……” 姚少昀想拒绝。 但看着她那副天真神色,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堂堂进士,愣是在掬风阁里念了一整篇的三字经。 孟筝坐在杌子上,如同学龄孩童一般,托着腮认真地听他念着。姚少昀则走来走去,没地方可坐。 天气热了,这巴掌大的小池子边上生出来许多蚊虫,没一会儿,叮得他脖子肿痛。 在大小姐面前,又不能去挠。 再看那孟大小姐,既不出汗,且一点蚊虫都不缠身,坐姿端庄,还是刚刚的仙女姿态。 半个时辰下来,姚少昀却大汗淋漓,身上一大堆肿包,简直如同猪头。 一篇三字经摇头晃脑地念完,他再也待不住,欠身行礼:“今天姚某人没有备好课,实在是惭愧,这就先行告辞了。” “夫子明日再来。”孟筝笑吟吟地回礼。 第16章 砸了她的院子 孟筝冷冷盯着他的背影。 上一世他们没进府就相识。 后来文氏请他来院里授课,她一字一句,一笔一划认真跟学。 字写得不好,这姚夫子不厌其烦,手把手地教她落笔。 人站在她身后,手覆盖着手,——孟筝懵懂,又被养得粗糙,没人教她男女大防。院子里都是文氏派来大小丫鬟婆子,一个个看在眼中。 第二天开始,侯府里就有下人说嘴。 而当时的孟筝浑然不觉。 又听说他是孤身赴京赶考,在京城独自住了三年,怜他勤奋孤苦,私下里还拿月例银子补贴他。 在她眼里,这仅仅是学生体恤夫子罢了。 而侯府里面的议论早已经变了味。 文秀珠恍若未闻,不但不制止下人,反而加长孟筝课业的学习时间。 又把姚少昀在外头赁的房子退了,邀请他住进侯府里来。安排给他住的小院,仅仅与掬风阁隔着一条夹道。 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把孟筝搁在脏水里泡着。直到大半年之后事发。 但这一世,孟筝可不打算忍受姚少昀这么久。 夫子走了,孟筝回屋去更衣。 早先她用艾草煮水擦洗过身子,丝毫不招蚊虫。 描翠在旁边笑道:“大小姐这一招真够损的,我瞧那夫子进来的时候风流倜傥,出去时却变成猪头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姚夫子年少赶考,吃过的苦不知道有多少,这一点算什么?”孟筝笑道。 新来的小丫鬟叫绘墨,性子开朗,这时候也“咯咯”笑着说,“我倒是在旁边,也跟着学了一遍开蒙了。” “那正好,明天起我叫夫子从《声律启蒙》、《断文说字》教起,描翠,你也跟着来学,别待在屋里收拾了。” 描翠苦道:“啊?大小姐,怎么我们还要念书啊?” 孟筝务实:“这人反正是要来的,不用白不用,你们在我院里如果能学会读书写字,也是桩好事。” 绘墨倒是很高兴。 几个人在屋子里笑了一阵,外头张嬷嬷也跟着笑。 院子里加上扫洒小丫头外带粗使婆子,此时倒有七八个人,全都说说笑笑,热热闹闹的。 另一边,正院大夫人的上房里。 孟笙一边绕着绣线一边恨恨的说着什么。 在她对面的,正是躺在罗汉榻上嗑着蜜枣儿的侯府二公子孟筵。 午后时光,大夫人歇午觉去了,姐弟两人这会儿聚在这里闲谈。 二公子今年十四岁,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手长脚长,倒也是个侯府的公子模样。只是处在变声阶段,一开口,声音难听,像是鸭子叫。 他听孟笙说完一大通,满不在乎道:“怎么一个乡野丫头就能让二姐气成这样?” 这乡野丫头自然就是指的孟筝。 孟笙手上一用劲,把线都拽断了:“祖母偏袒那个贱人,上一次为了三丫头的事,让我在延熙堂里跪了半天,硬是没叫起来,连个蒲团都没有,膝盖头都肿了!” 孟筵“嗤”一声:“就这点子事,你们胆子也太小了。” “你是嫡子,你当然不怕什么,祖母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说的是,二姐,给我点银子,我帮你出了这口气就是。” “你天天在公中支银子,全是母亲帮你去贴账,比我有钱多了,怎么还朝我要银子?” “那几两银子,有什么用?我好歹一个侯府公子,出门不要打点么?孟玄堂又管得紧,除了月例别的不给。” “你还叫父亲大名,小心母亲听见了。” “你给不给吧!” 孟笙想了想:“你去把她的院子砸了,我就给。” “就这?”孟筵轻蔑一笑:“那有何难?” 第二日是书斋休沐日,姚夫子没来。 孟筝吃过午饭后,去了老夫人院子里。 过几天要出门礼佛,她替老夫人抄写百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到时候供到佛前以示诚心。 这些日子一有空就耽在老夫人那里。 等到回掬风阁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过半了。 走在园子里,还没进门,便听到自己院子里面传来哭喊声,以及不停的喝骂声。 孟筝心中一凛。 男子的声音。 进去一看,果然是她猜想中的那个人。 孟筵搬着一把圈椅正坐在她的院子中央,翘着二郎腿道:“给我狠狠的打!打死不论!” 他对面,一个十一二岁的扫洒小丫头,被两个小厮押着跪在上,脸上竟然已经是被打出了血。 整个院里一片狼藉,廊外花圃被掀翻,盆栽打碎,好几个屋子的门都开着,里面也是乱七八糟,碎片掉落一地。 还有个小厮在拉扯着绘墨,绘墨扒在孟筝的主屋门前挡着,不肯放人进去。 身上的裙裳有好几个黑印子,显然是被人踹的。 几个粗使婆子全都跪着不敢出声。 张嬷嬷跟在孟筝身后,看到眼前这副乱相,惊讶出声:“二公子!” 孟筝这些天去老夫人那儿,都只带描翠和张嬷嬷,绘墨年纪小,留在屋里。 此时一见她们进来,绘墨哭出了声:“大小姐,张妈妈,方才二公子领了人进来,见到东西就砸,见人就打,还要进小姐的屋子里去。奴婢……奴婢快挡不住了……” 孟筵挑了眉毛道:“长姐回来得正好。” 这几天孟筵归家,孟筝只在晨省的时候见过他几次。前世的仇怨她还记着,连个眼神都没给过他。 反正是要治他的,不急在这一时起什么冲突。 没想到,他居然先找上门来。 为了什么,不言自明。 横竖不是孟笙就是文氏要他来闹事。 但文氏派了姚少昀来勾搭她,显然不会这么心急再对她动手。 孟筝淡淡道:“二弟,这是怎么了?” “我说长姐整天的不在院子里,也太放纵这些奴婢了!你那个去茶水房里面提热水的小丫头,手脚不干净。” “怎么不干净?” “这不,偷了我院里阿杜的一块银锁。所以我上门搜来了。” “搜到了么?” “这不是她守着门不让进去吗。” “这么说,二弟要搜我的屋子?” “长姐,这丫头提了热水回屋这么久了,指不定把偷来的赃物藏在哪里,放在你屋子里也不一定。总要找一找,才能还长姐一个清白啊。” 孟筝也不恼,问院子里面的几个小厮:“哪一位是阿杜。” 一个灰衫小厮看了二公子一眼,应声道:“奴婢就是。” “你丢了的那把银锁,价值多少?” “哎?”阿杜没想到她问这个,二公子事先也没跟他串通这个啊。 孟筵也有点意外,本来还等着她跟他争起来,他好动粗呢。 横竖老夫人是不会对他怎么样的,他现在什么身份?梁王世子身边的人! 见到主子没给提示,阿杜讷讷道:“那么,总有一两那么重吧。” 孟筝上前,挡在那被打得一脸血的小丫头前面,对着孟筵福身:“不愧是二弟院子里的人,一把银锁也这么重。长姐先替这丫头,向你赔个不是。” 第17章 蛇鼠一窝 说完又转头道:“张妈妈,劳烦去我的房里取二两银子出来,赔了阿杜吧。” 张嬷嬷皱着眉头走了过去,她原来是老夫人院里的人,那拉门的小厮也不敢多说什么,放开了绘墨。 张嬷嬷自去了房间里面取银子。 孟筵抖了抖腿:“长姐这是认了?” “认了。人你也打了,院子也搜了,不管搜没搜到,横竖长姐赔给你就是。阿筵别生气。”孟筝好声好气道。 “你是不是打着主意要去祖母面前告我一状?” “怎么会?我既然认了,去告状又有什么用,那不是自讨没趣吗?” “你知道就好。不是我说,长姐以后真的该好好收敛——管教这些下贱奴婢了。总之,掂量清楚自己的斤两。” 孟筵洋洋得意。到底自己是二公子,料想她也不敢怎么样。 就说他的二姐和母亲太窝囊,早这么横一点,还怕治不了她? 耀武扬威好一阵子,二公子终于拉拉杂杂地起了身,提了提革带,“那行吧!走!” 像个恶霸似的横着出了门。 那受了伤的小丫头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大小姐,奴婢没偷什么银锁,我不过去茶水房里打水,跟那个阿杜打了个照面,没过一刻钟,二公子就领着人找上门来了!” 孟筝回头,示意描翠把院门关了。 蹲下身来对小丫头道:“好姑娘,我知道你没偷,且忍一忍。” 绘墨也哭着过来了:“大小姐,二公子从前在府里就不是个好的,这一次回来了,还得住好些天呢,你可得小心着点。” “没事儿,你们今日挨的打,我会叫他加倍偿还回来的。”孟筝沉声道。 又叫张嬷嬷再去请医女过来,替叫招云的小丫头治一治。 二公子带了那么些五大三粗的长随来,当面对上,她们一屋子妇孺,只会吃亏。 且就算吃了这个亏,也讨不到什么公道。 医女来掬风阁,真是家常便饭了,一来,看着眼前受伤的女孩子们,直叹气。 孟筝又去取了钱匣,院里仆从不管挨没挨打的,个个发了赏钱。请大家先忍耐则个。 众人叹了一阵,终于还是活泛过来,该收拾的收拾,该医治的医治。 晚间,孟筝又贴钱办一桌好的,主仆一起吃了。 这才总算把大家心里的郁愤扫开了些。 事情就是这样,就算院子干净,也总会有人来弄脏。 孟筝心里有数,她不会小不忍乱大谋。 第二日,姚夫子按时来授课。 一个时辰之后几乎是摔着门走的。 他出了西院就直奔正院。今日授课的时间比前天多了半个时辰,是足点的一个时辰整。 恰好这时候侯夫人还在自己院子里。 她的宝贝儿子回来了,左一顿右一顿地开小灶伺候着,此时在吃下午茶点。 听到门口婆子来报,有些吃惊,心说这姚夫子也太不知轻重了,有什么事要报怎么还直接进正院来了? 孟笙也在她屋里吃茶,听说少夫子来了,眼睛倒是亮了一瞬,又看向孟筵道:“筵儿,你怎么还没吃完?要么回你自己院里去吃吧。” 孟筵道:“二姐自己不走,却叫我走,怎么的?你与姚夫子有话要聊?” 文秀珠顿时就不满了,道:“筵儿怎么跟姐姐说话?你去了太学才几天,净学些什么?” 孟筵笑道:“还不是母亲把我从家里学堂摘出去,去了两个月,学到的东西也不见高明,陪着小孩胡闹罢了。” “胡说什么!梁王府的世子伴读,你以为人人都能挣来的?” “世子不过是个九岁小孩,什么都不懂,没趣儿。我跟姚夫子本来就熟识,做什么要避开我?” 文氏终是把他赶走了。 再怎么样,找进士去勾搭侯府千金,这种事也不好在儿子面前提起。 姚少昀被请进来,一脸的不乐意。 对侯夫人见完礼,愤然道:“今天授课的时候,大小姐居然叫院里的丫鬟们全都坐在一旁听课,还有婆子在旁边观望,姚某人实在忍无可忍!” 他一个十年寒窗的读书人,进了侯府,怎么能去教一帮无知的丫鬟婆子?那些人配读书吗?! 文氏都惊了,就这么点事? 她道:“难道你以为你真是去授课的?” “姚某知道……但是,如此折辱,确实是太令人难忍了!” 孟笙在旁边柔声道:“夫子,我那姐姐本来就是乡下长大,不懂规矩的,你还指望她真的知书达理?” 她知道昨天孟筝得了教训,心情大好。 姚少昀道:“二小姐说的是,大小姐确实是肆意妄为。” “就是要她肆意妄为,越是肆意妄为越好。”文秀珠道,“夫子做得不错。” 她拉开凳子要他坐下:“她要怎么样都好,夫子顺着她就是,只要你留在掬风阁里的时间够久,后续的事情都好说。” 姚少昀无言,他自觉受到了轻视,没想到在侯夫人这里,反而是件好事。 似乎歪打正着了。 为着钱财和前途,好像也不是什么难忍的事。 姚少昀喝完茶,有些迷糊地出门。 刚走到院外,却见侯府二公子跳了出来,对他道:“夫子,好久不见。” 二公子原本也在侯府外书房里念书,只不过两个月前被侯夫人送到了太学,约等于升级了。 太学是教授王公贵胄的所在,长怀侯虽有二品爵位,但属于没有根基的那一支,又曾经与皇室有龃龉。 侯爷本没想着要将次子送进太学,但侯夫人发力,把他送去做了世子伴读。 太学治学严谨,孟筵回到家里来,如蒙大赦。 姚少昀见了孟筵,恭敬行礼道:“二公子。” “嗐,你我之间客套什么?夫子带我出去转转,怎么样?”孟筵嬉笑道。 他昨天刚诓了他二姐八十两私房银子,向来是拿不住的。 “现如今不一样了,”姚少昀苦着脸说,“那柳衣巷我去不得了,公子前不久也被送进太学,断不能再一起出去玩。” “那有什么不能的?京里又不止一条街道,不能去那里,还不能去别处吗?” 姚少昀看着这十四岁的少年,心说讨好他也不是不行。 侯府内院关系复杂,但不管怎么说,二公子始终是公子。眼下长公子似乎不受宠,二公子日后说不定会越过长公子承爵。 如果孟筵会是未来的侯爷,那可得预先巴结着。多带他出去玩一玩,也不是不可以。 姚少昀走小门,到了侯府门外等候片刻,二公子溜了出来,两人一起往坊间去了。 二门边的回廊柱子后面,绘墨探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跑回掬风阁去告诉大小姐。 孟筝道:“蛇鼠一窝,倒是省事。” 她早就知道这两个人有攀扯。当然,是在前世又疯又哑的时候听到的。 …… 隔天再去掬风阁授课,姚少昀得了侯夫人的叮嘱,决定忍一时海阔天空。 再说,这侯府大小姐长得如此好看,美貌少女的捉弄又有什么忍不了的。 不正是代表着大小姐看重他么? 否则,她怎么不去捉弄别人? 第18章 上香 一进去,发现掬风阁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几个婆子守着,原来是大小姐不在,出府去了。 居然也没人给他传个消息,害他在府里白白走了一刻钟。 孟筝回到京城一月有余,这是第一次出门。 老夫人去大怀恩寺上香,由于丫鬟婆子多,备了两辆马车,自己坐了一辆四驾的,那辆二驾的小马车自然是给孟筝的。 与她回府的时候所乘坐的马车已经截然不同了。 来时是辆薄板青帷的寒酸小车。 现在却是红顶盖锦帘雕花围板的精致车子。 孟筝叫了两个贴身丫鬟一起上车,车中铺了锦褥,设了案几,可坐可躺,无比舒服。 侯府上房,孟笙又在屋子里面摔东西。 愤恨道:“如今祖母出门上香,竟也不带我了!叫那贱蹄子去,还给她换了车!” “从前带你,你又不耐烦去。”文氏掂着茶碗盖,“说什么一去一整天,吃斋念佛,苦得很。” “那是两码事,从前祖母就算不带我,也不带别的人去。” “那是当然,难不成还能带下面那几个养的去?对了,听说前些天你还叫筵儿去她那儿闹事?” “母亲,别的不说,阿筵这次可做得好。你看,贱蹄子不也没敢在祖母面前出声吗?” “筵儿现在到底不同了,要收敛着点……罢了,你着紧些给自己绣嫁妆是正经事。” 文秀珠也是听下人之间传来传去,才知道孟筵去整治了孟筝。 左右不过是打了几个小丫鬟,就算传出去也没什么。 孟笙脸上红了红:“娘,你见过那东方小公爷么?” “如今人人都称他小阁老了,还是这实权称呼好听些。他家中没有父母张罗,不常出来走动。我没见过,想来你爹倒是常常见到的。” 文秀珠说完,又警惕道:“你可别缠着你爹去问东问西,免得他心中有异。” “知道了,女儿怎么会这么痴傻呢?” 孟玄堂在内护卫处任职,家里的事情几乎不过问,一个爹犹如死的一般。 除了两个儿子的动静能牵动一下他的心思,内院的事情全交给文氏做主。 连接着两个家生丫头出了事,文秀珠本来也是恚怒,但想到那姚夫子说最近孟筝因为得宠,十分骄横,她又放心了。 日后闹出了丑事,就显得自然而然。 讨了老夫人欢心又如何?老夫人除了逢年过节能在宫中走一趟,哪有她如今与德妃亲厚? 只要不闹到孟玄堂面前去,孟筝就是那瓮中的鳖。 侯府女眷的大小两辆马车“得得”行走在官道,往城东而去。 大怀恩寺在城东护城河边,倚着地势高耸的东山而建,下了官道走山道,路上诸多香客往来。 不多时过了山门,进二门,已经没有道路,全是阶梯,孟筝下了车,去前头车子上搀扶祖母,一应丫鬟婆子们跟着,步行进了庙宇。 徐老夫人来上香,孟筝却不是。 进了大雄宝殿拜菩萨,老夫人念念有词,心诚则灵。 她是侯府老夫人,来这里来惯了的,知客和尚已经摒开一众闲杂人等,殿内只有她们祖孙二人和身边的随扈。 孟筝乖顺地跪在她身边,她有耐心,不急。 念完祷词,随喜了香火,两人这才起身,出了大雄宝殿外,迈向旁边的长生殿。 殿内昏暗,却又星星点点,亮着数目众多的长明灯。老夫人指着殿后的一间穿堂,道:“就在那里,去吧。” 赵芳瑜的牌位放置在穿堂里的一处小间里,是赵家为她安置的供奉之所。 怀恩寺庙正殿后院还有皇家的浮屠塔,里头供奉历代皇室宗亲家眷的牌位。这是宗族旁亲入不得皇陵的另外一个安身之处。 老夫人偶尔来拜芳瑜县君,庙里和尚是知道的。这一次老夫人并不跟随,她还要去讲经堂做功课。 孟筝一人入内。 黄布案台,上有牌位,位前也供奉了长明灯。 牌位上书“长怀侯孟府赵氏之位”。 上一辈子孟筝会死在文氏手上,都是因为她全心全意把文氏当做母亲。而自己亲生母亲的牌位却孤零零地被立在这里。 除了长明灯,再也没有别的香火供奉了。 孟筝上完香,心中酸楚,却没落泪。 牌位上【孟府赵氏】的称谓,令人郁结。以后她有能力,定将这牌位换掉。 原配去世十多年,孟家没一人提起,怎么有脸在牌位上冠以侯府的门第和姓氏? 拜完母亲,孟筝出了小间,惘然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去往后院。 两个丫鬟在穿堂里等着,见她要出去,本来要跟上,孟筝摇了摇头。 她们两个未必知道她来拜的是谁。 孟筝也不想在人前表露出太多愁绪,她想一个人走走,舒一舒心扉,再理一理思路。 一出穿堂,后面豁然开朗。 这里是寺庙西偏殿后院,如同一座小花园。 寺庙本来就像园林,而这里树木高大,更是疏朗明净,她走在青石板路上,心胸间果然觉得舒爽许多。 到了后院水池边,池中假山嶙峋,水清鱼欢,碧波如洗。 她看到一道许愿红幡漂过来,上书“招财进宝,升官发财。” 那红幡在水中扭动挣扎,原来不知道是谁乱扔东西,缠住了池子里的一只小龟。 孟筝蹲下来伸长了手,把这幡子拨过来,解开,放走小龟,幡子抓在手里打了个结,找到一个装落叶的篓子,扔了进去。 轻叹了一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就在这时候,一柄弯刀从树顶伸出,朝着她斜劈而下。 孟筝耳边响起破风之声,惊诧至极。 人却站定了没有动。 说不好是吓呆了,还是因为知道没有退路。 刀锋堪堪悬在她挺秀的鼻尖之前,忽然旁边又飞来一柄刀鞘,把刀锋打落。 想杀她的那个人愣了一下,称呼:“校尉。” 被称为校尉的人低声喝道:“住手!” 孟筝闭上的眼睛这时候才睁开来。 眼前有两个人,一个是出刀的人,一个是打刀的人。 第19章 锦衣校尉 两人都穿着圆领黑青色曳撒,腰身挺拔劲瘦,头戴皮弁帽。 那柄被打落的刀长而弯,刀锋锋利弧度浑圆。 绣春刀。 这两人都蒙着黑色面罩,孟筝愣了一瞬,锦衣暗卫? 锦衣卫是天子的情报机构,直属宫中镇抚司,由太监机构司礼监掌管。 明里暗里将近万人,有一半都在京城。多是暗中行事,除非有明令要护卫哪一位贵胄。 据说一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精锐杀手。 失了刀的人品级应当比那位校尉低,捡起落在地上的刀,只一闪,就不见了。 剩下那位锦衣校尉沉声对着孟筝道:“今日督主在庙里上香,正在后花园耳房内休憩,任何人不得踏入此地。要命的就滚!” 他身量很高,却是压着嗓子在说话。 督主是宫里的司礼监掌印,锦衣卫又称东厂,由掌印太监提督。 孟筝黑沉的眼眸闪了闪,道:“只是因为督主在此休憩,其他所有擅入的人都要杀掉?” 那人眼眸比她更深:“不错。你的话太多了,不怕死?” “那么请问足下,又为什么救我?” 为什么救她? 那人似乎被问住了。 大概是因为那一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年头,很少听见女子对此腹诽。 “算你走运。”他道。 “你救了我,是你走运。”孟筝道。 她知道京城这一两年将要发生的事,这是实话。 然而话说完,孟筝还是朝他福了一下,“是你们先不问青红皂白杀人。尽管如此,还是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锦衣校尉似乎被她逗笑了:“你莫非不知道东厂是做什么的?” 简直胆大包天。 青红皂白?锦衣卫从来不问这些啰嗦事,要杀便杀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寻常闺阁女子还真不一定知道什么东厂。 孟筝显然知道什么是东厂,她说:“就算是圣上,也不能平白无故杀人。” 锦衣校尉冷然道:“他可以。” “如果可以,又为什么会养你们这群锦衣卫,来暗地里做刀呢?”孟筝说完,转身就走。 青天白日跟人谈论圣上,真是怕死得太慢了。 但她是死过一次,刚刚又差点死第二次的人,早置生死于度外了。只是不想跟他多说而已。 锦衣卫默然。 在她走到拐角时又出声问道:“你是哪一府的人?” 尽管打扮并不华丽,但看她风华气度,听她说话,不像寻常人家女子。 “大人要寻我家的晦气吗?”她回头,不知道为何却笑了。 原本板着脸的一副冷静颜色,活了过来。就好像画中人动了起来。 没等他回答,孟筝自问自答:“吾乃长怀侯府孟氏长女。” 还有这等好事?快点去寻长怀侯府的晦气。 她巴不得看到孟玄堂和文秀珠一脑门子官司。 长怀侯即使在京城贵胄中排末流,那也是高门,惹到别的都没什么怕的。 但惹到锦衣卫,那是真的惹到铁板了。 锦衣校尉愣了一下,清俊眸子里泛出一阵复杂的意味来。 而孟筝的裙踞已经飞快消失在廊角。 她原本只是想散一散,没想到闯入了禁地。 怪她么?又没竖一块牌子,写着“督主在此。” 也对,那老太监也怕有人来刺杀。怎么会暴露位置? 难怪擅入者死。 孟筝有惊无险过了穿堂,回到长生殿。 描翠和绘墨乖乖地在长生殿里等着她,她携了人,去往讲经堂寻找徐老夫人。 对于刚刚的事情,一字未提。 万一把老夫人吓出个好歹来,她的临时靠山就没有了。 老夫人尽心尽力地礼佛,出了门见到孟筝乖顺地站在殿外等着,拖了她的手道:“等许久了吧?随祖母去斋堂用午膳。” 走了两步,才想起来道:“知客和尚嘱咐了,西后院那边是不能去的,你可要记得。” 孟筝心想,晚了,已经去过回来了。 要么孟家还是多求两句菩萨保佑吧。 …… 菩萨似乎真的护佑住了孟家。 上香回来之后,三四天过去了,侯府什么事都没有。 孟玄堂每日下值回府,神色也没有任何异样。 倒是那个姚少昀,每天戳在眼里。 孟筝烦不胜烦,觉得自己简直要长针眼。 脸上却是温柔欢欣。 如今姚进士一来,掬风阁院子里面,忙忙碌碌的各人便自动停下手里的杂事,围了一圈在小池子前的地台上。 孟筝要他教人开蒙。 然后坐在一旁,满脸崇敬之意地望着他。 姚少昀搭上侯府,又整天被这娇娇大小姐仰慕着,没事还听侯夫人几句好话,渐渐地也就飘飘然,不在乎为这些仆妇们授学了。 这一天授课完毕,孟筝迎上来,亲手给他递上一盏润喉的雪梨羹。 这些天来姚少昀终于学会防蚊,不在乎水池边的那点小小虫豸了,此时觉得自己身上仿佛冒着香气。 翩翩白衣少年郎,还不把大小姐迷死? 然而嘴上还是彬彬有礼:“有劳大小姐。” 孟筝绞着帕子:“今日晨省的时候,听母亲说,最近劳累夫子每天授课两次,回去得太晚了。有意要清出一个院子来,请先生住进侯府?” 姚少昀道:“侯夫人确实与姚某人提过一句,姚某人受之有愧。” 受之有愧你嘴角还扬那么高? 孟筝:“夫子说笑了,本来家中请西席,就应该提供住处,只不过家父瞧见书斋里除了我堂弟,其余全是女子,就懈怠了。幸好我母亲想得周到,夫子住进府里来,就方便多了。” 姚少昀马上言笑晏晏:“大小姐不厌弃姚某人一介穷书生,住进侯府有失脸面,那么姚某人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有失脸面? 岂止啊。 侯府的脸面,马上就要丢得干干净净,比脱一层皮还厉害。 第20章 柳巷 文秀珠对于姚夫子要住进来的事情,特别上心,隔天就开始叫人清扫院子。 那座院子与掬风阁隔开一条夹道,位置很讨巧,处于内院和杂院之间,要从正门来往,还要绕上一圈。 但是每个院子里,都有角门。 以后什么时候开角门,关角门,又有没有人会来敲门,可就不一定了。 院子收拾了两天,弄得干净规整,年轻风雅的夫子堂而皇之搬进了侯府。 而托付大姨娘去办的事情,也已经有了着落。 大姨娘马氏还是晚上来找孟筝。 她每日忙忙碌碌,不仅要去老夫人那儿晨昏定省,作为姨娘还要去向文氏请安。 每去一次,就要磨一次后槽牙。 三小姐现在还病着呢,多少天了,一直不能痊愈。 大姨娘又时常要替主母出府跑腿。 想起来倒是那小姨娘周氏轻省些,没什么存在感,也省得被文氏欺辱。 大姨娘对孟筝道:“人已经找到了,但是,那姑娘似乎并不愿意。” “找到了就好,愿不愿意的……她终究会愿意的。多谢姨娘了。” “说什么谢字。三小姐嗓子一直还是哑着,府里面也没人过问,还是大小姐你送了许多清润药物过来。那丫头以前做的事,真是太对不住大小姐了。” “她既然曾经为我与二小姐翻脸,我自然承她的情。” 做傻事的人多了,没什么。怕的是不懂得回头的。 大姨娘有些疑虑:“大小姐,你真的要自己去?” “不错,多谢姨娘为我找人,其余的,我自己来就好。”孟筝道。 “可是那种地方……” “不碍事的。姨娘,接下来,还有非你不可的事情。” 这一桩事情完成,孟筝再与她谈下一桩事情。 接下来几日, 孟筝依然每天看书写字,对祖母晨昏定省,下午时分敷衍姚少昀。 到了晚间,掬风阁早早就关上大门,看似不愿意招惹任何事情。 掬风阁有两个角门,一个门连着夹道,过去就是姚夫子的院子。 另外一个门,可以直接到后花园。 偏僻有偏僻的好,侯府大四进的宽阔宅邸,如果住在正院或者前面几进院子里,走来走去,游廊小路什么的,难免碰上府里的人。 掬风阁不一样,开了角门就进后花园,后花园与宅邸外面的巷道,一墙之隔。 三天之后的夜里。 孟筝爬上假山,攀住院墙,翻身而下,到了侯府外面的背巷。 描翠都惊呆了。 孟筝抬头:“下来啊,描翠,我接住你。” 描翠:“小,小姐……你没事吗?” 这还是她熟悉的那个温和有度,内敛知礼的侯府大小姐吗? “我没事,在庄子上长大,是有好处的。”孟筝笑道。 描翠也爬了下来,她哥哥本就在军营里,偶尔有空,她还缠着哥哥教她几招三脚猫功夫,虽说也没学会什么。 但爬墙倒是不难。 难的是跟侯府千金一起爬墙。 更难的是,跟侯府千金一起去柳衣巷。 孟筝拉了描翠,一起走到巷口,左右看了看,拿起一块石头,在墙上敲了两长两短四下。 奇迹般的,一辆马车从横街上冒了出来。 马车夫许老三坐在车辕的赶车座位上,道:“大小姐,俺来了。” 正是接大小姐进京,后来又被她收买的那一个杂役。 “劳驾了。” 孟筝拉着描翠上了马车。 里面居然有早就备好的衣冠。 如果孟筝真的是一直被养在深闺,她恐怕连出门的胆子都没有。 更别说翻墙。 这是她前世被囚禁之时,在被毒哑,被挑断手筋脚筋之间的一个个间隙里,想要逃出去的时候,练出来的狠劲。 虽然最后也没能成功。 却在她重生之后,给了她助益。 两人在车上换了衣裳,是两套书童装束。 大虞朝没有宵禁,虽然入了夜,各坊市中依然热闹非凡。 许老三一向是跑杂役的,对京城巷道熟悉得很,没多久就把她们两人载到城中河的下游。 这一块地方称为河坊,周边多是烟花柳巷之地。 描翠从前虽也偶尔出府跑腿,这种地方是万万没来过,见外头酒肆嘈杂,吆喝声声,藏在车帘后暗暗心惊。 不过见到旁边的孟筝一副安然气度,渐渐地也放下心来。 横竖大小姐是有主意的,她这些日子来跟在身边,见她不仅对待夫人小姐们礼遇,对下人也是没半点亏待打骂,已经暗下决心要好好随侍小姐了。 车子停在一条巷道门口,这边算不得非常热闹,街道半边沿河,栽着一排柳树,难怪叫柳衣巷。 巷子左边一排,全是教坊司私设的堂子。比妓院好听些,是些舞馆乐馆,但其实做的买卖是一样的。 都是皮肉买卖。 孟筝下了车,请许老三在巷口等着,自带着描翠进巷子, 没多久,找到一座挂着灯笼敞着门的玄门大院。院中楼阁林立,时时有歌舞声传来,奴仆和衣着鲜妍的女子穿来穿去。 孟筝和描翠进了堂,一路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扮成书童的样子丝毫不引人注意,人人都当她们大约是哪位客官的随侍。 自然也不会有人来招呼,省了不少麻烦。 孟筝进了堂,见里面俱多席面,各用屏风隔开。除了大堂又有二楼三楼,过穿堂,后院还有三层楼阁,真个是灯红酒绿的销金窟。 她拦住一个龟公样子的下人,道:“这位大哥,可否请玥儿姑娘相见?” “你家主子是谁?写了条子定了座吗?玥儿姑娘在上房陪客,没空!” “大哥,你只消去跟玥儿姑娘通传一声,说是姚先生托我带话来的。” 孟筝说完,手中塞了一锭银子过去。 那人掂了掂重量,喜笑颜开道:“等着!” 旁边描翠吓了一跳,等那人去传话了,拉住孟筝道:“大小姐说的那一位姚先生,是夫子吗?” 孟筝笑着点了点头,怕吓着描翠,拉着她走到外面回廊上等着。 不多时,有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过来找人了:“就是你们两个,要为那姓姚的带话?” 孟筝点头,又行了一个男子的揖礼:“我家先生说了,有一些话,务必托我当面向玥儿姑娘带到。” 谁知道那丫头指着她们就骂:“好你们这些散德行的狗东西,居然还有脸上门来!也好,自己送上门来了,待会儿直接剥了你们的皮!” 第21章 千金一诺 骂归骂,却真的一路带着她们前往后院,上了一座小楼阁的二楼。 到了厢房门前,小丫头敲了敲门道:“玥儿姐姐,那两个不要脸的东西来了。” “请他们进来。” 小丫头推开门,转身骂骂咧咧地走了。 里面是间套房,由一架红木多宝格隔成里外两间。外间有书画屏风八仙桌以及花案,桌子后面坐着个人,十八九岁的样子。 只见她一头浓密乌发梳成堕马髻,珠翠斜挂,顾盼生姿,荷藕色滚金边的齐胸襦裙外面套了件绣桃花的淡粉色绉纱褂子。 本是庸俗的打扮,穿在她身上却显得妍丽。 甄玥儿是推了客人专门过来等着的。 见到人进了屋,她淡抬眉眼,神色鄙夷:“姚少昀还有什么话说?” 孟筝回身阖上门,恭恭敬敬地上前一揖:“玥儿姑娘,实不相瞒。在下是长怀侯长女,孟筝。” 一开口就道明了身份。 甄玥儿一惊,站起来差点打翻了茶水:“这是什么意思?” 一盏茶的辰光之后。 甄玥儿脸色冷然:“你要我去揭发姚少昀,可以。我就算是以后不在这行当里待了,也愿意与他鱼死网破。但是另一件事却万万不行,少不得要送命的。” 孟筝知道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否则,她也不会请大姨娘帮她找到人之后,自己亲自出马。 她并不着急:“我知道这要求过分了一些,毕竟要与侯府对上。但我既然在府里,就能承诺,一定保住姑娘们的安全。” 甄玥儿冷着脸道:“大小姐知道事情凶险就好。你一个官宦世家小姐,怎么能体会我们这些人的苦?我的命不值钱,但……” “玥儿姑娘有个亲妹妹,今年刚满十三,与姐姐一样,同为贱籍,当年被另外一家乐坊买去了。”孟筝直点要害。 “姑娘虽然先前攒够了为妹妹赎身的银子,然而妹妹的主家却不肯卖她,因为瞧着她长相美丽,日后有大用。永思可以出面为你妹妹赎身,脱贱籍。” 甄玥儿身躯一震:“当真?!” “当然,玥儿姑娘也知道,我毕竟是侯府千金,就算我不出面,托人出面去买个乐伎,不管哪家乐坊,也是不敢拒的。” “你怎么保证?” 旁边描翠不乐意了:“我家大小姐向来待人仁善,一诺千金——” “描翠。”孟筝制止她,问甄玥儿:“姑娘觉得我应该怎么保证?” “留一件人人都能认出来是你的东西做信物。”甄玥儿道。 “好说。”孟筝把随身的帕子拿出来,“帕子上面绣了孟府家徽,这方帕子曾经出过一些事情,人人都认得出是我的。” 正是她刚回府没多久,就闹出事来的那方御赐缉丝做成的帕子。 当时每一方帕子上面的纹样都不一样,孟筝最后拿的那块,是没开花的兰草纹样。 一看就能知道是她的。 甄玥儿收了帕子,定了定神,道:“好,这所有的事情,玥儿去帮小姐安排。只是小姐也得守诺,帮我妹妹脱籍。” “自然。永思先谢过姑娘。”孟筝揖礼。 甄玥儿也盈盈回了个礼。 孟筝站起来道:“时间不早,我先回府了。到时候,自会有人来给姑娘下帖子。” 她和描翠两个人,依然以书童的样子出了房门。 走到院外,目不斜视,匆匆到了巷口,许老三的车子还在那儿等着。 到了车前,描翠终于松出一口气,她虽然比小姐大一点,到底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道:“等等——!” 描翠刚松下的那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转身护在孟筝身前。 却看到后面追来的,居然是刚刚责骂她们的那个小丫鬟。 那小丫鬟到了两人面前,对着孟筝一拜,道:“玥儿姐姐要我来带话,必定不负所托。” 言语之间,客气恭敬了许多。 孟筝点头。 小丫鬟又伸出双手,呈上一物:“这是玥儿姐姐要我还给你的。” 孟筝一看,正是她刚刚交出去的那一方帕子。 她收了回来,道:“多谢你了,也请你向玥儿姑娘带话,千金一诺,驷马难追,我一定护住姑娘们。” 小丫头点点头,转身很快地跑回去了。 描翠讶异道:“这不是刚刚小姐给出去的信物么……她怎么又还回来了?” 未出阁的高门贵女,把声誉看得比命还重要。 一件能够证明她身份的东西,留在妓院里,把与命留在这里没什么不同。 如果传了出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虽然孟筝本身早已经不在乎什么闺阁声誉,但这也是她能做出的,最能让人采信的承诺了。 甄玥儿显然相信她了。 “说明她已经信任我。并且,万一事后有人报复她,她不愿意连累我,所以把帕子送回来。这是女子间的惺惺相惜和信诺。” 描翠似懂非懂:“那玥儿娘子看着厉害,却没想到,其实是个软心肠?” “好啦,上车吧。”孟筝笑一笑,催她。 又回头朝着柳衣巷望了一眼。 她说一诺千金,就是一诺千金。定然会保这柳巷姐妹无虞。 花街柳巷的姑娘们肯帮忙,她的计谋就不会失败。 这件事不仅仅是治姚少昀的法子,更是…… 她对未来夫君下出的第一步棋。 …… 又过了十多天的光景。 这其间,倒也没生出什么事情来。 左不过侯府二公子孟筵又去翰林太学伴读了,姚夫子住进孟筝隔壁的院子里后,天天在院子外面吟诗。 天气一天热似一天,孟筝有老夫人赏下的银子,过得还算不错。 到了七月底,孟筵又回府了。 而大姨娘马氏生辰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