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思君》 第1章 第 1 章 2月底,s市。 又是一年春天。 木棉坐在公交车上,这是在去上班的路上,她从这班公交车的第二站上车,一般情况下都有座位,果然今天也不例外。 木棉眼睛望着窗外,刚过完新年的缘故,街上商铺的对联和新年装饰品仿佛要抓住新年的尾巴,尽情的展示着自己的鲜艳。 昨天公司年后开工聚餐,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她的车停在了蓝仙。 今天特别早出发了十分钟,从住处到蓝仙集团其实并不太远,但因为是在市区中心,又是早高峰,这样慢慢的开的公交车也需要二十分钟左右。 地铁其实会更近,但人却也更多。木棉不喜欢人挤人的环境。 手无意识的在把玩着上腕上的红绳,一个红绿灯路口,眼光无意识的瞟到手绳上弥勒佛,嘴角微微牵动了下,终究没有扯出一个微笑。手腕上的红绳由于时间久远的关系,红色有些褪去微微泛着白,木棉模糊的想着最近有时间应该去换一条新的了。 后面响起汽车喇叭声,抬眼看去,已是绿灯了,司机不知道在想什么事,好像有些走神,听到声音忙启动了车子,刚启动又是一个急刹车,一时间整车上的人都大幅度晃动了一下,有几个站不稳的撞到了一起,一时间怨声四起。 木棉望向窗外,旁边一辆黑色小车正变道准备超车,公交车的启动显然带乱了一波节奏。 S市的公交车向来霸道,哪里有让道的习惯,一个急刹之后,马上快速又启动了。现在那辆小车现在正与公交并行。 坐在木棉旁边的两个穿着中学生校服的女孩子,正窃窃私语着。早高峰的时段,大部分人都刷着手机,所以两人即使很小声,坐在她们后排的木棉还是听到他们在讨论命运的齿轮什么时候开始转动?木棉愰忽想着,这算什么问题,人从生下来开始 ,命运齿轮就开始转动了吧。或者更严谨一点,未出生前就已经开始了吧。 忽然其中一个女生忍不住感叹道:“哇,好帅!”说完似是意识到失言,忙捂住嘴,大眼睛瞪着,那模样可爱极了,只想让人感叹一声青春真好,埋头刷手机的低头族们也被她们整笑了,都好奇的望着窗外。 原来是那小车并行了一段距离后,终是寻了一个空隙,“嗖”的一下窜到公交前面去了。木棉也嘴角忍不住上扬,瞥了一眼,是某品牌的豪车,车牌号是xx88888,够浮夸的。 那车一溜烟的不见了。 很快车也到达下一站,有人下车,有人上车。在这个将寸土寸金寸光阴体现到淋漓尽致的s市,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好像没有人是不赶时间的。 张纪忠到公司的时候,离上班还有十五分钟。经过隔壁的办公室,张纪忠透过玻璃望去,不意外的看到那个一如既往穿着套装的木棉经理已经就位。此时她也恰好抬头,朝自己微笑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张纪忠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是全是透明玻璃隔开的,不足十五平米。虽然有百叶窗,但平时为了大家工作方便,几乎未放下过,而相邻的木棉的办公室也不例外。这是他们刚开始创业的时候,木棉提出来的。这样可以提高工作效率,事实证明,她是对的。五年了,确实,她做的每一个关于公司发展方向的决定都是正确的。如果没有她,五年前,蓝仙就应该是不存在的吧。 在等待电脑启动的时间,他再次透过玻璃看向木棉,这时已有职员陆陆续续的走了进来,木棉偶尔抬头打招呼,额首、微笑,然后看向电脑,表情淡然又自信。 五年了,张纪忠想着,这是个奇怪而奇特的女子,漂亮,正直,果断,工作状态永远在线......似乎所有的好词用在她身上都可以,如果非要说缺点的话,那就是和她相处下来能深切的感觉到她亲善下的冷淡,微笑下的距离感,但,这也正是一个领导者所需要的。 办公室里渐渐喧嚣,嘈杂了起来,张纪忠打开面前的笔记本,开始进入同往常一样的忙碌中了。 蓝仙集团主要经营是旅游,玩乐,住宿,承接各种类型的拓展,会议,散心休闲等等大小型集体活动。这里是市中心的总部,二层是办公区域,除了两间张总和木棉的办公室,还有几间会议室,中央区域是排排的隔子间,顶上悬挂着各部门的标识,什么财务部,行政部,业务部等等,这整层的风格都是极具现代化。一楼风格却又截然不同,装修古香古色,一楼主营餐饮,二楼办公,三楼是会议室和健身房,娱乐房,往上分别是低中高的客房总共有十八层。一楼又分为私房菜区和酒店餐饮区。除此之外,蓝仙在s市外郊有一个大型的庄园式度假景区,提供度假住宿,会议,游玩,公司及学校的团建、拓展等等。当然在郊外景区也有办公点,但现在那里经过两年发展已渐渐稳定,有正常配置的管理人员经营。所以现在蓝仙的重心还是在总部,最近在开拓的项目是农场,地皮已经谈妥,正在进行方案规划中。 这是平凡而忙碌的一天。 过了下班时间半小时后,木棉终于忙完手上的一份资料。看了看时间。呼出一口气,拿出手机,给晓婷打了个电话,通了,但没人接。晓婷应该算是木棉入职蓝仙以来,和她关系最好的人了。木棉看了看手上的手绳,放下手机,快速的收拾了办公桌面,去更衣室换了一套衣服,走出了办公楼层。 正准备去停车场开车,却见到了刚开出车来的张纪忠。 张纪忠打量了她一下,笑道:“很漂亮。这是……去约会?” “谢谢。不是约会,是去买点东西。本来约了晓婷,她没接电话。”木棉举了举手上的手机。 张纪忠点点头:“晓婷最近还好吧?上车吧,今天难得你这个工作狂准时下班,一起吃个饭。” 木棉微笑:“晓婷挺好的。吃饭?昨天刚吃过,今天就算了,而且我还要开车啊。” 张纪忠看向她,笑了笑,似是考虑了一下,终是说道:“其实是你嫂子找你,说有事要说。她应该给你打电话了吧?” 恰此时,电话响起。是蓝凤仙的电话。蓝凤仙是老板张纪忠的妻子,也是蓝仙名字的由来。 木棉顿了一下,看样子不是巧遇,张纪忠这是在算着时间等自己。 木棉打开后座车门,张纪忠忙说:“坐前面。” “不是要接上您太太吗?”木棉诧异。 “她已经在饭店里等着了,我们直接过去。坐前面,有事要问问你。” “好吧。谢谢张董。”木棉眨眨眼,这怎么有点鸿门宴的意思。 上了车,张纪忠启动汽车,然后看了一眼木棉说道:“木棉,现在是下班时间,你不用和我们这么生疏,记得之前你称呼我们大哥大嫂,感觉就很亲切。” 木棉挑挑眉,笑了一下:“是吗?我却觉得之前是我不懂事了。” “木棉,别跟我们客气。能有现在的蓝仙,是我们要感谢你。” “张董,您不要这么说。在蓝仙,我也收获了很多。” “是有什么事要问我吗?”木棉主动问。 “哦,就是,纪雷,你知道的,他对你好像还挺执着的,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 张纪雷是张纪忠的一个本家兄弟,毕业于国内某top大学,之后又去国外留学,现在任职于某国企。 木棉没有立刻接话,而是露出了一个无奈的微笑。 张纪忠立即懂了,这是木棉和他谈话的规律,对于不想谈的事情或者她不看好的项目,她的态度就是这样,用微笑和停顿来表示自己的态度。 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她果然说道:“我想,我上次已经表示的很清楚了,此事不必再说了。” 车子向一家粤菜馆驶去。这是公司再次步入正轨后第一次庆功宴的地方,为什么不在自己的店里呢?是因为当时大家开玩笑说要换个吃饭的环境,而且既然是庆功宴,哪有让自己员工动手的说法呢。所以以后几乎每次和公司里的人想外出吃饭都是选择这一家。而有意思的是,这家店的聚餐也选择在蓝仙举行,互惠互利原则,所以结帐都成了月结。这里的老板自然也和张纪忠他们成了朋友。有时大家一起开玩笑说,别人是有钱一起赚,他们是有钱互相赚。 到了地方,果然见蓝凤仙已经在等了,蓝凤仙五十岁左右,保养的十分年轻,木棉首先闻到了她身上的浓重的SPA香味,想来应该刚从美容院里出来。蓝凤仙见了木棉表现得很是亲切,想去拉她的手,木棉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她不习惯这样的亲密,又不得不虚与委蛇。木棉知道蓝凤仙对自己有敌意,但是,她的种种面子却做得十分到位。直到在位子上坐定,才终于脱离了这个佯装亲密的氛围,暗松一口气。 张纪忠再次看向木棉。木棉此时正在看菜单,终于轮了一圈菜单,点菜完毕。等待上菜的空隙,木棉望向他们,等着他们的开始。 “不急,不急,我们先吃饭。”蓝凤仙一边拿热毛巾擦着手,一边说。 饭吃到中间时,这家老板李总进来了,不免客套一番。这是两家吃饭的惯例。但这次李总带着一个年轻人,说是他家世侄,刚博士毕业,让大家互相认识认识。木棉不动声色,可是李总似乎过份热情,不但说这顿饭他请,甚至还将张纪忠夫妇拉去他的办室室里欣赏新购入的名画。包房里只剩下木棉和那年轻人的时候,木棉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都难。相亲宴?那男生坐在木棉对面,戴着眼镜,很是木讷,似乎还不适应社会交往。那男生拿眼角偷瞄了木棉几眼,眼里闪过惊艳,想开口展示自己却又不得好法,支支吾吾更显笨拙。木棉心里火大,但想到张董和李总,忍着没有立即离席。也幸好只一会儿的功夫,张纪忠他们就回来了,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但无论如何都无法恢复之前的氛围了,所以这顿饭吃得很是尴尬,张纪忠一向爽快幽默并且很周到,但这次好像都无效。这顿饭注定只能草草收场。木棉看了下时间,居然还不到八点半。 送木棉回去的路上,在一个红灯路口,张纪忠转向木棉,木棉正坐在后座看着窗外出神。张纪忠看过去,外面路灯下的木棉花开得正盛。她的侧脸的狐度很好看,嘴巴饱满,鼻子稍挺却又不突兀,所以整体线条很柔和。眼神是很安静却又透着坚毅,被街道上的各色霓虹灯照着,眼睛里总有光闪过,更显得眸子甚是清亮。张纪忠没想到,凤仙说的介绍一个人,居然是这样一个人,这明显和木棉不是一路人。 车子启动,张纪忠为了打破这沉默,清了下嗓子:“木棉,那男生怎么样?” 木棉收回视线,她刚刚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下次请不要这样安排了。”顿了一下:“尤其是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她直接表达自己的不满意。 木棉说话声音不高,但这一停一顿,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压迫气息。 蓝凤仙脸色一滞,这分明是说给自己听的。是嫌自己多事吗?蓝凤仙坐在副驾驶上有些忿忿的想着。 张纪忠意识到这事真的是过分了,极力还是想挽回。停了一会,想着还是要打圆场,继续说:“我和你嫂子都很关心你。之前遇到的那些个年青人,好像都不太适合,所以你嫂子说你应该喜欢学历高些有知识的人。“ 木棉的眼神暗了暗,低下头来,心里忽然有点难过。想起上次无意间和晓婷聊天聊到相亲的话题,晓婷说别人给你介绍的人代表你在介绍人心里的形象和地位,她当时还觉得挺有道理。不想这么快就在自己身上应验了。原来,这么几年了,自己在蓝凤仙的眼里是这样的。 ”是啊,木棉,你总归是有个好归宿,我们才能放下心来的……”蓝凤仙也加入进来,还想说什么。 “对不起,停一下车。”忽地,木棉打断了她接着要说的话,然后顿了一下 :“你们的好意,我明白,谢谢!但是,我真的不需要。我希望这样的事情是最后一次。” 木棉看到一家商场灯火通明,门口有卖玉器的,这些地方总有有编织红绳的。 蓝凤仙被如此打断,虽想发火,却不敢造次,一时只能生着闷气。 “木棉。你别生气,我们是……”张纪忠以为木棉生气了,将车停在路边叫了一声。 “我没事,我要去换根手绳,你看!”木棉挤出一个笑,看着他,举了举带着弥勒佛的那只手。“ 张纪忠看过去,他知道这坠子是木棉妈妈的遗物。 木棉打开车门的时候,还是顿了下,直白道:“张董,张太太,谢谢你们的好意。我想,我们的关系,停留在工作方面就好。谢谢!” 蓝凤仙气得咬紧牙关,却不敢大声嚷嚷。她心里有点怯,自从四年前儿子因为她被自己送出国起,她就对这个女孩子喜欢不起来。而且,这个女孩子给人的压迫感和距离感太强了。 张纪忠电话响起,是张纪雷。他接起电话。 张纪雷的公司两个月前在度假村进行一个活动项目,他是负责人。项目结束之后就在追求木棉。张纪忠当时还笑这个傲娇的男生动了凡心,也语重心长的说了自己眼中的木棉,也是怕纪雷瞎忙活,但纪雷好像挺乐观,说别人不敢追,那是因为不是同类,并自认为自己和木棉是同类。张纪忠知道这个弟弟从小桀骜又傲娇,在家族内是天之骄子的存在,是相信’有志者,事竟成’的上进青年。但他知道,在追女孩子这事上,好像并不是努力就有回报的,但也不忍心打击他。果然,从年前到年后,毫无进展。 眼下,张纪忠只能透露了个地点,也算自己为这弟弟开小灶了,剩下的只能让他自己努力吧。 张纪忠一边打电话,一边目送着木棉走向超级市场大楼的背影,挂了电话后,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启动车子驶入了车流中。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妻子,终是没有说什么 一路沉默,终于在红绿灯的时候,他沉不住的说:“你今天这又是闹那一出?” “我这是在帮纪雷啊,你不懂女生,有了对比,才知道谁好。刚刚那青年和纪雷一比较,纪雷的优点为不就出来了嘛。” “为什么事先不和我商量?” “和你商量你会同意,在你的心里,谁都配不上她吧?”蓝凤仙说话阴阳怪气。 无力反驳,也不想吵架,张纪忠只得闭上嘴巴不说话。 蓝凤仙却没打算停止:“文跃要回来了,这孩子从小就一根筋。自从我发现他有哪个心思之后,我就没一天是安心的。如果回来了,迟早要来集团上班的,他们天天见面,我真是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不安心?木棉也只比文跃大几岁而已,别说他俩几乎没可能,就算在一起,我觉得也没什么啊,你为什么不能尊重一下孩子的选择呢?” “那是大几岁的问题吗?这个女人那么聪明,文跃自从跟她认识以后,对她是言听计从。如果真跟她在一起了,以后文跃岂不是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你是不是想多了,聪明又不是她的错,再说,人家还不一定能看上咱儿子呢。” “我怎么想多了,你说说看,她为什么这几年连个男朋友都不找,不是等文跃是等谁?别说什么不婚主义,同为女人,我知道她的心思,她那是没有自己想嫁的人才找的借口。还有你,你自从认识她,是不是对她也是言听计从?你和儿子都听她的,如果她嫁过来,这个家,还有我说话的份么?”不等张纪忠说完,蓝凤仙就声音大了起来。 “我要跟你讲多少次,集团的事情,我们是商议决定,并不是听她的。好,不说别的,就说前两年你说扩建,我们都说从长计议,你不听,你非要冲一冲,结果呢?结果就是正好赶上了流感,生意一落千丈,资金供应不足,别说公司差点倒闭,连文跃的生活费都差点拿不出来。最后呢,还是木棉找了刘总才解决的。你做人不能,不能。。。。。”张纪忠还是控制住了,没有说出忘恩负义这几个字。 可是蓝凤仙立刻被惹怒了:“碰到流感是天灾,不是我能控制的。你想说我忘恩负义是吗?你呢?你不是吗?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你能有现在的一切,还不是因为有我。当初能建立蓝仙,还不是靠我母家出力……” “可是后来呢?最困难的时候,你家不愿意拿钱,是遇到了木棉,人家投了钱才有了现在的蓝仙啊。”? “为什么创立不下去了?还不是你找的朋友不靠谱,拿钱跑路才造成的,我当时就跟你说了,你不要太相信人,你偏不听,你自己识人不清,还想吃我娘家的软饭,怎么,软钣吃不上就怪我……” ……又开始了。 此时车终于开到家门口,张纪忠松了一口气。刚在路上真怕自己一时失控闹出祸端。张纪忠不明白,一个是自己的工作伙伴,一个是自己的枕边人,明明刚开始很好的两个人,而且从他的角度看,木棉什么也没做,为什么妻子对木棉这么大的敌意。 他当然不懂,女人的嫉妒,会让人面目全非。 张纪忠下车,经直开门进去倒了一杯酒坐在沙发上。蓝凤仙似也意识到自己刚说了不该说的话,像换了一幅面孔:“纪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样说的。。。。。” 张纪忠此时情绪也平复了一下:“没事,我刚刚也确实不该那样说。” 回到家,心情平复了,这才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相处模式。 张纪忠想了一下,又说道:“我觉得你还是因为更年期,想太多了。文跃那时也是小孩子,现在都过了快四年了,也许他在外面,那么广阔的天地,遇到了更好的女孩子,也说不定。你看这几年,他不是一次也没向咱们打听过木棉吗?” “但愿如此,我就怕他憋着劲呢。”想想虽确实如此,但蓝凤仙总感觉心里不踏实。 “你别忘记了,木棉连光电的刘总都没有看上,会看上咱家这个愣头青?”张纪忠无奈。 “你懂什么?烈女怕缠郎,再说咱儿子比那刘总年轻吧?又长那么帅,有几个女生不动心啊。”蓝凤仙傲娇的说。 张纪忠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虽然父母看自己孩子都有光环效应,但是他还是十分理智的知道,自己的儿子也没有帅到人见人爱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