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九世反派病娇女帝追来了》 第406章 夜的景 苏市的夜愈发深沉,一寸寸浸染天际。 初秋的晚风裹挟着凉意翻涌,寒意愈发沁人肌骨。 银纱般的月光穿透云层,斜斜掠过雕花窗棂,在二楼卧榻边勾勒出一道曼妙的剪影。 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宛如柔软的绒毯,轻轻搭在熟睡者的面庞,带着亲昵的意味来回蹭动。 伴着衣袂轻响,那道窈窕身影轻盈地登上床榻,如猫儿般伏下身。 胸前柔软的弧度垂落,在咫尺之遥处,在月光下氤氲出朦胧而动人的光晕。 沈书仇虽已合上双眼,可他对周遭外界的动静,却犹如洞察秋毫般清晰。 听到床边传来的细微声响,沈书仇其实早有察觉。 而那股萦绕在身旁,熟悉至极的气息,他更是瞬间便知晓来者何人。 这世间,除了狐白白这个风情万种的狐狸精,又有谁能散发这般妩媚撩人的气息呢? 这股妩媚,甚至卷的周遭空气都变得燥热起来。 尽管心里明白是狐白白,沈书仇却丝毫没有睁眼的打算。 他哪怕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狐白白这般夜深人静之时前来,必定是怀着某些“坏心思”。 此刻的狐白白,眉宇间尽是动人心魄的妩媚风情,那狐眸之中仿佛藏着无尽的诱惑深渊。 嘴角微微上扬,噙着一抹笑吟吟的弧度,凝视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她将沈书仇脸上细微的抽动变化,尽数收入眼底,嘴角的笑意愈发透着几分促狭与坏意。 紧接着,她再度缓缓俯下身子,那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身躯轻轻前倾。 带着温热气息的柔软骤然覆来,瞬间紧紧贴在了沈书仇的脸上。 与此同时,那道娇艳欲滴,令人垂涎的朱唇,轻轻凑近沈书仇的耳畔,吐气如兰,声音娇柔婉转地唤道:“主人~” 然而,就在下一秒,沈书仇骤然间感觉到耳畔忽然泛起一阵温热湿润的触感。 一条柔软的小香舌,如灵蛇般悄然钻入耳道,轻轻且缓慢地舔舐着,那异样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 沈书仇强忍着那股异样的感觉,始终未发出一丝声响。 然而他的每一个细微举动,都早已落入狐白白的耳中。 狐白白轻启朱唇,口中的皓齿在沈书仇的耳垂处轻轻一咬,那动作仿佛是在嗔怪沈书仇还佯装沉睡。 紧接着,狐白白缓缓松开了口。就在沈书仇暗自松了一口气之时。 却骤然惊觉,狐白白的身躯正缓缓向后退去。 “哎呀呀!主人究竟在做什么美梦呢!都已经这般长大了呢,瞧这模样,是想欺负白白吗?” 狐白白眸光流转,盯着那昂首挺胸的小沈书仇,不禁微微舔了舔嘴角。 小小的沈书仇一脸倔强,不服气地抬头怒视着狐白白。 可下一秒,两团如墨般的暗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左一右迅猛地将他团团围住。 小沈书仇瞬间调动全身力量,试图抵御这股恐怖的压迫。 奈何,那两团黑影太过庞大,如铁钳一般将他死死缠在其中。 与此同时,小沈书仇心头顿感不妙,赶忙抬头望去,只见上空一道仿若深渊的巨口瞬间将他无情吞噬。 不仅如此,一道如利刃般的粉红妖物,正带着凌厉的气势,源源不断地朝他攻杀而来。 不知时光悄然流逝了多久,尽管沈书仇拼尽全力顽强抵挡,可终究难以抗衡那粉色妖物的凌厉攻势。 最终,他被那妖物逼得丢盔弃甲,不得不缴械投降。 然而,即便败下阵来,他骨子里的傲气丝毫不减,仍旧倔强地挺直身躯,不愿轻易弯腰屈服。 正当沈书仇满心以为,狐白白此番该就此离去的时候,却惊见狐白白竟又准备做出其他举动。 见状,沈书仇再也按捺不住,终是忍不住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愠怒:“狐白白!你究竟闹够了没有?” 听闻此话,狐白白嘴角轻扬,瞬间绽放出一抹妩媚至极的笑容。 嘴角那一抹晶莹,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泛着微微的光泽,却显得有些粘稠。 “哎呀呀!主人你究竟是什么时候醒的呀,怎么都不告诉白白一声呢。” 狐白白一边娇嗔着,一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抹过嘴角的晶莹。 随后又缓缓伸出舌头,轻轻一舔,那姿态愈发勾人心魄。 看着狐白白这般风情万种的模样,饶是沈书仇定力非凡。 此刻也难免有些意乱情迷,难以驾驭内心涌起的波澜。 最终,他不得不强行移开目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威严而平静:“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闻言此话,狐白白指尖轻轻绕着垂落的发丝轻笑:“姜千秋那小丫头能偷尝甜头,白白为何就偷不得?“ 狐白白不提姜千秋还好,这名字一从她口中溢出。 沈书仇的思绪瞬间被拽回到那一晚,诸多画面如潮水般在脑海中翻涌。 “上次那件事,可是你在背后指使的?” “哎呀,主人何必这么严肃?” 狐白白歪头眨了眨眼,指尖在空中划出绯色狐火,将她那张风情万种的脸映的更加妩媚。 “不过是给那丫头指了条小路,可没逼着她往前跑哦。” 她忽然凑近,睫毛在沈书仇脸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倒是主人——若说偷腥,难道也是白白教的吗?” 沈书仇浑身的燥热瞬间被寒意浸透,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 正要开口辩解时,一抹带着温热的指尖已抵住他的唇。 狐白白敛去笑意,眼尾泛起妖异的红纹:“有些事,白白不想刨根问底。 “但主人该明白,镜花水月虽美,握得太紧,可是要伤了手的。” 话语从她口中缓缓吐出,看似平静,却裹挟着一抹令人胆寒的冰冷寒意。 “况且呀,主人,您难道就不担心,这件事一旦传到姜千秋那小丫头的耳朵里?您可是深知她那火爆小脾气的哦!” 狐白白眼眸流转,瞧着沈书仇那瞬间紧绷的神色。 原本泛着冷意的面容,瞬间又换上了那妩媚勾人的笑意,娇声说道。 沈书仇听闻此言,心中猛地一震。 的确,此事若是真的被姜千秋知晓,以她那倔强又冲动的性子,必定会闹得翻天覆地,局面恐怕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主人,倘若您想让白白替您严守这个秘密,那您总得付出些什么才行呀。” 狐白白扑闪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狡黠又娇俏地说道。 话已至此,沈书仇心中已然明了,今晚怕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虽说他并非寻常凡胎肉体,可面对眼前这个狐媚入骨的尤物,实在是有些难以招架。 更何况,这样的狐媚女子,足足有九个之多。 “唉……” 空气中,一道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幽幽响起,沈书仇满心无奈,缓缓闭上了双眼。 狐白白见此情景,自然明白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不过,在那之前,她依旧轻柔地在沈书仇耳边低语:“主人不可以闭着眼睛哦。” 她的声音愈发娇软,带着丝丝蛊惑,“姜千秋会的,白白也会,姜千秋不会的,白白更是精通呢。” “白白要你睁开眼睛,好好瞧瞧白白,您看,白白可比这窗外深沉的夜色还要美上几分呐!” 说罢,她轻轻扭动着身姿,宛如夜中的魅灵,散发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 月光如水,将窗前的两具身影缓缓交融,似是绘就一幅朦胧的剪影画。 清冷的月色,终究透不进这燥热弥漫的房间,也无法拂去那因炽热而升温的身躯。 街道一侧,那株高大的树木静静伫立,在月华清辉的温柔包裹下,宛如被轻纱笼罩。 微风吹过,树根轻轻摇曳,发出“吱呀吱呀”的低吟。 这轻微的响动,似乎惊动了脚下坚实的大地,引得大地也一同微微震颤。 夜,愈发深沉了。 穹苍之上,那原本洒下清辉的明月,像是感受到了丝丝疲倦,缓缓隐入一片乌云之后,将光芒悄然隐匿。 “轰隆隆!” 一道惊雷突然炸响,仿佛是打破平静的信号。 刹那间,倾盆大雨如注般倾泻而下。 这场来得突然,却又仿佛早有预谋的大雨,转瞬便将那株大树彻底浇透。 屋内,随着清月隐于乌云之后,瞬时陷入一片浓稠的漆黑。 先前那在月光下交织的剪影,也仿若被黑暗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就在这万籁俱寂的黑暗之中,瞬息,一道妖冶的红色狐火“噗”地亮起。 狐火的光晕轻轻摇曳,映照出一双眸,眸中似藏着千般情丝。 而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正荡漾起一抹妩媚至极的笑容,透着无尽的魅惑与风情。 第407章 特殊的照顾 一夜悄然流逝,静谧无声。 …… …… 沈书仇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窗外的那场大雨,不知在昨夜何时悄然停歇。 一抹初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玻璃,争先恐后地涌进屋内,在他的脸庞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此刻,沈书仇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不再受自己掌控。 脑袋昏昏沉沉,像是被一层迷雾笼罩,就连双腿也微微发酸,每挪动一下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痛。 而造成这一切的缘由,沈书仇心里再清楚。 主要还是昨晚狐白白实在是折腾得太过厉害了。 沈书仇悠悠然从床上起身,动作迟缓地穿戴好衣物,而后缓缓走出房间。 刚到客厅,便看到第五书双正从厨房走出来。 来到这个世界一个多月,第五书双早已将周遭的一切了解得明明白白。 在她没来之前,家中准备餐点的任务一直由沈书仇承担。 姜千秋那小丫头,每天不是沉浸在睡懒觉的惬意中,就是还在睡梦中不愿醒来。 至于狐白白,虽说起得早,可对于制作餐点这件事,却完全摸不着头脑。 但在这一段时间里,家里准备餐点的活儿,自然而然地就被第五书双接了过去。 “相公你醒了!” 第五书双眸光一亮,素手轻扬,将刚熬好的白粥稳稳搁在檀木桌上。 她莲步轻移,盈盈行至沈书仇身侧,葱白指尖温柔拂过他微卷的衣襟。 “相公是最近太累了吗?怎么今日竟醒得这般迟?” 她抬眸,眉眼间盛满担忧,如玉的面庞上凝着化不开的心疼。 这段日子,沈书仇平日里的作息,她都记得分毫不差。 即便偶有起晚的时候,前后也绝不会相差超过十分钟。 可今日,沈书仇竟比往常足足晚了半个小时,而且面色中还隐隐透着一丝憔悴。 不仅如此,第五书双还在沈书仇身上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 这气味于她而言,实在算不上好闻,有点类似在炎炎烈日下剧烈运动后散发的汗味,却又有些微妙的差别。 “兴许是昨夜没歇好。” 沈书仇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含糊其辞地说道。 听闻这话,第五书双还未来得及搭话,心底却陡然响起一声冷笑。 “呵呵....” “怎么了?倾寒,你笑什么呢。” 第五书双微微皱眉,在心底暗自问道。 “呵呵...” 心底里,第五倾寒依旧只是冷笑两声,并未作答。 见此情形,第五书双也不再继续追问,轻移莲步,转身回到了餐桌前。 “相公,若是觉得太过劳累,不妨先休息一阵子。” 第五书双目光柔和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沈书仇,关切地说道。 沈书仇轻轻抿了一口粥,回应道:“无妨。” 对他而言,若是整日待在家里,那才真正是疲惫不堪呢。 第五书双欲言又止,朱唇张合间,万千关切化作一声轻叹。 她托腮凝视着对面那人棱角分明的侧脸,目光温柔得能揉碎晨光。 不多时,沈书仇搁下碗筷,起身告辞。 第五书双站在餐桌旁,望着沈书仇渐行渐远的背影。 良久,才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开始收拾起桌子。 “呵呵....” 就在这时,心底那属于第五倾寒的冷笑声再次幽幽响起。 接二连三的冷笑,让第五书双不禁柳眉微蹙。 只是这一次,还没等第五书双开口询问,第五倾寒便继续冷笑着说道:“我的好姐姐,你究竟是真的浑然不知,还是故意装出这副懵懂无知的模样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五书双疑惑地问道。 “你当真看不出来,相公缘何会如此?” 第五倾寒声若冰霜,字字透着寒意。 这话如同一把冰刃,让第五书双秀眉紧蹙,眼底满是困惑与不安。 望着姐姐这懵懂模样,第五倾寒唇角勾起一抹病态的冷笑。 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呵呵……倒是我疏忽了,姐姐至今守身如玉,又怎会懂得这些事。” 沈书仇那副神态,在第五书双眼中,或许只道是疲惫不堪,瞧不出其他端倪。 可在第五倾寒眼中,却如同透明一般,她对这模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毕竟,他这般神态,曾无数次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第五书双听了这话,像是被点醒一般,绝美的面容瞬间笼上一层阴霾,眉间染上难以言说的哀伤。 就在气氛凝滞的刹那,一阵拖沓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 第五书双循声望去,只见狐白白慵懒地从内室走出。 她睡眼朦胧,眼尾泛着诱人的嫣红,平添几分媚态。 一袭薄如蝉翼的纱衣堪堪裹住曼妙身躯,胸前风光若隐若现,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第五书双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狐白白尚未消退的绯红脸颊,以及微微夹紧的双腿间。 联想到沈书仇的疲惫模样,再回味第五倾寒话里的深意,一切不言而喻。 她抿紧嘴唇,未发一言,可眉间的哀愁却愈发浓重,仿佛凝聚成了一道化不开的沟壑。 “主人呢!还没起床吗?” 狐白白轻掩着口,打了个娇憨的哈欠,而后柳腰款摆,扭动着圆润挺翘的丰臀,袅袅娜娜地踱步过来。 “相公刚出去了。” 第五书双紧抿着嘴唇,轻声说道,那声音里似藏着不易察觉的落寞。 狐白白慵懒地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目光似有若无地在第五书双身上游移,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第五书双眉宇间流露出的情绪,又怎能逃过她那双狡黠的眸子,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咧开一抹带着几分玩味的轻笑。 在狐白白眼中,第五书双此刻这般模样,倒真有几分小姜千秋的影子,只是少了姜千秋那一点就着的火爆小脾气。 然而,狐白白这抹笑容,落在藏于心底的第五倾寒眼中,无疑是一种明目张胆的挑衅。 “姐姐……这所谓的规矩,不过是束缚你我的枷锁罢了,把身体交给我,我去杀了她,如此一来,相公就只属于你我二人了。” 第五倾寒的声音透着彻骨的冰冷。 “不行!” 第五书双想都没想,便在心底果断拒绝。 即便此刻她内心满是难过,但还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若是真把身体控制权交给第五倾寒,那事情必将一发不可收拾。 “呵呵……姐姐你可真是大度,居然心甘情愿把相公让给别人。” 第五倾寒语带讽刺地说道。 “够了!” 第五书双的声音不自觉地冷了几分。 “你难道真的甘心吗?相公近在咫尺,你却连碰都不能碰,姐姐,你难道就从未想过与相公共度鱼水之欢吗?” 第五倾寒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蛊惑的意味。 “够了!住嘴!” 第五书双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尽管嘴上这般强硬,但第五书双的心底又怎会真的甘心呢? 少女情思萌动,怀春之意已在心底深藏不知多少岁月。 既然春心已动,又怎会没有与心爱之人共赴巫山,享受鱼水之欢的渴望呢? 只是理智还在苦苦支撑,让她无法做出逾越的事情。 下一刻,第五书双鼻尖陡然萦绕起一股馥郁好闻的味道。 她心中一惊,连忙转头看去,却惊觉狐白白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自己身旁。 还没等第五书双来得及开口,狐白白便先一步说道:“主人最近身子有些乏累,过几日呢,就有劳妹妹你多费些心思,好好照顾他啦。” 狐白白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特意将“照顾”二字咬得极重。 原本还沉浸在失神状态的第五书双,听到这话,又怎会不明白其中暗藏的玄机。 她眼帘下瞬间闪过一抹慌乱之色,那藏在血肉之下的心脏,也仿佛受惊的小鹿般,开始加速跳动起来。 瞧着她这般模样,狐白白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郁,愈发觉得第五书双简直就像是姜千秋的另一个版本。 她不像姜千秋那般,有着一点就炸的火爆脾气,也没有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外表。 她有的,只是温柔似水的外在,以及理性自持的内在。 “还有吃的不?我这会儿有点饿了。” 狐白白双眼盯着第五书双那微微慌乱的模样,嘴角带着一抹戏谑的笑说道。 “有……有的。” 第五书双忙不迭地回应道,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一丝慌乱。 她急忙绕开狐白白,脚步匆匆地朝着厨房奔去。 此刻,她脑子里满满当当想的,全是狐白白那句意味深长的“照顾”。 心中既紧张慌乱,又隐隐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第408章 忆思林 就在这时,另一间房门突然传来“嘎吱”一声轻响。 一只小脑袋率先从门后探了出来,看着客厅中那具充满诱惑的身姿,脆生生地喊道:“狐白白!” 狐白白闻声转过头去,脸上瞬间绽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说道:“哎呀!这不是小千秋嘛?今儿怎么没睡懒觉呀?” “我什么时候睡过懒觉啦好不好!你昨天说晚上吃别的肉串,到底啥意思啊?” 姜千秋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狐白白,满脸的狐疑。 昨晚刚听到这话时,她并未觉得有什么异样,可后来越琢磨,就越觉得话里似乎藏着什么玄机。 “没啥特别意思呀!就是单纯吃肉串呗。” 狐白白轻笑着回应,笑容里却透着一丝神秘。 “那你吃了没?” 姜千秋依旧紧盯着她,不依不饶地问道。 狐白白歪着脑袋,脸上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微笑,说道:“那你猜猜看咯!” “骚狐狸!你真不要脸!” 姜千秋小脸“唰”地一下红了起来。 凭借狐白白此刻的神情,她已然猜到了那话里所指何物。 从某种奇特的角度来说,那玩意儿确实勉强能算得上是“肉串”! 毕竟她自己也曾“品尝”过,只不过那东西个头着实有点大,一口根本塞不下。 姜千秋回想起来,当时吃的时候嘴巴可忙活坏了。 虽说乍一尝觉得味道一般,可细细品味,内里的滋味竟也别具一格。 “哎呀呀!小千秋要是还想吃,下次姐姐带你一起呀!”狐白白笑嘻嘻地说道。 “你……你这骚狐狸!谁要跟你一起吃啦!” 姜千秋一听这话,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整张小脸“腾”地一下变得红扑扑的,那双乌黑明亮的眸子也瞬间蒙上了一层羞怯的红晕。 她娇嗔地骂了一句,慌慌张张地关上房门。 ....... ....... “可算醒了?” 耳畔传来一道清泉般温润的嗓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秦红衣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帘,朦胧视线中,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面容缓缓清晰。 那人眉目如画,眼尾轻垂似含秋水,唇角弧度温婉动人。 只是苍白的面色与微微蹙起的黛眉,为这份美貌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柔弱。 林间清风裹挟着草木清香穿窗而入,却吹不散她周身萦绕的脆弱气息。 秦红衣下意识转动目光,这才惊觉自己置身于一间古朴小屋。 屋内陈设简单至极,仅余一张略显陈旧的床榻。 以及角落蒙着薄尘的梳妆台,而那撩动纱帘的清风,正从半开的木窗源源不断涌入。 她顺着窗口望去,只见外头满目苍翠,层层叠叠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将小屋严严实实地包裹在密林深处。 “这是何处?” 秦红衣心头警铃大作,挣扎着便要起身,沙哑的声音里藏不住戒备。 “别动!” 女子眼疾手快,纤长手指轻轻按住她肩膀,掌心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动作虽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伤口还没愈合,莫要逞强。” 秦红衣目光如炬,细细打量眼前女子,见对方眉眼间尽是温和。 周身也无丝毫敌意,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缓缓躺回床榻。 “此地究竟是何处?你又是何人?” 秦红衣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与那周身缠绕锁链的神秘女子缠斗的画面。 激烈交锋后,一阵强烈的撕扯感袭来,她便坠入一片混沌虚无之中,再无半点知觉。 如今骤然苏醒,眼前陌生的面孔与环境,让她满心皆是不解。 “此处唤作忆思林,不过这名字是我取的。” 女子唇角勾起一抹温婉笑意,抬手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轻柔优雅。 “你取的名字?” 秦红衣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女子轻轻颔首,眸光望向窗外摇曳的枝叶,似陷入遥远回忆:“是啊,当初我与心悦之人,便是在此地初遇。” 看着女子眉眼间流转的温柔与怅惘,秦红衣仿佛看见一层朦胧的回忆迷雾将她笼罩。 那些未说出口的故事,都化作了眼底的点点星光。 “那他如今在何处?” 鬼使神差般,秦红衣轻声追问。 “被一个小姑娘抢走咯。” 女子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那笑意落在脸上,却比哭还让人心疼。 她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不过都过去了……” 眼见自己不慎勾起了眼前人的伤心事,再想到对方救了自己,秦红衣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愧疚,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你既救我一命,待我伤势痊愈,定帮你将人夺回。” 闻语凝闻言,又轻笑着摇了摇头,眸光望向窗外斑驳的树影:“你打不过她的。” 秦红衣张了张嘴,反驳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还未等她开口,闻语凝已继续说道:“不过也无妨了,那人即便身不在此,心却永远留在我回忆里。” 说罢,她收回目光,眉眼弯弯地看向秦红衣,“对了,我叫闻语凝,唤我语凝便好。你呢?” “秦红衣。” 她简短作答。 “瞧你的样子,不像是这附近的人?” 闻语凝歪着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 “不是。” “那你怎么受的伤?与人起了冲突?” “嗯。” 秦红衣惜字如金。 闻语凝轻轻叹了口气:“以后莫要再轻易涉险了。” “好。” “你孤身一人来此?” “我还有个师父。” 提及师父,秦红衣的声音难得柔缓了些。 “那你师父现在何处?” 空气突然陷入沉默,秦红衣喉结动了动,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师……父他……不见了。” 她紧接着顿了顿,眼中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水光,“但他也一直住在我心里。” “原来如此。” 闻语凝恍然一笑,眼中满是共鸣继续道:“这么说来,我们倒有几分相似,愿你早日与师父重逢。” “借你吉言,也祝你,终是道,得偿所愿。” 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大了些,卷着林间草木的清香涌进屋内,轻轻拂过两人相谈的面庞。 话语声与风声相互交织着,像是弹奏一场特殊的曲子。 第409 章暗潮涌动的许家 青市,暮色如墨,将许家老宅笼罩其中。 檐角铜铃在穿堂风里发出幽咽声响,似预示着不祥。 府邸深处的议事厅内,烛火摇曳,映得众人面容忽明忽暗。 檀木长桌两侧,许家最核心的高层人物端坐如松,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主位上,白发苍苍的老者枯瘦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扶手。 那声音虽轻,却像重锤般敲在每个人心上。 “查到先文的下落了吗?” 老者终于开口,沙哑的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寒意,浑浊的眼眸中却燃烧着令人胆寒的精光。 老者其名,许景风,正是许家真正的掌权者。 他膝下育有四子,四子许沐尘,现任京都明幽局的高层。 二子许澜幽,牢牢掌控着家族庞大的生意版图。 大子许耀阳,早年便已脱离许家,凭借自身实力创立了属于自己的势力。 剩下的三子许倡风,便是这一代的许家家主。 许倡风膝下仅有一子,便是许先文。 许先文自幼便得老爷子亲自悉心指点,作为许景泽的接班人,被寄予厚望,成为下一任许家家主乃是板上钉钉之事。 在家族众多年轻一辈中,许先文身为嫡系,自然享受着家族给予的最优渥资源。 恰逢当下灵气复苏进程大面积加速,修行环境得天独厚。 许先文天赋异禀又勤奋刻苦,不到而立之年,便已突破至元婴境,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般被家族全力栽培,身负无数资源的许先文,竟在苏市毫无征兆地凭空消失了。 即便许景风表面上已不再插手许家事务,将一应事宜都交由许倡风打理。 但在听闻许先文失踪的消息后,他还是立刻出面主持大局。 众人听到许景风的询问,脸上神色微微变幻。 这时,身为当代家主的许倡风缓缓开口:“今日下人来报,先文失踪一事,种种迹象似乎都指向苏家。” 许景风听闻此言,脸色瞬间变得冷峻:“此事当真?” “先文前往苏市,是去见他的未婚妻,也就是苏岂南的女儿。” 许倡风继续说道。 “若此事真与苏家有关,老夫定要他们付出惨痛代价。” 许景风语气森冷地说道。 苏家和许家之间,除了这层联姻关系,再无其他瓜葛。 虽说两家相距甚远,但作为南方三虎之一的许家,向来没将苏家放在眼里。 “澜幽,你对此事有何见解?” 许景风突然将目光投向一旁神色淡定自若的许澜幽。 听到这话,许澜幽微微一笑:“当下,最重要的是先弄清楚先文目前的状况,而且,我这儿还有一条消息。” “什么消息?” 许景风沉声问道。 许澜幽并未立刻作答,而是轻轻拍了拍手。 刹那间,房间外的长廊里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传来“咯吱”一声。 紧闭的房门缓缓打开,一道身影从门外徐徐走进,进入众人的视线。 在屋内昏黄灯光的映照下,那人的面容逐渐清晰。 倘若沈书仇此刻在场,定会一眼认出此人正是他的同桌许冬。 只是,与平日里的许冬相比,此刻这张被昏黄灯光笼罩的脸,多了几分阴鸷之色。 许冬甫一现身,许倡风的目光便即刻投向许澜幽。 许冬身为许澜幽的子嗣,在许家年轻一辈中,向来是最缺乏存在感的那一个。 既无出众资质,又缺过人胆识,早在很久以前,便被送出了许家。 然而此刻,这样一个在许家近乎透明的许冬,竟出现在这等重要场合。 如此突兀的变化,让许倡风心头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在一旁依旧淡定自若的许澜幽身上。 面对许倡风投来的探寻目光,许澜幽只是淡然回以一笑。 就在这时,许冬将目光转向坐在主位上的许景风,有条不紊地禀报道:“爷爷,据我调查,先文哥失踪的那晚,现场除了有苏家人的踪迹,似乎还出现了沈家人。” 这话一出,大厅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许景风那饱经沧桑的目光陡然一凝,如鹰隼般死死地盯在许冬身上。 刹那间,一股无形却庞大的压力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朝着许冬四周迅速蔓延。 就连许倡风听闻此言,也立刻将目光转向许冬,试图从他眼神中洞察这话的真伪。 在许景风这股强大压力的笼罩下,许冬的面色微微抽搐,但他还是强自保持镇定。 因为他心里清楚,此刻只需扛住这股压力。 如今许先文下落不明,那个原本遥不可及的位置,他终于有了争一争的机会。 他隐忍蛰伏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样一个天赐良机,而此刻,机会竟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 不知过了多久,许景风缓缓收回了那股令人胆寒的恐怖压力。 他那沧桑的眸子里,因许冬在重压之下仍面不改色的表现,不禁微微流露出一丝赞赏。 只是他并不知道,此刻许冬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 “是京都的沈家?” 许景风神色凝重,缓缓开口问道。 “正是!” 许冬赶忙应声答道。 “你所查之事,真实性有几成?” 许景风紧接着追问。 “至少八成!” 许冬如实回应。 昏黄的大厅内,这有条不紊的一问一答,清晰地传入一旁众人的耳中。 “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由你负责彻查,三日内,我要知晓一切详情,许家的力量任你调配。” 许景风看着许冬,神色严肃地吩咐道。 言毕,许景风那沧桑却依旧魁梧的身躯缓缓站起,朝着大厅更深处走去。 “爹!” 许倡风见状,急忙站起身来,焦急地喊了一声。 然而,许景风并未理会他,脚步不停,径直向深处走去。 既然作为掌权者的许景风已然离去,其他人自然也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纷纷相继离开。 不过在离开之前,其余几人的目光在许家老二许澜幽和老三许倡风身上微微停留,似有深意。 待众人全部离开后,许倡风脸色阴沉,目光如炬地看向许澜幽,冷冷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三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面对许倡风话语中的浓浓冷意,许澜幽神色淡然,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别以为我不清楚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如今我才是家主,有些不该有的想法,你最好趁早打消。” 许倡风双手用力撑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死死盯着许澜幽,语气中满是警告之意。 “是吗?” 许澜幽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眼尾微扬,似嘲似讽。 这般轻慢神态,瞬间点燃了许倡风压抑已久的怒火。 他猛地探出手,骨节泛白地死死揪住对方衣领,周身气息骤然凛冽:“想夺我的权,你够资格吗?” 许澜幽被攥得身形微晃,却仍保持着从容姿态,垂眸掸了掸被弄皱的衣襟:“三弟,莫要这般敏感,依二哥看,你也该暂且放下事务,好生休养些时日了。” 那双幽冷的眼眸里翻涌着吃人般的戾气,近在咫尺的威胁并未让许澜幽有丝毫退缩。 他抬手按住对方手腕,语调依旧不疾不徐。 “你在找死!” 许倡风暴喝一声,周身真气如暗流涌动,裹挟着毁灭般的威压轰然炸开,空气在他周身扭曲震颤。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冷嗓音如冷水浇下:“三叔难道忘了家族的规矩吗?” 许冬不知何时出现在旁,眼底却不见半分惧色。 许倡风猛地转头,如实质的寒意化作利刃,瞬间贯穿许冬全身。 “放肆!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 许澜幽轻嗤一声,慢悠悠抚平袖口褶皱,漫不经心道:“三弟若是气闷,不如拿这小子消消火,毕竟,怒火积在心里,可是会伤身的。” 说罢,他似笑非笑地瞥向许冬道:“还不过去,让你三叔好生泄泄火?” “是!” 许冬总感觉这话有些异样,但还是硬着头皮,顶着那如杀意风暴般的目光,缓缓走了过去。 许倡风看着这父子二人一唱一和的模样,脸色黑得如同锅底。 不过此刻,他也渐渐恢复了些许理智。 他心里明白,自己自然不能对许冬出手,即便真想,也绝不该选在这个地方,在许景风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这家族规矩,还是留给你自己慢慢琢磨吧。” 许倡风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许久不见,倒是长进了不少,可惜还差些火候。” 许冬又怎会听不出这话里的轻蔑之意,无非就是在说他永远比不上许先文。 “三叔说得对,先文哥一直都是我努力追赶的目标,若是先文哥能平安归来,我定当更加虚心地向他学习。” 许冬不卑不亢地回应道,只是话语中也如藏着利刃,毫不留情地刺向许倡风。 许倡风死死盯着面前这个晚辈,忽而转头看向许澜幽,语气里满是讥讽:“二哥,倒是把儿子教得好手段。” 说罢,他狠狠甩开衣袖,大步离去,留下一地剑拔弩张后的狼藉。 第410章 我记不起师父的名字了 暮霭如熔金,将绯色绸缎缓缓铺展向天际,直至与地平线交叠。 忆思林,在这黄昏温柔的映照下,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显得微微有些朦胧。 但那朦胧之中,却又隐隐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 忽然,一座简陋的木屋前,一缕炊烟袅袅升起缠绕着暮色。 闻语凝裹着灰调围巾,专注地将木柴投入噼啪作响的灶炉。 跳动的火苗映在她脸上,煤灰沾染上细腻的肌肤,却更衬得那双眼眸如星辰般明亮。 娇俏面容上带着烟火气的生动,美得惊心动魄。 “噔噔噔。” 此刻,静谧的林子内陡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闻语凝闻声望去,只见一道身影悠悠地从黄昏的暮色之中缓缓踏出。 那人影的怀中还抱着些许木柴,闻语凝见状,立刻起身,脸上绽出笑容,迎了上去。 随后,她轻轻接过对方手中的木柴,放在炉灶旁,温柔地说道:“你的伤势还没好全呢,先回屋里歇着吧,等饭做好了,我叫你。” 在闻语凝身旁的,正是秦红衣。 只是此刻的秦红衣,身上已不见那件标志性的红衣。 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朴素无华的青色布衣,这还是闻语凝给她的。 秦红衣原本身着的红色法衣,在被闻语凝发现时,已经多处破损。 而秦红衣如今身受重伤,修为尚未恢复,无法运用真气修复衣物。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顾闻语凝的劝阻,执意要帮忙干活。 闻言此话,她固执地蹲在灶台旁,望着跃动的火苗发怔。 倘若晏璇诗此时在场,瞧见秦红衣这副模样,想必定会大为吃惊。 因为她此刻的状态,与平日里那好战且疯狂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此时,秦红衣的眼眸中,不见其他多余的情绪,眉宇间却萦绕着一抹难以化开的忧虑。 炉灶内的火苗映照在她的瞳孔中,仿佛又缓缓融入到她胸腔内那颗跳动的心脏里。 那一颗心脏,似乎在与炉灶内的火焰同频跳动。 然而,很快地,炉灶内的火焰渐渐熄灭,映在她瞳孔中的那抹红色也随之慢慢褪去。 毕竟,只有不断添加木柴,火焰才能持续燃烧,持续跳动。 就如同她自己,唯有沈书仇陪伴在侧,她那颗冰冷的心,才会如火焰一般炽热。 火苗将熄未熄时,闻语凝往灶膛里添了根带松脂的木柴,噼啪炸开的火星溅在围裙上。 她忽然偏头问道:“红衣,还没问你,你师父是哪里人。” 这句话像块石子投进深潭,惊碎了秦红衣眼底凝滞的光影。 她垂眸盯着膝头磨出的布纹,喉结滚动了许久才涩声道:“我...不知道。” 闻语凝手上动作微顿,很快又往火里塞了把干草。 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背后的木屋上:“没事,我也不知道我爹是哪里人。” “你没想过去找他?” 秦红衣忽然抬头,眼里烧着两簇执着的火。 “想过。” 闻语凝望着跃动的火苗轻笑。 笑意却像春雪落在热茶上,转瞬融成苦涩,“只是我找不到他。” “我可以帮你。” 秦红衣突然抓住她沾着煤灰的手腕。 闻语凝抽回手,往灶膛里重重吹了口气,腾起的灰扑在脸上也不躲:“你呀!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先找到你的师父吧。” “为什么?你是不相信我吗?” 秦红衣打断她道。 “不是不信,只是有些事,找不找得到已经不重要了。” 闻语凝抹了把脸,指腹在皮肤上蹭出两道黑印,丝毫不在意她现在的模样。 “为什么没必要呢?” 此刻的秦红衣就像个充满好奇的孩子,心里满是疑问。 在她看来,既然是心心念念的人,为什么不去寻找呢? 闻语凝听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追问为什么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秦红衣火光照亮她睫毛投下的阴影。 良久,她忽然笑了,带着看透世事的温柔:“红衣,有些喜欢像雪地里的脚印,越是用力追,越会把痕迹踩得稀烂,与其执念成狂,不如留个最干净的模样在心里。” 然而,秦红衣听了这话,依旧说道:“如果真的喜欢,为什么不去争取呢?把喜欢的人让给别人,难道心里不会不甘心吗?” “红衣啊!你知道吗?有时候,选择把喜欢拱手相让,将那个人最初的模样,永远留在自己心底,这同样也是一种喜欢。” 闻语凝浅笑着解释道。 随后,她又轻声补充:“因为这份喜欢,是独一无二,只属于我自己的,是我一直小心翼翼珍藏着的。” 秦红衣垂眸不语,闻语凝说的那些话像无根的柳絮,轻飘飘落进心里,却扎不下根。 她正出神时,忽闻“咔嗒“轻响,灶上的陶盖被掀开,白雾裹挟着肉香扑面而来。 “好啦!红衣,先别想那么多啦,咱们吃饭咯。” 闻语凝说道。 秦红衣闻言,暂且放下那些纷扰的思绪,跟着忙碌起来。 很快,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一道香气四溢的肉食被端上了餐桌。 除此之外,还有一碗闻语凝特意为秦红衣熬制的汤药。 餐桌上,二女一边用餐一边愉快地交谈,欢声笑语不断。 不多时,那碟肉食便只剩下空盘,其中大部分都进了秦红衣的肚子。 这是闻语凝特意为她夹的菜,秦红衣不好意思推辞,便一点一点全吃光了。 随着晚宴结束,木屋外的夜色也彻底浸透山林。 闻语凝招呼秦红衣上床休息,因为往常这个时候,她自己也早已躺下。 这片地处偏僻,人迹罕至的忆思林,周围前不见村落,后不着城镇,更没有任何娱乐设施,唯有一些在夜间出没的野兽。 然而,闻语凝却丝毫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枯燥乏味,因为这里是她与沈书仇初次邂逅的地方。 住在这里,就如同沉浸在那份美好的喜欢之中,同时还能感受独属于尘世的烟火气息,这可比她在宗门的日子惬意得多。 在宗门里,姐姐整日忙于主持大局,很少有时间与她相见。 她平日里接触的也尽是些冷漠疏离,毫无感情的修士。 此刻,闻语凝手脚麻利地褪去身上衣物。在油灯昏黄光芒的映照下,她那完美的身躯被染上了一层极致的诱惑。 她胸前,那两团如羊脂玉般温润的山峦,在光影的交织下,展现着绝美的风景线。 它们并非那般高耸巍峨,却有着恰到好处的圆润与挺拔,每一处弧度都勾勒得精妙绝伦,傲然挺立。 秦红衣看着眼前的闻语凝,不禁犯了难,因为这房间里仅有一张床榻。 “还傻愣着做什么,快上床呀!” 闻语凝瞧见秦红衣呆立当场,不禁开口催促道。 秦红衣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双脚像生了根似的扎在原地,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闻语凝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这副窘迫之态,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笑意。 紧接着,她轻扭腰肢,莲步轻移,款款朝着秦红衣走去。 秦红衣微微抬起眼帘,目光所及之处,那傲挺的双峰恰似山峦起伏,随着主人的步伐微微颤动。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下滑落,只见那修长的玉腿犹如两条澄澈的溪流,自远方潺潺而来,似乎要浇灌那片神秘的森林。 刹那间,秦红衣的耳垂悄然泛起一抹娇艳的嫣红,顺着耳垂迅速蔓延。 “怎么啦,你我都是女子,还这般害羞?” 闻语凝眼角含笑,指尖轻点秦红衣发烫的耳尖。 秦红衣慌忙别过脸,声音细若蚊蝇:“你...就寝怎不穿衣服。” “穿着衣服睡觉可不舒服啦。好啦好啦,快脱衣服,我来帮你。” 闻语凝一边笑着,一边就伸手要帮秦红衣脱衣服。 秦红衣赶忙往后退,可终究没能躲开,最后也只得和闻语凝一样。 于是,两具各具风姿的娇躯面对面相对着。 “瞧你这副模样,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明明比我丰腴三分,怎还这般忸怩?” 闻语凝依旧不放过打趣的机会。 随着油灯的最后一抹火焰在一阵轻微的风声中熄灭,小木屋内彻底被无边的黑暗笼罩。 床榻上,二女背靠背躺着,谁都没有出声。或许是因为今晚床上多了个人,闻语凝久久未能入眠。 最后,她索性翻了个身,将手轻轻搭在秦红衣的香肩上,问道:“红衣,你能给我讲讲你和你师父的故事吗?还有,你师父叫什么名字呀?” 在被触碰身体的瞬间,秦红衣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听到闻语凝的话后,秦红衣朱唇微启,然而过了许久,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不仅如此,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红衣,你怎么了?” 闻语凝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赶忙问道。 秦红衣感觉周身血液瞬间凝固,喉咙里像卡着带刺的藤蔓。 颤抖从指尖蔓延到心脏,黑暗中传来布料撕裂般的呜咽:“呜呜呜....” “你怎么哭了呀,你没事吧红衣!”闻语凝一下子坐起身,急忙下床重新点亮了油灯。 当她转过头看向秦红衣时,却发现她的脸上早已满是泪水。 而且,闻语凝清楚地看到,秦红衣瞳孔深处写满了无尽的恐惧。 此刻的她,就像一个不慎掉入无底深渊的小女孩,显得那样无助与可怜。 “红衣,你究竟怎么了?” 闻语凝又一次焦急地问道。 这一次,秦红衣没有再沉默,只是伴随着哭声说出的话,让闻语凝瞬间愣在了原地。 “我……我想不起师父的名字了。” ....... ....... Ps:最近真的很卡文,唉唉唉! 第411章 重踏来时路 昏黄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在这片小小的光影里。 秦红衣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止不住地簌簌落下。 秦红衣颤抖着从床榻上缓缓支起身子,双手死死揪住头发,指节泛白。 此刻,她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庞上,爬满了无助的痛苦与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几种情绪相互交织,使得她的神情发生了近乎恐怖的扭曲。 “为什么……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了。” “为什么……” “不要!” 秦红衣痛苦地低声吟哦着,声音里满是绝望与挣扎。 站在她面前的闻语凝这才反应过来,刚打算上前安慰秦红衣,却见她原本低垂的眸子猛然抬起。 就在这一瞬间,闻语凝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只见秦红衣那双源源不断往外流泪的眸子,此刻竟诡异而恐怖地染成了一片血红色。 透过这双血眸,闻语凝仿佛看到了一幅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眼前是堆积如山的尸体,鲜血汩汩流淌,将脚下的大地染得通红。 不仅如此,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痛苦哀嚎与激烈厮杀声,也仿佛在闻语凝的耳畔骤然响起,声声震得她耳膜生疼。 然而,没过多久,在这片令人胆寒的血色中,闻语凝又看到了一个女童的身影。 那女童正趴在满地的尸体间,仰着小小的脑袋,放声大哭,哭声在这片死寂的血海中显得格外凄厉。 “那是……秦红衣吗?” 闻语凝盯着血眸内女童那痛苦不堪的模样,心底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 看着幼年秦红衣如此悲惨的模样,闻语凝的心底泛起一阵又一阵怜惜之情。 眼前这般宛若地狱降临人间的惨烈场面,也不禁让她想起了闻府曾经遭遇的那场惨痛变故,心中涌起一阵同病相怜的酸涩。 然而命运的齿轮虽刻着相似纹路,却在不同年岁碾出深浅各异的伤痕。 秦红衣的噩梦始于垂髫之年,而闻语凝的劫难却降临在芳华正好时。 两段同样破碎的过往,在时光长河里泛着截然不同的苦涩。 闻语凝心弦震颤,迫切想要将蜷缩在记忆深渊的小身影拥入怀中。 可当她迈出脚步的刹那,那片猩红血海仿佛化作无形枷锁,寒意顺着脚踝攀附而上,将她钉死在原地。 就在这时,血眸深处泛起涟漪,一道雪色身影踏碎尸骸而来。 那人长袖翻飞间似有清风过境,任凭脚下血浪翻涌。 一袭素白衣袍竟未沾半点污秽,宛如误入炼狱的谪仙。 很快,这道身影来到了小秦红衣的身前,而后缓缓蹲下身子。 紧接着,他轻轻将小小的秦红衣拥入怀中,那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衣,这才沾染了些许刺眼的嫣红。 “他就是秦红衣口中的那个师父吗?” 闻语凝暗自揣测道。 只是不知为何,闻语凝看着这道背影,她心底却突兀的涌现出一丝熟悉的感觉。 然而那道背影始终蒙着雾霭般的虚影,任她如何凝神,也看不清分毫。 就在那人似要转身的瞬间,闻语凝下意识地瞪大双眸,想要一窥此人的面容究竟是何模样。 可就在此刻,在秦红衣的周身突然炸开恐怖的血色旋涡,连同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轰!” 整座木屋在轰鸣声中化作齑粉,瓦砾与木屑如离弦之箭迸射而出。 闻语凝只觉胸口传来巨力撞击,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被抛向黑暗。 耳畔最后掠过的,是秦红衣撕裂般的哭喊,混着在那双血眸中的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此刻,在秦红衣眼中呈现出的,是与闻语凝所见截然不同的景象。 依旧是那片充斥着血色的世界,她的周围遍布着残肢断臂,血腥气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 然而,与闻语凝看到的画面不同,并没有那袭素白如雪的袍服身影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几名身着黑袍的神秘人踏入了小院,缓缓来到小秦红衣的身旁。 其中一名为首者掀开兜帽,鹰隼般的目光扫过蜷缩的女童:“果然是极阴灵魔体,当真是个好苗子。” 那冰冷的瞳孔中倒映着小秦红衣惊恐的面容,嘴角勾起的弧度爬满令人作呕的贪婪。 秦红衣浑身发冷,记忆中的温暖怀抱与眼前的狞笑不断重叠撕裂。 她手脚并用向后挪动,指甲在浸透血水的泥地里划出五道血痕。 本应是那道如谪仙般的白衣身影及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可是,为何此刻出现的,却是这些黑袍人,这为什么与她所经历的完全不一样。 小秦红衣拼命想要往后退去,试图逃离这可怕的场景。 然而,紧接着,就听到面前为首之人发出一声冷笑:“带走。” 这简短的两个字话音刚落,一只如鹰爪般的大手瞬间朝着她迅猛探来,眨眼间便将她整个人如小鸡般提在了手中。 小秦红衣被那人紧紧攥在手中,拼了命地扭动挣扎着身体,一心想要挣脱这只如铁钳般的大手。 然而,她所有的努力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一切动作皆是徒劳。 紧接着,那名黑衣人缓缓伸出手,在小秦红衣的脖颈处轻轻一点。 刹那间,秦红衣只觉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逐渐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在意识即将消散,双眼就要闭合之际,她那染血的唇角微微颤动,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喃喃道:“为……为什么……师父……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随着这声微弱的呢喃落下,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夜风发出细碎的呜咽声,卷着清冷的月辉撒在那一张扭曲的脸上。 这一刻,仿佛她再次重回了一切初始的起点,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白衣踏雪而来。 ...... ...... 京都,沈家。 在一座豪华气派的宅院里,一名中年人正神色凝重地在客厅里缓缓踱步。 他的脸上仿佛刻满了心事,每一步都带着几分沉重。 不多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娇俏的身影轻盈地走了进来。 “怎么样,青市许家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沈嘉轩一看到走来的沈晚芙,赶忙迫不及待地问道。 自从知晓那件事之后,他便即刻下令让沈晚芙从苏市返回。 因为沈家诸多事务都需要他亲自操持,实在抽不开身去留意青市许家的举动。 于是便将此事全权交给沈晚芙去关注和调查。 听到沈嘉轩的询问,沈晚芙的脸色微微一沉,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说道:“据我所掌握的情况,许家的人已然现身苏市,而且已经与苏家取得联系,展开相关调查了。” “还有其他情况吗?” 沈嘉轩追问道。 沈晚芙微微点头,继续说道:“并且,许家极有可能已经察觉到此事与我们沈家也有所关联。” 听闻此言,沈嘉轩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毕竟,青市许家是一个底蕴深厚,势力庞大的世家,想要追查一些事情并非难事。 当然,沈嘉轩真正忧心忡忡的并非许家知晓此事,以沈家的实力底蕴,许家还不足以对其构成实质性威胁。 沈嘉轩真正害怕的是沈书澈得知这件事。 倘若沈书澈顺着线索追查下去,一旦发现沈书仇这孩子居然还活着。 以沈书澈那雷厉风行,果断狠辣的手段,恐怕会毫不犹豫地当即决定诛杀沈书仇。 当初,沈书仇的生母于沈嘉轩有救命之恩,所以在她遭遇变故离世前,沈嘉轩答应了她此生最后的请求。 自那时起,这份承诺便在沈嘉轩心中生根,如今一晃已过去将近二十年。 好不容易,他才寻到沈书仇的踪迹,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绝不能让沈书澈知晓此事。 然而,正当他暗自思忖之时,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门铃声。 沈嘉轩赶忙打开监控查看,这一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只见宅子门外,站着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人。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沈书仇的亲生父亲,沈书澈。 他身姿挺拔,神色冷峻,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却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监控这头的沈嘉轩心跳陡然加快。 第412章 找到你了道主 深空的幽蓝被混沌撕裂,银河最黯淡的褶皱里,一具残破躯体如飘零的陨星碎片,在虚寂中无声游弋。 这具躯体的主人,有着一头紫发,只不过现在那一头发紫的长发早已失去光泽。 像一簇浸在墨汁里的丝绸,无力地缠绕在遍体鳞伤的身躯周围。 紧闭的双眸苍白如褪色的琉璃,纤长睫毛凝固在眼睫上。 一张脸上也是毫无血色,干裂的唇瓣间隐约可见暗紫色血迹。 整个人像是被抽离了生命之火,在死寂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冷意。 而在这具身体周身,却有数条恐怖的黑色锁链将她的身躯死死缠住。 锁链表面流转着诡异的暗芒,所过之处,空间泛起阵阵扭曲。 随着锁链疯狂绞动,以她为中心,一股吞噬光线的黑色风暴轰然成型。 风暴边缘翻涌着尖锐的漆黑旋涡,如同深渊巨口,将周围的星光尽数吞噬。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被黑色风暴裹挟缠绕的躯体,竟缓缓停驻在一颗蓝色星球的上空。 蓝色星芒穿透黑色风暴的刹那,沉寂许久的躯体深处,突然传来惊蛰般的震颤的“咚咚咚”之音。 起初,这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却以燎原之势在血肉间蔓延。 缠绕着锁链也随着震颤加剧,那些干涸的伤口竟诡异地泛起阵阵微光。 被黑暗笼罩的双眸猛地颤动,如死寂湖面泛起涟漪,藏在瞳孔深处的紫芒骤然复燃。 刹那间,锁链迸发出恐怖的黑芒! 一双染着血色的紫瞳猛然睁开! 两道凌厉的锋芒撕裂虚空,眼底疯狂翻涌的紫芒迸射而出。 紫色妖异的眸光死死盯向下方星球,瞳孔剧烈收缩,仿佛要将整颗星球看穿。 残破的身躯剧烈颤栗,连周遭的黑色风暴都被震得扭曲变形。 那些缠绕的锁链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情绪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道主的气息……” 她破碎的朱唇间溢出沙哑呢喃,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刻骨执念。 颤抖的指尖穿透风暴指向星球道:“终于被我找到了……” 染血的唇角扯出一抹癫狂笑意,似终于嗅到了猎物的踪迹。 ....... ....... “诸位大驾光临苏市,是在拿我试问?” 苏长空语调冰冷,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住眼前三人。 一座别墅内,气氛剑拔弩张。 苏长空面前的正是自青市重返苏市的许冬,此刻一身休闲服的他眉宇间尽显自信。 此刻,在他身旁还立着一男一女,皆是神情漠然,周身杀意内敛。 这二人不仅是许家精心培养的死士,更是许澜幽亲手调教出的得力干将。 那两人周身萦绕的气息极为凌厉,与苏长空相比竟不落下风。 闻言,许冬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道:“苏队长言重了,此番前来,我不过是想知道,许先知在哪里。” 对于许先知的失踪,苏长空心里明镜似的,清楚幕后之人是谁。 然而,他不能将那人抖落出来,只是神色平淡,开口道:“你们许家丢了人,找上我,是何用意?” 许冬听闻,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不紧不慢地说:“我既敢登门,自是有所发现,如今,就看苏队长有没有合作的意愿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 苏长空双眼微眯,嘴角浮起一抹冷笑,眼神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 “哪敢威胁苏队长,不过是想谈笔交易罢了,你告知许先知的下落,我即刻走人,否则,下次登门的,可就不是我了。” 许冬语气依旧平和,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 他话音刚落,一道银芒如闪电般划破空气。 一杆银枪裹挟着森冷的杀意,瞬间抵在许冬咽喉三寸之处。 苏长空动手的瞬间,许冬身旁的一男一女便欲阻拦,怎奈苏长空太快了,二人动作终究慢了半拍。 “你可清楚,这是我的地盘,在这儿威胁我,即便我杀了你,许家又能奈我何?” 苏长空冷冷一笑,握枪的手稳如磐石,眼神中满是挑衅。 刺目的寒光扎得许冬双瞳泛起针扎般的刺痛,他却仍像钉在原地般死死盯着苏长空。 见他这般临危不乱,苏长空眼底的平静泛起了些许微澜。 许冬忽然勾唇轻笑:“我信苏队长不会对我动手,看您今日似乎有不便之处,那在下改日再来拜访。” 话音落时,他缓缓起身,向来路走去。 身后两名随从不假思索地跟上,而苏长空竟未阻拦。 就在许冬转身的瞬间,苏长空怀中忽然响起急促的振铃。 他掏出手机,盯着来电号码微蹙眉头,终究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苏长空,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什么什么事情?” 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沉嗓,像块巨石砸在空气里。 苏长空的眉峰拧得更紧,未及开口,对方的声音已裹挟着怒意砸来:“你自己说!到底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 苏长空声线冷得像冰。 “啪” 一声脆响从听筒炸开,紧接着是更沉的质问:“若你什么都没做,许家的人为什么会出现,还点名道姓要找你!” 苏长空望着窗外,喉间溢出三个字,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我不知道。” “放肆!我不管你做了什么,必须给许家一个交代,听清楚没有?!” 电话那头的怒吼几乎要冲破听筒,苏长空却只淡淡握着手机。 “许家想要答复?让他们自己来问。” “你想把苏家拖下水吗?!”那头质问带着压抑的颤抖,“许家是什么来头你不清楚?” 苏长空扯了扯嘴角,语气里没半分温度:“爸,人老了就该歇着,有些风浪,早就不是您能挡的了。” 此言一出,电话那头顿时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你……你……” 但没过多久,另一道声音从听筒传来:“苏长空。” 苏长空听到这熟悉的女声,原本紧皱的眉头才微微舒缓了些。 “许家找你究竟所为何事,你可以瞒着爸,但总该告诉我吧。” 苏曼的声音带着关切与焦急。 苏长空并未立刻回应,而是陷入短暂的沉默,这件事他实在无法轻易说出口。 苏长空的沉默,让电话那头的苏曼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 “我知道了!” 苏曼说道。 “嗯!” 苏长空轻轻应了一声,算是对她猜测的一种默认。 得到确认的苏曼,心中猛地一震,但紧接着,她轻声却坚定地说道:“不管怎样,我们一起面对。” “好!不会有事的。” 苏长空淡然一笑。 从他决定站在那个人身前,并且动手杀了许家的人那一刻起,他就清楚,事后必定会招致许家的疯狂报复。 然而,相较于许家的怒火,在那个人面前,这一切似乎又显得不那么可怕。 但即便如此,苏长空也并未将许家的威胁完全放在心上。 毕竟真到许家不顾一切动手的时候,那位不可能坐视不管。 第413章 撕裂的梦魇 与此同时,许冬离开苏长空的别墅,一坐进车里,那颗一直紧绷着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些。 刚刚在别墅里,尽管表面上他强装镇定,但实际上内心紧张到了极点。 “少爷,在调查过程中,不是还有另一个人吗?咱们为什么不先从他入手呢?” 其中一名女子突然开口问道。 听到这话,许冬的脸色微微一变,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 他自然知道女子话中所说的“另一个人”是谁。 此人正是许先知失踪事件最关键的起始点,也是他的同桌沈书仇。 说起来,若不是因为沈书仇这个因素,如大山般难以撼动的许先知也不至于离奇失踪。 但许冬也不会认为许先知的失踪是沈书仇一手制造的,他只是一个初始的因素,后者则另有其人。 可不管怎么样,许冬现在都不会去动沈书仇。 “不要动他。” 许冬淡淡道。 ...... ...... 墨色的黑暗浓稠如化不开的焦油,裹着彻骨的寒意将人吞噬。 指尖探出去,连空气都泛着湿冷的黏腻,唯有耳畔细碎的声响刺破沉寂。 那是压抑的呜咽,是那破碎的嘶吼,还有淬着毒的咒骂,像无数条毒蛇在黑暗里吐着信子,绕着耳膜疯狂盘桓。 这混杂的声浪如同一把钝刀,硬生生将沉在意识海底的人剜了出来。 秦红衣的眼皮重若千斤,每一次抬起都牵扯着神经剧痛。 朦胧的黑暗中,视野像被蒙上了层浸血的纱布,而鼻尖那股浓烈的铁锈味却尖锐得刺心。 那是血,混着尘土与腐朽的腥甜,正源源不断地往鼻腔里钻。 秦红衣一时间有些怔怔地望着眼前浓得化不开的黑,指尖无意识地蜷缩。 触到身下粗糙的地面时,才惊觉自己正躺在一片冰冷的狼藉里。 触到身下粗糙的地面时,才惊觉自己正躺在一片冰冷的狼藉里。 那些盘旋在黑暗中的声音忽然变得格外清晰。 每一声都像鞭子似的抽在神经上,让她瞬间忘了如何呼吸。 此刻,秦红衣小小的脑袋,如同眼前那片朦胧的黑暗,一片混沌,任何清晰的画面都没有。 然而,她内心深处却隐隐有种感觉,告诉她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而且似乎有一样对她来说无比重要的东西不见了。 只是,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她完全没有印象,她甚至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更无从知晓该如何去寻找。 “你为什么不哭?” 就在她满心迷茫之际,黑暗深处冷不丁地响起一道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把秦红衣吓了一大跳,她下意识地迅速转过身,朝着声音传来的黑暗角落望去。 只见在那潮湿阴暗的角落里,蹲着一道身形瘦弱的身影。 “你是谁?” 秦红衣满心戒备,小心翼翼地问道。 “来到这里的人都会哭,你为什么不哭?” 那道身影语气平淡,声音再次从角落里传来。 “为什么要哭?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秦红衣先是一怔,紧接着,便迫不及待地将心中的疑问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正如你所见,我不过是困在这牢笼里的囚徒。” 阴影中的身影声音低沉,尾音似被黑暗吞噬。 秦红衣攥紧衣角:“为何不出去?还有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在等你。” 那声音骤然打断她,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但没想到,你来的会这么早。” “等我?” 秦红衣猛地怔住,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呼吸声陡然变轻。 角落里的人忽然低笑一声,声线里裹着凉薄的笑意:“你可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我当然记得。” 秦红衣脱口而出,舌尖却像被无形丝线缠住。 “我叫…我叫…” 她反复张合着嘴,那些本该脱口而出的音节却在喉咙里化作一团迷雾。 记忆的缺口裂开深不见底的黑洞,连自己的名字都成了触不可及的碎片。 见到秦红衣这般模样,角落里又是一声轻笑伴随着冰冷的声音道:“果然,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秦红衣茫然的站在原地,嘴边还呈现张合的姿态。 “你究竟是谁?你认识我吗?” 过了好一会儿,秦红衣才艰难地挤出这几句话。 “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又岂止是认识这么简单。” 角落里传来的声音带着一丝嗤笑。 听到这话,秦红衣正打算继续追问,却听那声音淡淡地说道:“他们来了。” 话音刚落,黑暗中骤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仅仅过了几息的时间,脚步声便在秦红衣的背后戛然而止。 紧接着,她便听到一阵铁链滑落的声响。 就在秦红衣刚转过头的瞬间,一只粗壮的大手如鬼魅般从黑暗中猛地探出,一下子便牢牢抓住了她。 秦红衣拼命挣扎,然而那只大手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无论她怎样用力,都无法挣脱,就像被一把铁钳死死锁住。 随着这只大手发力,秦红衣的身影瞬间被拽离了这片黑暗。 随着她的身体被一股力量缓缓拖离这片浓稠的黑暗时,一弧清冷的月光恰好顺着出口倾泻而入。 秦红衣终于看清周遭景象,映入眼帘的竟是间潮湿霉烂的牢房。 石壁上渗着水痕,腐木的气息混杂着尘土扑面而来。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突然炸开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无数模糊的画面如碎玻璃片般急闪而过,却始终抓不住具体的轮廓。 她随后猛地将目光投向角落,月光斜斜掠过那道蜷缩的人影,却只勾勒出单薄的肩线,始终无法照亮那张隐在阴影里的脸。 就在这时,她看见那人影的嘴唇微动,一道低沉的声音落入耳畔:“等你真正哭出来的那天,自然会想起自己的名字。 随后她又顿了顿,话音顿了顿,带着一丝冷冽的嘲弄道:“至于这里,不过是场等着被撕碎的梦魇罢了。” 话音刚落,身后的力量骤然收紧,将她彻底拽出了黑暗的牢笼。 在厚重的石门即将闭合,月光被彻底阻断的瞬间,角落的人影忽然抬首。 半张脸浸在朦胧月色里,眼瞳似有微光流转,另一半却沉在墨色阴影中,只余下嘴角若有似无的弧度。 “秦红衣,别忘记你的名字,更别忘了你要做什么。” 第414章 独处的机会 此刻,外界的华仙道宗内。 “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闻语凝忧心忡忡地望着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秦红衣,转头向身旁的女子询问道。 自秦红衣陷入昏迷,到现在已然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如今她们早已离开那片弥漫着往昔碎片的密林,回到了云雾缭绕的华仙道宗。 烛光摇曳中,闻语凝身侧立着一位素白道袍的女子。 她生得与闻语凝有七分相似的绝美容颜,然而周身散发的气质却大相径庭。 她的眼眸中,既没有闻语凝眸底蕴含的温柔,眉宇间,也不见那如春风般的柔美。 那双清冽如寒潭的眼眸里寻不见半分温柔,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气息。 恰似九幽冰泉凝结的寒意,让周遭空气都仿佛结了霜。 这位正是执掌华仙道宗的当代宗主,亦是闻语凝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你是在何处与她相识的?” 闻语卿微微探察了一下秦红衣的气息,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寒意。 此刻在她眼中,秦红衣气息紊乱且微弱,整个人如同将死之人一般。 然而,即便如此,从那若有若无的气息中,她依然能察觉到秦红衣身上隐藏的恐怖力量。 对于闻语卿的询问,闻语凝并未隐瞒,而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相告。 听完整个过程,闻语卿柳眉微微一蹙,随后语气平淡却又透着不容置疑地说道:“我救不了她,而且这个女子不能留。” “为什么?” 闻语凝听闻此言,美眸中满是惊诧之色。 “因为她并非我们这个世界的人,而且实力强大,既然能伤到她,对方也绝非泛泛之辈,倘若那人寻来,我恐怕无力抵挡。” 闻语卿眼中尽是忌惮之色,缓缓解释道。 听到闻语卿的这番解释,闻语凝微微一怔,美眸下意识地转向秦红衣。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秦红衣竟然来自其他世界。 但一想到闻语卿后半句话,闻语凝眼神中不由得闪过一丝不舍。 毕竟,在她心中,秦红衣与她极为投缘。 尽管两人相处的时间短暂,可秦红衣带给她的那种感觉,却是长久而深刻的。 “难道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闻语凝紧抿着嘴唇,眼中满是哀求。 闻语卿淡淡地瞥了闻语凝一眼,对于这个妹妹,她再了解不过。 她心里明白,此刻闻语凝显然是极不情愿放弃秦红衣的。 然而,闻语卿的态度依旧坚决,语气强硬地说道:“没有别的办法,必须送她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闻语卿便毫不犹豫地准备动手。 可就在下一瞬间,闻语凝像是护犊的母兽一般,突然冲到她面前,将秦红衣护住。 “让开!” 闻语卿眼神一凛,冷冷地命令道。 “她现在这副模样,要是把她送走,她必死无疑啊。” 闻语凝毫不退缩,直面着周身散发着彻骨冰冷气息的闻语卿,急切地说道。 “她的生死,与你我毫无干系。” 闻语卿不为所动,依旧冷漠地回应。 话一说完,闻语卿手中凝聚的真气瞬间弹出,精准地将闻语凝的身体移到了一旁。 眼见着闻语卿就要对秦红衣下手,闻语凝心急如焚,连忙大声说道:“因为她答应过我,说一定会帮我找到沈公子。” 此言一出,仿佛时间都瞬间凝固。闻语卿那真气涌动的手掌,停在了秦红衣苍白面容上方仅仅三寸之处。 闻语卿那冷冽的目光直直看向闻语凝,这一刻,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后,她朱唇微启,缓缓问道:“你就这么相信她?” 闻语凝毫不回避地直视着她的眼眸,坚定地说道:“她不会骗我的。” “姐姐,这么多年了,你清楚我一直在等什么,我从来没有向你央求过什么,可这一次,我求求你留下她。” “帮她,就等于是帮我这一次,好不好?你也说了,她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说不定,她真的能帮我找到沈公子。” 闻语凝继续恳切地说道。 听到闻语凝这番话,闻语卿沉默了许久。 对于闻语凝的心思,她虽不能看见,但也一直明白妹妹内心所期盼的究竟是什么。 然而,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秦红衣,极有可能给宗门带来灭顶之灾,这让她一时之间难以抉择。 可是,当她看到闻语凝那一双满含祈求的眸子时,她那颗如坚冰般的心,终究还是软化了下来。 “倘若日后有人寻来,她必须交出去。” 闻语卿最终做出了妥协。 说罢,她不再多言,迈着大步,径直走出了房间。 闻语卿离开后,闻语凝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她缓缓走到秦红衣面前,看着那张毫无血色的惨白面容,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轻声说道:“也不知道保下你,到底是对还是错,但不管怎样,都真心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 其实,真正让闻语凝下定决心保住秦红衣的原因,不仅仅是两人相处时那种投缘的感觉。 还有秦红衣与她相似的经历,以及她目睹的那一场漫天的血色场景。 至于刚刚提到秦红衣会帮她找沈公子的话,不过是闻语凝情急之下,为了阻止闻语卿对秦红衣下手而想出的权宜之计罢了。 ...... ...... 夜色漫过苏市的霓虹,别墅内,灯火将客厅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通明。 然而,往日里常现的三道身影,如今只剩下一人。 依旧是那袭引人注目的红色嫁衣,第五书双安静地端坐在沙发上。 她的一双美眸不时地望向窗外,眼神中透露出隐隐的期待,仿佛在盼望着某个人能尽快闯入她的视野。 偌大的别墅里,目前就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一个小时前,狐白白带着姜千秋离开了别墅,甚至连那条狗也一并带走了。 而这,也是狐白白故意而之,为的就是留给第五书双一个与沈书仇能相互独处的机会。 第 415章 写进月里的书双 对于今晚狐白白刻意营造的这个机会,第五书双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既感激狐白白的用心,又不可抑制地感到紧张与不安。 因为对她而言,今晚绝非一个寻常的独处之夜。 在她心里,今晚更像是一场迟来已久的新婚之夜。 毕竟,她虽与沈书仇有夫妻之名,却一直未曾有过夫妻之实。 她不像心底的第五倾寒那般,有着极度的癫狂与病态。 为了得到沈书仇可以不顾一切,哪怕连她这个亲姐姐都可以痛下杀手。 她也不似狐白白那般天生媚骨,一颦一笑皆勾人心魄,只是眼尾托起的笑意便能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旖旎。 就连那个一点就炸的姜千秋,都可以毫无顾忌的得到沈书仇。 反观自己,却似乎总与沈书仇隔着一层微妙的距离。 但这并非她无能为力,而是源于她独特的性格。 只是生于簪缨世家,自小接受的礼教规训早已刻入骨髓。 让她即便满心爱意溢出,但心中始终保留着那份刻在骨子里的矜持与羞涩。 这使得她在感情的表达上,总是多了几分含蓄与内敛。 但如今,狐白白却单独给了她一个能与相公再度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一次,无论面临怎样,她都铁了心要捅破二人之间那层如薄纱般朦胧的窗户纸。 “呵呵……姐姐,要是你觉得没把握,不如把身体交给我,这种事儿倾寒我可是最拿手了。” 就在这时,一道突兀且不合时宜的声音陡然在她心底炸响,这声音的主人正是第五倾寒。 话语里带着几分尖锐,又隐隐夹杂着难以掩饰的嫉妒。 虽然第五倾寒已经得手许多次,但这并不代表着她就可以眼睁睁的看着。 听到这话,第五书双的脸色瞬间微微一变,思绪不受控制地被拽回到那些不堪回首的痛苦回忆之中。 “姐姐可知天伦之乐是何等滋味?你根本无力招架,快把身体交出来,交给我!” 第五倾寒的声音愈发癫狂,阴冷的力量顺着话音化作无形锁链,在她经脉中肆意冲撞。 第五书双猝不及防,身形踉跄,额间渗出细密冷汗。 她强压下翻涌的气血,眸光冷冽如霜:“倾寒,休得放肆!”“交出来!” 第五倾寒的怒吼震得她丹田发颤,狂暴的力量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将她的识海搅得翻江倒海。 第五书双虽在第一时间就全力镇压,但这一次,第五倾寒爆发出来的力量太过恐怖,她竟有些力不从心。 两股力量激烈碰撞,周围空气扭曲变形,泛起诡异的涟漪。 “放弃吧!姐姐……” 第五倾寒癫狂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腻如蜜。 刹那间,第五书双周身空气泛起涟漪,浓稠如墨的黑雾从她毛孔中钻出来,如活物般扭曲缠绕。 黑雾凝成的藤蔓带着刺骨寒意,顺着她纤细的脖颈缓缓攀升。 冰冷的触感如同无数细小的针在皮肤上游走,勒出青紫的痕迹。 黑雾翻涌间,一张扭曲的人脸缓缓凝聚成形。 那是一张与第五书双相似却又充满邪意的脸,皮肤泛着青白,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森白尖锐的牙齿。 一双猩红的眸子仿佛燃烧着业火,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瞳孔,眼中疯狂的欲火几乎要将她吞噬。 “姐姐,你看,你要撑不住了。” 第五倾寒伸出由黑雾凝成的手指,轻轻划过第五书双的脸颊,冰凉的触感带着令人作呕的黏腻。 “乖乖把身体交出来吧!这一次你抢不过我的。” 第五书双脸色苍白如纸,冷汗顺着额头滑落。 她死死咬住牙关,牙龈渗出丝丝鲜血,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什么吗?” 第五倾寒仰起头,发出刺耳的尖笑,笑声在识海中回荡,震得第五书双头痛欲裂。 “唔……呵呵……倾寒想要的当然是相公了!姐姐不敢做的事情,倾寒来做!这里可没有了那些阻碍哦!” 那张扭曲的脸上满是病态的红晕,癫狂之意几乎要溢出。 第五书双心中寒意更甚,原本以为今晚是狐白白留给她的天赐良机,却忘了蛰伏在体内的第五倾寒同样对这份机会虎视眈眈。 以往每次争夺身体控制权,她都能压制住对方。 可这次,第五倾寒爆发的力量远超想象,她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如沙漏中的细沙,正源源不断地被吞噬。随着第五倾寒癫狂的笑声落地,黑雾如汹涌的潮水般骤然膨胀,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黑暗如实质般挤压着她的意识,仿佛要将她的灵魂碾碎。 就在第五书双的意识即将被拖入无尽深渊的刹那。 “啪!” 客厅内昏黄的灯光突然炸裂,玻璃碎片如流星般四散飞溅。 刹那间,整片空间陷入浓稠如墨的黑暗,唯有那双猩红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 如同来自地狱的幽冥之火,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 “锵!” 一声清越的剑鸣如惊雷般撕裂黑暗,响彻整个客厅。 紧接着,一道极致的白芒如划破黑夜的闪电,在第五书双眼前爆闪。 这道光芒势不可挡,以摧枯拉朽之力,瞬间将笼罩在第五书双周围的黑暗彻底击溃。 伴随着黑暗消散,一道裹挟着令人心安的温润男声随之落下:“别怕!我在!” 第五书双眼前雾气氤氲,那张温柔如玉的面容缓缓浮现。 她怔怔望着,刹那间眼眶泛起水雾,颤抖着轻唤:“相公!” 而一旁凝聚的第五倾寒身影并未消散,猩红瞳孔里疯狂翻涌着扭曲的执念。 她盯着突然出现的沈书仇,嘴角勾起的笑意愈发癫狂病态,犹如毒蛇吐信般阴冷。 沈书仇被那目光刺得浑身发寒,还未开口,第五倾寒沙哑的笑声已刺破空气。 “相公……你来了,你是是倾寒的……呵呵呵……你护不住她的,我会再出来的。” 话音未落,周遭黑雾如潮水般急速退散,只留下诡谲的寂静在空气中蔓延。 雪亮剑芒悬于半空,将第五书双苍白如纸的面容映得愈发脆弱。 冷汗浸透的额发紧贴着脸颊,周身气息像被戳破的风囊般萎靡溃散。 方才那场与第五倾寒的身体掌控鏖战中,让她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 若不是沈书仇及时归来,此刻她怕是早已被彻底吞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狐白白她们呢?” 沈书仇掌心凝起温润真气,缓缓渡入她冰凉的经脉,双眉拧成深结。第五书双强撑着运转紊乱的内息,纤长睫毛不住颤动。 她微微垂下脑袋,心中满是纠结,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就在几分钟前,她还满心坚定,无论如何今晚都要捅破与沈书仇之间那层微妙的窗户纸。 可此刻,经历了第五倾寒的突然暴动,她满心的期待瞬间落空,整个人再次陷入不知所措的慌乱之中。 见她垂眸不语,沈书仇不再追问。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早点休息。” 转身欲走时,忽然感觉衣襟一紧。 低头望去,只见第五书双纤细的手指正攥着自己的衣角。 即便她仍低着头,泛红的耳尖与发烫的脸颊,却早已泄露了少女心底翻涌的情愫。 看到这一幕,就算再迟钝,沈书仇也瞬间明白了一切。 “所以,狐白白今晚不在,是故意为之。” 沈书仇忽然轻笑。 话音刚落,身侧传来细微衣料摩擦声,第五书双瑟缩着肩头。 垂落的发丝在泛红脸颊旁轻轻颤动,连带着脖颈处蔓延的绯色,都像是被人用朱砂狠狠泼染过。 她攥着他衣角的手指关节发白,明明无声,却让他听见了心跳如擂鼓的震颤。 “你先回房休息吧。” 沈书仇再次开口,试图打破这略显尴尬又满是旖旎的氛围。 “相...公...是讨厌书双了吗?” 第五书双猛地抬头,沾着细碎水光的睫毛扑簌簌颤动。 那双盛满委屈的眸子映着剑芒,将所有小心翼翼的情愫都摊开在他眼前。 苍白脸颊上未褪的红晕,倒比春日的桃花更灼人眼。 此刻的她,尽管因刚刚的争斗而状态萎靡,但这副模样却将少女心底那份纯真而又柔弱的情感,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望着这双含情脉脉的眸子,沈书仇的心不禁微微一颤。 但他还是强忍着内心的悸动,开口劝说道:“你现在身体欠佳,还是应当好好调养。”“可是...书双不想再等了。” 第五书双突然攥住他手腕。 “为了这一天,书双已经等了很久很久,自从再次见到相公,书双是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想再等了。” 她的气息近在咫尺,带着药香与少女独有的清甜。 沈书仇喉结剧烈滚动,沉默如同绷紧的弓弦。 第五书双凝眸注视着,将所有期待与忐忑都凝在湿润的目光里,连睫毛都不敢颤动。 直到一声压抑的叹息揉碎寂静,他微微颔首的刹那,少女骤然亮起的眼眸,竟比剑上的寒芒还要灼人三分。 ...... ...... 悬剑的冷芒褪去,细碎月光从窗棂倾泻而下,在第五书双苍白的脸颊镀上银边。 她蜷缩在床榻边缘,指尖无意识揪着被褥,眼底浮动的紧张与欢喜,尽数融化在流淌的月色里。 身侧的沈书仇背对着她,脊背绷得笔直,两人之间蒸腾的热气,将空气都煨得发烫。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耳畔传来轻微的翻身声,紧接着,一道如火般炽热的娇躯轻轻贴在了沈书仇的后背。 感受到后背紧贴的柔软,沈书仇的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 而此刻,似乎连那一直老老实实的小书仇也像是察觉到了某种危险,冷不丁地猛然挺直了腰板抬头向上看去。 “相……公……书双等这一天,实在等得太久太久了,书双……想要相公完完全全拥有我,让我彻彻底底成为相公的人。” 少女轻柔的呢喃,如微风般在沈书仇耳畔拂过。 沈书仇再次微微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然而他并未无动于衷,缓缓转过身,将面前的第五书双温柔地搂入怀中。 怀中的第五书双,不像洛十三那般强势硬朗,也没有狐白白的妩媚风情,更不像姜千秋和第五倾寒,为达目的不惜一切手段。 她恰似深谷幽兰,不争百花艳色,只将温柔婉约酿成清芬。 即便心中藏着深情,她也只是小心翼翼地流露,从不会肆意张扬。 可当他踏月而来,这朵怯生生的花便骤然绽放,仰着沾露的花蕊,将所有眷恋都献给唯一的采撷人。 望着如此温婉动人的第五书双,沈书仇心中明白,自己该有所回应。 当他俯身而下时,听见的不只是少女擂鼓般的心跳,还有月光碎裂在唇齿间的轻响。 第416章 裴柔归来 月轮悬在雕花窗外,银辉被生生截断,终究是未能触及雪峦的巅顶。 此刻,雪峦之上,一只温润的大手悄然覆下,似春风拂过冻土,又似暖玉熨烫寒霜。 指尖触到的刹那,细碎响动混着压抑的喘息,惊的人儿乱颤。 “相...公....” 双唇翕动间,一缕似雾非雾的晶亮蛛丝自唇隙漫溢,悬在咫尺之间。 这一刻,时光仿若骤然倒卷,将记忆碾回那刀光剑影的雪幕。 少年踏碎漫天飘雪的身影,在少女心湖投下第一粒惊鸿石子。 嘤咛声细碎,却比雪峦的颤动更为悠长,少女眼眸中似有春水悠悠荡开。 少女眸中波光潋滟,春水揉碎了月光,倒映着近在咫尺的容颜。 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庞,正一寸寸融作眼底滚烫的星河,在情潮翻涌间,晕染成心底最大的美好。 “荡妇!” 第五倾寒在心底厉声咒骂,猩红血丝在眼底疯狂游走。 不过,怒意翻涌间,一抹阴冷的算计悄然爬上她的眉梢。 经过刚刚一事,现在的第五书双本就虚弱不堪,而此刻又全身心沉溺在情欲之中,哪里还顾得上防备她? 这对第五倾寒而言,何尝又不是另一次机会,只要静待情欲的火焰烧得更旺些。 等第五书双彻底意乱情迷,她便能再度出手趁机夺回身体的掌控权。 正如第五倾寒所料,此刻的第五书双早已丢盔卸甲。 她仰头望着怀中的沈书仇,眸中氤氲的情欲将理智尽数吞噬,整个人仿佛被卷入情爱的旋涡,无法自拔。 娇柔的声音带着醉人的颤意:“相公....请彻底要了书双吧!为了相公,书双愿意奉献一切,不止是身体,还有灵魂。” 沈书仇凝视着怀中的人儿,沉默不语,指尖却顺着那片雪峦之巅缓缓移动。 以往在这种事情时面对其余几女,他始终都是处于一个被动的情况。 而如今面对第五书双时,他却难得有一次占据着绝对的主动权。 此时,清冷月光未能照拂的山峦之巅,陡然泛起层层春潮,融融暖意如同无形丝线,顺着覆雪的山道蜿蜒而下。 一道如玉纤指破雾而出,指尖轻勾,将氤氲雾气凝成的帷幔缓缓掀开。 温热触感顺着血脉游走,似燎原星火掠过肌肤,令寒夜中每一寸毛孔都在颤栗中蜷缩,泛起细密的酥麻。她半睁着朦胧的眸子,气息凌乱:“相......相公......书双感觉好不一样......别......别看那......” 话音未落,便轻阖双眼,脖颈不自觉地向后仰起。 一抹红晕顺着优美的天鹅颈蜿蜒而下,蔓延至锁骨深处。 沈书仇望着眼前的人儿,唇角勾起温柔而蛊惑的笑意,俯身贴近她耳畔,嗓音低沉:“没事,书双这个样子,真的很美。” 话音刚落,他抬手划过奔涌的水流,指尖掠过之处,水花翻涌得愈发激烈,空气中的温度也节节攀升。 动作轻柔,恰似拨弄琴弦,一丝一缕,撩动少女的心弦,将那层羞涩缓缓拨开。 “真的吗?书双这个样子......相公真的觉得很美?“ 少女本已轻阖的眼眸重新睁开,眼底闪烁着期待与不安交织的光芒。 望着她羞怯又略带窘迫的模样,沈书仇眼底满是宠溺:“傻丫头,相公怎会骗你?我的书双,比这窗外的皎月还要动人三分。“ 少女朱唇轻颤,整个人都跟着微微发抖。 她别过脸去,望向窗外的月色。清冷的月光洒进她明亮的眼眸,却掩不住眸底翻涌的爱意。 而那玻璃上原本模糊的倒影,在月光的折射下,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下一秒,映入眼眸的,唯有玻璃上那倒影正缓缓相融的画面,与此同时,从湖面传来一阵奇异之感。 “嗯……” 苏市夜间的风,顺着窗沿的缝隙悄然钻入屋内,那原本炽热的气息,瞬间将这缕凉风也烘得滚烫。 恰似一道从天而落的攻势,如闪电般迅猛地直冲入湖底,而后肆意搅动。 苏市夜间的风,顺着窗沿缝隙悄然钻进屋内,炽热的氛围瞬间将那缕凉风也烘得滚烫。 阵阵细微的声音,伴着这裹挟着滚烫的风,在房间里悠悠回荡。 另一边! 冷冽的气流突然刺破燥热,吹散少女耳畔沾着夜露的发丝。 澹台池苍白的面容在月光下宛如寒玉雕琢,她垂眸俯瞰着霓虹灯影里狂欢的都市,指尖无意识摩挲着。 “道主,你躲到哪里去了。” 无形的神识如蛛丝般自她周身迸发,每一根丝线都在捕捉空气中震颤的异常,却又很快断裂开来。 自与秦红衣那场天崩地裂的恶战过后,澹台池孤的仙躯如同残破的琉璃盏,裂痕密布的道体至今仍在发出细微的嗡鸣。即便历经了这段时日,至今仍未全然恢复。 当下,她仅能凭借着体内那仅剩的微薄力量勉力支撑自身。 就连神识想要大面积地覆盖脚下这片广袤世界,也变得极为艰难,几乎难以达成。 然而,无论现状多么艰难,她那颗坚韧的心却真切地感应到,道主就隐匿于脚下这片世界之中。 所以,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务必寻找到道主。 毕竟,这是她在无数漫长岁月的苦苦寻觅里,距离道主最近的一次契机。 须臾之间,苍白指尖点碎虚空的刹那,澹台池孤化作一道紫色流光坠向人间。 而当她的身影彻底没入霓虹深处,天穹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缝隙,一道腥红魔气瞬间倾泻而下。 眨眼间,那道身影便稳稳落在了澹台池孤方才所站之处。 来者亦是一位少女模样之人,只是少女手中紧握着一柄散发着诡异血光的长刀。 “哥哥,我回来啦,你这会儿在做什么呀,有没有想我呢?” 少女嘴角微微上扬,轻声笑道。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前些日子因天道施加的巨大压力,迫不得已暂时离开的裴柔。 如今,她比洛十三抢先一步,再度回到了蓝星。 “你哥哥身边莺莺燕燕环绕,哪有闲工夫想你呀,依我看,他心里压根就没你,像他这种脚踏几只船的渣男,不如我一刀将那污秽之物解决,让他再也没机会逍遥快活,你说这多好玩。” 话音刚落,裴柔手中的魔刀陡然震颤起来,一道娇俏却又透着几分俏皮的声音从刀中传出。 这声音的主人自然是刀中灵红雨,在蓝星度过的这段日子,她着实学到了不少新鲜词汇,就连渣男这般的说法都了如指掌。 “不行,红雨,不许你这么说哥哥,哥哥肯定有想我。” 裴柔听闻此言,小嘴立马嘟起,娇嗔道。 血海中的红雨听闻,不禁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继续数落道:“你瞧瞧你哥哥身边那些女子,哪一个不比你出挑,尤其是那个模样狐媚的,那胸脯大得好似注水一般。再瞅瞅你,平坦得简直比我还不如呢。” “你……你……乱说,我……我又不是不会长大,而且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裴柔听到红雨如此直白且尖锐的嘲讽,气得头发都仿佛要竖起来了。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略显干瘪的胸脯,想要张嘴反驳几句,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而回应她的,唯有红雨那一声充满戏谑的轻轻冷笑:“呵呵……” pls:过不了 第417章 恋爱脑裴柔 玄银巨龙轰然坠入碧穴水渊,鳞片撕裂水面的刹那迸溅出万千玉碎般的浪花。 白浊水沫裹挟着龙影翻涌,恍若银河倾泻坠入。 龙尾横扫堤岸发出啪啪般的轰鸣,这蚀骨销魂的快感如灵蛇般游弋全身。 自尾椎骨沿着奇经八脉一路攀升,在百会穴炸开漫天星火。 滚烫的血浪中翻涌着原始的欲望,将每一寸肌肤都灼成晚霞般的绯色。 第五书双蜷缩在早已潮湿的床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无法克制地沉溺于这种从未有过的极致欢愉。 此刻就连那冷冽的月辉在触及屋内氤氲气息的刹那,都染上一层妖异的绯色。 坠入碧穴水渊的银龙突然昂首,暴起的青筋如盘虬卧龙,它猛然张开巨口。 一道裹挟着雷霆之势的银芒激射而出,轰然炸碎水面。 第五书双如遭雷殛,娇躯剧烈震颤着瘫软在地。 比先前更汹涌的欢愉浪潮将她彻底淹没,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栗,意识在极致快感中摇摇欲坠。 就在这失控的瞬间,一股蛰伏已久的力量如暗潮奔涌,自灵魂深处骤然爆发。 “第五......“ 她沙哑着喉间挤出半声警告,指尖徒劳地抓挠着湿润的床单。 可所有抵抗都化作泡影,那股力量如毒蛇缠上魂魄,吞噬她最后的清明。 在意识沉沦的深渊里,一道戏谑阴冷的女声刺破混沌:“姐姐...这下该轮到我了。” ...... ...... 另一边,裴柔气得腮帮子鼓成了圆包子,恶狠狠地瞪着手中寒光凛凛的魔刀,指节捏得发白。 正要继续开口反驳,忽有一股凌厉气息如惊涛拍岸般席卷而来。 “瞧瞧,说曹操曹操就到。” 血海中的红雨倚冷笑一声。 话音未落,一道白影裹挟着香风疾掠而至,落地时带起的气浪掀动她鬓边的流苏。 裴柔的目光瞬间被眼前景象盯住,狐白白胸前雪色衣襟下,两团饱满随着动作轻颤,晃得人移不开眼。 她下意识低头扫过自己平坦的胸口,先前想好的措辞顿时化作泡影,喉咙里只发出几声干涩的闷响。 “你怎么来了?”狐白白看着突然出现的裴柔,精心描绘的柳叶眉微微颤动。 “我为何来不得?” 裴柔猛地抬头,努力让视线越过那道晃眼的风景。 眸子死死盯着对方艳丽的面容道:“倒是你怎么出现在这里,我哥哥呢。” 听着裴柔的问题,狐白白神色随意,应道:“你哥哥这会儿正忙着呢,等他事儿办完再说,就你独自回来,洛十三去哪儿了?” 狐白白不用细想,也能猜到沈书仇此刻在忙什么。 虽说她对裴柔的了解,比不上对姜千秋那般透彻,但她心里清楚,要是裴柔这会儿回去撞见某些场景,肯定会情绪失控。 就连姜千秋,也是被她费尽心思哄出别墅的。 裴柔的脾气虽不像姜千秋那般火暴,可一旦发起火来,丝毫不输于她。 所以,当下她的首要任务,就是稳住这突然出现的裴柔。 “我不知道她的行踪。” 裴柔语气冷淡。 从心底里,她就厌恶洛十三。 “我哥哥究竟在忙什么?” 紧接着,裴柔一脸狐疑地盯着狐白白。 “你哥哥在处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咱们现在可不能去打扰,明天再说吧。” 狐白白面不改色,镇定回应。 “我想哥哥了,我现在就想见他!” 裴柔说道。 “那可不行,你要是贸然打扰,难道不怕你哥哥对你心生讨厌?” 狐白白目光紧紧锁住裴柔。 “当然不想,裴柔绝不要哥哥讨厌我!” 裴柔一听,立刻仰起头,大声说道。 见裴柔这般反应,狐白白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随后,她低下头,凑近裴柔耳畔轻声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先跟我走吧。”裴柔顿时嘟起嘴唇,此时她满心满眼都是沈书仇,一心只想立刻见到他。 然而听到狐白白的话,再加上她向来是个听哥哥话的乖妹妹,虽满心不情愿,还是说道:“那好吧。” 可就在裴柔准备跟着狐白白动身之际,手中的魔刀突然颤动起来。 紧接着,红雨那熟悉的冷笑再次传来:“呵呵……你可真是傻得可以。” 听到这话,裴柔柳眉紧蹙,心中疑惑,暗自问道:“什么意思?” 血海之中的红雨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道:“什么什么意思?你这小脑袋瓜难道就没看出来,这个狐媚子在骗你吗?” 裴柔脸上的疑惑愈发浓重,问道:“她骗我什么?” 红雨闻言,不禁微微扶额,此刻她只觉得跟着这样一个主人,实在有些无奈。 好在裴柔也并非真的什么都听不懂,紧接着便反应过来,说道:“你是说,她说哥哥有事是假的?” “不然呢?不然她干嘛好端端地拦着你。” 红雨没好气道。 “你怎么就确定她在骗我?” 即便如此,裴柔还是有些不解。 她实在想不通,狐白白为什么要骗她。 “裴柔,你是不是满心满眼只有你哥哥,别的什么都装不下了,一点自己的判断力都没有了是吧?” 红雨气得几乎要跳起来。 “是呀!裴柔的脑子里都是哥哥,也只装得下哥哥一个人。” 裴柔一脸认真地顺着她的话说道。 红雨顿时语塞:“……” 她忽然觉得疲惫不堪,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此刻在她心里,裴柔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蠢到了极致。 红雨发誓,她从未见过如此愚蠢之人,可偏偏这个蠢到极致的家伙还是她的主人! “至于我为什么觉得她骗你,那是因为她在利用你的心理,拿你哥哥做幌子。” 尽管红雨此刻已经濒临抓狂,但还是强压着性子解释道。 裴柔没有出声,只是微微皱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其一,你好好动动脑子想想,她是怕拦不住你去见你哥哥,所以才抛出那句‘你也不想被你哥哥讨厌’这样的话。”“其二,倘若你哥哥真的在做正经的事情,你去了,你觉得你哥哥会真的因为这个讨厌你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在你哥哥心里没什么分量?” “其三,她非要拦住你,或许确实是因为你哥哥此刻有事但这事儿并非是正事,而是跟女人有关。” 红雨一口气道。 “可...可哥哥说过要听话...” 裴柔绞着衣角小声嘀咕。 红雨简直要气炸:“她就是吃准了你这点!你哥现在指不定在哪搂着别的女人呢,在做那种事!” 这话像惊雷劈在裴柔头顶,她猛地抬头,眼里水光直打转:“不可能!哥哥才不会...“ “是不是你自己去看啊!你我联手下,她能拦得住你。” 红雨吼得血脉都在发烫。 裴柔默不作声,指节却将刀柄攥得发白。刚转身的狐白白猛地回头。 却撞进一双骤然染血的眸子,那双眼瞳里翻涌着暴怒的猩红,像被点燃的火药桶。 “你在骗我!” 少女的声音淬着冰,每一个字都砸在狐白白心上。 狐白白听到这话,一时间,脸上的神情瞬间有些失控,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实在没料到,这个平日里看似呆呆傻傻的裴柔,竟会突然有如此敏锐的察觉。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迅速调整神色,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说道:“怎么会呢,我骗你做什么呀?你哥哥真的有事在忙,你难道连哥哥的话都不听了吗?” “她又拿你哥当幌子呢!” 红雨在刀中嗤笑。 这话如同一把钥匙,彻底拧开裴柔心底的怀疑。 只听“锵”一声锐鸣,魔刀爆发出刺目血芒,赤色刀气劈开夜幕,刀锋直指狐白白咽喉却骤然顿住。 “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裴柔的声音冷得像霜,话音未落便化作一道血光射向远方。 狐白白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忽然低笑出声,指尖卷着鬓发呢喃:“哎呀呀,这下主人可要头疼了~” 清冷晚风吹起她的衣袂,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第418章 笼中鸟 月仙湖畔,静谧如诗。 一袭如雪白衣的闻语凝,身姿曼妙,轻轻依偎在一旁的流苏树下。 满树雪色的流苏花,层层叠叠,似云似雾,将树下的她温柔地笼罩其中。 微风悄然而至,轻柔地拂过花枝,花朵随之轻轻摇曳,簌簌的落花宛如纷飞的雪花。 只是那撩动的,又何止是这摇摆的花朵,更是她那颗藏着万千思绪的心。 原本,这里并没有这棵流苏树,后来是闻语凝亲手将它种下。 流苏的花,便代表着相思,恰似她那颗心,被相思填满,满满的,几乎快要溢出来。 然而,在这无尽的相思之中,却又夹杂着挥之不去的忧伤与苦涩。 代表着相思的流苏花在身旁静静绽放,可她心底最深的牵挂,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人,却不在身边。 这份思念,在这静谧的湖畔,在这如雪的花海中,愈发显得浓烈而又孤寂。 月仙湖畔,四周盘桓着众多宗门弟子。对于大多数修士而言,闲暇时分,此地便是他们的心仪之所。 皆因湖畔有一位佳人,令众人趋之若鹜,只为能一睹她的绝世芳容。 虽说在悠悠岁月中,众人对这位湖畔佳人已渐生习以为常之感,但这丝毫未减众多弟子汇聚于此的热情。 他们虽难以参透闻语凝——这位看似平凡的凡人女子,却能从她身上真切地感受到那如潮水般无尽的相思与挥之不去的忧伤。 期间,不少弟子鼓足勇气上前搭话,甚至还有数位位高权重的长老,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倾慕,向她表露心意。 然而,得到的回应始终是闻语凝温婉却坚定的拒绝。 久而久之,一些长老渐渐心灰意冷,选择放弃,但其中有一人,始终执着坚守。 此人便是宗门内千载难逢的绝世天才,仅仅用了短短百年时光,便一举突破至大乘境的天骄人物。 “咻!” 忽然破空声骤起,云层裂开一道银痕。 白衣猎猎的身影踏着剑光落下时,整个湖畔的灵气都为之震颤。 众弟子纷纷抬头仰望,只见一名身着白衣的青年,背负双手,身姿飘逸地飘落而下。 “瞧,慕掌教又来啦。” 一名弟子轻声说道。“来又怎样,依我看呐,还是老样子,待会儿准得被拒绝。” 另一人接话道。 “这与你我无关,咱们就当看热闹呗。” 又有弟子笑着回应。 弟子们之间瞬间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而众人所说的慕掌教,本名慕云逸,正是那位百年成就大乘的天才,如今更是贵为副宗主。 慕云逸目光落在不远处流苏树下的闻语凝身上,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温柔笑意,随后举步朝着她的方向靠近。 闻语凝听闻身后那熟悉的脚步声,便知来者何人,她微微侧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慕云逸见状,赶忙加快脚步,几步上前拦住她,脸上笑容依旧,唤道:“闻姑娘。” “有事?” 闻语凝微微抬起眼眸,语气透着几分冷淡。 起初,面对慕云逸的示好,她还只是委婉拒绝,可随着次数日益增多,她对慕云逸的态度也逐渐变得冷漠。 前些日子她之所以离开宗门,慕云逸的频繁纠缠便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没事就不能来见你吗?闻姑娘,难道就这般不愿见到我?” 慕云逸脸上笑意未减,言语中带着几分调侃。 “副宗主公务繁忙,何必在我这俗人身上浪费时间?” 闻语凝继续道。 慕云逸却似不知疲惫,嘴角笑意愈深:“这九重天阙再广阔,若没了姑娘的身影,倒显得空荡了。” 闻语凝那如秋水般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厌恶。 “我已不知说过多少回,我心里从未有过你,还请你别再纠缠。”闻语凝语调冰冷,声如寒霜。 语毕,她绕过慕云逸,径直朝着不远处的小房子走去。 “闻姑娘又何必如此呢?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怕是永远不会出现了,我慕云逸哪点比不上他?” 慕云逸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闻语凝脚步一顿,随即说道:“此事就不劳慕掌教操心了。” “离去的人,终究不会再归来,今年年尾,便是我与闻姑娘结缘之时,还望姑娘这段时间做好准备。” 见此情形,慕云逸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神色变得冷峻起来。 此言一出,闻语凝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猛地转过头,双眼死死地盯着慕云逸,久久未曾言语。 最终,她声音发颤地问道:“这……这是她的意思?” 慕云逸神色平淡,回应道:“宗主也是为姑娘着想,还望姑娘不要怪罪。” 闻语凝没有再理会他,目光投向另一个方向。 在那里,一座气势恢宏直冲云霄的大殿矗立着,那便是闻语卿居住的地方。 此刻,一道曼妙的身影伫立在大殿之外,周身散发着冰冷刺骨的气息。 她一双冷冽的眸子看向月仙湖畔的闻语凝,以她的修为,闻语凝的一举一动神情变化皆尽收眼底。 看到闻语凝微微发颤的身体,以及脸上流露出的复杂表情,她那颗如坚冰般的心,还是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 然而,最终她并未做出任何阻止的举动。在她看来,闻语凝痴痴等待的人,早已永远不会归来。 甚至连实力恐怖的姜千秋,也再无踪迹。 自上次姜千秋离开,至今又过去了百年时光。 在这漫长无尽的岁月里,她的修为始终卡在大乘境巅峰,哪怕拼尽全力,也始终触摸不到帝境的分毫门槛。 而这个百年前才加入宗门的慕云逸,却以一种近乎无敌的姿态,在极短的时间内同样达到大乘境巅峰,与她并肩。 更让她震惊的是,她竟在慕云逸身上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帝境气息。 这无疑表明,假以时日,此人必定能够突破桎梏,成为无上的帝境强者。 在闻语卿的认知里,这般人物,她仅在那令人胆寒的姜千秋身上见识过。 于她而言,或许当下慕云逸尚不及姜千秋,可照此趋势,他迟早会成为继姜千秋之后的又一位无上帝境强者。 像慕云逸这样的人,背后所牵扯的是庞大的利益与诸多复杂因素。 如今,此人偏偏对她的妹妹闻语凝倾心,这一情况,瞬间在闻语卿心中泛起了别样的涟漪。 虽说此前,她已然应允闻语凝,不再干涉其生活琐事。然而,慕云逸这一变数的出现,犹如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即刻改变了她的想法。 她这般筹谋,一方面是期望能留住慕云逸这一难得的人才,壮大宗门实力。 另一方面,她也考虑到闻语凝的终身大事。至于其他更为隐晦的缘由,闻语卿则深深埋藏在心底,从不与人言说。 月仙湖畔这边,闻语凝虽只是一介凡胎,无法穿透如此遥远的距离,看清那边的情形。 但她却无比笃定,姐姐此刻必定正注视着自己,将她这般狼狈模样尽收眼底。 不知不觉间,闻语凝嘴角浮现出一抹充满自嘲与苦涩的笑容。 早在很久之前,她便察觉到姐姐变了,变得如同往昔记忆中的母亲。 在姐姐身上,似乎已寻不见半分温情,只剩下无尽的冰冷,以及对修道近乎偏执的执着还有对她施压着无形的掌控。 如今,姐姐竟擅自决定她的终身大事,这一行为,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闻语凝心上,让她的心,缓缓坠入黑暗冰冷的深渊。 “麻烦你回去转告她,我的婚事,任何人都无权做主。” 言罢,闻语凝匆匆离开此地。 她快步回到那座狭小的小屋,一踏入屋内,映入眼帘的便是躺在不远处床榻上的一袭红衣身影。 闻语凝缓缓移步至床边,凝视着脸色依旧惨白如纸的秦红衣,许久未曾言语。 随后,她轻轻伸出手,握住了秦红衣的手。 良久,闻语凝才低声喃喃道:“我与你,越发相像了呢,只是,我没有你展翅高飞的能力,我的命运,似乎从未掌握在自己手中。” “倘若你能醒来,可不可以带我离开这里?” 闻语凝眼眸中渐渐泛起朦胧的水雾,轻声询问。 自听闻慕云逸那番话后,闻语凝满心只想逃离这个地方,无论去往何处都好,她只想挣脱这无形的枷锁。 然而,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想要从姐姐掌控的势力范围内脱身,简直比登天还难。 而眼前的秦红衣,成为了她唯一的希望。 只是,她这番倾诉过后,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就连闻语凝自己,也不确定,这位与她有着相似经历的秦红衣,究竟能否苏醒过来。 倘若她无法醒来,到了万不得已之时,闻语凝宁愿选择自焚,也绝不让任何人强迫自己。不知过了多久,闻语凝缓缓依偎着秦红衣,轻轻闭上双眸,昏昏欲睡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只被被紧握的手掌却微微抽动了一下。 ...... ...... 另一边,苏市。 清冷的夜步入凌晨时分,在那房间内,潮湿的暧昧气息骤然消散在凝滞的空气里。 在月华之光的笼罩下,只见方才还蜷在湿润床榻上的雪白身影缓缓舒展。 丝绸般的长发垂落腰际,映得肌肤更似浸在寒潭中的玉。 雪白娇躯支起上身的刹那,那沾着汗意且晕染春潮雨色的双峰随着主人动作漾起细微涟漪。 房间内的沈书仇见到这一幕顿时瞳孔骤缩。 那抹倩影在眼帘下勾勒得愈发妖冶,可她眼底流转的幽光,却比寒冰更冷三分。 “相公...” 朱唇轻启间,猩红舌尖若有若无地掠过嘴角,似在回味还未散去的余温。 “你觉得现在,我是姐姐...还是妹妹呢?” 沈书仇喉间发紧,那抹熟悉又可怖的病态笑意,正从她眼尾眉梢漫开。 不等他开口,一道带着幽香的指风已点向心口。 刹那间,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袭来,沈书仇瞬间被压制,身体不由自主向后倒去。 第五倾寒仿若一条毒蛇,顺势攀附而上,她的身躯微微下压。 春潮的双峰传来温软的触感,却丝毫未能驱散沈书仇心底此刻弥漫的寒意。 “相公,见到我,难道不开心吗?” 第五倾寒垂眸轻笑,朱唇在沈书仇耳畔吐露着。 “姐姐能予你的欢愉,倾寒只会做得更好,况且……” 她指尖划过他的胸口,尾音轻颤道:“倾寒能讨相公欢心的法子,可比姐姐多得多。” 第419章 裴柔讨厌哥哥 第五倾寒出现的刹那,刺骨寒意如墨染宣纸般漫开,将原本蒸腾的炽热尽数吞噬。 那由灵魂深处渗出的森冷气息,似无形锁链,不仅勒熄了沈书仇的热度。 就连小沈书仇也在这股气息下垂下了头颅。 第五倾寒目睹此景,病态的笑意攀上那苍白的唇角。 她缓缓伸出纤细的手掌,如蛇般缠绕住头部,指尖似有若无地抚过顶端凸起的棱角。 刹那间,一股仿若电流般酥麻而奇异的感觉,毫无征兆地迅猛贯穿沈书仇的身躯。 沈书仇喉间刚溢出破碎的音节,便见第五倾寒突然弯下腰。 乌黑长发如瀑垂落,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帘幕。 琉璃镜面浮光流转,映出佳人柔软无骨的腰肢。 青丝垂落间,颔首轻点的姿态似将满心涟漪揉碎成粼粼波光。 时间在此刻凝滞,唯纤长脖颈弯出的弧度,在眼帘中往复摇曳。 不知过了几巡呼吸,龙首突然迸裂银芒。 第五倾寒缓缓抬眸,苍白面庞浮起两抹病态的嫣红。 她舌尖轻扫过唇角残留的水渍,喉咙间溢出柔媚尾音:“相公...倾寒的嘴巴还喜欢吗?” 沈书仇脊背绷紧,他强压下翻涌的不适,目光如刀:“你把你姐姐怎么样了。” 听到关于姐姐二字,第五倾寒眼尾骤然一颤。 原本妩媚的眉梢陡然吊起,笑意尽数凝结成冰。 “难道在相公眼里,姐姐是皓月,我就只能做阴影里的残烛?明明我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 第五倾寒声音冷冷道。 沈书仇喉结滚动,后知后觉这话戳中了暗处逆鳞。 “你和书双在我心里同样重要。” 沈书仇微微放缓语气继续道:“只是她毕竟是你姐姐,你....” 话音未落,第五倾寒突然笑出声,笑声里裹着碎冰般的凉意。 “同样重要?” 她猛然接近,冰冷的瞳孔死死注视着沈书仇,一只手掌骤然探出扼住喉咙。 “你在骗我!每次靠近时,你连呼吸都要屏住,你在害怕我,为什么你从来不愿真正的去看我一次,也不愿真的接纳我一次。”说着说着,第五倾寒眼底那冰冷的神色不住颤动。 “明明都是这同一具身体!” 她的双手瞬间爆发出一股狠劲,仿佛下一秒便要将眼前的沈书仇置于死地。 清冷的月光倾洒在她的脸庞,映照出的是满满的怨恨,那面容也因极度的愤懑而显得扭曲。 “究竟为什么,你偏偏只喜欢那披着温柔表象的一面?” 无论是往昔岁月,还是当下此刻,第五倾寒都清晰地感觉到,沈书仇不过是害怕她罢了,每次都只是用一些言语来哄骗她。 仿佛在他眼中,自己始终是那个会将一切都搞砸的人。 而姐姐却永远是那位性格温婉,举止端庄的大家闺秀。 这种鲜明的反差,使得第五倾寒心底的愤懑与不平愈发浓烈。 她不过是个满心渴望被爱的小女孩罢了,而她梦寐以求的那份爱,只想独属于自己。 望着眼前已然失去理智的第五倾寒,沈书仇只觉呼吸愈发艰难。 在第五倾寒那帝王般威严的压迫之下,他连反抗的资格都不曾拥有。 好在,她稍稍恢复了一丝理智,紧接着便缓缓松开了扼住沈书仇喉咙的手。 她挺直身体,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沈书仇,缓缓说道:“倾寒想要的,自始至终唯有相公一人。” “倾寒并没有错,既然相公始终不愿真正接纳倾寒,那倾寒也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争取了不过在此之前,倾寒要做的可远不止刚刚那些哦。” 听到这番话,沈书仇心中顿感不妙,他很清楚第五倾寒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果然,话音刚落,第五倾寒便突然轻轻扭动腰肢。 可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 破门声惊碎凝滞的空气,传入到沈书仇的耳畔。 只见房门处,一个手持长刀的娇小身影正目光直直地注视着他们二人。 月光将她单薄的身影劈成两半,一半是滔天怒意,一半是摇摇欲坠的脆弱。 刀刃反射的冷光扫过沈书仇凌乱的衣襟,她握刀的手开始不受控地颤抖。 “哥哥...你们在做什么。” 裴柔盯着沈书仇道。“裴...柔...” 沈书仇有些结巴道。 此刻,沈书仇只感觉仿佛整个天都彻底崩塌了。 裴柔竟然出现在此地,而且还目睹了这不堪的一幕。 不用细想,他都能猜到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裴柔……” 沈书仇刚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只手指轻轻抵住了唇角。 第五倾寒望向不远处现身的裴柔,眼中满是讽刺之意,开口道:“小妹妹,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我和你哥哥正在做什么吗?” 听到这话,裴柔险些握不住手中长刀,一股惊天的杀意在她周身汹涌激荡。 猩红魔刀泛起凛冽刀罡,连空气都被切割得滋滋作响。 察觉到这股杀意,第五倾寒也当即释放出属于自己的力量。 刹那间,两股强大的力量在房间内相互交织碰撞。 此时,在魔刀里的红雨,双手叉腰,像是在邀功般说道:“你看,我就说没错吧!你哥哥就是个渣男,依我看呀,这样的哥哥不要也罢,干脆跟我一起杀了这个女人。” 裴柔却没有听红雨的话,也没有立刻动手。她那张带着倔强神情的小脸,依旧直直地看着沈书仇。 “哥哥,你只要说一句是被迫的...我立刻杀了她!” 她声音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只要他点头,便会立刻血染当场。 空气在沉默中凝固成冰,沈书仇望着裴柔泛红的眼眶,那里面翻涌的水光像要将他溺毙。 就连第五倾寒也没有再说话,盯着沈书仇似乎在等他如何去说。 “是...还是不是?” 裴柔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手中魔刀发出哐当声响。 红雨在血海里得直跺脚:“这还有什么好问的,直接动手啊!” 沈书仇喉结重重滚动,目光扫过第五倾寒嘴角挑衅的笑意,又落回裴柔颤抖的睫毛上。 他知道,此刻每一个字都可能劈开万丈深渊。 而去无论从何种角度看,沈书仇都满心不希望这两个女子争斗起来。 然而,面对当下如此棘手的局面,他着实不知该如何化解。 “裴柔,你先冷静下来,哥哥会给你一个解释。““我不要解释!” 裴柔猛地抬眸,泪珠终于砸落,在脸颊划出两道亮痕。 “你只需要告诉我.....” 猩红的魔刀骤然扬起遥指第五倾寒,“哥哥只需要告诉我,我应不应该杀了她....” 沈书仇望着裴柔那张几近被泪水浸没的小脸,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厉害。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紧抿着双唇,没有说出一个字。 见状,裴柔已然明白了一切。 她浑身颤抖着,声音哽咽:“哥哥……裴柔……讨厌哥哥了……这是裴柔最后一次听哥哥的话了……” 话刚说完,裴柔瞬间化作一道刺眼的血光,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尽管满心愤怒与伤痛,她终究还是没有对第五倾寒下手。 就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这是她最后一次听哥哥的话。 既然哥哥不想让她动手,她便不再强求。 然而,沈书仇的沉默,却如同一把利刃,彻彻底底地伤透了她的心。 别墅外,狐白白的身影悄然出现。 当她看到那直冲天际的血芒时,不禁微微一愣,眼中满是诧异。 这与她预想的结果似乎不一样,裴柔应该瞧见了里面发生的事情,但她却没有动手。 注意到这道血芒的,可不只有狐白白。 此刻,在苏市的边缘,澹台池孤也正巧抬眸。 望见了那道恐怖的血芒,化作赤红流星划破夜空,将半边天幕染成不祥的血色。 “好恐怖的气息,这方世界竟还有如此强大的存在?” 澹台池孤微微皱眉,喃喃自语道。 随后,她的身影如流星般朝着血芒升起的方向疾驰而去。 此刻,在浩瀚无垠的漫天星辰之海中,一道仿若从仙境走来的谪仙身影,傲然矗立在蓝星的上空。 “弟弟,姐姐好想你啊!” 洛十三美目凝视着脚下的蓝星,轻声低语。然而,正当她准备朝着蓝星缓缓落下之时,眸底突然被一道凌厉的血芒瞬间撕裂。 紧接着,一道遮天蔽日的恐怖刀影,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她狠狠斩来。 洛十三心头猛地一惊,不过她反应极快,瞬间抽出佩剑,奋力抵挡这来势汹汹的恐怖刀影。 “轰!” 刹那间,一股毁天灭地般的恐怖力量,以二人为中心。 如汹涌澎湃的浪潮般向着四周疯狂扩散开来,仿佛要将这天地间的一切都化为齑粉。 待到那刀剑交击所产生的威芒渐渐消散,洛十三这才看清面前的来者。 “裴柔?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神经。” 当洛十三瞧见向自己挥刀的竟然是裴柔时,不禁满脸惊诧,脱口而出。 但她细细打量之下,眉头又微微一蹙。 只见此时的裴柔,周身释放出的恐怖气息如实质化的浓雾般弥漫开来。 可她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泪痕犹存,宛如梨花带雨,透着无尽的委屈,仿佛承受了世间最难以言说的伤痛,正急于寻个出口发泄。 “杀了你!” 裴柔同样没有料到,在此处竟会与洛十三狭路相逢。 本就满腔怒火的她,在看见洛十三的那一瞬间,心中的愤懑如决堤的洪水,毫不犹豫地挥出了那憋在心里的一刀。 “死丫头,你莫不是吃错了什么药。” 洛十三听闻此言,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不解与愠怒。 裴柔不再多言,身后骤然泛起一片仿若无边无际的血海,那浓烈的血腥之气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浸染。 与此同时,一道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地狱之门缓缓展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之气从中弥漫而出。 星河在血色刀芒下扭曲震颤,周身血海骤然沸腾,掀起千丈浪涛拍击星空。 随后手中刀芒暴涨,瞬间化作千丈血影,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再次朝着洛十三狠狠斩落。 见她如此疯狂的举动,洛十三只觉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但心中的火气也瞬间被点燃。 “锵!” 她手中的长剑绽放出龙吟般的清越之音,一道道刺目的剑气如蛟龙出海,与那千丈血影轰然轰撞在一起。 第420章 逆乱时空的相逢 “我到底是谁?” 风掠过鬓边碎发时,少女的呢喃也随之沉入心底。 十六载春秋不过是南柯一梦,恍惚间,耳畔还回荡着黑暗深处若有似无的低语。 自那晚她被带出那个黑暗牢笼的存在后,时间便开始了漫长的流转。 曾经蜷缩在角落里的娇小身影,如今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模样。 只是此刻,她周身萦绕着化不开的阴冷,整个人仿佛沉在永无光亮的暗渊里。 这十六载光阴,于她不过是生存与死亡的反复拉扯。 一次又一次挥剑染血,一回又一回在死亡边缘惊颤。 那些蚀骨的恐惧与暴戾,早已将她磨成一具麻木的躯壳。 可在这片冰封之下,总有个疑问如星火般不灭。 她究竟是谁?以及她忘记的名字。 伴随着这疑问的,是一片混沌的记忆。 她隐隐觉得,世界不该是这般模样,她的十六载,也不该只是在无休止的杀戮里独行。 事后,她仍回到了最初的那座黑暗牢笼,只是这里再无当初那道声音。 这些年,她从未停下寻觅的脚步,为了填补记忆里的空白,为了找回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 可无论她怎么翻找,线索总如指间沙般流逝,答案始终藏在迷雾深处。 一次次徒劳的搜寻,渐渐在她心底催生出一种陌生的不安。 哪怕曾无数次与死亡擦肩,她都未曾有过这般惶惑。 而这份情绪在十六载光阴里不断淤积,如今已像拉满的弓弦,濒临崩断的边缘。 “你怕了?” 忽然,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 秦红衣浑身一震。 这声音陌生又熟悉,正是她追寻了十六年的回响,那晚,从角落传来的那道声线。 “你终于出现了……我找了你十六年。”她声音里难掩激动,当即就要朝声音来处走去。 可身后骤然翻涌的浓黑中,一双眸子骤然亮起。 与此同时,一股强悍的力量如无形枷锁,瞬间将她钉在原地。 “你本不该找我。” 黑暗里,那道声音缓缓回应。 秦红衣愣了愣,追问:“为什么?” “你要找的,另有其人。” 黑暗中的声音平静地续道。 “那人是谁?” 秦红衣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谁……” 黑暗中传来低低的重复,像是在玩味这个问题。 秦红衣凝望着那双眼眸,目光里盛满了期待。 可越看,越觉得那双眼眸熟悉得让人心头发紧,偏生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呵呵呵……” 一阵低笑自黑暗中漫出。 “他是对你而言,极为重要的人。” “极为重要的人?” 秦红衣又是一怔,随即急切地往前倾了倾身,“那你告诉我,他到底是谁?我该去哪里找他?” “三日后,平宁镇。” 黑暗中的声音给出答案,“你会见到他的。” “平宁镇……” 秦红衣在心底默念这三个字,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如潮水般涌来,让她浑身微微发麻。 话音刚落,那片浓郁的黑暗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如潮水般退向虚无。秦红衣心头一紧,还有太多疑问堵在喉头。 “你是不是知道我的名字?求你告诉我!” 她对着那片正在消散的黑暗扬声喊道,带着一丝恳求。 “待此界崩塌,梦魇撕裂之时,你自会知晓姓名。” 黑暗中传来最后的回应。 “但此刻,你与你手中之剑,都不该困于此地。” “那我该怎么做?” 秦红衣攥紧了拳,问出最后一句。 “杀!” 一个字,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与凛冽杀气,在黑暗彻底消散的瞬间炸响,余音在耳畔久久回荡。 秦红衣沉默不过转瞬,一道黑影已自远处掠来。 她抬眸望去,来者是个黑袍裹身的中年人—,正是这十六年来引她踏入杀戮之道的引导者。 “魇,宗主传你,即刻随我走。” 中年人语声平淡,目光落在秦红衣身上。 魇正是如今秦红衣的一个名字亦或者是代号。 在血魔宗这片地方,名字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符号,每一道生灵都可能在下一秒消逝,故而众人多数以代号相称。 “知道了。” 秦红衣应得简洁,声线里听不出半分波澜。 中年人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不知为何,此刻的秦红衣竟让他生出一丝莫名的寒意。 那是种潜藏在平静下的慑人压迫,比往日任何一次见她都要强烈。 他压下这突兀的念头,面前的秦红衣如今可是一个极其恐怖的存在。 而这十六年间,正因秦红衣的存在,血魔宗才得以从籍籍无名的三流宗门,硬生生闯入二流之列。 望着中年人远去的背影,秦红衣指尖微动,一柄泛着冷光的长剑已悄然握在手中。一炷香后。 血光骤然冲天,如狂潮般席卷了整个血魔宗。 凄厉的哀嚎混着喷溅的鲜血,在宗门上空交织成绝望的网。 最终,一道凝练如赤虹的血芒轰然贯下,将整座山门彻底吞没。 血光渐敛时,一道身影缓缓步出。 秦红衣立在漫天血色余晖中,一袭红衣早已被染得愈发浓重。 手中长剑滴落的血珠砸在地上,溅起细碎的红痕。 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缓缓看向北方,随后化作血光冲霄而去。 三日光阴,如指间沙般悄然流逝。 秦红衣的身影再度显现时,已立于一片群山环抱之地。 山脚下,一座民镇静静坐落,正是平宁镇。 “这里……会有那个于我而言至关重要的人吗?” 她望着脚下的镇子,低声呢喃。 思绪正飘远之际,脚下的平宁镇突然被一股浓重的血色瞬间吞噬。 秦红衣眉头猛地一蹙,只见数道黑影悍然闯入镇中。 那些人见人便杀,出手狠戾,她一眼便认出,是魔修无疑。 论杀戮,她早已见惯不惊,可此刻心中竟莫名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俯身下去阻止这场屠戮。 正当她身形微动,即将掠下时,视野中骤然闪过一道身影。 那是一袭素白,如惊鸿般翩然降临。来人指尖轻弹,看似随意的动作,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力。 转瞬间,那些肆虐的魔修便已尽数倒地,生机断绝。 唯有一名中年魔修,在乱战中侥幸挣脱,狼狈地逃向远方。 那名侥幸逃脱的魔修,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苍穹之上伫立的秦红衣,惶恐的脸上骤然挤出狂喜,踉跄着朝她奔来。 “魇前辈!救我!” 他扑到秦红衣面前,声音因恐惧而颤抖。秦红衣眉峰一蹙:“你认识我?” “小人朱常海,是血魔宗外门执事长老,曾远远见过魇长老风姿!” 朱常海躬身行礼,姿态极尽恭敬。 “你们在此地做什么?” 秦红衣语气平淡,心中却无波澜。 三天前,她刚亲手屠尽血魔宗满门。 如今更想知道,这漏网之鱼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回前辈,小人听闻此地有位天资绝艳的幼苗,特来采摘,不料遇人阻拦,还望前辈出手相助!” 朱常海如实回话。 秦红衣听罢,身形未动,只淡淡吐出一句:“我不叫魇。” 朱常海一愣,这话来得突兀,让他摸不着头脑。 可他刚要开口追问,秦红衣那双冰冷的眸子已冷冷扫来。 刹那间,朱常海只觉浑身血液冻结,连呼吸都停滞了。 “直觉告诉我,我很讨厌你。” 秦红衣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而你,必须死。” 话音未落,一道凛冽剑锋已在朱常海瞳孔中骤然放大。 天旋地转间,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秦红衣身上滔天的杀气,以及那具属于的无头尸体。 碾死朱常海如碾死一只蝼蚁,秦红衣的目光再次落向下方,那袭素白身影却已消失无踪。 她身形骤坠,快如流星,却在靠近地面时,被一间小院攫住了视线。 当看清院内满地鲜血与横陈的尸体,一股莫名的寒意陡然窜遍四肢百骸,她的身体竟控制不住地发起颤来。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收缩的剧痛让她几乎窒息。 哪怕是早已习惯了杀戮,但这一幕带来的冲击,远超她的预料。 目光缓缓移动,秦红衣瞳孔猛地一缩。 在那片刺目的血色与尸身之间,一道小小的身影正趴在地上,艰难地向前挪移。那是个不过几岁的小女孩,此刻正对着眼前的炼狱嚎啕大哭。 粉雕玉琢的小脸被泪水冲刷得一塌糊涂,小嘴张得老大,哭声嘶哑却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 望着那抹小小的身影,秦红衣只觉脑海中那片空白的记忆突然掀起惊涛骇浪。 无数模糊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酸楚、恐惧、绝望…… 她恍惚间觉得,这样的场景,自己似乎也曾亲历过。 思绪尚未理清,视野中已再度浮现那袭素白身影。 正是方才斩杀魔修之人,秦红衣眼睁睁看着他快步走到小女孩身边。 眉宇间满是怜惜,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孩子抱起,又伸出手指,温柔地拭去她脸上混杂的泪与血。 遥遥望着这一幕,秦红衣只觉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翻涌而上,酸涩中夹杂着莫名的悸动。 心底有个声音无比清晰地告诉她,眼前这个人,便是那个于她而言,至关重要的存在。 秦红衣正欲上前,看清那人模样,视野里的素白身影却已抱着小女孩,缓缓走出了小院。 “不……要走……” 她想开口阻拦,三个字却像是卡喉咙里,费了极大力气才挤出来。 更诡异的是,她的意识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朝着无边黑暗沉去。 秦红衣拼尽全力抵抗,却挡不住那如潮水般涌来的昏沉,眼皮重得像坠了铅。 就在黑暗即将彻底吞没她的刹那,那道素白身影似有所感,忽然转头朝她这边望来。 轰—— 那一眼撞入眸中,秦红衣只觉脑海轰然炸开,无数碎片般的画面在眼前闪掠。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从眼角滑落,冥冥之中,一个模糊的名字在心底浮现。 却还没等抓住,意识便被彻底卷入黑暗。 天地间,只剩下她坠入虚无的寂静。 忽然,一道缥缈的声音在虚空中悠悠响起,带着几分悲悯,又藏着几分嘲弄:“这逆乱时空的梦魇,再一次相逢,秦红衣,这一局你要如何破?是再一次杀了他,还是……杀了自己?” 第421章 大型修罗场,六女齐聚 璀璨的灯光倾泻而下,将客厅里狐白白的身影笼罩其中。 她那双本该风情万种的眸子,此刻却不见半分妩媚,只被彻骨的冰冷填满。 眸光如淬了寒的利刃,死死锁在沈书仇身旁的第五倾寒身上。 纵然一言未发,周身翻涌的磅礴气势已道尽了所有。 裴柔的突然出现,确实打乱了第五倾寒接下来的动作,却也顺势将狐白白引到了这里。 可即便如此,第五倾寒眼底的执拗丝毫未减,她终究要顺着自己心底的念头走下去。 既然相公不肯真正看她一眼,那她便再一次,将他锁进一个只属于她的世界里。 “你想如何?” 最终,还是狐白白率先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她寒眸紧锁着第五倾寒,早已看穿此刻掌控这具身体的,并非昔日的第五书双。 更让她心头一沉的是,自己的主人还在对方掌控之中。 这份掣肘让她不敢轻举妄动,绝不能让事态重蹈洛十三与裴柔那一战的覆辙。 “我想如何?” 第五倾寒闻言,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不过是要我心里头认定的东西罢了。” 话音未落,她已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抚过沈书仇的半边脸颊,朱唇凑到他耳垂边,吐气如兰:“你说呢,相公?” 作为当事人的沈书仇,此刻浑身力量都被第五倾寒死死钳制着。 耳畔传来的痒意混着少女话语里的阴冷,让他无奈地轻叹了一声,自己竟像个任人摆布的无能丈夫。 他太清楚第五倾寒的性子,那骨子里的偏执与病态,远非姜千秋或裴柔那般容易安抚,纵是说尽软语,似乎也撼动不了她半分。 “倾寒,先坐下来好好说,好吗?” 他还是试着出声劝阻。 果然如他所料,这话不仅没能让第五倾寒冷静,反倒像点燃了引线,瞬间引爆了她骨子里的激越。 “住口!”她厉声打断,眼底翻涌着委屈与疯狂。 “你又想骗我!你分明是想逃开我!为什么你总想着骗我?难道我不如眼前这个狐媚子?难道我就连姐姐也比不上吗?” 第五倾寒的话,让沈书仇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平心而论,他对第五倾寒确实存着几分逃离的心思。 她骨子里的疯狂远超旁人,那份近乎偏执的爱意,总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窒息。 尤其是第五世里,她对自己做过的那些事,至今想来仍如昨日般清晰,沉甸甸压在心头。 “相公,倾寒没有错啊……” 她的声音忽然软下来,带着一丝孩童般的委屈。 “倾寒只是个想要相公疼爱的小丫头,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话音未落,语气又陡然变得诡异而痴迷:“倾寒真的好想……一点点拨开相公的血肉,再撕开胸膛,亲眼看看那颗心里到底装了多少人,到底有没有给倾寒留一个位置……” 这话一出,客厅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成冰。 沈书仇只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猛地窜上脊背,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就连一旁的狐白白,闻言也骤然眯起眼,瞳孔瞬间缩成妖异的竖瞳。 周身磅礴的妖气不受控制地翻涌而出,带着凛然的杀意。 “你拦不住我。” 第五倾寒转头看向对面的狐白白,眸底翻涌着冷意,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你忘了这里的规矩?” 狐白白向前踏出一步,声音冷硬如铁。 “够了!” 第五倾寒冷笑出声,语气里满是不屑。 “你那所谓的规矩,也就只能困住我那个傻姐姐,我要的从不是你们的条条框框,我只要相公。你若想拦,尽管试试。” 话音刚落,她携着沈书仇的身影骤然化作一道流光,直刺天际。 狐白白岂会任她带走主人,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原地,化作另一道残影紧追而上。转瞬之间,两道光芒一前一后划破墨色苍穹,扶摇直上,将夜空撕开两道转瞬即逝的裂痕。 而此刻,刚循着气息赶到此处的澹台池孤,恰好瞥见那两道疾驰的流光。 下一秒,她的心脏猛地剧烈跳动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悸动让她瞬间反应过来,流光之中,有道主的气息! 没有半分犹豫,澹台池孤也立刻冲天而起,拼尽全力追向那两道光影。 只是她本就重伤未愈,身形踉跄间,速度终究远不及前方两道快如闪电的流光,只能眼睁睁看着距离越拉越大。 不过片刻,第五倾寒已携着沈书仇冲破蓝星的屏障,朝着远方一颗星辰疾驰而去。 身后的狐白白紧追不舍,只因沈书仇仍在对方掌控之中,她投鼠忌器,始终不敢全力出手。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侧方骤然掠至,稳稳停在狐白白身侧。 狐白白凝眸望去,来人正是被她先前哄骗离开的姜千秋。 此刻的姜千秋面沉如水,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死死盯着狐白白,一字一顿道:“狐白白,你又骗了我。” 话音未落,不等狐白白辩解,姜千秋的身影已骤然加速,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前方。 与此同时,她掌心凝聚起一道狰狞的黑色雷矛,周遭的星河流光都似被这股恐怖力量扭曲。 “咻——” 雷矛划破虚空,带着贯穿星河的威势,直逼远处的第五倾寒! 身后传来的恐怖威压让第五倾寒眼神一凛,掌心瞬间凝出一柄魔刀,反手便朝着后方狠狠斩去! 唯我魔心催动的力量化作遮天蔽日的魔影,竟硬生生将那贯穿星河的雷矛从中劈断。 可这短暂的阻滞,已足够姜千秋欺身而上。 她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第五倾寒前方,稳稳拦住了去路。 狐白白亦抓住时机瞬间逼近,与姜千秋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将第五倾寒困在中央。 “放开主人,万事好商量。” 狐白白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把先生还给我。”姜千秋在另一侧沉声道,手中雷芒暗涌,随时准备再动。 面对前后夹击,第五倾寒脸上却不见半分惧色,反而低头看向被自己钳制在侧的沈书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呵呵……相公,你倒是真抢手。” “够了!倾寒,别再闹了!” 沈书仇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局面,眉头紧锁。 这场景何其熟悉,不久前才在洛十三与裴柔那里经历过一场混战,没承想转眼又要重蹈覆辙。 “轰——” 沈书仇的话音刚落,远方骤然炸响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紧接着,一道高亢的龙吟破空而来,带着撼动星河的威势,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条万丈龙躯正从遥远的星河里蜿蜒游弋而来,紫金色鳞甲在星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龙首之上,一道白衣持剑的身影卓然而立,衣袂翻飞间,剑气凛然。 可这震撼的景象尚未落定,龙躯对面又骤然浮现出一片无边无际的血海。 猩红的浪涛翻涌着,几乎要吞噬半边星空。 血海中,一道娇小的身影猛地冲天而起,身后的血海随之掀起遮天蔽日的浪潮。 每一滴血珠都在半空凝聚,融合,化作一道狰狞可怖的赤色刀影,携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那条万丈龙躯狠狠斩落! 沈书仇抬眼看清那两道身影,只觉浑身力气瞬间被抽干,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自己终究还是成了这混乱场面里最无能的丈夫。 那两道身影他再熟悉不过,一道是第四世同样带着病态控制欲的洛十三,另一道则是刚现身又离去的裴柔。 先前好歹只是洛十三与裴柔单打独斗,可眼下五世女主齐聚,接下来会演变成何等混乱的局面,沈书仇光是想想便头皮发麻。 另一边,洛十三虽看似未受重伤,在裴柔这接二连三倾尽全力的刀势下,却也渐渐显露出吃力。 尤其是面对这劈天盖地的一刀,她脸色骤然沉了下去,眸底闪过一丝凝重。 上回与裴柔交手,她尚有余地压制对方修为。 可此刻在这片星空下,彻底解封实力的裴柔,带给她的压迫感堪称巨大。 第422章 乱战 血色刀芒撕裂星幕,宛若银河中骤然绽放的血莲,裹挟着睥睨寰宇的帝威,将亿万星辰都染作赤红一片。 那股铺天盖地的视觉冲击,几乎要灼穿人的眼眸。 而迎向这毁天灭地刀芒的,是一道如白昼流星般炽烈的剑芒。 剑意破开赤色天幕,带着焚尽一切的威势,与那抹血色轰然对撞。 但下一刻,一袭白衣自漫天血海中狼狈疾退,衣袂上溅满猩红。 身后,状若魔神的裴柔紧握听春雨,步步紧逼,眼底翻涌着不杀洛十三不罢休的戾气。 显然是将在沈书仇那里受的委屈,全化作了此刻的杀意,一股脑倾泻在洛十三身上。 “够了!” 一声厉喝未落,一道庞大虚影已骤然横亘在两人之间。 出手阻拦的是狐白白,她也没想到会在此地撞见裴柔与洛十三。 这突如其来的阻拦,瞬间引来了洛十三的视线。 她正诧异狐白白为何会出现,目光微转,却猛地瞥见姜千秋竟也在场。 洛十三心头一动,以为是她们被蓝星天道压制的时限已到,才得以现身。 可当她的目光触及另一人时,眉头骤然拧紧事情,似乎并非她想的那般简单。 洛十三的眸子却死死锁定着一人,目光直直投向第五倾寒身侧的沈书仇。 此刻沈书仇的视线也正落在她身上,四目相对的刹那,洛十三清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颤动。 “弟弟!” 她低唤一声,眼前的景象只消一眼便已明了。 她这个弟弟,又又又又一次被人挟持了。 想到这里,洛十三心里竟莫名升起一丝对这深爱的弟弟的同情。 其实她并非没有过将沈书仇从这群女人身边掳走的念头,只是迟迟未曾付诸行动。 可在她心底,始终觉得弟弟只属于自己,身边只有她一人,才是最好的模样。 另一边,裴柔望着挡在身前的九尾虚影,眼底杀意丝毫未减。紧握听春雨的手猛地发力,赤色刀芒裹挟着凛冽戾气,再度狠狠斩落! “裴柔,住手!” 狐白白周身妖气骤然勃发,九尾虚影暴涨数丈,硬生生接下这狂暴一刀,厉声喝道。 “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斩!” 裴柔语气冰寒刺骨,眼底杀意已彻底吞噬理智,竟丝毫未察觉远处暗藏的异动。 此刻她满心只剩一个念头——将洛十三这素来憎恶的女人碎尸万段,把所有戾气尽数倾泻而出。 另一侧,姜千秋望着狐白白渐落下风,指尖黑雷滋滋作响,显然按捺着想出手相助的冲动,却始终未曾挪动半步。 她那双凝着雷光的眸子死死锁在第五倾寒身上,分毫不敢松懈。 她怕自己一旦动身,这心思难测的女人便会趁机脱身。 “你还不住手?没看清眼下局势吗?你哥哥还在那边!” 狐白白一边勉力抵挡着裴柔的攻势,一边急声喊道。 可沈书仇三个字入耳,非但没能让裴柔冷静,反倒勾起了她目睹的那幕不堪与碎心的沉默。 “贱人闭嘴!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裴柔厉声嘶吼,眼底血丝暴涨,“去死!都给我去死!” 怒喝间,赤色刀芒陡然暴涨,竟生生撕裂了九尾虚影,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道直逼狐白白本体! 见裴柔已然彻底失控,狐白白自知绝非对手,再不敢硬抗。 她当机立断,身形急退,朝着第五倾寒所在的方向掠去。 裴柔见状,杀意更炽,提刀紧追不舍,赤红刀芒如影随形,死死咬着那道雪白身影! 转息之间,狐白白的身影已掠至第五倾寒身侧,随即迅速向旁闪退。 紧随其后的裴柔这才看清眼前景象,当沈书仇的身影撞入眼帘时。 她的身体骤然一僵,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定在原地。 那双曾翻涌着滔天杀意的猩红眸子,在触及沈书仇的刹那,竟如退潮般缓缓褪去血色。“哥哥……” 她下意识低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直到此刻,裴柔才猛然醒悟,狐白白这次没有骗她,哥哥真的在这里。 只是她的小脑袋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便是:是不是自己跑出来后,哥哥放心不下,才追出来找她的? 这般想着,一丝羞赧又雀跃的窃喜,悄然在她心底漾开,冲淡了些许先前的暴戾。 可这缕窃喜还没焐热,心底便响起一道熟悉的嘲讽,瞬间戳破了她不切实际的幻想。 “想什么呢?你那渣男哥哥,不过是被人挟持了而已。” 血海中的红雨嗤笑道,光是看裴柔那副模样,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在琢磨什么。 被这话一刺,裴柔猛地回神,定睛细看——果然,沈书仇正被牢牢困在第五倾寒身侧。 这一幕让她骤然想起,当初姜千秋也是这样突然带走了哥哥,那次还是她和狐白白联手才拦下对方。 这一次,对方人更多了,可望着哥哥的身影,裴柔反倒觉得,这又是她的机会。 “喂?你那渣男哥哥都那样对你了,你还打算救他?” 红雨见她眼神微动,立刻追问道。 “他是裴柔的哥哥,除了我,谁也不能欺负他……裴柔自己也不会。” 裴柔语气笃定地回敬。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这脑子到底怎么长的?他对你就那么重要?” 红雨的声音里满是不解。 “除了哥哥,再没有什么能称得上重要二字。” 裴柔想也没想便答道,眼底是不容置疑的执拗。 “哥哥,就是裴柔的命。” 血海中的红雨陷入片刻沉默。 她没有人性,自然无法理解这份深入骨髓的执念。 “只要裴柔从那个女人手里抢回哥哥,他就会知道,只有裴柔才是最适合在他身边的……女人。”说这话时,裴柔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先前撞见的那一幕,脸颊微微发烫。 纵然此刻的她还不能算作真正的女人,可她坚信那一天总会到来。 话音未落,裴柔血眸骤然一凝,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 再现身时,已立于第五倾寒头顶,手中听春雨裹挟着凛冽杀意,毫不留情地斩落! 她这一动,仿佛点燃了引线。 早已按捺不住的姜千秋周身黑雷狂啸,握着雷矛悍然杀来。 狐白白亦同步出手,巨大的妖尾卷着妖火横扫而至。 唯有一旁的洛十三按兵不动,双眸紧盯着混战的几人,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你倒是上啊!” 剑灵熬紫在她识海中急切催促。 “不急,我在等一个机会。”洛十三语气平淡。 “这还等什么机会?眼前就是最好的时机!” 熬紫满心不解。 洛十三背手立在龙首之上,眸光沉静:“因为我要的,从来只有弟弟一人。” 一句话,让敖紫瞬间沉默。 与此同时,面对三女的夹击,第五倾寒体内的唯我魔心疯狂跳动。 她非但没有半分惧色,更无退意,她清楚,在三位大帝的联手攻势下,自己绝无逃路。 可那又如何? 她心中早已打定最坏的主意,若自己得不到相公,那谁也别想得到。 哪怕同归于尽,她也定会亲手了杀了相公。 轰隆隆! 三股强横攻势轰然落下,原地瞬间掀起滔天风暴,气浪如狂涛般席卷四野,连星辰都似在这股力量下震颤。 第423章 藏在癫狂下的不安 “呵呵呵……哈哈哈!” 风暴核心处,陡然传出一串病态的娇笑,尖锐中带着彻骨的疯狂。 下一刻,一道身影竟逆着风暴冲出——第五倾寒嘴角咧开夸张的弧度。 绝美的脸庞因癫狂而扭曲,眼底翻涌着玉石俱焚的偏执,仿佛刚从疯魔边缘踏过一遭。 第五倾寒纵然实力强横,在三女联手猛攻之下也已添了不少伤势,嘴角隐隐溢出鲜血。 若非三女投鼠忌器,顾忌着她身旁的沈书仇,这三尊大帝的全力一击早已让她濒临绝境。 她死死盯着步步紧逼的三人,眼底疯狂更甚,忽然猛地探出手,一把扼住了沈书仇的喉咙! 正要乘胜追击的裴柔,姜千秋与狐白白见状,动作瞬间僵住,脸色齐齐剧变。 “第五倾寒!你想做什么?放开主人!” 狐白白急声厉喝,九尾在身后不安地摆动。 “贱人!立刻放开先生!” 姜千秋周身黑雷炸响,却因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我要你死!” 裴柔握着听春雨的手青筋暴起,猩红杀意再度翻涌,却死死克制着没再上前。 就连一直按兵不动的洛十三,见此情景也再难旁观,身影一闪便快速逼近第五倾寒,眸光冷冽如霜。 “呵呵呵……” 第五倾寒的目光扫过几女神色各异的脸庞,喉咙里溢出的冷笑愈发刺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病态快意。 “呵呵呵……你们这是,怕了?” 她冷眼斜睨着几人,指尖下意识收紧了些,沈书仇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随即,她转头看向被扼住喉咙的沈书仇,原本冰冷的语调竟陡然染上几分春雨般的轻柔,仿佛刚才那个癫狂的女人只是幻觉:“相公,你怕吗?” 沈书仇直视着她的眸子,那里面翻涌着近乎毁灭的疯狂。 可在癫狂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像溺水者徒劳挣扎的指尖。 这一刻,他恍惚间竟没看见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女人。 只是想起在许久之前,那个总躲在房间里,只敢把小脑袋搁在窗台上,偷偷向外张望的小女孩。 那时她的眼神里,只有怯懦和对外面世界的小心翼翼。沈书仇对第五倾寒的抗拒,多半源于她那近乎病态的癫狂。 可他偏偏忽略了,在那层疯狂外壳之下,藏着的仍是一颗胆小的心。 即便这颗心已化作唯我魔心,也终究压不住那份深埋的怯懦与不安。 在第五倾寒自己看来,所作所为从未有过差错。 她不过是想让心底那份因胆小而生的爱意,能完完全全属于自己,能在她这里安稳延续罢了。 “你还是那么胆小。” 沈书仇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刺破了第五倾寒最脆弱的那根神经。 她的面部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那抹失态快得如同错觉。 随即,她又勾起唇角,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戏谑:“相公,你这是……在向我求饶,还是怕了?” 沈书仇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怕的不是我。”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继续道:“怕的是你,你始终没能从你姐姐的影子里走出来,是你一直困在自己心底的胆小里。” 这一刻,沈书仇才真正看清——过去的自己,从未真正读懂过第五倾寒。 她依旧活在第五书双的阴影下,依旧被心底的怯懦牢牢束缚。 他曾牵起她的手,试着带她走出那份胆小,却没能真正引导她找到方向,才让这份压抑最终酿成了如今的癫狂。 更何况那时受限于系统,他能做的本就有限。 后来又因抗拒她的疯狂,更是渐渐疏远了这份理解。 直到此刻,从她眼底的癫狂深处捕捉到那抹恐惧,沈书仇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她所有的极端,不过是胆小到极致的挣扎。 第五倾寒瞳孔骤然收缩,沈书仇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癫狂的伪装,让深埋其下的恐惧如潮水般疯涨。 她脸上的神情剧烈变幻,先是癫狂褪去,露出极致的恐惧,那恐惧又在瞬间扭曲,催生出更病态的偏执。 “你骗我!你又想骗我!” 她猛地摇头,指甲深深掐进沈书仇的脖颈。 “我没有怕!怕的不是我……我不相信!是你怕了!你想骗我放开你……不……我不会再信了!” “呵呵呵……相公,既然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 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得像玻璃碎裂。“陪我一起死吧!我倒要看看,你的心到底能装下几个人!” 话音未落,一声清晰的“撕拉”响彻星空——那是血肉被硬生生撕裂的声音。 沈书仇只觉胸口一阵剧痛,低头时,正看见第五倾寒的手掌如利刃般插进自己胸膛。 这一幕,熟悉得让他心头一窒。 紧接着,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抓到了……我抓到了……” 第五倾寒喃喃着,脸上溅满温热的血珠,那血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将她眼底的恐惧与扭曲衬得愈发惊悚。 “呵呵……呵呵呵……” 第五倾寒低笑起来,笑声黏腻得像化不开的血痰,插在沈书仇胸膛里的手狠狠一攥,指缝间挤出温热的血沫。 “你看,你的心在我手里跳呢……它在抖!它怕我!” 第五倾寒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的血迹,眼底闪烁着既贪婪又绝望的光:“相公,你看它多乖……这样它就永远属于我了,谁也抢不走……你也跑不掉了……” 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石石之间,剩余几女眼睁睁看着鲜血迸溅,只觉灵魂都在这一刻冻结成冰。 “我要杀了你这个贱人!” 裴柔的暴怒嘶吼几乎撕裂星空。 第五倾寒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濒死的冷笑,正要狠狠碾碎掌心中那颗炽热跳动的心脏—— “嗤啦!” 彻底暴怒的裴柔修为全开,一道血色刀芒快如闪电,瞬间将她插在沈书仇胸口的手臂齐肩斩落!鲜血如喷泉般狂涌而出。 几乎同时,姜千秋的黑色雷矛破空而至,从背后狠狠贯穿了第五倾寒的身体,雷光炸裂间,她的身形猛地一颤。 重创之下,第五倾寒再也无力禁锢,沈书仇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向下坠落,胸口的血洞不断涌出温热的血液。 狐白白眼疾手快,一条巨大的狐尾带着妖风横扫而来,想要揽住下坠的他。 一旁的洛十三也身形急掠,足尖踏空,要抢先一步接住沈书仇。 可就在此时,“哗啦啦——”一阵铁链拖地般的声响骤然响起。 数道漆黑如墨的锁链凭空破空袭至,速度竟比狐尾与洛十三更快。 瞬间将沈书仇的身体死死缠绕,拖拽着他化作一道黑影,在几人惊怒的目光中,眨眼间消失在茫茫星空里。 第424章 吃人的世界 撕裂的血肉仍在渗着温热,胸腔里的心脏正一寸寸放缓跳动的频率。 沈书仇再清楚不过,这是死亡逼近的征兆。 他像个失足坠海的人,头顶那片本该璀璨的幽暗星空,此刻却化作无边无际的冰冷潮水,从四肢百骸漫上来,将他死死裹在中央。 连带着意识与灵魂,都在这幽邃如墨的黑暗里一点点下沉,消融,连挣扎的力气都快要被抽干。 这是他重返蓝星后,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而将他推到这绝境边缘的,偏偏是第五倾寒。 可沈书仇心里竟生不出半分怨怼。 走到这一步,一半是他自己的过失,另一半,则该算在那个该死的系统头上。 但很快,沈书仇仅存的肢体感知里,忽然撞进一丝被托住的实感。 “是狐白白吗?” 他气若游丝地喃喃,意识在昏沉中本能地捕捉着熟悉的名字。 可下一秒,那触感便推翻了他的猜想——没有狐尾惯有的蓬松柔软,反而是一种带着金属冷意的坚硬,正稳稳托着他下坠的身躯。 不止如此,这股力量正以不容抗拒的速度,拖拽着他往某个未知方向疾行,风声在耳边呼啸成模糊的线。 还没等他在混沌中理出半分头绪,一道声音忽然破开周遭粘稠如雾的死寂,直直撞向他的耳膜。 沈书仇此刻太过虚弱,起初那声音像隔着厚厚的棉絮,字句都模糊不清。 直到那呼唤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带着近乎焦灼的穿透力。 他才终于在轰鸣的耳鸣里辨清了内容。 紧接着,本就破碎的心脏猛地一缩,连呼吸都滞了半拍。 那声音唤的,是“道主”二字。 九世轮回里,这样唤他“道主”的,唯有第六世那个集禁忌与恐怖于一身的小女孩,澹台池孤。 这一刻,沈书仇竟分不清心头涌起的是庆幸,还是更深的寒意。 第六世的澹台池孤,在他九世的羁绊里,无疑是最令人心悸的存在。 她的恐怖从不在皮囊,那张稚嫩的脸庞下,藏着一片空寂如深渊的内心,和她身后那个以“吃人”为常态的残酷世界。她的癫狂,丝毫不逊于第五倾寒。 只是第五倾寒的疯魔里总裹着层遮掩不安的脆弱,而澹台池孤的癫狂,却藏在极致的平静之下。 越是面无波澜,眼底的疯狂便越是汹涌,那份平静里酝酿的杀机,往往比歇斯底里的爆发更让人不寒而栗。 “道主……” “道主……” 那两个字在灰暗的意识里反复冲撞,越来越清晰。 周遭包裹着他的黑暗潮水竟随之涌动起来,缓缓勾勒出一幅灰蒙蒙的图景。 画面里,一轮暗月悬在天际,底下是片狰狞的乱葬岗。 无数残肢断臂随意堆砌,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冷光,堆成一座令人作呕的尸山,腥臭味仿佛能穿透意识扑面而来。 下一秒,沈书仇的瞳孔骤然缩紧——那片充斥着血腥与腐臭的尸山中央,一道娇小的身影正缓缓站直身体。 隔着模糊的画面,他仍能清晰瞥见那张脸上的神情。 不过六七岁的模样,站在炼狱般的景象里,瞳孔静得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眼前的血肉横飞不过是寻常风景。 更令人心惊的是,她的嘴角还挂着一丝刺目的猩红,像是刚从某种盛宴中抽身,带着未褪的余温。 沈书仇的视线刚在她脸上凝定,画面里的小女孩忽然缓缓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沈书仇只觉意识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轰”的一声炸开一片空白。 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那幅画面扑去,而画中的小女孩,正对着他勾起一抹极淡却又说不出诡异的微笑。 ...... ...... “怎么办?马上又要给山君献祭了,你有主意吗?” “我能有什么主意?那东西哪是好找的?咱们整个长明村,合山君口味的,掰着手指头数也不过两三人。” “要是实在找不到……山君会发怒的啊。” 黑暗的小路深处,两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掩的焦灼。紧接着,一高一矮两道人影从身后的灌木丛里钻出来,踩着满地碎银似的月光,脚步沉沉地往前挪。 “唉,我也没辙。回去看看村长怎么说吧。” 高个子抬手扶住路边一棵老树,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一声长叹轻轻搅碎了夜的寂静。 “你……你快看那边!那是什么?” 矮个子刚要接话,目光忽然扫到远处,声音瞬间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连带着手指都在发颤。 “什么东西?别他妈一惊一乍的!” 高个子被他吓了一跳,嗓门不由拔高了些。 顺着矮个子指尖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不远处那片荒草丛生的乱葬岗里。 一道小小的身影正孤零零地站着,在惨白的月色下,像一截被遗忘的枯木,又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你……你看见了吗?那到底是什么?” 矮个子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牙齿都在打颤。 高个子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身影,指尖攥得发白,脸色也泛了层冷意。 但他还是梗着脖子强装镇定:“什么什么东西?那不就是个人么?” “放屁!谁家正常人大半夜往乱葬岗里钻?” 矮个子的声音陡然拔高,显然不信这套说辞。 “我们不就……” 高个子的话刚卡到喉咙,瞳孔猛地撑大。 那道娇小的身影竟骤然转过了头,一双眼睛在昏暗中直直朝他们这边望来。 “鬼……鬼啊!” 矮个子尖叫一声,白眼一翻,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高个子脑子里“嗡”的一声,转身就想跑,可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偏在这时软得厉害。 “噗通”一声瘫在地上。他只能死死贴着地面,心脏狂跳得快要冲破胸膛,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可下一秒,不远处传来的“吱呀”声,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他的耳膜。 那是树枝被踩断的脆响,细碎,却带着步步紧逼的寒意。 破碎的不止是枯枝,还有他最后一点侥幸,那声音分明正朝着他的方向来。 不过几息功夫,“吱呀”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偏偏他倒地的地方靠着棵老槐树,茂密的枝桠挡住了视线,此刻只能听见那脚步声步步逼近,却连对方的影子都瞧不见。 黑暗里,未知的恐惧像藤蔓般缠上他的脖颈,让他连呼吸都快要停滞。 下一秒,一颗头颅毫无预兆地从树后探出来,“咚”地撞进高个子的视野里。 “轰——” 高个子浑身一僵,整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钉在原地,瞳孔里只剩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好在他心理素质稍强,虽已吓得浑身冰凉,倒没像矮个子那样直接昏死过去,只是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 随着头颅缓缓抬起,瘦小的身体也从树后完全显露出来。 一双眸子黑沉沉的,连清冷的月光都照不进半分光亮,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 高个子死死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像堵着团滚烫的棉絮,嘴巴像是被焊死了一般,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有吃的吗?我饿了。” 下一刻,视野中那张苍白的脸庞下,嘴角微微动了动。 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渗骨的寒意,顺着高个子的毛孔往里钻。 他先是下意识地摇头,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拼命地连连点头,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残烛。 …… 与此同时,离此地不远的一座破旧道观里,盘坐在蒲团上的身影忽然睁开了双眸。 昏暗中,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他望向乱葬岗的方向,薄唇轻启,声音低哑而清晰:“你终于出现了。” 第425章 不急先晾她几日 长明村! 卯时! 一间屋舍内烛火摇曳,将窗纸映得忽明忽暗。 “你是说,这女娃是你从乱葬岗带回来的?” 院内,村长李宏面色如铁,两道紧锁的眉头下,目光像淬了冰似的盯着面前的高个汉子。 高个汉子名叫李福生,是村长的亲侄子。 此刻他额上冷汗涔涔,牙齿打着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也说不清……她就站在那儿说饿,我脑子一懵,不知怎的就给带回来了。” 他说话时,眼角不受控制地往屋内瞟。 与他同去乱葬岗的矮个子,至今还昏死在那儿没醒过来呢。 这一眼,恰好撞见堂屋桌前的景象,那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正背对着门,直挺挺地站在桌案旁。 烛火的昏黄光芒爬过她瘦小的背影,在那张诡异惨白的小脸上投下阴影。 唯独嘴角那抹刺目的血色,在晃动的光线下愈发清晰,像极了未干的血痕。 李福生心头猛地一缩,慌忙收回目光,喉结滚动着,看向李宏的眼神里满是惶恐:“老叔!现在该怎么办?我总觉得这女娃……有点……不对劲啊。” “所以,你不知道怎么办,就把她带到我家里来了?” 李宏冷哼一声,声音里的寒意几乎要冻住院角的露水。 李福生脖子一缩,头垂得更低,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连大气都不敢喘。 “去里屋,把那个东西拿出来。” 李宏的目光扫过紧闭的堂屋门,语气不容置疑。 “您是说……山君给的那东西?” 李福生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惧。 “少废话,快去!” 李宏低喝一声。 李福生不敢再耽搁,转身踉跄着往里屋跑。这边李宏已迈开脚步,吱呀一声推开了堂屋门。 一只脚踏入门槛的刹那,屋内的小女孩应声扭过头来。 昏黄的烛火落在她脸上,那张惨白的小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唯独一双眸子空洞得吓人,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纵使李宏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山中精怪,遇过不少异事。但此刻也被这眼神看得脊背窜起一股寒气,脚步下意识顿了顿。 还没等他稳住心神开口,小女孩已先一步开了口,声音又轻又冷,像冰碴子落地:“我饿了。” 李宏强压下心头的异样,满是褶皱的老脸上硬是挤出一抹僵硬的笑:“那你想吃什么?老叔给你找。” “我饿了。” 回应他的,只有这三个字,冰冷、空洞,像留声的雀儿,在摇曳的烛火里一遍遍重复。 这座院子早就没了人气,李宏年轻时有过婆娘,还养过一对双胞胎儿子。 可那对粉雕玉琢的娃娃,最终是他亲手绑了,送到后山献给山君的。 婆娘受不了这剜心之痛,恨了他三天,就在房梁上悬了白绫。 打那以后,李宏就守着这座空院,直到现在已经年过六旬。 锅里常年冷着,灶上积着灰,更别说什么孩童爱吃的糕点蜜饯了。 可此刻,听到小女孩说饿,李宏顿时犯了难,一时间竟拿不出任何吃的来。 而这个小女孩又给他一种莫名的恐惧之感,仿佛只要拿不出食物,就会有极其恐怖的事情发生。 这么想着,李宏本就佝偻的脊背愈发弯了下去,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至全身,渗透进了骨子里。 “我饿了!” 此时,小女孩的声音又在耳畔冷冷地响起,不断重复着。 慌急间,他突然想起什么,眼里闪过一丝求生的光。 “有的,有的!” 李宏忙不迭应着,转身踉跄着往后厨跑。 灶房角落的竹筐里,果然躺着只灰扑扑的东西,是昨天李屠户送来的野兔子,皮毛没褪,内脏没清,还带着山林里的腥气。 他拎着死兔跑回堂屋,手一抖,那沉甸甸的身子“啪”地砸在桌上。 烛火被震得晃了晃,照亮兔子圆睁的眼。 小女孩没动,直到李宏退开两步,她才缓缓抬起手。 那只小手细瘦得像根枯柴,却一把攥住了兔腿,毫不犹豫地往嘴里送。 “咯吱——” 脆响在寂静的堂屋里炸开。 李宏眼睁睁看着她用乳牙撕开兔皮,腥红的血顺着下巴往下淌,滴在灰扑扑的衣襟上,像绽开了一朵朵诡异的花。他喉头滚动,胃里一阵翻滚,却死死咬住牙没敢作声。 在李宏眼里看来,这哪里是饿了,这分明是在……饮血。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踏碎了堂屋的死寂,李福生提着个竹筐快步走来。 筐口盖着的白布被夜风掀起一角,隐约透着股腥甜气。 李宏立刻迎上去,双手接过筐子时指尖都在发颤。 他缓缓掀开白布,一股淡淡的腥气漫开来,筐底静静卧着个拳头大的肉球。 灰扑扑的表面爬满青紫色血管,像团没长成形的活物,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东西是山君交给他的,用处却令人毛骨悚然。 它能挑选出符合山君口味的“祭品”。 这肉球会凭空生出一只血红的眼睛,凡是被那眼睛盯上的孩子,肉球表面便会泛起不同的色泽。 若颜色变得鲜红,便意味着这孩子的体质正对山君胃口。 若是毫无变化,说明孩子只是个普通凡人,孩子的父母反倒能松一口气。 长明村本是个只能容纳五百人的小村落,如今却在短短几年间膨胀到一千余人。 更诡异的是,村里每家每年至少要生下五个孩子。 这对寻常夫妻而言根本不可能做到。 秘密藏在山君会不定时送来的黑色药丸,只要服下,夫妻定会怀上双胞胎,生育周期也缩短了近一半。 可这药丸带来的代价却触目惊心,副作用如同附骨之蛆,要么让村民的身体逐渐发生恐怖的畸变。 要么变得面目全非,不似人形,要么便在毫无征兆中暴毙,尸身迅速溃烂流脓,化为一滩腥臭的脓水。 整个村子就像口巨大的瓮,山君是掌瓮人,而他们这些村民,不过是瓮里催肥的牲畜。 一边拼命生养,一边等着被挑拣,被献祭,连哀嚎都成了代代相传的规矩。 李宏望着筐里那团跳动的肉球,突然觉得这灰扑扑的村子。 早成了山君圈好的屠宰场,而那些满地跑的娃娃,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罢了。 可他们终究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哪里能与山君抗衡? 更有甚者,早已沦为山君的狂热信徒。 将那所谓的“长生仙路”奉若圭臬,却不知自己早已踏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没人知晓,这颗诡异肉球的真正作用,是筛选那些天生便拥有修行资质的孩童。李宏深吸一口气,将肉球对准了正在啃食野兔的小女孩。 下一刻,肉球表面忽然裂开一道细长的缝隙,一只猩红的眼睛从中睁开,瞳孔微微转动,冷冷打量着面前的孩子。 紧接着,在李宏屏息的注视中,肉球的颜色开始剧烈变化。 原本灰败的表面先是浮现出一抹暗红,像凝固已久的血迹般沉郁。 可不过几息功夫,这抹暗红便如活过来一般,急剧翻涌着变得鲜亮。 血色越来越浓,越来越烈,转瞬之间便将整个房间染成一片赤艳。 连窗外清冷的月光都仿佛被这血色逼退,瑟缩着躲进了云层。 李宏瞳孔骤缩,心脏狂跳,这般充斥天地的血色,他从未见过!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这血色仍在疯狂扩散。 不过瞬息之间,连身后的院子都被这片妖异的红光彻底笼罩。 “这……这……这怎么可能!” 身后的李福生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声音止不住地发颤。 “这女娃到底是什么来头……”李宏也喃喃低语,脸色煞白。 下一秒,桌前的小女孩似乎被这漫天血色惊动,冷不丁转过头,眸子瞬间与肉球的血瞳对上。 无人察觉的是,在那血肉构成的瞳孔深处,猛地掀起一阵剧烈的震颤。 一种罕见的情绪竟在其中浮现,那是恐惧,是一种莫大的恐惧,是让它连直视都无法做到的惊惧。 肉球本身也开始剧烈颤抖,表面的青色血管骤然暴起,变得狰狞粗大,一切异象的源头,都指向面前这个啃着野兔的小女孩。 它拼命想闭上血瞳,却像被无形的力量钉死,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站起身。 一只沾满兔毛与血迹的小手伸来,精准地抓住了仍在颤抖的肉球。 在血球充满恐惧的注视中,它被缓缓送向那张染着血丝的嘴唇。 刹那间! 方才充斥天地的血色光芒如星河倒卷,疯狂地朝着小女孩口中涌去。 不过几息功夫,漫天妖异红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了血光的遮掩,李宏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竹筐里早已没了肉球的踪迹,而小女孩的腮帮子鼓鼓囊囊,还在不停地咀嚼着什么。 尤其她的小手里,正捏着半块残留的血肉,上面跳动的青色血管,在李宏眼中刺得人头皮发麻。...... ...... 姓名:沈书仇 世界:第六世,禁忌暗面 女主:禁忌魔女,澹台池孤 修为:【窃取!】 沈书仇眸光紧锁在面前的面板上,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桌面,陷入了沉思。 现在已是第六世轮回,可这一世的禁忌暗面,却与前五世的任何世界都截然不同。 这里弥漫着禁忌的诡谲,充斥着噬人的恐怖,更是有早已崩坏的仙途。 他收回目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凉的茶水,视线投向窗外。 夏季的卯时刚至,天边已泛起一抹极淡的鱼肚白,将窗棂染上朦胧的光晕。 系统的提示早已响起,昭示着这一世的女主已然降临。 但沈书仇并未急于动身,甚至没有丝毫要去碰面的打算。 此刻心头里有股强烈的预感挥之不去,这一世的女主,绝不会是容易相处的存在。 毕竟,她是万古禁忌的化身,生来便没有凡人的七情六欲,冷硬如冰,更似一柄无鞘的利刃。 稍有不慎,别说靠近,恐怕连自己都会被那禁忌之力反噬。 一想到这里,沈书仇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这第六世,怕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棘手。 但无论前路如何棘手,这终究是他必须踏过的轮回之劫。 沈书仇深吸一口气,暂时将心头的忧虑抛在脑后。 他转身走到道观院中,熟稔地躺进那张亲手编织的藤摇椅里,微微闭上了眸子。 此刻他什么都不想,只想贪恋这为数不多的安稳时光,晒晒太阳,让紧绷的心弦稍作松弛。 至于那位禁忌魔女澹台池孤…… 沈书仇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不急,先晾她几日再说。 第426章 献祭日 “喔喔喔——” 雄鸡的啼鸣陡然划破天际,一声声穿透晨雾,像重锤砸在李宏二人僵滞的心上。 他们瞳孔里的呆滞瞬间碎裂,恐惧如潮水般漫上来,在眼底疯狂翻涌。 “她……她把这个……吃了……” 李福生的目光死死黏在少女带血的嘴角,声音抖得不成调,舌尖像打了结。 “咕叽,咕叽……” 少女口腔里传来的声响格外清晰,是血肉被牙齿碾磨,黏连拉扯的湿软摩擦声。 这声音钻进李宏耳朵里,比院外震耳的鸡鸣更刺耳,更让人头皮发麻。 在他眼里,少女咀嚼的哪里只是手里那块东西? 分明是把他心底最后一点镇定,也跟着嚼得粉碎,恐惧顺着骨头缝往四肢百骸里钻。 “老叔……这可怎么办?山君要是知道了,我……我们都得死啊!” 李福生的哭腔在耳边嗡嗡响。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像抽去了骨头似的,“噗通”一声瘫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哆嗦。 李宏始终没吭声,浑浊的眼珠一动不动地锁着面前的少女。 不过片刻功夫,她小手里剩下的半块肉就被囫囵塞进嘴里,漫不经心地嚼了几下,喉结一动便咽了下去。 “这个好吃。” 她缓缓扬起小脸,那双没有半点神采的眸子空洞地盯着李宏,语气平平地追问道:“还有吗?” 李宏久久没有作声,过了好一会儿,他脸上的惊悸似乎褪下去些,声音却沉得像从棺材里捞出来的,哑哑地应:“有。” 身后瘫在地上的李福生听见这话,眼睛“唰”地瞪得滚圆,浑身的哆嗦都僵住了。 那东西山君明明只给了一个,他们哪儿来的第二个? “我要吃。”小女孩立刻接话,声音脆生生的,沾着未散的血腥味。 “现在没有。” 李宏缓缓开口,目光落在她带血的嘴角。 “过几天,就有了。” 小女孩闻言,微微歪起脑袋看他。 那双空洞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显然不懂过几天是什么概念,却隐约抓住了关键。 那个好吃的东西,还会再有。 她安静下来,小脸上没了焦躁,只定定地盯着李宏,像在确认这句话的真假。在李宏再三保证后,小女孩被他领进一间房锁了起来。 关门时木栓“咔嗒”落位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离开房间,李宏走到院中,天际已被大片淡白浸染。 连那轮残留在半空的冷月,都正一点点被这抹晨光吞蚀,轮廓愈发模糊。 “老叔……” 李福生怯生生地开口,声音还带着未散的颤意。 “三日后是山君的献祭日。” 李宏语气平淡,目光扫过渐亮的天色,“到时候把先前选好的几家娃娃,连同这个小女孩一起送去。” “可……那东西被她吃了,山君那边怎么交代?” 李福生急道。 “这个小女孩,足够平息山君的怒火了。” 李宏缓缓道。 李福生这才猛地反应过来——那东西迸发的光芒是前所未有的盛,这小女孩一人,恐怕抵得上他们过去几年献祭的所有娃娃。 “那这样……我们直接送她去就行,别家娃娃是不是……” “闭嘴!” 李宏厉声打断,眼神冷得像冰。 “收起你那歪心思,山君的眼睛一直盯着这儿呢。” 李福生吓得瞬间噤声,脖子都缩了缩。 “剩下的娃娃,就当是给山君的饭后甜点。这几日多派人守着院子,按时给她送饭。” 李宏说完,转身便走,这小院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见李宏离开,李福生哪敢停留,连滚带爬地起身,踉跄着逃出了院子。 被锁住的房间里依旧一片漆黑,外界的晨光渗不进分毫。 “呵呵……” 忽然,一声银铃般的低笑在黑暗中响起。 黑暗里,一双眸子轻轻转动,猛地转向某个方向。 那双原本空洞无神的瞳孔中,竟缓缓漾开一抹猩红,像两簇跳动的鬼火,那是欲望,是禁忌催生出的噬人欲望。 ............ 三日后的清晨,整座长明村被一场浓得化不开的雾霾裹住了。 白茫茫的雾气像浸了水的棉絮,能见度不过数步之遥。 村口早已聚了不少人,沉默像雾气一样弥漫在人群里。 有人垂着眼帘,神色冷得像雾里的石头,有人用袖子偷偷抹着眼角,肩膀止不住地轻颤。 更有几位妇人按捺不住,背过身去掩面啜泣,压抑的抽噎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时辰到了,走吧。” 村长李宏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不高,却像一块小石子敲碎了凝滞的空气。 他缓步走出,鬓角的白发在雾中泛着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身旁跟着六个孩子,最大的不过七岁,小的才刚过三岁。 一个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被一根粗麻绳从身前串起,绳结勒在单薄的衣襟上,留下浅浅的红痕。 七岁的男孩攥着拳头,抿着嘴望着雾蒙蒙的前路,小脸上满是茫然。 三岁的娃娃被前面的姐姐牵着,冻得通红的小鼻尖一抽一抽,含着手指的小嘴瘪着。 而在这串孩子的末尾,跟着一个与其他娃娃截然不同的小女孩。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瞳孔空洞得像蒙了层灰的琉璃,毫无光泽,小小的身子僵立着。 连呼吸都轻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整个人像一尊失去生气的瓷娃娃,透着股说不出的死寂。 周围的村民忍不住频频朝她投去异样的目光,交头接耳的低语在雾中散开。 没人认得这是谁家的孩子,她就像凭空出现在这里的一样。 村长李宏走到前方几名汉子跟前,压低声音在为首一人耳边说了几句。 这几人是村里专门护送孩子去山君那里的,个个面色黝黑,眼神里带着股偏执的狂热,正是那群信奉山君,痴盼长生仙路的愚夫。 听完村长的话,那汉子猛地转头看向末尾的小女孩,目光在她身上一扫。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掩饰不住的贪婪,像盯着什么稀世珍宝。 “走吧!” 李宏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一名汉子立刻伸手拽紧了最前头的麻绳,粗糙的绳子被猛地一拉,六个孩子的脚步踉跄着,顺着他的力道,一个个被牵进了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雾霾里。 末尾的小女孩也被绳子带着,木然地挪动脚步,小小的身影很快便和其他人一起,被白茫茫的雾气渐渐吞没。 李宏没再看身后的人群,只是朝着村口那片更深的白雾抬了抬下巴,率先迈开了脚步。 麻绳被轻轻拽动,六个小小的身影便跟着她,一步一步,慢慢走进了那片吞噬一切光影的白茫茫里。 第427章 客从何处来 几人身影消失在雾中的刹那,村口压抑的低泣骤然炸开,化作一片撕心裂肺的嚎啕。 哭得最凶的,正是方才那些孩子的爹娘,他们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一遍遍喊着娃的名字,声音在雾霾里碎成一片又一片。 其余人也红了眼眶,纷纷上前搀扶安慰——谁家没经历过这种剜心的事? 这长明村的日子,本就是在一次次送别中熬过来的。 “哭什么哭!” 一道冰冷的呵斥猛地划破哭声。 “能献给山君,是咱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少用你这丧门的哭嚎坏了福气!” 说话的是个面无表情的妇人,眼角连一滴泪都没有,可谁都知道,她刚送走的是自己三岁的闺女。 刚失去孩子的几人顿时红了眼,齐刷刷地朝她怒目而视,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 可山君两个字像座大山压在喉咙口,到了嘴边终究化作一声憋屈的呜咽。 在长明村,没人真正见过山君的模样。 哪怕是那群月月护送祭品进山的汉子,也从未见过。 可关于山君的恐怖传说,早在村子立根时就刻进了每个人的骨头里。 更诡异的是,那群狂热信奉山君的村民,的确得到过好处。 只是那些所谓的好处不过是用命换来的催命符,让他们在虚妄的希望里,死得更快些罢了。 雾霾还在弥漫,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风声裹着土腥味,在空荡荡的村口打着转。 雾霾沉沉地压了一天,从清晨的冷寂到傍晚的昏沉,天色在白茫茫的雾气里一点点暗下来。 护送孩子的汉子们脚步不停,离传山君栖息的地方越来越近,脚下的路也渐渐变得崎岖,杂草没过了脚踝。 中途,一行人路过一座孤零零的道观,道观的门虚掩着,檐下的牌匾光秃秃的,没有刻任何字,在雾中像一块沉默的石头。 汉子们熟视无睹地往前走,这道观他们来来回回路过了无数次。 从来都是空的,连半个人影都没有,谁也没想过要进去歇歇脚。 就在他们的身影即将走过道观门口时,队伍末尾那个眼神空洞的小女孩,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被绳子牵着的手腕微微绷紧,她僵硬地转过头,空洞的瞳孔,直直望向那座寂静的道观。 她下意识地微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喉咙里却发出极轻的吞咽声。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好吃的东西就藏在那道观里,带着一种让她莫名渴望的气息。 不止如此。一股被注视的感觉顺着脊背爬上来,她能看到,道观深处,有一双眼睛正隔着门板,隔着雾气,牢牢地盯着这边。 不,不是盯着所有人,那双眼睛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绳子被前面的人拽了一下,小女孩的身子晃了晃,木然地被带着继续往前走。 但她没有立刻转回头,直到道观的影子彻底消失在身后的雾气里。 “唉……” 道观深处,一声轻叹若有若无地散开,混着窗外的雾声,轻得像一缕烟。 沈书仇收回望向门外的目光,那双沉静的眸子里还残留着几分复杂。 他从铺着粗布褥子的床榻上起身,随手拿起搭在床头的青灰色道袍,动作轻缓地穿上。 他指尖抚过道袍上的布纹,低声自语:“清闲日子,算是是到头了。” 窗外的雾霾还在弥漫,山君的阴影如同这片禁地的烙印,压得世代村民喘不过气。 是时候了,该去会会那个躲在迷雾背后,靠恐惧豢养势力的山君。 也更该去见见这第六世以禁忌为主的魔女了。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身影很快融入了道观外白茫茫的雾气中。 穹苍之上,落日被厚重的雾霾揉成一团昏黄,正拖着尾光缓缓沉坠。 黑暗如附骨之蛆般缠上天地,将最后一丝暖意啃噬殆尽。 夜晚的寒意顺着脚踝攀援而上,悄无声息地钻进每个人的脊椎缝里。 本就模糊视线的雾霾此刻更与夜色纠缠,像浸了墨的纱幔,将前路遮得愈发混沌难辨。 “我要回家……我想阿娘了。” “李叔,我们到底要去哪?带我回家好不好?我要找阿娘……” “呜呜呜……我怕……阿娘……” 队伍里的啜泣声像被风吹散的碎珠,一颗接一颗滚落在死寂的空气里。 这些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山君凶煞,只记得李叔说要带他们进山见仙人。 可此刻心里翻涌的只有对娘亲的思念和对未知的恐惧。 被唤作李叔的黝黑大汉猛地回头,粗糙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目光沉沉地锁着哭闹的孩子:“你不想见仙人了?” “我不要见仙人!”孩子抽噎着摇头,小手攥着李叔的衣角晃了晃,声音带着哭腔的恳求:“李叔,带我回家吧……我想阿娘了……” “呵呵……听话。” 李叔喉间滚出一声低哑的冷笑。 语气里裹着说不清的寒意:“都走到这儿了,再回头也晚了,等见了仙人,自然就让你们回家。” 哭闹的娃娃听见这话,小手立刻在脸上胡乱抹了把泪,抽噎着抬头:“真...真的吗?见了仙人……就真的能回家见阿娘了?” “自然是真的。” 李叔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队伍里忽然静了一瞬。 “那……” 一个稍显沉稳的声音响起,是队里年纪最大的七岁娃娃,他攥着衣角的手指泛白。 “那为什么……李成他们没回来?” 他口中的李成,本是他的邻居,两人从小一起玩耍。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然过去一年多的时间。他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当时李成满心欢喜地握住他的手,兴奋地炫耀自己就要去见仙人了。 那场景仿佛还在眼前,可如今李成却一去不返,他如今虽然也要去见仙人了。 可现在,丝丝缕缕的担忧正从他心底往上涌,小小的心灵已被未知的恐惧一点点浸满。 更让他不安的是,他们几个孩子的手腕被一根粗麻绳串在一起。 村长说这样是怕路上走散,可此刻那粗糙的绳结勒着手腕,怎么看都更像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 “等你到了,亲自去问他就知道了。” 李叔眼角的冷意像冰碴子,直直盯着那七岁娃娃,语气里没半分温度。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手腕却猛地一紧,被李叔蛮横地拽着往前趔趄了几步。 他毕竟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就算现在察觉到不对劲,面对几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再加上这死死捆住手脚的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 眼下只能在心里一遍遍祈祷,但愿他们真的是去见那位传说中的仙人。 不知怎的,他忽然下意识地转头,望向队伍末尾。 那里也有一道身影被绳子捆着,和他们一样是个孩子,可偏偏和哭闹不止的同伴们不同。 那人脸上没有半分慌乱,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平静得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深水。 “看什么看?快点走!”耳畔炸起一声呵斥,他被拽得一个踉跄,只能慌忙回过头,脚步踉跄地跟着往前挪。 一行人身影彻底隐入雾色后,浓重的黑暗里,一道素色道袍缓缓浮现。 沈书仇立在原地,目光穿透弥漫的雾霾望向远方,眉心微蹙。 不远处正传来阵阵让他心神震颤的气息,那股凶戾与威压,不出意外其正是栖息在这片禁忌之地的山君无疑。 又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被拖拽着前行的孩子们终于在一座斑驳的山庙前停了下来。 庙门半掩,檐角蛛网密布,在昏暗中像一张沉默张开的巨口,不知将吞噬掉什么。 “晚辈李根,前来向山君供奉!” 被唤作李叔的汉子眼神里满是敬畏。 “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湿滑的苔藓地上,额头几乎贴到冰冷的石阶。 可他的声音在空荡的庙前荡了几圈,庙里却死寂得像沉进了深渊,连风声都似被吞了进去,半点回音也无。 李根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粗布短褂,手心里攥出的汗把衣角都濡湿了。 以往这个时候,庙里早该传来那道威严的声音。 今天这死寂,却比任何呵斥都更让人发慌。 他看不见的庙内,一尊神像忽然动了。 原本空洞的眼窝深处,竟缓缓睁开一双漆黑的眸子。 不见半点瞳仁,却像两口深潭,穿透朽坏的庙门,精准地锁定在队伍末尾那个最安静的娇小身影上。 时间随着孩子们的心跳一点点爬过,神像的黑眸里忽然闪过一丝极淡的光。 那是震惊,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但这震惊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近乎沸腾的贪婪,黑眸边缘竟隐隐泛起暗红,像有血光在里面翻涌。 就在神像喉间似要滚出低沉声响的刹那,它猛地顿住了。 庙外黑暗的雾霾深处,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悄然弥散开来,清冽中带着凛然的道韵。 神像那用泥塑的眉毛竟微微蹙起,像是活物般动了动。 到了嘴边的话语硬生生转了个弯,化作一道沙哑干涩的声音,穿透庙门飘了出来。 “客从何处来?” 第428章 你也太丑了吧! “此话一出! 李根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以为这话是山君对自己说的。 刚要开口回应,身后却陡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像落叶擦过地面,细微却清晰。 他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双目如炬,死死锁向身后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客从他乡来。” 黑暗深处,一道平淡的声音悠悠响起。 这声音不高不低,却像石子投入静水,在山庙前漾开无声的涟漪。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已从噬人的黑暗中缓缓踏出。 只见他身着一袭青色道袍,衣袂竟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那张在阴影中逐渐清晰的面容,此刻完整地落入山庙前众人的视野,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山庙里的那尊神佛体内,一股磅礴神识骤然爆发,如天罗地网般将沈书仇周身牢牢笼罩。 可神识落下的刹那,神佛的眉头却拧得更紧了。 祂分明没从眼前这人身上察觉到半分禁忌力量的波动,可那股若有若无的危险感,却像针芒般刺着祂的感知。 “大胆狂徒!见我山君在此,竟敢不跪?” 神佛尚未开口,身侧的李根已按捺不住,厉声喝斥,眼底满是狂热的维护。 沈书仇对这声怒喝置若罔闻,只缓缓抬起手指,轻轻点向队伍末尾的一人,声音平淡无波:“我来,只为她。” 神佛与李根顺着他指尖望去,视线落在了队伍最末那个不起眼的小女孩身上。 而自沈书仇出现的那一刻起,小女孩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他。 那双本该古井无波眸子,唯有深处悄然翻涌着一丝极淡的贪婪,像蛰伏的饿狼盯上了猎物。 此刻在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滋长——吃掉他。 要完完全全,连骨头带肉地,“啊呜”一口吞进肚里! “放肆!山君的祭品岂容尔等窥伺!” 李根怒喝如雷,猛地跪倒在地,朝着山庙方向叩首:“恳请山君应允,容属下替您清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狗!” 山庙内的神佛依旧沉默,却以这份寂静默许了他的请求。 祂也正想看看,这个毫无禁忌之力波动的青年道人,究竟藏着怎样的危险。 李根从沉默中读懂了应允,猛地起身。刹那间,一股远超凡俗的凶悍威势从他体内爆发。 脚下猛地一踏,坚硬的地面应声凹陷出一个深坑,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朝沈书仇暴射而来,带起呼啸的劲风。面对疾驰杀来的李根,沈书仇面无表情,只缓缓抬起右拳,平平挥出。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炸开。 方才冲得有多迅猛,此刻的李根便飞得有多狼狈,像个破败的麻袋般径直撞向山庙大门,将厚重的木门砸得粉碎。 更可怖的是,他的身体在这一拳的巨力冲击下,竟直接化为漫天飞溅的血渣,连完整的骸骨都未留下。 对这种狂热的爪牙,沈书仇自始至终,没有半分留手的打算。 震耳的爆响余音未散,空气已瞬间凝固成死寂。 下一秒,孩子们的惊呼声才猝然炸开,此起彼伏的抽泣声中。 除了那个小女孩愈发灼热贪婪的目光,其余所有视线落在沈书仇身上时,都浸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恐,仿佛在看一尊索命的修罗。 就连山庙里的神佛,在那拳劲余威荡过时,瞳孔也猛地一缩。 直到此刻,祂才终于明白——为何这个道人明明感受不到丝毫禁忌力量,却自带一股令人心悸的危险。 因为祂清晰地察觉到,眼前这青年道人虽无半分禁忌之力流转体内,他的身躯本身,就是行走的禁忌。 这副禁忌之躯,正是系统赋予他这一世的修为根基。 以无形的系统之力,悄然窃取此方世界的禁忌本源,最终凝练成的躯体。 而那禁忌力量的源头,追根溯源,直指澹台池孤! 若澹台池孤未来想真正踏足大帝境,成就独一无二的禁忌之位,就必须吞噬掉沈书仇,将这部分被窃取的力量彻底收回。 这,也正是为何澹台池孤自沈书仇出现起,就本能地觉得他是极其好吃的东西。 那是源自力量本源的呼唤,是禁忌对自身碎片的渴求。 “你既与吾同为禁忌,这些禁品,你有资格与吾同享。” 神佛缓缓开口,对这个同样身负禁忌的强大存在,祂并不想轻易树敌。 “我与你并非一类。” 沈书仇轻轻摇头。 指尖依旧指着澹台池孤,语气坚定,“我说得很清楚,我只要她一人。” “本座念你同为禁忌,已不愿为难,休要得寸进尺!” 神佛闻言,周身恐怖的威压骤然爆发,如乌云压顶般笼罩全场。 祂虽不想与沈书仇死斗,但要夺走对祂同样极具诱惑力的澹台池孤,也绝不会轻易退让。 “你拦不住我。”面对铺天盖地的威压,沈书仇面色不改,镇定自若。 说罢,他径直走向澹台池孤,望着她小小的身躯,以及眼底毫不掩饰的贪婪,忽然微微一笑,缓缓伸出手:“跟我走吧。” 下一秒,澹台池孤猛地扑上前,一把抓住沈书仇的胳膊,毫不犹豫地“嗷呜”一口咬了下去! 她实在太饿了,此刻满脑子都只想把这个好吃的吞进肚里。 可她的牙齿刚碰到沈书仇的皮肤,就像咬在了坚硬的磐石上。 任凭她使出浑身力气,也只能留下几缕口水和浅浅的牙印,连油皮都没咬破。 见此情景,沈书仇的眉毛忍不住抽了抽。 他更加感觉,往后和这小家伙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相处了。 “放肆!此地乃本座疆域!” 话音未落,山庙内的神佛已骤然踏出。 原本僵硬的石灰外壳瞬间崩碎飞溅,露出底下早已溃烂流脓的血肉。 那些肉糜般的组织黏连在一起,泛着青黑与暗红的脓水顺着沟壑汩汩流淌,腥臭味瞬间弥漫整个山庙。 无数根碗口粗的血管从血肉深处暴突而出,像活物般疯狂扭动抽打。 有的甚至穿透了腐烂的肌理,悬在半空滴落着粘稠的血浆。 祂背后猛地撕裂两道巨大的血口,从中钻出一对由血管和碎骨交织成的肉翼。 翼膜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孔洞,不断有碎肉和血沫从孔中喷溅,每一次扇动都带起令人作呕的腥风。 而在这团烂肉顶端,原本的佛首彻底崩裂,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从血肉中硬生生挤出的虎头。 兽首上没有完整的皮毛,裸露的筋肉外翻,眼球像泡烂的死鱼般鼓胀突出。 嘴角裂到耳根,露出两排沾满黑血的锯齿獠牙,涎水混着碎肉从牙缝间滴落。 每一次呼吸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成一摊肉泥。 见到神佛露出这般骇人的模样,在场的孩子们瞬间僵在原地,小脸煞白,连哭都忘了。 剩下的几名大汉更是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像堵着滚烫的石头,半天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就是他们供奉了多年的山君?那狰狞可怖的模样,比最凶的恶鬼还要吓人百倍。 “放下她。” 显露原形的山君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咆哮,浑浊的兽瞳死死盯着沈书仇。 血涎顺着獠牙滴落,在地面砸出一个个腥臭的血点。 沈书仇却忽然眉头一皱,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你这模样……也太丑了点吧?” 第429章 拳剑镇山君 听到沈书仇的话,那血肉模糊的虎脸上瞬间怒意暴涨,原本就狰狞的五官拧成一团,烂肉般的皮肤下青筋疯狂搏动。 下一秒,一只覆盖着粘稠血浆的巨大兽掌猛地抬起,如乌云压顶般遮天蔽日,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朝沈书仇狠狠拍来。 沈书仇眼神一凝,指尖寒光一闪,瞬间切断澹台池孤腰间的麻绳,手臂一抄将她护在怀里。 身形如鬼魅般向后急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毁天灭地的一掌。 他清楚,澹台池孤虽是禁忌之体,此刻却还处于最初的懵懂形态,未真正成型前,挨上这一下必死无疑。 “轰——!!!” 兽掌狠狠砸在地面,大地瞬间剧烈震颤,一道蛛网般的裂痕以落点为中心疯狂蔓延,强大的冲击波如海啸般扩散开来。 方圆几里内的树木应声断裂,枝叶漫天纷飞。 而那群来不及反应的孩子和大汉,早已在这恐怖的余波中被碾成一团团猩红的血雾。 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望着这炼狱般的景象,沈书仇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转瞬即逝。 他本就不是来当救世主的,此行此界,自始至终,都只为怀里这个还在试图咬他胳膊的小家伙而已。 一击落空,山君那恐怖的血肉身躯骤然暴涨至近九尺高,宛如一座蠕动的肉色小山矗立当场。 更磅礴的威压如实质般铺散开来,带着浓烈的腥腐气碾压四周,视觉与气息的冲击力都愈发骇人。 这股威压在沈书仇感知中,约莫相当于修行界的合体境。 以他如今的力量不仅不惧,甚至杀它也不需要太费力。 不等他细想,面前那团庞大的血肉猛地扇动巨硕的血翅。 翼膜上的孔洞骤然喷射出无数尖锐骨刺,如漫天箭雨般带着呼啸的破空声,朝沈书仇激射而来,封死了所有闪避的路径。 面对这避无可避的攻势,沈书仇面色依旧平静。 他手掌微微发力,在怀中还在执着啃咬他胳膊的澹台池孤后颈轻轻一敲,将她打晕过去,小心地放在身后相对安全的角落。 紧接着,青袍身影动了。 他如一道青色闪电在密集的骨刺中穿梭,身法快得只剩残影。 每一次转折,腾挪都精准到毫厘,硬生生从箭雨中劈开一条通路,毫发无伤地步步逼近山君。 在山君那只仅剩的,布满血丝的独眼注视下,沈书仇脚下猛地发力,身形骤然腾空而起。 迎着这尊庞然大物的狰狞面孔,他扬起一只与对方体型相比显得格外微小的拳头,带着破风之声,狠狠轰了过去! 这一拳轰出,宛如蛰伏千年的巨龙甩动巨尾,携万钧雷霆之力猛撞山岳! 拳风未到,周遭空气已被撕裂得发出呜咽般的尖啸,地面尘土被无形气浪掀飞,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 “轰——!!!”巨力与血肉之躯碰撞的刹那,仿佛天地都震颤了三分。 山君那近九尺高的庞大身躯如遭天倾,竟被这一拳硬生生砸得向后横飞出去。 沉重的躯体在地面上犁出数丈长的深沟,碎石与腐肉混着血浆泼洒得到处都是,连空气都弥漫开灼烫的腥气。 但这,仅仅是开始。 不等山君庞大的身躯落地稳住,沈书仇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欺近,第二拳毫无预兆地扬起重落! 这一拳没有半分花哨,唯有凝练到极致的力量在拳锋汇聚,仿佛能崩裂星辰,击碎虚空。 拳出,风云变色! 面前的气流被生生轰开一道狰狞的真空裂口,周遭的光线都似被这股力量扭曲。 “砰!” 无与伦比的巨力狠狠砸在山君胸口,那本就腐败不堪的血肉躯体瞬间如被重锤击中的烂瓜,轰然炸开一个脸盆大的血洞! 断裂的血管像断了线的红绸漫天飞舞,碎肉脓水与森白的骨碴混着黑血狂喷而出。 这股骇人的威势让天地间都短暂陷入死寂。 “你找死!” 山君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尽管两拳在它身上撕开狰狞伤口,却尚未伤及根本。 腥红的独眼燃烧着暴怒的火焰,话音未落,那只覆盖着粘稠血浆的巨大兽掌已攥成铁拳,带着崩山裂石的威势,朝沈书仇悍然砸回! 如此近的距离,拳风已如钢鞭般抽面而来,避无可避。 何况沈书仇本就没打算躲,他平静的眸子里骤然迸射出刺骨的杀意。 周身气息如潮水般层层攀升,青袍下的肌肉悄然绷紧,每一寸筋骨都在嗡鸣蓄力。 面对那遮天蔽日的巨拳,沈书仇不退反进,身形微沉。 右拳紧握如铁,迎着对方的攻势,以一记看似渺小却蕴含无匹力量的拳头,悍然轰了出去! 两拳相交的刹那,整座空间的气流仿佛被瞬间抽干。 紧接着便是一声足以震碎耳膜的巨响,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炸开,将地面的碎石与腐肉尽数掀上半空! 拳风如利剑般撕裂禁忌之地的长夜长空,带着摧枯拉朽之势,竟硬生生贯穿了面前那只覆盖着腐肉的巨大拳头! 骨裂声与血肉爆裂声混杂在一起,浓稠的黑血混着碎骨喷溅如雨。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弱。” 漫天肮脏腥臭的血雾中,沈书仇冷淡的声音穿透血雨,清晰地传入山君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漠然。 这一刻,山君那只残存的独眼骤然收缩。它竟然再一次在这具腐朽的躯壳里感受到了名为恐惧的寒意,如冰水浇头般顺着血管蔓延全身。 它模糊的视野中,只见那袭青色道袍的身影踏着漫天血雨高高跃起。 谪仙般清俊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唯有那双眸子深处,藏着对它彻底的,碾灭般的蔑视。 “锵!” 下一刻,一道清越如龙吟的锐响骤然在山君耳畔炸开。 那嘹亮的声音穿透漫天血雾,在它浑浊的脑海中掀起惊雷般的轰鸣。 这声音!是这声音! 山君残存的独眼猛地瞪圆,腐肉下的身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令它恐惧了整整几十年的声音,竟会再次响起,而且是从这个来历不明的青衣道人身上! 几十年前,正是这样一道剑鸣划破长空,那一袭白衣持剑的身影如天神降世。 一剑便斩去了它半条性命,逼得它狼狈逃窜,躲进这片黑暗禁忌之地苟延残喘。 可如今,时隔数十载,这催命般的剑鸣竟再度响起! 山君死死盯着沈书仇,满是惊骇与不解——那分明是剑刃破鞘的锐啸。 可眼前这青衣道人手中空空如也,连半点剑柄的影子都没有,为何能斩出这般令它魂飞魄散的剑鸣? 那声音并非来自实物,却比任何利刃都更锋利,像一道无形的锋芒,已先一步刺入它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神。 沈书仇的拳头上骤然爆发出璀璨锋芒,拳锋裹挟着凌厉无匹的拳剑之力,如同一柄无形利剑刺破长夜。 随着这记拳剑撕裂黑暗的刹那,整方天地间骤然亮起一道刺目的白昼之光,将禁忌之地的阴霾照得无所遁形。 顷刻间,这片禁忌之地的黑暗里,无数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骤然睁开。 或猩红、或幽绿、或浑浊,密密麻麻的视线跨越虚空,齐齐锁定向这边的惊天动静。 山君望着那道吞噬一切的白昼锋芒,浑身的血肉都在颤抖。 它清楚地知道,这一击躲不过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已彻底抽空了它所有的反抗勇气。 “你……你根本不是禁忌……你到底是谁?!” 山君发出绝望的嘶吼,声音里满是濒死的惊骇。 “撕拉!” 脆响过后,它那高达九尺的庞大血色肉身,在拳剑之力下如纸糊般轰然破碎,化作漫天温热的血雾弥漫开来,连一丝残骨都未留下。 沈书仇一袭青袍缓缓落地,衣袂上未沾半分血污。 他望着眼前飘散的血雾,眼皮都未曾眨动一下,薄唇轻启,只吐出三个字,声音平淡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禁忌之地中。 “他乡客。” 第430章 我就要吃这个 流星般的白昼骤然撕裂天幕,短暂照亮脚下这片禁忌之地的刹那,也将深处蛰伏的无数双嗜血眸子映得寒光乍现。 光亮如烛火般转瞬即逝,浓稠的黑暗旋即卷土重来,与空气中刺鼻的血腥气交织弥漫。 沈书仇垂眸望着满地蠕动的碎肉与蜿蜒的血痕,缓缓将手掌平贴在冰冷的地面上。 下一秒,诡异的景象骤然发生。 那些尚在抽搐的碎肉仿佛受到无形的牵引,连同心脉未绝的鲜血一同向着他的掌心疯狂汇聚。 不过几息之间,无数血肉在掌下翻涌凝聚,最终凝成一颗拳头大小的血珠,悬浮在他掌心微微搏动,宛如一颗跳动的妖核。 这血珠乃是精粹,其内封存的,正是山君那股令人胆寒的禁忌之力。 将那颗搏动的血珠小心收入贴身衣物,沈书仇起身走向一旁。 先前被他击晕的澹台池孤仍陷在昏迷中,睫毛安静地垂着,却见她小巧的琼鼻微微抽动。 嘴角也还无意识地轻咂着,像是在回味嘴巴里残留的甜香。 沈书仇见状唇边漾开一抹无奈的浅笑,旋即俯身将她轻揽入怀。 足尖一点便纵身跃起,身影瞬间隐没在浓如墨色的黑暗里。 他离去不过片刻,黑暗深处忽然亮起一双猩红的眼瞳。 紧接着四面八方接连浮现无数血眸,将这片死寂之地映照得一片诡异暗红。 这些眼睛齐刷刷锁定着沈书仇消失的方向,眸底情绪各异。 有深深的忌惮,有毫不掩饰的贪婪,亦有难以捉摸的惊诧。 又过了片刻,所有血眸次第熄灭,暗红褪去,禁忌之地再次被浓稠的黑暗彻底吞噬。 ...... ...... 当视线缓缓掀开一条缝隙,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透着古朴气息却又极其简陋的房间。 目光所及之处,仅有一张木桌孤零零立在角落,桌身泛着崭新的光泽,显然是刚添置不久。 澹台池孤从床榻上坐起身,望着眼前全然陌生的环境,娇俏的脸上却平静无波。 对她而言,陌生本就是常态。 自她第一次睁眼打量这世界起,看到的便是乱葬岗上堆积的尸骸。 整个天地于她而言,从来都带着疏离的生涩。 她并非人族,自然没有那些属于人族的弯弯绕绕,可此刻有一点却与人族毫无二致。 腹中空空如也,那股尖锐的饥饿感正疯狂叫嚣着,让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饿极了。忽然,澹台池孤的小鼻子猛地抽动了几下,像只嗅到猎物气息的小狗般,鼻尖微微耸动着捕捉那缕诱人的味道。 被这气味勾得心头一动,她立刻从床榻上翻身下来,赤着脚循着香气一路走到门边,轻轻推开了房门。 穿过短短的走廊,又一扇门在气味的指引下被她推开。 这间屋子的布局与方才那间大同小异,同样摆着一张木桌,只是多了个半旧的柜子。 但澹台池孤的眸子对这些摆设视若无睹,所有目光都直勾勾地锁在几步外床榻上侧躺的那道身影上。 方才还平静无波的眼底,瞬间迸射出炽热的欲望。 她几乎是雀跃地扑到床榻边,踮起脚尖凑近,鼻尖几乎要贴上对方的脸颊,贪婪地呼吸着那让她魂牵梦绕的气息。 床榻上躺着的正是沈书仇,他双目紧闭,鼻间只泄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对身前那道小小的身影更是毫无察觉。 而这娇小身影的主人,澹台池孤,此刻满脑子都在盘算着该如何将他吃掉。 她歪着脑袋,目光在沈书仇身上来回逡巡,最后定格在他的手臂处。 虽非人族,过往的记忆却清晰如昨,她分明记得,上次咬在这处时,坚硬得根本无法下口。 从未有过人类情绪的澹台池孤,此刻竟第一次尝到了苦恼的滋味。 小眉头微微蹙起,一时竟想不出该从哪里下嘴才好。 思来想去,澹台池孤还是决定再试一次。 她小手一伸抓住沈书仇的手臂,小小的身子往前倾了倾,飞快张开嘴巴,对准他的手腕就咬了下去。 “吧唧,吧唧”的牙齿摩擦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一圈圈回荡开来。 可时间一息一息溜走,她咬得小脸都微微泛红,手腕上的皮肤却依旧光滑。 澹台池孤懊恼地松开牙齿,盯着那处看了看,别说咬出伤口,连个浅浅的牙印都没留下,只有一小片被她口水濡湿的痕迹。 她瘪了瘪嘴,小脸上满是困惑,仿佛不明白为什么这食物总是这么难咬。 这处行不通,澹台池孤便转动着瞳孔,在沈书仇身上扫视起来。 很快,她目光一顿,发现某处有个尖尖的东西。 澹台池孤眼睛一亮,立刻伸出小手,轻轻往那尖尖的地方一点。 指尖刚触到,那东西竟微微向上一挺。 见状,她方才还带着失落的眸子瞬间亮起光来。 这东西带着些弹性,摸起来似乎比手臂要软上一些,说不定……能咬动? 澹台池孤立刻手脚并用地爬上床榻,小脑袋凑近那处尖尖的物体,鼻尖几乎要蹭到布料上。正要下嘴,却被一层布料拦住了去路。 她伸出小手,在沈书仇腰间胡乱摸索着,小眉头微蹙,像是在琢磨怎么才能把这碍事的布料弄开。 摸索间,她的肢体总是会触碰到那个奇怪的地方。 更让她在意的是,即便隔着布料,也能隐约感受到一丝淡淡的暖意,似乎比别处的皮肤要烫上几分。 她歪着脑袋,小手下的动作没停,眼里满是势在必得。 不管怎么样,总得先把这层阻碍弄掉才行。 折腾了半天,那层布料依旧牢牢挡在面前,澹台池孤终于放弃了摸索。 弄不掉,那就连带着一起吃! 她像是怕这会跳动的东西跑掉,特意伸出一只小手,从根源上死死的握住。 掌心立刻传来一阵滚烫的热意,她却毫不在意,只一心盯着目标。 小脑袋猛地低下,嘴巴张到最大,澹台池孤要确保能一口整个吃掉。 就在牙齿即将触碰到那滚烫的尖尖时,一只大手毫无预兆地探来,稳稳抵住了她的小脑袋。 随着掌心微微用力,她的脑袋被缓缓抬起,四目相对的刹那,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书仇瞪着眼前这副景象,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他万万没料到,澹台池孤竟比他先醒,更没料到这小丫头会摸到他房里,做出这般惊世骇俗的举动。 沈书仇自然清楚,对饿极了的澹台池孤而言,自己不过是块食物。 可现在绝不是任她下口的时候,更何况,他虽肉身已成禁忌,却没把握那处也真能坚硬如铁。 真要被这小丫头狠狠咬下去……恐怕……当真要断了。 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沈书仇喉结滚动了一下,握着她脑袋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 被沈书仇按住小脑袋,澹台池孤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在她眼里,食物本就该等着被自己吃掉,不管是死是活,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见她还在使劲往前挣,沈书仇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口劝道:“你饿了是不是?我去下面给你吃。” “我不要!” 澹台池孤鼓着腮帮子。 眼神里第一次露出凶狠的目光,犹如从地狱迸发出的利刃死死地钉在他身上。 另外一只小手还攥得紧紧的道:“我就要吃这个!” 那副执拗的模样,活像只认准了猎物就绝不松口的小兽,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要求有多惊人。 第431章 脱离 “这个不能吃!” 沈书仇一手抵着额角,眉宇间浸着几分无奈,另一手却牢牢按住身下那颗还在不安分扭动的脑袋。 小家伙喉咙里滚出“嗷呜嗷呜”的呜咽,小嘴半张着,像是随时要扑向什么目标。 澹台池孤压根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凶巴巴地锁着沈书仇,眼底满是不肯罢休的执拗。 被这么一拦,浑身的毛仿佛都要竖起来,一股委屈又恼火的情绪直往上冒。 哪有见着好吃的,还死死按住不让动口的道理? 见她这副寸步不让的模样,沈书仇心头的无奈更甚。 他早有预感,这一世与这小家伙的相处不会轻松,却没料到才刚开局,便已是这般剑拔弩张的僵持。 一大一小谁也不肯松劲。 沈书仇的手仍稳稳托着她乱晃的小脑袋,而澹台池孤的小手却像生了根似的,死死攥着那截还带着余温的东西。 这么耗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沈书仇轻叹一声,无奈地从腰间暗袋里摸出一物,摊开在掌心。 下一秒,澹台池孤那双还含着凶光的眸子猛地一顿,所有注意力瞬间被那掌心之物勾了过去。 那是一枚色泽暗沉的血珠,静静躺在沈书仇的掌心里,正是先前那山君凝聚的血核。 此物于沈书仇而言用处寥寥,可对眼前这小家伙来说,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血珠中蕴含的禁忌之力,于她这具天生的禁忌之体而言,简直是再好不过的诱饵。 果然,血珠刚一露面,澹台池孤攥着那物件的小手便“唰”地松开,小胳膊一伸就想扑过来抢。 沈书仇早有准备,掌心猛地一合将血珠拢住,另一只手同时松开她的脑袋,整个人借着惯性往后一仰,稳稳退开半步。 没了支撑的小家伙顿时失去平衡,“噗通”一声结结实实摔在床榻上。 圆乎乎的小脑袋毫无缓冲地磕在被褥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但这小家伙倒是利落,一骨碌就从床榻上爬起来,小脸上满是怒意,嗷呜一声就朝沈书仇扑过去。 沈书仇无奈地再次伸手按住她的小脑袋,任凭她两只短胳膊在半空胡乱挥舞,怎么也够不着自己。 “想吃什么?” 他见她这副急吼吼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澹台池孤闻言,小手指毫不犹豫地指向沈书仇身下那傲然挺立之物。 沈书仇顺着她的指尖看去,顿时一阵汗颜,哭笑不得。 他旋即把掌心的血珠递到她眼前,神色一正:“想吃这个也不是不行,但你得跟我做个约定,答应了,我就给你。” 可澹台池孤哪里懂什么叫约定。 她此刻就像只被馋虫勾住的小兽,眼里只有吃的。 沈书仇耐着性子,又道:“同意就点点头,不同意,这东西可就没你的份了。” 话音刚落,沈书仇故意把血珠往嘴边凑了凑,作势要咬。 澹台池孤见状,小脸瞬间皱成一团,眼里满是挣扎与愤愤。 最后还是没忍住,小脑袋像捣蒜似的连连点着,生怕晚一秒就没了吃的。 “第一,从现在起,我来养你。我叫沈书仇,你得喊我道主。”沈书仇一本正经地说道。 澹台池孤只盯着他掌心的血珠,小嘴抿着没吭声,仿佛没听见似的。 “第二,你以后就叫澹台池孤。”沈书仇耐着性子,又把名字重复了一遍。 这次,小家伙总算有了点反应,小嘴巴动了动,无声地嘟囔着,像是在笨拙地模仿这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但那注意力也只维持了一瞬——对她来说,名字哪有血珠重要?眼里的馋意早就盖过了一切。 沈书仇瞧她这心不在焉的模样,心里明镜似的,却也不急。 养小孩这事儿,他多少还是有些经验的,慢慢来便是。 “既然应了,就先从床上乖乖下来。” 沈书仇话音刚落,小丫头为了心心念念的血珠,果然不再纠缠,手脚并用地从床榻上爬下去。 站在地上仰着小脸,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黏在他身上,像只盯紧骨头的小狼崽。 沈书仇低头理了理被她抓得皱巴巴的衣襟,随即也起身下床。 “给我!” 澹台池孤急不可耐地蹦出两个字,小奶音里满是催促。沈书仇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却当着她的面,慢悠悠地将血珠重新揣回怀里:“我说了要先立约定才给你,可没说现在就把约定算完啊。” 澹台池孤小脸猛地一僵,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怒意,小奶音都带上了气鼓鼓的颤音:“你骗我!” 沈书仇走上前,抬手轻轻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声音放得柔和:“道主可没骗你。我教你做饭,好不好?” “做饭是什么?” 澹台池孤皱着小眉头,一脸茫然地问。 “做饭啊,就是能把你小肚子填得饱饱的本事。” 沈书仇忍不住笑了,指尖轻轻刮了下她的小鼻尖。 说着,他无视了小家伙眼里那半信半疑的复杂神色,伸出大手,轻轻握住她软乎乎的小手,牵着她一步一步慢慢走出了房间。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道观的院子里便升起了袅袅炊烟。 白色的烟缕从炉灶里悠悠飘出,扶摇直上,渐渐与天边刚泛起的鱼肚白交融在一起,给清冷的晨色添了几分暖意。 澹台池孤被沈书仇安置在院中的摇椅上,小身子歪歪扭扭地靠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忙碌的背影。 此刻在她眼里,眼前这道身影实在古怪。 明明是她的食物却偏不肯乖乖就范,反倒要和她定些莫名其妙的约定。 她不懂什么叫约定,却能清晰地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就像藤蔓似的缠过来,陌生又强烈,和她想把他吃掉的欲望有些相似。 正怔忡间,小巧的琼鼻忽然不受控制地快速抽动起来。 一股浓郁的肉香顺着风飘过来,霸道地钻进她的鼻腔,瞬间勾得她肚子里咕噜叫了一声。 “好了,该吃饭了。” 下一秒,沈书仇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他端着一盘香气扑鼻的肉食走过来,油亮的色泽衬得那肉格外诱人,稳稳停在澹台池孤面前。 小家伙的目光瞬间被那盘东西勾住,小嘴巴不自觉地抿了抿,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吞咽声,连话都忘了说。 沈书仇见状笑了笑:“这就是做饭,以后你就吃这些。” 说着,他牵起她的小手,慢慢往屋里走。如今的澹台池孤虽有着人类孩童的模样,内里却全然没有人类的认知。 沈书仇要做的,便是一点点教她如何像人一样生活,又该如何真正成为一个“人”。 两人刚走进屋,道观外的一棵老树上,一只血红的眼睛正死死盯着院内的动静,眸光里翻涌着不明的意味。 而在这片禁地最深处,一道漆黑的人影端坐在用血凝聚的王座上。 他透过那只血眸,将道观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薄唇轻启,溢出一声低笑:“有点意思,一个身负禁忌之力的人族……你是从那个地方来的吗。” ...... ...... 黑暗如墨的星穹下,一道纤细的身影正裹挟着碎风急速坠落。 衣袂被罡风撕扯得猎猎作响,宛如濒死的蝶翼在夜空中徒劳挣扎。 第五倾寒只觉识海翻涌,那缕本该与肉身紧密相连的神念发生了剧变。 此刻正像被急流冲荡的孤舟,一点点剥离着温热的躯体,每一分剥离都带着钻心的钝痛。 黑暗的坠落中,一丝微弱却清晰的感应悄然传来。 那是第五书双沉在黑暗里的神念,正挣脱混沌,一点点复苏。 感受到姐姐即将醒来的气息,第五倾寒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神念正加速抽离这具躯壳,即将彻底离开姐姐,也离开那个让她想要彻底占有的相公。 这一次,心中没有了往日的愤怒,没有了深埋的怨恨,连那份不甘也消散无踪。 她的脸上出奇地平静,可这份平静转瞬就被汹涌的恐惧彻底冲垮。 不知不觉间,泪水已漫过眼角,顺着绝美的脸颊滑落,将视线彻底模糊。 “姐姐……相公……我怕……倾寒好怕……” 细碎的呢喃在狂风中打着颤,带着孩童般的无助。 这一刻她才忽然明白,或许自己真的如他曾说过的那样,终究还是个会害怕失去的胆小鬼。 第432 章 顾清染 (4k) “姐姐……” “相公……” “倾寒……我真的好怕……” 破碎的呼唤在耳畔渐轻,眼前的光影如潮水般褪去。 第五倾寒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意识马上就要抽离这具即将冰冷的躯壳。 而此刻,第五书双沉寂的神念似是被这缕消散的生机惊动,仿佛预感到某种珍视之物即将永诀。 原本缓慢的复苏骤然提速,在识海中掀起细微却急切的涟漪。 “轰——!” 震耳的轰鸣骤然炸开! 第五倾寒的神识如挣脱束缚的惊鸿,猛地冲出灵魂之海,彻底抽离了这具濒临沉寂的躯壳。 就在这一瞬间,灵魂之海最深处,那双眼紧闭了不知多久的眸子豁然睁开,眸光刺破混沌。 第五书双骤然夺回了身体的掌控权,可意识尚未从久寂的朦胧中彻底清明,周遭已骤然涌动起磅礴的力量。 那股强大却带着温润暖意的气流如潮水般涌来,轻轻将她裹在中央。 下一瞬,狐白白的身影已悄然浮现,蓬松雪白的狐尾温柔地环住了她,将她护在其中。 狐白白稳稳接住第五书双,目光却冷冽地投向下方。 那缕独属于第五倾寒的神念正如断翅的蝶,在虚无中不断坠落。 她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悯,更无半分出手相护的打算。 将第五倾寒的神识从这具身体里剥离,本就是她与几女合力下的手段。 第五倾寒挟持沈书仇时做的举动,早已触碰到她不可逾越的逆鳞。 这般行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轻易饶恕。 但她也没有立刻动手彻底碾碎那缕残念。 只因此刻,她已清晰洞悉那神念中翻腾不休的恐惧,那正是她要的惩罚。 就让这抹恐惧如附骨之蛆,陪着第五倾寒在这片茫茫黑暗的星河中。 永无止境地下坠,沉沦! ............ “轰——!” 恐怖的拳芒撕裂长空,硬生生将眼前的气流绞出一道狰狞裂口。 在那尊禁忌之物惊恐欲绝的目光中,这裹挟着毁天灭地威势的一拳,毫不留情地轰在了它的肉身上。 顷刻间,黑色的血液与碎肉在这惊鬼神的一击下炸成漫天血雾。 血雾弥漫中,那袭道袍染血的身影宛如从地狱踏临的魔神,周身翻涌的恐怖气息压得虚空都在微微震颤。 他那双燃着滔天杀意的眸子扫过四周,喉间溢出的低语带着冰碴般的寒意:“都给我滚!” 声音不大,却如惊雷般穿透周遭的黑暗。 暗处里,无数双贪婪又忌惮的目光死死盯着如魔神降世的沈书仇。 碍于他碾压性的实力,一时间竟无任何一尊禁忌敢轻举妄动。 但死寂终究被打破,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哼!大家同为禁忌,凭什么你要独占她?倒不如……与我等一同分享这滋味。” 沈书仇猛地转头,目光如淬毒的利刃直刺出声的黑暗。 他未发一语,嘴角却勾起一抹森然狞笑,下一秒身形微弓,脚下猛地一踏! “嗡!” 空气被踩出一声闷响,他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拳头已带着裂风的锐啸,悬在那尊禁忌生物的面门之前。 那禁忌之物瞳孔骤缩,惊惶之下急忙嘶吼:“你敢杀我?我可是魔鸦渊主的随从!” 话音落地的刹那,周遭黑暗中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唏嘘。 谁都清楚,在这片禁忌之地,最令人胆寒的存在莫过于深处渊神殿中坐镇的魔鸦渊主。 他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沈书仇闻言,即将落下的拳头微微一顿,眉头瞬间拧紧。 近一个月来,那种被暗中窥视的感觉始终如影随形。 偶尔在院落外瞥见的零星鸦影,此刻终于串联成线。 原来,自己早已被这尊禁忌口中的魔鸦渊主乌鸦盯上了。“哼!既知我是魔鸦渊主的随从,就该识相点把那小丫头交出来!” 见沈书仇停手,那尊禁忌顿时气焰嚣张起来。 “交出人来,我或许还能在渊主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它话音未落,暗处数双属于乌鸦的眼睛正将此地一切尽收眼底。 遥远的渊神殿内,黑色王座之上,那道融入暗影的魔影正透过无数鸦眸俯瞰着这一幕。 他便是禁忌口中的魔鸦渊主。 望见沈书仇驻足的模样,他薄唇轻勾,发出一声低笑:“你是杀,还是不杀呢?” “哥,你在跟谁说话呀?什么杀不杀的?” 清脆甜软的声音突然从王座下方响起,像颗裹着蜜的石子,骤然打破了殿内的沉凝。 魔鸦闻声猛地转头,目光落在王座之下——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名少女。 她身形纤细,眉眼间带着未脱的稚气,青涩的脸庞透着纯净的美,瞧着不过刚及破瓜之年。 “你怎么醒了?” 魔鸦的声音瞬间褪去了先前的冷冽,染上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 “我也不知道呀,就突然醒了。” 少女歪了歪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 “哥,你刚才在说什么?你是不是又要去杀人?你答应过我的,不许再杀人了。” “哥哥既答应了你,自然不会食言。” 魔鸦的语气愈发柔和。 “我才不信呢。” 少女显然没被说服,小步走到他面前,仰着脸追问。 “你刚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要听实话。” “你听错了,哥哥什么也没说。” 魔鸦试图含糊过去。 可少女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忽然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嘟着嘴道:“你肯定是看见了什么!我不管,我也要看!你不给我看,我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 魔鸦被这话戳中软肋,顿时慌了神。他望着少女执拗的眼神,无奈之下只好从眸中溢出一道血色光流,将外界的景象投射在她面前。 少女的注意力立刻被那片光影吸引。起初瞧见画面里狰狞可怖的禁忌之物时,她还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可当目光扫过那道身着青色道袍的身影时,整个人如遭惊雷劈中,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哥……你骗我……” 少女的声音带着颤抖,轻轻飘在殿中。 魔鸦浑身一僵,心头猛地咯噔一下。 他竟在慌乱中忘了最关键的事。 “你不是说,这个世界早就没有人族了吗?” 少女的目光死死盯着光影中那抹青色道袍,泪珠已顺着脸颊滑落:“那他是谁?这个人……是谁?” 质问如细密的针,扎得魔鸦哑口无言。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我……” 望着少女含泪的脸庞,魔鸦的沉默愈发深沉。 这少女于他而言,从来不止是妹妹那么简单。 她的存在,本就系着他深埋心底的复仇执念,她是这方天地第一剑顾剑的亲妹,顾清染。 顾剑,那个在末道仙路中横空出世的霸道剑仙。 他性情冷冽如冰,手中一剑可斩天地万物,更曾踏平数座禁忌之地,是所有禁忌生物闻之色变的大恐怖。 十六年前,魔鸦曾与他正面交锋,却在对方三剑之下惨败,不仅实力大损,更被斩去大半条天命。 为了报复顾剑,魔鸦在战后偷偷掳走了尚在襁褓中的顾清染。 他本想将这女婴作为棋子,布下一盘针对顾剑的绝杀之局。 可十六年光阴流转,日日相伴中,那份复仇的戾气竟渐渐被温情磨平。 他对顾清染的情感早已悄然变质,除了兄长般的呵护,更滋生出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男女情愫。 可他终究是禁忌,与人族之间隔着天地鸿沟,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果。 他只能拼命压制心底的悸动,将她牢牢护在身边。 用世间再无人族的谎言,编织一个让她永远无法离开的牢笼。如今谎言破碎,他看着顾清染眼中的失望与迷茫,心中隐隐作痛。 “我要见他。” 顾清染伸手指向光影中那道青色道袍的身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 “不行。” 魔鸦几乎是脱口而出。 顾清染抬眸望他,眼底的泪已拭去,只剩下一片清冷的失望:“哥,你还要骗我多久?要把我关在这里多久?” 那目光像根细针,轻轻扎在他心上,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魔鸦喉结滚动,放软了语气:“那……哥哥把他带到你面前来,好不好?” “不好。” 顾清染却摇了头,往前逼近一步,追问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要亲自去见他,告诉我,他在哪里?” 正当魔鸦在两难中挣扎时,光影中的景象骤然剧变。 沈书仇望着面前叫嚣的禁忌之物,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冷峭的笑,拳头毫无预兆地再度轰出。 那禁忌之物压根没料到,听闻魔鸦渊主的名号后,这人竟还敢动手! “轰!” 狂暴的力量如碾蝼蚁,瞬间将那禁忌之物轰成漫天血雾。 沈书仇缓缓收回拳头,声线冰寒如铁:“那就让他亲自来见我。” 他再度扫过四周,冷喝如雷:“三息内再不滚,就都留下陪葬!” 话音未落,周遭的黑暗便如退潮般空了大半,那些潜藏的禁忌之物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解决了麻烦,沈书仇熟练地将散落的禁忌之力凝练成血珠收起,转身离开了这片狼藉之地。 回到道观时,刚推开院门,一道娇小的身影便撞入眼帘。 “我饿了!” 澹台池孤清脆的嗓音带着几分娇嗔,像颗小石子投进沈书仇刚平息的心境里,漾开一丝微澜。 沈书仇脸上的冰寒霎时消融,嘴角牵起一抹柔和的笑意,习惯性地蹲下身子,想揉揉她的小脑袋。 可澹台池孤却往后轻巧一退,他的手便悬在了半空,落了个空。小丫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重复了一遍:“我饿了。” 沈书仇瞧着这模样,不由得无奈失笑。 这是明摆着的要和他做交易,交给了吃的,才准碰她的小脑袋。 他也不拖沓,随手从怀中摸出一枚凝着微光的血珠。 澹台池孤眼睛一亮,立刻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小手快如闪电地抢过血珠,想也不想就塞进了嘴里。 小丫头三两口就将那枚血珠吞进了肚里,小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这世间的修行之法,如今只剩两类。其一便是早已绝迹的正统修行路,循着此法修行的修士,如今已是凤毛麟角。 其二,则是以禁忌为食的修行路——正如禁忌偏爱吞噬有修行资质的人族一般,也有人族反以禁忌为养分。 只是这后一种法子,弊端极大:轻者折损寿元,一夜白头。 重者当场便会被禁忌的凶戾之力反噬,要么爆体而亡,要么沦为形貌狰狞的新禁忌。 而澹台池孤的修行,便是以禁忌为食,只是她却全然避开那些可怖的副作用,安然无恙。 这因为她本就是一尊最为恐怖的原初禁忌,只是还未完全成型。 吃了血珠,小丫头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沈书仇,但见沈书仇无动于衷,她也知道就这一颗。 但小丫头还是乖乖的走到沈书仇面前,拿起他的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脑袋上揉了揉。 沈书仇看着她这慢满足后又不情不愿的模样,再次哑然失笑。 与这小丫头相处的一个月,虽然确实与他猜想那般不好相处,但总体下来还行。 他却不知,澹台池孤心里正打着属于自己的小算盘。 在她眼里,沈书仇远比任何血珠都要诱人,那是一种让她本能渴望的,更深沉的养分。 可眼下她还吃不下他,偏偏这个食物还会乖乖给她找吃的填肚子。 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他先养着自己好了。 等把自己养得足够强,再一口将这诱人的大餐狠狠吞下。 这般想着,小丫头不由舔了舔唇角,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第433章 隔空交锋 “你千不该,万不该对那女子动了心。” 渊神殿深处,王座正上方悬着尊丈高的乌鸦雕像,玄石雕刻的羽翼在昏暗中泛着冷硬的光。 这沉冷的斥责,便从雕像空洞的喙间溢出,在空旷的殿宇里荡开回声。 话音未落,雕像眼窝中那对紧闭的石眸忽然裂出细缝。 刹那间!两道猩红血光自缝中暴射而出,如淬毒的利刃刺破殿内浓稠的黑暗。 血光漫过冰冷的石座,漫过缠绕的锁链,最终落在王座中央那道倚坐的身影上。 黑暗被生生剖开,一张脸在血光中显形。 那是张与凡人无异的面容,却凝着不属于尘世的冷漠。 其眉宇间还带着未脱的青涩,谁能想到,这令整个禁忌之地闻风丧胆的魔鸦渊主,皮囊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 血光映在他眼底,没激起半分波澜,只衬得那双眼眸比殿内的黑暗更幽深。 魔鸦渊主一言不发,只将目光死死锁在身前悬浮的那团幽蓝光影上。 光影流转间,顾清染的身影清晰浮现。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踏过禁忌之地的碎石小径。 每一步都踩得极轻,正一点点朝着远处那座孤悬的道观挪去。 暗处不知蛰伏着多少窥视的目光,那些藏匿在阴影里的禁忌之物。 嗅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特殊体质气息,瞳孔里便纷纷翻涌起重欲与贪婪,却无一尊敢轻易动弹。 只因少女头顶始终盘旋着两只玄鸦,乌羽在昏暗中划出无声的弧线,如两道忠诚的影子紧随她的脚步。 这景象落入暗处诸物眼中,便再清楚不过,这凡人女子的身后,站着渊神殿那位讳莫如深的魔鸦渊主。 纵有滔天贪欲,谁又敢在这尊煞神的眼皮底下动手。 “鸦夜,你难道忘了顾剑当年是如何斩你那三剑的吗?” 鸦夜,这才是魔鸦渊主真正的名字,唯有王座上方这尊雕像知晓。 “聒噪!” 顾剑二字如淬冰的针,精准刺中了心底最深的旧疤。 鸦夜眉头猛地一蹙,周身寒气骤起,冷呵声在殿内炸开,带着压抑不住的戾气。 “呵呵……你记得便好。” 雕像的笑声在空旷的殿宇里回荡,带着几分嘲弄与警告。 “既如此,你就更不该对那个姓顾的丫头动这不该有的心思。” 鸦夜抬眼,眸中寒意更甚,语气却冷硬如铁:“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恩威与野心 “你别忘了!若不是本座当年救你,你早已死在那三剑下。” “你也别忘了,到底是谁赋予你的力量。” 雕像的声音陡然转厉,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鸦夜体内翻涌的禁忌之力,本就与这尊雕像有着血脉般的牵连。 严格的来说它不仅是传授他力量的师尊,更是赋予他生命的亲父。 “你若狠不下心,那便由本座代劳。” 雕像的血眸中闪过一丝猩红的贪婪! “还有那个身来历不明的小女孩,只要一切都按照本座的来,本座迟早可以破开这牢笼。” “你若敢动她,我便将你彻底粉碎。” 冰冷的声音骤然炸响,鸦夜的话语里裹着刺骨的寒意,在殿内凝成实质。 “你说什么……” 雕像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错愕,石喙微张,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下一瞬,鸦夜猛地抬头。 那双映着血光也无波澜的瞳孔,此刻正死死锁着头顶的雕像。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出:“你不过是个苟延残喘的废神,我再说一次你若敢擅动她分毫,我便亲手砸碎你的神位,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话音未落,他周身的禁忌之力已如怒涛翻涌,殿内的玄石地面竟隐隐裂开细纹,连那道悬浮的光影都剧烈晃动起来。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雕像的血眸骤然缩紧,巨大的阴影压在殿宇之上。 “我比谁都清楚。” 鸦夜的声音冷得像荒芜的夜。 “是你还没摆清自己的位置,一介困于雕像中的废神,也配在我面前狂吠?” “放肆!” 雕像的怒吼几乎要掀翻殿顶。 可话音未落,便见鸦夜周身陡然腾起滔天黑雾,禁忌之力如海啸般翻涌,带着足以撕裂天地的恐怖威压。 感受到那股力量中毫不掩饰的毁灭之意,雕像的怒火猛地一滞。 纵使恨得石牙发痒,最终也只能悻悻闭上血眸。鸦夜面无表情地散去周身力量,目光一转,重新落回身前的光影之上。 光影流转间,顾清染的身影已停在那座孤悬于禁忌之地的道观门前,素白的裙摆在晚风里轻轻飘动。 “咚咚咚。” 清晨第一缕微光刚爬上禁忌之地的轮廓,顾清染的玉指已轻轻叩响道观的木门。 敲门声清脆,却掩不住她胸腔里如擂鼓般的心跳,一下下撞得她指尖微颤。 十六年光阴,她始终活在哥哥编织的温柔谎言里。 他从未亏待过她,锦衣玉食,嘘寒问暖,将她护得密不透风。 可那些年里,她不是没有过怀疑过。 为何她永远只能在房间里打转? 无数次想推开房门的念头,终究都被哥哥一句外面危险轻轻压下,继续困在那方看似安稳的天地里。 或许某个时候,她早已在心底勘破了哥哥的谎言。 只是十六年相依为命的温暖太过真切,那份下意识的依赖让她甘愿蜷缩在谎言织就的巢穴里,假装岁月安稳。 直到那日光影中窥见的身影,如同一把钝刀划破了自欺欺人的茧房,将困了她半生的假象劈得粉碎。 道观院内,沈书仇刚支起炉灶,柴薪噼啪的轻响里忽然混进几声叩门声。 他眉头微蹙,手中添柴的动作一顿。 这禁忌之地的荒僻角落,竟还有人会叩响这扇斑驳木门? “难不成是长明村的村民?” 他低声自语。 可他所知,一个月前他斩杀了长明村供奉的山君并没有解村民倒悬之苦。 反而引来了更凶残的禁忌,那东西比山君贪婪百倍,一夜之间便将整座村落屠戮殆尽。 这片土地上的村落本就寥寥,不是远在禁忌深处,便是早已化作枯骨荒坟。 门开初见 “你……好……有人在吗?” 久等无人应答,顾清染的声音带着几分怯意,在寂静的晨风中轻轻飘散。 话音刚落,耳畔便传来院内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敲得她心尖更紧。 她正慌忙在脑海里组织着措辞,眼前的木门忽然“吱呀”一声被向内拉开。 晨光顺着门缝倾泻而出,照亮了门内那道身着青灰色道袍的身影,也将院外少女素白的裙裾染上暖光。顾清染下意识攥紧了衣角,指尖因紧张微微泛白,一双眸子怯生生地望着门内之人。 “你是?” 沈书仇看着院外陌生的少女,眉头不自觉蹙起,目光里带着警惕与疑惑。 这禁忌之地怎会出现如此干净的凡人少女? 怯语惊杀 “你……好……” 看清沈书仇的刹那,顾清染脑中排练好的话语瞬间碎成泡影,只剩结结巴巴的问候卡在喉咙里,脸颊涨得微红。 “你是谁?” 沈书仇微微俯身,目光锐利如刀,居高临下地锁着她的眸子,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冷意。 “我……我……” 顾清染咬着唇,指尖绞着裙摆,急得眼眶都泛起了水光。 这个人好凶。 这些年她在鸦夜无微不至的护佑下长大。 从未见过这般冷硬的眼神,一时间竟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渊神殿内,光影中少女局促不安的模样清晰映入鸦夜眼底。 他望着沈书仇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周身的空气骤然冻结。 隐藏在眼底的杀意如破冰的利刃陡然迸发。 几乎在同一瞬,盘旋于道观穹苍的两只玄鸦猛地振翅。 尖啸隐于风中,冰冷的杀意如无形的网,瞬间笼罩了整座道观。 沈书仇脊背微僵,循着那刺骨的杀意抬眼望去。 果然见两只玄鸦正盘旋在道观上空,乌羽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目光透过鸦瞳,他看见了一座幽暗的神殿,看见高踞王座的那道漆黑身影。 那人隐在阴影里,面容模糊不清,却有一道目光跨越虚空,沉沉落在他身上。 沈书仇眸光微凝,纵然看不清面容,他也瞬间明了,这便是禁忌们闻之色变的魔鸦渊主。 “离她远一点,否则,死。” 冰冷的声音仿佛直接从鸦喙中炸响,又像是从遥远的渊神殿穿透而来,带着不容置喙的杀意,撞在沈书仇耳膜上。 他指尖微动,脸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只淡淡扫了眼身旁眼眶微红的顾清染,目光又落回空中的玄鸦身上。“杀我?你还不配。” 沈书仇唇瓣无声蠕动,字句却如冰珠砸落。 四目隔空相对的刹那,两股无形的力量在半空轰然相撞,空气仿佛被揉碎又重凝,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不过几息,一声闷响炸开,两只玄鸦的躯体终究承受不住这股交锋的力道,瞬间崩裂成漫天血雾。 “你好,我叫顾清染。”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间隙,顾清染忽然抬起头,声音虽轻却已平稳,方才的怯意散了大半,清澈的眸子望着沈书仇。 沈书仇收回与虚空对峙的目光,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少女。 玄鸦是魔鸦渊主的眼线,方才那隔空杀意更是毫不掩饰。 这少女与那位渊主的关系,显然非同一般。 但他眼底并未起多少波澜,不管是这片禁忌之地的任何禁忌还是那个渊主他都不愿招惹。 眼下最要紧的,是照顾好道观里的澹台池孤,待时机成熟,便带她逃离这片地方。 “嗯,你有什么事吗?” 沈书仇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我想问问……你是不是人?” 顾清染攥着裙摆,鼓足勇气问道。 沈书仇闻言一怔,眉峰几不可察地挑了挑。 他心中忍不住腹诽:大妹子,你要不要自己先听听这像是人话吗? 顾清染见他神色有异,也意识到这话太过唐突,脸颊微红:“对不起,我只是想确认……” “第一,我是人类。”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书仇冷冷打断。 “第二,这里不欢迎外人,请回吧。” 话音落,他不等顾清染反应,便伸手去推院门。 顾清染却猛地回神,在门板即将合上的瞬间侧身挤了进去。 裙角被夹在门缝里也顾不上,只睁着一双清澈的眸子望着他:“我有很重要的事想问你!” 沈书仇看着挤进门内的少女,眉头皱得更紧。 他能感觉到,渊神殿那道目光仍牢牢锁在这边,空气中的压迫感丝毫未减。 这丫头,简直是在给他找不必要的麻烦。 第434章 人族未亡,却胜似亡了 清风轻拂过少女的眼帘,将她眼底藏着的细碎涟漪轻轻吹动。 顾清染望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沈书仇,唇角微微抿起。 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几分怯意又藏着执拗:“我……我就是想问你一件事,你……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听着少女带着颤音的请求,沈书仇只觉心底漫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厌烦。 历经前几世的轮回辗转,他早已看透。 无论哪一世,总会有这样一个少女,在命运的节点上悄然出现,带着相似的眼神,重复着似曾相识的开端。 “你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不想了解你的任何事情,也不想回答你的任何事情,现在请你离开这里。” 沈书仇这一世打定主意要和女主过往的所有牵绊彻底切割,语气冷得像淬了冰。 顾清染垂着头,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眼前这副拒人千里的冷漠模样,与她记忆里那些温柔缱绻的过往截然不同。 可偏偏是这份反常,像根细刺扎进心里,反而勾起了她更执拗的探究欲。 任凭沈书仇的眼神里翻涌着多少厌烦与疏离,她依旧站在原地,半步未动。 沈书仇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无力感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打心底里想把这个麻烦精远远推开,眼底甚至在瞬间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几乎是本能地,他想直接斩了眼前的顾清染,可真要动了手,便是与这麻烦彻底绑定,再无脱身可能。 虽说每一世的女主本就是甩不掉的麻烦,但沈书仇只想安安分分应付一个,多一分纠缠都嫌累。 正无奈着想开口再下逐客令,身后却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沈书仇闻声回头,只见不远处立着一道小小的身影,正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懵懂地望过来。 瞧见是澹台池孤,他脸上冰封般的冷硬霎时融化,眉眼间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 这小家伙自吞下那颗血珠后,已昏睡了整整两日,他也寸步不离地守了两日。 “我饿了。” 不等沈书仇开口,澹台池孤软糯的声音先飘了过来。 沈书仇闻言哑然失笑。与这小丫头相伴一月有余,我饿了怕是他听得最多的话。 他脸上半分不耐也无,温声应道:“你先在这儿等着,饭很快就好。” 转过身时,眼角余光又瞥见顾清染仍在原地未动。 沈书仇无奈地抿了抿唇,到了嘴边的逐客令终究变了调:“罢了,你也先等着吧。” 说罢,便转身走向了灶台边。 顾清染闻言连忙抬头,那双氤氲着水雾的眸子瞬间亮起一抹喜色。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她急切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 “你要真愿意帮我,就先向后退几步。” 沈书仇背对着她,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情绪。 “然后呢?” 顾清染愣愣地依言后退,眼底还存着几分期待,希望着能真的帮上忙。 沈书仇这才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淡淡道:“然后打开门,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对了,记得把门带上。” 顾清染微微张了张嘴,那些涌到舌尖的话像是被冻住一般,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方才亮起的眸光一点点暗下去,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见顾清染毫无动静,沈书仇也没指望几句话就能打发走她。 索性暂时懒得理会眼下,给旁边的小丫头做些吃的才是最要紧的事。 顾清染局促地立在原地,身后就是院门,心底其实已生出几分逃离的念头。 可那股莫名的叛逆心思偏在此时占了上风,让她宁愿硬扛着沈书仇的冷漠,也不肯挪开半步。 “你是我的食物吗?” 冷不丁的一声问话响起,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却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顾清染猛地回神,循声望去,才发现澹台池孤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她身边。 正仰着小脸,一双眸子定定地盯着她,眼神里没有孩童该有的天真,反倒像蛰伏的小兽在打量猎物。眼前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小姑娘,顾清染却半点没觉得可爱。 那双眼睛像淬了寒的琉璃,看得她浑身发僵,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上来。 尤其是那句食物,轻飘飘落在耳边,却让她莫名打了个寒噤,心底竟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我……不,不是你的食物。” 顾清染声音发颤,带着明显的结巴。 一旁的小小澹台池孤闻言,只是轻轻眨了眨眼。 那双眼眸里却毫无退让之意,显然没打算就此放过她。 下一秒,娇小的身影猛地向前一倾,几乎贴到顾清染面前。 鼻尖轻动,语气带着孩童般的天真,说出的话却透着刺骨的寒意:“可是你闻起来好香啊……我真的好想一口吃掉你。” 这突如其来的逼近让顾清染心头一紧,身体下意识地后缩。 后背“砰”地撞上冰冷的院门,沉闷的响声里。 一阵火辣辣的疼意顺着脊椎蔓延开来,她攥紧了衣袖,连呼吸都乱了半拍。 顾清染只觉得脸颊发烫,满心都是难堪,自己竟被一个小女孩吓成这副模样。 沈书仇虽然凶巴巴的,但看起来却没有这个小女孩给她带来的寒意大。 她慌忙抬眼,带着几分无措的求助望向炉灶旁忙碌的沈书仇,盼着他能出声解围。 可沈书仇背对着这边,火光在他侧脸上明明灭灭,仿佛对身后的动静一无所知。 实则,院里的每一丝声响都没逃过他的耳朵。 在他看来,或许让澹台池孤把这个麻烦精吓走,倒也省了些事。 可这念头刚起,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沈书仇眸光微转,余光里映出顾清染的身影。 她整个人蜷缩着蹲在地上,脑袋几乎埋进膝盖里,单薄的肩膀止不住地发颤,像只被惊扰后缩成一团的小兽,明明想竖起尖刺防御,却连半分尖锐都露不出来。 更让他觉得有些啼笑皆非的是,澹台池孤就那么乖乖地站在她身边。 乌溜溜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团瑟缩的身影。小脑袋还时不时歪一下,像是在认真琢磨着什么难题。 但没过多久,澹台池孤那双乌溜溜的眸子里,竟渐渐浮起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 在她看来,这食物实在太胆小了,她甚至暗自想,要是真把这样的家伙吃下去,自己会不会也变得这么没出息? 沈书仇刚要转过身,耳畔却飘来一声细若蚊蚋的低泣,带着压抑的委屈。 “唉。” 他无奈地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忍住。 下一秒,他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 快步走到澹台池孤面前,不容分说地拎起她的后衣领,把人往旁边一带:“回你房间去。” 小丫头起初还拧着身子不愿动,可一想到自己的肚子还被这人好好收着。 只能撅着嘴,满脸不情不愿地跺了跺脚,转身回了房间。 沈书仇这才转向蹲在地上的顾清染,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疏离:“既然怕了,就没必要留在这儿,走吧。” “谁....谁说我怕了……” 顾清染闷着嗓子反驳,脑袋却依旧埋在膝盖里,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没怕?” 沈书仇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她微微耸动的肩膀上继续道:“那你哭什么?” “我……我想哭就哭!” 她梗着脖子犟嘴,声音却不自觉软了下去。 “行了,真不知道你既然这么怕,当初又何必非要出来。” 沈书仇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 说完便不再看她,转身回到炉灶旁,继续手上的活计,柴火噼啪作响,将他的背影衬得愈发冷淡。 顾清染缓缓抬起头,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 下唇被抿得发白,舌尖尝到一丝咸涩,是方才没忍住滑落嘴角的泪。 她望着沈书仇的背影,声音带着哭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因为……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我想知道,人族是不是真的已经灭亡了。”沈书仇的动作微微一顿,背对着她的身影僵了片刻。 随后才低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外面的世界,不是你这种温室里养大的人能踏足的,人族……未亡,但也胜似亡了。” “为什么?你亲眼见过外面的世界吗?” 顾清染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气里带着不肯罢休的执拗。 “见过。” 沈书仇的声音从炉灶那边传来,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自然见过,十年前他便踏入了这方天地。 起初并未在这片禁忌之地,直到一年前,才选择留在此处,等着澹台池孤出现。 “那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是不是有很多人?他们……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顾清染眼睛一亮,先前的怯懦仿佛被抛到了脑后,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满是急切的追问。 “这与你无关。” 沈书仇的声音依旧淡淡的。 “那……那你能带我出去吗?我真的想看看……” 顾清染咬着唇,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 “够了!” 沈书仇猛地转眸打断,眼底已覆上一层寒冰。 “跟你说这些已是忍耐的极限,你不属于外面的世界,这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望着他那双冷得像淬了冰的眸子,顾清染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终究是悻悻地闭上了嘴。 可心底有道声音却愈发清晰:“为什么……我明明是人,为什么不能去外面的世界?我只是想看看,这到底有什么错……” 念头刚落,院外骤然卷起一股刺骨的杀意,像冰冷的刀锋刮过皮肤。 沈书仇双眸骤然一凝,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院门方向。 就在这时,一门之隔的外面传来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恰好冲淡了那股杀意:“有人在吗?我来接我妹妹。” 第435章 第一次见面 虽然只是隔着一扇门,沈书仇仍察觉到门外那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那人静立在门外,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表面看似波澜不惊,倒映着天光云影,底下却藏着翻涌的暗流,稍一触碰便可能掀起滔天巨浪。 即便对方是这片禁忌之地的绝对主宰,沈书仇也从未有过半分惧意。 他本无意与这种级别的存在为敌,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对方绝不能打澹台池孤的主意。 顾清染听到那道熟悉得让人心头发紧的声音,身体猛地一僵,立刻回头望去。 顺着门缝透进的微光,她看清了门后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喉间发紧,只低低唤了一声:“哥。” 门外没有立刻传来回应,只有一缕极淡的气息顺着门缝钻进来,像初冬湖面骤然掠过的寒风。 带着刺骨的凉意与不容置喙的威压,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有人在吗?我来接我妹妹。” 门外,鸦夜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对门内的暗流涌动一无所知,只平铺直叙地重复着来意。 沈书仇闻声未动,周身气息却已悄然沉凝。 对方明显是带着敌意来的,他怎会察觉不到? 既已显露锋芒,他自然不会有半分退让。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僵持中,反倒是身侧的顾清染轻轻推开了院门。 “咯吱!”一声轻响划破寂静,木门带着陈旧的摩擦声向两侧敞开。 一袭玄衣的鸦夜缓缓步入沈书仇的视野。 看清来人模样时,沈书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他竟没料到,这片禁忌之地的主人,竟长着这样一副模样。 表面瞧着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眉眼清俊得近乎单薄。 唯有那双漆黑的眸子,像沉淀了千年寒潭的冰,漠然深处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沈书仇打量鸦夜的同时,对方那双藏着沧桑的眸子也正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如此近的距离,鸦夜更直观地感受到沈书仇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禁忌之力。 这力量极淡,淡到若非他这般感知敏锐,换作旁人绝难察觉。 但他心里清楚,这看似微弱的气息底下,藏着一旦动手便会瞬间爆发的磅礴能量,如同深埋地底的火山,只待一个契机便会喷涌而出。 即便如此,鸦夜眼底的漠然依旧未改,显然没将沈书仇真正放在心上。在他眼中,真正能称得上对手的,从来只有那道白衣剑影。 “哥,你怎么来了?” 顾清染望着身旁的鸦夜道。 鸦夜收回落在沈书仇身上的审视目光,转向顾清染时。 眸底的漠然稍稍褪去些许,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你第一次出家门,我怕你被人欺负,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最后几个字落下的瞬间,一股冰冷的杀机毫无预兆地骤然收紧,精准无比地锁定在沈书仇身上。 那目光像淬了毒的冰刃,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仿佛只要顾清染轻轻一点头,或是指尖朝沈书仇的方向偏一分,他便会立刻动手,绝不迟疑。 “没人欺负我。” 顾清染连忙摇头,声音轻却坚定。 鸦夜却似不信,语气更沉了几分:“真没人欺负你?别怕,哥哥在这里呢。”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沈书仇,带着无声的施压。 “真的没有。” 顾清染再次摇头,下意识地往沈书仇身边靠了靠。 鸦夜注意到顾清染的动作,整个人微微一僵,心中微微一寒。 但鸦夜脸上并未显露半分异样,只将语气放得更柔,伸出手道:“跟哥哥回家吧。”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刺中了顾清染最紧绷的神经。 她最怕的就是这句,她太清楚,一旦跟着回去,这座看似温暖的牢笼便会再次锁紧。 下一次想再踏出门半步,难如登天。 她不想做被圈养在金丝笼里的雀鸟,哥哥的好固然温暖,可她更渴望自由的风,渴望亲眼去看笼外的世界。 见顾清染迟迟没有动作,鸦夜放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心口像是被什么攥住般抽痛,脸上的神情也控制不住地微微抽动。 他放低了姿态,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跟哥哥回家吧,好不好?” 顾清染望着哥哥抽动的眉眼,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眼底闪过一丝挣扎。 下一秒,她竟趁鸦夜不注意,飞快地,带着求助般的目光瞟向了沈书仇的方向。 沈书仇:“……”他暗自扶额,心里直叹,不是,大妹子你可千万别瞅我啊!这眼神是想把我架在火上烤吗? 这麻烦已经够烫手了,再来这么一下,怕是要直接引爆火药桶啊! 尽管那一眼转瞬即逝,却被鸦夜精准捕捉。 刹那间,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冰,无形的风暴在沉默中急速凝聚,连风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够了。” 沈书仇打破死寂,语气冷硬如铁继续道:“你走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话音落,他无视鸦夜骤然变冷的目光和顾清染的眼神,转身走向墙角的炉灶,自顾自地往灶膛里添柴。 干燥的木柴在火焰中噼啪作响,火星跳跃着舔舐柴薪,却驱不散空气中愈发浓重的紧绷。 顾清染紧紧抿着唇,鼻尖一酸,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一边是语气冰冷却让她窥见自由微光的沈书仇,一边是用保护编织牢笼,此刻气息危险的哥哥。 她像被夹在狂风与高墙之间,进退维谷。 是不是自己真的不配走出这片禁忌之地? 是不是一辈子待在哥哥身边,才是唯一的归宿? 以往无数次央求哥哥带她出门的记忆涌上心头,每一次得到的都是温柔却不容置喙的拒绝。 “哥哥……” 她沉默片刻,带着浓重的鼻音,泪眸望着鸦夜,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我……” “回家!” 顾清染的话音还未落地,鸦夜便已冷硬打断,语气里再无半分之前的恳求,只剩下不容置喙的强硬。 那语气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顾清染心头,瞬间浇灭了她刚刚鼓起的所有勇气。 她像只被暴雨淋透的落汤鸡,耷拉着肩膀,眼底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连带着那点对自由的憧憬也变得苍白无力。 最终,她只是木然地睁着无神的眼,任由一只冰冷的手抓住自己的手腕,被不由分说地拽着向外走去。 脚步踉跄,裙角扫过地面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她此刻破碎的心情。 就在两人的脚步声即将踏出院门时,鸦夜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平静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你也有亲人,希望你能保护好她。” pls:不出意外下一章申鹤了。 悄悄蠕动着。 第436章 狐狸骚吗? 这句话入耳,沈书仇添柴的动作猛地一顿,灶膛里的火星溅出几点,落在他手背上,他却浑然未觉。 他当然懂鸦夜这话的弦外之音——那是赤裸裸的威胁。 只要自己再敢插手顾清染的事,澹台池孤就会成为对方泄愤的目标。 从鸦夜踏入这道院的瞬间,就已捕捉到澹台池孤的气息。 让他心头异动的是,那股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对吞噬的渴望,竟被那个小女孩的气息重新勾了起来。 直觉在疯狂叫嚣,只要吞噬了她,他便能一举冲破那道横亘已久的瓶颈,力量会迎来质的飞跃。 到那时,即便再遇上那道白衣剑影,他也有十足的把握,与之一战! 但尽管是这样,鸦夜也按压住了冲动,因为他不是以前那个鸦夜了。 现在的他,只想照顾好身旁的顾清染,就连当初的仇恨也早已被现在温情所替代。 鸦夜的脚步再未停顿,带着顾清染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连带着那股压抑的气息也一并散去。 就在这时,一道细碎的脚步声在身侧响起。 沈书仇转头,便见澹台池孤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小脸上还带着几分认真的审视。 “那个人,看起来也很好吃。” 她仰着小脸看向沈书仇,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吃他,你去把他抓来好不好?抓来的话,我就让你摸摸头哦。” 沈书仇听着这话,无奈地勾了勾唇角。 这小丫头的胆子是真不小,连禁忌之地的主人都敢惦记。 他看着她那副像做交易般认真的小模样,手快如闪电般伸过去,一把按在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揉了揉,笑道:“怎么?不给你吃的,就不让摸了?你看,我这不是摸到了?” 澹台池孤被揉得晃了晃脑袋,愣了一下,随即气鼓鼓地拍开他的手:“不算!你耍赖!” “我怎么耍赖了?难道我养你,就是为了跟你做交易的?” 沈书仇笑着反问,指尖还在她发间轻轻蹭了蹭。 “难道不是吗?” 澹台池孤立刻扬起小脸,理直气壮地回嘴,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当然不是。” 沈书仇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那是为什么?” 澹台池孤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小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一脸困惑。“你猜。” 沈书仇故意卖了个关子。 澹台池孤立刻歪着脑袋,眼珠子左右转着,认真思索起来。 可她虽有了人类的思绪,却还没染上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想了半天也理不出头绪,小脸上满是茫然。 看着她这副较真的模样,沈书仇敛了笑意,认真问道:“那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提到这个,澹台池孤几乎没有半分犹豫,脱口而出:“因为你是食物呀,是我的食物,我……想吃了你。” 她说得坦荡直白,像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甚至还闪着点对沈书仇的期待。 沈书仇脸上的表情顿了顿,随即失笑。 果然,在这小丫头眼里,什么都比不上吃重要。 “你到底什么时候让我吃掉?我想吃那里。” 下一秒,这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沈书仇脸上的笑意。 他顺着澹台池孤肉乎乎的小手指去的方向一看,额角的青筋几不可察地跳了跳。 那地方住着的,可是他的小兄弟! “那里看起来好好吃,让我吃掉好不好?” 小丫头说着,竟直接凑上前来,一双小手直奔目标而去。 沈书仇眼疾手快,猛地伸手一拦,精准攥住她不安分的手腕,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那里不能吃!” “可以吃!” 澹台池孤急了,小胳膊小腿在他手上使劲挣扎,小脸涨得通红,“我就要吃!” 沈书仇只觉得头皮发麻,这小丫头真是啥都敢惦记! 他攥着她的手腕往回带,哭笑不得:“别的地方都行,就这儿不行,这是……这是保命的东西!” 可这些话在小澹台池孤耳里,根本起不到半分作用,她反而挣扎得更凶了。 沈书仇没辙,抬手就在她肉乎乎的小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 “啪!” 清脆的响声落下,小澹台池孤瞬间僵住了。 她似乎完全没感觉到疼,只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沈书仇,小脸上满是茫然,像台突然断了电的小机器,彻底宕机了。 沈书仇松了口气,轻轻把她抱起来放到一旁的小凳上,柔声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很久很久以前,我也养过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他不管她听没听,只顾着缓缓开口。 或许是那一巴掌的震慑,或许是故事里的字句勾住了她的注意力。 小澹台池孤竟真的安安静静地坐着,小脑袋微微歪着,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沈书仇,没再提吃的事。 灶膛里的柴火还在噼啪作响,将两人清晨稀薄的影子投在墙上,一高一矮,倒有了几分难得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安安静静的澹台池孤忽然仰起小脸,小声问:“那然后呢?” “然后啊。” 沈书仇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随即板起脸吓唬道,“然后我就把她丢下了,因为她不听话,不听话的小孩子,就该被丢掉。” 他讲的,其实是第一世的姜千秋。 只是故事里的细节被他悄悄改了,那些沉重的过往,没必要让这小丫头知道。 “那你……也会把我丢下吗?” 澹台池孤的声音细若蚊蚋,连她自己都没察觉,话音里竟缠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无形之中,人类的情绪正一点点在她身上生根发芽,只是始终缺少的唯有那一颗跳动心。 沈书仇愣了一下,没料到她会这么问。 但他很快压下心头的异样,继续板着脸:“你若不听话,自然也会被丢下。” 澹台池孤抿紧了小嘴,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小脚丫,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灶膛里的柴火渐渐烧得缓和,噼啪声也轻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偶尔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不可以……” 澹台池孤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但下一秒,这三个字陡然拔高,像带着某种决心般冲破喉咙:“不可以!” “你不可以把我丢下,我不要你这么做!” 她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像一株倔强的幼苗,眼眸死死盯着沈书仇。 沈书仇一时怔住了,看着眼前这气势汹汹的小不点,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不能把我丢下!” 澹台池孤又强调了一遍,声音里带上异样的腔调道:“你是我的食物,你怎么可以丢下我?我不要你像丢下她一样丢下我,我不要!”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摇头,那些刚刚萌发的人类情绪在此刻汹涌起来。沈书仇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蛰了一下,他看着小丫头泛红的眼眶和那副明明害怕却偏要逞强的模样。 刚刚还板着的脸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放轻了许多:“好了,不丢你。” 撒谎这回事,沈书仇早已练就得脸不红心不跳。 眼下的谎先撒着,至于日后如何,且待日后再说。 下一秒,他眼前一花,澹台池孤的小身子竟破天荒扑进了他怀里。 “你不可以丢下我,你是我的食物……” 小丫头还在怀里碎碎念。 沈书仇正要抬手拍拍她的背宽慰几句,身体却猛地一僵。 他清晰地感觉到,一只不安分的小手,精准捏住了他小小又可爱的东西捏。 “奇怪?怎么变小了?” 澹台池孤的声音里满是困惑,小脑袋还在他怀里蹭了蹭。 “上次明明是大大的,热热的,这次怎么这么小?” 沈书仇:“……” 他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脑门,手忙脚乱地把怀里的小丫头往外推,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牙道:“小孩子家家问那么多干什么!赶紧松手!” “那你再给我讲故事,我还要听。”澹台池孤仰着小脸,不依不饶。 “听什么听,先吃饭。” 沈书仇板起脸,强行转移话题道:“下次给你讲小狐狸的故事。” “小狐狸?” 澹台池孤歪着脑袋,一本正经地追问道:“那狐狸骚吗?” 沈书仇手里盛饭的动作猛地一顿,脑海中毫无预兆闪过一幅画面。 雪白的腰肢在眼前扭动,眼波流转间带着勾人的媚。 他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嘴快于脑,神使鬼差地吐出一个字:“骚!” 话音刚落,他自己都愣住了,随即耳根泛起热意,连忙低头舀饭,含糊道:“小孩子问这些干什么,吃饭!” 澹台池孤眨眨眼,似懂非懂,却也没再追问,只是盯着碗里的饭菜,小声嘀咕:“骚的狐狸……也能吃吗?” 沈书仇:“……” 他现在严重怀疑,这小丫头的脑子里是不是只装着“吃”这一件事?! 第437章 曾是第一剑,也是最后一剑 在这片被禁忌之力如毒藤般缠缚的天地间,最北的茫茫白雾终年锁着连绵山岳。 唯有一座孤峰刺破云霭,玉衡剑宗的飞檐斗拱便在这绝境中孤悬天地。 作为这方世界里正统修行最后的星火,玉衡剑宗的存在本身便是一种坚守。 禁忌之力早已侵蚀乾坤,正统修行之路愈发崎岖难行,几近断绝。 反观那些依托禁忌之力的邪法,却在此间大行其道,蒸蒸日上。 正统修行向来道阻且长,既需根骨资质作基,更要心性坚韧为梁,步步淬炼方能精进。 可禁忌之法,那等吞噬之术,从不论资质心性,唯以禁忌之力多寡论成败。 力量增长之速,远非正统修行可比。 没人说得清,这弥漫天地的禁忌之力究竟始于何时。 人们只知道,如今的世间早已沦为弱肉强食的炼狱。 玉衡剑宗深处,一间闭关静室中,盘膝而坐的人影骤然睁眼。 刹那间! 整座山岳仿佛被唤醒的巨兽,万千剑鸣轰然炸响,震彻云霄。 环绕群峰的缥缈白雾应声而动,在狂风中凝聚,蜕变,转瞬间化作成千上万道凌厉无匹的剑气。 如银龙狂舞,在天地间交织出一片森然剑网。 万千白色剑气在天地间狂舞奔涌,如归巢的银蜂般朝着玉衡剑宗深处汇聚。 与此同时,闭关室内,那道身影的双眸中浮现出一幅奇异景象。 那是一片由剑骨筑成的世界,剑影森罗却死气沉沉,独独缺了那份灵动的剑韵。 下一刻,白雾凝聚的剑气穿透闭关石壁,如百川归海般朝着那双眸子蜂拥而入。 不过几息功夫,整座山岳间翻腾的剑气便已尽数涌入,消失在深邃的眼眸中。 “锵——!” 一声清越嘹亮的剑鸣骤然从眸内世界炸响,比先前山岳共鸣时更胜百倍。 仿若沉寂万古的剑魂终于苏醒,带着撕裂混沌的锋芒,在那片剑之世界里震颤回响。 下一秒,那道身影缓缓起身,推开沉重的闭关石门,一步步向外走去。 山路漫长,他走了许久,直至玉衡剑宗的主殿出现在眼前。 望着那熟悉的殿宇轮廓,他眉宇间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恍惚,距离上次踏足此地,已整整十六年。十六载光阴弹指而过,他终是出关了,可眼前的一切却与记忆中毫无二致。 这座曾名震修仙界的正统仙门,如今空旷得只剩他一人,和一柄静静等待的剑。 他面无波澜地踏入大殿,穿过寂静的殿厅来到最前方,缓缓伸出手,握住了那柄被铁鞘封印的古剑。 冰冷的鞘身触感传来,仿佛握住的不仅是一柄剑,更是一段未曾熄灭的道统。 “你出关了。” 指尖刚触碰到古剑的刹那,一道空灵悠远的声音便从冰冷的铁鞘中传出,带着几分岁月沉淀的沙哑。 “嗯。” 他只淡淡应了一声,指腹摩挲着鞘身的纹路,力道未松。 “你出关了。” 剑内的声音轻轻叹息,似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继续道:“我想,这是许多人最不愿见到的事。” 他沉默着,掌心始终紧扣剑柄,未发一语。 “还要继续吗?” 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沉重,仿佛在问他,也在问他这柄沉寂多年的剑。 “嗯。” 依旧是一个字,简短却掷地有声,在空旷的大殿中轻轻回荡。 “如今这世道,早已不是你能真正扭转的了。” 剑鞘内的声音染上几分无力的沧桑。 “是你失了锐气。” 他语气平淡。 “并非吾失了锐气。” 剑声轻轻叹息。 “是吾饮过太多禁忌之血,早已被邪力侵蚀,我能感觉到,用不了多久,就连这缕残魂也会彻底消散。” 停顿片刻,那声音又问:“反倒是你,又为何要这般执着不休?” 身影沉默了一瞬,殿内的风卷起他衣袂的一角。 他缓缓抬眼,目光落向殿外的群山,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因为我是顾剑,这方天地间,曾是第一剑,如今,亦是最后一剑。” “罢了!罢了!”古剑内的声音似做了决断,带着几分豁出去的释然。 “既然你心意已决,吾便再陪你荡平几处禁忌巢穴,也算不辜负你我相伴一场的缘分。” “谢谢。” 顾剑的声音依旧平淡。 话音刚落,他握紧古剑转身踏出大殿,足尖在石阶上轻轻一点,身影便如一道流光划破白雾,瞬间消失在玉衡剑宗的群山之外。 他此番出关,不仅要以剑扫尽世间禁忌,更要寻回那个失散的妹妹。 与此同时,另一方天地。 深山道观里,沈书仇将几件简单的衣物打包收好,转身牵起澹台池孤的手,一步步走出了这方暂避风雨的屋檐。 “你要带我去哪里?” 澹台池孤望着他的侧脸,轻声问道,眼底带着一丝茫然。 沈书仇握紧了她的手,目光望向远方被阴霾笼罩的天际道:“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有人的地方。” 从遇见澹台池孤到如今,已整整两个月。 沈书仇心中清楚,是时候离开了,带着身边的澹台池孤,去另一处地方了。 “哦。” 澹台池孤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草叶。 对她而言,去往何方本无分别。 一大一小两道背影渐行渐远,尽数落入天边玄鸦的眼底。 沈书仇对此毫不在意,只牵着澹台池孤的手,一步一步走出这座古朴道观,朝着出口的方向稳步前行。 一路上,玄鸦在天际投下的审视目光,连同周遭暗处涌动的贪婪视线,如影随形。 可沈书仇始终面色沉静,步履未乱分毫。 这座禁忌之地虽不算辽阔,两人却足足走了近两个时辰,才终于踏着暮色缓缓走出。 他踏出这方禁忌之地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穹苍之上已传来破风之声。 一袭白衣踏剑而来,衣袂在罡风中猎猎作响。 那人悬于高空,目光如淬剑寒星,携着沛然天威俯视下方的禁忌之地。 刹那间,如山崩海啸般的威压席卷开来,密密麻麻地浸透了这片地界的每一寸角落。 那些潜藏的禁忌生物甫一触碰到这股气息,便如遭雷击般瘫软在地,浑身瑟瑟发抖,连一丝挣扎的力气都无。而在禁忌之地最深处的渊神殿内,鸦夜原本平静的面色骤然绷紧,眼底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袍。 “这气息……是他!” 鸦夜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低喃,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王座扶手。 这股铺天盖地的威压太过熟悉,熟悉到早已刻入骨髓,融入血脉,每一寸肌肤都在瞬间绷紧。 随着那道白衣剑影在穹苍之上凝立成形,银辉如瀑般倾泻而下,与之对应的身影也在他心底骤然炸开,清晰得仿佛就站在眼前。 “呵呵……他来了,你又打算如何应对?” 盘旋于王座上方的漆黑雕像忽然张口,冷笑声裹挟着恶意在大殿中回荡。 鸦夜没有理,只是缓缓从王座上站起身。 那股威压正如潮水般层层叠加,几乎要将空气压得凝固,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 下一刻,鸦夜周身同样弥漫开浓稠如墨的禁忌黑暗,身影瞬间从渊神殿中隐去。 再次现身时,他已立于苍茫穹天之上,周身玄鸦振翅盘旋,冰冷的瞳孔死死锁定着前方那抹孑然的白衣。 顾剑望着眼前的鸦夜,神色平静无波,手却已悄然搭上背后的古剑,指尖微凝,随时便要出鞘。 “顾剑。” 鸦夜的声音穿透鸦群的振翅声,落在顾剑耳中。 “你认得我?” 顾剑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讶异。 鸦夜的瞳孔骤然收缩,周身盘旋的玄鸦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惊怒,发出一阵尖锐的聒噪。 他死死盯着顾剑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寒意:“你居然……不记得了?” 话音未落,他周身的黑暗力量猛地翻涌,玄鸦群如黑色潮水般向顾剑席卷而去。 顾剑眼神一凝,背后的古剑发出轻微的嗡鸣,指尖已触到冰凉的剑柄。 “锵!” 古剑离鞘的清越声响彻穹苍,顾剑执剑傲立,衣袂在罡风中猎猎作响:“活着的禁忌,从不值得我记挂。” 话音未落,鸦夜眼中怒意暴涨,而那道凝聚着凛冽锋芒的古剑已朝他悍然斩来。 这一刻仿佛万千流光都在剑势下黯然失色,唯有这一道剑气,似能撕裂虚空,碾碎虚无,裹挟着比当年更胜数倍的磅礴威势,直逼而来。 不远处的沈书仇骤然回眸,刹那间,暮色沉沉的天际被一道璀璨光华劈开,瞬间亮如白昼。 第438章 紫烟城 天地间骤然响起的剑鸣,如惊雷裂帛般震彻禁地穹苍。 那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剑刃横空划过,竟将苍茫天地生生劈作两半。 剑脊之侧,是狂躁翻涌的力量洪流,暴虐气息几乎要撕裂空气。 而剑影温柔笼罩的另一侧,两道身影一大一小,正踏着碎金般的剑光余晖,一步步走向远方! 身影在风里渐渐拉长,终成穹苍下一道沉默的剪影。 ...... ...... 三日后,两道身影终于在一座城镇前驻足。 晨雾未散的街巷里人流渐起,一大一小便随着熙攘人潮,缓缓汇入了城门之内。 这座名为紫烟的城镇,坐落在天地东侧的平原之上。 不算繁华却也烟火稠密,青灰色的屋瓦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 十年前,沈书仇初临这方世界,脚下第一片踏足的土地,便是这座紫烟城。 他早已知晓,这座城镇实则由宗门“紫烟云阁”一手掌控。 城内规矩森严到近乎苛刻,白日里严禁私斗,入夜后更是全域禁足,街巷间连半点人声都不许妄动。 虽对外来流民不算完全拒之门外,可城中驱逐清理之事从未断过,能真正在此立足的,无一不是有贡献之人。 而这所谓的贡献,说穿了不过是些血脉尚算纯净的幼童。 每逢时日,紫烟云阁那些修炼禁忌法门的修士便会现身,将孩童掳走,以特殊秘法投入宗门深处的熔炉之中炼化。 熔炉里熬出的精血,正是他们用来压制禁忌修法反噬的良药。 这般光景,与那被禁忌之力吞噬的长明村何其相似? 不过是一个藏于乡野,一个裹着城镇的皮囊,内里皆是以稚童性命铺就的血色修行路罢了。 刚踏入紫烟城的刹那,沈书仇便敏锐捕捉到暗处投来的数道视线,连街边吆喝着招揽生意的小贩,目光也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 这些视线与其说是落在他身上,不如说都像铁钩般死死缠在身旁被他牵着的澹台池孤身上。 他心知肚明,这些都是紫烟云阁布下的暗子,专为此地血脉纯净的孩童而来。好在入城前,他已用特殊力量将澹台池孤体内的禁忌之力层层掩盖,否则凭那股气息,恐怕刚踏进城门就得被宗门大修拦个正着。 面对暗处的窥探,沈书仇面色始终平静无波,指尖稳稳牵着身旁的小人儿。 反倒是澹台池孤,与寻常孩童截然不同,街边的糖人,飘着甜香的糕点都没能吸引她半分目光。 那双清澈却带着几分早熟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扫视着来往人群。 随着视线掠过一张张面孔,她的小脸上悄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 看着她这副模样,沈书仇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浅笑。 他哪能猜不出这小丫头的心思,在她眼里,这满街的人恐怕不过是在挑选合口味的食物罢了。 牵着小丫头的手没走多远,他便拐进一条僻静小巷,穿过窄巷左转,最终停在一处略显陈旧的宅院前。 这里曾是他早年在紫烟城的居所,如今恰好能带着澹台池孤暂且落脚。 沈书仇推开斑驳的院门,盛夏的暑气裹挟着花香扑面而来。 院中那棵他亲手种下的紫薇树正值花期,满树嫣红开得热烈奔放。 但最先攫住他目光的,却不是这熟悉的花树,而是树下那张摇椅上,正安然小憩的少女身影。 少女看着不过十六七岁年纪,此刻正微阖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沈书仇眉头微蹙,脚步轻缓地向前走去。 摇椅上的少女似是被脚步声惊扰,眼睛都未睁开,语气里已带上几分不耐:“走开,这里有人住了。” 听见这声音,沈书仇心头莫名一动,只觉几分熟悉,脚步却未停歇。 眼看脚步声愈发靠近,少女琼鼻轻皱,脸上的不耐烦更浓了几分。 她猛地睁开眼,带着怒意坐直身体,扬声道:“耳朵聋了还是眼睛瞎了?没看见有人在睡觉吗?想找死不成?” 四目相对的刹那,少女脸上的怒火骤然一凝,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诶?” 她眨了眨那双清亮的眸子,视线在沈书仇脸上来回打量。 方才的怒气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困惑与探究。“苏茶茶?” 沈书仇望着少女的脸庞,从那份明媚里捕捉到了几分久违的稚嫩。 正是当年总爱跟在他身后,甜甜喊着沈哥哥的小丫头。 苏茶茶听到这声精准的呼唤,小脸猛地一愣。 她定定望着眼前这张清俊如谪仙的面容,那些模糊的旧日熟悉感骤然清晰。 下一秒,她嘴巴微张,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你是……沈哥哥?” 沈书仇轻轻点头。 话音未落,苏茶茶已像只受惊又狂喜的小兽。 “噌”地从摇椅上蹦起,毫无预兆地朝着他扑了过来,那架势像是要一头扎进他怀里,狠狠嗅闻那藏在回忆里的气息。 沈书仇眉头微蹙,下意识侧身躲开。 苏茶茶收势不及,“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扬起一阵轻尘。 “哎呀!好痛!” 苏茶茶低呼一声,短暂的疼痛却很快被重逢的狂喜盖过。 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正要再次扑过去,目光却猛地撞进了旁边一双清澈又沉静的眸子里。 澹台池孤正仰着头看她,一大一小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空气里莫名飘起一丝微妙的张力。 苏茶茶先是死死盯着澹台池孤,又飞快转头瞥了眼沈书仇。 那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方才还亮得惊人的小脸瞬间暗了下去,连嘴角的弧度都垮了下来。 她瘪了瘪嘴,语气带着点说不清的委屈和酸溜溜:“沈哥哥,你这是出趟门……还带了个女儿回来?” 听着苏茶茶这语出惊人的话,沈书仇语气平淡地纠正:“她不是我女儿。” “诶?是吗?那太好了。” 苏茶茶下意识接话,声音轻得像怕被人听见,只在唇齿间打了个转。 可这话落在澹台池孤耳中却清晰无比——身为禁忌之体,她的五官本就异于常人的敏锐。 小丫头轻轻歪着脑袋,黑亮的眸子眨了眨,似乎在认真琢磨这句低语里藏着的意思,小脸上满是懵懂的困惑。 第439章 爹爹? 一处雾谷深处的大殿被浓稠如墨的灰雾填满,那些雾气并非自然流动。 而是像无数只无形的手在半空扭曲抓挠,触到殿内梁柱时,竟能听见木头被啃噬的细碎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腐肉混合的腥甜,吸一口都像有冰碴子刮过喉咙,让人忍不住想起乱葬岗深处腐烂的尸骸。 四周若有若无的声音愈发清晰,那不是风声,而是无数细碎的牙齿摩擦声。 仿佛有千百个被剥了皮的东西蜷缩在雾里,正用残存的齿骨贪婪地啃着自己的血肉,黏腻的涎水声混在其中,听得人头皮发麻。 “你听说了吗?玉衡剑宗那个疯子又出世了。” 下一秒,一道苍老的声音骤然从灰雾中传出。 此言一出,灰雾中所有咀嚼声戛然而止,只剩下雾气在梁柱间撞出的呜咽,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哭嚎。 “玉衡剑宗?难道是十六年前那个疯子?” 微微几息后,灰雾中另一道声音挤了出来,带着被水泡透的浮肿感,像是从灌满泥浆的喉咙里呕出来的。 “哼!玉衡剑宗满宗上下就只剩一个人,如果不是那个疯子还会是谁。” “没想到,十六年前那一战,他竟然没死。” “此番他出世,不知又会闹出怎样的动静。” 话音落下时,殿顶突然有什么湿冷的东西滴落,砸在灰雾里发出“噗”的轻响。 借着雾缝瞥了一眼,只见横梁上不知何时挂满了半腐的脏器。 无数的脏器正随着雾气轻轻摇晃,而那些灰雾流过脏器表面时,竟泛起了贪婪的暗红色。 “你们有谁记得,渊神殿那一尊禁忌。” 最先开口的声音裹在灰雾里,忽然继续道。 “我若没记错,那一尊禁忌的实力也很强大,甚至强过你我等人。” 另一道声音从雾团深处挤出来,带着被寒意啃噬的颤音,“你突然说这个,难不成……” “没错。” 先前的声音骤然拔高,像生锈的刀刃划破腐肉。 “玉衡剑宗那个疯子刚一出世,就踏平了一处禁忌,正是渊神殿所在的位置。” “嘶!” 倒抽冷气的声音在大殿里炸开,如同数条毒蛇同时吐信。 灰雾猛地翻涌起来,那些悬浮的半腐脏器剧烈摇晃,几滴浓稠的黑血砸在地上,瞬间蚀出几个冒烟的小坑。“这个疯子到底要做什么?难道他真的想以一己之力斩去世间所有禁忌吗?” 一道声音在灰雾中发颤。 “那我们如何是好?” 另一道声音紧随其后,透着难以掩饰的慌乱,“毕竟当初那一战,我等也出过力……他若真杀疯了,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我们!” “其他几大宗门知道吗?紫烟云阁又可知道?” 有人强行压下颤音追问。 “我等既然知道,想来他们也定然知道。” 最先开口的苍老声音再次响起,却没了先前的沉郁,反而多了几分破罐破摔的冷硬。 “只是知道又如何?那疯子连渊神殿都敢踏平,我等又能在他剑下撑几个回合。”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死寂。 “哼!一个将死之人,就让你们害怕了?” 灰雾最深处骤然响起一道声音,像烧红的烙铁烫过油脂,带着灼人的威压。 “他出世了又如何?” 那声音继续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 “当初就算我们不动手,这世界的规则也容不下他一个妄想劈开天道裂缝的异类,本就该在玉衡山底烂成枯骨。” 灰雾中的众人齐齐躬身,声音里透着敬畏的颤抖:“宗主。” “他既敢踏出玉衡剑宗,那几位禁忌之主自会取他性命,轮不到你们在此惶惶不安。” 那声音顿了顿,突然染上一丝病态的狂热,“何况……吾已经感受到了,真正的禁忌之主,已经降临这方世界。” 其余人闻言皆是一怔,浓雾里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显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变了神色。 “敢问宗主……” 有人小心翼翼开口,声音压得极低,“什么是真正的禁忌之主?” “真正的……” 那声音拖长了语调,像毒蛇吐信般黏腻,“是可以把整个世界嚼碎了吞下去的存在。” ...... ......“沈哥哥,你当初干嘛就突然离开?” 苏茶茶坐在沈书仇对面,纤长的手指绞着裙摆,好看的眉眼间凝着几分委屈的埋怨。 阳光落在她脸上,连带着那点嗔怪都显得娇憨。 沈书仇没应声,只慢条斯理地抿了口温热的茶。 他半躺在那张藤编摇椅里,椅面似乎还残留着少女方才坐过的余温,混着她发间清雅的兰花香,在鼻尖萦绕不散。 “还有她到底是谁啊?” 苏茶茶又瞥了眼旁边乖乖坐着的澹台池孤,话到嘴边拐了个弯道:“真不是你偷偷和哪……和谁生的?” 沈书仇依旧阖着眼养神,眼睫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仿佛没听见她的话。 苏茶茶却浑不在意,嘴角勾起抹狡黠的笑。 她太懂沈书仇了,每次他这副模样,只要自己像从前那样撒个娇,他总会心软开口的。 于是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正要往他怀里坐去。 一道小小的身影却比她更快,像只灵活的小雀,“扑腾”一下就扎进了沈书仇怀里。 “爹爹,我饿了。” 稚嫩软糯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在树下格外清晰。 沈书仇猛地睁开眼,眸中先是一闪而过的错愕。 映入眼帘的,是澹台池孤仰着的,一脸无辜的小脸,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像浸了水的黑葡萄,正眼巴巴地望着他。 而旁边的苏茶茶,早已僵在原地,瞪圆了眼睛,嘴巴微张,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沈书仇刚要开口,唇瓣却被一只温热柔软的小手轻轻按住。 “爹爹,我好饿。” 澹台池孤仰着小脸,声音依旧是孩童的软糯。 眼神却在刹那间掠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阴冷。 “我们就吃她好不好?我们一起把她吃掉好不好?” 话音未落,她猛地转头,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死死盯上苏茶茶的脸,瞳孔深处像是凝着两簇淬了毒的寒火,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苏茶茶却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全然没察觉那道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 她的耳朵里像塞了团棉花,嗡嗡作响的全是方才那声清晰的“爹爹”。 第440章 病态锁爱的尽头 “沈哥哥果然就是个大骗子!茶茶讨厌你了!” 苏茶茶猛地回神,声音里裹着哭腔,却偏要咬着牙显出几分倔强。 她说完转头瞪向澹台池孤,正撞进那孩子眼底未藏好的恶意里,嘴角还勾着抹浅浅的近乎诡异的笑。 心头猛地一凉,苏茶茶再没多看,猛地转过身。 眼眶早已红透,泪水在睫毛上打转,她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院门,生怕慢一步就泄了那点可怜的骄傲。 可脚刚踏出门槛,一个挑着竹筐的小贩突然侧身拦住了她。 灰布短褂,草帽压得很低,看着再普通不过,开口却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恭敬:“小姐,老爷找您。” “找我做什么?” 苏茶茶用力吸了吸鼻子,强压着喉咙口的哽咽,声音冷冷道。 满心的委屈和愤怒正没处撒,这突如其来的传唤更像是火上浇油。 “这些事情小的不知道,只是老爷吩咐了,一定要请小姐回去。” 小贩低着头,语气没敢带半分情绪。 “不知道?” 苏茶茶猛地拔高声音,积压的情绪终于决堤。 “不知道你来做什么?不知道带什么话?给我滚开!” 她抬手狠狠推开小贩的胳膊,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头也不回地往前冲去。 竹筐里滚落几个烂了边的果子,在青石板路上滚出老远,像她此刻乱成一团的心绪。 小贩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弯腰将地上的烂果子一个个捡回竹筐,指尖蹭到果子腐烂的黏液也浑不在意。 他抬头时,目光顺着半掩的门缝往里探,死死盯着院内那道颀长身影和怀中小小的一团。 几息后才直起身,挑着竹筐悄无声息地融进了巷尾的阴影里。 “爹爹,你怎么不留住她?我想吃了她。” 院内,澹台池孤还在惦记着方才的话,小脸上满是理所当然的渴望。 沈书仇听得眉心直跳,伸手将她从怀里拎出来,轻轻放在脚边:“第一,不许再叫我爹爹。第二,在这里能吃的,只有我做的东西。” 可小丫头像是没听见,仰着脑袋瞪他,那眼神里的不服气活脱脱是方才苏茶茶的翻版。 她瘪了瘪嘴,脆生生地学舌:“爹爹果然是个大骗子,我讨厌你!” 沈书仇看着她那副小模样,一时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往厨房走去,总不能真让这小祖宗饿肚子。转眼间,落日沉入西山,皎月已悄然挂上东边的天际。 晚餐后,沈书仇坐在澹台池孤的床边,耐着性子给她讲起小狐狸的故事。 上次随口一提,这小丫头竟记到了现在,刚放下碗筷就缠着他要听后续,他无奈,只得说起关于第二世狐白白的事。 讲到故事里的狐白白如何调皮捣蛋,又如何被他打屁股教训时,沈书仇本是想借着故事敲打下眼前这小祖宗,让她能安分些。 却没料,澹台池孤听到这儿,忽然没了声响。 她垂着小脑袋,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竟想起上回被沈书仇打屁股的场景。 那双温热的大手落在她臀上时,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度。 让身为禁忌的她,莫名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 “不听话是会被打屁股的吗?” 小丫头突然打断他,声音里带着点异样的试探。 沈书仇以为她怕了,故意板起脸吓唬:“那是自然,不听话的小孩子,就得狠狠抽打小屁股。” 话音刚落,澹台池孤的身子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她依旧低着头,声音压得更低:“真的吗?会……狠狠的打吗?” 烛火在她发间投下细碎的阴影,沈书仇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当是孩童的畏惧,便加重了语气:“当然,你若不听话,道主我可不客气,定要狠狠打你的屁股。” 得到肯定答复,澹台池孤忽然没了声息,只是小手悄悄攥紧了衣角。 沈书仇见状,只当她被唬住了,便放缓了语气:“好了,别胡思乱想,乖乖睡觉。剩下的故事,下次再讲。” 说着,他起身替她掖好被角,转身便往自己房间走去。 前几世,无论哪一世的她,此刻总会缠着要跟他一起睡。 可这一世……沈书仇回头瞥了眼床上那小小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门轻轻合上的瞬间,床上的澹台池孤却缓缓抬起头。 烛火映在她眼底,哪有半分惧色,反倒漾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贪婪的光。 她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臀侧,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 烛火的光晕在墙上慢慢游移,终于在某个时刻彻底熄灭,最后一点暖光被浓稠的黑暗吞没。 床上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坐直,小小的身子弯成一道弧线,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落地时轻得像一片羽毛。 她一步一步挪向另一间房,呼吸放得极缓,只有脚步扫过地面的微响,混在夜虫的低鸣里几乎听不见。 沈书仇这一世不同往昔,没有了前几世那般深不可测的修为,更无覆盖周遭的强大神识。他此刻就像个寻常人,沉在安稳的睡梦中,眉宇间是难得的松弛。 那扇忘了上锁的房门,在寂静中被轻轻推开一道缝。 清冷的月光顺着门缝淌进来,刚好裹住那道娇小的身影。 她像只偷溜进鸡窝的小兽,踮着脚滑进房间,目光在黑暗中精准地落在床榻上那道沉睡的身影上。 乌溜溜的眼睛里,映着月光,也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慢悠悠地挪到床边,从床尾悄悄钻进被褥,像条小蛇般往沈书仇身边蹭。 黑暗里,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直勾勾盯着他被衣物裹住的地方。 “嗷呜——” 一声模仿小兽的低吼响起,小小的牙齿带着点试探,轻轻咬了上去。 力道不重,更像是在撒娇般啃噬,她要的本就不是疼痛,而是想把他从梦里拽出来。 沈书仇果然猛地一激灵,瞬间坐直了身子。 被褥下那团明显的凸起让他心头一沉,眉宇间青筋突突直跳。 他一把掀开被子,果然看见澹台池孤缩在里面,一双眼睛在昏暗中亮晶晶的。 活了这么多世,沈书仇从未像此刻这般气结,胸腔里像是堵了团火,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正要开口训斥,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所有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小丫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趴在床榻上,乖乖撅起了小屁股,还伸出一只小手轻轻拍了拍,脆生生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爹爹,请惩罚我吧!” 那声爹爹喊得又轻又急,尾音都在发颤,配上她那副主动认罚的模样,让沈书仇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盯着那截白白嫩嫩的小屁股,又看看她埋在枕头上,只露出一点发顶的小脑袋,只觉得额角的青筋跳得更欢了。 沈书仇:“……” 这一刻,沈书仇彻底坠入了自我怀疑的深渊。 千头万绪在脑海里翻涌,却始终拧不成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答案。 难道……那份近乎病态的强制锁缚,走到尽头,竟会蜕变成这般卑微的乞求式索爱? 迎着小丫头眼底亮晶晶的期待,他沉默着下床,一步步走出房间,最终在庭院里停下脚步。 紫薇树影婆娑,他在树下的摇椅上坐下,长长吁出一口气。 半眯的眼睫掩住眼底的混沌,清凉晚风卷着花香掠过耳畔,吹散了鬓角的碎发,却怎么也吹不散盘踞在心头的那片浓重无奈。 第441章 玄阴,灵蕴 紫烟城的盛夏倏忽远去,秋意初临的风悄然溜进小院,拂过摇椅上半合着眼的青衣道袍身影。 他身下的摇椅轻轻晃着,半眯的眼睫颤了颤,一条细缝里泄出的目光,正落在院中木桌前那个抓耳挠腮的小小身影上。 不管是哪个小孩子,谁也逃不过识文断字这一关,即便是被称作禁忌的澹台池孤,也不例外。 瞧着小丫头蹙着眉,手指在字纸上胡乱点划的模样,沈书仇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眼底漾开几分藏不住的笑意。 似乎是瞧见了沈书仇投来的目光,澹台池孤小嘴一撅轻哼一声的把脸扭过去只留个背影给沈书仇。 沈书仇见状索性也就不管她了,半眯的眸子彻底闭上就着秋风拂面睡了过去。 就在沈书仇沉睡过去没多久,澹台池孤却忽然从板凳上站了起来。 小丫头歪着脑袋看了一眼沈书仇,然后就蹑手蹑脚的向院门的方向而去。 来到这里的这些日子,澹台池孤一直被关在这间小院里。 似是察觉到沈书仇投来的目光,澹台池孤小嘴一撅,轻哼着别过脸去,只给他留下个毛茸茸的发顶和倔强的背影。 沈书仇见状,倒也不再逗她,半眯的眸子彻底阖上,伴着穿堂而过的秋风,渐渐沉入了浅眠。 不过片刻功夫,原本趴在桌前的澹台池孤却猛地从板凳上弹了起来。 她歪着脑袋,乌溜溜的眼睛偷瞄了一眼摇椅上静睡的身影,而后踮起脚尖,小手扒着墙根,蹑手蹑脚地往院门口挪去。 这些日子,澹台池孤被圈养在这方小院里,其实全是沈书仇的故意为之。 他想先磨一磨这小丫头的性子,一点点褪去过她身为禁忌自带的凛冽气息。 相处日久,她身上已悄悄染上些许人气,等火候到了,再让她慢慢感受人间烟火。 可终究是孩童心性,哪怕身负禁忌之名,眼底对天地万物的好奇也藏不住。 此刻,澹台池孤正借着个空隙,小手轻轻扒开院门一道窄缝,像只偷溜的小猫般,一点点往外挤。 就在她足尖触到院外土地的刹那,不远处拐角处,一个小贩的眸光骤然一凝,闪过丝不易察觉的锐光。 “唉……” 院内紫薇树下,一声轻叹幽幽响起,拂散了耳畔的秋风。 沈书仇睁开眼,望着那道未合拢的缝隙,眸中漾着无奈,终究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自那夜之后,沈书仇对澹台池孤的戒备便重了几分。 每晚入睡前,他总会仔细锁好房门,生怕稍不留意,被窝里又钻进来个小不点,对着他又啃又咬。 一想起那荒唐画面,沈书仇仍觉像场光怪陆离的梦。 连着几日,他总忍不住琢磨,这一世的女主,莫非是个m? 暂且按捺下纷乱思绪,沈书仇理了理衣袍,从摇椅上起身。 终究不能真让澹台池孤独自在外游荡。紫烟城看着一派平和,暗地里却不知藏着多少汹涌暗流。另一边,踏出小院的澹台池孤,也不知该往哪去,略一思忖,便随意选了个方向迈了步。 此时刚过午时,紫烟城的街道上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 小丫头一头扎进人潮里,乌溜溜的眸子左顾右盼,瞧着这个新奇,望着那个也觉有趣,脚步都不由得轻快起来。 先前在院里时,沈书仇怕她闷得慌,除了找来识文断字的纸墨,总不忘带些糕点和画本给她解闷。 也正是这些带着人间气的物件,一点点勾出了她心底藏不住的好奇,此刻终于在这鲜活的街景里找到了出口。 只是小丫头浑然不觉,一路上已有数道目光黏在她身上,眼底翻涌着不加掩饰的贪婪。 人潮后方,沈书仇一袭道袍,看似漫不经心地踱步,目光却如织网般扫过周遭,将涌动的暗流尽收眼底。 街边阁楼二层,窗边对坐的两道人影正望着下方。 其中一人端起酒杯浅啜一口,目光落在澹台池孤身上,缓缓开口:“这是谁家的丫头,生得倒是一副好皮囊。” “怎么,动心了?” 对面男子挑眉轻笑。 “动心谈不上。” 那人放下酒杯,眉峰微蹙,“只是这小丫头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哦?哪里怪了? ”对面男子闻言,特意仔细打量下去,却瞧不出丝毫异样。 “说不清,先帮我查查她的底细。” 那人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沉声道。 “不必查了,她的底细我知道。” 对面男子忽然笑了。 那人一怔,放下酒杯:“你知道?” “自然。” 男子笑意更深继续道:“这小丫头,我家小姐认识。” “你家小姐?是哪位?若我没记错,你家小姐该是那位天骄之女苏绝洛吧?” 男子眉梢微挑。 苏绝洛,紫烟云阁的掌上明珠,更是禁忌修法中独树一帜的奇才。 而他自己,乃是与紫烟云阁并列为五大宗门的玄清观弟子。 昔日曾亲见苏绝洛的风采,更见识过她那鬼神难测的禁忌修法,至今记忆犹新。 “你说的是我家大小姐。”对面男子笑着摇头继续道:“我说的是小小姐,苏茶茶。” “你家小小姐?也是紫烟云阁的天骄? ”男子顿时来了兴致 。一个苏绝洛已是禁忌修法中的翘楚,那与她血脉相连的苏茶茶,怎会是无名之辈? 不料对面男子却淡淡道:“我家小小姐,是玄阴体质。” “玄阴体质?” 持杯的男子先是一怔,瞳孔深处骤然掠过一丝贪婪,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又恢复如常。 玄阴体质,说穿了便是天生的炉鼎圣体。 在这个被禁忌浸染的世道,这般体质形同异类,仿佛生来就只为成为他人的鼎炉。 它与禁忌修法格格不入,若想修行,便只能走正统路子。 可如今正统早已式微,除了那位自称天下第一剑的顾剑,世间再难寻第二位正统修法的传人。 即便真有正统法门摆在苏茶茶面前,她也未必能成。 如今的天道早已沦为禁忌的附庸,断不会容正统修法重见天日。 说起来,若放在禁忌尚未侵蚀天地的往昔,苏茶茶的玄阴体质,未必不能与苏绝洛一争高下,同样是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女。 可眼下……或许唯一能指点她的,便只有顾剑了。 可顾剑此番出世,扬言要以一己之力斩尽世间所有禁忌,这般蚍蜉撼树之举,早已是自身难保。 虽说如今天道已化作禁忌,但世间偶有孩童降生时,仍有微末几率身负修行正统的资质。 那便是灵蕴体,虽远逊于玄阴体,只是寻常存在,却也有压制禁忌副作用的妙用。 正说着,那男子忽然发现,方才还在视线里的澹台池孤,竟凭空没了踪影。 他瞬间扩大视野,向着更远处的人群探去,目光扫过一张张面孔,却始终没寻到那抹小小的身影。 下一秒,一道青衣道袍的身影从后方人群中缓步走出,落入他的视野。 可他像是全然未见,或许在他眼中,那抹青衣与周遭行人并无二致,不过是路边不起眼的蝼蚁,根本不配入他法眼。 既已不见,男子便收回了目光。 反正这小丫头既在城内,总不会凭空消失,如今又摸清了她的底细,何愁日后寻不到? 就在他眼帘垂下的刹那,下方人群中,那抹青衣微微抬眸,目光精准地与他对上。 仅此一眼,沈书仇便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去。 不知为何,刚收回目光的男子心头猛地一悸,一股刺骨的恶意骤然袭来。 他脸色微变,连忙再次将目光扎进人群,急切地想要找出那股恶意的源头,眼底却只剩一片茫茫人潮。 第442 章再见苏绝洛 “师傅,等我长大了,是不是也能像您这般厉害?” “等你长大了再说。” “那我要到什么时候才算长大呢?” “长大这条路啊,有时长得望不到头,有时又慢得像熬日子,就像睡觉似的,说不定等你下一回睁眼,就已经长大了。” “等我长大了,要嫁给师傅,师傅会娶我吗?” “不会。” “诶?为什么呀?是红衣不够乖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红衣不管,师傅总得给红衣一个理由。” 这时,似有一阵微风轻轻拂过。 风里似乎藏着一丝哀愁,吹起了小红衣微微颤动的眸子,那眸中满是困惑与不解。 这阵风更是吹动了,那一双在黑暗中紧闭的眸子。 “因为,等你长大了,师傅就会死。” “不要!红衣绝不会让师傅死掉的,谁要敢伤师傅一根头发,红衣就跟谁拼命!” 他当时的沉默,连同嘴角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浅笑,曾在小小的红衣心里荡开一圈圈涟漪。 她抿紧嘴唇,带着满心的小心翼翼与怯意,轻声说:“红衣不想长大了。” 一段清晰的对话突然在黑暗中响起,惊得她眸眼微微发颤, 可当她猛地睁开眼时,那段记忆又瞬间变得朦胧不清,像被浓雾罩住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我好难受……你到底是谁?她又是谁?我又是谁?这里到底是哪里?” 秦红衣踉跄着挪进那片刺目的小院,“咚”地一声跪倒在院中。 望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满是难以言说的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秦红衣才勉强从地上撑起身子。满院的血污,她独自一人默默清洗干净,散落的尸身,也被她一一掩埋。 直到做完这一切,胸口那团拧成死结的乱麻,才稍稍松开了些。 之后她凭着那股直觉,朝着某个方向疾驰。 再次驻足时,那条人潮涌动的街道上,正走着一道熟悉的白衣身影。 正是先前出现在院子里的那人,他身边还牵着个小小的姑娘,一大一小的身影,正慢慢汇入熙攘人流,像两叶随波的舟。 秦红衣见状想立刻冲上去,想看清那男子的面容,想瞧瞧被他牵在手里的孩子究竟是谁。 可脚步刚动,一股无形的力量已骤然将她禁锢,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眼前的街道瞬间变得模糊,光影扭曲如水中倒影。 意识也如上次那般,被一股看不见的力拖拽着,一点点沉入无边的黑暗。 恍惚间,几缕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伴着男子温柔的低语,和幼童奶声奶气的问话…… ...... ...... “大小姐,您怎么突然回来了?” 紫烟城外,一抹紫衣身影刚落地,便见一位老者躬身迎上,语气里满是恭敬。 他望着眼前的女子,那双略有些浑浊的眼眸中,敬畏之色毫不掩饰。 只因站在他面前的,正是紫烟云阁那位修禁忌之法的天骄,苏绝洛。 “回来看看茶茶。” 苏绝洛的声音清淡如玉石相击,冷冽中偏又透着几分悦耳的质感,听不出太多情绪。 “茶茶小姐近来似乎心绪不佳,不过今日能见到您,想来定会转忧为喜。” 老者回话时,眼角的皱纹里堆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笑意。 “茶茶怎么了?”苏绝洛闻言,眉峰骤然蹙起,语气里的淡然瞬间添了几分冷锐。 老者忙赔笑道:“小人也不甚清楚,还是劳烦小姐亲自去问问吧。” 他心里其实明镜似的,知晓苏茶茶为何烦闷,却半句不敢多言。 这要是说了,免不了要得罪那位姑奶奶。 苏茶茶虽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脾气却烈得像团野火,尤其这几日,更是碰不得,谁沾谁就得被燎掉一层皮。 老者这话原是有意提点,好让苏绝洛亲自去料理苏茶茶的事。 苏绝洛自然瞧出他话里有话,却没再追问,只抬脚迈入紫烟城,径直往苏茶茶的住处走去。 老者见状也不多言,识趣地留在原地,没有跟从。 苏绝洛进城没走多远,忽然与一道小小的身影撞了个正着。 她垂眸看去,撞在自己身上的是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姑娘。 不知为何,苏绝洛心头竟莫名一颤,一种奇怪的感觉如电光火石般快速掠过。 此时,澹台池孤也正仰着小脸,一双眸子定定地盯着面前的苏绝洛。 她的小鼻子不住地抽动,只觉眼前这冷面女子身上萦绕着一种奇异的香气。 身体里陡然窜起一股强烈的欲望,想要立刻把她吃掉。 苏绝洛将小姑娘眼底的异样尽收眼底,一大一小就这么在熙攘人群中对峙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可下一秒,一只大手突然从人群后伸来,像拎小鸡仔似的,一把将澹台池孤拎了起来。 “抱歉,小姑娘不懂事,冲撞了姑娘。” 来人正是沈书仇,方才远远望见苏绝洛的身影,他便已认出了她。 当年,苏茶茶总爱黏在他身后打转时,但总有个小姑娘冷着一张脸,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着。 她从不与他说一句话,只是那样静静伫立,像一朵绽放在风雪里的孤梅,周身裹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后来她便很少露面了,如今在此重逢,沈书仇能一眼认出,一来是苏绝洛那张脸冷得太过独特,二来是她与苏茶茶确有几分相似。 他心里清楚,如今的苏绝洛已是紫烟云阁的天骄,难免担忧她从澹台池孤身上瞧出些什么,这才急着出手将孩子拉开。只是沈书仇认得出她,苏绝洛却对他毫无印象。 她冷冷扫了沈书仇一眼,便收回目光,径直从他身旁绕开,往远处走去。 “你倒学会偷跑了。” 沈书仇将澹台池孤放下,板起脸训斥道。 澹台池孤却半分没有被抓包的愧疚,反而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嚷嚷:“爹爹,她好香啊!” “都说了不准喊我爹爹!再者说了,你就知道吃,要吃便回家去。” 沈书仇屈起手指,轻轻在她小脑袋上敲了一下。 任凭小丫头如何抗议,沈书仇还是硬拉着她往回走。可刚到小院门前,却见大门虚掩着,已被人推开一道缝隙。 沈书仇心头微动,还当是苏茶茶,隔了些时日又来找他。 可当他推开院门的刹那,看清院中那抹身影时,却愣住了,来人并非苏茶茶。 听到身后的动静,苏绝洛也立即转眸看来,那一张冷面的脸上也不由微微一怔。 再次见到沈书仇,还有他身边牵着的小女孩,这一次苏绝洛没有再一眼掠过。 而是凝眸细细打量起他来,不过片刻,一段尘封的过往便在她心底缓缓浮现。 “是你?” 沉默几息后,苏绝洛终于开了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她此刻也是在心底认出了沈书仇。 往日里,这小院只会有苏茶茶的身影。 从前她回来看望苏茶茶,也都是在这里找的茶茶,可如今,除了苏茶茶,竟还有旁人出入。 何况,她刚到时便已将整座小院细细查过,分明发现有两间屋子留有居住的痕迹。 其中一间还带着男子的气息,以苏茶茶的性子,断不可能容陌生男子住进来。 那么,唯一能出现在这院子里的男人,也只有曾经茶茶跟在屁股后面的那个人了。 第443章 我也可以生小孩 院中少女的目光落在沈书仇脸上,清冷的声线擦过耳畔时,他才稍稍从怔忡中回神。 “苏小姐。” 他轻唤一声,语气平静无波,既然已被苏绝洛认出,再装作陌路反倒显得刻意。 听到回应,苏绝洛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冷冽的眸光从他身上扫过,复又落回旁边那道小小的身影上。 只是移开视线的刹那,她眼帘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颤动。 沈书仇不动声色地往前半步,恰好将澹台池孤挡在身后,沉声道:“你先回房去。” 他能清晰感知到不远处少女体内翻涌的强悍力量,即便他早已掩盖了澹台池孤的气息,可凡事怕的就是意外。 眼下,他绝不能让澹台池孤真正的秘密暴露在苏绝洛眼前。 澹台池孤本想摇头拒绝,可望见沈书仇那格外认真的神情,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最终闷闷不乐地点点头,转身往屋内走。 可就在身影即将踏入房门的瞬间,又猛地回过头,脸上带着几分无辜:“爹爹,你快点呀,我饿了。” 沈书仇自然知道这小丫头是故意的,此刻却没心思拆穿,只不动声色地应着。 而另一边,苏绝洛在听见爹爹二字的刹那,那双冷眸骤然如淬了冰的利刃,死死钉在沈书仇脸上。 沈书仇仿佛对那道冰冷的目光毫无所觉,只淡淡一笑,开口道:“苏小姐回来,是找苏茶茶小姐的吧?她已经不住在这里了,您得去别处寻了。” 他望着苏绝洛清冷的侧脸,笑意未减,话里的逐客之意已再明显不过。 苏绝洛却没什么反应,脸上依旧是那副冰封般的神色,仿佛世间万物都难在她心头掀起波澜。 只是望着眼前的沈书仇时,记忆深处的画面忽然翻涌上来。 那时他总陪着茶茶,而她就像现在这样,沉默地站在远处看着。 偶尔沈书仇过来搭话,或是递上一碟糕点,她也只肯冷冷地应一声。 她从小就知道,苏茶茶喜欢他。 那时还梳着双丫髻的小茶茶,总趴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姐姐你看,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嫁给沈哥哥!” 后来她被紫烟云阁的人带走,再归来时,苏茶茶身边早已没了他的踪迹。 为了等他,苏茶茶一直守着这方小院。 苏绝洛也没想到,时隔多年,竟会在这院落里再次见到沈书仇。 更没想到,苏茶茶等的人回来了,身边还多了个小女孩。“你既已成亲,又为何回来。” 苏绝洛的目光像两道无形的丝线,紧紧缠在沈书仇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锐利,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开看个通透。 沈书仇却没打算解释,只噙着一抹淡笑反问:“这似乎与苏小姐无关吧。” 话音刚落,苏绝洛那双清冽的眸子里骤然掀起暗涌,原本平静无波的眼底像是藏了片骤然收紧的网,每一寸都透着不容抗拒的压迫。 沈书仇迎上苏绝洛眼底翻涌的压迫感,身形挺拔如松,面上不见半分波澜。 苏绝洛也未言语,她素来如此,许是天生的冷骨让她懒于开口, 又或许是满腔心绪不知从何说起,只将千言万语都凝在沉默里。 良久,她才从唇齿间挤出一句冰碴似的警告:“不管你回来是为了什么,离苏茶茶远些,否则,我不介意让你永远消失。” 沈书仇依旧神色未动,正要开口,院门外突然传来“吱呀”一声锐响。 两人同时转头,就见一名少女推门而入。 看清来人模样的刹那,苏绝洛冰封般的脸上,才悄然漾开一丝极淡的裂痕。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苏绝洛口中的苏茶茶。她推门而入,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沈书仇身上。 望见他唇边那抹浅淡的笑意,苏茶茶眼底霎时漫上一层浓浓的幽怨,像含着未敢坠落的雾。 可这情绪转瞬即逝,她很快转向一旁的苏绝洛,眸中那点幽怨便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无波无澜的平静。 “茶茶。” 苏绝洛的声音放柔了些。 “你回来了。” 苏茶茶的回应却淡淡的,听不出太多情绪。 苏绝洛听着苏茶茶这声疏离的回应,眼睫微颤,长睫在眼下难掩失落。 一旁的沈书仇将两人间微妙的气氛尽收眼底,心头不禁浮起几分疑窦。 往日里,这对亲姐妹相处素来亲密融洽,如今怎会生分如陌路?他隐约猜到其间定有隐情,却也识趣地没有多问。 苏绝洛似还想说些什么,苏茶茶却已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径直来到沈书仇面前。 望着少女眼中未散的幽怨,沈书仇正要开口,手腕已被她轻轻攥住,不由分说地拉向一旁。 “沈哥哥,你是不是很喜欢小孩子?” 苏茶茶仰着脸,目光定定地锁在沈书仇脸上,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沈书仇一听便知,她还在为澹台池孤的事耿耿于怀。 可不等他组织好措辞回应,少女接下来的话便像一道惊雷劈下,让他脚下几欲踉跄。 只见苏茶茶睁着那双清澈好看的眸子,语气认真得近乎执拗:“如果沈哥哥喜欢小孩子,茶茶也可以给你生呀。” 望着她这副全然不似玩笑的模样,沈书仇心头猛地一跳,这话,竟莫名有些耳熟。 而苏茶茶丝毫没觉得不妥,反而顺着心意往下说,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字字清晰:“就算沈哥哥成亲了,茶茶也不介意的……我可以做小的。” 话音刚落,一道冰寒刺骨的视线骤然射来,精准地钉在沈书仇身上。 那目光来自不远处的苏绝洛,纵然苏茶茶声音压得极低。 可一字一句,还是尽数钻进了她耳中,淬得她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苏绝洛的目光像拉满的弓弦,只要沈书仇敢点头,她便要即刻发难。 但比起对沈书仇的怒意,苏茶茶那番话更让她如遭雷击,心头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惊涛骇浪。 她想冲上去打断这场荒唐的对话,脚却像被钉在原地。 最终,她还是没忍住,转身快步离开了小院,实在听不下去那些言语。 院角这边,沈书仇眉头紧蹙,盯着苏茶茶低喝:“苏茶茶,你是不是有病?” “是呀。” 少女却笑得眉眼弯弯,语气带着几分狡黠的坦诚,“茶茶得了相思病,只有沈哥哥能治呢。” 沈书仇被她这副模样噎了一下,沉声道:“第一,我喜不喜欢孩子,与你无关;第二,我没成亲,以后也不会成亲。” 话音刚落,苏茶茶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得逞的光芒,立刻接话:“我就知道沈哥哥没成亲!” 沈书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被这丫头不动声色地套了话。 “你还有别的事?” 沈书仇无奈地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认命的疲惫。 “哎呀,沈哥哥这是急着赶我走吗?” 苏茶茶眉眼都亮了,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显然是被没成亲三个字彻底取悦了。 见沈书仇只沉默着不接话,她晃了晃小手,故作乖巧道:“好啦好啦,那我先走咯。” 说罢,她便像只轻快的雀儿般一蹦一跳地往院门去。 可就在即将踏出门槛时,她忽然回过头,对着沈书仇笑得眉眼弯弯,声音清亮又认真:“沈哥哥,有句话我是说真的哦,茶茶真的能给你生小孩子呢,一个也好,两个也罢,都没问题的。”走出小院,苏绝洛正倚墙而立,身影在光影里透着几分冷硬。 苏茶茶脸上的笑意像是被骤起的寒风刮过,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见她出来,苏绝洛的目光便牢牢锁在她脸上。 “以后不必来这里找我。” 苏茶茶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 苏绝洛默了默,迈步跟上,语气沉了沉:“你该离他远些。” 前面的脚步猛地顿住,苏茶茶缓缓转过身,眼底的温度彻底凉透:“怎么,还没坐稳那个位置,就先急着来管我了?” 苏绝洛迎着她的视线,眉峰微蹙:“我不是要管你,只是我们早已不是孩童,他这时候突然回来,难保没有别的心思。” 苏茶茶静静地听完,忽然低低笑了起来:“呵呵……苏绝洛,你是不是把所有人都想成了你这样,心里只装着算计?” “所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副模样?” 苏绝洛望着她,声音里藏着一抹涩意。 苏茶茶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你这次回来,有什么事现在就说,说完就从我眼前消失。” “我想带你回紫烟云阁。” 苏绝洛轻轻道。 话音未落,苏茶茶脸上的表情骤然扭曲,眼底的寒意瞬间翻涌成浓浓的讽刺。 她朱唇轻启,字字带着尖刺:“怎么?堂堂天骄之女苏绝洛,已经急不可耐要吸我的血了吗?” 那眼神里的嘲弄,带着怜悯,狠狠扎进苏绝洛的心里。 她读懂了那目光里的一切,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密密麻麻地疼。 苏绝洛捂着胸口,喉间哽着辩解的话,可苏茶茶根本没给她开口的余地。 “不必解释。” 苏茶茶扯了扯嘴角,笑意里满是冰冷的嘲讽,“我苏茶茶本就是个普通人,这条命就在这儿摆着,你要拿,随时来取。”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可刚迈两步,又顿住脚,微微侧过身,声音里裹着浓重的自嘲:“毕竟……这也是父亲的意思,不是吗?” 最后几个字再一次狠狠扎进苏绝洛心里。 她望着苏茶茶眼底那片自嘲的荒芜,只觉得心口的疼又翻涌上来,比刚才更甚,几乎要喘不过气。 第444章 恐怖的顾剑 送走二女后,沈书仇望着院中被风掀起的紫薇枝干,眉头微蹙,不知在思忖些什么。 伴着那缕微风渐次转烈,他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也悄然攀升,直抵喉头。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呼啸的风声里骤然掺进一道稚嫩的嗓音。 沈书仇的思绪被生生截断,垂眸望去,却见澹台池孤不知何时已从房内走出。 望着她脸上满是疑惑的模样,他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什么意思?” “就是她说的生小孩子呀。” 澹台池孤仰着小脸道。 闻言,沈书仇这才恍然,原来方才那些话,全被这小丫头听了去。 “哪有什么意思,你不是饿了吗?我去做些吃的。” 沈书仇压根没打算给澹台池孤解释,说着便要转身。 可小丫头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硬生生顿住了脚步。 “生小孩子要做什么?我能给你生吗?” 澹台池孤仰着脸问。 沈书仇心头无奈,嘴上却鬼使神差地应道:“等你长大了再说。” “真的吗?那我怎么才能长大?” 小丫头连忙追问,漆黑的瞳孔中微微闪过一抹异样的光。 “好好吃饭,就会慢慢长大了。” 沈书仇道。 澹台池孤站在原地,把这话牢牢刻进了心里。 往后的日子里,或许是沈书仇这句随口之言,或许是她对生小孩子那份懵懂的好奇。 小丫头竟像变了个人似的,真的开始好好吃饭。 虽说偶尔还是会耍些小性子,平日里瞧着,却也和寻常孩童没什么两样了。...... ...... 苍茫无边的穹苍被夜幕从四面八方笼罩,今夜的黑暗比往常更甚,连一缕星光都吝啬显露。 那轮本该皎洁的明月,此刻也像惧怕着某种未知存在,怯懦地躲进了黑暗的褶皱里,不肯露面。 这片沉沉夜色下的大地,是一处连缀三方的禁忌之地,其辽阔远非当初长明村周遭的禁忌区域可比。 看似蛰伏在黑暗中的禁忌之地表面平静,可无数狰狞可怖的禁忌生物,此刻却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天穹的某一处。 那里,正有某种比它们更令人胆寒的存在,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 下一秒,死寂的穹苍突然被一道横贯天地的剑芒劈开! 那光芒并非寻常亮色,而是裹挟着崩裂乾坤的锐势,甫一出现便如开天辟地般撕开墨色帷幕。 黑暗在这道剑芒下根本来不及退避,直接被碾成齑粉,化作漫天流萤簌簌坠落。 原本厚重如铁的夜幕,此刻竟像被巨斧劈中的朽木,从正中央裂开一道绵延千里的豁口,露出后方混沌未明的虚空。 劲风随着剑芒横扫四野,连禁忌之地深处蛰伏的岩层都在嗡鸣震颤。 而当这道足以焚尽一切的光焰稍稍敛去锋芒时,远处天穹才显露出两道破开气流的身影。 最前方的,是一位展开遮天蔽日暗翼的少年。 他浑身浴血,连那一对羽翼,此刻也断了一只,残破的翼膜在气流中簌簌颤动。 而他怀中,正紧紧护着一名陷入昏迷的少女。 这生有巨翼的少年,正是先前与沈书仇有过一面之缘的渊神殿主人,鸦夜。 能将鸦夜伤至如斯境地的,非是旁人,正是自玉衡剑宗重现尘寰,执天下剑愿斩断世间禁忌之路的顾剑。 那一战,顾剑仅一道剑意便已破空而至,再将鸦夜劈得羽翼崩碎,血洒长天。 这甚至还未到顾剑真正出剑的地步,不过是剑鸣破鞘时外泄的一缕锋芒。 重创之下的鸦夜,连绝望的寒意都来不及攀上心头,便裹挟着昏迷的顾清染与那尊鸦神雕像,化作一道血影仓惶遁逃。 身后,他曾栖身的那片禁忌之地,转瞬间便在那道剑意余威下寸寸碎裂,沦为齑粉,连尘埃都未能留存。此后岁月,顾剑一路追袭,以他的通天手段,若要追上奔逃的鸦夜,不过是抬眸间的功夫。 可他偏不,只如闲庭信步般缀在后方,剑未再出,却已让鸦夜如芒在背。 鸦夜望着那道始终不远不近的身影,胸腔中屈辱翻涌如沸,却也深知,想摆脱这位剑道至尊,唯有将他引向更深处的禁忌之地。 几番奔逃,鸦夜已引着顾剑掠过四座禁忌之地。 每踏入一处新的禁忌,他心中总会燃起一丝微弱的希冀。 身后的顾剑确会在此刻微微驻足,可不过数息之间,那道如影随形的身影便再度迫近,步履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而那处方才还暗藏凶机的禁忌之地,转瞬间便被一道横空的剑芒劈开,化作齑粉废墟。 其内蛰伏的万千诡物,无论修为深浅,皆在那无匹剑意下湮灭成烟,连一丝残魂都未能留存。 希冀刚生,便被绝望碾得粉碎,后续三座禁忌之地,亦难逃这般厄运,尽数被剑意踏平。 其中抵抗最久的一处,也不过撑了半柱香的功夫,便在那道煌煌剑光下彻底崩塌,连尘埃都染着凛冽的剑气。 脚下这片连缀三方的禁忌之地,已是鸦夜最后的指望。 若此处仍拦不住顾剑,他早已油尽灯枯的身躯,再无半分力气支撑着逃往更深处。 身后,顾剑那道撕裂黑暗的剑芒,不仅劈开了沉沉夜幕,更将下方禁忌之地中无数双幽邃的眼睛照得无所遁形。 一尊尊形态可怖的禁忌生灵,此刻皆暴露在顾剑的眸光之下,却没有任何一尊能入他眼底。 于这位天下第一剑而言,真正值得他出剑的,唯有那三位真正掌控这三处禁忌之地的主人。 “鸦夜!” 下一刻,禁忌之地深处突然荡起一道苍老如枯木摩擦的声音,穿透呼啸的风声直抵耳畔。 鸦夜闻声心头一紧,连忙扬声回应:“还请古尊大人出手相助!” 他之所以将最后一线生机押在此处,正因这片禁忌之地中,有一尊他相识且颇有交集的禁忌生灵。 “助你无妨。” 古尊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几分审视,“但你怀中,为何还护着一个人类?” 这话入耳,鸦夜顿时心头一沉,暗道不好。 身后那道原本似有若无,投向古尊方向的目光,瞬间如淬了冰的剑锋,死死钉在了他的背上,带着不容错辨的寒意。 第445章 我现在火气很大 当初,顾剑曾将幼妹暂托给尘世间一户王姓人家照看。 可当他再归故地时,王家满门已遭横祸,连被褥中尚在襁褓的妹妹,也一并没了踪迹。 那时的顾剑自身已身负重伤,身后追兵更是如影随形,迫得他只能强压下心头惊痛。 拼尽最后气力返回玉衡剑宗,唯有启动宗门剑阵,方能求得一线生机。 回山之后,顾剑便沉心于剑阵闭关,那些日夜,妹妹失踪的阴影如附骨之疽,无数次几乎将他拖入心魔深渊。 幸得玉衡剑阵蕴含的浩然剑意不断洗礼心神,他才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一点点从痛失至亲的自责与癫狂边缘挣脱出来,渐渐稳住了心神。 这之后,十六载光阴如白驹过隙。 待他再度出关,心头已无半分失妹的自责,唯余一剑破万法的决绝。 他要以己之剑,以己之名,斩断世间所有禁忌,重开正统仙路。 即便如此,被凛冽剑意层层覆盖的心底,仍藏着一丝未曾熄灭的余烬,关乎妹妹的踪迹。 否则,他出世第一战也不会直指鸦夜的渊神殿,早在十六年前,他便疑心是鸦夜掳走了妹妹。 只是出剑刹那,奔腾的剑意将那丝念头像潮水般淹没,连他自己都暂忘。 可此刻,那被鸦夜称作古尊的存在一语,却如火星落进干柴,瞬间点燃了顾剑心底沉寂的思绪,翻涌不休。 顾剑没有半分迟疑,身影刹那间消弭于原地。他要亲眼看看,鸦夜怀中那名人类究竟是谁。 鸦夜早有防备,见他动势,立刻将昏迷的顾清染紧紧护在怀里,想要避开这雷霆一击。 可他的速度终究慢了太多。 下一瞬间,顾剑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庞便撞入鸦夜眼帘,近在咫尺。 怀中的顾清染也随之映入顾剑眸底——只是鸦夜将她正面抱在怀里,挡住了她的面容,让顾剑未能看清。 但此刻,看清与否对顾剑而言已不再重要。 因为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躯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体内仿佛有万千惊雷炸响。 那是血脉深处涌动的共鸣,其声势之烈,竟比他斩出的剑鸣更能撼动心神,震得他握剑的手都微微发麻。 十六载光阴隔世,再见妹妹,这本该是劫后重逢的喜事。 可不知为何,顾剑心底竟陡然窜起一股令他自己都胆寒的念头。 那念头如附骨之蛆,驱使着他不由自主地举起了手中的剑。 对面的鸦夜见状,脸色骤然大变,失声喝道:“顾剑,你疯了!”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股骤然爆发的凛冽杀意,目标并非自己,而是直指怀中的顾清染。鸦夜更能断定,顾剑已然知晓,他怀中抱着的正是其失散多年的妹妹。 起初,他还在忧心顾清染会被顾剑夺走,可此刻见对方举剑的动作与那毫不掩饰的杀意。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这寒意,竟比顾剑先前带来的绝望更令人窒息。 鸦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顾剑竟会对自己的亲妹妹动了杀心。 “你便是那自诩天下第一剑的顾剑?在吾面前也敢妄动刀剑,放肆!” 下一刻,古尊的怒喝骤然响彻天地,震得虚空都在嗡鸣。 话音未落,一只布满漆黑长毛,生着弯钩利爪的巨手猛地从禁忌之地的黑暗深处探了出来。 遮天蔽日的阴影瞬间笼罩住顾剑那看似渺小的身影,毁灭性的威压如泰山压顶般碾落。 “滚!” 顾剑眸中寒芒爆射,一声冷喝如惊雷炸响。 刹那间,手中古剑似有龙吟破鞘,一道煌煌剑芒自剑脊暴涨而出。 剑锋刚出,连禁忌之地都在这一剑下震颤。 轰! 剑芒与巨手悍然相撞,没有拖沓的角力,只有摧枯拉朽的碾压! 那足以覆压千里的黑暗巨手,竟如纸糊般被从中剖开,漆黑的爪甲与血肉飞溅如雨。 一旁的鸦夜见此空隙,毫不犹豫地抱着顾清染朝着下方的禁忌之地俯冲而去。 自从方才感受到血脉共鸣,又被心底那股几乎要吞噬理智的意念纠缠,此刻的顾剑根本无心与这禁忌生灵缠斗。 那藏身于黑暗禁忌之地的古尊受此一击,也忍不住倒吸凉气,脸色剧变。 击退巨掌的刹那,顾剑手中剑芒未敛,如一道追魂索命的流光,直刺鸦夜背影。 重伤的鸦夜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哪堪这般雷霆一击? 剑芒轻易撕裂他残破的肉身,带着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将他狠狠钉死在地面,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焦土。 剧烈的冲击让他怀中的顾清染脱手飞出,跌落在不远处。 紧接着,在鸦夜惊怒的目光中,顾剑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顾清染身旁。 望着少女苍白如纸的容颜,顾剑心头猛地一颤。这般近距离下,血脉的共鸣在体内翻涌如海啸,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掀翻。 可即便如此,心底那股阴鸷的念头仍在疯狂作祟,驱使着他缓缓举起手中古剑。“顾剑!清染是你妹妹!你疯了吗?你竟要杀她!” 鸦夜钉在地上,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 顾剑闻言,缓缓扭过头看他,眼神冰冷:“你说她叫什么?” 鸦夜迎着他那双仿佛能将万物炼化为剑域的眸子,字字泣血:“她叫顾清染!是你的亲妹妹!十六年前,是我带走了她!” “顾清染……倒是个雅致的名字。” 顾剑的声音轻得像风拂残叶,却带着彻骨的寒意,“只可惜,我那妹妹,十六年前便已化作尘泥了。” 话音未落,悬于顾清染顶心的古剑已决然刺下。 “噗嗤。” 利刃破肉的轻响,在死寂的禁忌之地中荡开,如碎玉裂帛。 鲜血顺着剑峰蜿蜒而下,似一条猩红的蛇,舔舐着冰冷的剑脊,又滴落在地,洇开点点凄艳。 少女苍白的面颊因剧痛蹙起柳眉,纤长的睫毛如受惊的蝶翼般簌簌颤抖,却始终未能撑开那层沉重的眼皮,依旧沉在无梦的昏沉里。 “顾剑!你这丧心病狂之徒!我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鸦夜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嘶吼声里裹着血泪,几乎要将肺腑都吼出来。 顾剑垂眸望着身下的顾清染,眸色冷如万古寒潭,可潭底深处,却翻涌着足以焚尽神魂的绞痛。 他何尝愿如此?那催他挥剑的,是他心中那柄以斩绝禁忌为魂的剑。 那柄剑,是他十六载闭关淬心的道,是玉衡剑意浇筑的骨,是非正统者皆当诛的铁律。 它在他血脉里奔流,在他神魂中鸣啸,早已与他的意志缠结为一。 若眼前这少女只是寻常人家养大的妹妹,他会执她之手返回宗门,以正统仙途护她周全。 可偏偏,这十六年里,她与禁忌同栖,与鸦夜这等存在共生。 在他心中那柄剑的裁决里,她早已沾了禁忌的污秽,成了当斩的存在。 剑身在少女血肉中微微震颤,似在催促他斩断这最后一丝牵绊,又似在共鸣着他心底那撕裂般的挣扎。 顾剑能清晰感知,若此刻斩下,他心中那柄恪守铁律的剑,必将攀至新的巅峰。 届时,斩断世间禁忌的胜算,又会平添几分。 可若不斩,血脉相连的柔软一旦生根,他这十六载以斩禁忌为道的剑心,又该如何自处? 方才那一剑并未伤及要害,正当他抽剑转向少女心口,决意要做个了断时,一道微弱的呓语突然从身下响起。 “哥……你在哪里……我好痛……哥……”那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却让顾剑的眸子猛地一颤。 眸中冰封的杀意,竟在这声呢喃里如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漾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连握剑的手都微微松了半分。 不知不觉间,那辈子挺直脊梁,从未弯过腰的顾剑,竟主动屈身跪倒在地。 他小心翼翼地将耳朵凑近少女唇边,仿佛想把那微弱的声音,一丝一缕都刻进骨血里。 “哥……好痛……哥……你在哪里……” 顾清染的呓语再次响起,清晰得像带着温度,直直钻进顾剑耳畔。 一旁的鸦夜静静望着,只见顾剑喉结滚动,轻轻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哥……我……在……” 这短短几字,从素来杀伐果决的他口中吐出,竟比剑锋割裂皮肉还要涩。 他嘴角牵起一抹自责的弧度,那痛楚,与十六年前痛失妹妹时如出一辙。 随即,他掌心腾起温润真气,缓缓渡入少女流血的伤口。 不过一息,那道剑伤便已愈合如初,顾清染微蹙的柳眉渐渐舒展,苍白的唇瓣也再无半分声息,重新沉入安稳的昏睡。 做完这一切,顾剑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缓缓抱起顾清染,一步一步走向被钉在地上的鸦夜。 最后双手颤抖着,将少女的身影递到鸦夜怀中。 “走吧。” 他声音发哑,字字像从齿缝里挤出来,“我顾剑从来就没有妹妹,生来一人,死亦一人,走吧,若下次再让我见到你们,必取你性命。” 鸦夜望着他,同为护着顾清染的人,他隐约能懂那份被道与情撕扯的痛。 可立场终究殊途,顾剑早已选择与整个禁忌世界为敌,而他们,恰是他要斩尽的禁忌。 “谢谢。” 鸦夜轻声道了句,再无半分迟疑,抱着顾清染转身离开,身影很快隐入沉沉黑暗。 眼睁睁看着两人彻底消失,顾剑心底那柄剑,似在冥冥之中黯淡了几分,锋芒也敛去些许。 可即便如此,他周身翻涌的气息依旧恐怖得惊人,滚滚威压如怒涛拍岸,震得整座禁忌之地都在簌簌颤抖。 “我现在火气很大。” 他抬眸望向禁忌深处,声音比荒芜的夜还要冷,“你刚刚,很让我生气。” 躲在黑暗尽头的古尊望着那宛若杀神降世的身影,自然明白这话是冲自己而来。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它此刻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被鸦夜那小子给坑了? 第446 章 再遇 禁忌长夜,愈发灼亮! 只听剑意裂乾坤,剑气破穹苍。 远远相望,那抹谪仙剑影悬于九天,衣袂猎猎如斩风之旗。 手中三尺青锋未动,已有无形剑压漫过苍溟,天地间似有亿万剑鸣在喉头哽咽。 这,便是天下第一剑的威慑,未发而风云皆栗。 脚下禁忌之地,在他眸光扫过的刹那,便如被烈日熔解的冰雪,无声坍缩成虚无。 那尊号古尊的禁忌,勉强接下三剑便已魔骨寸断,不等转身,剑压已如万钧泰山碾在脊梁。 只得化作一道黑影仓皇溃逃,连回头望一眼的勇气都被剑气碾碎。 陡然间,顾剑眸中炸开一道剑光。 甫一现世便撕裂了禁忌长夜的根骨,连苍穹都在这道剑光下簌簌颤抖。 这是顾剑所修的天地间剑,剑未出时,乾坤已在剑眸中屏息,剑既出,便是天道也要让三分的绝对毁灭。 下一秒,古尊瞳孔骤然紧缩,只觉神魂剧震,那道从顾剑眸中迸发的剑芒快过光阴流转,快过心念生灭。 他拼尽禁忌本源想要感知,却只触到一片比死寂更冰冷的虚无,待惊觉时,剑光已从眉心贯入,从脊椎穿出。 下一刻,古尊那遮天蔽日的魔躯竟如被无形巨刃从中解剖开来。 从眉心到足尖裂开一道笔直的光痕,魔血还未及溅落,便被光痕中溢出的剑气化作齑粉。 瞬息之间,庞然魔躯消弭无踪,唯余一颗瞪圆了惊恐的头颅悬在半空,连惨叫都被剑压锁在喉咙里。 顾剑白衣不染纤尘,踏光而来。 他甚至未曾低头看那头颅一眼,目光已穿透禁忌之地的层层迷雾,投向更深沉的黑暗。 于他而言,此生目标唯有斩断所有禁忌,纵是心中所修之剑因动摇而黯淡了些许。 但他顾剑,也永远是这禁忌之地最灼目的那道剑光。 “轰!” 就在他抬步的瞬间,那悬在空中的头颅突然爆作血雾。 不是被剑气所斩,而是被他眼底无意间泄出的锋芒碾碎。 逃向远处的鸦夜收回目光,嘴角不由泛起一抹苦笑。这一刻他才彻悟,自己在这位天下第一剑面前,当真如蝼蚁般渺小,连触碰他一缕辉芒的资格都没有。 他与顾剑之间,隔着的不是距离,是生与死的天堑。 鸦夜垂眸,望向怀中酣睡的顾清染。 少女眉眼舒展,呼吸轻匀,对周遭惊涛骇浪般的变故浑然不觉,仿佛这禁忌之地的腥风血雨,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望着那张不染尘霜的脸,鸦夜嘴角漾开一抹极淡的笑意,眼底翻涌的惊悸渐渐沉淀为笃定。 经此一役,他心中淤塞尽数化开,此刻也再不愿蜷缩于禁忌之地的暗影里。 他要带着这少女,踏碎藩篱,走向她心心念念的人间烟火。 接下来所求,不过是护她身侧,看她笑靥如初。 前路虽未可知,但鸦夜依稀记得,离此地最近的人族城镇,正是紫烟云阁所在的紫烟城。 念头落定,鸦夜再无半分迟疑,足尖一点,携着怀中的温暖,向着人族疆域疾驰而去。 两道身影,曾于禁忌之地的边缘遥遥相望,终是奔向了截然不同的远方。 鸦夜,本是无心的禁忌,却在十六载光阴的浸润里,对少女滋生出护持的柔情。 顾剑,那白衣胜雪的人族天骄,天下第一剑的锋芒下。 早已将儿女情长炼化为灰烬,唯余斩断所有禁忌的执念,在剑心深处灼灼燃烧。 而就在方才剑光照彻的禁忌之地,残垣断壁间,一座被剑意劈开裂痕的巨大雕像,正淌出幽邃的暗影。 穹苍上未散的剑芒斜斜照下,映得那团黑影愈发诡谲,它在蠕动,在扭曲,最终凝为一道模糊的人形。 剑光凛冽中,黑影猛地睁开双眼,血色瞳孔里翻涌着贪婪与暴戾。 嘴角以不似人形的弧度向两侧撕裂,发出令人骨头发冷的笑:“呵呵……好强的剑……” 笑声未歇,那双血眸已锁定鸦夜离去的方向,语调里淬着蚀骨的寒意:“呵呵……你逃不掉的……所有的一切,终将归吾所有……” ....... ....... 一个月后,紫烟城。 “哥,好多人啊。” 人声鼎沸的街巷里,顾清染仰着小脸,乌眸里盛着碎星般的好奇,不住地打量着四周。飞檐斗拱下悬着的彩幡随风轻摇,货摊前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混着食物的香气漫过青石板路。 这一切都让久居禁忌之地的少女目不暇接。 鸦夜牵着她的手,掌心温热而用力,唇边噙着浅淡的笑意,却不说话。 他虽非头一遭踏足人族城池,可被身边少女眼里的光一映,那些尘封的人间烟火气竟也悄悄漫上心头,染得眼底漾起几分暖意。 只是这暖意转瞬便被警惕覆盖,自踏入紫烟城的那一刻起,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便如细密的针,刺得人皮肤发紧。 鸦夜早已敛去禁忌的本源气息,可那潜藏在骨血里的异质,仍如蛛丝马迹般悄然外泄。 更遑论身边的顾清染,这位天下第一剑的亲妹,体内同样蛰伏的剑道天赋如璞玉藏辉,纵是懵懂无知,也早已成了某些人眼中垂涎的猎物。 那些目光里,有探究,有审视,更有毫不掩饰的贪婪,像一群盯着羔羊的饿狼。 顾清染对此毫无察觉,她的视线被街角一个摊位牢牢吸住,脚步再也挪不动了。 那是个卖雪酥的摊子,瓷碗里码着莹白如霜的糕点,撒着细碎的糖霜,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摊主是个黝黑的中年汉子,见她望得出神,便笑着招呼:“姑娘尝尝?刚做的雪酥,甜丝丝的,入口就化。” 顾清染转头望向鸦夜,眼里的期待几乎要溢出来,像只等着投喂的小兽。 鸦夜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耳根泛起微热。 他看着摊主递来的雪酥,又看了看顾清染,喉结动了动,脸上满是尴尬。 顾清染立刻从他紧绷的侧脸读懂了窘迫,忙仰头笑了笑,声音轻快得像风铃:“谢谢大叔,我不饿呢。” 说罢,主动牵着鸦夜的手就要往前走,指尖还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像是在安抚。 “对不起。” 鸦夜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言说的涩意。 在禁忌之地,他从未因匮乏而窘迫,可在这人间烟火里,却连一块糕点都给不了她。 “你是我哥呀,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顾清染回头,眼弯成了月牙,“再说我真的不馋,就是觉得它长得好看而已。” 话音未落,一道清亮的女声忽然自身后响起:“我请你们吃吧。” 二人同时回头,只见摊位前立着个穿浅碧色衣裙的少女,手里正捧着两碟雪酥,瓷碟边缘还沾着细碎的糖霜。 她眉眼弯弯,笑意温和,将碟子轻轻递到他们面前:“刚听见你们说话,这雪酥是紫烟城的招牌,尝尝吧。” 第447章 剁了他 二人转身的刹那,目光同时一凝。 吸引他们的,并非眼前少女的清丽眉眼,也不是那碟泛着甜香的雪酥。 顾清染的视线,牢牢锁在少女身侧那道娇小的身影上。 那是她曾在禁忌之地见过的模样,此刻对方也正睁圆了眼睛望着她,小小的脸上写满意外,仿佛也没料到会在此处重逢。 鸦夜心头掠过一丝惊诧,随即压下波澜,伸手便要去接那碟雪酥。 可就在指尖将触未触的瞬间,面前的碧衣少女忽然手腕一翻,将雪酥往回一缩。 方才还温和的目光骤然冷了几分,在他们二人脸上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顾清染身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你们认识她?” 鸦夜的手僵在半空,眸色微沉。 这少女的态度转变得猝不及防,方才的善意仿佛一层薄冰,此刻已裂出细碎的纹路,底下翻涌着难以捉摸的警惕。 他看了眼身旁的顾清染,缓缓收回手,声音平静无波:“曾有一面之缘。” “是吗?” 苏茶茶挑眉,目光在顾清染脸上停顿片刻,又看向鸦夜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可看你的样子,见到她时分明很惊讶,不知你们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她身侧的澹台池孤依旧缩着小身子,黑亮的眼珠却像两颗浸了墨的琉璃,一瞬不瞬地盯着顾清染。 那眼神里藏着的异样,比初见时更浓了些。 自从知晓沈书仇并未成亲,而她又恢复了往日模样,苏茶茶便没再追问沈书仇这个小女孩的来历。 不仅如此,她还常主动带着澹台池孤出来走动,只因每次望向这小丫头,总觉她眼里藏着种异样的东西。 那并非敌意,反倒类似对食物的渴望,苏茶茶却没深想,只当是孩童对世间万物的好奇,故而今日特意带她来买孩子们都爱的甜食。 只是苏茶茶没料到,方才望见鸦夜与顾清染那副模样,竟莫名想起往日自己跟在沈书仇身后的光景。 那般拘谨又依赖的样子,让她一时动了恻隐,便想替二人买下酥点。 可没曾想,他们在瞧见澹台池孤的刹那,竟露出那般惊诧的神色。 这便说明,他们定然认识澹台池孤。既认识这小丫头,那十有八九也认得沈书仇。 或许,能从他们口中探知些什么。 “只是在一个村子里见过,算不上熟络。” 鸦夜语气平淡,不动声色地掩去了眼底的波澜。 他刻意模糊了禁忌之地的过往,只因看得出眼前的苏茶茶,终究只是个寻常人——唯一不同的是,这寻常人身上,有种格外引人注意的气息。 “我哥哥说得对,我跟她也只是路过一个村子时见过。” 顾清染也适时收回眼底的惊诧,轻声附和着。方才瞥见澹台池孤的瞬间,她脑海里先跳出的,是那个异常冷漠的身影。 记得当初,她还央着那人带自己去外面的世界,后来事了无疾而终,她便渐渐将那人淡忘了。 没承想,跟着哥哥刚踏入这人间,竟又撞见了这小丫头。 只是让顾清染略感奇怪的是,这一次,澹台池孤身边没了那个冷漠的人,反倒换了个眼波流转的少女。 苏茶茶从鸦夜微凝的眉峰里瞧出了隐瞒,也知道想从他口中套话怕是不易。 倒是旁边的顾清染,眼底藏不住事,反倒像是能问出些什么的样子。 但苏茶茶没打算穷追不舍,横竖他们既已踏入紫烟城,有的是机会弄清底细。 “拿着吧,再放会儿,雪酥就不酥了。” 她暂且搁下先前的试探,收回的手再度将碟子递上前。 鸦夜这次没动,顾清染却干脆地接了过来,指尖触到瓷碟的微凉,轻声道了句谢谢。 苏茶茶牵着澹台池孤的小手转身,语气淡淡却特意加重了他字:“该回去了,不然他该担心了。” 果然,话音刚落,就见顾清染握着碟子的手指紧了紧,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澹台池孤看看苏茶茶,又看看顾清染,小眉头微蹙,仿佛有什么念头在她小小的脑袋里慢慢清晰起来。 苏茶茶行至半途,忽又转身,笑意明媚如檐角暖阳:“我叫苏茶茶,你们初来紫烟城,若遇着什么难处,只管寻我便是。” 话音落,她携着澹台池孤的小手,两道身影便如滴入溪流的墨,缓缓融进人潮深处。 “哥,你尝尝?” 顾清染抬手,将那碟雪酥递到鸦夜唇边。 鸦夜眸中沉色悄然敛去,温声道:“哥不吃,你吃吧。” “那我也不吃了。” 顾清染轻轻摇头,转身便要将酥点还回摊主。 鸦夜连忙接过,指尖触到瓷碟的微凉,脸上绽开一抹浅淡的笑:“哥吃便是。” 顾清染这才放心,小口抿起雪酥。 糖霜在舌尖化开,漾开一片清甜,她眯起眼,像只偷尝了蜜的小兽。 在那永夜般的禁忌之地,她从未想过,人间竟有这般温柔的滋味。 可鸦夜含着雪酥,舌尖却只触到一片寡淡。 方才那小丫头的身影,如一根细刺,扎进了他心头。本以为踏离禁忌之地,便能护着清染躲开所有阴翳,没承想在这人声鼎沸的紫烟城,偏又撞见了澹台池孤。 他看不透那孩子眼底深藏的暗涌,像是蛰伏的渊薮,不知何时便会吞噬周遭一切。 这般未知的存在,于他,于清染,都是凶险的预兆。 更何况,身为禁忌的他,对那小丫头竟有种近乎本能的致命吸引力,仿佛暗夜深处的飞蛾总会扑向烛火。 可此刻,这吸引力在顾清染的笑语面前,轻得像一缕烟,他满心满眼,只剩护好身边这个妹妹的念头。 蓦地,一个念头窜入鸦夜脑海,若这小丫头真能长成,是否有朝一日,能与那袭白衣剑影分庭抗礼? 但这念头刚冒头,便被他狠狠摁了下去。 且不论这看不透存在的孩子能否真正长大,单说顾剑那等人物,能否活到她长成的那一日,都是未知之数。 眼下,他只想带着清染离开这是非之地。 鸦夜嚼着味同嚼蜡的雪酥,看向正小口舔着糖霜的顾清染,轻声问:“你喜欢这里吗?” 顾清染听懂了鸦夜话里的意思,没有半分犹豫,仰起脸望着他:“哥哥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纵然初入人间的雀跃还在心头翻涌,纵然澹台池孤的出现勾起了对那个冷漠身影的记忆。 那个相处短暂,却莫名激起她叛逆心思的沈书仇,可这些都抵不过身边的人。 鸦夜才是她在这世间最亲的依靠,他的决定,她不愿质疑。 鸦夜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低声道:“那哥哥带你去更好的地方。” 另一边,小院里。 沈书仇照旧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 脚步声自院外传来时,他连眼都没抬,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回来了。 可下一秒,一股异样的气息让他猛地睁开眼。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身影,而是一双冰寒彻骨的眸子,嵌在一张惊心动魄的少女面容上。 眉如远山含黛,却凝着千年不化的雪,眼若秋水横波,偏漾着淬了冰的光。 这张脸美得带着刺目的锋芒,像极了雪巅上独自绽放的寒梅,清绝,孤冷,偏又让人移不开眼。 下一刻,少女手中骤然凝出一对双刃剑,寒芒在刃身流转,映得她眼底的冰色愈发凛冽。 只听“铮”的一声轻响,双剑交错着转了个冷冽的弧,最终一并指向沈书仇身下。 锋尖稳稳停在距他要害三寸之处,那距离,近得能让他感受到剑刃上淬着的刺骨寒气。 她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声音轻得像落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是你自己走,还是要我亲手剁了他?” 沈书仇:“......” 第448章 摸回去 午后的秋阳,已褪尽盛夏的灼烈锋芒,却仍将鎏金般的璀璨肆意铺展。 这璀璨漫过小院的青砖,淌入少女那双雪砌冰雕般的眸中,让眼底沉凝的寒意也泛起几缕细碎的流光。 望着悬在三寸之外的双刃剑,一股寒气猛地从沈书仇的脊椎窜起,直冲天灵盖。 但不过瞬息,他便强自敛定心神,抬眸撞上少女那张凝着幽霜的脸,眉峰微蹙。 “苏绝洛,你要做什么?” 沈书仇皱眉道。 话音刚落,沈书仇便想起身避开那悬在腿间的剑锋,可身子尚未动分毫。 眼前骤然掠过一抹雪色,少女藏在裙摆下的一条玉腿已高高抬起,足尖稳稳落上他的肩头,稍一用力,便将他硬生生按回了摇椅里。 沈书仇蓦地一怔,下意识抬眼望去。 这角度正好,能将苏绝洛抬腿时裙摆下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内里裹得严严实实,本是半分春色也无,可他这骤然抬眼的动作,偏生一丝不落地撞进了苏绝洛的雪眸中。 刹那间,一抹嫣红如落雪沾了胭脂,飞快漫过她眼底的冰湖,快得像谁失手打翻了胭脂盒,转瞬又被她惊觉。 那抹羞赧尚未成形,已被骤然腾起的愠怒碾碎。 “登徒子!” 叱声未落,肩头的玉足猛地抽回,转而带着劲风狠狠踏在沈书仇胸口。 那力道如骤雨击石,将他连人带椅掀翻在地,木椅撞在青砖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身下竹编的摇椅被那股蛮力碾得骤然塌陷,竹篾发出细碎的断裂声。 苏绝洛立在原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狼狈的沈书仇,雪眸里凝着化不开的寒霜。 可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方才那幕,抬腿时裙摆的弧度,他骤然抬眼的瞬间,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如细针般刺来。 让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动作里藏着的几分不虞,甚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羞于承认的暧昧。 可她是谁?是那株在寒风里傲然挺立的寒梅,纵有错处,也断无低头认账的道理。 更何况,她今日踏入院门,本就是为了拿问沈书仇的真实目的,岂能被这点插曲乱了心神? 沈书仇默不作声地撑起身子,目光扫过身下被压得变形的摇椅,竹篾交错的纹路间还沾着他方才坐过的温度。 这一瞬间,他眸底竟翻涌着罕见的冷意。但这冷意转瞬便被他压了下去,指尖微微蜷起又松开,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时候。 只是,就算这样,也不代表他会任由这口莫名的怒气在胸腔里积郁成结。 “苏绝洛,你要是有病就趁早去医治,可别耽误了。” 沈书仇望着苏绝洛那张孤傲如冰雕的脸,唇边勾起一抹冷峭的笑。 心底忽然窜起一个念头,疯长他真想一把撕下她这层拒人千里的孤傲皮囊,狠狠踩在脚下,看看那时的她,会是何等狼狈模样。 苏绝洛眸子微瞠,显然没料到他竟会出言辱骂。 下一瞬,眼底的寒意如骤雪翻涌,手中双刃剑已隐隐抬起,锋芒蓄势待发。 沈书仇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非但没有半分惧色,反倒迎着那刺骨的冷意大步流星走去。 不过数步,他已立在苏绝洛面前,两人呼吸相闻,相隔不过一掌之距。 这咫尺之间,沈书仇清晰捕捉到少女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他眼角的讥诮愈发浓重,声音压得低哑,带着几分刻意的狎昵:“苏小姐方才骂我登徒子,可若非你执意抬腿,又何来这桩误会?说起来倒是可笑,究竟是苏小姐裙下本就无光无彩,还是我方才看得不真切?不如,苏小姐再抬一次腿,让我仔细瞧瞧?” 苏绝洛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轻颤,一时竟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可沈书仇眼角那抹讥诮,分明像冰针,直直扎进她的眸底。 刹那间,少女周身腾起骇人的戾气,宛若平地起了风暴。 眼底残存的那点嫣红被杀意碾得粉碎,化作漫天寒星迸射而出,连周遭的空气都似要被这股杀意冻裂。 她握剑的玉手猛地发力,双刃剑正要扬起,却被一只手死死扣住了手腕。 另一只手从左侧探来,轻轻搭上她的香肩。 那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像一簇小火苗,烫得她脊背骤然绷紧,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苏绝洛彻底宕机了。 生来孤傲如昆仑积雪的她,何曾被人如此近身桎梏? 雪眸微微睁大,里面翻涌着惊惶,愠怒,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像被狂风搅乱的寒潭。 视线里,那只搭在肩头的手竟似有了自己的意识,如游蛇般缓缓下滑。 指尖带着若有似无的暖意,几次三番擦过雪峰边缘,眼看就要触到那片柔软,却又在咫尺之距停住,留下一阵微麻的痒意。稍作停顿,又继续向下游移,刚要碰到衣襟褶皱里的敏感处,复又轻轻悬在半空。 这若即若离的触碰,比实打实的碰触更让人难耐。 每一次停顿都像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拨弄,让她浑身的寒意在这暧昧的试探里寸寸瓦解。 见戏已做足,沈书仇缓缓收回手,眼角那抹讥诮未散,竟将方才游走的手指凑到鼻端,似有若无地轻嗅。 那姿态带着几分刻意的狎昵,又藏着些许漫不经心。 “苏小姐。”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嘲弄,“这才叫登徒浪子,在下不过是个寻常人,苏小姐是悬于群山之巅的星辰,又何苦屈尊来找我的麻烦?” 说罢,他敛了笑意,神色淡了几分。 也不管苏绝洛此刻眼底翻涌的惊怒与羞愤,他顿了顿,又道:“在下也并非苏小姐心中所想的那般龌龊,藏着别的心思,你弄坏了我的摇椅,我也沾了些星辰的芬泽,这么算来,你我之间也算两清了,不送。” 末了,他微微侧身,摆出送客的姿态,那句不送说得不软不硬,倒像是真要将这尊自带寒霜的星辰,从自家小院里扫地出门。 苏绝洛僵在原地,指尖攥得死紧,指节泛出青白。 雪眸里的风暴几乎要破眶而出,偏被那句沾了芳泽堵得胸口发闷,喉间像卡了冰碴,竟一时寻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沈书仇的背影刚要融入廊下阴影,苏绝洛终于绷不住那口气,冷声喝止:“站住!” “苏小姐尚有吩咐?” 他头也未回,语调平得像一潭深水,听不出半分波澜。 “摇椅我会赔给你,但你摸了我,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苏绝洛唇边浮起一抹笑。 这话让沈书仇终于转过身,眸中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打量:“难道苏小姐还想摸回来。” “可以啊!” 苏绝洛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弯得更甚,那笑意却藏着凛冽的寒。 沈书仇微怔的瞬间,眼前骤然腾起一片刺目白光。 刺骨的寒意如骤起的凛冬,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而来,连空气都似要凝成冰刃。 白雾中,少女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带冷意:“只是摸之前,得先把方才那只手留下才行。” 第449章 我想给你生小孩 “唉……” 沈书仇喉间溢出一声轻叹。 那道乍现的白茫,在外人看来快得不及眨眼,落入他眼中却慢得如同凝固的流沙,每一寸光影的流转都清晰可辨。 他自然不会坐视苏绝洛的剑锋及身而无动于衷,正当指尖凝起的气劲即将破势而出的刹那。 “住手!” 院门处陡然炸响一声娇叱,清越如玉石相击,硬生生将那柄悬在沈书仇面前的双刃剑钉在了半空,寒芒吞吐间,竟再难寸进。 话音未落,一缕馥郁的香风已如惊鸿掠至。 一只温软的小手猛地攥住沈书仇的衣袖,将他往后一拉。 随即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影便如护雏的雀鸟般挡在他身前,鬓边碎发还带着疾奔后的微乱。 苏绝洛望着凭空出现的苏茶茶,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她本打算在苏茶茶归来前,撬开沈书仇的嘴问清他的底细,再悄然离去。 怎料方才那片刻的僵持已耗去些许时间,更没料到这一次,苏茶茶竟回来得这样快,快得让她措手不及。 望着身前那截比自己矮了半头的身影,苏绝洛瞧着那张写满怒容的脸,喉头微动本想解释,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可就算有,苏茶茶又哪里肯听? 眼前的一切就是铁证,她只信自己亲眼所见。 下一刻,“啪”的一声脆响破空而起。 一只纤细的小手,结结实实地扇在了苏绝洛脸上。 那力道之重,连手背都泛起了细密的红痕,还在微微发颤。 苏绝洛猛地睁大眼睛,美眸中满是难以置信,怔怔地望着眼前怒到极致的苏茶茶。 “苏绝洛!” 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如刀,“谁给你的胆子动他?你就这么下作吗?你要杀他,不如连我一起杀了!你不一直想这样吗?” “我……” 脸上的疼意微乎其微,可苏绝洛的心却像被什么攥住,猛地一颤。 她看看苏茶茶涨红的眼,又瞥向身后默立的沈书仇,樱唇半张着,只溢出几不可闻的呢喃:“我……我没有。” “没有?” 苏茶茶嗤笑一声,眼底翻涌着冰寒的怒意,“苏绝洛,我还没死呢,你就当我瞎了吗?” “你要杀他,是吧?”她忽然抬高了声音,字字带着决绝,“那好,先在这里杀了我!” 话音未落,苏茶茶猛地探手,死死攥住了那柄悬在半空的双刃剑。 寒锋瞬间咬进皮肉,殷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从指缝间涌出来,顺着她雪腻的掌纹蜿蜒而下,在皓腕处积成小小的血痕,又一滴滴砸在青石板上。 这一幕撞入眼帘,苏绝洛浑身剧颤,连身后的沈书仇也不禁眼角骤跳,唯有远处的小澹台池孤,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苏绝洛,你看仔细了!” 苏茶茶扬着淌血的手,冷笑里裹着浓重的泣音,“这是我的血,你朝思暮想的不就是这个吗?我还有更多,来啊,想要便尽管取去!” “不要……你快松手!” 苏绝洛的声音第一次染上哀求,带着难掩的颤抖,“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快松手啊……” 她不敢抽剑,怕稍一用力便撕裂更深的伤口。 从未想过,自己的剑刃会染上妹妹的血。 苏茶茶却只当未闻,冷笑更甚:“苏绝洛,你又何必作这副假惺惺的模样?是在可怜我,还是想借此洗刷你的罪孽?我不需要,你也不必!动手啊!” 最后三字几乎是嘶吼而出,此刻的愤怒早已不只是为护沈书仇。 那些积压心底多年的委屈,痛苦与不甘,尽数化作滚烫的怒火,一股脑喷薄而出。 身后的沈书仇早已察觉她的失态,终是轻轻抬手,覆上她染血的手背。 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轻柔地,一寸寸掰开她紧攥剑刃的手指,动作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安抚。 随即,他抬眼望向苏绝洛,递去一个眼神。 苏绝洛瞬间会意,那是让她先离开。 可目光触及苏茶茶仍在渗血的掌心,那抹猩红刺得 她心口发紧,如何忍心转身? 可再对上那双燃着熊熊恨意的眸子,所有辩解都堵在了喉头。 最终,她只能化作一道萧瑟的背影,默默退出了小院。 苏绝洛的身影消失后,午后的小院仿佛也悄然卸下了几分寒意。 沈书仇缓步踏入屋内,取来一方洁净的纱布,折返到苏茶茶身前。 少女的小手还在不断往外渗血,他的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的琉璃。 指尖拂过伤口时,分明感觉到那纤细的手指不受控地微微一颤。 可苏茶茶却像浑然不觉皮肉的刺痛,只垂着长长的睫毛,将所有情绪都藏进眼底的阴影里。 整个人像被一层无形的茧裹着,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滞涩。静默在两人之间漫延,直到纱布妥帖地缠好,沈书仇才起身,想先牵过一旁的小澹台池孤进屋,留她独自静一静。 “沈哥哥。” 身后忽然传来少女颤抖的声音:“能不能……陪我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他没有立刻回头,先将小丫头送进内屋安置好,再折身出来时,正撞见苏茶茶仰起的脸。 那双眸子里盛着的,是碎成星子般的脆弱与茫然,看得人心头发紧。 沈书仇什么也没说,只搬来一张小板凳,在她面前静静坐下。 “疼吗?” 沈书仇的声音很轻。 苏茶茶抬眸望他,眼底还凝着未散的雾,声音带着点试探:“要是……疼的话,沈哥哥能抱抱我吗?” 沈书仇一时语塞,还没来得及回应。 眼前的少女已经悄悄张开双臂,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依赖,轻轻钻进了他的怀里。 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胸口,细碎的发丝蹭过衣襟,那点温热的重量落下来时,沈书仇甚至能感觉到她微微发颤的呼吸。 这一刻,她像只终于寻到巢穴的小兽,把所有的破碎和不安都收拢起来,妥帖地安放在这一方小小的,属于他的角落。 屋内,小澹台池孤踩着小板凳,小小的身子堪堪越过窗前的石台。 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望着院中,原本澄澈平静的眼底,悄然凝起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恶意。 院中的相拥并未持续太久,苏茶茶很快便从沈书仇怀里退了出来。 她望着他,努力挤出一抹浅浅的笑,声音里还带着点未散的微颤:“沈哥哥……会不会觉得我刚才太凶了?” “没有。” 沈书仇的回答简洁而笃定。 方才她与苏绝洛对峙时的字字句句,他都听在耳中,心中已隐约猜到七八分。 似乎有人在背后筹谋,要将苏茶茶化作滋养苏绝洛的养料,但从苏绝洛方才的反应看,她未必是心甘情愿。 可这份阴影,分明已在苏茶茶心底压了许多年。 或许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已窥见自己命运的轮廓,这一生,注定要成为苏绝洛攀登巅峰时脚下的那块垫脚石。 而沈书仇,恰是这吃人的世界里,她心底仅存的一点柔软。 那是自年少时便悄悄种下的根,盘桓生长,成了她最后的依托。 所以当苏绝洛的剑指向沈书仇时,积攒多年的压抑与恐惧才会轰然爆发,连她自己都拦不住。 听着沈书仇干脆利落的回答,苏茶茶眉眼一笑,但紧接着她语出惊人道:“沈哥哥....我想为你生一个小孩子好不好。” 第 450章 紫烟城背后的主人 “不可以!” 沈书仇还没来得及回应苏茶茶的话,身后窗沿处已先响起一道稚嫩的嗓音。 紧接着,屋内传来“哐当”一声脆响,分明是小板凳翻倒在地的动静。 下一秒,一阵急促的小脚步声从身后追来,不过几息功夫,澹台池孤小小的身影已冲到二人跟前,额前碎发都跑得微微凌乱。 沈书仇望着这冒出来的小家伙,心头突然掠过一丝不安,下意识便想伸手将她抱起,免得她童言无忌乱说话。 可他指尖才刚动,小澹台池孤清亮的声音已抢先炸响:“我要给爹地生小孩,你不许生!” 沈书仇:“……” 苏茶茶:“……” 空气:“......” 满院的风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连阳光落下来的速度都慢了半拍。 沈书仇僵在半空的手缓缓落下,指尖无奈地抵了抵眉心。 果然,从方才屋内那声稚语响起时,他就该料到这小丫头会蹦出些惊世骇俗的话来。 尤其那句爹地配上后面的宣言,听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若是只有他们两人,他大可以当童言无忌听过就算,可偏生苏茶茶就在对面,那双清澈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这边。 沈书仇正想开口圆场,苏茶茶却先一步笑出声来,语气温软得像揉碎的阳光:“生小孩子是大孩子才做的事呢,你还小呀,不如先让姐姐来?” 澹台池孤闻言,果然蹙着小眉头,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像是在认真掂量这话的道理。 一旁的沈书仇却彻底愣住了,眼角余光瞥见苏茶茶唇边那抹明媚的笑,恍惚间竟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苏茶茶……怕不是真是有病的那个? 方才还满是破碎情绪的眸子,此刻竟亮得像盛了星光,说出的话更是直白得让他头皮发麻。 苏茶茶全然不顾沈书仇错愕的目光,身子微微前倾,樱唇轻贴在他耳畔,语带笑意:“沈哥哥,我知道她是小孩子,说的话当不得真的。” 沈书仇闻言,心头刚松了口气,可苏茶茶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瞬间被无奈缠上。 “但是……我说的,都是真的哦。”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分量,“我只想在那天到来之前,给沈哥哥生下一个孩子。”话音落,苏茶茶向后退开半步,四目相对的刹那。 沈书仇清晰地从她眼底捕捉到一丝从未有过的认真,像夜空的星辰,亮得让人心头一震。 不等沈书仇寻到开口的缝隙,苏茶茶已笑着扬了扬下巴:“好啦!我也该回去了。” 说罢,她转身便走,素色的裙摆扫过院中的光斑,只留给沈书仇一个轻盈却又格外清晰的背影。 ....... ....... 午后的日光终是仓促敛了踪迹,夜幕如浓稠的墨汁晕染开,携着一轮清辉皎月漫上穹苍,悄然接替了白日的灼烈。 紫烟城的街巷早已沉入睡寂,空无一人的石板路上,却有一道脚步声不疾不徐地漾开,从远处的昏暗中漫来。 夜色如浸了墨的绸缎,即便月华中泄下几缕银辉,也难辨那脚步声的来处。 这仿佛不是人在行走,而是黑暗本身正沿着街道缓缓流动。 那声音轻叩着青石板,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最终在一家客栈楼下凝住了。 二楼的一间房内,鸦夜骤然坐直了身子。 窗外的月光斜斜切进来,照亮他眼底翻涌的寒意,像冰封的湖面骤然裂开。 淬着足以割裂空气的冷冽,死死锚定着楼下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即便是身为禁忌的鸦夜,此刻也竟难从楼下那片浓稠的黑暗里捕捉到半分踪迹。 可那道如芒在背的注视,却清晰得让他脊背发紧。 那分明有双眼睛,正隔着夜色与楼板,牢牢锁着他。 鸦夜按捺住所有动作,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身侧的顾清染还在熟睡,他不愿惊扰了妹妹的安宁。 这场无声的对峙漫过许久,鸦夜忽然心头一凛,那道目光竟从自己身上移开,转而落向了熟睡的顾清染! 刹那间,鸦夜眼底红光暴涌,杀意如蛰伏的凶兽猛地挣开枷锁,几乎要破体而出。 “你想杀我?” 仿佛感应到他翻涌的杀意,楼下的黑暗里飘来一声嗤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嘲弄。“是又如何?” 鸦夜猛地横移几步,用身躯挡住那道窥探的视线。 “呵呵……一条丧家之犬般的禁忌,也敢在此大言不惭?” 黑暗中的冷笑更浓了。 鸦夜的目光骤然凌厉如刀,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迎着他噬人的眼神,楼下的声音却不急不缓地继续传来:“我家主人,想见你一面。” “你家主人是谁,与我无关,还请回吧。” 鸦夜的拒绝斩钉截铁。 他已猜到对方口中的主人是谁,此处是紫烟城,背后盘踞的,自然是那紫烟云阁。 自从踏出禁忌之地,他便再不想卷入任何纷争漩涡。眼下只盼着天一亮,便带着顾清染离开这座城,远远避开所有是非。 “见与不见,可由不得你。” 楼下的声音依旧裹着冷笑。 闻言,鸦夜周身禁忌之力骤然翻涌,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显然已有动手之意。 下方那道黑影却异常平静,一声冷笑划破空气:“你可想清楚了,动手的话,死的只会是你,你于我家主人而言,本就无足轻重,真正重要的,是你身边那个女孩,若我家主人所料不差,她便是顾剑的妹妹吧?” 这话如惊雷炸响,鸦夜瞳孔猛地一缩。 刹那间,他心头雪亮,或许从自己踏出禁忌之地的那一刻起,所有行踪便已暴露。 而踏入紫烟城的瞬间,更是一头栽进了早已布好的罗网。 “你们到底想怎样?” 鸦夜的声音里带着寒意,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黑影语气不变:“我家主人说了,阁下既已踏入紫烟城,往后便是紫烟城的人。这是主人的诚意,还望阁下莫要辜负。” 鸦夜陷入了沉默。 这话的意思他岂会不懂? 紫烟云阁的主人摆明了是想拉拢他,可这拉拢的表象之下,真正的筹码,分明是他身后的顾清染。 第451章 暗潮涌动的夜 夜半,月色如霜,悄然洇透窗纸,漏进一室清辉。 室内昏灯如豆,将两道人影拓在墙上,一道端坐在案前,脊背挺得如孤峰般峭直。 另一道则双膝触地,跪在冰凉的地面上,身影被灯影拉得格外瑟缩。 忽听案前黑影腕骨轻转,一道劲风骤然扬起。 “啪!” 清脆的巴掌声刺破夜的沉寂,掌风裹挟着怒意扫过案几,烛火猛地一窜,又簌簌抖了几抖,将墙上的人影晃得支离破碎。 那抹跪着的影子随之一震,仿佛连月光都跟着这记耳光,在窗纸上漾起了细碎的涟漪。 “放肆!我平日对你,是不是太过纵容了?” 巴掌声的余韵还在空气中震颤,一道沉肃如冰的中年男声已劈空而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阶下跪着的身影依旧垂首,发间露出的半张侧脸隐在暗影里,唯有眼角那抹藏不住的悲怜与冷嘲,在烛火下若隐若现。 见她始终不语,中年人语气更沉:“你竟为了一个外人,动手打你亲姐姐?苏茶茶,我看真是把你纵得无法无天了!” 这第二声质问落定,苏茶茶才缓缓抬眼。 那半边脸颊已浮起清晰的红痕,在烛火与月光交织的光影里,显得格外刺目。 可她脸上除了眼角那点未散的讥诮,再无半分惊惶或委屈。 朱唇轻启,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沈哥哥,不是外人。” 这话如火星引燃了炸药桶,苏瀚,苏茶茶的生身父亲,怒火陡然烧透眼底。 周遭空气猛地一沉,如山岳倾轧般的威压轰然铺开,连烛火都被压得蜷起身子,焰尖簌簌发抖,将满室光影拧成了狰狞的形状。 苏茶茶本是凡骨,如何禁得住这等摧枯拉朽的力量?体内骤然响起“咔咔”脆响。 那似是骨头在无形巨力下被生生攥紧,裂痕顺着肌理蔓延,剧痛如潮水漫过四肢百骸,几乎要将她的魂魄都撕裂。 “那你姐姐,在你心中便成了外人?” 苏瀚的声音森冷道。 “苏茶茶,你真当仗着这层父女情分,我便不敢动你分毫?” 剧痛让苏茶茶猛地栽倒,额角磕在冰冷的地砖上,渗出血珠。 可她偏要扬起脸,用那双浸着血丝的眼,直直剜向面前如墨山般压下来的身影。 “呵……那你便动手。” 几字从齿缝间挤出来,带着血沫的腥甜,却比寒月更冷,比顽石更硬。“砰!” 案几应声爆碎!坚实的木身瞬间被那股狂暴的威压碾作齑粉。 木屑混着滚烫的烛泪飞溅,在月光里炸开一片细碎的银星。 苏瀚双目赤红如燃,喉间滚出的字句带着滔天戾气:“你当真以为,我不敢?” “呵呵……” 苏茶茶只低低地笑,笑声里裹着冰碴,听不出半分暖意。 苏瀚见状,周身那如山的威压又沉了沉,空气仿佛凝成了实质,压得烛火几欲熄灭。 恰在此时,一道极轻的声线钻入他耳中,细若蚊蚋:“主人,他到了。” 苏瀚周身翻涌的怒意霎时敛了三分,只淡淡吐出一字:“进。” “咔嚓。” 门轴转动的轻响划破死寂,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踏了进来。 鸦夜,刚一入内,便觉一股骇人的气息如寒流般裹面而来,激得他脊背寒毛倒竖。 他眸光一凛,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位端坐于暗影中的灰袍中年人,心头暗惊,好强的气势。 然而,下一刻,另一道身影攫住了鸦夜的视线。 当他看清地上那人的轮廓,尤其是那张脸时,心头再度掠过一丝惊悸,那分明是白日里在街上偶遇的苏茶茶。 “贵客远临,在下有失远迎。” 苏瀚语气平淡。 “方才正在管教小女,让贵客见笑了,昝七,带小姐去禁闭,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一旁的昝七默不作声,躬身走到苏茶茶身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缓步退出了房间。 房门阖上的轻响未落,苏瀚的目光已如审视般落在鸦夜身上,随即露出一抹淡笑:“阁下既已登门,想来是接纳了在下的诚意,请坐。” 鸦夜望着他脸上那抹意味难明的笑,沉默片刻,终究还是依言落座。 这所谓的诚意里,他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主角。 苏瀚的真正目标是顾清染,他不过是被顺带卷入的棋子。 倘若此刻拒绝,恐怕这里只会留下顾清染一人独自面对。 所以眼下,他也只能在这般被动的困局里,点头应承。门外,昝七搀扶着苏茶茶的身影渐行渐远,他终于忍不住低声叹道:“小姐,您这又是何苦。” “昝七……” 苏茶茶的意识尚留一丝清明,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属下在。” 昝七应道,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帮我……一个忙,好吗?” 苏茶茶费力地抬起眼,眸中浮起一层细碎的水光,那抹祈求像根细针,轻轻刺在昝七心上。 “小姐但说无妨,只要昝七力所能及,绝无推辞。” 他望着她苍白的脸,声音不自觉放柔了几分。 “我想……咳……” 一阵剧咳打断了她的话,苏茶茶缓了缓才续道,“我想让你去趟后街……带他走……走得越远越好……” 她比谁都清楚,今夜这场风波过后,父亲苏瀚的怒火定会倾泻到沈书仇身上。 她今日已然犯了大忌,又怎忍心让无辜的他被卷入这滔天怒意里。 那点微薄的私心,是她此刻唯一能为他做的守护。 昝七闻言,霎时沉默了。 苏茶茶话里的他是谁,他心如明镜。 只是今日早些时候,苏瀚早已给他下了死令,取沈书仇性命。 此刻苏茶茶的请求,与主上的命令恰成尖锐对立,像一把无形的刀,悬在他心头。 这片刻的沉默,落在苏茶茶眼里,她嘴角牵起一抹惨淡的笑。 她太了解昝七了,他这般迟疑,答案已然明了,苏瀚定是已经动了杀心。 “也是。” 她声音虚浮得像随时会散在风里,“你终究是他的人。既然……咳咳……你帮不了我,那就求你……送我去后街吧。” “小姐,属下先带您去疗伤。” 昝七急忙开口。 他所修的是禁忌法门,若贸然以此为苏茶茶疗伤,只会让她本就虚弱的身子雪上加霜。 眼下唯一的法子,便是带她去街里紫烟云阁开设的丹楼,借丹药之力暂缓伤势。苏茶茶却死死攥住他的衣襟,气若游丝的声音里裹着最后的恳求:“不要……求你……帮我……” 话音未落,她眼前骤然泼墨般陷入一片漆黑,意识如断线纸鸢坠入无边深渊,身子猛地一软。 “小姐!” 昝七心头剧震,忙伸手稳稳托住她瘫软的身躯。 恰在此时,一道残影如惊鸿掠影般从远处疾射而来。 “妹妹!” 苏绝洛的身影甫一落地,目光便撞进苏茶茶昏迷中染血的唇角,那声呼唤瞬间凝了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周身气息骤寒,质问的话语像淬了霜,直直砸向昝七。 昝七不敢耽搁,将方才种种简略道来。 苏绝洛听罢,眼底猛地炸开骇人的杀意,那股凛冽的戾气几乎要将周遭空气撕裂。 昝七心头一凛,这锋芒所向,正是对着苏瀚! 眼看她转身就要冲去找人理论,昝七急忙跨步拦在身前,沉声道:“大小姐三思!此刻万不可冲动,先稳住小姐的伤势才是头等大事啊!” 苏绝洛闻言,只得将对苏瀚的那股凛冽杀意强压在心底,俯身抱起苏茶茶,身影如一道轻烟,向着远处疾掠而去。 低头望着怀中昏迷的苏茶茶,那张苍白的小脸毫无血色,苏绝洛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得像一汪春水:“茶茶,姐姐在,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原地,昝七望着苏绝洛远去的背影,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苏茶茶最后望向他时。 那双盛满祈求的眼眸,像两粒浸了水的星子,带着易碎的光。 于他而言,苏绝洛与苏茶茶皆是自幼看着长大的。他是苏绝洛的护道人。 于苏茶茶,更是如长辈般的存在,往昔,她的任何心愿,他从未有过半分迟疑,总是一一应承。 可如今,面对苏瀚与苏茶茶截然对立的意愿,他竟只能沉默。 “唉……” 许久,一声轻叹在微弱的月光里漾开,又被夜风吹散。 昝七不再迟疑,转身便借着浓重的夜色,朝着一个方向疾步而去。 那方向,正是后街。 第452 章 你到底是谁 夜愈发深沉! 小院被一层薄薄的月色浸得微凉。 风过处,紫薇树的残叶离枝,带着细碎的簌簌声飘落,像被夜露打湿的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 月光本就疏朗,被檐角与树影切割得支离破碎,在青石板上洇开几片斑驳的银白,独独将墙角那片浓黑留得密不透风。 暗影深处,有团轮廓正极缓地蠕动,仿佛与夜色共生的藤蔓,悄无声息地舒展着。 蓦地,两点幽光自黑暗中破开,那是双刚睁开的眼,瞳仁里凝着比月色更冷的光,死死锚定了堂屋的方向。 下一瞬,一股杀意自那团黑影中漫溢而出,带着能冻结血脉的冷意,像墨汁晕染宣纸般,无声无息漫过青砖,越过门槛。 将整座堂屋密密实实地笼在其中,连月光都似被这股杀意逼得退了几分。 屋内,沈书仇在床上轻轻翻了个身。 就在身侧的被褥尚未平复的刹那,他紧闭的眼睫间,悄然裂开一道细缝。 缝中眸光看似平如静水深潭,底里却蛰伏着能噬骨的寒意。 院中的杀意早已如蛛丝般缠上身来,那里面藏着的审视,像一双悬在暗处的眼,正寸寸描摹着他的动静。 沈书仇依旧维持着半睡的姿态,不动声色。 只在心底飞快地盘算,那道杀意的主人,藏着怎样的来意。 隔壁走道的房间里,刚入浅眠的澹台池孤却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她幽黑的瞳孔骤然收紧,直直望向窗外,那股骤然弥漫的恶意太过鲜明。 而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这恶意的锋芒所向,分明是隔壁的沈书仇。 只是让澹台池孤有些不解的是,这股恶意中似乎还存在别的意味。 殊不知,在澹台池孤看向外面的时候,小院里那团阴影中的瞳孔却微微一缩。 那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瞳孔内满满都是惊诧,他来此针对的目标只有沈书仇一人。 一开始就把这股杀意针对在沈书仇身上,正在昝七犹豫到底是尊听苏瀚的命令杀了沈书仇,还是按照苏茶茶那祈求的意愿带他离开时。却没想到,一双目光却已经发现了他,而这双目光的主人却是被他忽略不计的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 要知道,就连鸦夜直面他的时候,也没有在那团黑暗中看穿他的本体。 而此刻,这个小姑娘的目光在昝七的眼中分明是已经将他给看穿了。 却不知,就在澹台池孤望向窗外的刹那,小院暗影中,那双瞳孔猛地一缩。 眸底翻涌的全是惊涛,他此番前来,目标从来只有沈书仇一人。 杀意自始至终都如离弦之箭,牢牢锁定着那间屋子。 方才昝七还在暗影里挣扎,是遵苏瀚之令取沈书仇性命,还是应苏茶茶那带着哭腔的祈求,只将人带走便罢? 万万没料到,竟有一道目光穿透夜色,直直撞进了他藏身的角落。 而这目光的主人,竟是那个被他视作无物的、不过六七岁的小姑娘。 要知道,便是身为禁忌生灵的鸦夜,直面他时也休想穿透这层黑暗,窥见他的真身。 可此刻,澹台池孤那双眼眸里,在昝七看来,分明已将他的轮廓,他的气息,看得一清二楚,连半分遮掩都藏不住了。 见状,昝七瞬时收回锁在沈书仇身上的杀意,猛地刺向那个始终盯着他的小姑娘。 起初,他眉头微蹙,眼底满是狐疑,这丫头身上瞧不出半分力量波动,寻常得像檐下漏下的月光,本不该入他眼。 可当视线撞进那双幽暗瞳孔的刹那,昝七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住了。 周遭的一切都在扭曲,消融,青砖、紫薇、月光……眨眼间尽数褪去。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将他死死裹在中央。 四肢百骸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捆住,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一股比他修炼的禁忌之力阴冷百倍的寒意,正从黑暗深处缓缓爬来。 就像无数条冰冷的蛇,缠上他的脚踝,攀上他的脊背,带着蚀骨的恐惧,一寸寸往心口钻。 昝七是紫烟云阁藏在阴影里的暗法,是苏瀚手中饮血的利刃,修炼的是阴诡的黑暗禁忌之术。 在这禁忌横行的世间,他的实力足以让诸多修士闻风丧胆。可此刻,他却像个坠入冰窟的溺水者,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恐惧漫过口鼻,连挣扎的力气都无。 正当昝七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徒劳挣命,正前方的浓墨深处,陡地破开两簇光。 那不是凡俗的亮,是妖异的紫,像两朵淬了幽冥剧毒的鬼火,在无边暗夜里骤然绽开。 紫芒渐次铺展,漫漶,昝七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一股冰彻骨髓的寒意从尾椎直冲天灵。 他惊骇地发现,自己竟然已坠入那小女孩的瞳仁深处! 下一刻,妖紫流光之中,一道修长身影缓缓步出。 衣袂拂动,似有无形的风卷着幽影,轮廓在紫光里明明灭灭,看不真切面容。 可那股自身影散发的力量,却如九重幽冥压下,比他浸淫半生的禁忌之法更阴戾,比最深的黑暗更霸道。 仅仅是气息扫过,便让他筋骨欲碎,魂魄仿佛都要被这股力量震得寸寸剥离。 “这……怎么可能……你到底是谁?” 昝七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嘶哑得几乎不成调,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 妖异紫芒中的身影依旧缄默,只缓缓抬足。 一步落下,仿佛踏在昝七的心脏上,沉闷的重压让他喉头一甜,周身的黑暗骤然凝固如铁,连呼吸都似要被生生扼住。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指尖开始透明,像被无形的火焰灼烧,带着刺骨的痛楚化作点点微光,消散在浓稠的暗夜里。 第二步迈出,紫芒更盛,如一张无形的巨网骤然收紧。 昝七只觉骨骼在呻吟,经脉在寸寸断裂,左臂从肩头开始消融,那蚀骨的剥离感清晰得可怕,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他想挣扎,想嘶吼,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只能承受着这凌迟般的折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干如冰雪消融,一点点化为虚无。 不过三步,他已只剩一颗头颅滚落在地,残存的眼球里,那道身影仍在逼近。 第三步落下时,紫芒如利刃般剖开他的意识,连灵魂都似要被碾碎,无边的绝望淹没了最后一丝清明。 就在紫芒即将将他彻底吞噬的刹那,周遭的黑暗骤然如退潮般散去。 风声,叶响,清冷的月光……一切都回来了,小院依旧是那个小院。 第453章 苏绝洛的试探 “轰。” 昝七的脑海像是被惊雷劈中,一瞬间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连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方才那步步紧逼的死亡压迫,那妖异紫芒的吞噬。 那肉体消融的剧痛,此刻像一场被强行掐断的噩梦,在脑海里只剩一片混沌的空白,什么也记不清了。 “怎么回事?我这是……怎么了?” 不过刹那间,那股莫名的悸动便如潮水般退去,昝七喉间溢出低低的呢喃,带着几分未散的恍惚。 他抬眼四顾,周遭一切如常,并无半分异状,可心底那丝怪异感却如附骨之疽。 这种感觉就仿佛方才竟在生死夹缝里堪堪走了一遭。 他很快强压下这荒诞的念头,只当是修炼那禁忌之法带来的反噬又悄然而至。 再凝眸望向堂屋,屋内依旧是先前模样,未有分毫变动。 正当他足下阴影如活物般蠢蠢欲动,将要攀入门楣之际,一道身影却如坠星般倏然落下,稳稳立在他身前,拦住了去路。 “大小姐。” 看清来人,昝七心头一凛,忙收敛了气息,躬身低唤。 苏绝洛凤眸轻抬,目光在昝七身上稍作停留,便转向那座沉沉的堂屋,声线清冷如碎玉落冰泉:“你是要取他性命?” 昝七望着她被月光勾勒的侧影,鬓边碎发随夜风微扬,那双眸底的幽绪却像浸了墨的深潭,任风也吹不散。 他喉间微动,终是沉声道:“是。” 最初尚有几分犹豫,可到了此刻,他已决意要取堂屋中沈书仇的性命。 “是父亲遣你来的。” 苏绝洛的声音不起波澜,像在陈述一件早已了然的事,自始至终未曾回眸。 “是。” 昝七的回应依旧简单。 “那你回去吧。” 她的话音轻淡,却似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杀意与纷扰都隔在了身后。 昝七听罢,身形未动分毫,只默立在沉沉暗影中,一言不发。 “此事,我自会向父亲分说。” 苏绝洛见他纹丝不动,声线里已悄然凝了层冷意。 “大小姐,您不该护着他。” 阴影中传来昝七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劝诫,“这只会惹主上不快。”闻得这话,苏绝洛沐浴在月色里的朱唇轻轻一弯,似有若无的笑意漫上来,像风拂过水面的涟漪,转瞬即逝。 “你怎知,我不是来取他性命的?” 昝七抬眼望了她一瞬,随即缓缓摇头:“以大小姐的性子,若真要杀他,断不会有这般迟疑。” 这话落定,苏绝洛的目光微微一动,终是转了过来,眸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而后浅浅笑道:“这么说,你倒是很懂我?也是,毕竟你在暗处跟着我,已有不少时日了。” 昝七依旧沉默,将所有言语都敛入了身后的阴影。 可下一刻,苏绝洛的语气骤然一凛,画风陡转:“只是你要明白,女人心,本就善变,我想杀谁,不想杀谁,从来由我自己定夺,既不由你,更不由旁人。” 昝七喉间的话尚未凝成声,一道银光已如星陨裂空。 刹那间撕破他周身翻涌的暗影,将他的本体从沉沉暮色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滚。” 苏绝洛冷呵道。 昝七瞳孔猛地一缩,眼前的大小姐,竟似比往昔强盛了不止一分。 那道银光虽只乍现即隐,却如开天之刃般剖开他最倚仗的暗影,瞬息展露的威压,已足够让他心头发沉。 他沉默片刻,周身翻涌的阴影如潮水般缓缓退去,身形一步步退至门外,却未真正离去,只如尊沉默的石像,立在暗处不动。 苏绝洛眼角余光扫过他的身影,懒得多言。 她身形微动,竟如一缕轻烟般掠过长阶,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堂屋的昏暗中。 上锁的房门,于苏绝洛而言不过是形同虚设。禁忌之力在指尖悄然流转,那扇紧闭的木门便如被无形之手轻推,悄无声息地裂出一道细缝。 掌间跃动的银芒,堪堪照亮了房内的昏沉。 苏绝洛垂眸望去,正对上那张阖着眼睑的睡颜。 她抿紧了唇,目光落在那张脸上时,脑海中忽然掀起时空的褶皱。 记忆如潮水般倒流回许多年前,那时妹妹苏茶茶总像条小尾巴缀在沈书仇身后,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远远跟着妹妹的影子。 她总在不远处,看着苏茶茶与沈书仇言笑晏晏,心底不是没有过靠近的念头。 可父亲苏瀚的教诲早已刻入骨髓,既已踏上修行路,便要心如寒铁,万不可为外物所扰,便是亲情,亦有那该割舍的一天。 再加上禁忌修法的侵蚀,苏绝洛自小便如一块万年寒冰,周身总萦绕着拒人千里的冷意。 可谁又窥见,她心底深处,藏着多少对苏茶茶那般笑靥明媚,无拘无束的艳羡? 往昔记忆尚未在脑海中褪尽,白日那幕便如附骨之疽般浮现。 那只曾牵着妹妹,带着温意的手,在她衣间若即若离地游移。 指尖划过之处,似带了团微烫的火,顺着肌理蜿蜒,几次三番险险擦过她胸前柔软的弧度。那股似撩非撩的触碰,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偏又带着不容忽视的灼热。 让素来冷如霜雪的苏绝洛,只觉一股奇异的燥热从骨缝里钻出来,顺着血脉漫遍四肢百骸。 这般念着,苏绝洛已悄然坐至床榻边。身侧的沈书仇睡得酣沉,呼吸均匀,仿佛对周遭一切毫无所觉。 她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久久未动,只这般静静凝视。 银芒在她眼底流转,映着他沉睡的轮廓,也映着她眸中翻涌的,连自己都辨不清的一抹复杂,暗潮般起伏。 许久之后,苏绝洛朱唇轻启,声音轻得像一缕风,似自语又似试探:“你说,我该不该杀了你。” 话音落定,她的眸子便牢牢锁在沈书仇脸上,一瞬不瞬。 可看了许久,那张脸上依旧平静无波,仿佛真的沉在深沉的睡梦里,对周遭一切毫无察觉。 见状,苏绝洛却像被什么牵引着一般,鬼使神差地慢慢凑近,直到两人鼻尖几乎相抵。 他呼吸间的气息拂在她颊边,带着白日里清冽的熟悉感。 让她清冷的面容上蓦地泛起一抹薄红,顺着细腻的脖颈悄然蔓延开去。 沈书仇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眼帘却依旧阖着,不见半分要睁开的意思。 苏绝洛的呼吸蓦地滞了半拍,方才那点藏在话语里的试探勇气,像是被这丝微的动静惊得烟消云散。 她猛地后缩了半寸,耳尖却比脸颊红得更烈,连带着颈侧都染上薄绯。 下一刻,那抹羞怯的红晕骤然被羞恼取代,她手腕一翻,银芒瞬间出鞘,直指沈书仇心口。 声音里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登徒子!你根本就是在装睡!” 沈书仇:“……” 心底不由腹诽:这深更半夜的,不好好待在自己家里,偏偏跑到别人家床边坐着不走的,到底谁才是登徒子? 那抹比冷月更凛冽的银芒已抵沈书仇胸口,他却仍未有半分惊醒的迹象。 他已看透,苏绝洛这副剑拔弩张的模样,不过是虚张声势,眼底深处并无半分杀意。 在他的感知里,这个看似冷若冰霜的女子,内里或许藏着一团滚烫的火,只是被层层寒冰裹住了。 见沈书仇依旧安睡如常,苏绝洛周身的锐气忽然泄了,像只蓄满力却扑了空的兽,满腔怒意寻不到出口,蔫蔫地垂了手。 最终她松开紧握的双刃剑,剑刃轻叩地面,发出一声低鸣。 她重又坐回床榻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床沿,喃喃低语如风中碎絮:“你说,如果我要真杀了你,妹妹……会不会更恨我了?” 耳畔絮语缠缠绵绵,沈书仇却半句也听不进,只盼着苏绝洛早些离去。 他的心,此刻全系在隔壁的澹台池孤身上,方才那小丫头骤然爆发出的强大力量,直直锁向那股汹涌杀意。 若非他及时出手阻拦,恐怕那携杀意而来者早已化为齑粉。 可也正因他这一拦,小丫头耗尽气力,彻底陷入了沉睡。“你说你,明明都走了,又何苦回来?” 苏绝洛忽然话锋一转。 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试探,“还有,你觉得我和茶茶,谁更好看?你……更喜欢谁一点?”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会问出这话,却偏偏执拗地想从沈书仇口中得到个答案。 但她心里也已盘算好,只要他敢开口,手中的剑便不愁没有再拔出来的理由。 装睡的沈书仇听得心头一窒,只觉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前一刻还在掂量着要不要取他性命,下一刻竟自顾自问起这种荒唐问题,不是有病是什么? 他只得愈发沉住气,连呼吸都刻意放得匀净些,生怕露出半分破绽。 “对了,本小姐没记错的话,你白天是不是还摸了我……你……还想摸吗?” 苏绝洛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媚意。 脸颊的红晕已蔓延至耳根,“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要想摸,便来摸吧。” 这话入耳,沈书仇心头明镜似的,知道她仍在试探,试探自己是不是装睡。 见他依旧毫无动静,苏绝洛咬了咬唇,竟不死心地往前一倾。 上半身直直俯压下来,发丝拂过沈书仇的脸颊,带着一缕淡淡的冷香。 “喂!你到底要不要摸摸看?” 她的气息近在咫尺,带着几分狡黠的挑衅继续道:“你若不摸,那我可就要摸你了,你说,摸哪里好呢?”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沈书仇的衣襟:“听说你们男人有个不同的地方,不如…就那个好了?” 嘴上说着这般放浪的话,心里却早已羞愤交加,暗骂自己:“呸!苏绝洛,你真是不要脸!” 沈书仇只觉浑身紧绷。 这女人为了试探竟做到这份上,他偏要沉住气,只当全然不觉,任由那温热的呼吸扫过鼻尖。 苏绝洛的手缓缓抬起,指尖带着一丝颤抖,一寸寸向床另一边探去。 而她的另一只手,始终死死攥着那柄双刃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剑锋折射的冷光斜斜打在沈书仇脸上,每一寸光影的微动都似在她眼底放大。 只要他神色有一点动静,或是呼吸乱了半分,那悬着的剑便会毫不迟疑地落下。 恰在此时,那只游移的手已悬床尾的上空。 沈书仇心头微松,暗忖她终究还是顾忌分寸,未必真会逾矩。 谁知念头刚起,那只柔若无骨的手便毫无预兆地落下,结结实实按在了那个小脑袋上。 第454章 以身饲养 冷芒折射而过,沈书仇的面容却如沉水磐石,未有半分涟漪可寻。 苏绝洛眸中疑云乍起,先是凝眸细审他的神色,复又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她疑心或许是自己力道太轻,便悄悄加了几分力,可那张脸依旧平静无波,半分神色也无。 确认了沈书仇并非装睡,苏绝洛猛地抽回手,脸颊瞬间烧得通红。 心底暗骂自己:“苏绝洛,你真不知羞,竟去碰男人那里……” 可转念又急忙给自己找补:“都是为了茶茶……我是为了茶茶才这样的……” 来之前,苏茶茶服下丹药醒了过来,别的话没说,只拉着她的手反复央求,一定要保住沈书仇,或是带他走。 苏绝洛也是那时才从妹妹口中得知,沈书仇其实并未成亲。 虽应下妹妹所托,苏绝洛心底却藏着另一番计较。 赶到此处时,她原是已拦下了昝七,可当直面沈书仇的那一刻,白日里的种种画面与尘封的过往记忆,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望着眼前的沈书仇,苏绝洛心头总有种莫名的直觉,他仿佛是在装睡。 她自己也说不清这份感觉从何而来,可方才那般逾矩的举动都做了,他却依旧毫无动静,姑且,便当他不是装睡吧。 苏绝洛自然知晓妹妹对他的情意,方才那些试探的言语与举动,一半是为了辨明他是否真在装睡,另一半,实则也是为了妹妹。 若沈书仇当真是那等轻薄无行的登徒浪子,她苏绝洛手中的剑,绝不会有半分犹豫。 “这样,你我才算两清,白日里你碰了我……我此刻还了你……从此互不相欠。” 苏绝洛望着沈书仇的脸,声音起初还算清亮,到了后头却越来越低,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脸上的红晕未褪,连眼尾都染着淡淡的绯色,如浸了胭脂的薄霞。 话音落定,她深吸一口气,周身的清冷又重新凝聚,方才的羞赧仿佛从未出现。 她没再多言,轻步退出了屋子。 就在她身影消失在门后的瞬间,沈书仇紧闭的眼睫微颤,悄然掀开一线缝隙。 月下的苏绝洛,身姿更加清绝如寒梅,与方才在屋内做那番逾矩举动时判若两人。 她纵身跃至院前,昝七的身影竟还候在那里。 “大小姐。”昝七低唤一声。 “这里的事,我会禀明父亲,你,往后不许再踏足此地。” 苏绝洛冷冷道。 昝七隐在阴影里的脸瞧不出神色,只低低应了声:“是。”“滚。” 她斥道,不带半分温度。 昝七不再停留,身影如墨色水流般顺着墙根滑远,转瞬消失不见。 苏绝洛这时回头望向小院,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呢喃:“但愿你这趟回来,真能让茶茶好起来。” 说罢,她转身离去,衣袂扫过月光,只留下一道清冷的残影。 屋内,沈书仇缓缓坐起身,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苏绝洛这女人,当真是……有些不可理喻。 他愈发觉得,这类表面冷若冰霜的女子,骨子里总藏着些旁人猜不透的古怪。 甩开这些念头,沈书仇身形一动,快步走出房间,来到隔壁。 床榻上,澹台池孤静静躺着,气息匀净。 可就在他指尖触及澹台池孤的刹那,一股沛然巨力猛地从她体内炸开! 沈书仇脸色骤变,整个人如遭重击,被那股力量狠狠掀飞出去。 这是澹台池孤体内潜藏的力量第一次觉醒,自她感知到那股针对沈书仇的恶意起,这份力量便已蠢蠢欲动。 在她潜意识深处,已经埋下了不愿他受伤害的念头。 沈书仇在感受到这股力量的时候,便出手压制住澹台池孤的力量。 他必须这么做,否则任由这股力量宣泄,昝七必死无疑,而这座小院也会瞬间沦为众矢之的。 这绝非此刻应有的局面。 而此刻席卷周身的,正是方才被他强行打断后逸散的余波。 就在那翻涌的力量洪流中,一道身影骤然显形,瞬间攫住了沈书仇的全部心神。 那身影看似娇小,却比眼下的澹台池孤高出些许,一头紫发如燃尽的星骸,妖异得令人窒息,每一缕发丝都似缠绕着撕裂虚空的电芒。 周身翻涌的禁忌能量粘稠如墨,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在哀鸣,仿佛天地法则都要为之扭曲崩裂。 无数道漆黑锁链自她体内狂啸而出,链身镌刻着诡异的血色符文,每一根都粗如巨蟒,末端死死攥着一颗坍缩的黑色星辰。 沈书仇瞳孔骤缩,这个模样分明是澹台池孤未来完全体的模样! 下一秒,那道身影缓缓抬眸,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双眼没有瞳仁,只有无尽的虚无,却比最深的寒渊更冷,比最沉的魔域更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生机,连时间在那目光下都似要凝固成冰。 这一眼不过刹那,身影便如被狂风吹散的烟尘,彻底消失无踪。 沈书仇胸腔剧烈起伏,好半天才缓过神,随后立刻起身,再次快步走到澹台池孤床前。 沈书仇急忙探看小丫头的状况,指尖所及一片刺骨的寒凉,竟似触到了一具失了魂魄的躯壳。 鼻端再无半缕轻浅的呼吸,凝神细听,连血脉里本该奔腾的微响都已沉寂如死。 几世轮回,沈书仇从未见过这般景象,心头陡然攥紧,竟生出几分慌措来。 正无措间,怀中的小丫头像是捕捉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气息,那张小嘴轻轻动了动,似有若无地寻着什么。 沈书仇心头豁然一亮,瞬间通透,他这具肉身的力量,本就源自澹台池孤。 方才她为护他,下意识倾尽体内那点微薄的禁忌之力,此刻躯壳自然成了空茫的容器。 唯有借他此刻的力量滋养,方能让她重焕生机。 这也是他这一世必须要做的,那就是以身饲养。 心念既定,沈书仇不再迟疑,缓缓将手臂凑到小丫头唇边。 澹台池孤似被无形的引力牵引,小嘴微微启开,无意识地含住了他的手臂,轻轻咬了下去。 没了沈书仇刻意相阻,那排小巧却锋锐的牙尖,轻易便刺破了皮肉。 温热的血珠顺着齿缝漫入澹台池孤唇间,如甘泉滴入干涸的土地。 随着血液缓缓流逝,沈书仇清晰地感知到,自身的力量正丝丝缕缕抽离,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融入怀中小丫头的四肢百骸。 清冷的月芒顺着窗棂漫进来,在地面铺就一层银纱,又轻轻爬上两张相对的脸庞。 沈书仇的面色渐渐褪尽血色,白得像宣纸般近乎透明。 而怀中小丫头的脸颊,却一点点晕开蜜桃般的粉,从眉尖到下颌,都透着初生般的莹润。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低响的虫鸣不知换了几茬。 怀中本如静物般沉寂的澹台池孤,忽然从唇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嘤咛。 软糯得像初春融雪滴落檐角,带着几分舒展的惬意。 紧接着,她那双阖着的眼皮轻轻颤了颤,先绽开一道细缝,又慢慢睁成两弯清澈的月牙。 映入她懵懂眼眸的,是沈书仇近在咫尺的脸。 她微微眨巴着大眼睛,长睫轻扇沾着未散的睡意。 这一刻,沈书仇在那双澄澈如溪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从未有过的神采。那是一种全然的依赖,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悸动。 不再是往昔那般只流转着纯粹思维的空明,而是悄然漾起了鲜活且带着温度的涟漪。 这般变化,沈书仇心中隐约了然。 许是小丫头吸了他的血,不仅唤回了本就属于她的力量,更因这血里掺着他身为人的一缕情丝,才催生出这般鲜活的神采。 “爹爹。” 澹台池孤忽然伸出两只软乎乎的小手,紧紧圈住沈书仇的脖颈,把整颗小脑袋埋进他怀里,像只寻到暖窝的小猫。 “都说了我不是你爹爹,该叫我道主。” 沈书仇此刻已虚弱得嗓音发轻,却还是固执地纠正她。 “不要!” 小丫头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带着撒娇的软糯。 沈书仇正想再说些什么,怀中人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点怯生生的委屈:“我刚刚好像做梦了,梦见有人要欺负爹爹……” “哪有人敢欺负我,不过是场梦罢了。”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放柔了些。 “真的吗?” 小丫头从他怀里抬起半张脸,大眼睛里蒙着层水汽。 “自然是真的。” “好了,该继续睡了。” “不要。” 她忽然攥住他的衣襟,眼睛亮了亮,“我还想听小狐狸的故事。” 见她满眼期待,沈书仇纵是身子虚弱不堪,也不忍拂了这份心意。 他想把小丫头放到榻上再讲,可她却像只树袋熊似的扒着他不肯松手,小胳膊圈得愈发紧了。 无奈之下,沈书仇只得抱着她,低哑着嗓音续讲上次未完的狐狸故事。 故事正讲到紧要处,怀中人忽然微微仰起小脸,眨着大眼睛问:“爹爹,小狐狸和我,谁更好呀?” 被骤然打断,沈书仇垂眸看去,正对上她懵懂又带着点小急切的目光,那眼神里明晃晃的期待,像极了等待夸奖的孩子。 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声音里带着一丝温柔:“自然是你最好。” 第455章 人间相逢,终有别离 “师尊,我不想去学堂。” 小院门前,红衣攥着身旁人的衣角轻轻晃着,声音里裹着点撒娇的软糯。 “不行,哪有孩童不上学堂的道理。” 身旁人眉眼带笑,语气却没半分松动。 “可红衣不想去嘛。” 她往树影里缩了缩,阳光漫过发梢,染出层淡淡的绯红。 “红衣就想守着师尊。” 小手还在执拗地摇着那截衣袖,声音软得像团棉花:“师尊,红衣就不能做那个不用上学堂的特殊小孩吗?” 身旁人被她这模样逗得笑意更深,指尖轻点了下她的额头:“红衣自然是特殊的,但学堂也得去。” 红衣的小脸上瞬间垮了下来,胖乎乎的手指委屈地绞着衣角,鼻尖微微泛红:“师尊骗人……” 她仰起头,睫毛上沾了点细碎的阳光,像落了星子:“先生说过,师尊最疼红衣了,要是红衣在学堂里被欺负了,师尊会飞过来保护我吗?” 大人弯腰揉了揉她的发顶,指尖触到那抹暖融融的微红:“会。” “那要是先生罚我抄书呢?” “便罚。” 红衣小嘴一瘪,忽然踮起脚尖凑到大人耳边,用气音说:“那我把先生的砚台藏起来,师尊可不许告诉别人。” 树影晃了晃,大人低笑出声,牵起她软乎乎的手往巷外走:“先去了再说。” 红衣一步三回头,手指却悄悄勾住了大人的指缝,像抓住了不肯放的糖。 ....... ....... 小小的身影渐远渐淡,眼前的画面忽然如冰面般裂开数道缝隙,蛛网似的蔓延开来。 意识再次不受控地涣散,恍惚间,画面里那抹渐远的白衣仿佛有所感应,骤然回眸望来。 就在视线相触的刹那,画面撕裂的声响陡然尖锐,裂痕如疯长的藤蔓爬满整个视野。 不过数息功夫,那些鲜活的光影便在秦红衣脑海中碎成齑粉。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她猛地跪倒在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喉咙里滚出破碎的呜咽,双眸早已被血色浸透。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只要窥见那一大一小的身影,这些零碎的画面便会强行闯入脑海。 可每当画面终结,随之而来的便是彻底的撕裂,连带着她的意识也被拖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不知在混沌中沉浮了多久,当秦红衣再次挣扎着从黑暗里睁开眼时,一股灭顶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 那痛楚尖锐得仿佛要将她的骨头一寸寸碾碎,比撕心裂肺更甚千万倍。 在黑暗的撕扯下,秦红衣的意识也终究再被拖入黑暗,在步入黑暗前,朱唇依旧喃喃道:“为什么。” 就在秦红衣的身影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刹那,远处那抹白衣缓缓敛回了目光。 他眉峰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角,低低的疑惑漫在风里:“是谁在窥探?” 话音未落,另一道极轻的冷笑便贴着暗处漾开,像淬了冰的自语,又像对着虚空宣告:“秦红衣,这才只是个开始。” 风掠过树梢,带起细碎的声响,仿佛有什么无形的网,正悄然收紧。 ....... ....... 秋风日渐凛冽,卷着院角的落叶打着旋儿,呜呜咽咽地穿堂而过。 风里混着孩童清脆又稚嫩的嗓音,飘到一旁身着青色道衣的沈书仇耳中。 那日之后,整整一个月悄然而过。 小院里波澜不惊,倒是沈书仇难得的清闲时光。 每日教澹台池孤识几个字,其余大半时候,便躺在摇椅上,任秋风拂过衣襟,晒着不烈的日头。 偶尔他会牵着小丫头出门买些零嘴,只是每次来回都能察觉到暗处投来的,若有似无的目光。 沈书仇浑不在意,毕竟这样安稳的日子,本就所剩无几。 这一个月里,苏茶茶始终没有露面。 沈书仇大约能猜到她正面临着什么,却没打算去插手。 或许,他只是想在这难得的闲暇里,多偷几分清净,暂不去搅和那些纷扰。 暮色漫进小院时,昏黄的霞光正温柔地覆在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上。 澹台池孤坐在书桌旁,小眉头皱着,嘴里反复念叨着什么,透着股闷闷的赌气意味。 沈书仇则在一旁的摇椅上闭目养神,只嘴角偶尔漾开几丝浅淡的笑意,显然将小丫头的动静听在耳里。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沈书仇忽然睁开眼,看向桌边的小丫头,语气里带着笑意。 可澹台池孤像是没听见,依旧低着头,机械地重复着方才的内容。 沈书仇见状,又笑了。 这小丫头,分明是在跟自己闹别扭呢。他起身走到书桌前,抬手想揉揉她的小脑袋,澹台池孤却猛地把头一偏,躲开了那只带着暖意的手。 “怎么,不开心了?” 沈书仇的声音里笑意更浓了些,明知故问。 澹台池孤抿着嘴没说话,却也停了念叨,小脸上还挂着几分执拗。 沈书仇瞧着她这模样,又笑了:“好了,晚上道主再给你讲个别的故事,如何?” 听到这话,澹台池孤才缓缓抬起眸子,漆黑的瞳孔里瞬间漾起好奇的光:“还有别的故事吗?” 沈书仇淡笑着点头:“有啊。” “那是什么故事?也是小狐狸的故事吗?” 小丫头往前凑了凑,追问着,声音里的闷闷不乐散了些。 “不是。” 沈书仇摇了摇头,顿了顿又道,“是一个被遗弃的小孩子的故事。” 澹台池孤闻言,小眉头轻轻动了动,忽然抬头看向他,小声问道:“那……像我一样吗?也是被捡到的?” 沈书仇望着她,沉默未语。 下一秒,澹台池孤又开口,带着几分茫然的困惑:“为什么别人都有父母,我却没有?就连小狐狸,都有家人啊。” 从前的澹台池孤,脑海里压根没有父母这类概念,或许她连自己的形态都不会了解。 一个月前,她都不会对这些产生丝毫好奇。 这一切的改变,始于那一晚,之后这段日子,沈书仇会带她走出小院,加上课本里的点滴见闻,才让她慢慢生出了这样的疑问。 沈书仇听着,微微一怔。这一个月来,她身上那些细微的变化,其实都落在了他眼里。 可以说,如今的澹台池孤,算是一只脚踏进了人间烟火里,只是离真正融入,还差得远呢。 面对这个问题,沈书仇怔了怔,随即浅浅一笑:“因为我家的小丫头是特殊的。” “特殊的?” 澹台池孤小声重复着,眼底满是不解,“哪里特殊了?” 沈书仇闻言,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一次,小丫头没有躲开,乖乖任由那只手在发间轻轻揉了揉。 “难道有我,还不够特殊吗?” 他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又补充道,“因为我是澹台池孤一个人的大人啊。” 落日余晖淌进小丫头漆黑的瞳孔,不知是那抹暖光的缘故,还是方才入耳的话语作祟。 原本沉寂如墨的眼底,竟悄悄漾开一丝微亮,像揉碎的星子,轻轻驱散了眼底的暗。“真的吗?” 澹台池孤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确定的怯意。 “当然是真的。” 沈书仇笑着应道。 可澹台池孤听了,脸上未见多少雀跃,反倒笼了层淡淡的愁绪,像暮春沾了冷雨的花,蔫蔫地垂着。 “又怎么了?” 沈书仇瞧着,心里却犯了嘀咕,小孩子的心思还真是难猜。 澹台池孤没应声,只是低着头,手指在书页上匆匆划过,像在字里行间搜寻着什么。 沈书仇也不急,就静静看着,想知道这小丫头到底在找些什么。 未几,她似翻到某页,忙伸着小手指向一行字,递到沈书仇眼前。 沈书仇凝眸望去,纸上墨迹凝着一句旧话:尘世相逢,终有一别,如萍聚水,风来即散。 见此句,他瞬时明了她那抹愁绪的由来。 还未等他开口,澹台池孤已仰着小脸,眼神里带着几分执拗:“我不要如书中所言。” 沈书仇听了,轻轻合上她手中书卷,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顶,语气笃定:“书中之言,都是骗小孩子的。” 这话方落,澹台池孤脸上的愁绪便如被风扫过的云,瞬间散了去。 她眼波一亮,忙仰脸问道:“既是骗人的,那……是不是便不用读书了?” “不可以。” 回应她的,唯有三个字,掷地有声。 那张刚漾开喜色的小脸猛地一凝,随即,她气鼓鼓地从椅上滑下来,扭头便往屋内走,步子迈得又急又重。 “骗子,都是骗子!” 一路走,一路嘟囔,小奶音里满是愤愤不平。 望着那倔强的小背影,沈书仇无奈唤道:“饭也不吃了?” 小丫头充耳不闻,一阵风似的冲进自己房间。 “砰”地一声将门重重阖上,那动静,分明是铁了心要生闷气。 沈书仇望着紧闭的房门,又扬声道:“饭若不吃,那夜里的故事……还听么?” 静默了半晌,屋内才闷闷地飘出一个字,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听。” QAQ 第456 章 情恨一骨 “尘世相逢,终有一别,如萍聚水,风来即散。” 残阳吻尽最后一抹余晖,坠入墨色深渊。 皓月便踏着云浪,在深蓝天幕上缓缓升起。 清辉似淬了冰的银纱,穿过窗棂的细缝,在她轻颤的睫羽上织出细碎的网。 连带着那抹藏不住的悸动,都浸在月光里泛着微凉的光。 苏茶茶静坐窗前,指尖抚过微凉的窗沿,那句偈语般的话在舌尖辗转。 这一个月来,她虽被苏瀚关了禁闭,行动不得自由,可关于沈书仇的点点滴滴,却如细密的蛛丝,一一传至她的耳中。 他每日的餐点,是清淡的小菜,还是丰盛的佳肴。 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或温言软语,或慷慨激昂。 这些碎如星子的事,都顺着风,悄悄落进她心里。 她抬眼望那轮皓月,清辉漫过眼睫,漾开一片水光。 “沈哥哥……” 声音轻得像檐角坠落的露,混着夜的凉飘向远方,“茶茶会不会是,你踏遍离别路,终究要停泊的那处相逢?” “小姐。” 一声突兀的呼唤骤然响起,像石子投进静水深潭,瞬间搅乱了苏茶茶心头的思绪。 她眼底倏地漫上一层愠怒,语气冷得像结了冰:“不吃,滚。” 门外静悄悄的,连一丝脚步声都没有。 可片刻后,一道清冽如寒泉的女声悠悠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来吧。” 紧接着,那声音放柔了些许,裹着几分小心翼翼:“茶茶是我,能开下门吗?” 苏茶茶一听这熟悉的声线,便知门外站着的是苏绝洛。 她略一犹豫,终究还是起身走到门前,吱呀一声拉开了房门。 自上次那桩事后,她与苏绝洛之间那层坚冰似是消融了些,如今再见,倒也不至于像从前那般抵触了。 门轴轻转的刹那,苏绝洛那张素来清冷如远山含雪的脸上,骤然绽开一抹浅喜,像寒梅初绽,转瞬即逝却足以动人。 她连忙接过旁侧侍女手中的餐盘,轻抬步,踏入了这方浸着月光的屋宇。 苏绝洛踏入房间时,正见苏茶茶背对着她坐在窗边,月光在她肩头织成一层薄纱。 她将手中尚冒着袅袅热气的餐盘轻放在苏茶茶面前,瓷碗边缘凝着细密的水珠,映得盘中菜色愈发温润。 “茶茶,该用些饭了。”苏绝洛柔声细语道。 苏茶茶闻言,只淡淡扫了眼餐盘,纤长的指尖依旧搭在窗沿上,连动都未动。 那副模样,分明是半分进食的心思也无。 苏绝洛瞧着,眉宇间便漫开一片怜惜,她在对面坐下,轻声道:“我已向父亲求过情,不出几日,他便会放你出去了。” 父亲二字像根针,猝不及防刺中苏茶茶心底的痛处。 她方才稍显平静的眸子,瞬间翻涌起重峦叠嶂的风暴,抬眼看向苏绝洛时,目光冷得能冻裂琉璃:“我苏茶茶,何时需要你替我求情?” 苏绝洛喉头猛地一哽,像是被寒铁堵住了似的,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紧接着,苏茶茶那冷若冰霜的声音便又砸了过来,字字带着寒意:“我苏茶茶生来就是任人践踏的贱命,他便是关我一辈子,又有何妨?苏绝洛,收起你那廉价的同情,我不需要。” 苏绝洛听着,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颤她怎会听不出,那别人二字,指的正是自己。 她声音发颤,急切地想辩解:“茶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会那样对你,姐姐也绝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分毫,我会护着你……” “够了!” 苏绝洛的话尚未说完,便被一声冷厉的呵斥生生截断。 苏茶茶抬眼看向她,眸中翻涌着嘲讽与不耐:“苏绝洛,你不觉得这些话,听着格外恶心吗?” “你若想用这些话,来抵消日后可能生出的半分愧疚,大可不必。” 苏茶茶唇边漾开一抹冷笑。 “我苏茶茶就在这儿,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若实在憋不住想表心意,不如去跟他说,看他会不会赏你半分颜面。” 苏绝洛只觉得心口像是被钝器反复碾过,那双素来清冷如寒潭的眸子,此刻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连视线都有些模糊。 尤其是最后那句,像一把钩子,狠狠攥住了她的五脏六腑。 她怎会听不出那弦外之音?茶茶分明还记着当年那一幕。 那道横亘在她们之间,让昔日情分寸寸断裂,让她如今被恨入骨髓的源头。 曾几何时,她们也是寻常人家的姐妹,会凑在一处说悄悄话,会抢一块桂花糕,会在月光下互相追逐。 可自她从紫烟云阁回来那晚,父亲苏瀚单独将她叫去书房的那番谈话后,一切就都变了。 那夜的烛火明明灭灭,映着父亲冷硬的侧脸,也映着她骤然苍白的脸。 而门外,不知何时站着的茶茶,想必是将那些话听了去。 从此,她们之间便只剩下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苏绝洛时常会没来由地厌恶自己。她恨自己为何不能是芸芸众生里最普通的一个,偏要顶着天之骄女的名头,被旁人艳羡那所谓的惊世天资。 正因她那份被捧到天上的天赋,又恰逢苏茶茶那与她血脉相融的玄阴体质,才让苏瀚酿出了那等泯灭人性的念头。 要以至亲骨血为引,以姐妹情深为薪,将茶茶活生生炼作一尊血炉,悉数供养给她苏绝洛。 那炉火烧得越旺,便越能熔解她修为上的桎梏。 茶茶流的血越滚烫,便越能为她铺就通天坦途。 所谓供养,哪里是什么滋养,分明是要剜掉茶茶的命,来续她的修行路。 用最亲的情,最暖的血,熬一锅最毒的汤,逼她一口口咽下,好让她踩着骨肉至亲的骸骨,往那所谓的高处爬。 可苏瀚的贪念,又岂止于此。 他当年故意让苏茶茶在门外听见那番话,要的,就是让这血脉相融的羁绊里,硬生生缠上一道恨的毒藤。 以昔日的情为壤,催生出蚀骨的恨,再以这焚心的恨为引,反哺那点残存的情。 两种截然相反的东西,要在同一副血肉里撕扯,燃烧,把那骨血熬得愈发滚烫,把那玄阴体质逼到极致。 后来的日子里,他更是处心积虑,让苏茶茶心底萌生出的恨意达到顶峰。 桩桩件件,都在往她心底的恨火里添柴,非要将那点情磨成齑粉,又让恨在粉里生出血来不可。 苏绝洛每想起这些,都觉得五脏六腑像被冰水浇透。 苏绝洛不是没有反抗过,只是在苏瀚面前,她那点修为如同稚童握剑,连掀起半分波澜的力气都没有,所有的拒绝都成了徒劳的挣扎。 她的体质虽说是禁忌修道的天选,能在这条阴诡路上拔得头筹,却终究逃不过一道无形的樊笼。 禁忌修法的尽头,是注定会到来的瓶颈。 这并非天赋不足,而是这条捷径从一开始就藏着的诅咒。 它要以吞噬生灵血肉为食,以献祭自身灵魂为引,向黑暗换取修为的狂飙突进,可这换来的力量,终究有耗尽的一日。 有人凭此在数月内连破数境,却在巅峰处困守一生,再难寸进。 若走正统修行,或许百年苦修尚有突破之机,禁忌之路却从一开始就堵死了回头与向前的路。 每个人的尽头各不相同,纵是天赋异禀如苏绝洛,也迟早会撞上那道无形的墙。 而她撞上墙的那一日,便是苏茶茶命运被敲定的时刻。 用至亲的血,冲开禁忌修法的死结。 这条路,曾有人踏过,且成功了。 所以苏瀚才铁了心,要在苏绝洛身上,原样复刻这染血的坦途。 第457章 苏茶茶的愿望 苏绝洛不是没动过心思,想故意拖延修为的进境。 她怕,怕哪一天猝不及防,就撞上那道壁垒。 可一旦踏上这条黑暗的禁忌之路,脚下便再无回头的余地。 太多事,早已由不得她自己抉择。 纵然这修为源自禁忌,她拼尽全力去压制,却终究是徒劳。 “茶茶,我带你走。” 苏绝洛心中打定主意,转头看向苏茶茶。 既然自己的命运已无从更改,那总得做点什么。 她心底深处,是万万不愿用苏茶茶的性命,去铺就自己未来打破桎梏的路。 既如此,不如将苏茶茶送走,走得越远越好,远离这片是非。 只是话音刚落,苏绝洛却见苏茶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言不发,这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苏绝洛知道她心底牵挂着沈书仇,便续道:“带着他一同走。” 这话入耳,苏茶茶冰封的眼底几不可察地漾开一丝涟漪。 这一瞬间,她心头确有微澜泛起,只是眉峰间仍萦绕着难掩的纠结。 片刻后,她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语气不复先前那般刺骨的冰冷,却浸透着浓浓的无奈:“你在他身边这些年,难道还不晓得他的手段与能耐吗?走?我又能走到哪里去。” 苏绝洛听了,也不由得陷入短暂的沉默。 她随侍在苏瀚身边多年,这位身负血脉的父亲,其雷霆手段究竟有多可怖,她心中自然再清楚不过。 可纵是苏绝洛明白这一切,也断难容忍自己袖手旁观。 正当她酝酿着话语,准备再开口时,苏茶茶却先一步截住了她的话头。 “不必帮我,我的命数,早在许久以前就认了。” 苏茶茶的声音淡淡的,像落满了霜的湖面。 苏绝洛听着,心头顿时五味翻涌,一阵尖锐的酸痛直刺过来。 “我苏茶茶本就是个普通人,离开这里,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改不了既定的命。” 苏茶茶说着,忽然自嘲地牵了牵嘴角。在她看来,仅凭一个苏绝洛,根本无法与苏瀚抗衡。 若真依着苏绝洛的念头行事,她心中的沈哥哥只会再次被卷入旋涡,这是她万万不愿的。 虽不能接纳苏绝洛的提议,这话却在她心底撬开了一丝缝隙,催生了个念头。 于是苏茶茶抬眸望向苏绝洛,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你若当真想帮我,我只有一个心愿。” 苏绝洛闻言,几乎没有半分迟疑,忙点头道:“只要是茶茶想要的,姐……我定会帮你。” 苏茶茶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想和沈哥哥成亲。” 望进那双眼眸,苏绝洛清晰见得,眸面漾着丝丝缕缕的情丝,而眼底深处,是藏不住的一片认真。 她默然片刻,才缓缓道:“我会帮你。” 得了这句应承,苏茶茶低低道:“多谢。” 早已认下的命数,她从不畏惧,只是此刻,她心中唯有一念。 若能在那一日到来前,与心心念念的沈哥哥成了亲,于她而言,便是了却了此生最大的遗憾。 “你我本是姐妹,何需言谢。” 苏绝洛温声道,“记得用些吃食,我还会再来。” 说罢,她推开房门,转身离去。 待苏绝洛的身影彻底消失,苏茶茶才对着空荡的房间,低低呢喃:“姐姐……其实茶茶心里,从来没那般恨过你。” 这些年攒下的怨怼,根源从来不是苏绝洛。只是那一晚,苏绝洛的沉默,终究让这份恨,也轻轻缠上了她。 这一晚,少女望着倾泻在餐盘上的月光,眸底情丝婉转,就着清辉缓缓咽下食物。 …… …… “顾剑!凡胎俗骨,也敢染指神血!” 幽暗地界的天穹像是被巨斧生生劈开,一道裂缝蜿蜒如狰狞的伤疤。 边缘泛着浓稠如血的暗红,无数扭曲的暗影在裂缝中翻滚嘶吼。 腥风从裂缝中狂涌而出,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压得空气都在颤抖。裂缝之下,顾剑持剑而立,脊梁挺得比寒铁更直。 那身曾洁白胜雪的衣袍早已被血污浸透,破碎的布帛在腥风中猎猎作响,却丝毫不减他半分气势。 他脸上溅着暗红的血点,眼神比最深的寒潭更冷,剑锋斜指地面。 一滴血珠顺着剑刃缓缓滑落,砸在脚下的尸骸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在他周遭,横七竖八躺满了禁忌生灵的尸身。 顾剑冷眸骤抬,目光直刺苍穹裂缝,声音裹挟着彻骨寒意,穿透狂卷的腥风狠狠砸过去:“不过是头披了层皮的孽畜,也配妄称神名?” “放肆!” 话音未落,裂缝中便炸出另一道声响。 那是一道阴恻恻的女声,尾音拖着尖锐的啸鸣,仿佛有无数根冰针顺着气流扎进人的耳膜。 啸声未落,周遭的空气骤然扭曲,凝固,转瞬间化作无数柄无形无质的箭雨。 带着撕裂虚空的锐响,从四面八方朝着顾剑攒射而来,密不透风,似要将他连人带骨碾成齑粉。 顾剑脚下猛地一踏,周遭堆积的禁忌生灵尸骸轰然碎裂,黑红色的血污混着骨渣四溅开来。 他手中长剑嗡鸣如雷,托举起一道直冲天际的剑影,煌煌剑意似要将天幕捅穿。 顾剑身影陡然化作一道残影,快得几乎割裂空气。 那柄染血的古剑骤然绽放惊天威势,在他身前凝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剑意屏障,边缘泛着冷冽的寒芒。 那些无形箭雨撞在屏障之上,瞬间被蒸腾的烈焰吞噬,发出滋滋的灼烧声,旋即消散为缕缕刺鼻的黑烟。 “就这点能耐?” 顾剑的声音裹着嘲讽,穿透层层腥风阻碍,直逼那道苍穹裂缝,“藏在缝里装神弄鬼,倒不如滚出来受死!” 裂缝中那道阴冷的女声愈发尖利,像是被狠狠踩中了痛处,满是歇斯底里的怒意。 刹那间,裂缝中翻涌的暗影疯狂凝聚,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巨爪,爪尖泛着幽绿的魔光,带着毁天灭地的磅礴气势,朝着顾剑狠狠拍落。 爪风未至,脚下的大地已被撕裂出无数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周遭堆积的禁忌生灵尸骸瞬间被碾成齑粉,连骨头渣都没剩下。 顾剑眼中寒光暴涨,非但不退,反倒迎着巨爪踏出一步,周身气势陡然攀升。 手中古剑迸射出那抹直抵天际的剑影,裹挟着焚山煮海的力量,猛厉地朝着天穹裂缝撕裂而去。 “斩!” 第458章 婚事 一字落下,如惊雷炸响在幽暗地界。 顾剑手中古剑骤然爆发出刺目光华,那道直抵天际的剑影陡然暴涨百丈。 剑影与巨爪相撞的刹那,整座天地都变得一瞬间寂静。 下一秒,狂暴的能量洪流如海啸般席卷开来,裂缝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啸,似是剧痛难忍。 那只凝聚了无尽暗影的巨爪竟被剑影从中劈开,黑色的汁液如暴雨般倾泻而下,落在地上滋滋冒烟,腐蚀出一个个深洞。 顾剑身形未晃,古剑斜指下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弧度。 他抬眸望向那道仍在翻涌的苍穹裂缝,眼中战意更炽:“还有什么手段,一并使出来!” 裂缝中暗影翻腾得愈发剧烈,血色边缘不断扩张,似有更恐怖的存在要破缝而出。 腥风卷着怨毒的嘶吼狂啸不休,裂缝中翻涌的暗影愈发狂暴,隐隐有更可怖的杀招在酝酿,空气都被那股凶戾压得凝滞。 但下一秒,一道清淡如月下流水的声音自裂缝中传出,只两个字,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退下。” 话音落时,裂缝中翻涌的风暴骤然敛息,那些凝聚的暗影如潮水般退去,连带着那股毁天灭地的压迫感也消散了大半。 顾剑闻言,握着古剑的手猛地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这声音,竟有些耳熟。 紧接着,那道血色裂缝中,一道身影缓缓踏出。 黑袍曳地,拂过虚空时带起细碎的流光,随着身影穿过沉沉黑暗,终于彻彻底底地暴露在顾剑眼前。 看清来人面容的刹那,顾剑瞳孔骤然紧缩,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是你……怎么会……” 他望着面前的人,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震颤。 方才睥睨禁地的霸气荡然无存,只剩下彻骨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你不该来这。” 自裂缝中踏出的身影望着顾剑,眸光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不起半分波澜。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顾剑死死盯着他,目光像要在那张熟悉的面容上灼出洞来,声音因极致的震惊而发颤。 “为什么?” 那道身影淡淡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因为我本就是如此。” 说罢,他微微抬臂,指尖轻扬。 顾剑手中的古剑骤然剧烈震颤,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挣脱了他的掌控,化作一道流光径直落入那人掌心。 那人摩挲着剑身上未干涸的血痕,低声喃喃:“多谢这些年,你陪着他,只是……可惜了。” 最后几字消散在风里的瞬间,他手中的古剑陡然爆起一道森寒的光,快得如电光石火,毫无预兆地贯穿了顾剑的身体。 血花在幽暗的地界里绽开,像一朵骤然凋零的红,顾剑难以置信地低头。 望着胸前那截透体而出的剑锋,眼中一丝光亮,随着唇角溢出的血沫,一点点暗了下去。 古剑随即破体而出,化作一道流光落回那人掌心。 他旋即单手化掌,朝着顾剑轻轻一推,顾剑的身体便如断弦之箭,以极快的速度倒飞出去,瞬间脱离了这片黑暗的禁忌之地。 做完这一切,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转身,一脚踏入那道黑暗裂缝,身影渐隐。 “你为何不彻底杀了他?” 裂缝中又响起一道声音,与先前两道不同,这声音带着几分岁月沉淀的苍老。 “若是动了恻隐之心,我可以代劳。” 话音未落,那道身影陡然迸发出一股骇人的威势。 连手中的古剑也嗡鸣震颤,迸发出比在顾剑手中时更为狂暴的威能,几乎要将周遭的黑暗都撕裂。 “你若敢碰他,本座不介意先将你炼化。”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森然杀意,让裂缝中那道苍老的声音瞬间噤了声。 “他本就是一介死人,早就没些岁月可活,又何妨浪费时间,接下来你我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降世的魔主为主要。” 他淡淡道。“那位的存在,未来当真有那么可怖吗?” 苍老的声音在幽暗里浮沉。 对面身影毫无迟疑,语调冷硬如淬冰:“降世魔主的力量,岂是你我,乃至这整个世间能揣度的?” “魔主降世的消息已在几方势力间传开,眼下最要紧的,是赶在旁人之前摸清她的踪迹。” “可那位魔主……究竟是何模样?身在何方?又该从何处寻起?” 另一道声音从裂缝中钻出来。 那身影抬眼望向远方,眸光锐利如鹰隼,低语道:“我已快要捕捉到她的气息了,不消多久,便能锁定她的方位。” …… 三日后的紫烟城,晨雾正浓。 沈书仇被一阵叩门声惊醒,揉着惺忪睡眼拉开门时,正对上苏绝洛立在晨光里的身影。 秋晨的珠雾像揉碎的月光,丝丝缕缕漫过她的肩头,缠上那柳腰般的身姿。 她穿一身素色长衣,衣袂被晨露浸得微润,衬得整个人像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清冷淡漠,仿佛一碰就会碎在雾里。 沈书仇此刻最不想见的人里,苏绝洛必占其一。一瞧见她,那一晚的画面便不受控地涌上来,缠得人心头发紧。 却不知,此刻的苏绝洛脑海里,也正翻涌着同一晚的记忆。 想起自己说的那些话,以及想起伸手探向某个部位的动作。 她那清冷如冰雕的脸颊上,竟悄悄漫开几抹绯色,像雪地里骤然绽开的红梅。 那抹红从耳根爬到颧骨,与她一身的寒气相抵,偏生出一种奇异的韵致。 既似寒梅映雪的清冽,又带了几分不经意的撩拨,让这晨间的雾,微凉的风,都仿佛被染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 她慌忙垂下眼睫,刻意避开了沈书仇的目光,随后才启唇,声音淡得像清晨未散的雾:“你准备准备,过些日子,便是你和茶茶的婚事。” 这话刚落,沈书仇身上的睡意便如被秋风卷走的残雾般顷刻散尽。 说不清是秋晨那浸了凉意的雾风蚀去了困乏,还是被这句石破天惊的话,直直扎进耳中。 第459章 即将破裂的枷锁 秋晨的雾意漫漶,风也似被这话凝住了。 “我和茶茶合计过,过些日子便是你与她的婚期,你近来好生准备着。” 见沈书仇怔在原地,苏绝洛又重复了一遍。 沈书仇这才缓缓回神,抬眼望向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冷意:“大清早的要是犯了病,就回去接着睡。” 说罢,他懒得再看苏绝洛的神情,转身便要关门,可苏绝洛的双手已死死抵住了门框两侧。 “我是认真的,这是茶茶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苏绝洛目光沉沉地锁着沈书仇的脸,一字一句道。 “我也认真得很。” 沈书仇寸步不让地回视。 “苏绝洛,真有病就去治,别在这儿碍眼。” 苏绝洛闻言,想起妹妹当初的恳求,神色骤然一冷。 她不容分说踏入小院,手腕旋出利落弧度,一把攥紧沈书仇的衣襟,将他重重按在墙垣之上。 两人鼻尖相抵,呼吸交缠,苏绝洛朱唇轻抿,语气裹着隐忍的愠怒:“茶茶待你的心意,你当真半点不知?” 纵被死死钳制在墙,沈书仇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淡淡掷出二字:“不知。” 二字落地,苏绝洛美眸骤然一凛,周身寒气瞬间凛冽如刀,一缕若有似无的杀意悄然漫溢。 恰在此时,身后屋内,澹台池孤正立于窗畔。 那丝潜藏的杀意刚一触及她的感知,她周身便漾起一缕极淡的气息,如无形丝线般直缠苏绝洛而去。 苏绝洛只觉后颈猛地窜过一阵寒意,正欲转头探寻来源,面前的沈书仇却先动了。 他腕间骤然发力,将欲转头的苏绝洛生生旋了个周天, 随即反将她的后背按在墙上,以自己的身影为屏,严严实实遮去了后方的澹台池孤。 这猝不及防的翻转,让苏绝洛浑身一僵。 望着反将自己困在臂弯与墙面之间的沈书仇,她心头正惊于他竟有这般身手,垂眸时却猛地顿住。 他的手正按在她胸前偏上处,腕骨微隆的线条,不偏不倚陷在那柔软起伏的沟壑里。 薄薄的衣料被压出细微的褶皱,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布帛渗进来,带着几分粗粝的质感,似有若无地摩挲着那片温软。 每一次微不可查的起伏,都像带着钩子,勾得她心口一阵发紧,连带着呼吸都乱了半拍。 方才那缕寒意早已烟消云散。苏绝洛的睫毛簌簌轻颤,眼底先是愕然,随即漫起滔天愠怒。可那愠怒边缘,却晕着一层极淡的绯红,从脸颊悄悄漫到耳尖。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腕间的力度,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压迫。 将那片柔软轻轻拢着,像握住了一团裹着暖香的云,偏又带着几分不容错辨的侵略性。 而沈书仇此刻满心只想着遮掩窗后的澹台池孤,仓促间将她按在墙上。 根本未曾留意自己的手正落在何等逾矩的地方,只牢牢盯着她,生怕她再转头去看。 见苏绝洛似已不再留意那缕寒意的来处,沈书仇才沉声道:“这事,你让茶茶亲自来与我说,我与你没什么好讲的,若无别事,便请回吧。” 他目光只落在她垂落的发丝上,并未察觉她脸上的异样。 直到苏绝洛缓缓抬眸,沈书仇才猝不及防撞进她眼底翻涌的愠怒,以及那漫至耳畔的绯红,像浸了胭脂的云。 他这才猛地回神,自己的手,正按在少女胸前那片柔软之上。 沈书仇心头一紧,脸上腾起尴尬的热意,手掌下意识地缓缓挪开。 可指尖拖过的痕迹轻扫过那细腻的起伏,苏绝洛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哼唧。 似嗔似恼,尾音缠在舌尖,轻得像一阵风。 他正要开口解释,少女带着怒意的斥责已随抬起的脚一同落下:“登徒子!” “砰!”一声闷响,沈书仇被这骤然爆发的力道踹得翻倒在地,背脊撞在冰凉的青石板上,泛起一阵麻意。 紧接着,耳畔炸响一道尖锐的剑鸣。 寒光如电,一柄三尺青锋已稳稳停在他腿间,锋芒凛冽如霜。 苏绝洛却并未再有动作,只冷冷掷下一句:“你的想法我不管,此事我已替茶茶定了,你若敢负她心意,我定斩了这碍事的东西。” 话音落,他收剑的动作快得近乎仓促,转身时竟像是逃一般,匆匆掠出了小院。 沈书仇望着那道决绝又狼狈的背影,耳边还回荡着那句撂下的狠话,不由得无奈低叹。 这究竟是唱的哪一出。 他尚未起身,一阵轻悄的脚步声已近在身侧。 紧接着,一句带着怯意的问话缓缓飘来:“爹爹,要成亲了吗?” 沈书仇抬眼,正撞上一双垂着的眸子,那里面盛着浓得化不开的委屈。 她早已不是当年懵懂无知的小丫头,自然明白成亲二字意味着什么。 澹台池孤望着他,目光里藏着一丝恳求,轻声问:“爹爹,可以不成亲吗?” 沈书仇闻言,起身抬手轻轻搭在澹台池孤的小脑袋上揉了揉,道:“都说了别叫爹爹,你还小,这种事不是你该操心的。”“不要,爹爹必须答应我,不许成亲。” 尽管沈书仇这般说,澹台池孤却紧紧抓住他的衣襟,语气带着执拗。 “好,我答应你,不成亲。” 沈书仇应道。 沈书仇这话刚落,澹台池孤攥着他衣襟的手便松了些,眸底那汪委屈的水像是被暖阳晒化了。 她仰着脸望他,鼻尖还微微泛红,声音却轻快了不少:“爹爹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沈书仇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背。 澹台池孤这才彻底松开手,小脸上慢慢浮起点笑意,伸手抱住他的胳膊晃了晃。 沈书仇笑着摇头,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她忽然低下头,像是在看地上的蚂蚁。 他没留意到,那垂下的眼睫阴影里,方才那点清亮骤然沉了下去,掠过一丝极淡却极冷的光。 这抹掠过的冷光直直刺向苏绝洛离去的方向。 那是独属于上位者的威压,藏在稚嫩皮囊下的杀伐之气,只一瞬便惊得院角虫鸣都歇了声。 而沈书仇的神色,也在澹台池孤看不见的角度变得凝重起来。 方才澹台池孤在房内泄露出的气息,险些被苏绝洛察觉。 若非他反应快及时遮掩,恐怕此刻苏绝洛早已发现她的异常。 自从上次澹台池孤第一次释放这种气息,再到他以身饲养,沈书仇已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为她刻意掩盖的气息正在日渐衰弱。 而澹台池孤身为禁忌所自带的冰冷,以及那份潜藏的恐怖暴戾,也正一点点悄然抬头。 怕是过不了多久,澹台池孤那禁忌的气息便再难囚锁,会如困龙挣破铁牢般汹涌而出。 到那时,一场裹挟着血腥与杀伐的风暴,便要以这小丫头为圆心,骤然席卷四野,将天地都搅得翻覆。 沈书仇对此早有预料,可一想到这些时日里,她好不容易显露出几分寻常孩童的娇憨烂漫。 要不了多久便要被血色浸染,眉宇间还是漫上了一层复杂难辨的情绪。 只是,身为原初禁忌魔女,这些是她注定要背负的宿命,躲不开,也逃不掉。 沈书仇望着天边泛起的一抹鱼肚白,晨曦如碎金般漫过他的衣襟,将那道孤影拉得很长很长,几乎要与渐亮的天色融为一体。 他眸中静水深流,不起半分波澜。 于他而言,能做的,不过是沿着系统铺就的轨迹,一步步,走向那既定的终局罢了。秋晨的雾意漫漶,风也似被这话凝住了。 “我和茶茶合计过,过些日子便是你与她的婚期,你近来好生准备着。” 见沈书仇怔在原地,苏绝洛又重复了一遍。 沈书仇这才缓缓回神,抬眼望向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冷意:“大清早的要是犯了病,就回去接着睡。” 说罢,他懒得再看苏绝洛的神情,转身便要关门,可苏绝洛的双手已死死抵住了门框两侧。 “我是认真的,这是茶茶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苏绝洛目光沉沉地锁着沈书仇的脸,一字一句道。 “我也认真得很。” 沈书仇寸步不让地回视。 “苏绝洛,真有病就去治,别在这儿碍眼。” 苏绝洛闻言,想起妹妹当初的恳求,神色骤然一冷。 她不容分说踏入小院,手腕旋出利落弧度,一把攥紧沈书仇的衣襟,将他重重按在墙垣之上。 两人鼻尖相抵,呼吸交缠,苏绝洛朱唇轻抿,语气裹着隐忍的愠怒:“茶茶待你的心意,你当真半点不知?” 纵被死死钳制在墙,沈书仇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淡淡掷出二字:“不知。” 二字落地,苏绝洛美眸骤然一凛,周身寒气瞬间凛冽如刀,一缕若有似无的杀意悄然漫溢。 恰在此时,身后屋内,澹台池孤正立于窗畔。 那丝潜藏的杀意刚一触及她的感知,她周身便漾起一缕极淡的气息,如无形丝线般直缠苏绝洛而去。 苏绝洛只觉后颈猛地窜过一阵寒意,正欲转头探寻来源,面前的沈书仇却先动了。 他腕间骤然发力,将欲转头的苏绝洛生生旋了个周天, 随即反将她的后背按在墙上,以自己的身影为屏,严严实实遮去了后方的澹台池孤。 这猝不及防的翻转,让苏绝洛浑身一僵。 望着反将自己困在臂弯与墙面之间的沈书仇,她心头正惊于他竟有这般身手,垂眸时却猛地顿住。 他的手正按在她胸前偏上处,腕骨微隆的线条,不偏不倚陷在那柔软起伏的沟壑里。 薄薄的衣料被压出细微的褶皱,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布帛渗进来,带着几分粗粝的质感,似有若无地摩挲着那片温软。 每一次微不可查的起伏,都像带着钩子,勾得她心口一阵发紧,连带着呼吸都乱了半拍。 方才那缕寒意早已烟消云散。苏绝洛的睫毛簌簌轻颤,眼底先是愕然,随即漫起滔天愠怒。可那愠怒边缘,却晕着一层极淡的绯红,从脸颊悄悄漫到耳尖。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腕间的力度,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压迫。 将那片柔软轻轻拢着,像握住了一团裹着暖香的云,偏又带着几分不容错辨的侵略性。 而沈书仇此刻满心只想着遮掩窗后的澹台池孤,仓促间将她按在墙上。 根本未曾留意自己的手正落在何等逾矩的地方,只牢牢盯着她,生怕她再转头去看。 见苏绝洛似已不再留意那缕寒意的来处,沈书仇才沉声道:“这事,你让茶茶亲自来与我说,我与你没什么好讲的,若无别事,便请回吧。” 他目光只落在她垂落的发丝上,并未察觉她脸上的异样。 直到苏绝洛缓缓抬眸,沈书仇才猝不及防撞进她眼底翻涌的愠怒,以及那漫至耳畔的绯红,像浸了胭脂的云。 他这才猛地回神,自己的手,正按在少女胸前那片柔软之上。 沈书仇心头一紧,脸上腾起尴尬的热意,手掌下意识地缓缓挪开。 可指尖拖过的痕迹轻扫过那细腻的起伏,苏绝洛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哼唧。 似嗔似恼,尾音缠在舌尖,轻得像一阵风。 他正要开口解释,少女带着怒意的斥责已随抬起的脚一同落下:“登徒子!” “砰!”一声闷响,沈书仇被这骤然爆发的力道踹得翻倒在地,背脊撞在冰凉的青石板上,泛起一阵麻意。 紧接着,耳畔炸响一道尖锐的剑鸣。 寒光如电,一柄三尺青锋已稳稳停在他腿间,锋芒凛冽如霜。 苏绝洛却并未再有动作,只冷冷掷下一句:“你的想法我不管,此事我已替茶茶定了,你若敢负她心意,我定斩了这碍事的东西。” 话音落,他收剑的动作快得近乎仓促,转身时竟像是逃一般,匆匆掠出了小院。 沈书仇望着那道决绝又狼狈的背影,耳边还回荡着那句撂下的狠话,不由得无奈低叹。 这究竟是唱的哪一出。 他尚未起身,一阵轻悄的脚步声已近在身侧。 紧接着,一句带着怯意的问话缓缓飘来:“爹爹,要成亲了吗?” 沈书仇抬眼,正撞上一双垂着的眸子,那里面盛着浓得化不开的委屈。 她早已不是当年懵懂无知的小丫头,自然明白成亲二字意味着什么。 澹台池孤望着他,目光里藏着一丝恳求,轻声问:“爹爹,可以不成亲吗?” 沈书仇闻言,起身抬手轻轻搭在澹台池孤的小脑袋上揉了揉,道:“都说了别叫爹爹,你还小,这种事不是你该操心的。”“不要,爹爹必须答应我,不许成亲。” 尽管沈书仇这般说,澹台池孤却紧紧抓住他的衣襟,语气带着执拗。 “好,我答应你,不成亲。” 沈书仇应道。 沈书仇这话刚落,澹台池孤攥着他衣襟的手便松了些,眸底那汪委屈的水像是被暖阳晒化了。 她仰着脸望他,鼻尖还微微泛红,声音却轻快了不少:“爹爹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沈书仇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背。 澹台池孤这才彻底松开手,小脸上慢慢浮起点笑意,伸手抱住他的胳膊晃了晃。 沈书仇笑着摇头,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她忽然低下头,像是在看地上的蚂蚁。 他没留意到,那垂下的眼睫阴影里,方才那点清亮骤然沉了下去,掠过一丝极淡却极冷的光。 这抹掠过的冷光直直刺向苏绝洛离去的方向。 那是独属于上位者的威压,藏在稚嫩皮囊下的杀伐之气,只一瞬便惊得院角虫鸣都歇了声。 而沈书仇的神色,也在澹台池孤看不见的角度变得凝重起来。 方才澹台池孤在房内泄露出的气息,险些被苏绝洛察觉。 若非他反应快及时遮掩,恐怕此刻苏绝洛早已发现她的异常。 自从上次澹台池孤第一次释放这种气息,再到他以身饲养,沈书仇已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为她刻意掩盖的气息正在日渐衰弱。 而澹台池孤身为禁忌所自带的冰冷,以及那份潜藏的恐怖暴戾,也正一点点悄然抬头。 怕是过不了多久,澹台池孤那禁忌的气息便再难囚锁,会如困龙挣破铁牢般汹涌而出。 到那时,一场裹挟着血腥与杀伐的风暴,便要以这小丫头为圆心,骤然席卷四野,将天地都搅得翻覆。 沈书仇对此早有预料,可一想到这些时日里,她好不容易显露出几分寻常孩童的娇憨烂漫。 要不了多久便要被血色浸染,眉宇间还是漫上了一层复杂难辨的情绪。 只是,身为原初禁忌魔女,这些是她注定要背负的宿命,躲不开,也逃不掉。 沈书仇望着天边泛起的一抹鱼肚白,晨曦如碎金般漫过他的衣襟,将那道孤影拉得很长很长,几乎要与渐亮的天色融为一体。 他眸中静水深流,不起半分波澜。 于他而言,能做的,不过是沿着系统铺就的轨迹,一步步,走向那既定的终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