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游戏吗?怎么病娇修罗场了?》 第147章 凤爪的正确用法 祝余三下五除二将大鲤鱼处理干净,用树枝串好架在火上烤。 小玄影蹲坐在一旁,羽翼收拢在身侧,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跳动的火苗,时不时咽一下口水,模样活像等待喂食的雏鸟。 “你叫什么名字?” 祝余一边翻动烤鱼,一边问道。 “名字…” 小凤凰歪头想了想,翅膀尖点着下巴,她记得是… “玄…影…” 祝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谁给你取的名字?” 小玄影晃了晃翅膀,发音清晰响亮: “云鸢…姐姐!” “云鸢?” 祝余重复了一遍。 这是个陌生的名字。想来应该就是照顾小玄影的妖族了。 鸢,鸟。 从名字来看,多半是凤族的下属妖族。 能让小玄影称呼“姐姐”,想必待她不错。 玄影还叫她姐姐,想来这云鸢待玄影是不差,那为何自己从没听未来的玄影提起过她呢? “你…名字?” 小玄影突然发问,眨巴着大眼睛看向祝余。 “我叫祝余。” “猪——” 小玄影笨拙地模仿,第一个字就念歪来。 “是祝。” 祝余耐心纠正。 “猪——” 小凤凰撅着小嘴,又试了一次。 祝余不厌其烦地接着教她。 毕竟以前是当教书先生的,流云镇的孩子都很喜欢他。 孩子王了属于是。 他放慢语速,这次还附带上了手部动作,手指随着音调在空中画了个弧线: “祝——” “祝——” 这次小玄影总算念对了。 “真聪明。” 祝余笑着夸奖,继续引导: “祝——余——” “祝——余——” 小凤凰认真跟读,但连在一起又变成了“猪鱼”。 净想着吃了。 祝余哭笑不得,只好再耐心教导她。 直到鲤鱼王都烤熟,小玄影才总算能准确念出“祝余”二字。 鲤鱼烤制后虽缩了水,也依旧体型硕大,小玄影的翅膀不方便进食。 祝余便将鱼肉撕成适口的小块,一块块喂给她吃。 这场景让他想起与大玄影的日常。 他们经常互相喂食,一顿饭能吃上大半个时辰。 玄影最黏人的时候,吃饭都要坐他腿上腻着。 有时喂着喂着就在饭桌旁开一局,等结算完,饭菜都凉透了。 “祝余…也吃…” 小玄影吃了两块后,用翅膀推了推祝余的手。 “我不饿。” 祝余笑着摇头,专注投喂。 这只小凤凰个头小小,但食量惊人,愣是吃完了一条大鲤鱼。 怪不得山里的兽骨上都布满牙印。 将整条大鱼吃得干干净净,她这才用翅膀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小玄影还是小孩子习性,吃饱了就想睡觉。 她打了个哈欠,表示要带祝余回窝睡觉。 祝余对她住的地方充满好奇,便跟着她慢慢前行。 吃得太饱的小玄影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从呆头鹅变成了憨态可掬的小企鹅。 他们最终来到一处山崖下。 小玄影所说的“窝”,竟是一个用树枝和草叶堆成的大鸟巢,里面还堆着些皱巴巴的衣物,在月色下凄凄凉凉。 祝余在鸟巢前停住脚步,看着小玄影乐呵呵地爬进去,还贴心地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留出位置。 “睡觉…嗯!” 小凤凰打着哈欠邀请道。 祝余站在原地,笑不出来了。 凤凰…也是鸟嘛… 住鸟巢也正常… 但看着那可爱的小脸,和脸上傻乎乎的笑容,祝余喉咙突然有些发紧。 他走过去,蹲下身,轻声道: “我们来搭一个更大的家吧。” “一间宽敞的木头房子,比这里睡起来更舒服。” 小玄影困倦地眨着眼睛: “更大的…家?” “…房子?” 她不太明白,但还是点点头。 这个给她烤鱼吃的好心“同类”,值得信任。 见她实在困得不行,祝余没有勉强。 他钻进鸟巢,陪在小凤凰身边,轻轻拍着她直到入睡。 不过他没有久待。 确认小玄影睡熟后,祝余就轻手轻脚地起身,开始准备搭建木屋所需的工具。 小玄影这一觉睡得很长,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起来。 祝余忙碌了一整夜和大半天,用石头和木头制作了些简易工具。 尽管修为没了,但凭借着剑道基础和御灵术的辅助,加上多次建造木屋的经验,搭建一间小屋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养足精神的小玄影也兴冲冲地加入了建造工作。 小凤凰虽然有一身三阶实力,却完全不懂得如何运用。 她连最基本的灵气操控都不会,更理解不了建造木屋的复杂工序。 小玄影不懂那么多,但小玄影劲大。 当祝余示范如何砍树时,小玄影二话不说就用脑袋撞了上去。 “轰”的一声,碗口粗的树干应声而断,惊飞了林间一片鸟雀。 有三阶实力的她,别说大树了,石头都能轻易撞碎。 这座山里就没有能阻拦她的东西。 不过祝余心理上没法接受她把脑袋当榔头使。 “等等!” 祝余连忙拦住准备继续撞第二棵树的小凤凰。 “用爪子,用爪子就好。” 小玄影歪着头,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爪子。 在祝余的指导下,她试探性地对着另一棵树挥爪—— “唰”的一声轻响,树干如同豆腐般被整齐切断。 “哇!” 小凤凰惊喜地叫出声,像是发现了新玩具。 祝余也发现了新大陆。 小玄影的爪子不仅锋利无比,而且异常坚韧。 他干脆抱起小凤凰,握住她纤细的脚踝,用她的爪子来切割木料。 “这样…再这样…” 祝余调整好角度,指导她切出一块块木板。 也是又开发出新用法了。 小玄影虽然听不太懂,但玩得不亦乐乎,时不时发出欢快的鸣叫。 一人一凤配合越来越默契。 小玄影负责“加工”木料,祝余则负责搭建主体结构。 当帮不上忙时,她就会满山遍野地追逐猎物,挡路的木头石头统统撞碎。 祝余也是确信了,她是真的不会飞。 有时小玄影会安静地蹲在一旁,用稚嫩的声音哼唱着她自己编的曲子。 虽然歌词含糊不清,但凤族天生的音律天赋让这随意的哼唱都格外悦耳。 在音律和舞蹈上,凤族是权威的。 祝余也被带动着哼唱起前世的一些歌谣。 小玄影跟着哼唱起来。 听着那歌声,祝余的动作顿住了。 他忽然明白,为何大玄影有时哼的曲子会让他感到熟悉。 那就是跟他学的。 只不过他忘了词,也哼走了调,玄影跟着学了错误的调子。 他也终于理解,为何未来的玄影会对建造木屋情有独钟… 第148章 家 夜幕降临。 祝余终于切割好了一堆木料。 他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虽然体内有些许灵气支撑,但连续两天不眠不休,又干了一下午重体力活,还是让这具孩童身躯有些吃不消。 太软弱了,没有力量。 将木料整齐堆放在临时搭建的草棚下后,祝余拖着疲惫的身子钻进了小玄影的鸟巢。 小玄影也随后翻了进来。 “晚安,影儿…” 困极了的祝余倒头就睡。 小玄影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往他身边凑了凑,自然而然地展开羽翼,将他裹进温暖的羽毛中。 祝余靠在这天然的羽绒被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幽香。 说来奇怪,小玄影显然从未洗过澡,身上却始终带着一股清新的香气。 凤凰这种生物,果然神奇。 小玄影似乎也格外喜欢依偎着他。 在这个不长羽毛的“同类”身边,她总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若是祝余知道她的想法,定会明白这是御灵术潜移默化的影响。 即便不主动施展,修习过御灵术之人也会吸引生灵亲近 祝余不用御灵术,也能招来一群飞鸟。 而且他的灵魂本就特殊,自带不低的亲和性。 心思单纯的小凤凰自然无法抗拒这种吸引力。 这一夜,小玄影睡得十分香甜。 当晨光再次洒落山林时,她精神抖擞地醒来,迫不及待地要继续建造他们的新“鸟巢”。 是的,在小玄影的理解里,祝余就是在用更多的木头搭一座更大的鸟巢。 祝余花了一整天时间搭建木屋的框架。 小玄影摇头晃脑,困惑地看着那些被重新插回土里的木桩,不明白为什么要把砍倒的树又立起来。 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一只翩跹的蝴蝶吸引,欢快地追着那抹色彩跑去。 看着小凤凰雀跃的身影,祝余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小玄影是快乐的。 因为傻乎乎的,没什么想法,也没什么欲望,非常容易满足。 一条烤鱼就能让她开心一整天。 若说还有什么能让她难过的事,大概就是吃不饱了。 由于不会飞,行动范围有限,这座山头的大型猎物几乎被她吃了个干净。 可怜的小凤凰空有一身三阶实力,却常常要为填饱肚子发愁。 毕竟她的食量是真的大啊,一座山头都不够她吃的。 可怜,无助,但能吃又能打。 好在祝余的到来解决了这个烦恼,他不仅会捕鱼,还能操控昆虫寻找猎物。 现在的小玄影,小脑袋里只剩下纯粹的快乐了。 这倒让祝余想到了正常状态下的大玄影。 她也同样容易满足。 一顿亲手做的饭菜,几件不算华贵的首饰、胭脂,甚至多几个亲吻,都能让她高兴好久。 一高兴了,就喜欢唱歌跳舞,那优美的歌喉配合绝世的舞姿,宛如神女天降般美好。 或许即便长大了,变聪明了,自家娘子的本质,也还是这只单纯的小凤凰。 看着追逐着蝴蝶的小玄影,祝余的笑容越来越浓。 小凤凰可爱滴捏~ 然后,他的笑容就突然凝固了。 只见小玄影翅膀一振,一个漂亮的起跳——她不会飞,但跳挺高——啊呜一口将蝴蝶吞进了嘴里。 啊,她把它吃掉了… 发现祝余盯着自己,她还以为祝余也想吃,口齿不清地问: “祝余…飞飞…吃?” 她根本不知道那是蝴蝶,只当是会飞的漂亮小零食。 祝余忍俊不禁: “不了,你吃吧。” 说完再度投入建造工作。 小玄影也想帮忙,学着祝余的样子去抓木头,但她的翅膀根本握不住木料。 试了几次都没能抓稳一根木头, 小玄影一下子有些灰心。 祝余看到她沮丧的小脸,安慰道: “等你长大了,就也能长出这样的手来了。” “什么是…长大?” 小玄影不解。 这句话对她来说太复杂了。 祝余想了想该怎么说。 他指着树梢上的一只鸟,又指了指小玄影,解释道: “长大就是从那样的小鸟,变成你这样的小凤凰,最后变成你说的云鸢姐姐那样。” “云鸢姐姐?” 小玄影歪着头回忆着。 她记得云鸢姐姐可以变成一只青色的“大飞飞”,还能变成和他们差不多的模样,只是比他们高多了。 足足有两个她那么高呢! “玄影…也能…那样?” 小凤凰眨巴着眼睛,声音里充满期待。 “当然可以。”祝余笑着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等你长大了,会比那个云鸢姐姐还要高大漂亮。” 小玄影开心地扑棱着翅膀,但很快又想起什么似的,固执地回到祝余身边。 虽然期待长大,但现在她还是想帮祝余一起搭“大鸟巢”。 看她这么执着,祝余灵机一动: “不如你唱歌给我听吧?” 听到有自己能做的事,小玄影立刻来了精神,站在一旁开始哼唱起来。 那清亮的凤鸣宛如天籁,让人听了就充满干劲。 唱着唱着,她还挥动着翅膀跳起舞来。 虽然不如大玄影那般优雅,但配上那身火红的羽毛,活像一团跃动的火焰,可爱极了。 有这样的小凤凰在身边陪伴,祝余觉得干活一点也不累了。 在她的“BUFF”加持下,祝余加班加点,仅用四天就搭起一座能容纳他们俩的木屋。 虽然家具还没做,只用草叶铺了垫子,但他特意用野花装饰了整个屋子。 就像大玄影总喜欢为他们的爱巢点缀鲜花一样。 小玄影好奇地走进木屋,小鼻子抽动着嗅了嗅花香,然后开开心心地扑进草垫里滚来滚去。 这比她的鸟巢要暖和,也更柔软。 “木屋,喜欢!” 她眼睛亮晶晶地对祝余说。 “这就是我们的新家了。” 祝余在她身边坐下,为她打理滚乱了的羽毛。 “以后,还会有更大、更好的家。” “祝余…玄影…家…嗯!” 小玄影重重点头,将“家”这个字眼记在了心上。 她咧开嘴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那模样仿佛拥有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夕阳的余晖从敞开的木门照进,为那身火红的羽毛镀上一层金边,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小玄影对这间能遮风挡雨的“大鸟巢”充满了新奇,连门都不想出了。 但在屋子里干蹲着也无聊,祝余便想到给小玄影讲故事听。 他讲的是《西游记》的故事。 这本书他印象最深,也是靠这本书,他在这世界赚到了第一桶金,从一座小村子搬到了流云镇里。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在超凡世界里,靠当文抄公来功成名就是不可能的。 最多也就在镇上混个教书先生的饭吃。 “话说东胜神洲有一块仙石,受天地灵气孕育,内育仙胞…” 小玄影听得入迷,翅膀抱着腿,靠在祝余身旁。 新家的第一夜,就在祝余的故事声中度过。 第149章 疑?悟! 有了安身之处后,祝余开始思考治疗玄影的事。 夜深人静,木屋外虫鸣阵阵。 他望着熟睡的小玄影,微弱的光亮在她稚嫩的脸庞上跳动。 玄影的痴傻是因为在凤卵时期孵化池遭破坏,那场意外让她吸收的养分不足,导致神魂发育不全。 祝余摩挲着下巴,思索着治疗方案。 神魂上的问题… 或许,可以用御灵术配合天地同生的巫术来治疗? 引天地灵气蕴养神魂,说不定能修复她的心智。 祝余也不确定,不过这招试一试也没坏处,就算治不好她的心智,也能蕴养她的身体。 左右是有益处的。 不过要实现这个计划,他得先把修为重练到能用巫术的境界才行。 想到这里,祝余叹了口气。 每次进入新副本就这点不好,修为啥的都给他清零了。 剑法、御灵术…什么都要重修。 更让他忧心的是,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越来越疲惫。 在元繁炽的副本时,修行御灵术的速度就不如绛离副本。 当时还以为是学别的分散了精力。 但这次专心练御灵术,速度也不如初学那会儿,甚至不如上一个元繁炽的副本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祝余思索着。 巫隗那老巫婆和辛夷师父都说过,御灵术的修行速度和灵魂力量有关。 难道是每一次死亡,自己的灵魂也会受损? 祝余暗自嘀咕着。 这莫非就是自己失忆的原因? 他看向旁边熟睡的小玄影。 小凤凰盖着草垫,两只翅膀在身前合拢。 许是做了美梦,时不时还咂吧下嘴,笑两声。 算上影儿这次,自己保底还要再死两次。 祝余心想。 每死一次,灵魂就削弱一次。 一轮轮削弱下去,估计到最后也削得不剩啥了,所以现世的自己毫无天赋。 但,这又如何呢? 从苏烬雪、绛离的口中,从史书的记载里,他清楚地知道: 除了自己每次都难逃一死外,身边的亲友们都获得了不错的归宿。 将军、州牧、宗主、神巫、皇族… 那些他珍视的人都有不低的成就。 而他要拯救的天命之女们,也都成就圣境,实现了各自的天命。 北地、中原、南疆…都因她们而变得更好。 现在,她们来找自己了。 祝余是个大团圆爱好者。 他讨厌悲剧。 既然玩了这个“游戏”,那他就要打出一个完美结局。 多死几次也没什么好怕的,重生之力,不正是为此而存在的嘛! 这样想着,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盘膝而坐。 …… 如此过了两年。 祝余坐在山崖上,感受着体内流转的灵力。 经过两年的不懈修炼,他终于重回第三境,勉强能够施展天地同生的巫术了。 虽然能调动的天地灵气有限,仅能覆盖这座山头,但总算可以尝试治疗小玄影了。 祝余下了山,去叫醒还在睡大觉的小玄影。 山下,一座小院落依林而建。 他们的木屋早已不是当初简陋的模样。 在他们的精心经营下,原本孤零零的屋子已经扩展成一座雅致的小院。 院中新栽的树木郁郁葱葱,枝头上挂着他亲手为小玄影制作的秋千,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祝余穿过小径,来到卧室门前。 推开门,只见小玄影正蜷缩在铺着柔软兽皮的木板床上酣睡。 两年过去,她依然是半人半鸟的模样,只是体型比初见时大了不少,羽毛也变得更加鲜艳夺目。 “影儿,醒醒。” 祝余轻声唤道,伸手轻抚她的羽翼。 小玄影流着口水从睡梦中醒来,看清是祝余后,张开翅膀扑了过来,像往常一样黏在他身上要抱抱。 这两年来,那个叫“云鸢”的妖族并未露过面,山林里只有他们俩。 七百多个日日夜夜的相伴,小玄影和祝余越来越亲了。 而她表达亲昵的方式,就是各种抱抱。 祝余笑着将她抱起。 不知是不是鸟类骨骼中空的缘故,虽然小玄影的个头已经和他差不多高,但依然轻盈。 不过可别被她纤细的外表欺骗,这小凤凰的力气大得惊人。 一翅膀下去,千斤的巨兽都得飞几丈远。 抱着小玄影来到山间一处灵气充盈的空地,祝余将她放下,开始施展巫术。 他先以御灵术沟通玄影的灵魂。 在灵视中,他看到了一只虚弱的凤凰真灵。 羽翼黯淡,光芒微弱。 接着,祝余催动天地同生之术。 随着咒语吟诵,整座山林的灵气与生机开始向此处汇聚。 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青色灵雾从树木、溪流、岩石中升腾而起,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灵网。 小玄影好奇地仰头张望,看见那些青色灵雾渐渐凝聚成细密的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虫般在她周身盘旋。 祝余手指一点,这些光点便如涓流入海,缓缓没入小玄影的眉心。 “唔…” 光芒笼罩之下,小玄影浮上半空。 经祝余引导和精炼过的灵气汇入,顺着经脉流向四肢百骸。 祝余通过御灵术内视,看到那些灵气正源源不断地滋养着小玄影的神魂。 如泥牛入海一般,被黯淡虚弱的凤凰贪婪吸收。 随着灵气不断被抽取,周围的草木开始枯黄。 参天古树的叶片由翠绿转为枯黄,纷纷扬扬地飘落,地上的野草也迅速干瘪蜷曲… 祝余额头见汗。 他的灵气也渡给了小玄影。 这场治疗从正午持续到日落西山。 祝余坚持到已维持不住巫术,才力竭收工。 他能清晰地感应到,小玄影的灵魂比之前强健了些许。 这是个令人振奋的好兆头。 还得是巫术啊。 太全面了我们巫术! 小玄影神采奕奕地睁开眼,眸子清澈明亮。 那种看着就要流口水的呆傻消失了一些。 “影儿,”祝余擦了擦汗,“还好吗?” 这一问,小玄影眼睛一眨,突然揉了揉肚子,眼巴巴地望着祝余: “饿了…” 祝余:“……” 果然第一天就想见效,属于是痴人说梦了… “行,走吧。”祝余宠溺地揉了揉小凤凰的脑袋,“我们的探子在东边湖里又发现一条大鱼,今晚吃全鱼宴。” “好!” 第150章 释怀地笑 祝余对小玄影的巫术治疗进行了三个月。 三个月下来,半座山的生机和灵气几乎都被祝余抽干,但并未让小玄影的神魂有明显好转。 不过有一个意外之喜。 “啾——” 一声清亮的凤鸣响彻山谷。 吸收完最后一缕祝余精炼过的天地灵气后,小玄影身上爆发出耀眼的金光,气势节节攀升,火红的羽毛纷纷荧光化。 在祝余惊讶的目光中,那些羽毛渐渐化作点点光粒消散。 鸟类的肢体在光中转化,变成新生的人类四肢。 “这…” 祝余瞪大了眼睛。 没想到在吸收了半座山的生机灵气后,小玄影竟然突破到了第四阶,获得了完整化形的能力。 小玄影跌坐在光秃秃的地上,好奇地打量着自己新长出的手脚。 她僵硬地活动着手指,小拳头不停捏紧再松开,又扭动着胖乎乎的小脚丫,眼中满是新奇。 那双原本锐利的爪子,如今变成了圆润可爱的脚趾,让她好奇不已。 “影儿,试试看站起来。” 祝余靠在树旁,声音有些沙哑。 他把自己的灵气也一起喂给了小玄影,现在正处于透支后的脱力状态。 小玄影听话地尝试起身。 虽然刚开始摇晃了一下,但很快就站稳了。 她小心翼翼地迈出第一步,接着是第二步… 比起原来用爪子走路,用脚走简直轻松多了,至少不会一步三个坑。 “嘿嘿…!” 小玄影开心地蹦跳起来,结果脚下一滑,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蹲。 但她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咯咯笑着,在地上滚了两圈又爬起来。 这点小磕碰,对她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祝余回复着力气,静静地看着她自己摸索,只偶尔出言引导。 小凤凰很快就掌握了走路的诀窍,迈着大步,像只笨拙的小企鹅一样走到他面前,露出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 “祝余…玄影…一样!” 她兴奋地说道,眼睛弯成了月牙。 祝余明白她的意思——现在他们终于“一样”了,都有手有脚了。 小玄影突然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哦”了一声,又捏了捏祝余的脸颊,然后笑得更加灿烂。 这个动作她早就想尝试了。 因为祝余就总喜欢捏她的脸,说她的脸肉嘟嘟的,捏着很舒服。 小孩子总会模仿身边人的行为,所以她也想捏捏脸。 但只有翅膀的她做不到。 如今她长出双手,立刻就模仿起来。 自己捏自己有些疼,触感也不如想象中有趣,但触碰到祝余脸颊时,温暖的触感让她咧嘴直笑。 祝余捉住她的小手。 她还未掌握力道,脸都快忘了给他捏肿了。 即便不怕疼,但肿着半张脸也是不好看的。 得好好教小玄影控制力量才行。 这双新长出来的小手,可比翅膀危险多了… 从这天起,除了日常的治疗和讲故事时间外,祝余又多了一项重要任务—— 教导小玄影如何使用她的新肢体。 手是人类最好用的工具,而他要教会这只小凤凰善用这件工具。 从最基础的抓握动作开始,到更精细的操作… 在过去的两年多里,祝余经常向小玄影展示双手的妙用—— 从精巧的木工活计,到独步群山的钓鱼技巧,从编织美丽的花环,到制作各种有趣的手工艺品。 他尤其喜欢为小玄影雕刻各种小物件。 那些栩栩如生的木雕小鸟、小兔子,都让小凤凰爱不释手。 而她最喜欢的,则是他们俩的木雕。 小玄影将这些珍爱的“宝贝”都放进祝余为她缝制的小皮包里。 这个棕色的皮包被她视若珍宝,每天都要检查好几遍。 最后还会郑重其事地将它埋进木屋旁特意挖掘的“藏宝洞”里,用干草和树叶仔细掩盖。 以前祝余只管做这些小玩意,现在他放慢每一个动作,从最基本的握刀姿势开始教起。 让小凤凰惊讶的是,那些看似简单的动作,自己做起来却格外困难。 “别急,慢慢来。”祝余总是这样安慰她。 在他的耐心指导下,小玄影渐渐掌握了诀窍。 虽然雕刻出来的小鸟歪歪扭扭,但那份成就感让她乐不可支。 很快,木屋的窗台上就摆满了她的“杰作”,家里也多了些小一号的家具。 然而,新的烦恼也随之而来。 小玄影发现自己变不回凤凰形态了。 不懂得如何操控灵气的她,无法重新长出羽毛和翅膀。 作为一只凤凰,骨子里对天空的渴望让她时常仰望着飞鸟发呆。 以前虽然不能真正飞翔,但至少能用翅膀滑翔一段距离。 现在连这点乐趣都没有了。 祝余也没法子帮她飞起来—— 肘击不算,得找个不会造成伤害的替代品… 祝余试着教小玄影“万刃羽”这一妖族武技,但小玄影根本无法理解这么复杂的东西。 而他自己的灵气都耗在了治疗小玄影中,没有多余的精力没事就带她飞着玩。 终究还是要小玄影自己学会“飞”。 这天清晨,祝余照常带着小玄影去湖边钓鱼。 看到湖面映照出的蔚蓝天空,祝余忽然有了主意。 游泳是最接近飞翔的运动。 既然暂时飞不起来,不如先学会在水里‘飞’如何? ”影儿,我们…” 祝余看向一边学着自己拿鱼竿钓鱼的小玄影,刚想说: 钓不到就算了,咱们下水捉。 就看见小玄影鱼竿一动。 小凤凰“呀”了一声,有模有样地用力一甩竿,一条肥美的鲤鱼飞出水面,啪嗒一声落在岸边的草地上。 “玄影…钓鱼…厉害!” 她骄傲地挺起胸膛,双手捧着战利品向祝余炫耀。 ——这是两年多以来,他们正经用鱼竿钓到的第一条鱼。 祝余愣了一下,然后释怀地笑。 他能说什么呢? 这大概就是命吧。 他接过鱼儿扔进木桶,揉了揉小玄影的脑袋: “确实厉害。不过现在,我要教你一个新本领…” 就在他准备带小玄影下水时,远处天际,一道青色的影子穿过云层。 一只巨大的青鸟,正朝着这座山的方向疾飞而来… 第151章 是个神人 现实世界,南疆,云水城。 元繁炽还是那身天工阁弟子服饰,行走在这座南疆最古老,也是最大的城池中。 那位庇护南疆六百年的神巫,就是自此地发迹。 云水城里最显眼的建筑就是巍峨的白色巫神殿,那是南疆巫祝的圣地和集会地,里面供奉着神巫师父的灵位。 今天的云水城很热闹。 听路人说,是神巫大人召集了南疆七十二城的大巫们,估计是有大事发生。 街道上行人议论纷纷,元繁炽却充耳不闻。 去剑宗拜访的长老传来消息,剑圣是独自返回的,没有带陌生人回来。 那祝余要么就随神巫来了南疆,要么就是被另一个神秘木剑女带走了。 元繁炽漫步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打量着这座繁华程度不输中原大城的南疆第一城。 这里的建筑风格,处处透着中原的影子。 元繁炽没和南疆人打过交道,但在她还是天工阁弟子中的翘楚时,曾遍阅典籍。 其中记载南疆人口口相传的历史的《南疆纪事》中明确提到: 神巫绛离降临云水寨后,传授了寨民们筑城、练兵、锻造等技艺… 而这些技艺,与中原的十分趋同。 阅读那本典籍时,元繁炽就对这一段记载半信半疑。 六百年前的南疆就是片蛮荒之地,虽然有那些让他们都惊叹的巫术和蛊术,但绝大多数南疆人连铁器都用不明白。 绛离这个土生土长的南疆人,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些知识? 巫术算出来的? 还有那些明显不符合南疆技术发展的战争兵器。 什么弩炮投石机… 南疆的历史中既无它们的前序发展痕迹,也无迭代改良记录,就像是制造者一拍脑袋就想出来的一样。 这不合常理。 身为机关术大师,元繁炽深知技术发展必有脉络。 就像天工阁的机关术,是经过数百年不断完善才有今日的成果。 从最开始的简易工具,到后来的精密机关兽。 每一步革新都有迹可循,而南疆的技术却没有这些过程的记载。 它就是突然冒出来的。 在中原第一次和南疆有接触时,他们就拥有那些东西了。 若真像南疆人所说,由神巫所授,那为何她传授这些后,再无相关建树? 元繁炽怀疑,南疆真实的历史被有意或无意地抹去了一部分… 就像大炎开国的历史中,关于祝余的那一部分被抹去了一样… 正思索间,一股甜香飘入鼻腔。 元繁炽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糖水铺前,店内飘出的热气裹着浓郁的糖香。 云水城里多得是甜食铺子。 糖水、糕点、果汁琳琅满目。 南疆的甜品种类也这么丰富吗? 好久没吃过甜食的元繁炽走进了这家糖水铺。 店主是个慈祥的老太太,朝这位一身中原人装束的客人和善地笑笑。 “客人要吃些什么?” 元繁炽看着菜单: 红豆年糕汤、桂花糖藕、杏仁茶… 这上面的糖水和祝余曾经做给她吃过的好像… 是巧合吗? “姑娘,不知道吃什么都话,就来一碗红豆年糕汤吧。” “冬天喝这个暖暖身子。” “…来一碗吧…” 当热气腾腾的糖水端上来时,元繁炽状似随意地问道: “老人家,这些甜品的方子是从何而来?” “这个啊…” 店主老太太也说不清具体起源,但南疆传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就说神巫所授。 这准没错。 “老辈人传下来的,听说是神巫大人传出的方子。” 老太太这般说道。 元繁炽握着汤匙的手微微一顿。 又是神巫? 毒蛊和巫术独步天下不说,还懂铸造、兵法、狩猎等诸多方面的知识,甚至还对甜品有研究? 这神巫也是个神人了。 不过… 元繁炽蓦地想到,在关于祝余的存在从除她以外的人记忆里抹除后,她和梦娘姐的一次见面… 梦娘姐如往常一般,为她准备了好多祝余教的甜食。 但当她睹物思人,没胃口吃的时候,梦娘姐却说: “这些可都是你教我做的,怎么还没胃口了?” “……” 听到梦娘姐说出这句话时的震惊和恐慌,她这辈子估计都忘不了。 这次谈话之后,她去探寻了祝余被遗忘,所有人的记忆都被篡改的原因。 但探索无果。 对此感到绝望的她,才下定决心沉眠。 元繁炽默默吃完了一份糖水,结完账后走到了大街上。 她望着那座雪白的建筑物,沉默不语。 来到南疆后,她心中的疑惑更多了。 那南疆神巫的故事,总让她有种莫名的既视感——就像女帝的故事一样… 南疆的神巫…也是祝余的老相好? 这…这不能吧… 元繁炽自己都觉得这个猜测太过天马行空。 在他们那个时代,神巫就已是成名百年的圣境强者,且从没离开过南疆。 皇帝都见不着她。 派去远征南疆的大军也是刚走到边境,就被神巫一道神识字面意义上种进了土里。 远在檀州,只是镖人养子的祝余哪有条件认识这样的大人物? 可祝余那身出自南疆巫术的御灵术又没法解释… 思来想去,或许只有和那神巫见一面,才能得到答案。 元繁炽不再隐藏行踪,一道意念传递了出去… …… 巫神殿内。 殿内烛火摇曳,青铜香炉中升腾的烟雾缭绕着穹顶图腾。 来自南疆七十二城的大巫们肃然而立。 他们应神巫之令齐聚于此。 这些大巫身着相似装束——各类兽型的青铜面具,南疆巫祝标配的木杖,还有兽皮与粗布交织的衣袍。 这身打扮是对神巫大人的模仿。 他们每一个都对神巫有着近乎狂热的崇拜。 相较于凡人,这些巫祝更能真切感知绛离的强大。 在他们看来,这个将毒蛊和巫术都修炼到登峰造极,能真正掌控整个南疆的神巫… 是不可战胜的! 说她就是南疆的真神都不为过。 高台之上,绛离静静伫立。 她重新换回了那身标志性的巫祝装束—— 从脖颈到脚踝都被洁白的布带严密包裹,青铜面具遮住了整张面容,只露出一双如古井般幽深的眼睛。 即使是这些巫祝们,也没人见过她面具下的真容。 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绛离抬手轻叩木杖,清脆声响回荡在空旷的神殿: “我召诸位前来,是为宣布一事。” 第152章 万恶之源 绛离的声音在青铜面具后幽幽响起: “我的巫侣——祝余,回来了。” 巫…巫侣?! 七十二位大巫齐刷刷僵在原地,青铜面具下的表情精彩纷呈。 这个词汇从他们崇敬的神巫大人口中说出,简直比最诡异的巫术还要令人震惊。 在这些巫祝心中,绛离就是行走在人间的真神。 她坐镇堂庭山却能洞悉南疆每一寸土地的变化。 万物皆为其掌握,万灵皆从其号令。 一个念头能让河流改道,一个眼神能让群山震颤… 她甚至能召唤亡者的灵魂——无论是人还是兽… 让枯木逢春,让腐肉重生… 而现在,这位近乎神明的存在,居然告诉他们… 她要结婚了? 哦不,是已经结过婚了? 如果这话是从别人——包括身边的同僚们嘴里说出来的,那他们会毫不犹豫地举起巫杖,用毕生所学让对方记住,编排神巫大人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可,这话却是神巫大人自己说的… 巫神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但这寂静只是表象。 巫祝们的意识正在尖锐爆鸣中。 有实力较低的巫祝甚至怀疑是自己误解了神巫的圣言。 因为神巫是不会错的,只能他们理解错了。 “神巫大人!” 一道浑厚的女声打破寂静。 一位身材高大的女巫祝大步上前,她有着古铜色的肌肤,白发学着绛离的样子剪短。 苍兕,七十二巫中最强者,南疆仅次于绛离的巫祝。 也是绛离的左膀右臂——至少她自己这么认为。 绛离是没说过她最信任谁、最看好谁的,她对所有巫祝都一视同仁。 “神巫大人,请问…这位祝余大人是…?” 她替那些没被震撼到大脑空白的巫祝发问。 是啊,祝余是谁? 更多的巫祝回过神来。 神巫大人的巫侣不该是无名之辈啊。 绛离转身望向辛夷的雕像,玉石雕刻出庄严肃穆的表情。 “他是先师辛夷的弟子,我的师弟。”绛离说,“六百年前,我们就由先师指为巫侣。” 巫祝们在下面一动不动,眼睛都没敢眨。 “但在我闭关期间…”绛离的声音突然转冷,“巫隗袭击了云水寨。” “先师与我师弟祝余前去抵挡…” “那一战,祝余肉身被毁,但灵魂尚存,重生在了中原。” “数日前,我感知到了他的存在,将他从中原接回。” 巫祝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怎么和他们学过的历史不一样啊? 上代神巫,不是在一只妖族的帮助下拦住的巫隗吗? 那妖族也因此战得到特赦,现在还在即翼山过他的小日子呢。 察觉到巫祝们的疑惑,绛离紫眸微眯: “巫隗深恨祝余。因为他从她手中救下了我,破坏了她借我之命登神的美梦。” 她顿了顿,说: “或许…是她用某种邪术诅咒了祝余,让南疆遗忘了他。” 事实上,绛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会忘记祝余。 但南疆还有另一个传统——坏事不知道是谁做的,那就是巫隗做的。 在南疆文化中,巫隗早已成为“万恶之源”的代名词。 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成了“恶事”的符号。 啥解释不清的破事,比如天气太冷、天气太热…统统安她头上就完了。 都是她干的! 这个解释也让巫祝们恍然大悟。 既然神巫大人都这么说了,那必然就是巫隗搞的鬼! 那神巫大人还能骗咱们不成? 而且这还是在神巫之师的灵位前。 万物有灵,神巫之师的灵魂说不定就注视着这里。 她能在自己师父的灵前说瞎话吗? 不能够啊! “巫隗当真可恶!” “太坏了巫隗!” 巫祝们齐声痛骂道。 “神巫大人,”还是苍兕第一个说道,“您希望我们怎么做?” 绛离缓缓侧身,环视着殿中七十二位大巫: “事实不该被遗忘。南疆理应知晓他所做的一切。” “祝余尚有要事在身,待他得空,我会举办大典,正式向南疆宣告他的身份。” “你们需先行准备,筹备大典事宜。” “谨遵神巫大人之命!” 众巫祝齐声应和,声音在殿内回荡。 绛离正欲再吩咐些什么,突然身形一顿。 一道强大的意念穿透巫神殿,直达她的神识。 那意念报上了名号—— 天工阁,元繁炽。 祝余早已告知她们关于元繁炽的事,此刻对方的到访并不令绛离意外。 她本想知会祝余,但神识一扫… 后山小院中,祝余正抱着玄影在屋内安睡。 绛离:“……” 神情隐藏在面具之下。 “各自去准备吧。” 在话音落下前,神巫的身影便从巫神殿消失。 “恭送神巫大人!” 七十二名大巫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 …… 云水城外,断崖之上。 元繁炽负手而立,斗笠下的目光穿透云海。 山风猎猎,吹动她的衣袍。 “天工阁之主到访,有失远迎。” 绛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元繁炽转身,看见那位传说中的神巫正拄着巫杖缓步而来。 轻轻一步,便跨过数丈距离,来到她面前。 “幸会,神巫。”元繁炽摘下斗笠,“我很久以前就不是天工阁阁主了。” “但你仍是天工阁的主人,阁主按你的意志行事。” 绛离平静道。 虽然极少离开南疆,但她对中原各大势力的动向都了然于心。 以元繁炽的实力,还有她在天工阁和中原朝廷的超然地位,即使她名义上不管事了,重大事务也照样要请示她的意见。 天工阁的阁主,她也说废就能废。 苏烬雪的剑宗不就是这样么? 山风呼啸,两人之间一时无言。 元繁炽直视着面具下的紫眸,开门见山: “此次贸然到访,是为一事。” “我已知晓。”绛离颔首,“他告诉过我。” 无需多言,元繁炽登时明白绛离口中的“他”是谁。 南疆来对了。 她背在身后的手颤抖着,但她面上依旧平静如水。 即使知道瞒不过眼前这位神巫,她也不想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太过失态。 “我想见他。” 元繁炽直截了当。 绛离沉默着,看不出情绪。 片刻后,她忽地轻笑一声: “可。” “随我来吧。” 第153章 话又说回来了 后山。 绛离带着元繁炽来到后山,一起被叫上的还有苏烬雪。 元繁炽打量着身旁的白衣女子。 后者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剑意。 那股凌厉的气息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即便未刻意释放,也足以让人感受到其锋芒。 虽然从未谋面,但仅凭这股气息,元繁炽便猜到了她的身份——黎山剑圣。 她没有回剑宗,而是也来到了南疆。 “剑圣。” “天工阁主。” 两人简单问候,再无更多言语。 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紧张感,彼此间的疏离显而易见。 三女在沉默中前往祝余所在之处。 当元繁炽的视线落在苏烬雪腰间悬挂的木剑时,心下顿时明了许多。 那个神秘木剑女就是剑圣了。 她能同时出现在不同地方,显然是分出了神念来混淆视听。 外人不知其中真相,便将她当成了另一名未知的圣境强者。 神秘木剑女是为寻祝余才到的流云镇,如今剑圣本尊又现身南疆。 看来,这位剑圣也和祝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宁州的圣境大战,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感情纠纷? 元繁炽在心中暗自思忖。 祝余又是怎么认识这两位的? 他的娘子在她们当中吗? 而那位唯一被斩杀的妖圣,又在这场纷争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无数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旋,如同乱麻一般难以理清。 但她最终选择了沉默,眼前这两位虽然并未表现出敌意,但也没有丝毫善意。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自己的态度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好在马上就能见到祝余了,所有的疑问,都留到见到他时再问个清楚。 “走吧,他就在前面。” 绛离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三人朝那座幽静的小院走去。 作为圣境强者,她们的感知极为敏锐,还未走进小院,便已经“看”到了屋内的景象—— 祝余正抱着一位身着红裙的女子熟睡。 “……” 三女的脚步同时停住。 绛离和苏烬雪是脱敏了,更刺激的她们也见过。 确切地说,她们就知道来这里会看到什么。 尤其是绛离,她只要想看就能看到的。 而她从不错过。 两女不约而同瞥了眼中间的元繁炽,又看了眼对方,最后视线移到别的地方。 元繁炽并不清楚她们的小动作,就算知道她也不会在意了。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了祝余身上。 然后又看向了依偎着他的红裙女子。 元繁炽本想无视,但她一眼便看出后者不是人。 妖气。 浓郁的妖气。 如此强悍,只能是那妖圣了… 所以那妖圣也没死。 武德司查到的情报,除了祝余这几个人是真的,其它的都是假的。 宁州的几名当事人: 祝余,祝余娘子,四名圣境强者… 如今还未现身的,只剩下祝余的娘子了。 再看着祝余与红裙女子如此亲密的模样,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这位妖圣,恐怕就是祝余的娘子。 他竟然娶了个妖当娘子? 元繁炽表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但内心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随后,这种种复杂的心情都被重逢的喜悦所冲散。 尽管眼前的场景与她想象中的…大相径庭,但至少,祝余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就够了。 元繁炽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开口问道: “我能…叫醒他吗?” 绛离刚要开口回答,屋内的祝余却突然动了一下… …… 在她们刚到的时候。 系统空间里。 祝余正陪着小玄影在湖泊近岸的浅水处嬉戏。 湖面波光粼粼,时有小鱼跃出水面。 这座山头,也就这片湖里能找到活物了。 其它的不是进了小玄影肚子,就是被她吸收。 祝余轻轻抱住小玄影的腰,耐心地教她如何摆动手脚。 在她记住动作后,祝余放开手让她自己游一遍。 小玄影游得很好,在祝余欣慰的目光下动作标准地游动着。 然后,她就丝滑地游进了水面下。 “咕噜咕噜…” “影儿!” 祝余脸色大变,心中一紧,连忙纵身一跃,快速游过去将她从水里捞了出来。 他紧紧抱着小玄影的腰,将她稳稳地抱起。 出乎意料的是,小玄影似乎一点都没被吓到。 她甚至还捉到了一条鱼。 “鱼鱼!” 小玄影一脸兴奋地举起手中的鱼,开心地喊道。 祝余看着小玄影傻兮兮的笑容,心中又无奈又好笑。 这叫什么? 傻人有傻福? “好了,先练到这儿吧,给你烤鱼吃。” 他将小玄影举过头顶,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朝着岸边走去。 就在这时,一声清亮的鸟鸣传入他的耳中。 那声音比山间的飞鸟鸣叫更加悦耳动听,与大玄影现出凤凰真身时的凤鸣声极为相似。 祝余心中刚升起一丝疑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系统的警告声便骤然响起: 【侍主已被三道强大神识锁定!请即刻从游戏世界脱离!】 啥? 三道强大神识?! 这下应该真是繁炽来了。 祝余抬头看去,隐约可见云上的飞鸟轮廓。 然此时系统空间内的时间已经静止,画面也褪色成黑白。 下一个瞬间,他已从这被系统构造出的世界脱离。 祝余缓缓睁开眼睛,迎着阳光看向窗外。 在那金色地暖光中,他对上了三道灼热的视线。 最中间那道目光最为复杂。 元繁炽站在那里,眼中翻涌着无数情绪: 思念、惊喜、委屈、释然… 最终化作一个浅浅的微笑,一滴热泪从眼角滑落。 “繁…” 祝余刚想开口,怀中的玄影却在这时悠悠转醒。 她睡眼朦胧地蹭了蹭祝余的胸膛,双臂自然地环上他的脖颈: “夫君…怎么又醒了?” 话音未落,玄影突然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窗外。 那双惺忪的眸子瞬间清明,与窗外三女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玄影的目光在元繁炽身上停留片刻,双臂收得更紧,整个人几乎贴在祝余身上。 她红唇微启,吐出的气息拂过祝余耳畔: “看来…有客人呢。” 第154章 天工阁主打一个理性 小院中,五人围坐在石桌旁。 气氛微妙,但还算克制。 因为双方都早已知晓彼此的存在,所以这次倒没像前两次那样发生冲突。 不过祝余还是有些尴尬的。 衣衫不整的打了个突然袭击,着实有损颜面。 他祝某人也是要脸的。 祝余无奈地抬眼看向对面的绛离,用眼神说: 阿姐,你不是能随时看到我在做什么吗? 怎么不提前叫醒我? 绛离自然读懂了他的“眉目传情”,却只是微微别过头去。 祝余望着她覆着面具的脸庞,虽看不清具体表情,但他敢打赌,面具下的阿姐一定在偷笑。 阿姐也变坏了呀。 曾经小白花一样的阿姐,虽然病治好了,但也落下了后遗症。 变腹黑了。 但眼下显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四位女子各怀心思,却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元繁炽本就不是爱争吵的性格,更不会主动挑事。 而苏烬雪、绛离向来话少,主要开团手玄影今天今天也出奇地安静,除了刚醒来时“宣示主权”的拥抱外再没有更多举动。 不知是提前打的“预防针”起效了,还是在梦境中以小玄影视角生活两年多,心性受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总之,这场面难得地维持着微妙的和平。 随和了许多的玄影没再展示她的攻击性,她轻哼一声,优雅地站起身: “看夫君有话要对这位‘元妹妹’说,妾身就先回房等夫君了。” 说着,在祝余脸颊上落下一个吻,这才摇曳生姿地走向卧室。 紧接着起身的是苏烬雪。 她本就是被绛离叫来认识“新姐妹”的,既然人也见过了,便很干脆地表示: “我去练剑。” 临走时还不忘朝悄悄祝余比了个“三”的手势。 这是要三天独处时间的意思。 绛离是最后一个离开的,走前对祝余说道: “宣布你回归的大典已在安排。具体何时举行,就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了。” “好的阿姐。” 待绛离的身影也消失在院门口,院中只剩下祝余与元繁炽二人。 祝余凝视着元繁炽的侧颜,她的眉眼和三百多年前相比没有多少变化。 毕竟他们认识的时候,元繁炽就已经是二十多的大姑娘了,不像苏烬雪她们那样还是少女。 她的情绪似乎并未被方才的场面影响,从容得让祝余都有些意外。 但她也并非是全无反应。 “神巫…就是你说的那个阿姐?”元繁炽开口问道,“怪不得…你当年怎么都不肯叫我姐姐。” 祝余闻言失笑: “怎么还惦记这事呢?” “忘不了…” 元繁炽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阴影。 “你和神巫,剑圣…还有那位妖圣…你们…” “这些事说来话长。”祝余温声道,“我会慢慢都告诉你。” 元繁炽抬眸看他,看着这张同样没有任何变化的脸。 恍若隔世。 “咱们换个地方再聊吧。” 祝余起身提议。 “嗯。” 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山坡。 这里视野开阔,能将南疆的层峦叠嶂尽收眼底。 远处云海翻腾,近处野花摇曳,倒是个适合幽会的好地方。 但元繁炽看也没看这壮丽的风景。 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祝余的脸庞,仿佛要将这三百多年的空白全部补回来。 壮丽的云海、摇曳的野花,在她眼里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她下意识伸出手想摸摸祝余的脸,但在触碰到前却停住。 “怎么?还客气起来了?” 祝余轻笑一声,主动握住她悬在半空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又不是没碰过。” 元繁炽手指轻颤着,指尖发凉。 “天工阁,一直主张以理性而不是感性行事…” 她的声音发紧。 “所以…我要确认…” “确认什么?” 祝余问。 “确认…你是你…” “还是三百多年前的那个祝余,而不是一个相似的幻影…” “那你现在有答案了吗?” 下一个呼吸之前,祝余被扑倒在地。 视线一晃,嘴唇被堵住,几滴热泪滴在脸上。 山风吹过,野花纷飞。 天地间只剩下他们相拥的身影。 元繁炽的吻生涩却热烈,倾述着三百年的思念和情意。 全是感情,没有技巧。 祝余能尝到眼泪的咸味,混着丝丝清甜。 嘴皮子被咬到了,胸口也闷闷的。 元繁炽没有穿那束身的软甲,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祝余环住她纤细的腰肢,任由她发泄着积压已久的情绪。 直到感受到怀中人的呼吸渐渐平缓,他才轻轻抚上她的后背。 良久,元繁炽终于松开他的唇,却仍紧紧抱着他,脸颊贴着他的侧脸。 既是温存,也是羞涩。 她的脸在发烫。 “害羞了?” 祝余突然撑起她的身子,不让她躲藏,笑吟吟地望着她涨红的脸。 元繁炽羞恼地瞪他一眼: “你就这么喜欢看我难为情的样子?” “喜欢。” 祝余答得干脆。 在这方面,他总是非常诚实,人称“诚实小郎君”。 “看到一个平时冷着脸的冰山美人为我融化,可是莫大的成就感。”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调侃。 元繁炽彻底找回了三百年前的感觉。 对味了。 那双对别人都冷冰冰的眸子,此刻化成了春水。 祝余和她对视着,感受到那双眸的浓浓情意,情不自禁地闭目凑上。 元繁炽也动情地回应。 近了,更近了。 在双唇即将相触的瞬间,那柔软的红唇从他嘴边擦过,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 ——既然他还是他,那就没必要客气了。 元繁炽的内心并不像她方才表现出的那般淡然。 看见心爱之人和别的女子睡在一张床上,怎么可能淡定得了? 她是不会去争风吃醋,也可以不在意他身边的人女子,但不代表一点脾气没有,对什么行为都能大度地视而不见。 “嘶——” 祝余夸张地倒吸冷气。 “疼疼疼!” 元繁炽松开贝齿,没好气地戳他额头: “ 当年皮开肉绽都不喊疼,我咬你一下叫成这样?” 她甚至都没用力,连牙印都留不下。 祝余捉住她的柔荑,按在自己心口。 元繁炽还在猜他是不是要说自己心疼一类的话,结果他说的却是: “那你不是有龙魂吗?龙的咬合力老强了,谁遭得住这一口啊?” “……” 噼啪—— “啊!” “轻点轻点!打两下就行了,怎么还放电呢?” 第155章 迟来的礼物 一番你侬我侬,含情脉脉地叙旧后,元繁炽轻轻将祝余的头放在自己腿上,手指温柔地梳理着他的发丝。 “这些年…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她轻声问道,“你是怎么…重生的?” “这我也说不清。” 祝余满脸的阴影,阳光都被完全遮挡,更不用说看清元繁炽的脸了。 这样很难集中注意力,索性坐起身来。 元繁炽疑惑地歪头: “是躺得不舒服吗?” 她记得从前祝余最喜欢这样枕着她的腿。 “很舒服。”祝余笑着摇头,“但我想看着你的脸说话。” 元繁炽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暗示,脸颊顿时染上红晕,狠狠白了他一眼。 祝余嘿嘿笑着,顺势拉过她的左手把玩。 元繁炽还戴着黑色的手套,但握在掌中,这只手却比记忆中柔软许多。 祝余一边揉捏着她的手指,一边解释道: “我重生后失去了记忆,直到不久前才想起来,所以才一直没去找你…” “失忆…”元繁炽眉头微蹙,“这是重生的代价?” “或许吧。”祝余说道,“如果只是暂时失忆就能换一条命,这买卖还挺划算的。” 说话间,他已经摘下了那只黑色手套。 出乎意料的是,露出的并非冰冷的精金,而是一只白皙修长、与常人无异的手掌。 “繁炽,你的手长回来了?” 祝余惊讶地握着这只手上下打量。 圣境还能重长断肢? 还是天工阁的逆天机关术? 元繁炽反手与他十指相扣,笑道: “这还是那条精金手臂,只是我把它重铸了。” “这还是受你启发。” 祝余换上精金身躯后,原本的身体和精金身躯合而为一,精金身躯也因此变得和肉身没区别。 元繁炽后来也试着复现过这一奇迹。 而她成功了。 祝余正想感叹她的天才,却听她继续道: “天工阁后来寻到了一具六阶妖族霸主的尸骨…如果你愿意…” 她的话没说完,但祝余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想为他再造一具精金身躯。 后者的强大和可靠,已在三百年前证明过了。 而且元繁炽如今又是千年唯二的圣境机关师,拥有更强的修为和更多的资源,打造出来的身躯会更加完美。 在知道祝余还活着后,元繁炽就动了再为他打造身体的念头。 那具六阶妖族的骸骨就是天工阁目前所藏品质最高的材料。 ——他们也曾找到过妖圣的墓葬,但可惜的是,那些墓都是空的。 “不要。” 祝余果断地拒绝。 当初换精金身躯是逼不得已,且有换回自己原本身体的办法。 现在没这个必要,他疯了才舍弃自己的身体。 “有太多的事情,我只想用自己的身体来做。” 元繁炽怔了怔,在被他抱起,又看到后方的草木自动编成木屋后,当即会意。 “你…等,等一下…” 元繁炽呼吸不稳,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膛,像有只兔子在横冲直撞。 虽然她早就有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难免紧张。 她慌乱地拽住祝余的衣领: “先等等…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祝余便先将她放下。 元繁炽顾不上整理凌乱的衣衫,从储物袋中取出她的千机匣。 机关转动,两件器物从匣中弹出。 一支通体赤红如火的短棍,一个雕刻着日冕龙纹的护臂。 “这是…” “炽焱枪和玄铁盾。”元繁炽轻声说道,“我用六阶妖丹重新淬炼过,现在的炽焱枪一发就能击杀当年的姜鸾。” “玄铁盾也足以抵挡圣境一击。” 祝余接过这两件兵器。 他戴上护臂,将炽焱枪展开后拿在手里。 “在我死后,你还重铸了它们?” 元繁炽轻轻点头。 若祝余没有重生,那这两件遗物,会和那件没送出手的礼物一起,带进她的坟墓。 “还有一件。” 元繁炽又从匣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金球。 “这不是装傀儡的吗?”祝余问,“你还给我做了一具傀儡?” “不。” 元繁炽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追忆的神色。 “这是我一直想送给你的怪兽模型。” “当年没来得及完成,后来…我把它做大了一些。” 说罢,她将金球抛向山崖。 刹那间金光大作,在震耳欲聋的机械轰鸣声,一只庞然巨兽拔地而起。 它背脊如剑,尾如长鞭,全身覆盖着闪耀金属光泽的鳞甲。 祝余瞠目结舌地望着这头比山峰还要高大的机关巨兽,脑海里闪过前世电影中的画面。 “我超!” “机械哥斯拉!” 元繁炽笑着介绍道: “这头巨兽虽然还无法与真正的圣境强者抗衡,但对付第六境的修行者绰绰有余。” “你提到的原子吐息,我虽然无法完全复现,但给它加装了聚灵装置,一发就能摧毁一座城池。” “喜欢这个模型吗?” 元繁炽看向他,满眼期待。 “要是有不满意的地方,我还可以再改进。” 祝余哪能不满意? 他一把将元繁炽搂入怀中,在她唇上重重亲了一口: “繁炽,你是天才!” 谁能拒绝一个能为你造机械哥斯拉的老婆呢? 元繁炽脸上泛起红晕,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她伏在祝余耳畔,神秘地说道: “这模型还有一个用途…” 随着一阵灵气波动,祝余眼前一花,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个由青铜和玄铁构成的驾驶舱内。 透过驾驶舱的透明晶壁,能看见外面巍峨的山峰。 元繁炽拉着他的手,指导他将手放在控制杆上: “这模型不仅可以自己行动,还可以像这样亲自操控。” 控制杆向上一推,哥斯拉缓缓抬起巨爪,划破了山间云雾。 “而且…” 元繁炽抿了抿唇,在控制台某处轻轻一按。 只听一阵机关转动的声响,驾驶座后方原本平整的舱壁忽然变形,转眼间就变成了一间设施齐全的卧室。 “我还加装了休息室。”她红着脸解释道,“累了,可以直接在驾驶舱休息…” 祝余看着那张明显是为两人设计的大床,又看了看身边低头看——啊,她看不到脚尖的元繁炽,笑出了声: “我们家繁炽考虑还是那么周到!” 接着,他抱起元繁炽,在她惊呼声中大步走向那间“休息室”: “其它的功能之后再测,我们先试试这张床睡着舒不舒服!” 第156章 不堪一击 元繁炽的考虑是相当周到的。 不仅在驾驶舱里设计了休息室,还准备了换洗的全套被褥。 此刻两人相拥着靠坐在刚换好的干爽床铺上。 元繁炽坐在祝余怀里,黑发如瀑般垂落,随意地拢在身前。 “…所以你有多次死而复生的经历,剑圣、神巫、妖圣都是这么认识的?而我是第三个?” 而妖圣是第四个,就在她后面。 最晚的一个却第一个成了祝余真正的娘子。 元繁炽心里五味杂陈,很是不甘,她很后悔自己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在沉眠上。 该多出来转两圈的。 “在想什么?” 祝余察觉到她的低落,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 “没什么。” 元繁炽摇摇头,将身子更深地埋进他怀里。 将三百多年前就该进行的环节补完,再无隔阂后,两人聊起了往事。 祝余将自己几次重生的经历都大致与她说了。 这也没啥好隐瞒的。 祝余的手从元繁炽腋下穿过,自然地环抱着她: “关于这个能力的来源,我自己也不清楚。” “甚至每次重生都是从少年开始,我还没有完整地找回记忆。” “我能做些什么吗?” 元繁炽仰起脸,认真地看着他。 “不用。” 祝余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我有找回记忆的方法,只是还需要些时间。” 他隐约感觉到,完成玄影这个副本后,应该能想起更多细节。 这个神秘的系统,似乎就是一个帮他补全灵魂的工具。 其来源,或许就与他在幻象中看到的那名戴着面纱的女子有关。 “那接下来…”元繁炽问,“你是打算留在南疆吗?” “是啊。”祝余点点头,“阿姐的话你也听到了,她要为我举行一个正名的大典。” “我和阿姐在云水寨随辛夷师父修炼时,曾将从中原学到的兵法、铸造法等传授给寨民。” “不过在我死后,大多数人的记忆被修改,这些事就被遗忘了。” 这一说,元繁炽就明白南疆那突然冒出来的技术是哪儿来的了。 和她的猜想一致,果然是拥有中原知识的祝余教的。 怪不得有那么多中原的影子。 “那大典结束之后呢?是还要去剑宗?” “是得去一趟的。” 只是剑宗那边和南疆不一样的是,祝余并没在剑宗的建立过程中做过什么。 剑宗开宗立派前他就死了,苏烬雪也没把他教的剑道心法传下去。 硬要说的话,他和朔州那边联系更深。 但八百年沧海桑田,朔州连名字都改了,也不再是人族的北地最边境。 人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波了。 苏烬雪本人都没再到那边去过。 不过,苏烬雪在剑宗内为他立了衣冠冢,剑宗弟子也知道他们老祖有位师尊。 只是一直记不住他的名字。 祝余到剑宗去,最重要的还是为了却苏烬雪的心愿。 “那你呢?”祝余问,“你有别的安排吗?” 元繁炽轻轻摇头,注视着他,说道 “我只想和你一起。” “不过,某人答应过…”她娇俏地笑笑,“要陪我去妖族墓穴探险。” “你和我的契约,可还没结束哦~” “当然,当然。” “但繁炽啊,你已经不需要我护卫了吧?” 机关师本体再弱,那也是圣境,进个妖族墓穴就和回家一样简单。 “谁说不需要的。”元繁炽少见地撒起娇来,“我只是机关师,没有剑圣她们那样强大的力量。” “肉身还是很脆弱的。” 和雪儿她们比,那确实是差一点。 祝余已经亲自检验过了。 看着是最强的,但战斗力却是最弱的。 不堪一击。 但也可能是经验不足。 “对了,大炎皇城那边,我建议你也去一次。”元繁炽说道。 “哦?” 祝余看着她,问: “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吗?” “有两个人你要见一见。”她说,“第一个是你三哥,武怀瑜。” “三哥?” 祝余一愣。 老三武怀瑜,当年就是个武痴,且是武家最具修行天赋之人,实力仅次于自己。 他能活到现在好像并不奇怪。 元繁炽幽幽道: “如果你当年没出事,大炎现在就该有三位老祖了。” “可惜…” “可惜没有如果。” 祝余叹道。 “而且三哥他,大概也不记得我了吧。” 元繁炽沉默。 她快三百年没见过武怀瑜了。 在三百多年前,武怀瑜确实也和他的兄长们一样,都忘记了武家还有个老四。 “那另一个人呢?”祝余问,“女帝?” 元繁炽惊愕地抬头: “你还记得她?” “不记得。”祝余耸了耸肩,“只是根据她的化名猜的。看来我猜对了?” “嗯。”元繁炽点头,“她这些年一直在找你,只是忌惮你身边这些女子的修行,不敢轻举妄动。” 女帝的修为还不一定有自己强,确实弱了些。 混进这一群大鲨鱼里,很难活啊… 祝余想了想,说: “之后再去见她吧,我想先找回记忆。” “好,我都听你的。” 元繁炽顺从地应下,又贴回他的胸口,感受着那让她怀念多年的温度和气息。 “欸,繁炽啊…” 祝余想起一件事,他低头看向元繁炽,语气带了几分调侃: “说到大炎,你是不是还有个王妃的头衔?” 祝余借由系统看过自己死后元繁炽的人生。 在自己还未被遗忘的时候,武家追封他亲王之位,而元繁炽这个早已被武家认可的“四弟妹”便被封为王妃。 元繁炽有些惊讶: “你…你怎么会知道?” 这事武家自己都忘了,相关的记载也被抹去,她还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知情人了。 难道是刚刚无意识胡言乱语的时候说出来的? 不会吧? “我知道的可多了。” 祝余笑着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搂住,手指轻轻挑起她一缕青丝: “本王的爱妃,是不是该侍寝了?” 元繁炽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祝余抱着压倒在了新换的被褥上。 她轻咬着红唇,成长后,姣好的面容多了几分天然的媚意。 “还有多的被褥吗?” “还有…唔…” 机关巨兽站在无人的山间,从黄昏到黎明,直到鳞甲都挂上了白霜。 驾驶舱内则始终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温热。 第157章 只想战斗爽 后山小院里。 玄影独自裹着还带着祝余气味的蚕丝被,眉头紧锁。 但她这般烦躁不是因为祝余不在,而是脑子里一直有声音在碎碎念: “该死的对狗男女…” “不知廉耻的混蛋…” “没志气的傻鸟…” 断断续续的咒骂声在她脑海中回荡,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她的神经。 差不多得了! 玄影终于忍无可忍,意识瞬间沉入识海深处。 她的识海是一片赤红色的火海,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 在火海最深处,一个白发红瞳的女子正抱膝而坐,一边不停地画着圈圈,一边咬牙切齿地蹦出几句脏话。 “你在骂谁呢?!” 玄影赤足踏在火海上,气冲冲地朝她走过去。 那女子闻声抬头,虽然同样有着雪白长发和猩红瞳孔,面容却比玄影更为妖艳。 眼尾上挑的弧度带着几分妖气,嘴角一颗小小的黑痣平添些许魅惑。 脸是楚楚动人的瓜子脸。 虽模样妖娆动人,可女子的脾气却是像火一般暴烈。 见玄影出现,她更不爽了。 “我骂狗男女,你吼什么?” 女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 “骂到你了?” 你骂谁我还不知道吗? 玄影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这妖女一直都待在自己的身体里,能接触到的男人除了夫君还能有谁? 但她又不能直接点破。 要是应下了,不就是自己上赶着认领“狗男女”的骂名吗? “你又在发哪门子疯?” 玄影强压怒火,双手抱胸站在对方面前。 “莫名其妙在我识海里撒泼?” 女子被问得一噎,红瞳滴溜溜转了几转。 她总不能承认,自己趁玄影沉睡时偷偷操控身体想废了祝余的修为,结果没成功不说,还反挨了一下狠的吧? 要是实话实说,这傻鸟会发癫的。 即便是在她的主意下将祝余锁在那间屋子里时,这傻鸟也没对那男人造成过实际的伤害。 如果被她知道,自己想用她的身体废了她的夫君… 啧,这只脑子里缺根弦的傻鸟一定又会发疯,切断她对外界的感知。 那就真的坐大牢了。 “莫名其妙?” 女子冷哼一声站起身来。 “别忘了,这具身体不只是你的,也有属于我的一部分!” “但看看你,拿我们共同的身体做了什么?” “从早到晚都腻在床上,满脑子只有你夫君!” 她绕着玄影缓缓踱步,语气越发尖锐: “武技武技不学,凤凰真火都用不明白。要是换我来,何至于被困在这南疆小地方?” 数落了几遍后,她突然欺身上前,贴近了玄影: “说真的,小鸟,你真不考虑我的提议?” “让我来打,和那两个圣境的人族女子痛快战上两场…” “只要你把身体控制全权交给我,别使绊子,我保证能干掉她们。” 她妖娆地转了个圈。 “哦对了,还有那个新来的…” “你我同心协力,她们都不是对手。到时候,你就能…” “我也再说最后一遍!” 玄影一挥手将她挡开,斜睨着她: “想都别想,我绝不可能放你出来。” 她太清楚这女子的本性了。 这是个真正的疯子,满脑子只想着战斗的疯子。 若真让她占据身体,恐怕连夫君都会有危险。 毕竟,这疯子可是曾提出过要废掉夫君四肢的主意的。 “给我安分点!” 玄影不想再多费口舌,厉声警告后便退出了识海。 “欸,别这么快走啊!” 那女子高声呼喊着: “陪我打一架啊!” “喂!” “玄影!” “傻鸟!” “……” 玄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识海,对女子的叫嚷充耳不闻。 “啧…” 女子撇了撇嘴,百无聊赖地往识海里一躺。 她已经太久没有痛痛快快地战斗过了。 每次看着玄影与那两个圣境女子交手,看着那拙劣的招式,看着这具身体真正的力量被白白浪费,被困在识海里的她简直要急疯了。 但她也只能急急急了。 毕竟玄影才是这身体的主导,只要玄影还有意识,她就永远只能做个旁观者。 看玄影用一身圣境的修为,打出一阶妖族的操作… 那一幕幕爆血压的画面,让从小被当做战士培养,在一场场残酷地厮杀中成长起来的她,感觉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忍不住在识海里尖叫。 “唉…” 女子长叹一声,思绪不由飘回从前。 不知道多少年前,那时她还有属于自己的身体,世间也不缺强者,可以随心所欲地战斗。 当时只道是寻常啊… 自从被困在这傻鸟体内,就再也没能痛快战过一场了。 不,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刚被唤醒时,意识还浑浑噩噩的那段日子,她依稀记得自己确实打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可那都是百年前的事了,而且因为意识与玄影的交织,彼此排斥,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导致她根本没能全身心享受那场战斗。 连是和谁打的都不清楚。 可惜啊错过了就再没有了… 女子长吁短叹,在识海里打起了滚,嘴上还喋喋不休地念叨着: “手好痒…手好痒啊…” “想打架…想打架…想打架啊!” 玄影对这些抱怨充耳不闻,自识海中醒来。 她望向窗外,太阳已经升起。 这都第二天了,按惯例,夫君该回来了吧? 她抱着被子,手撑着脸颊,想念着夫君,回忆起梦境中自己和夫君的过去,露出甜蜜的笑容。 或许真是被过去那傻傻的自己影响了。 也变得容易满足了。 就在这时,一只翠羽小鸟扑棱棱地落在窗台上,朝她歪了歪头。 玄影读出了这小鸟的意识。 它是夫君派来送信的。 “到竹楼来…” 玄影喃喃道。 虽然不知夫君唤她前去所为何事,但只要是他的召唤,她便一刻也不愿耽搁。 玄影利落地穿戴整齐,戴上祝余亲手为她做得凤钗。 莲步轻移间,一抹红影便从后山飘然而至竹楼前。 她是最后一个到的。 竹楼内,众人皆已到齐。 祝余走过来牵起她的手,领她入内: “快来影儿,繁炽她给你们都做了礼物。” 第158章 一家之主 竹楼内,元繁炽已经将准备好的礼物分别赠予了绛离和苏烬雪。 见玄影到来,她取出一只精巧的机关木鸢送给了玄影。 这木鸢是她今早赶工出来的。 没什么特殊功能,但会唱歌跳舞。 毕竟时间仓促,又没提前准备,元繁炽这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能符合圣境强者身份的礼物。 还是祝余建议她,送些小礼品就行了。 礼轻情意重嘛! 玄影欣然接过那只木鸢,好奇地摆弄了一下后,轻声道谢: “多谢元妹妹。” 话刚出口,和她最不对付的苏烬雪就出言调侃道: “妹妹?在座诸位,怕不是你才是最小的那个吧?” 这话倒是不假。 要论资历,苏烬雪八百年前就与祝余相识,绛离是六百年前,元繁炽也有三百余年。 都比玄影大。 若按年岁和认识祝余的早晚论,苏烬雪才是那个最大的姐姐。 “年龄小又怎么了?” 祝余还担心玄影会发飙,正准备灭火,没想到她虽很不服气,却只是挽住了自己的胳膊,含情脉脉道: “妾身可是夫君唯一的娘子呢~” 她特意咬重了“唯一”这个词。 “那可未必。” 绛离也加入了话题,看向元繁炽,笑道: “别忘了,这位繁炽姑娘,可是三百年前就和阿弟有夫妻之名了。” “……” 感受到众人投来的视线,并不想成为话题中心的元繁炽将球踢回给绛离: “说起来,神巫是祝余的师姐,按礼数我们都该唤神巫一声姐姐才是。” 师姐? 元繁炽的提议点醒了玄影,后者立刻反击道: “是哦,妾身都忘了。” 她瞥了苏烬雪一眼: “你这小丫头可是夫君的徒弟呢~还不快叫声师娘来听听?” “你…” 苏烬雪一时语塞,精致的面容闪过一丝懊恼。 确实,论辈分,她是最小的那个… 妹妹都没得当。 即使她的身份已经升级了,但当过徒弟是不争的事实。 场面一时变得微妙起来: 苏烬雪是祝余的弟子,绛离是师姐,元繁炽有夫妻之名,玄影则是明媒正娶的娘子… 更别提还有个尚未参赛的女帝。 这位更是小老妹。 这一算又乱完了。 理不清,那就不理了。 祝余大手一挥,朗声道: “什么姐姐妹妹的,都别争了!不分大小,都是正妻!” 都一样的爱口牙! 祝余的话还是管用的,众女偃旗息鼓。 不管她们心里怎么想,但表面上是不争了。 玄影与苏烬雪又用眼神交锋了几个回合,这才转向元繁炽回礼。 她从储物镯中取出一卷古朴的卷轴,回赠给元繁炽。 “听说元…繁炽姑娘对妖族颇有研究,这卷卷轴便送于姑娘了。” 这卷轴一看就价值不菲。 祝余打趣道: “我们影儿不愧是凤族出身,镯子里还藏着这般宝贝。” 玄影抿嘴轻笑,柔声道: “妾身的便是夫君的。只是这镯子里大多是些零碎杂物,或是妖族物件,没什么稀罕玩意儿。” “嗯…” 说话间,元繁炽已接过卷轴打开。 看清里面的文字后,眉头一挑。 好家伙,这竟是记载妖庭秘藏的典籍! 上面详细记录了妖庭覆灭前夕,预感大难临头的妖王们在各处埋藏的宝藏位置。 这还不是稀罕玩意儿啊? 待元繁炽道出卷轴内容,众人皆是目瞪口呆,一齐看向玄影。 这凤凰出手这么大方的? 玄影自己也是一脸错愕。 实际上,她并不知道那卷轴里写的是啥。 她自幼被遗弃山中,未接受过正经的妖族教育,对妖族文字知之甚少,甚至不如元繁炽这个人族了解的多。 脑子里那个魂,文化水平也没高到哪儿去。 两文盲凑一块儿了属于是。 当初她是把镯子里的卷轴都拿出来看了看,最后两凤凰得出了一致的结论—— 这鬼画符歪七扭八写什么呢? 真没想到随手一拿就是个藏宝的典籍。 不过现在知道了也无所谓。 玄影倒是不惋惜把卷轴送人,只是遗憾怎么没早发现这是宝藏的记载。 早点知情的话,和夫君成亲那会儿,她手头就有更多的嫁妆了。 能更早和夫君过二人世界。 但说这些也晚了。 而且送给元繁炽也不差。 虽然心里对她任有抵触,但她终究能算是他们一家人。 送她,也就相当于是送夫君了。 不亏。 玄影略作思索,干脆将储物镯中所有不认识的物件都取了出来,一股脑堆在元繁炽面前。 “这些也请元姑娘帮忙看看,可还有什么有用的。” 她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只是递了几套路边随手买的画本。 众人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妖族典籍,一时无言。 妖族的传承不会都到她手里了吧? 被这么糟践,妖族的老祖泉下有知,怕是要掀棺材板了。 元繁炽随便拿起几卷翻了翻。 不是武技就是心法。 全是好东西。 武技和心法有两种修炼方式,最好的是有老师亲传指导,能少走很多弯路。 次一点的就是拿着卷轴摸索自学,祝余的妖族武技就是这么学的。 而玄影一没人教,二不识字,空有一堆宝贝,却还是半点武技都不会。 “我会将这些都用人族文字抄录下来。” 元繁炽承诺道。 祝余点点头: “那就都拜托繁炽了。” 家务事了,他也要继续闭关,去攻略玄影的副本了。 他环视众女,看着这一张张千娇百媚的俏脸: “我要接着去闭关了,有事记得来后山的小院里叫我。” 说这话时,他重点看了绛离一眼。 绛离却俏皮地眨眨眼,一脸无辜,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阿姐不懂哦~ 祝余给了个之后再“教训”你的眼神后,便带着玄影返回后山小院。 “夫君,先别动~” 一进房门,玄影便一改在外的端庄,八爪鱼似地缠住祝余,像只小猫般在他颈间蹭来蹭去,又不停地亲吻他的脸颊。 在他们家里,夫君的身上只能有她的味道~ 祝余失笑。 自从见过小玄影,他愈发觉得那小家伙还住在自家娘子的潜意识里。 时不时发一波力,促使玄影做出些孩子去的举动。 很可爱。 第159章 妖之常情 一顿亲昵下来后。 玄影终于满足地睡去,她缩进祝余的臂弯,嘴角挂着甜蜜的笑意。 祝余拍拍她的背,意识重新回到系统空间。 停滞的时间再次流转,他扛着湿漉漉的小玄影从湖中走出。 “唳——” 清亮的鸟鸣响彻山林。 天空上。 一只青色巨鸟自天际俯冲而下,双翼掀起狂风,吹得林中枝叶簌簌作响。 小玄影一手扶着祝余的脑袋,一手高举着刚抓的鱼,兴奋地朝天空挥舞: “云鸢姐姐!” “云鸢?” 祝余抬头望向那只青鸟。 原来这就是照顾小玄影的妖族。 只是…她居然时隔两年多才现身。 也真放心让这么个小家伙独自在深山老林里生活。 自己来时,小玄影就吃光了她能捉到的全部猎物。 放两年多不管,这小鸟就得被饿得变成啄木鸟,去啃木头吃了。 青鸟听到小玄影的呼唤声,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 她看到小玄影栖息的山头草木凋零,不正常地失去了生机,还担心出了什么意外。 锐利的目光锁定在湖泊旁的二者身上。 她最先注意到小玄影已经长出了手脚,心中一惊。 这丫头竟然突破了?! 没有任何修炼资源… 没有任何师长指导… 在如此幼小的年纪就突破到四阶… 这样的修行速度,即便在凤族中也足以让绝大多数同族望尘莫及… 只可惜… 青鸟心下叹惋。 目光随即转向扛着小玄影的少年。 这少年又是从哪里来的? 身上虽有妖气,却辨不出具体族属… 修为也不到四阶,却长出了手脚… 还是下去看看吧。 青鸟收拢双翼,开始俯冲而下。 下落过程中,青色风纹环绕周身,身形逐渐变化。 待得落地时,已从巨大的青鸟化作一名青衣女子。 祝余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他要收回前面对小玄影说过的半句话。 这女子容貌虽不及大玄影那般惊艳,但身高却要高出一截。 她本体也不比影儿大啊… 是影儿从小营养不良的缘故? “云鸢姐姐!” 小玄影依旧兴高采烈地挥舞着小手,却丝毫没有要从祝余肩上下来的意思。 云鸢见小玄影与这少年如此亲密,甚至都骑到人家脖子上了,心里不免有些不爽。 但这也是妖之常情。 毕竟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照顾这小丫头,只是这两年有事耽搁了才没来探望。 如今一来就看到小玄影与陌生少年这般亲近,任谁都会有些不是滋味。 但更多的还是欣慰。 在自己无法前来的日子里,幸好有人能照顾这个可怜的小家伙。 看小玄影被养得白白胖胖、精神饱满的模样,想来日子过得不错。 “谢谢你照顾她。” 云鸢微微欠身,对这个只到自己腰间的少年致谢。 “不客气。” 祝余双手稳稳扶住小玄影藕节似的小腿,免得这扭来扭去的小胖丫头一个没坐稳栽下来。 他仰头望着眼前高挑的女子,朗声道: “你就是云鸢姑娘吧?小玄影经常提起你来着。” “云鸢姑娘?” 云鸢忍俊不禁地看着这个说话老气横秋的少年,手撑着膝盖,弯下腰好笑地说: “小家伙,你该和小玄影一样,叫我声姐姐才对。” 祝余轻轻摇头: “拿可不成,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只是比我高一些而已。” “噗呲——” 云鸢被这认真的模样逗笑了。 “你这小家伙还挺有趣。” 不过妖族本就不拘小节,姑娘就姑娘吧。 她目光转向两人湿漉漉的衣衫,又看到小玄影手中眼里已没了光彩的鱼,问道: “你们是在抓鱼吃吗?这样抓也太慢了,让我来吧。” 不等祝余回话,云鸢已自顾自走到湖边,素手轻抬。 原本平静的湖水顿时旋转起来,一道青色水龙卷冲出湖面,将湖中的大鱼尽数卷上岸来,只留下些小鱼苗在水中游弋。 妖族也懂可持续性竭泽而渔的道理。 “怎么样,这些够吃了吧?” 云鸢笑问道。 看着旋风中的鱼群,听着小玄影兴奋的欢呼声,祝余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反正鱼已经捉上来了,不吃怪可惜的。 不多时,岸边便升起了袅袅炊烟。 祝余和云鸢默契地配合着烤鱼,而小玄影则坐在一旁,双手各抓着一串烤鱼,左一口右一口地大快朵颐。 手的的确确是比翅膀好用多了。 她圆鼓鼓的腮帮子随着咀嚼一鼓一鼓的,时不时发出幸福的哼唧声。 呆呆傻傻的小凤凰,只要能吃饱肚子就很高兴。 祝余和云鸢看着她这副贪吃的可爱模样,不约而同地露出宠溺的笑容。 云鸢递了一串烤鱼给祝余,问道: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是哪一族的?怎么会来这荒山里?” “我叫祝余。” 少年接过烤鱼,低声道: “至于哪一族…我也说不清。我丢失过几段记忆…” “醒来就到这儿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吗?” 云鸢审视着祝余,看他眼神清明,确认他不像在说谎。 况且对方还是个孩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至于他不到四阶就能化形,或许是因为本体比较特殊。 毕竟妖族可不只有兽类,有些天生就是人形。 云鸢问完,该祝余的回合了。 “影儿怎么会独自在山里生活?她的族群呢?” 云鸢翻动烤鱼的手一顿。 她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正专心吃鱼的小玄影,语气沉重道: “你应该也发现了,小玄影她…比较呆傻。” 比较呆傻? 很委婉了。 小玄影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清,一个词一个词地蹦,智力不会高于还没断奶的人族小孩。 经过祝余的巫术治疗,她的心智被修复了一些。 大概从两岁进步到了三岁。 “所以她身上出了什么事?” 祝余明知故问。 “影儿的实力并不弱,可她的心智却远低于外表和实力。” “但即便如此,这也不是她被丢在这山里自生自灭的理由啊。” “这件事,说来话长…” 云鸢叹了口气。 她望向远方,眼神有些落寞。 “你失忆了,想来,是不清楚妖族的现状吧?” 第160章 刚满一百八十岁 “妖族怎么了?” 祝余问。 他对妖族的现状还真是一无所知,因为他们已从历史上消失了数百年之久。 在现世,妖族都已经从切实威胁了人族生存百年的梦魇,混成大人用来吓唬小孩的儿童故事反派了。 和熊嘎婆一桌。 极北的妖族,被苏烬雪一人一剑图图干净。 中原那些趁人族四分五裂时作乱的妖族,则是在人族重整后,被以剑宗为首的各大宗门和俗世军队一波橄榄。 南疆妖族,被巫隗逼迫着杀入人族领地,屠戮了数个寨子后,在云水寨被祝余策反。 因弃暗投明,且即翼山妖王及其心腹小妖手上都未沾人族的血,南疆人杀光了害了人命的那些低阶小妖后,就放了他们一马。 即翼山这群妖族,也就此成了最后已知的、仍生存在人族世界的妖族。 南疆一战,也是人族和妖族的最后一次正面对决。 自那以后,妖族便销声匿迹了。 连大虞末年,俗世几乎被打烂了的情况下,都不见成规模的妖族出来搞事。 妖族之衰落,可见一斑。 云鸢神色黯淡,哀叹一声: “自妖庭覆灭后,妖族便日渐衰微。人族势大,逐渐取代妖族成为世间主宰。” “人族中有一位被称为剑圣的圣境强者,对妖族恨之入骨…” 云鸢的声音中透着畏惧。 “她和她的宗门,在北地与中原大肆屠戮,杀得妖族几近绝迹…” “而南疆,那里也崛起了一位神巫。” “她倒是不仇恨妖族,但是…” 云鸢讽刺地扯了扯嘴角。 “但她却要我们像人族一样臣服于她。这种事,妖族岂能答应?” “所以,没有容身之处的我们,只能一路向西迁移…” 她声音低沉下来。 “但并非所有妖族都愿意离开。两百年前,因去留问题爆发冲突,乱军破坏了凤卵孵化地…” 云鸢怜惜的目光落在小玄影脸上: “还未孵化的小玄影因此神魂受损,心智不全…” 多少? 两百年前?! 祝余震惊了。 “那影儿现在是多大了?” “一百八十岁。”云鸢答道,“对大多数妖族而言,这个年纪还保持着兽形。但小玄影不同,她是凤凰血脉,天生就更强,成长也更快。” 甚至是太快了。 小玄影突破到四阶的速度,放在妖庭的时代都算天才之列了。 何况,她还是没得到族中的任何帮助。 遗憾的是,这孩子心智上的问题太严重了。 妖族鼎盛时倒有得是时间和资源来慢慢给她治,但现在哪有这条件啊? 剩下的妖族都在用力的活着,实在管不了一个心智有大缺陷的孩子了。 无法为妖族贡献力量,那就只有两条路——成为族人们的血食,或者被抛弃。 妖族是能通过彼此吞噬变强的。 小玄影也是因出身于凤族,才能免于被分食的命运。 只是被遗弃山中,已经很幸运了。 祝余不知云鸢的想法,他看着正开心啃着烤鱼的小玄影,有些麻。 这憨傻可爱的小胖丫头,居然有特么的一百八十岁! 知道妖族成长慢。 但这也太慢了吧! 那影儿的实际年龄是多大? 和繁炽差不多? 虽然心里很惊讶,但祝余面上依旧平静,不动声色地问: “那影儿的爹娘呢?他们不管她吗?” 云鸢摇了摇头,有些悲伤: “那场动乱的矛头本就是指向凤族的。许多凤族都在动乱中丧生,包括小玄影的双亲。” “动乱平息后,幸存者中地位最高的便是大祭司之女赤凰。她继承了母亲的大祭司之位,统领剩下的妖族。” “小玄影虽是凤族,却只是偏支血脉,与赤凰最多算是远房表亲。” 云鸢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况且赤凰性格冷酷强势,从不会因为同族情谊就给予特殊照顾。” “在她眼里,小玄影这样的存在只是累赘。” “能只将她放逐而非处决,已是赤凰网开一面了。” 那确实很冷酷了。 同族之情如此淡薄,令人感慨。 祝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 “那你呢?既然这位大祭司如此冷漠,想必也不会再派部下来照顾影儿吧?” “是我自作主张。”云鸢说道,“我们青鸾一族世代侍奉小玄影这一支凤族。” “若她心智健全,我本该是她的贴身侍女兼护卫。” “但即便她被大祭司除名,我依然认为自己有责任照看她。” “就当是回报小玄影这一支对我们一族多年的恩情了。” 青鸾一族在妖庭时代还是混得不错的,经常得到所侍奉主公的提携,在妖庭中都有一席之地。 甚至能有族人幸存下来,也是多亏了主公明智,早早带他们跑路,远离了混乱中心。 “往常我都是五天来一次,但这两年大祭司派我出了趟远门,直到三日前才回来。” 说到这里,云鸢看向祝余,眼中流露出真诚的感激: “幸好你来了,没让小玄影独自在这深山里生活两年。” 祝余微微一笑:“这大概就是缘分吧。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在他们闲谈之际,小玄影已经将烤鱼吃得一干二净。 她圆滚滚的小肚子撑得溜圆,衣服都盖不住了。 她穿的衣服是祝余裁剪过的,更加贴身。 云鸢注意到小玄影身上合身的衣物,而能为小玄影做这些的,也就祝余了。 她惊讶地问: “你还会缝制衣物?工具是从哪里来的?” 祝余笑着解释: “略懂一些,工具是用石头和骨头自己磨制的。” 云鸢听完,不由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少年。 能在荒山野岭中自制工具、缝制衣物,这样的生存能力实在罕见。 谁教他的? 她暗暗想道: 妖城里的妖族中,有这么特别的孩子么? 要不要…带他回去看看? 正思索间,吃饱喝足的小玄影已经摇摇晃晃地走到祝余身边。 这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吃饱了就犯困,而是满脸期待地蹭了蹭祝余的脸颊,张开小手欢快地喊着: “飞飞!飞飞!” 第161章 是…故意的 祝余立刻会意,知道她是想去湖里游泳。 虽然人族讲究饭后不宜剧烈运动,但妖族体质特殊,何况小玄影已是四阶大妖,这点小事根本不在话下。 “好,咱们这就去。” 祝余宠溺地揉了揉小玄影肉感十足的小脸蛋。 还是肉肉的手感好。 健康又可爱。 回去后,多喂大影儿吃点,让她也长长肉? 不过,都圣境了,干吃是长不胖的吧? “你们这是要去干嘛?” 云鸢的疑问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带影儿学游泳。”祝余解释道,“这丫头虽是凤凰,却不会飞。” “看她每天望着天空发呆,我又没法教她飞行,就想着先带她在水里游一游。” “反正游泳和飞行多少有些相似之处。” 说着,祝余突然想到什么,问云鸢: “说起来,云鸢姑娘陪影儿这么久,怎么没教她飞行?” 云鸢眸光一黯: “我…是故意不教她的,怕她学会后乱飞…” “我每五天才能来一次,万一她在我离开期间飞出去迷路了怎么办?以小玄影的心智,离开这座山恐怕…” 祝余了然地点点头: “这倒也是。不过现在有我在旁边照看,就不必担心她飞丢了。” “但我大概依然教不了她。”云鸢无奈地说,“我猜,小玄影根本不知道怎么变回真身吧?” “确实。” 祝余的回答不出云鸢所料,她对小玄影的智力水平太清楚了。 连最基础的凤凰真火她都用不出来,更不用说其他复杂的妖族能力。 “这样也挺好。” 云鸢看着开心的小玄影,轻声道: “她现在很快乐,很幸福,这就够了。” 祝余抱着小玄影,嘴上嗯了一声,心里却觉得这样远远不够。 她连正常的认知都没有,没了依靠,活下去都困难。 而无论是自己还是云鸢,都不可能照顾她一辈子。 所以,小玄影必须拥有独自生存的能力。 自己必须得治好她。 祝余暗自下定决心,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邀请云鸢: “云鸢姑娘要一起来吗?在水里游两圈还挺有意思的。” 面对祝余的下水邀请,云鸢果断拒绝了。 一来她不喜欢泡水,二来妖族虽不拘小节,但男女之防还是要讲的。 虽然祝余还是个孩子吧,但云鸢发现自己很难把他当孩子看,自然更不能在他面前宽衣解带。 “下水就免了。”云鸢提议道,“不过我可以带你们飞一圈,顺便让你熟悉下周边环境。” “影儿要去吗?” 祝余看向小玄影,征求她的意见。 小家伙一听能飞,立刻把游泳抛到九霄云外,兴奋地直拍手。 “飞!飞!” 云鸢笑着捏捏她的耳垂,随后退后几步,身形舒展,化作一只青羽巨鸟,载着他们直冲云霄。 飞上高空时,祝余突发奇想,轻轻扶着小玄影的腰肢,让她站在自己身前。 “来影儿,张开手臂。” 他温声引导着,帮小家伙摆出一个舒展的姿势。 小玄影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肉乎乎的小胳膊像小鸟翅膀一样张开。 “对,就是这样!”祝余在她耳边轻声道,“感受风从指间流过的感觉。” 小玄影睁大了眼睛,山风呼啸着穿过她的指缝,吹得她衣袖猎猎作响。 她惊喜地“呀”了一声,小脸因为兴奋而泛起红晕。 “飞飞!影儿飞飞!” 她欢快地叫着,银铃般的笑声随风飘散。 发丝在风中飞舞,有几缕调皮地贴在祝余脸上,还沾着烤鱼的味道。 云鸢似乎也被这欢乐感染,加速来了个漂亮的俯冲。 小玄影“哇”地惊叫出声,不但不怕,反而更加兴奋,小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活像只初次试飞的小雏鸟。 “慢点慢点!” 祝余哭笑不得地抱紧这个不安分的小家伙,生怕她一激动真从鸟背上跳下去。 小玄影却以为是在玩什么新游戏,咯咯笑着往祝余怀里钻。 兜风归来,云鸢将带来的衣物交给祝余后便准备告辞。 临行前,她犹豫着问: “要随我去妖城看看吗?在那里或许能帮你找回丢失的记忆,你的亲族可能也在那里。” 祝余拒绝了。 开玩笑,他一个纯正的人族,到妖族的聚集地寻啥亲啊? 寻死还差不多。 祝余说道: “我已经和影儿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影儿就是我的亲族。我也只想陪着影儿。” 云鸢见他坚决,便不再劝说。 她轻轻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羊皮地图递给祝余: “这是附近山势的地图,或许对你有用。” 说完,又俯身揉了揉小玄影的脑袋: “小影儿乖,姐姐过几天再来看你哦!” “嗯!” 小玄影踮着脚尖,使劲朝云鸢挥手告别,直到那抹青色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云端。 她歪着小脑袋,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以前每次云鸢姐姐离开时,心里都会像被小爪子挠一样难受,眼睛也会酸酸地“漏水”。 可这次… 咦? 怎么一点都不难过了? 她困惑地抓了抓自己乱蓬蓬的头发,小脸皱成一团。 不过很快,这个复杂的问题就被她抛到脑后,转身像只树袋熊一样扑向祝余,“啪”地抱住他的腰,仰着小脸撒娇: “抱抱~” 祝余无奈地笑了笑,把那张对他来说跟天书没两样的地图胡乱塞进怀里。 妖族文字看不懂啦。 他弯腰一把捞起小玄影,让她坐在自己臂弯里。 小家伙熟练地搂住他的脖子,两条小短腿欢快地晃悠着。 “走咯,回家!” 祝余颠了颠手臂,惹得小玄影“咯咯”直笑。 天色已近黄昏。 夕阳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小玄影看着地上时而融合,时而分开的影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她故意后仰,又向前倾,看自己和祝余的影子分分合合。 “嘻嘻,好玩!” 然后动作越来越大。 祝余只好扶着她的腰: “小心点,别掉下去了。” “不会!”小玄影大声道,“影儿…祝余…很稳!” 祝余又不会松开她,怎么会掉下去呢? 再说了,她可结实了,就是真的栽了跟头,也不疼! 嗯,不疼! 小玄影无忧无虑地笑着。 她的小脑袋想不了以后,只知道,有祝余在身边,这世间再没有能让她难过的事了。 …… 约莫一个时辰后,云鸢已飞抵妖城。 这座建立不久的妖族聚集地规模不大,显得颇为简陋。 从空中俯瞰,城中多是低阶的兽身小妖。 云鸢掠过城池,朝中间那座鸟巢状建筑飞去。 那里住着妖族现任大祭司,也是这支妖族的首领——赤凰。 第162章 至死方休 云鸢在巨大的鸟巢建筑前降落。 门前守卫着一队身披铠甲的妖族战士,大多是半人半鸟形态的女妖,唯有领头的女子与云鸢一样保持着完整人形。 一袭红衣配银甲,头发也是火红的颜色。 “丹翎统领。” 云鸢上前行礼。 红衣女子笑着点头: “云鸢,从大荒山见完小玄影回来了?看你心情不错,小玄影过得还好吧?” “嗯。”云鸢淡淡笑了笑,“她还有了个玩伴,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 “少年?”丹翎轻挑柳眉,“哪里来的少年?大荒山里还有其他妖族?” “不清楚。”云鸢摇摇头,“他说自己失忆了,记不得来历。不过…” 她眼中笑意浓厚。 “他不到四阶就能完全化形,而且会的本事不少,是个有趣的小家伙。” 丹翎狐疑地打量着她: “你确定他是妖?” “当然。”云鸢笃定道,“虽然辨不出他的族属,但那身妖气错不了。” “况且大荒山乃是人族眼中的未开化之地,千百年来无人踏足,无论他是什么,都不可能是人。” “倒也是。” 丹翎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 “不过云鸢,你刚回来不去休息,跑来祭祀殿做什么?” 她揶揄道: “该不会又想求大祭司接回小玄影吧?” “正是。” 云鸢坦然承认。 “丹翎统领,你有所不知,小玄影已经突破到四阶了。” “什么?!” 丹翎差点跳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小玄影?四阶?!” 同为妖族,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但凡小玄影是个脑子正常的,妖城下一任的领袖就非她莫属了。 云鸢接着道: “小玄影,还有那个少年,我是觉得他们对妖城是有价值的。” 丹翎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这事终究得大祭司定夺。你先等等吧,”她说“大祭司正在接见一位外来的妖族。” “外来的?谁?” 丹翎摊了摊手:“不清楚。总之,等大祭司召见吧。” 云鸢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安静地在旁等待。 …… 祭祀殿内。 大祭司赤凰端坐在大殿中的石椅上,一袭红金色长袍映衬着她雪白的长发。 她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着手中的卷轴,眉梢微挑。 “巫蛊术?” “机关术?” 她看向下方的那团黑雾。 “你从哪里寻来的这些东西?” “这不重要。” 黑雾中传来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重要的是,它们能为妖族所用。” 我已反复验证改良,只要善加利用,足以组建一支大军,填补战力缺口。甚至…” 话音停顿了一下。 “甚至,能让陨落的妖族强者重归世间。” 赤凰翻卷轴的动作一滞,刚好翻阅到记载着“复生术”的那一页上—— 这是将巫蛊术中的蜕生蛊与机关术的生体转换相结合而成的秘法。 此法是将寄存着妖族强者残魂的骨血移植到一个合适的受体上。 再以巫蛊术温养残魂,助其复生… “你确信这可靠?” 赤凰半信半疑地问。 黑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取出一枚戒指: “我备好了材料,大祭司不妨试一试。” 赤凰抬手一招,戒指便飞来悬浮在她掌心。 神识探查之下,里面果然存放着各种珍稀材料和一具棺椁。 “不错。” 大祭司满意地收起戒指,继续翻阅卷轴,对其中炼制蛊兽的法子尤为感兴趣。 翻看了几眼后,她才想起了什么似的,抬眼看向下方的黑雾: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没别的事了就退下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 在她看来,这黑雾的实力已经弱到不值得她正眼相待了。 占卜术也大打折扣。 留下来实在没什么用处。 黑雾却纹丝不动: “还有一事相告。” “我建议大祭司别再寻找那支失落的凤族了。” “妖族所剩的力量不多,与其浪费在这些事上,不如安心休养生息。” “够了。”赤凰冷声打断,“我自有打算,用不着你来告诉我该怎么做。” “你可以走了。” 黑雾静静看了她一眼,最终消散在殿内的阴影中。 城外,黑雾重新凝聚成形。 “老师!这大祭司太无礼了!” 一个忿忿的声音从黑雾袖中传出。 “您耗费心血和精力收集这些秘术,还汇总改良以妖族文字重写成卷轴,那大祭司没有什么奖赏和感谢就罢了,居然还对您这么无礼!!” “委实可恶!” “您可是妖庭时代的太师啊!” “这所谓大祭司的祖宗见了您也不敢这么放肆!” 黑雾洒脱地笑了笑,对袖子里的声音为他抱不平的话不置可否。 他望向妖城方向,幽幽道: “赤凰…和她祖辈真像啊。” “从天赋,到性格…一个典型的凤族。” “像她祖宗?” 有先祖之风…老师这是在夸奖她? “那她能带领妖族重现辉煌吗?”袖中的声音问道。 “不,她会失败。”黑雾平静地说,“就像她的祖先们一样。” “傲慢,冷酷,迷信武力,喜欢追逐虚无缥缈的东西,视她眼里的弱者如草芥…” “不够明智,不够聪明。” “所以,是的,她不会成功。” 他自嘲地笑了笑: “不过真要说起来,妖族现在也没剩下几个聪明的了。” “南疆那条蛇倒是不错,就是太聪明了。” “太懂明哲保身。” “但他的选择,或许才是正确的。” “顺势而为啊…” 袖中的声音沉默良久,终于小心翼翼地问: “老师,恕弟子直言… 弟子愚钝,实在看不到再现妖族荣光的希望…” “既然您认为那蛇是对的,那为什么,您还要坚持呢?” “以您的能力,完全可以保全自身…” “因为誓言。” 黑雾说。 “你知道什么是誓言吗?就是说了就一定要做到。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没有半途而废,只有成功,或者死。” 他望向远方,似乎在凝视着什么。 “我曾向主公发过誓,会为了妖庭奋战到底…” “而我会履行这个誓言。” “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 “走吧。” 最后再看了妖城一眼,黑雾说道: “希望不能寄托在赤凰身上,我们,要去做其它的准备了。” “…是,老师。” 第163章 人材搜罗计划 祭祀殿内。 黑雾消散后,赤凰再次翻开卷轴仔细研读。 看来看去,她最中意的还是傀儡术和蛊兽炼制这俩。 “有意思…” 她自言自语。 这两种术法确实能在短期内组建一支可观的军队。 毕竟在资源匮乏,又受限于数量而无法通过互相吞噬来提升实力的现状下,妖族的成长速度实在太慢了。 不管是向西扩张领地,还是向东反攻人族,亦或是寻找那支失落的凤族,都需要足够的兵力支撑。 权衡再三,赤凰在这两种术法中选取了蛊兽炼制。 傀儡术相对复杂,凑不出那么多珍稀的金属材料。 而蛊兽就简单了。 妖城毗邻大荒山,那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奇花异草。 至于炼制蛊兽所需的“人材”… 妖城再往北就是西域诸国,那些零散的人族小国实力低微,而中原王朝的势力尚未延伸至此,抓些人来简直易如反掌。 “丹翎,进来。” 赤凰隔空传音,召唤殿外值守的侍卫统领。 殿门外,丹翎听到召唤,冲一旁等候的云鸢使了个“稍等”的眼色,快步走入大殿。 她单膝跪地,余光扫视四周。 那个神秘的黑雾妖已经不见踪影。 奇怪了,没见他出来啊… “大祭司,丹翎听候您的吩咐。” 赤凰直接下令:“丹翎,你带上一半翎卫,去西域抓些人族回来。” “啊?” 丹翎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们又不吃人,也不需要人族奴隶,抓人做什么? 她壮着胆子小声问道:“大祭司要人族有何用途?” “先抓来再说,越多越好。” 赤凰的口吻不容置疑,没有和她解释的意思。 丹翎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 “那属下带人去西域后,寻找‘九凤’一支的事…” 九凤,即是那支失落的凤族,因其始祖生有九头而得名。 他们是在妖庭鼎盛时离开中原故地,流浪到了西边。 由于过去了太久,九凤一支流落在外的真实原因已不可考。 有说他们是来西边开疆拓土的,另一种说法则是,他们以妖族的标准来看都太过凶悍暴虐,于是被当时的至尊放逐。 具体是什么原因无关紧要。 赤凰确定一件事——他们很强,且非常富有。 九凤的首领,就是圣境的强者。 如果能找到他们的后裔,或者至少找到他们留下的遗迹、墓葬之类的,都能获得不小的收益。 赤凰最希望的是能找到九凤的后裔,甚至那位妖圣本尊。 西域荒凉,应该不存在能威胁得到他们的强者或势力。 九凤一支能延续至今的概率有,而且很大。 “九凤的事情,我自有安排。”赤凰冷声道,“你只管执行命令便是。” “是。” 丹翎低头应命。 退下前,她不忘帮云鸢说了一句: “大祭司,云鸢在外求见…” “云鸢?又是为那个玄家的弃族吧?” 赤凰满不在乎地说: “不见。云鸢回来也有三天了,也该休息够了,就让她带一队翎卫接着去找九凤的下落吧。” 丹翎咬了咬唇,将云鸢对她说的消息一字不落转告给大祭司: “大祭司,云鸢说小玄影已突破四阶,还结识了一个能提前化形的神秘少年…” “哦?竟有此事?” 赤凰这才来了兴趣,手指轻敲扶手。 思索后,她对丹翎说: “既然如此,唤云鸢进来吧,我亲自问问她。” 丹翎暗自松了口气,退出大殿去传唤云鸢。 她快步走出殿外,对等候多时的云鸢低声道: “大祭司召见,快进去吧。” 云鸢感激地朝丹翎点头致谢,随即整了整衣襟,迈步进入大殿。 丹翎目送她入内后,也当即转身去召集翎卫,准备到西域搜罗人材。 殿内,云鸢恭敬行礼: “属下云鸢,参见大祭司。” 赤凰微微颔首,红瞳中闪过一丝探究: “听丹翎说,那弃族已至四阶?” “正是。”云鸢声音清朗,“大祭司,小玄影天资非凡,且属下观她比两年前灵慧许多,神魂或有痊愈之机。” “还有那位少年…他也是个聪明的孩子。在属下看来,他们…值得培养。” 赤凰“嗯”了一声,目光停在卷轴的某一页,手指点着扶手。 祭祀殿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云鸢摸不清大祭司的想法,也不敢再多说,只得低着头等待。 半晌后,赤凰才开口道: “弃族暂且不论,那少年可有什么特殊的本事?” “除了提早化形之外?” 云鸢斟酌着,谨慎作答: “属下与他接触尚浅,只感知到他修为已达三阶,而且言谈举止沉稳老成,还精通诸多技艺。” “比如?” 赤凰追问。 她倒是好奇,一个少年,能会什么技艺。 还精通? “他是会锻造,还是会武技?” “他会用石头和骨头磨制工具…” “就这样?” 山里的猴子也会这些,你怎么不带只猴子回来培养? 赤凰心想。 “或许还会别的…”云鸢低声道,“这要再多接触几次才知道…” “但大祭司,这孩子极重情义,明明有更好地去处,却对小玄影不离不弃,宁愿在山里陪伴她。” “一个重情义的妖族天才,若能收为己用…” “是不是天才还不一定呢。”赤凰说道,“等你搞清楚了他到底会什么再来找我。” “…是,大祭司…” 云鸢正要躬身告退,赤凰却叫住她: “你对大荒山熟悉,明日去采些药草回来。” 赤凰食指指向云鸢,一缕红光没入后者的眉心,几株药草出现在云鸢脑海里。 她原本确实打算继续派云鸢寻找九凤一族,但转念一想,那个能突破四阶的弃族和神秘少年确实也有些价值。 云鸢和他们熟识,去接触一些用好。 至于九凤一族,就派另一支队伍去搜寻吧,反正派谁都一样。 “你可以走了。” 赤凰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是,属下告退。” …… 此时,大荒山中。 离那座被祝余抽干了生机的山头不远的林间,轰隆隆巨响不断,鸟飞树倒… 第164章 布豪! “看好了影儿,这就是武技!” 祝余一声清喝,身形如电闪入狼群。 林中金光爆闪,沉闷的肉体撞击声中,一头野狼飞上半空,划出完美的抛物线。 然后是第二头、第三头… 你来我往,你飞我落,好不热闹。 狼群此起彼伏的惨嚎声与重物坠地的闷响交织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奇特的韵律感。 起飞场边缘的大石头上,旁观的小玄影手舞足蹈。 她粉嫩的小脸上沾着狼血,却浑然不觉,只顾着拍着小胖手欢呼: “祝余!好厉害!” 他们栖身的山头,除了他们自己之外,几乎没有别的活物了。 所以祝余带着小玄影来到这一座山头,为她获取足够的食物和生机。 这座未有人或妖涉足的山头,生机非常旺盛,多得是食物,也不乏大型野兽。 祝余他们遇到的第一批猎物便是一群野狼。 个个膘肥体壮,毛色油亮,可见伙食之好。 肥美的野狼看得小玄影直流口水。 小玄影有意识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危险就是在一次外出觅食时被野狼围攻。 一开始她被这些嚎叫不休,又呲牙咧嘴的长毛怪物吓坏了,但在发现它们连自己的羽毛都咬不动,而自己轻轻一挥翅膀就能扇飞一片后,她就不怕了。 并且反过来追着狼群跑。 因为这些毛茸茸有很多的肉。 那时她的食量还没那么大,只吃四头狼就能吃饱。 可惜好景不长,山里的野狼很快就被她吃绝了种。 如今再见这些肥美的猎物,小玄影激动得直接冲了上去,像以前挥翅膀一样,朝野狼挥拳。 结果砰的一声,那头同样扑向小玄影的野狼爆开了。 整头狼直接爆成了血雾。 “呜…” 看着消失的肉肉,小玄影委屈地瘪着嘴。 而狼群吓坏了,掉头就跑,但疯长的木藤挡住了它们的去路。 小玄影劲太大,让她来,这一整支狼群都凑不出一具完整尸体。 祝余接手了狩猎,顺便为小玄影演示一下妖族武技。 砰—— 最后一头野狼重重摔在地上,彻底没了气息。 祝余甩了甩手腕,转身看向石台上的小玄影: “怎么样影儿,看清楚了吗?” 小丫头嘿嘿笑着点头,然后学着祝余刚才的出招起手,在石头上一跳,摆出了顶肘的姿势。 可惜她重心不稳,一脚踩空,从石头上栽下,脑袋在地面砸出一个坑。 但她是一点也不觉得疼。 小玄影从土坑里抬起头来,咯咯傻笑,小脸上沾满了泥土,像只小花猫。 祝余无奈地摇摇头,将小玄影抱起来,轻轻拍去她头发上的草屑和泥土,再用袖子擦着她的小脸,眼中满是宠溺。 “慢慢来,不急。” 他像是在对自己说。 祝余熟练地将野狼处理好,喂小玄影吃饱后,开始施术为她治疗。 此方天地的生机被抽取。 附近的林地,一只正在吃草的小鹿突然僵住,随后无声无息地倒下。 毫无征兆,倒地身亡。 随后,林间的青草无风自动,向着鹿尸的方向倾倒。 紧接着,鹿尸竟凭空浮起,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抓起。 那隐形之物正要离开,却突然停住,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它像是迟疑了一下,然后循着灵气波动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 穿过茂密的灌木,它来到一片被木藤遮蔽的林间空地。 虽然视线受阻,但它感知到了那气息… 但那熟悉的气息让它浑身战栗。 那是刻在血脉里的仇恨,是属于永生难忘的血敌的气息! 鹿尸被重重扔在地上。 那隐形的东西踉跄后退,随即以惊人的速度逃离现场。 它风一般跑出森林,逃进山洞,通过这山洞钻入了一个隐蔽的地底坑道中。 杂乱的“咚咚”声在寂静的坑道中回荡。 坑道初极狭,才通人。 直到这隐形之物跑过地面上刻着的一条蓝色符文时,身形渐渐显现。 这竟是一只直立行走的节肢类生物,身体如同透明水晶般晶莹剔透。 虽说外形近似站直的虫子,却有着一种奇异的美感。 随着它不断深入,坑道两侧的蓝色水晶柱越来越多,散发出幽幽蓝光。 冲过一扇由白光构成的门扉后,眼前的景象骤然开阔。 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展现在眼前,数十座由水晶构筑的奇异建筑错落分布。 这些建筑造型如同绽放的花朵,设计极具艺术感,建筑四周还铺着白色的花海,恍若仙境。 在这水晶之城中,数十只与它相似的水晶生物正在忙碌穿梭。 有的在用前肢调试水晶柱的能量,有的在搬运发光的晶体,还有的围在一起,肢体比比划划,似在交流。 那只逃回来的水晶生物径直冲向水晶城中最大的建筑——一座顶端雕刻成月牙的高塔。 水晶生物一路狂奔,六条节肢在晶石地面上敲击出急促的“哒哒”声。 沿途有同伴发出清脆的晶体碰撞声向它致意,它也全不搭理。 它进入高塔,沿高塔内蜿蜒的螺旋阶梯向上。 塔顶是一间由纯银打造的神秘房间。 一位手持水晶权杖,体型明显比同类大一圈的水晶生物正站在巨大的银制轮盘前。 它细长的五指灵活转动轮盘,整个房间随之缓缓旋转,无数银白色丝线在空中飘浮交织。 它看着这些丝线,像在观察些什么。 “长老!” 报信的水晶生物停在门外,不敢踏入这白银之屋。 它的晶体身躯因激动而冒着红光。 “那些血敌…他们…他们来了!” “我到荒山边缘狩猎时看到了他们!” “那怪物…在夺取这片天地的生机!” “他们要毁了这里!” “就像…就像千年前毁了我们的神殿一样!” 那生物在门口急得团团转,却始终没踏入屋中一步。 “长老…我们…我们必须…” “你该冷静一些,小白。” 长老不疾不徐地说道,目光始终放在那些飘浮的丝线上。 “焦急,慌乱,可无法帮我们复仇。” “可是长老…” “我知道、我知道。” “你所说之事,天命之线已向我揭示。” 第165章 优势在我! 长老纤细的水晶手指拨弄着空中的银丝,将这些纠缠在一起的丝线理清。 “在你回来前,天命之线给予了我族新的启示。” 它们每一个说话的声音,都像冰晶碰撞般清脆动听。 长老尤其突出。 它拨出一根丝线,然后张开四只手臂: “复仇,我族等待了千年的复仇之时已至!” “我们将予那些毁灭了我族圣地的妖魔迎头痛击!” “在天命和月神的指引下,我们必将成功!” “那些疯狂的、只知屠杀与毁灭的妖魔,将会为他们玷污月神的神殿、屠戮月之民们的恶行付出代价!” 长老,不是说要冷静吗…? 看着突然振奋起来的长老,门口的报信者愣住了,透明的身躯都抖了抖。 它是想传信叫大伙战略转移,找个新地方住的。 毕竟虽然有血海深仇,但双方的实力差距确实太大了。 千年前月之民们全盛时,都败在了那群东边来的妖魔手下,几乎被灭族。 上万月之民,只跑出来百来个。 且圣地被占,他们一族的繁衍地——圣巢也没了。 如丧家之犬一般的月之民逃到这荒山里,在地下建起了新的家园,但没了圣巢的它们失去了繁衍的可能。 它们的数量只会减少,不会再增加。 死一个就少一个。 幸亏它们一族还可靠吸收月光延续寿命,不然早就灭绝了。 千年过去,那些妖魔的爪牙终于也伸到这座山。 以妖魔们的凶性,这座山也要毁灭了。 藏在山里的月之民,即使不会被妖魔们抓出来屠戮,也无法再待在这座生机陨灭之地。 所以,早点搬家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长老貌似不想走,反而想带着月之民们和妖魔们拼了? 全盛时都被图了全族,如今只剩百来个的月之民… 能赢吗? “长老…”它犹豫地发出清脆的晶体碰撞声,“我们是不是应该…” “你在害怕?”长老的权杖重重敲击地面,整个银室为之一震,“看看这些天命之线!它们从未如此明亮过!” 报信者望着屋内飞舞的银丝,确实比往常更加耀眼。 但它仍忍不住想起千年前那场屠杀—— 烈焰滔天。 圣地被毁,月神的神像被推倒,同胞们的晶体身躯被砸得粉碎。 月光,都被那凶残的烈火映成了血色… 纵使过去了千年,那一晚仍记忆犹新,刻在每一名月之民的脑子里。 “可我们的同胞已经所剩无几了…” 它的声音越来越小。 “正因如此。” 长老平静下来,或者说,它的头脑一直很冷静。 它的目光终于从丝线上移开,看向门口的报信者。 “圣巢已经被毁,我们一族的灭亡已是既定。” “与其在四处躲藏中担惊受怕、缓慢消亡,不如拼死一战。” “天命站在我们这一边,即使我族灭绝,亦能报得血仇!” “而且…”长老走到窗台,望着这座由水晶——准确的说是月光石建造的城市。 “我们是月神的子民,死亡…只是魂归月神身侧。” “若非是为了复仇,我们早该追随同胞们而去…” 长老感叹了一句后,转身对名为小白的报信者说道: “小白,你的月隐法最为娴熟,就由你去外界探查,摸清有多少妖魔来到了荒山中。” “…是…”小白低声应下。 月之民以长老为尊。 长老已经做出决定,再多说也无益。 待小白离去后,长老召集了剩余的月之民,共同商议复仇大计。 与此同时,地面上的祝余刚刚结束治疗。 小玄影的神魂又稳固了几分,此刻正蜷缩在他怀里睡得香甜。 祝余轻呼一口气,发现自己在治疗过程中也有所收获,体内灵气更加精纯了。 持续下去,不仅小玄影有被治好的可能,自己的实力也会愈发精进。 一举两得了属于是。 祝余放轻动作抱起熟睡的小玄影,返回他们定居的小院。 小丫头在睡梦中还咂巴着嘴,似乎在回味刚才的狼肉大餐。 走到院门前,祝余突然停住脚步。 一道眼熟的青色身影正踮着脚尖往院内张望。 “云鸢姑娘?” 她不是昨天才来过吗? “啊!” 没注意四周的云鸢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时脸颊酡红一片。 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了一样,有点不好意思。 云鸢是奉了大祭司的命令来大荒山采药的,顺路来看看小玄影。 她在山头没找到他俩,但看见了一座小院子。 以她对大荒山的了解,这里除了祝余他们绝无其他居民,这院子必定是那少年所建。 于是,云鸢就降下来看了看。 走近细看后,她不禁暗暗吃惊。 这院子建的比妖城的房子都好。 她自己住的地方,跟这里一比就是破木架子。 那孩子是有点东西的。 这木工活就远超妖城里的工匠们。 云鸢先在外唤了两声,没有应答,这才踮脚张望。 结果就被祝余碰见了。 很尴尬。 祝余倒没笑话她什么,只是指了指睡着的小玄影,然后腾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进去说吧。” “打扰了…” 云鸢点了点头,跟着祝余走进院内。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院子,谁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枯树林中,一道几乎透明的身影正静静注视着这里… “三个…” “只有一个成年…” “妖魔的主力没来么…” 隐身的小白轻声自语道。 更让它感到奇怪的是,这三个妖魔…太平和了。 一点不像千年前的那群那么凶残狂暴,见面就是杀,比西方瀚海的沙尘暴还要凶残不讲理。 它甚至见过两个妖魔为了争抢“猎物”而自相残杀的。 难道他们不是那批妖魔? 不过,就算不是同一批,夺取山林生机为己用的行径也同样恶劣。 只有妖魔能干出这种事来。 他们不算强。 小白想道。 月之民们一拥而上,是有能力干掉他们的。 若长老使用圣物,甚至有把握一己之力就结束战斗。 问题是,这山里真的只有他们三个吗? 不确定,再看看。 第166章 一定找到 小院内。 祝余轻手轻脚地将熟睡的小玄影安置在里屋的床榻上,细心地为她盖好被子,这才转身出来招待云鸢。 “云鸢姑娘请坐。” 祝余端出一盘新鲜的野果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看着正在好奇打量院落的云鸢。 “这是想小玄影了?” 她昨日才说过五天来一次,结果今日就又跑来了。 云鸢收回打量院落的目光,脸上浮现一丝窘迫。 她接过野果,轻声道: “确实有这个原因。” “我是奉大祭司之命来采些药草,顺路过来看看你们。” 祝余了然地点点头。 在绛离那个副本里,他跟绛离和辛夷师父学过不少药草知识,对各类药材都颇有了解。 但他并没有主动请缨帮忙的意思。 “对了。”云鸢思量片刻,还是开口道,“我和大祭司提过,想接你们去妖城生活…” “大祭司她,并未明确拒绝…” “但也没明确答应?”祝余笑问。 至于不给出明确答复的理由,祝余也能猜到。 这位大祭司,没从他们身上看到让她满意的能力和价值,但又对他们有些兴趣,所以对云鸢接他们进妖城的建议,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既想得到两个潜力无限的苗子,又不愿花时间和精力培养,更不想付出任何代价。 这想法本身无可厚非。 就是想白捡人才嘛。 和喜欢白嫖一个道理。 理解归理解,但祝余可不打算让她如意。 大祭司? 她?把谁呀? 还要我们向她证明价值? 守个草台班子一样的破妖城,被人族打得举族西逃,还在这里摆架子呢? 真当自己还是妖庭时代不可一世的大祭司啊? 于是,祝余对云鸢说: “感谢云鸢姑娘的好意。但你也看到了,我们在这里过得很好。” “这座…大荒山,什么都不缺。” 云鸢欲言又止。 她是还想再劝劝的。 让小玄影和祝余这样天资出众的孩子流落在外,对如今的妖族来说无疑是一大损失。 妖族需要每一份可用的力量。 但她终究没能说出劝说的话。 因为不得不承认,眼前这方小天地确实比妖城舒适得多。 连她都想搬过来了。 寒暄了一会儿,云鸢起身告辞: “等我采完药草,再回来看小玄影。” “慢走。” 临走前,云鸢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这座精巧的院落。 祝余目送云鸢的身影消失在云端,转身回到屋内,去照看他的小凤凰。 推开房门时,他眉头一挑。 小玄影不在床榻上,被褥凌乱地堆在一旁。 “影儿?” 祝余故作疑惑地唤道,实则早已感知到门后那个屏住呼吸的小身影。 小玄影蜷缩在门后角落,双手捂住嘴巴,大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她光着的小脚丫扭来扭去,却硬是没发出半点声响。 祝余嘴角上扬,心中涌起一阵欣慰。 小丫头是想和自己玩捉迷藏? 很好,开始有想法了,看来治疗确实卓有成效。 小玄影想玩,他自然是配合的。 他故意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装模作样地掀开被褥,甚至弯下腰检查连老鼠都藏不住的床底。 但就是不看一眼身后。 “影儿去哪了呢?” 祝余夸张地自言自语。 见此情形,小玄影得意得小脸都皱成了一朵花,笑话又憨又可爱。 她蹑手蹑脚地从门后走出,突然“嘿呀!”一声从后面扑上来,扑到祝余背上。 “哇!” 祝余配合地惊叫一声,顺势被扑倒在床上。 “埋伏”成功。 小玄影银铃般的笑声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 虽然已经吃成了小胖墩,但她的笑声依然清脆悦耳。 “祝余…抓住啦!” “影儿…厉害!” 她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祝余背上,小脸在他肩上里蹭来蹭去。 小丫头表现亲昵的方式就是用脸蹭。 祝余笑着翻身,将这个开心果搂进怀里: “影儿变聪明了呀,藏得真好,我都没发现。” 小玄影闻言,眼睛弯成了月牙: “影儿…很聪明!嗯!” 她骄傲地宣布,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看着她天真烂漫的笑脸,祝余心头一软。 他不禁想象,若是和大玄影有个女儿,大概也会这般可爱吧? 话说他们在这方面做的努力也不少,生生蛊都一度快供不上了,依然是没反应。 不过没反应也好,他还没过够二人世界呢。 她们估计也一样。 而且,现在要是突然有谁怀上了,家里那脆弱的平衡怕是又会被打破… 那到时候他就得向阿姐借天地之力来做后备隐藏能源了。 生生蛊还是太乏力了。 将这些琐事抛诸脑后,祝余捏了捏小玄影肉乎乎的小脸。 他对她的小脸爱不释手。 “影儿,我们来玩捉迷藏好不好?” “就像刚才那样,你躲我找,或者我躲你找。” “好!” 小玄影欢快地应道。 实际上,只要和祝余一起,做任何事,她都很开心。 “祝余躲,影儿找!” 小手拍着祝余的胸膛。 祝余忍俊不禁地揉了揉小玄影的脑袋: “好,但话说在前头,我可是很会藏的。影儿要是找不到我,可不许哭鼻子哦。” “不会!” 小玄影立刻挺起小胸脯,信誓旦旦地挥舞着小拳头。 “影儿一定找到祝余!嗯!一定找到!” 她认真的模样更可爱了,圆嘟嘟的小脸都因为激动而泛着红晕。 “那我去藏了。”祝余站起身。 “影儿要数到五十才能来找我,而且——” 他竖起一根手指,神秘兮兮地说: “不许偷看哦!” “不偷看!”小玄影用两只小胖手紧紧捂住眼睛,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影儿…听话!”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她还特意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壁。 祝余笑着摇摇头,迈步走出房间。 和小孩子玩就没必要上什么操作了,祝余随意绕了个圈,躲进了庭院里那棵茁壮成长的大树后。 屋内传来小玄影稚嫩的倒数声: “…四十八、四十九、五十!祝余…影儿来找你啦!” 伴随着咚咚咚的脚步声,小玄影开始了她的“寻宝”之旅。 祝余藏在树后,听着她发出的响动。 而在小院之外,隐身的月之民仍紧盯着这里… …… 今天在外面看房,没啥时间码字,明天四更补上… 第167章 多余了 “祝余~你在哪里呀~” 小玄影奶声奶气的呼唤声由远及近。 她在室内翻了一圈也没找到祝余。 祝余都能想象她撅着小嘴,一脸困惑的可爱模样。 忽然,脚步声在庭院中停下。 祝余在树后一动不动,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小玄影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迈着小短腿朝大树走来。 祝余看着小家伙可爱的模样,起了玩心。 他放轻脚步,开始绕着粗壮的树干和小玄影玩起了游戏。 小玄影还不太会跑步,跑姿很奇怪,两只小手打直向后伸展。 而祝余则灵活地绕着树干转圈,完美保持着与小玄影相反的位置。 “咦?” 跑了一圈,小玄影疑惑地停下,小鼻子抽动着。 她明明闻到了祝余熟悉的气息,可转了一圈却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就在她歪着小脑袋百思不得其解时,祝余憋着笑从树后探出头,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 “哇!” 小玄影被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马上像只小陀螺一样又开始绕着大树转圈。 祝余给她编的小辫子都跑得飞了起来,像只快乐的小蝴蝶。 祝余见好就收,放慢了脚步,不再捉弄她。 “找到啦!” 很快,伴随着一声欢呼,小玄影像颗小炮弹一样撞了上来,“砰”地撞进了他怀里。 “影儿怎么找到的?”祝余惊讶地问。 小玄影得意地晃着小脑袋,小手指向地面: “脚印!祝余笨笨!” 祝余低头一看,果然在松软的泥土上留下了浅浅的足迹。 这小丫头的观察力,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是真变聪明了呀。 不错不错。 “影儿真棒!”他由衷地夸奖道,把小玄影举高高转了个圈,“那现在换影儿躲,我来找好不好?” “好!”小玄影开心地拍着小手,蹦蹦跳跳地跑向院子深处。 祝余靠在门框上,听着她哒哒哒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心里暖暖的。 金色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微风送来阵阵花香。 祝余深呼吸,嗅着花香,默数着五十个数字。 他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理解,未来玄影对隐居山林的执着了。 这样的日子,不差。 …… 一个月后,云鸢再次踏足这座隐于大荒山深处的小院。 她手中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从妖城带来的蜜饯果子。 小玄影以前最爱吃这个。 走进小院,她看到小玄影正自个儿躺在庭院大树下新挂的吊床里打盹。 祝余不知道去哪儿了。 云鸢走到吊床旁,轻轻晃了晃半睡半醒的小玄影。 在小丫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后,她提起竹篮,柔声道: “小影儿,看云鸢姐姐给你带什么来了?” 小玄影眨巴着眼睛看着竹篮,闻到了里面飘出的香甜气味。 但她却没像云鸢想象中那样,如以前那般兴奋地弹起来。 而是反应平平。 她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这才从吊床里坐起: “谢谢云鸢姐姐…” 这平淡地反应使得云鸢一愣。 “小影儿不爱吃蜜饯了吗?” 自己三天前带蜜饯来时,这小丫头还挺高兴的嘞。 她三天就改了口味? 小玄影摇摇头,摸着肚子,说: “祝余…做好多…吃累了…” 蜜饯这东西没多大难度,在知道小玄影喜欢吃后,祝余就收集来大堆的果子和蜂蜜,给她做了一大箩筐。 小玄影吃东西没节制。 很快就吃腻了。 “……” 云鸢无声叹息。 她发觉有了祝余后,小玄影好像一点也不需要她了… 有那么些…多余… 不过小玄影对这照顾了自己许久的姐姐还是有感情的。 清醒后,她给了云鸢一个大大的拥抱。 云鸢下意识接住她,感觉这小家伙比自己上次抱她时又重了不少。 体内的灵气也愈发充盈。 这成长速度…简直恐怖如斯。 “祝余呢?” 云鸢环顾四周。 小玄影指向一间屋子:“厨房,做好吃的!” 云鸢若有所思地望向厨房方向。 她早就已经完成了自己采集药草的任务,但依然频繁来大荒山。 这一个月来,她借着探望小玄影的名义来了不下十次。 她还是存着招揽祝余的心思。 而祝余也知道她的想法,但他并不打算为妖族效力。 他只在乎玄影。 所以,对于云鸢那些旁敲侧击、拐弯抹角的试探,都被他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来。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让人无处着力。 祝余对小玄影的巫术治疗,也挑在云鸢走之后。 不过,云鸢依旧注意到了,大荒山某些区域生机不正常的消逝。 在一座郁郁葱葱的山脉里,就那几片区域干枯死寂。 这有大问题。 云鸢怀疑是祝余干的。 但又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也无法确定一定是他。 再者说,妖族也没对大荒山彻彻底底探索过。 不排除这里还有别的东西存在的可能。 所以,云鸢此次前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提醒他们小心一些。 “云鸢姑娘来了?” 祝余擦着手从厨房走出。 “又是给影儿带吃的?” “嗯。”云鸢点了点头,“还有一事,最近大荒山有些…异常。” “有几片山林失去生机和灵气,草木枯萎,像是,被什么抽干了…” “你们要注意一点。” 祝余未露出破绽,听到云鸢的警告后,也是一脸严肃道: “多谢云鸢姑娘,我们会注意的。” “话说云鸢姑娘见多识广,可知这是何物所为?” 云鸢一时语塞。 她总不能直说怀疑是祝余干的。 “我…会再去看看的…”她最后只能这样说。 “你们,多加小心。” “有影儿在,不怕。”祝余笑着揉了揉小玄影的脑袋,“我们影儿现在可厉害了,是不是?” “影儿!厉害!” 小玄影举起了拳头: “影儿,保护祝余!” 云鸢勉强笑了笑。 但有些事云鸢也不得不承认,那就是——单论实力,小玄影真未必比自己弱… 小玄影变强的速度比她快多了。 她甚至都不会修炼,但一个月的时间也顶她好几年。 而且以前的小玄影虽然也成长迅速,但远远没有这样恐怖的速度… 云鸢怀疑是祝余做了什么。 再联想到那些失去生机和灵气的山林… 莫非是祝余把它们抽取出来,输送给了小玄影? 但他是怎么做到的? 第168章 大意了 小院外不远处的枯树林中。 一个透明的身影攀在树上,监视着院内的一切。 月之民小白已经在此潜伏观察整整一个月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监视,它终于确认了重要情报: 这座山中常住的只有院子里那两只小妖魔,而那只大妖魔每隔两三天才会来一次。 最关键的,这三只妖魔的实力都不算强。 虽然那个叫祝余的妖魔能力有些诡异,但小白相信,只要长老出手就一定能击败他! 月之民们的胜算很大! 想到这里,小白慢慢向后退去,六条细长的腿在落叶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它要赶紧回水晶城报信。 水晶城内,残存的月之民们早已在长老的命令下做好了战斗准备。 小白匆匆穿过城门,直奔高塔。 长老正站在高塔上。 在小白回城时,它就看到了它。 “长老!”小白恭敬地行礼,“我已反复确认,大荒山只有那两只小妖魔常住。那只大妖魔现在也在山里。” “除了他们之外,再没有别的妖魔了。” “很好。” 长老说。 它高举权杖,月牙高塔刹那间爆发出耀眼的月光。 所有看到光芒的月之民都迅速聚集到广场上。 长老环视下方,一百零八只晶莹剔透的节肢生物整齐列队。 一百零八。 这个数字让它的精神一阵抽痛。 曾经上万族人的辉煌,如今只剩下这一百零八位同胞。 圣地被占,神像被毁,族人被屠戮殆尽… 这些血海深仇,今日终于要开始偿还了! 长老颤抖着取出一颗珍藏多年的宝石,郑重地将之镶嵌在权杖顶端。 “同胞们!”长老高举权杖,它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月神指引!今日,我们就要让那些妖魔血债血偿!” “复仇之战,就从大荒山开始!” “当今晚的月亮升起,就是我们出战之时!” “复仇!复仇!” 月之民们齐声高呼。 本该是杀气腾腾,很有气势的一幕。 但由于月之民们的声音太过清脆,听起来不像是在怒吼,更像是在唱歌… 月升之时。 随着长老一声令下,一百零八位月之民排成战斗队形,浩浩荡荡地杀向祝余他们居住的小院。 小院内,祝余正抱着小玄影在吊床上轻轻摇晃,给她讲着睡前故事。 云鸢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手里捧着木制的水杯。 这段时间她总是很晚才离开,有时甚至会留宿一夜。 当然,理由永远都是陪小玄影。 不过小家伙明显更愿意黏着祝余,这让云鸢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明明是她先来的,陪伴小玄影的时间也更久。 “…那大圣一棒子就打碎了南天门,十万天兵天将都拦不住他…” 祝余还是在讲《西游记》的故事,小玄影喜欢听这个,听几遍都不腻。 云鸢抿了口水,暗自摇头。 打上天庭? 妖庭历史上可没出过这么厉害的猴妖,这故事八成是祝余自己瞎编的。 不过…他为什么要特意编造一个强大的猴妖故事呢? 猴妖在妖族中也不算强族啊… 难道是因为他自己是猴族? 猴族确实以手巧著称,而且特别适应山林生活… 但祝余不是失忆了吗? 云鸢脑海中思绪众多,愣愣出神,连祝余讲的什么都没在听了。 离小院不远的山丘上,月光如水般倾泻。 一百零八个月之民静静潜伏在此地。 它们透明的身躯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如同一个个漂浮的幽灵。 “长老,妖魔就三只,咱们一起冲下去,把他们杀了吧!” “不。” 长老拒绝了冲动的月之民们直接冲下去厮杀的提议。 它深知族人们已经承受不起任何损失了,每一个同胞的生命都弥足珍贵。 “用圣物。”长老低声说道,节肢牢牢握住权杖。 权杖顶端,那颗名为“蜃梦之石”的宝石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这是月之民最后的底牌,能够将敌人的神魂拖入幻境,杀人于无形。 长老平举权杖,开始调动体内灵气催动蜃梦之石。 宝石渐渐亮起,散发出朦胧的月白色光芒。 但此举也让它们暴露了身形,暴露在了盘旋的飞鸟眼中。 小院里,祝余讲故事的声音突然一顿。 他派出去警戒的飞鸟传回了危险的讯号。 月光下,一群晶莹剔透的节肢生物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小院,为首的正在施展某种法术。 虽然不知道这些家伙是什么来头,但祝余自然不可能放任它蓄力。 “嘎——!” 一声尖锐的鸟鸣划破夜空。 紧接着,数十只飞鸟从四面八方俯冲而下,锋利的喙和爪子直指月之民们。 鸟叫声在寂静的夜里异常嘹亮。 小院里的云鸢和山丘上的月之民都是一惊。 “怎么回事?!” 云鸢本体是青鸾,当然听得出那些尖锐的鸟鸣是何种含义。 敌袭! 云鸢来不及细想,嘱咐了一句: “保护好影儿!” 便已化作一道青光飞身而起。 当她升至高空,终于看清了那群被鸟群围攻的透明生物。 它们形似螳螂,却有着水晶般剔透的躯体。 “这是…什么怪物?”云鸢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生物。 更令她心惊的是,这些生物竟有上百之众,而且其中好几个散发着不弱的灵气波动。 山丘上,月之民们被突如其来的鸟群打了个措手不及。 它们又惊又怒。 “能操控飞鸟…果然是千年前那群妖魔!” 长老冷冷地看着小院方向,它没想到对方竟然早有防备。 它们已经暴露了,想抢占先机已不可能。 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它迅速做出决断: “我来对付天上那只,你们速去斩杀院中那两只妖魔!” 然而云鸢根本没打算与它们缠斗。 在看清敌人的数量后,她毫不犹豫地捏碎了腰间的一块玉简。 这是大祭司制作的传讯符,一旦碎裂,妖城内的大祭司就会有所感应,派翎卫前来支援。 只要坚持住,援军很快就到… 云鸢在心中默念。 那些透明生物已经分成两队,绝大部分都快速向小院逼近! 第169章 无法选中 见大多数怪物都冲向了小院,云鸢正欲俯冲拦截,却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下意识侧身一闪,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道激射而来的幽蓝光线。 那光芒擦脸而过,冰冷刺骨,刺得云鸢脸颊生疼。 月之民长老独站在山丘上,权杖上的宝石正对着她。 云鸢脸色凝重起来。 这些看似脆弱的透明生物,实力绝不在她之下。 大荒山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存在… 那些失去生机的山林,难道是它们干的?! 云鸢心中警铃大作,背后都渗出了冷汗。 想到小玄影曾经独自在山中生活那么久,她不禁有些后怕。 幸好,幸好小家伙从未遇见过这些怪物… “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云鸢厉声质问,同时身形一闪,再次避开一道激射而来的幽蓝光芒。 月之民长老气笑了,透明的身躯因暴怒而泛起诡异的红光。 这群屠戮它全族的妖魔,居然还敢装模作样地质问它们是谁? 长老终于按捺不住,一个字都不想和她多说,权杖连挥,三道月光呈品字形射向云鸢。 见对方不仅不答话反而攻势更猛,云鸢也不再留情。 她唤出青色翎羽,青色罡风随之呼啸而出,与那幽蓝的光芒对垒。 下方小院内,祝余通过飞鸟的视野将战况尽收眼底。他冷静评估着来袭者的实力。 除了那个持杖的长老外,其余大多不足为惧。 以他和影儿的实力,对付这些家伙绰绰有余。 “影儿。” 祝余蹲下身,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玄影说: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游戏?好呀!” 小玄影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最喜欢和祝余玩游戏了,每次都能学到新花样。 祝余指向院外:“看到那些透明的‘小虫子’了吗?我们来比比谁打得多。” 小玄影歪着头看向院外,果然发现一群透明的大虫子正在逼近。 它们比祝余用来钓鱼的虫子还大呢! 看着脆脆的,应该会很好吃! 她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跃跃欲试地蹦跳起来: “影儿要玩!影儿一定能赢!” “那说好了,输的人要负责明天洗衣服。” 祝余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同时暗中将一缕灵气注入她体内。 小玄影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小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影儿不会输的!” 她信心满满地喊道,黑色的眼眸中跳动着战意。 或者说,馋意? 这丫头似乎觉得那些虫子很好吃? 看小玄影有尝尝它们咸淡的想法,祝余又叮嘱了一句: “一会儿不许用牙咬!” 不清楚有毒没毒的东西可不能乱吃。 毕竟影儿又不像自己,万毒不侵。 小玄影是听祝余的话的,她嘟着嘴,不情不愿地点点头:“知道啦…” 祝余暗自好笑。 话说这小丫头怎么什么都想往嘴里塞? 长大后的玄影明明对食物兴趣缺缺,难不成真是小时候把一辈子的馋劲都用完了? 院外,月之民们已经逼近篱笆。 祝余和小玄影可都不希望他们辛辛苦苦建起的小家被毁坏。 “走!” 祝余单手抱起小玄影,脚尖在地面一点,身形如燕般掠出。 落地的一瞬,祝余深吸一口气,胸腔微微鼓起,随即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啸。 妖族武技——狼啸! 声浪如实质般扩散开来,冲在最前面的月之民小队东倒西歪,透明的甲壳上都被震开裂了。 “还挺结实。”祝余挑了挑眉。 他本以为这一击至少能震碎几个,没想到这些家伙的防御力比他预想的要强。 月之民们迅速重整阵型。 它们也不是只会闷头冲。 虽无法像长老那样发射出让云鸢都心悸的光芒,但也能操纵月光作战,变幻出各种各样的武器。 弯刀、长矛、弓箭,全都由纯粹的月光构成。 这些武器在它们手中灵活挥舞,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然而实力差距实在太大。 小玄影平时都在祝余的保护中,观察他们的小白对她的实力并不清楚,只知这个小妖魔比较呆傻,应该不怎么强。 结果一交手就傻眼了。 它们的月光武器都破不了小玄影的防,甚至连她的头发丝都砍不断。 “嘿呀呀!” 小玄影开心地挥舞着小拳头。 看着毫无杀伤力的小拳头一挥,就是一只“大虫子”破碎。 在她眼里这确实是在玩游戏,那些破碎的透明甲壳就像打碎的冰块一样有趣。 一只月之民举矛刺来,她随手一抓,月光长矛就像冰棍般断成两截。 “好玩!好玩!” 小玄影边打边笑。 这百灵鸟一般动听的笑声,在月之民们听来却格外刺耳。 可它们偏偏拿这只“小妖魔”没有任何办法! 月之民们一个个气得浑身变红。 “哇!还会变色!” 小玄影笑得更开心了。 祝余那边更是势如破竹。 他施展妖族武技“犀角冲”,整个人如同发狂的犀牛般在敌阵中横冲直撞。 被他撞到的月之民就像打翻的玻璃珠,四散飞溅。 好玩,解压。 但在祝余发起下一波冲锋,为小玄影保驾护航前,一道诡异的光照了他一下。 那光芒如同月光般清冷,带着刺骨的寒意。 祝余只觉得眼前一花,随即恢复正常。 “嗯?”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随手一肘将扑来的月之民击飞。 这束光似乎对他毫无影响,连半点不适感都没有。 “影儿小心!” 祝余身形一闪,施展犀角冲撞向小玄影周围的月之民。 透明的节肢生物们像保龄球瓶一样被撞得七零八落。 而在月之民队列后方,小白已经完全呆住了。 刚才那道光是它蓄力已久的“月魂击”,本该直接重创敌人的神魂。 可那个叫祝余的妖魔不仅毫发无损,甚至连动作都没停顿一下! “这不可能…” 山丘上的长老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它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看似弱小的妖魔竟有如此实力。 权杖上的蜃梦之石再次亮起,这次,它瞄准了祝余… …… 还欠一章,明天补上… 第170章 哼,想逃? “祝余,小心!” 云鸢的惊呼声从高空传来,她正被数道月光纠缠,无法脱身。 那怪物手中权杖释放的力量,连她也不敢硬接。 然而警告还是晚了一步。 那道诡异的光芒已经笼罩了祝余全身。 他的身体瞬间僵直,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变幻。 战斗的喧嚣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朦胧的红光。 几个熟悉的身影在红光中逐渐清晰。 大玄影一袭火红嫁衣,凤冠霞帔; 苏烬雪白衣胜雪,腰间配剑; 绛离紫裙飘飘,眼波流转; 元繁炽黑金长袍加身,雍容华贵… 他所爱的女子们出现在眼前。 大家其乐融融,再没有争吵和敌对,眼中满溢的柔情能让最坚硬的钢铁都变得柔软。 也能让柔软的东西变得比钢铁还坚硬。 祝余这才发现,他们是在一座大婚房里。 “夫君还愣着做什么?”大玄影掩唇轻笑,朝他伸出玉手,“快过来呀~” 其余女子也纷纷娇嗔着向他招手。 婚房内红烛高照,喜气洋洋。 祝余却站在原地没动。 他清晰地意识到这是幻境。 那道诡异的光,将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具现化了。 但这场景并未让他沉沦,反而让他觉得有些好笑。 毕竟他内心的幻想,并不是遥不可及的梦。 在现实中努力一下也能实现的事,何必在幻境里沉迷? 他没有任何缺憾,需要靠幻境来弥补。 这种虚假的东西对他无效。 祝余只深深地看了她们一眼,然后运转起《上善若水》心法。 清心静气,屏息凝神。 清凉的灵气流遍全身,眼前的幻象如镜花水月般开始破碎。 咔嚓—— 最后一片幻境碎片消散,祝余的视线重新聚焦。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守在身前的小玄影。 她正一拳打飞一只扑向他的月之民,看向他时,焦急都写在了小脸上,黑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担忧。 小玄影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刚才打虫子打得正欢,想向祝余炫耀一下自己的战绩来着。 结果转头一看,发现祝余在原地发呆,大虫子都围上来了也不动。 小玄影急坏了,不顾得别的,赶忙冲上来保护他,手忙脚乱地抵挡着四面八方的攻击。 “祝余醒啦!” 看到他的眼神恢复清明,小玄影转忧为喜。 她张开小嘴正要说什么,突然愣住了。 刚才光顾着保护祝余,一着急,把自己打碎了多少大虫子给忘了! 达到两位数,她的小脑袋就不够用了。 “呜…” 小丫头扁着嘴,眼眶都红了。 她可是很认真在玩这个游戏的! 祝余一边轻松格挡着月之民的进攻,一边温声对小玄影说: “影儿真棒!多亏了影儿保护我!” 这句话像有魔力一般,瞬间驱散了小玄影脸上的阴霾。 她重新开心起来: “影儿超厉害!” 说着又挥拳打碎一只偷袭的月之民。 “因为影儿救了我,加分!这次游戏是影儿赢了!”祝余笑着宣布。 “太好了!” 小玄影欢呼雀跃,打得更起劲了。 她像只快乐的小蝴蝶般在敌群中穿梭,每挥一拳都至少有一只月之民应声而碎。 月之民们看到这一幕,本就红温的身体更是红得快炸了。 它们视死如归的复仇之战,在这两个妖魔眼中竟然只是一场游戏? “这就是妖魔啊!”一只月之民悲愤地喊道,“纯纯的妖魔啊!” 月之民们也顾不得连长老的攻击都对祝余无效这一事实了。 它们彻底疯狂了,不顾一切地发起冲锋,哪怕明知是送死也毫不退缩。 山丘上,长老见祝余毫发无损,也是惊骇无比。 它怎么也没想到,连族中圣物蜃梦之石都无法伤到那个妖魔分毫。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妖魔了。 难道是因为蓄力时间不够,没能发挥出全部威力? 看祝余他们无事,云鸢也松了口气,她对下方的长老喝道: “不管你们是什么怪物!我族的援兵就要到了,识相的话就束手就擒吧!” “怪物?” 长老闻言,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 就所作所为而言,到底谁更像怪物? 那些被屠戮的族人,被毁掉的神像,被玷污的圣地…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正是这些妖魔吗? 至于援兵… 听到这话,长老反而平静了下来,仿佛这一切都在它的预料之中。 “天命…”它低语道,“天命已给出指引…” 天空上的云鸢皱起眉头。 这怪物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撤退!全员撤退!” 或许是知道事不可为,长老突然高声下令。 同时权杖一挥,一道耀眼的月光屏障横亘在战场中,将祝余等人与月之民们隔开。 这个命令让浴血奋战的月之民们为之一愣。 在它们的认知中,死亡不过是回归月神的身侧,根本不足为惧。 剩下的绝大多数月之民都是抱着为同胞复仇的心态,才坚持活到现在。 出战也是没想着再活着回去。 这都打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不拼一把换两个妖魔,而是撤退? 不过犹疑归犹疑,月之民们对长老的命令深信不疑,它说撤退,那咱们就先撤。 月之民们迅速执行了撤退命令,整齐划一地退去,只留下满地晶莹的甲壳碎片。 “哼!想逃?” 见大虫子们纷纷后撤,还没打过瘾的小玄影学着祝余平时的语气,奶声奶气地喊道。 她迈开小短腿就要追上去,却被祝余一把拎住后领提了回来。 “影儿乖,穷寇莫追。” 祝余将她抱在怀里,拍了拍她衣服上的灰尘。 他才不可能让小玄影去追这些来路不明的怪物。 云鸢对长老喊的话他也听到了。 妖族的援兵要来了。 后面的就让他们去收拾吧。 不过祝余也不是干看着它们跑,天上的飞鸟和地上的虫子已经跟上了它们。 他可靠的动物朋友们会找到这些怪物的老巢。 无处可逃! 第171章 永不分离 长老还在独力支撑,掩护着月之民撤离。 祝余正想去帮一把云鸢,一声嘹亮的鸟鸣便响彻云霄。 一只火红的巨鸟自云端俯冲而下,身后跟着数只体型稍小的飞鸟。 为首的巨鸟羽翼如火,在夜空中拖曳出绚丽的流光。 “是丹翎来了!”云鸢面露喜色。 这位翎卫统领是她多年好友,实力在妖城中也仅次于大祭司。 月之民长老见状,非但没有退缩,反倒更加疯狂地挥舞权杖。 但它的攻击不是对着云鸢,而是统统攻向了祝余。 在它看来,这能无视蜃梦之石的妖魔,威胁还要在明面实力更强的云鸢之上! 看它这不顾自身安危都要换掉自己的架势,祝余很是莫名其妙。 不是,我招你惹你了? 祝余正要带着小玄影闪避,烈焰形成地火墙便替他挡下了长老的攻击。 “小心!” 火鸟落地化作一名红衣女子,她拔出腰间的双刀,炽热的火焰与云鸢的罡风连携,形成一道红青相间的屏障。 两女配合默契,很快就将长老逼入绝境。 轰——! 火风合击之下,长老终于支撑不住,重重摔在地上。 云鸢手腕一翻,罡风化作锁链将其牢牢束缚。 “大荒山里居然藏着这种东西…” 丹翎打量着这个透明的直立大虫,眉头紧锁。 她是不久前才从西域捉了人材回来。 都没怎么休息,收到云鸢的求援后就立刻带着翎卫来支援了。 作为大祭司最信任的部下,她一向是能者多劳。 “你们究竟是什么怪物?” 云鸢质问道。 长老冷笑一声: “怪物?你们入侵我们的圣地,屠戮我们的同胞,竟然还说我们是怪物?” “胡说八道!”云鸢厉声反驳,“我们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 一旁的丹翎则沉默不语。 她到西域去做的事,貌似和这长老骂的差不多… 长老声音中带着刻骨铭心的仇恨: “千年前的暴行,你们忘了,但月之民永不遗忘!” “千年前?” 云鸢和丹翎同时一怔,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们都知道,大祭司到西域后就一直在寻找妖庭时代,西迁的一支凤族。 九凤一族。 他们经历过妖庭的黄金时代,领袖更是位强大的妖圣,族中也不乏六阶、五阶的霸主、妖王。 他们到西域的时间,正好是千年前。 云鸢心中的愤怒一扫而空。 她甚至有些兴奋。 九凤一族可是经历过妖庭黄金时代的古老族群,如果千年前屠灭这群怪物的就是他们… 连这些手下败将都能苟延残喘至今,九凤想必也还存在! 大祭司是对的,九凤并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丹翎!”云鸢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这很可能是我们一直在找的线索!” 丹翎的双眸也亮了起来: “没错,这怪物可能知道九凤的下落!” 作为大祭司最得力的助手,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一旦找回那些妖庭黄金时代的先辈,妖族离再兴就更近了一步! “云鸢,”丹翎当机立断,“你带它回去见大祭司,我带翎卫去追捕其他怪物。” 丹翎率领翎卫出发前,目光复杂地望向祝余和小玄影。 这俩小孩气定神闲,但满地晶莹的月之民残骸无声诉说着他们的实力。 或许能让他们为妖族效力也不错。 但这就要让云鸢花些心思了,她和他们走得近。 “云鸢,”她压低声音对好友道,“想办法拉拢他们。这样的战力,不该埋没在山野间。” 云鸢微微颔首,她早就存了这个心思。 在和云鸢低声交流几句后,丹翎领翎卫前去追踪那些怪物。 那些怪物会隐身,不过依然留下了些痕迹。 而且还有飞鸟为她们引路。 目送丹翎带着翎卫消失在夜色中,云鸢又给长老加了几道锁妖链,连嘴都给封住了。 她可不想让这珍贵的线索在半路出什么岔子。 “你们没事吧?” 云鸢带着俘虏降落到祝余身边,关切地问道。 祝余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玄影:“没事,影儿玩得很开心。”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小玄影举起两只肉乎乎的小拳头,在祝余怀里晃着小脚丫: “祝余…影儿…厉害!打跑虫子!” 她得意地晃着小脑袋,完全没意识到刚才经历的是你死我活的战斗。 云鸢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小玄影的发顶,这小家伙总能让人心情愉悦。 她转向祝余,语气诚恳: “你们和我一起回妖城吧,这山里说不好还有那些未知的威胁。” “就当是为了小玄影考虑,你应该也不希望她遇到危险吧?” 祝余没有立即回答。 他低头看着小玄影天真无邪的笑脸,又抬头望向远处正在追踪逃跑怪物的丹翎。 事情远没有结束。 “以你的能力,”云鸢继续劝说道,“大祭司一定会重用你的,影儿也能在妖城得到更好的照顾。” 祝余对此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云鸢这一个多月对他们这间小院的喜欢他可是看在眼里的。 要是妖城真像她说得那么好,她能三天两头往他们这山野小屋跑? 在妖城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祝余在心里默默摇头,这话也就骗骗小玄影了。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云鸢不在那两年多,可没有一只妖族来看过小玄影一眼。 这能有什么感情? 更重要的是,祝余还需要用巫术治疗小玄影。 在妖城众目睽睽之下,他总不能大摇大摆地摆弄那些明显带着人族风格的术法。 那位冷酷的大祭司要是发现端倪,少说也要当场把他关进地牢。 想到那位大祭司,祝余更不放心。 真到了她的地盘,那可就身不由己了。 参考云鸢动不动就被外派两年的前科,自己去了也是被当牛马使唤。 到时别说照顾小玄影,怕是连陪她玩泥巴的时间都没有。 这样想着,祝余还是拒绝了云鸢的招揽。 “多谢云鸢姑娘好意,”他说,“但还是不了。至于影儿…” 祝余还没说完,小玄影似乎听懂了什么,抓住祝余的衣襟,大声表态: “祝余去哪,影儿就去哪!” 他们绝不分开! 第172章 计划通 “影儿不离开祝余!不离开!” 小玄影像只护食的小兽般,紧紧抱着他不撒手。 祝余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知道了,小跟屁虫。” “影儿…才不是虫!”小玄影不依地在他怀里扭成麻花,“影儿是鸟!鸟吃虫!” 云鸢看着他们笑闹,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瓶。 五味杂陈。 小玄影对祝余的依赖,已经远远超过了对她的感情。 不过转念一想也正常。 她这个“姐姐”除了定期送点食物和衣服,确保小玄影还活着之外,再做不了别的。 她可没办法像祝余这样,一天到晚都陪在小玄影身边,也造不出一个真正的家,更无法给小玄影做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 如果没有祝余…小玄影现在大概还蜷缩在那个简陋的鸟巢里,饿得啄自己羽毛吧? “你再多考虑考虑吧。”云鸢最终叹了口气,拎起被捆成粽子的长老,“我之后再过来。” 说罢,带着长老飞走。 “云鸢姐姐再见!” 小玄影对着她的背影挥手告别。 祝余则还是看着丹翎她们消失的方向。 云鸢有句话没说错,这山里确实藏着未知的危险。 自己得用御灵术,给这座山来个深入调查了。 里里外外都要狠狠查一遍。 从地面到树梢,从山洞到溪流,一寸都不能放过。 至于那些逃走的怪物… 如果丹翎搞不定,他不介意自己来善后。 祝余正思索着调查计划,忽然感觉衣领被轻轻拽了拽。 低头一看,小玄影正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小手揉着肚子,小嘴撅得老高: “祝余~影儿肚子饿饿~” 那撒娇的小奶音让祝余瞬间心软。 他笑着用鼻尖蹭了蹭小玄影的额头: “好好好,我们这就回去做好吃的!今天给影儿做蜜汁烤鹿腿好不好?” “好!” 小玄影欢呼一声,小脑袋在他颈窝里亲昵地蹭来蹭去。 “影儿要吃两个!” “行!” 祝余抱着她往回走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地面突然钻出无数枯黄藤蔓,像活物般将散落的水晶残骸卷起,拖入地下深处,转眼间就将战斗痕迹掩盖得干干净净。 …… 妖城。 整座城池笼罩在深沉的黑暗中,唯有城墙上和祭祀殿附近的火把还散发着微弱光芒。 云鸢发出一声独特的鸣叫表明身份,然后振翅落在祭祀殿外的平台上。 “云鸢大人?” 守在殿外的翎卫收起武器。 这位半人半鸟的翎卫虽然拦住了去路,但语气还算友善。 “大荒山出什么事了?丹翎统领她们怎么没一起回来?” 云鸢晃了晃手中被风链捆得严严实实的长老: “山里藏着这些怪物。丹翎带人去追捕逃走的了,我先带这个回来。” “它知道一些重要的线索,我需要面见大祭司禀报。” 那翎卫警惕地看了这奇怪的水晶虫,对云鸢说: “你在这里等一等,我进去通报。” 在云鸢点头后,翎卫转身走向祭祀殿。 她走进祭祀殿深处,下面有一个地下室。 越往里走,空气中弥漫的药草味就越发刺鼻,还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哀嚎。 她在最后一扇石门前单膝跪地: “禀大祭司,云鸢带回一只水晶怪物,声称有关键情报。” “哦?” 石门内传来大祭司的回应。 随着石门缓缓开启,血腥气混合着浓烈的药草味从中散出,她还听到了凄厉的惨叫。 翎卫死死低着头,不敢看石门里面。 大祭司缓步走出石门,红金相间的华贵长袍出现在翎卫低垂的视线中。 石门闭合,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也被彻底隔绝。 翎卫暗自松了口气。 她知道,这地下室里关押的都是丹翎统领从西域诸国掳来的“人材”。 大祭司似乎在用某种秘法改造他们,但具体过程只有那些被召进祭祀殿的祭部成员才知晓。 每次从地下室出来,那些参与仪式的妖族都会变得异常沉默。 大祭司带着翎卫走出地下室,在殿中给云鸢传音,让她进来。 而翎卫则回到殿外把守。 殿内,赤凰慵懒地倚坐在石头雕琢的宝座上。 看见云鸢拖着那只半透明的水晶生物走进来后,赤凰微微挑眉: “这就是让你不惜捏碎玉简求援的敌人?” “一只…水晶做的虫子?” 云鸢单膝跪地,风链束缚下的长老在地上不安地扭动: “禀大祭司,它们数量过百,且能隐匿身形。丹翎统领正率领翎卫追剿残敌。” 赤凰轻轻“嗯”了一声,问: “你说有要事禀报,什么事?” 希望是足够重要的事。 毕竟她还忙着制造蛊兽呢。 这可是能扩充妖族军力的大事。 “千年前,九凤一族可能和这些怪物交过手。” 云鸢抬头,语气中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它称我们为‘入侵圣地的凶手’,而时间点恰好与九凤西迁吻合!” 王座上的身影绷直了。 赤凰红瞳一亮,整个大殿的温度猛然瞬间升高: “你确定?” “它亲口所言。”云鸢将长老往前一推,“属下认为值得彻查。” 赤凰从石座上起身,红金长袍在地面拖出沙沙的声音。 她踱步到长老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只瞪着自己的水晶生物: “解开它的嘴。” “是。” 云鸢指尖轻弹,缠绕在长老口器上的风链应声而断。 长老昂起头颅,冰冷的目光与赤凰对视。 没错… 白发,红瞳… 这是它永远忘不了的,妖魔首领们的特征… 并且,这个妖魔首领的样貌,与它在启示幻象中看到的完全吻合! 甚至连场景都对上了! 启示正在应验。 在开战前,它就已然知晓,它们今夜的战斗会失败。 但它们的复仇,会以另一种形式成功… 就从见到眼前这妖魔开始! “告诉我,”赤凰冷声道,“关于九凤的事。” “我不知道什么九凤。” “就是你口中,千年前的妖魔。”赤凰对“妖魔”这个词没什么排斥感。 相反,她觉得这是一种对妖族实力的赞美。 是那些败在妖族手下的弱者们,无能的吠叫。 她喜欢听败者的嚎叫与诅咒。 第173章 这个世界太疯狂 赤凰冷声问道。 长老别过头,像是没听到她的问题,表现出一副宁死不屈的姿态。 赤凰红瞳微眯,赤红的灵气汇聚在掌中。 “看来,你需要些…劝说。” 一个念头过后,长老的左手碎裂。 水晶碎片叮叮当当地散落一地,但它只是微微颤抖了一下,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 然后是另一条肢体。 长老仍然一声不吭。 显然这些水晶怪物对痛苦的耐受力很强。 “有意思。”赤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硬骨头,“云鸢,带上它,跟我来地下室。” 还未靠近石门,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就穿透石壁传来。 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某种被活剥皮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哀鸣。 即使是云鸢,听了这些惨叫也不免变色。 大祭司在祭祀殿下面新建了个地牢? 石门开启,走入其中,看到里面的景象后,云鸢和长老都是一惊。 石门之内,是一片漆黑浓稠的池水,散发出刺鼻的药草和鲜血混合的味道。 祭部的妖族们围在池边,以诡异的节奏摇晃着身体,口中念诵着晦涩的咒语。 黑池之中,浸泡着一个个半透明的茧。 透过四面的烛火,能看到茧中关着扭曲的人影。 他们疯狂挣扎、哀嚎着,仿佛承受着某种深入骨髓的痛苦。 鲜血,从茧中流出,滴入池中。 一些颜色发黑的茧里,里面的人族已经面目全非。 躯干变得枯瘦如柴,四肢拉长变形,指尖生出锋利的利爪,口中獠牙交错,发出的嘶吼声尖锐得能刺穿耳膜。 “这…这是…” 看到这可怕的扬景,身为妖族的云鸢都头皮发麻。 她知道大祭司让丹翎到西域绑了人回来,也猜过大祭司会对他们做什么,但看到的一切还是突破了她的想象。 而长老更是再也绷不住了。 它看懂了这是在干什么。 “你们这些疯子!” 它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对着赤凰破口大骂: “干出这等丧尽天良的恶行,创造出这么扭曲的毒术,就不怕遭天谴吗?!” 赤凰轻笑出声,红唇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妖艳: “很遗憾,这毒术并不是我族所创。” 她指向一个正在变形的人茧,笑道: “这是他们自己的同族创造的,他们称之为蛊术,用来把族人改造成更强大的怪物。” 云鸢倒吸一口凉气,长老则彻底僵住了,只觉一阵恶寒袭来。 它的思维甚至在这一瞬间暂停。 千年时光,外面的世界,已经变得如此…疯狂了吗? 月神啊…我不理解… 欣赏完地下室的“美景”,赤凰向云鸢确认了丹翎追剿残敌的情况后,便将目光转向了长老: “告诉我九凤的下落,我便饶了你那些同胞。否则…” 她笑了笑,那笑容明艳动人,无愧于其凤族的血脉。 赤凰笑着,却说出了在长老耳中最恶毒,最残忍的话: “否则…我就把你的族人也扔进去,让你亲眼看着它们变成什么样子。” 长老气得浑身发颤,又一次破口大骂起来。 可惜它声音清脆动听,词汇也十分匮乏,翻来覆去不过是“妖魔”“怪物”之类,毫无杀伤力和攻击性。 无聊的咒骂,听得赤凰直打哈欠。 “你只剩一句话的机会。”她竖起一根手指。 长老死死瞪着赤凰,只恨眼神不能杀人。 但最终,它缓缓低下了头: “我族的圣地在北方…” “让你的爪牙放过我的同胞,我带你们去寻…但我不保证,她们就是你们要找的九凤。” “很好。” 赤凰满意地笑了。 她当然不会真的放过这些奇特的生物。 不杀它们,不代表不能拿它们做实验。 她已经开始想象这些水晶生物被改造成蛊兽的样子了。 而长老低垂着头,水晶眼眸中阴霾翻涌,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 大荒山中,夜风呜咽。 丹翎一脚踹翻一只月之民,长靴踩住它的水晶躯体。 赤红的火焰在她掌心翻涌,映照出周围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俘虏们。 这一批月之民是自己主动显形,并掉头回来阻击她们的。 丹翎并不认为这群虫子是故意找死,它们应该是为了掩护同胞撤离。 “再问一次,” 她加重了脚上的力道,将月之民的水晶身体踩得嘎吱响。 “你们还有多少同伴?藏在哪?” 这批月之民撤离时是隐身了的,丹翎并不清楚它们到底有多少数量,也不清楚有没有漏网之鱼。 被踩住的月之民沉默不语,即便躯体已在长靴下出现裂痕。 “哼,嘴还挺硬。” 丹翎露出一抹残酷的笑意,随后指尖一弹—— 砰—— 旁边一只月之民的头颅如破碎的琉璃般炸开,晶体碎片溅在同伴身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你们的身体似乎没有嘴这么硬啊。” 丹翎迎着那一双双仇恨地目光,漠然地看着它们。 “你可以保持沉默…”丹翎手指向下一只,“但我只给你十息的时间,十息内不说,我就捏碎下一个。” “一、二…” 她慢条斯理地数着。 然而,月之民们依然无动于衷。 死亡对它们而言,似乎毫无威慑力。 丹翎眯起眼,改变了策略。 火焰从她掌心腾起,包裹住另一只俘虏的肢体。水晶甲壳在高温下逐渐发红、龟裂,不断发出“噼啪”声。 “啊——!” 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山谷中,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那只月之民硬生生忍住了后续的哀嚎,哪怕它的半边身子已经融化。 “啧。” 丹翎不耐烦地甩了甩手。 这些鬼东西,比想象中难搞。 她也不可能把它们都宰了,大祭司不会高兴的。 即使她是大祭司的心腹爱将,也不能肆意妄为。 “带走。”她最终冷冷下令,“绑结实点,别让它们乱动。” 翎卫们立刻行动起来,用特制的锁链将俘虏们串成一串。 随着一阵羽翼拍打声,队伍腾空而起,朝着妖城方向飞去。 地底坑道的阴影中,几只幸存的月之民缓缓显形。 它们是被同伴掩护逃出来的残兵,此刻正沿着幽深的坑道艰难前行。 但这些幸存的月之民们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不起眼的蚁虫跟了上来… 第174章 相信是不需要理由的 祝余靠在铺满鹅卵石的池边,被他用灵气加热过的水流没过胸膛。 哗啦—— 一道小小的身影从他面前窜过,激起的水花溅在他脸上。 “影儿…游得好快!”小玄影从水里冒出头,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边,眼睛亮得像星星。 她扑腾着又转了个圈。 “影儿比鱼还快!” 祝余抹了把脸上的水,看着像条银鱼一样,在水里窜来窜去的小玄影,笑道: “是是是,我们影儿最厉害了。” 这小家伙自从学会游泳,就彻底迷上了游泳,每次泡澡都像只撒欢的小鸭子。 祝余想起大玄影也是这般。 不过大玄影经他点拨后,会的花样更多,经常反过来让他都把持不住。 特别是在潜入水下后,总会给他来点惊喜。 而小玄影就只剩可爱了。 这样也挺好。 自家娘子,也有这么纯真的时候啊… “祝余!鱼!要鱼鱼!” 小玄影的呼唤把他拉回现实。 她正眼巴巴地望着他,小手拍打着水面,溅起一串水花。 “好好好。” 祝余会意。 小玄影要的鱼当然不是真正的游鱼,而是祝余用灵气凝成的“灵鱼”。 后者更好玩也更耐造,不会被小玄影吓跑,或者一捏就捏爆。 祝余手指一点,一缕灵气流转。 池水翻涌起来,凝聚成几条巴掌大的透明小鱼,灵活地在小玄影身边游弋。 “哇!” 小玄影欢呼一声,小短腿在水里一蹬就追了上去。 她扑腾着去抓那些小鱼,可每当快要碰到时,鱼儿就会灵巧地躲开,引得她咯咯直笑。 看着她在水中雀跃的身影,祝余眼中满是温柔。 话说,这样天真烂漫又有些呆头呆脑的小家伙,怎么会变成未来那个偏执、容易红温应激的病娇娘子呢? 他实在想象不出。 水声渐息。 “起来啦,小水鸭。” 祝余把意犹未尽的小玄影捞出来,用柔软的布巾裹住。 小家伙坐在凳子上也不安分,晃着脚丫,摇头晃脑地哼着从祝余那里学的不成调的曲子。 两只小手跟着旋律乱挥,水珠甩得满地都是。 但和她一起生活了两年多的祝余已经习惯了。 “抬抬手。” 祝余熟练地给她擦干身子。 虽然不怎么老实,但完全化形的小玄影还是比半鸟形态的她好打理多了。 那些羽毛沾了水可难收拾了。 而且,相比于大玄影,她已经很安分了。 和大玄影一般要洗两次澡。 因为经常第一次擦完后,又整出一身汗,不得不再洗一次。 “故事,影儿…要听祝余将故事!” 穿好睡衣的小玄影滚进被窝,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祝余怎能拒绝? “行。” 他也坐进小玄影给他腾出来的位置,抱起这暖呼呼肉嘟嘟的小凤凰。 “上次讲到…” 祝余刚开了个头,就发现小家伙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众所周知,剧烈运动后更容易入睡。 小玄影今晚打虫子消耗了不少体力,没讲几句,她就蜷缩在祝余臂弯里睡着了。 祝余看着她恬静的睡颜。 睡着后,是大小玄影最像的时候,因为她们都会像八爪鱼一样缠住他。 沉重的爱啊… 不过今晚祝余没法陪她。 他派出的蚁虫传回了讯息。 蚁虫跟踪逃跑的水晶虫子们,找到了它们的老巢。 通过蚁虫的视野,祝余看到了令他震撼的一幕—— 一座晶莹剔透的水晶之城静静矗立在地底深处。 无数棱柱状的水晶簇从地面生长而出,在幽暗的地底散发着柔和的幽蓝光晕。 这些水晶构筑成宏伟的殿堂、蜿蜒的回廊,还有高耸的尖塔。 光线在其中偏折流转,将整座城池映照得如梦似幻。 祝余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但当他看见这座建在地底的水晶之城时,仍被其美丽所震撼。 这可不是怪物能造出来的东西。 他操控蚁虫继续深入。 那些幸存的月之民正聚集在一座圆形大厅中。 “我们为什么要逃?!”一只体型较大的月之民愤怒地挥舞着肢体,“就该跟妖魔们拼了!然后魂归月神身侧,和大家团聚!” “这是长老的命令。”名为小白的月之民冷静地回应,“长老得到了天命指引,它让我们离开肯定别有用意。” “什么用意?” 另一名月之民不满地嘟囔着。 “长老还说我们的复仇必将成功,结果呢?咱们连一只妖魔都没干掉!” 它的声音突然拔高,说出了对月之民们来说有些大逆不道的话: “长老得到的启示会不会错了?” “闭嘴!” 数只月之民同时喝止。 “长老是不会错的。”它们异口同声地反驳,“启示也不会错。” “月之民绝不质疑启示,我们要相信!” 在月之民的历史上,启示从没错过。 无论是预示妖魔的到来,还是指引长老带它们这部分月之民逃离圣地,等待复仇的机会… “都冷静一些。” 一只颜色较深的年长月之民站出来打圆扬。 “我们就在这里等一等吧,那些妖魔,它们找不到这里的。” 在阴影处偷听的蚁虫,将这些对话都传给了祝余。 祝余若有所思。 看来这些“月之民”并非单纯的怪物,而是一个有着完整文明的种族。 而它们口中的妖魔,那必然就是妖族了。 从月之民的对话来看,它们与妖族之间显然存在着血海深仇。 那它们发起袭击的原因也是清楚了,是为了复仇… 但看云鸢的表现,她并不认识这些所谓的“月之民”呐… 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祝余摩挲着下巴,思索起来。 要么是这段仇恨发生在更久远的年代,久到连妖族自己都遗忘了,而这些月之民却始终铭记。 要么是月之民认错仇人,闹了个大乌龙。 毕竟在它们眼中,所有强大残忍的异族恐怕都是“妖魔”。 就像人族也常常把所有妖族统称为“妖魔”一样一样。 …… 明天就恢复三更了。 第175章 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他需要弄清楚它们口中的“妖魔”究竟是何方神圣。 更要确认这些威胁是否存在于大荒山中。 祝余离开小玄影紧紧的拥抱,又为她盖好被子。 再以灵气凝聚成一个能传音的娃娃,以免她突然醒来,找不到自己后急得哭。 走出小院,祝余双手结印。 《上善若水》心法运转间,一道晶莹的水幕将整个院落笼罩。 紧接着,无数藤蔓破土而出,在院墙上交织成密不透风的屏障。 最后,他吹了声口哨,附近的飞禽走兽纷纷聚集,在四周形成警戒网。 做完这些,祝余才放心离开,朝月之民的老巢掠去。 不多时,他落在水晶之城正上方的地面。 这片区域生机充盈,草木茂盛,水气丰沛,更便于祝余施展心法和御灵术。 随着灵气运转,整个地底开始骚动: 无数蚁虫从四面八方涌向坑道,灰色的鼠潮在地下穿行,坚韧的木藤和植物根茎顺着岩缝疯狂生长,水流凝聚成龙蛇形态,在通道中游走… 地底传来沉闷的轰鸣声,水晶之城剧烈震动起来。 水晶之城中残存的月之民大惊失色。 它们从没见过这种情况,西域到大荒山一带也没发生过地龙翻身的事。 月之民们在城中的空地聚集,警惕地看着头顶不断掉落的碎石和泥土。 还有那些密密麻麻,将水晶之城围了个水泄不通的植物、动物和水流。 “怎么回事?”一只月之民躲在一根水晶柱后,“妖魔打进来了?” “不对…”年长的月之民判断道,“妖魔从不用这种手段…” 妖魔更钟情于直接、残忍地屠杀,享受用双手撕碎敌人的快感。 祝余选了一只甲壳锃亮的大天牛作为“眼睛”,借着它的视野再次清点月之民数量。 十二只。 要是小玄影来对付它们,估计能一九开。 指,一次冲刺就能撞碎九只。 这些残兵败将已经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这时,月之民中那只最白的个体站了出来,细长的水晶手臂直指上方: “别躲躲藏藏!有本事出来面对我们!” 但祝余才不会直接跑进那个地底坑道里。 这又不是和繁炽下妖族墓穴的时候了,还需要亲自进去摸宝。 他手印一结,一团木藤便汇聚于一处,交织、缠绕,组成一个巨大的人形。 祝余以此树人为“传声筒”,质问下方的月之民们,被灵气加持过的声音如滚滚闷雷: “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来攻击我家?” “无冤无仇?!” 月之民们一下子知道了猜到了来者是何人,顿时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 嘈杂无比。 那数丈高的树人大喝一声: “安静!” 声浪席卷,水晶尖顶都被震塌了一块。 月之民们也被震住了,登时熄声。 祝余看向那只最先出言的白色月之民,操控树人对它一指: “你来说,说仔细些。我两年前才来此地,能与你们有何仇怨?” 被挑为发言者的小白抬头直视那巨大的,由木藤组成的人形。 它声音清脆,以至于祝余怀疑这东西是公的母的。 清脆的声音在地洞中回荡: “千年前,白发红瞳的妖魔从东方而来…” 白发红瞳? 祝余心头一动,想起了大玄影开战斗形态的模样。 但他并不清楚,这是凤族的普遍长相,还是只有玄影是这样。 不过当小白提到“红色的羽翼”,“焚天的烈焰”时,祝余就听懂了。 它们嘴里的妖魔就是凤族。 且千年前,正是妖庭的时代,妖族的军队远征到这里来也不奇怪。 祝余听完月之民的控诉,心中了然。 严格意义来讲,这些水晶生物确实没找错报仇对象。 但它们实在太弱了,数量也太少。 倾巢而出也拿不下他们三个。 弱成这样,不苟起来种田发育,反而全族梭哈莽一波。 最后基本送了。 你们这是跟谁学的战术? 怪不得被凤族打灭族了。 祝余腹诽道。 他操控树人沉声道: “我知道你们的仇敌是谁,在我们那里,他们被称为‘妖庭’,而且在很多年前就覆灭了。” “我们和他们并无关系,甚至也可以说有怨仇。” 祝余这话倒不算骗人。 毕竟小玄影是被遗弃的弃族,而他本人是人族,还刨了不少妖族的坟。 说是有深仇大恨也不为过。 “空口无凭!”一只体型较大的月之民突然喊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一听这话,祝余差点笑出声。 这些水晶生物貌似分不清大小王了。 “你们相信与否并不重要。” 他说。 “你们似乎没有搞清楚状况,我随时能把你们和你们的水晶棺材一起埋了——” 话音一落,包围水晶之城的“大军”立即骚动起来。 藤蔓收缩,虫群嘶鸣,水流翻涌,整个地底再次震颤。 月之民知道,这个妖魔所言非虚。 他真能埋了它们。 “请等一等!” 最年长的月之民反应迅速,举起前肢: “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 这年长的月之民见势不妙,最快转变态度。 它们是不怕死,但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如果这…修行者说的是真的,那它们可死得太冤了。 到了月神那边都没脸面对先走一步的同胞们。 那只大个的月之民还想争辩,被几只同族给摁住。 小白也有话说,因为它猜出了来者是谁——那两只小妖魔中,高瘦的那一只。 他可是干过抽山林生机的恶事的。 就算他不是灭它们族的妖魔,也是个差不多恶劣的魔物了。 这货的话能信啊? 不过它也被年长者一个眼神制止。 但长老显然是会错了意,它以为小白是对祝余的态度不满,想出一口气。 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年长者接过了话头,语气缓和了许多: “这位…修行者,我们是得到了启示,我族的复仇之时已到,这才发起的进攻。” “那看来你们的启示有误,”祝余说,“你们要找的仇敌并不在大荒山。” 第176章 那我问你 年长者固执地摇头。 “它预示的一定会实现,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祝余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既然你们的启示这么准,那它有预言过你们会有灭族之劫吗?” “有的,修行者,有的…”年长者黯然道,“我们也提前做了防备,但还是…打输了。” 废物啊… 祝余嘴角抽了抽。 都开预知挂了还能输? 你们是弱成什么样? 但这也不能全怪月之民战斗力差。 在交谈中祝余了解到,它们并未全力备战。 月之民内部有不少消极者,认为反正启示一定会实现,也就是说无论它们做不做抵抗,月之民都会毁灭。 那还何必多此一举呢? 不如早摆了,用剩下的时间来享受在凡间的最后一段时光,然后整整齐齐去月神那里报到。 这种对启示的盲目依赖,让它们几乎放弃了思考。 祝余也不好说什么了。 因为他也接触过这种占卜、预言之力。 且这些东西,最终都实现了。 在这个超凡的世界,预言这类东西,可不是神棍们编出来唬人的。 要是它们的启示真这么准,而月之民死亡后又能回到它们的“天堂”。 那今晚的送头行动,似乎也…合情合理? 确认了月之民的仇敌是妖庭后,祝余的杀意消退了不少。 他和妖族也不是一伙的。 更关键的是,他毫不怀疑一旦妖城——甚至云鸢知道他是人族,会立刻翻脸,对他刀剑相向。 妖族对人族的仇恨,可不比月之民对妖族的少。 自己在这里灭了月之民,不就是帮妖族干活了? 所以,祝余改变了想法,打算和它们谈谈——假设它们能抛开今晚的冲突不谈的话。 毕竟自己和影儿是实打实打碎了它们不少同族。 而月之民再次给了祝余一个震撼。 它们竟然老老实实地说: “如果今晚真是个误会,是我们错将你当成了妖魔,那错误在我们。我们会道歉的。” “?” 这实诚的态度给祝余整不会了。 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他的认知里,能预知未来的种族多少都有点傲慢加谜语人,可眼前这些水晶生物却直白得近乎天真。 还给我道歉? 你们月之民还怪好的咧。 祝余又和它们交谈了一会儿,知晓了月之民的历史、能力,以及当年毁灭它们圣地的妖族信息。 这些晶莹剔透的生物告诉他,它们是由一位被称为“月神”的神灵创造而来。 但当祝余追问这位神灵的来历时,月之民们却语焉不详。 祝余只能根据它们的描述,推断出其外貌是人形,还是个漂亮的女子。 月之民不具备正常的繁殖能力,它们都是在名为“圣巢”的孵化地诞生。 最让祝余感兴趣的是它们独特的能力。 月之民能操控月光,在夜间召唤月华作战。 还可以制造幻境,编织出以假乱真的月光幻象,祝余自己就中过招。 它们还能晶体化月光,将月光实质化,用来构筑城市。 这座水晶之城,就是由它们晶体化的月光来建造。 所以,这并不是什么水晶城,而是月光城。 而那支妖庭的军队,按月之民的描述,这支军队实力极强,甚至可能有圣境强者存在。 既然月之民都能残存至今,若这支妖庭军队没有返回中原,而是一直留在西域… 难说他们是否到今天也还活着。 他们最好是死了,不然和妖城的妖族碰上头,双方一合计想打回中原… 啊,那大概也死定了。 现在人族的圣境数量可是碾压妖族的。 最后,祝余问出了一个他关心的问题: “你们男的女的?” 月之民们面面相觑: “什么是男?什么是女?” “……” 祝余扶额。 “你们的月神,按描述在我们看来就是女子。” “那我们也是。”月之民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个充满哲学意味的对话让祝余决定放弃深究。 “就这样吧。”作为祝余喉舌的树人说,“有事我会再来找你们。” “你们要想找我,对头顶喊一声就行。” 说罢,鼠虫、木藤、水流一一退去。 “大军”隐入暗处,但仍保持着警戒。 只要这些月之民有任何异动,他随时能埋了这座地下城。 在祝余走后,月之民们再次商议起来。 “那个能操控飞鸟、抽取生机的怪物,我们真要相信他?”小白提出质疑。 “他抽的是山林生机,又不是我们的。”一只月之民反驳道。 另一只补充:“况且以他的实力,真要对我们不利,根本没必要编造谎言。” 年长者叹息道:“更重要的是,长老它们还被妖魔抓走了。我们不能就这样放弃它们,不能因一时之气就死在这里。” 面对这些理由,小白和大只月之民也无话可说。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它们确实没多少选择余地。 祝余回到小院,撤去了那层层的防御。 走进内室,小玄影已经醒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祝余在身边,她就睡不深。 小玄影坐在床上,正戳着手里的灵气娃娃,听它重复那句“我出门了,很快回来”,接着就是一串跑调的曲子。 “祝余!”听见脚步声,小玄影发出一声快乐的鸟鸣,像枚小火箭似的扑进他怀里。 祝余没防备,被撞得往后趔趄半步,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 “去哪儿了?”小玄影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鼻尖在他肩头蹭来蹭去。 祝余揉乱她翘起的呆毛,笑道: “就办了点小事。” 小玄影也不多问,反正祝余回来了就好。 她把玩着手里的娃娃,对这个能发出声音的玩意很感兴趣。 看她这么喜欢,祝余灵光乍现,从她的“藏宝洞”里翻出那个最早的木头小人玩具。 他双指并拢,在木头人身上轻轻勾勒。 转眼间,简陋的木头人就变成了个顶着简笔画脸蛋的娃娃。 祝余又注入一道灵气,让它能重复几句简单的话语。 “看这个。”祝余将新玩具递给小玄影,“以后想我的时候,就让它陪你说话。” 小玄影欢喜地接过娃娃,听它用祝余的语调说: “影儿最乖啦!” 小玄影“哇”地张大嘴巴,眼睛瞪得溜圆。 她把娃娃贴在脸颊蹭了又蹭,接着抬头在祝余脸上啄了一口。 只要是祝余做的,她都喜欢。 在小玄影手里,那个灵气重塑的木头娃娃微笑着。 第177章 跟他学坏了 大祭司推算出的良辰吉日。 正午的烈日下,一支精锐的翎卫小队整装待发。 翎卫统领丹翎立于队首,银白的甲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作为大祭司最信任的心腹,这种重要任务自然非她莫属。 而她带回的那些月之民则被关押在祭祀殿旁。 在找到九凤前,大祭司还不准备拿它们炼蛊。 队伍中,月之民长老被特制的锁链五花大绑。 它将作为向导,带领这支队伍前往月之民的圣地。 队伍后方,还立着四个黑铁打造的箱子,每个箱子表面都刻满了繁复的符咒。 不知道里面关的什么。 “愿先祖之灵庇佑你们!” 几名没被调去祭祀殿下面的祭部祭司,围着队伍跳起古老的战舞,用晦涩的古妖语吟唱着祝福之言。 大祭司赤凰罕见地亲自到扬送行。 她的目光扫过这些翎卫: “记住,无论发现什么,第一时间传讯回来。” “我希望你们能有所收获。” 丹翎单膝跪地,右手按在胸前: “属下誓死完成任务,定不负大祭司所托。” 赤凰亲手将她扶起,这个举动让周围的翎卫们都不由屏息。 在妖城,也就今天的丹翎能得到大祭司如此礼遇了。 可见大祭司对此次任务的重视。 这要是失败了… 翎卫们不敢再往下想。 起身时,丹翎与暂代统领之职的云鸢交换了一个眼神。 云鸢无声地做了个“祝凯旋”的口型,丹翎则回以自信的微笑。 “出发!” 随着丹翎一声令下,二十名精锐翎卫齐齐展翅。 月之民的圣地离妖城很远,在西域的最西边,名为瀚海的大漠深处。 那里,即便是如今足迹遍布四方的人族也鲜少涉足。 丹翎率领的翎卫小队渐渐化作天边的黑点,最终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云鸢目视她们远去,默默祝她们成功。 大祭司转身离开,才走出两步,便侧首对云鸢道: “丹翎短时间内回不来,你接替她原本的任务,去西域继续搜罗‘人材’。” 她已经实验过蛊兽的战斗力了。 只能说,人族还是有可取之处的,那些由凡人炼制的蛊兽,战斗力赶得上低阶妖族了。 她们需要更多的人材来炼成蛊兽。 云鸢踌躇了一下。 自那夜之后,她已经半个月没去见过小玄影了。 她一直想去看看它们,却始终抽不开身。 如今又要远赴西域… 大祭司见她没有立即回应,停下脚步,用余光瞥了她一眼: “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云鸢躬身行礼,“属下这就去准备。” “那就快去吧。” 说罢,大祭司向祭祀殿走去。 云鸢轻轻叹了一声。 命令难违,只能之后再找小玄影他们了。 …… 现世,南疆。 一间由绛离出手创造的精巧木屋内,元繁炽正伏案疾书。 案几上是一卷摊开的妖族卷轴,她阅读过上面的妖族文字后,将之以人族的语言记录在一卷崭新的卷轴上。 好歹是天下曾经的主宰,统治了世间上千年之久。 即使没落了,这底蕴也还是有的。 元繁炽优先翻译的是妖族武技部分。 这东西对祝余有用,而且祝余也说过,玄影一点武技不会。 她可以学这上面的。 正当元繁炽专注于一个复杂的招式图解时,门外传来轻柔的叩击声。 “元姑娘,方便进来吗?” 是绛离的声音。 “请进。”元繁炽搁下笔。 木门推开,绛离一袭素衣翩然而入。 今日无事,南疆的神巫大人也换了身更朴素的衣服。 她的目光落在案几上的卷轴上,带着几分好奇: “我能看看你写好的部分吗?” “当然。” 元繁炽自无不可,拿起一卷递给她。 按祝余的说法,这本来就是他们家的。 自家的东西,一家人当然可以看。 一家人… 这三个字让元繁炽产生了种奇妙的感觉。 谁能想到,剑圣、神巫、妖圣,还有她这个天工阁主,都因为那个人而成为了一家人。 这个家不是天下最大的,但一定是最强的。 元繁炽的思绪飘远。 不止是她们自己,还有她们各自手下的势力,也会因祝余的关系而走近。 剑宗、南疆、天工阁… 哦对,还有大炎。 就算祝余的三哥不记得他了,但女帝还记得啊。 这样一来,人族的势力差不多因他而连成了一片,史无前例的团结。 想起那位女帝。 元繁炽心想,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呢。 ——也不知道祝余的。 目前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真好奇她得知全部真相时的表情啊… 而且,要是武怀瑜恢复了记忆… 看见自己三百年前就在和姜鸾的搏斗中死去了的四弟复活,还…嗯… 那可真是… 想到这儿,元繁炽不由得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甚至出乎她自己意料的笑容。 意识到自己竟因方才的黑暗幻想而发笑后,元繁炽自己都怔住了。 自己什么时候也有这种恶劣的心态了? 变得和祝余一样了。 俗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而且据说感情好的夫妻之间,也会越来越像。 嗯,那一定是祝余把自己带坏了。 对,就是这样。 “元姑娘,这些都是武技么?” 绛离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唤回。 神巫翻看了几卷,并没有她感兴趣的内容。 元繁炽点了点头: “祝余眼下最需要的就是这些武技典籍。” 说完,她抬眸看向绛离。 天工阁的阁主自是聪慧之人,自然明白绛离来找自己不是单纯来关心翻译进度的,更不是来找她唠家常的。 她们之间可还没有这种闲情逸致。 事实上,若非祝余的存在,她们几人怕是连和谐的同处一室都难以做到。 绛离也无意绕弯子。 她将手中卷轴轻轻放回案几,轻声道: “元姑娘,此次前来,实有一事相求…” 第178章 祝剑仙也要有自己的生活 元繁炽端正坐姿,做出认真聆听的姿态。 能让南疆神巫亲自登门相求的事,绝不会是小事。 “神巫但说无妨。” 绛离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来: “实不相瞒,我所求乃是天工阁独步天下的非攻机关术。” 非攻机关术的大名,久居南疆的绛离也早有耳闻。 这些年往来南疆的大炎商队,时常提起非攻机关术的神奇妙用。 用于货运和耕地的木牛流马,用于开荒的机关兽、铁人、木人,自行运转的治水堤坝…等等等等。 那些商贾说得绘声绘色,声称如今中原再没有因冻饿或洪水而死的百姓。 虽然绛离觉得这话多少有些夸张,但非攻机关术的作用确实不容小觑。 中原能在虞末的混战后迅速恢复,非攻机关术功不可没。 南疆虽未被卷进虞末的战争中,但作为一名圣境强者,绛离也清楚那持续数十年的战争给中原造成了多大的灾难。 死伤之众为历代之最。 人口锐减到战前的三分之一,最繁华的关中被打成白地。 可大炎第二位君主登基后不久,就开创了百废俱兴的治世景象。 大炎的人都说,除了天子英明,就数天工阁居功至伟。 绛离目光灼灼地看向元繁炽:“这些年来,南疆一直对非攻机关术很感兴趣,但苦于找不到精于此道的人才。” “我们又不可能冒与天工阁和大炎开战的风险,去中原绑架机关师或官员。” “如今难得天工阁老祖亲临南疆,这个机会我实在不愿错过。” 虽说南疆已有巫术传承,但若能再得机关术相助,百姓们定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说完自己的目的后,绛离取出一卷古朴的竹简放在案几上: “作为交换,南疆愿意提供巫术和蛊术典籍。” 她这个提议并非一时兴起。 早在元繁炽之前,天工阁就曾对南疆秘术表现出浓厚兴趣。 不过这些天工阁人不太懂礼貌,并非是以交易,而是想趁她闭关之时,以盗窃甚至硬抢的方式盗走南疆的典籍。 他们理所当然的失败了。 现在应该已经转世好多次了。 南疆和天工阁因此结了点梁子,但这都是几百年前的陈年旧事,南疆也没遭受什么损失。 而且元繁炽这位天工阁话事人都是自家人了,绛离当然不会再去计较这些。 用巫蛊典籍换取能造福百姓的机关术,在她看来很值得。 巫蛊之术不是每个人都能学,但非攻机关术却是人人能用。 元繁炽思量着。 她知道天工阁对南疆秘术有兴趣,却不清楚曾有人来强取过。 毕竟这事还是有些丢人的,天工阁内部也封锁了消息。 负责此事的长老们将秘密带进了坟墓。 总之,天工阁一直好奇机关术与巫蛊术结合的效果。 即便抛开一家人这层关系不谈,只谈单纯的交易,元繁炽都有些心动。 更何况还有祝余在。 南疆听绛离的,而绛离…她会听谁的? 这并不是个需要纠结的问题。 “好。”元繁炽爽快应下,“我会从天工阁调一批精通机关术的弟子过来。” 绛离正要道谢,元繁炽却抬手制止: “其实我也有事要拜托神巫。” 绛离自然不会拒绝。 投桃报李的道理她是明白的。 不过元繁炽没有直说,而是起身道: “可否请神巫叫上苏剑圣,我们后山详谈?” “没问题。”绛离颔首。 …… 后山,云雾缭绕。 三女站在一处开阔的山坡上,元繁炽随手一扔,一座山峦般巍峨的机关巨兽现身。 “了不得…” 苏烬雪和绛离两女望着那高达数十丈的庞然大物,皆是惊叹不已。 多来几台这种巨兽,圣境之下,天工阁绝无敌手。 “这是…武器?” 苏烬雪手按在剑柄上。 作为剑圣,她见过无数神兵利器,却从未见过如此震撼的机关造物。 “不完全是武器。” 元繁炽摇了摇头,笑道: “是送给祝余的礼物,他管这叫…模型。” 她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下: “原本应该是这个大小,我给放大了一些。” 一些? 绛离和苏烬雪不约而同地看了看那遮天蔽日的巨兽,又看了看元繁炽比划的一尺来高,嘴唇一抿。 大家对于“一些”的定义,是有点偏差了。 “阿弟喜欢这个?” 绛离有些疑惑地打量着机关兽。 在她的记忆里,祝余以前最爱的消遣是指挥蚁群排兵布阵。 而在幻境的十年中,他则专注于研究女子衣饰。 这些研究成果,现在正在她的制衣坊里变成实物。 元繁炽来了后,还得为她也订做几套。 但是… 绛离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元繁炽交叠的双臂托着的位置。 标准尺寸的,她应该是穿不下的… 话说啊,这…真的不会妨碍战斗吗? 会不会太累赘了? 还是说,机关师很难会被近身,就放的开一些? 绛离又看了眼苏烬雪,最后低头一看。 她看到了脚尖。 啧… 她想起祝余私下里安慰她的话: “小小的也很可爱。” 还说,是因为从小缠着紧绷绷的绷带影响了成长… 所以,都怪巫隗! 这边绛离神色变幻,另一边的苏烬雪倒是脸色如常。 她的关注点没跑偏。 反正祝余的喜好也不在这里,而且,她也只是比元繁炽差而已。 比起身材,她更关心眼前这个“礼物”。 苏烬雪凝视着眼前的机关巨兽,思绪不由飘回朔州那段时光。 她清楚记得,祝余热衷于军阵和各种兵器。 朔州最安定的那几年,他还制作了一套“兵棋”,一个个用木头雕成的士卒、战车… 闲来无事时,便和杨肃他们喝酒下棋——美其名曰军阵推演。 实则就是变着花样玩打仗游戏。 苏烬雪去看过几眼,看那几位严肃的将领们为了一局胜负争得面红耳赤。 她甚至一度觉得,师尊对这棋的兴趣,比对她的还大。 当时可给她委屈坏了。 还是小荷劝她: “祝剑仙一天大半时间都陪着你了,他也得有自己都生活嘛!” 第179章 商业互吹 小荷那时是这么劝她的。 苏烬雪嘴上没有反驳,但心底并不认同。 她自认不是个大方的人。 她很贪心,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早到还没离开那座山时,就想要占有全部。 一点也不想和人分享。 而且,师尊也不需要别人啊? 他们能陪他做的,她也可以。 他们不能的,她依然可以。 所以,师尊只要有她就够了,他们只要有彼此就够了。 什么自己的生活? 胡言乱语,让人无法理解。 这就是她当年最真实的想法。 现在…其实也没彻底改变。 只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妥协罢了… 苏烬雪闭上眼,将这些想法压下去,继续思索祝余的喜好。 收到祝余精心打造的首饰后,她这些日子一直在纠结回礼之事。 越是重视,越是难以抉择。 她最初想送一套亲手雕刻的兵棋,但这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 朔州那段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她记起,除了兵棋外,祝余还痴迷于盔甲武器。 明明是个剑修,却收藏了各式盔甲,札甲、明光铠、鱼鳞甲… 武备库里能淘来的兵器他都要,刀枪剑戟也摆满了整面墙。 尤其偏爱铁骑的那身笨重装备。 一玩能玩一天。 问就是说:男人的快乐你不懂。 苏烬雪对此是不服气的。 她是不懂男人,但她懂师尊啊! 哦,现在该改口叫郎君了。 忽然,她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祝余手里无剑可用。 剑修怎么能没有一把真正称手的好剑呢? 剑圣不仅懂用剑,也懂铸剑。 那自己就为郎君打把剑好了。 不,一把剑哪里够? 多打几把! 苏烬雪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剑胚的样式。 思绪回转,她看向元繁炽: “你要我们帮忙的事,与这…模型有关?” 元繁炽点头: “我一直觉得这模型不够完美,还缺些东西。比如爪牙可以淬毒,吐息也可以再多样些。” 她此前试了很多种材料,但都不太满意。 而现在有了眼前两位。 圣境之力,不比那些材料好使? 等玄影醒了,元繁炽还打算把她也叫上,给这模型添点凤凰火。 “乐意效劳。” 两女干脆地答应。 “那就有劳两位了。” 元繁炽就地展开工坊,三位圣境大能一起忙活起来。 …… 北方,黎山剑宗,山门处。 剑宗又来了一位老朋友: 大炎女帝的亲信女官——月仪。 剑宗弟子对这位和善的女官观感还不错,加之月仪本身也注重人情世故这一块,和弟子们都混了个脸熟。 “月仪大人,您又奉陛下之命来见老祖?”守山弟子笑着抱拳,语气颇为友善熟稔。 月仪身着素雅官服,先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才温声道: “下官此番是代陛下来感谢剑圣。” “剑圣斩杀妖魔,使大炎百姓免受其害。陛下便差下官来,代陛下,也代大炎百姓感谢剑圣。” 她侧身让开,露出身后的送礼队伍。 得到消息的剑宗长老闪身赶来,对着月仪笑道: “月仪大人远道而来,请入内用茶。” 大殿内,茶香袅袅。 月仪端坐客位,再次郑重道: “剑圣为民除害,陛下特命下官携礼前来致谢。” “月仪大人言重了。”长老捋须道,“老祖常言,剑宗除魔卫道,本就不图回报。” 月仪抿唇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卷金册。 “这是陛下亲笔所书谢表,还请转交剑圣。至于这些薄礼…”她指了指殿外,“不过是些药材、灵石,算不得贵重。” 月仪见长老仍有推辞之意,便轻抿茶盏,拿出了临行前,女帝对她说的“正义有价”理论,并举了一个典故: “长老莫急着回绝。月仪听闻,多年前,曾有一位先贤,于外域赎回了落难的同乡,却执意不肯接受官府赏赐的赎金。” “旁人赞他高风亮节,他的老师却不赞成此举,认为这是拉高了见义勇为的门槛。” “这位先贤老师叹说:‘此例一开,日后恐无人再愿赎人。’” 见长老目露深思之色,月仪趁热打铁道: “陛下常说,世间正义本无价,可若不让行义者心安,反倒会让善举成了枷锁。” “今日剑圣为民除害,这谢礼既是陛下心意,更是为天下树立‘善有善报’的典范。” “于情于理,都请剑宗切莫推辞。” 长老沉吟片刻,终是颔首笑道: “月仪大人这番见解,当真是洞若观火,难怪能得陛下器重。” 随即命弟子将礼物收进库房。 月仪连忙起身行礼:“长老谬赞,这些道理都是陛下所教,下官反复揣摩才略通一二。” “大炎女帝果然是一代贤君。” 长老望着殿外云卷云舒,感叹道: “能以这般胸襟治世,实乃人族之福。” 月仪闻言立刻接话,语气里满是真诚:“人族能绵延至今,离不开剑宗八百年来守护疆土。” “若无诸位剑修以血肉之躯抵挡妖潮,哪有今日太平?”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女帝的治世之才说到剑宗的护族之功,直说得殿内茶香与笑声齐飞。 待笑够了,月仪顺了顺气,品了口剑宗自产的灵茶,状似不经意道: “说起宁州之战,陛下一直记挂剑圣安危。” “那妖圣虽是邪魔外道,但终究是圣境。” “不知剑圣身体是否有碍?” “多谢陛下挂念。”长老抬手示意不必忧心,“老祖归来时气定神闲,还指点了一番宗内弟子。” 他们老祖归宗时那叫一个潇洒,完全看不出和另一位圣境有过生死之战,或许是有其他人族圣者参战的缘故。 “那就好,那就好。” 月仪似是松了口气,然后又随口一问: “下官听宫中消息,说有位使寒冰剑法的圣境强者与老祖并肩作战?不知那位前辈可曾来剑宗论道?” 长老摇摇头: “剑宗不曾见有外人来,老祖此次也是独自归来。不过前些时日,天工阁倒是派人上山拜访过。” “天工阁?” 月仪愕然。 天工阁和剑宗有什么关系? 这两宗门不是八竿子打不着吗? 第180章 心胸最宽广的一集 月仪大为吃惊。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怎么小。 天工阁和剑宗都不是一般的宗门。 前者和大炎朝廷关系匪浅,说是一条船上的也不夸张。 后者则是正道魁首,世间公认的天下第一修行者门派——虽然剑宗自己从未承认过这个名头。 两大宗门素无往来。 他们俩突然掺和到一块儿去了,朝廷很难不多关注关注。 而能被选来接待朝廷使节的长老,当然也知晓其中的利害。 “天工阁那批人也是为宁州之战来的,还带着贺礼说要恭贺老祖斩杀妖圣。” 甚至天工阁的人问的问题都和月仪大差不差。 他们貌似都很关心老祖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这事很重要吗? 老祖不是一个人回来,还能是几个人? 听了剑宗长老的解释,月仪面上露出理解之色: “妖圣出世确实震动四方,各派前来探询也是常理。” 话虽如此,她心中却已记下此事,准备原原本本禀告女帝。 这是她职责所在。 又寒暄了一会儿后,月仪起身告辞。 走出剑宗山门,看着雪中的黎山,月仪长舒了一口气。 实际上,她来剑宗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给剑圣送礼或关心她对身体,而是想探寻剑圣有没有带人回来。 那个叫祝余的人。 陛下好像很关心此人。 但也不奇怪。 据武德司的情报,此人和妖圣以及那位未知的剑修有莫大联系。 虽然流云镇的百姓说他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 只是学识丰富一些。 但他果真是吗? 和两位圣境扯上关系,月仪自己都不相信这人是个普通人,更莫说陛下了。 此人身上定然有特殊之处,不然妖圣为什么会屈尊给他当娘子,还陪他过了一年多的凡人夫妻生活? 为了爱情? 笑话。 即使是大炎那些最爱幻想,喜欢写各种妖魔鬼怪爱上我的穷书生也不敢这么编啊。 其中必有蹊跷。 陛下真知灼见,定是看出了什么,所以才想找到此人。 在她们出发前,陛下就推测,祝余要么被剑圣带走,要么被神巫带去了南疆。 既然他不在剑宗,那就只能是南疆了。 南疆… 对大多数大炎人来说,那都是个陌生的地方。 除了那些为了赚钱,什么地方都敢闯一闯的商贾外,鲜有人前往南疆。 在绝大多数大炎人眼里,那就是个遍布瘴气,毒蛇猛兽横行的蛮荒之地。 那些精通毒蛊的巫祝们,更是中原志怪小说的常客。 至于那位神秘的南疆神巫,更是不曾有中原人与之打过交道。 只知其实力高深莫测,翻手之间,便埋葬了大虞的远征军。 也是在这一战之后,中原再未对南疆用兵。 双方相安无事至今。 对于去南疆找人,月仪心里也是在打鼓。 陌生,她们对那里太陌生了。 但陛下交代下来的任务,就算刀山火海,她也在所不辞! 绝不辜负陛下对她的信任! 月仪的目光透过飘雪和云雾投向南方,眼神坚毅。 …… 南疆,后山深处寂静无人。 突然,一道雪色光柱直冲天际! 凛冽寒气如巨龙咆哮般突破云层,眨眼间将高空水汽冻结成冰晶。 细碎雪花飘落,却诡异的只落于后山之中。 然而这惊人的异象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牢牢封锁。 绛离布下的结界将寒气尽数禁锢在后山范围。 外界既看不到这冲天光柱,也感受不到丝毫寒意。 绛离已将这里隔绝开来,方便元繁炽捣鼓模型。 现在测试的便是寒冰吐息。 经元繁炽优化的聚灵核心,完美吸纳了苏烬雪提供的极寒之力。 这一道寒冰吐息威力极强,甚至让绛离都感受到了威胁。 不仅如此,模型周身也暗藏杀机。 利爪、背鳍、尾刺均淬上了毒,来自于绛离的蚀心紫魇。 这毒强得可怕,沾肤即腐,寻常灵器碰之便成齑粉,同是圣境的元繁炽都得小心应对。 她造模型用的也不是一般材质,是最上乘的玄铁,且还费心加固过,扛住了绛离的毒。 集合了三位圣境强者的力量,这模型已非机关兽可比。 面对圣境,它都有一战之力。 等加入玄影的凤凰火,它还能更强! 元繁炽很满意,对两位帮手致谢道: “此次多亏二位鼎力相助,这般成果已远超我的预期。” “不必谢,我们也是为了祝余。”苏烬雪淡淡一笑。 绛离接话道:“这东西将来或许能派上用扬,自然是越强越好。” 但这话一出口,她们自己都笑了。 有四位圣境伺候着,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威胁到祝余? 如若真有连她们联手都挡不住的危机,那这模型恐怕也是送菜的了。 不过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不大。 当今世上,哪儿还有人族的敌人呢? 还有什么危机,是她们这几个人族的至强者加上一位妖圣都应对不了的? 如果真有的话,那大概率是她们四个都绷不住了,矛盾大到祝余都劝不下,开始内讧火并。 除此之外,真想不到出乱子的可能。 放眼天下,形式一片大好啊! 除非妖庭死灰复燃,再蹦出几个妖圣来,或者消失已久的龙族强势入扬,又或者是天降神灵要毁灭人族,甚至异域入侵。 但这可能吗?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发生的概率不会大于太阳从西边升起。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能称得上对手的,只有她们彼此。 苏烬雪、绛离和玄影三人之间是交锋过的,对各自的实力有清晰的认知,也对死斗后的结果心知肚明—— 两败俱伤,不会有任何赢家。 而且圣境的生死相搏,会毁灭四周的一切,祝余也会被卷进去。 对这全输结局的忌惮,也成了她们容忍对方存在的原因。 打又打不过,抢又抢不了,一拍两散不可能。 那只能这么僵着。 但点到为止的明争暗斗也少不了。 从修为境界到日常琐事,处处都藏着无声的较量。 在这微妙的平衡中,元繁炽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她是唯一一个从未与其他三人起过冲突的。 即使是三女中最豁达的绛离,也因元繁炽这份从容淡泊而惊讶。 她当真不在意? 绛离一直观察着元繁炽,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但一无所获。 或许她确实想得开吧,毕竟心胸那~~么宽广。 绛离心想。 第181章 大失败 内室之中,床幔摇曳,随后缓缓停歇,归于平静。 在玄影意识的最深处,一位白发胜雪,红瞳似火的女子,抱着膝盖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贝齿紧咬着红唇,不甘心地碎碎念: “又一次,又一次失败了…” “为什么,明明是这么好的时机…” 那只“傻鸟”从没有像这次一样,陷入如此长时间的沉眠,让出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让她有机会顶替掉这傻鸟的意识。 只要她能掌握这具身体,一切都将不同。 这具身体蕴含的力量极为强大,丝毫不逊色于千年前妖族中的顶尖强者! 甚至凭借这股力量,她足以去挑战那些傲慢的龙族。 然而偏偏事与愿违。 一旦她试图调动体内灵气,身边那个“狗男人”就会立刻苏醒,将她轻松擒拿。 然后就… 想到此处,白发女子又羞又怒,脸颊染上一层红晕。 一张床果然睡不出两种人! 这已经是这些天来她的第三次尝试了,可每次都以失败告终,没有一次例外。 她甚至开始怀疑,那个祝余是不是在装睡,故意等着她上钩。 不然怎么会每次都这么巧? 白发女子气得牙痒痒。 这种希望就在眼前,却始终抓不住的感觉,令她说不出的难受。 就像快饿死的人面前就是一顿大餐,但只要她想扑上去吃,就会有人挥着棍子出来痛殴她一顿。 白发女子恨恨地抬起头,目光死死盯着识海中那片翻涌的火云,仿佛能穿透识海用眼神干掉祝余。 “我就不信一次都成功不了…”她咬牙切齿地发誓。 不过下一次尝试还得再等一等,她还没缓过来… …… 系统空间内,祝余的意识刚刚回归。 灰白的世界恢复了色彩。 祝余双目出神。 自从开始攻略影儿的副本后,她是越来越有激情了。 这还能提升兴致的? 他正感慨着,小玄影纯真灿烂的笑脸就挤入了他的视野。 祝余伸出大手,握住小玄影巴掌大的小脸,揉了揉,随后又轻轻将她推回去。 此刻,他的思绪还沉浸在对大玄影的感慨之中。 可小玄影哪肯依? 小家伙不满地哼唧了一声,倔犟地又往他眼前凑。 “祝余!看我,看我嘛!” 她娇声娇气地撒娇喊道。 祝余无奈地笑了笑,一把将小玄影抱住,防止她继续闹腾。 “好啦好啦,有点困,让我躺一躺。” 困? 小玄影疑惑地撅起嘴。 明明他们才刚出门不久。 不过她没有怀疑祝余在忽悠自己,老老实实地趴在祝余胸膛上,静静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这是世上最能让她安心的节奏。 祝余一手抱着小玄影,一手枕在后脑勺。 他望着天上,那里没有天空,而是倒挂着幽蓝晶石的穹顶。 像被凝固的星河。 这里正是月之民藏在地底的月光城。 那晚的友好交涉过后,残存的月之民对他们俩放下了敌意。 并且它们真的像之前承诺的那样,在搞清楚确实是自己这边将祝余两人错认成妖魔后,诚恳地向他们道歉,并且邀请他们来月光城做客。 这一下子给祝余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月之民脑回路是奇葩了点,但真不坏。 祝余甚至有些同情起它们来了。 这么…纯真的种族,拥有预知的能力,还能建造出这么美的建筑,消亡了怪可惜的。 不过月之民们对此倒不怎么介意。 祝余试探着问起种族延续的问题时,月之民们平静地表示:“如果圣巢没被毁,我们还能打回去,那自然能延续。” 但怎么可能打回去? 把十二月之民换成十二黄金圣斗士还差不多。 它们的圣巢远在瀚海深处的黄沙之中。 以现在这寥寥数目的月之民,能穿越那片死亡之海都算月神赐福了。 月之民们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并不执着于此。 它们看得很开。 甚至反过来安慰祝余他们,让他们不要过意不去。 这份生死看淡的超脱,让祝余对那位神秘的月神越发好奇。 为什么那位月神会跑到鸟不拉屎的瀚海来,创造出这样一个种族。 她图啥? 这个世界当然是有神灵的,妖和人都有神明创世的传说。 只是祂们消失已久,只留下只言片语的传说。 月之民对月神的记忆也已模糊,不知这位神灵创造它们的初衷,也未被赋予过任何使命。 月神创造它们,似乎只是因为她能、她想这么做,并不指望靠它们达成什么目的。 在创造它们后的某一天,月神就突然离去了。 说起此事时,十二只月之民都是一脸遗憾。 它们是较晚诞生的一批,没见过它们的母神。 正因此,它们还挺盼着早日战死的。 因为死后就能见到那未曾谋面的老妈了。 祝余对此不做评价。 毕竟神是存在的,它们死后,或许真有处可去。 窸窸窣窣—— 安静了没多久,小玄影便在祝余怀里扭来扭去。 又长大了些的小凤凰更闲不住了。 自那晚袭击后,已过去了五年。 在祝余持续不断的生机治疗下,小玄影的成长速度远超普通妖族。 昔日粉雕玉琢的胖丫头,如今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只是这成长似乎并不均衡——身体抽条了,心智却没比以前强多少。 看着那依然纯真的眼神,祝余有些忧心。 小时候呆呆傻傻的挺可爱,但长大了还这样,那就… 揪心了。 祝余也请月之民们帮忙想过办法,可它们也爱莫能助。 全盛时的月之民或许有办法。 但如今,它们的力量所剩无几。 没法子,祝余只好慢慢治疗。 “祝余!出去玩嘛!” 小玄影晃动着小腿,有节奏地拍打着地面。 月光城好看归好看,但看久了就无聊了。 而且有凤鸟的天性使然,小玄影还是更喜欢辽阔的山林,在地底待久了她会很不适应。 鸟,不喜欢被关着。 祝余在这些事上当然是依着她的,和月之民们打了声招呼后,就带着小玄影回到了地面。 第182章 来者不善 她将鞋子脱下塞到祝余手里,然后赤着脚踩过松软的落叶,哼着自编的歌谣在树影间穿梭。 裙摆扬起又落下,惊起几只栖息的蝴蝶。 祝余提着鞋子倚着树干,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灵动的身影。 小玄影虽玩得忘形,却似有根无形的线牵着,每次跑出十几步便会回头张望,确认祝余的位置后,又笑着继续蹦跳。 但始终不会离开祝余太远。 看着她无师自通的灵动舞姿,祝余想起在成亲之初问大玄影的话: “娘子这舞是从哪里学的?” “妾身天生就会~” 当时他还不太信,觉得是娘子再跟他吹牛。 大玄影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现在一看,还是他见识短浅了。 不该因不了解凤族而妄下结论。 凤族的确是天生擅长歌舞。 “哼哼哼~” 小玄影哼着歌,围着祝余手舞足蹈,一头青丝随舞步飘动。 凤族本该是白发红瞳的,只有小玄影是黑发。 听云鸢说,这可能是因为小玄影没激发自己的血脉之力。 想到云鸢,祝余他们已经五年没见过她了。 八成又是被那黑心大祭司派去出差了吧… 也是劳累命啊… 幸好自己当时没答应跟她们干。 小玄影转着圈跳到祝余跟前,突然转身抓住他的手: “祝余也来嘛~” 不等他回答,便拽着他跌跌撞撞往空地上跑。 祝余踉跄两步稳住身形,便任由她拉着手臂摇晃。 看着少女蹦蹦跳跳的模样,祝余恍然想起前世看过的某国电影。 也是这样莫名其妙就开始尬舞。 不远处,两只出来打猎的月之民正默默观察着这一幕。 “他们这是在…求偶吗?”其中一只月之民歪着头问道。 虽然它们这个种族没有自然繁衍的能力,但当年为了寻找圣巢之外的延续方式,它们曾深入研究过各种生物的繁殖行为。 在鸟类中,舞蹈、鸣叫都是典型的求偶仪式。 有些还会赠送羽毛。 祝余身上就佩戴着一支小玄影很早以前送的羽毛。 不过这羽毛其实并不是小玄影送的,她哪懂这些。 这羽毛是某次洗澡时自然掉落的,祝余就收起来了。 结果被月之民们误会了。 另一只月之民摇了摇头: “还是别提这个了,祝余应该不会想谈关于他自己的繁育问题…” 小白曾经和祝余聊过关于后者种族的繁育方式。 但那次对话堪称灾难。 祝余起初还兴致勃勃地讲解各种繁衍知识,显然是精于此道。 而在他讲完后,小白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学问这么丰富,那你一定有很多后代吧?” “……” 祝余当时明显被噎了一下,声音都低了不少: “我…还没到时候…” “哦,”小白点了点头,说: “所以你生不了?” “……” 这话并没有任何嘲讽的成分,只是单纯的疑问。 小玄影恰在此时加入对话,追着问“要生什么”,扬面一度十分尴尬。 自那以后,祝余就再没和它们讨论过繁衍相关的话题了。 或许…是有什么难处吧。 月之民们表示理解。 打猎完毕,这两只月之民正准备带着猎物返回地下城,将这方天地留给祝余二人。 忽然,一声鸟鸣响彻群山,惊得两只月之民立即发动隐身能力,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祝余和小玄影同时停下舞步,抬头望向天际。 那熟悉的鸣叫声让他们认出了来者。 正是五年未见的云鸢。 说曹操曹操到… 祝余嘀咕道。 祝余刚刚还在寻思,她五年没来过了,吐槽大祭司不当人呢。 哦,她本来就不是人。 青色大鸟的身影出现在云端,小玄影刚要兴奋地挥手,动作却僵住了。 云鸢并非独自前来。 她身后还跟着十几只羽族。 那些是…妖城大祭司的翎卫? 她带她们来做什么? 祝余有预感,云鸢这时隔五年的再次拜访,不是来看小玄影那么简单。 隐身中的月之民也目睹了这一幕。 十几只羽族排成整齐的队列,遮天蔽日的羽翼投下大片阴影。 月之民虽然接纳了祝余两人,但对其它妖族还是有戒备之心的。 看到又有一支鸟妖前来,两只月之民立即分头行动: 一只迅速返回月光城报信,让大家做好准备;另一只继续潜伏观察。 云鸢在空中盘旋一周,锐利的目光锁定了林间二人,旋即领着鸟妖们降落。 云鸢的外表和五年前相比没什么变化,只是修为明显提升了不少。 已至五阶,和小玄影一样。 眉宇间也显出锐利锋芒,不若曾经那么平和,想来这五年过得并不轻松。 小玄影本能地想上前和许久未见的姐姐打招呼,但看到云鸢身后那一队鸟妖后,止住了脚步。 她还是比较怕生的。 而且那些鸟妖个个冷着脸,看起来就不好相处。 小玄影果断缩回了祝余身边,警惕地盯着她们。 祝余的目光在那些翎卫身上一一扫过,心头微沉。 这支队伍的配置明显比五年前那批强上不少。 光是完全化形的就有三位,这意味着至少三名四阶大妖。 即使是他和小玄影一起上,对上这队鸟妖,想取胜也不容易。 只是来看望小玄影,需要这么大阵仗? 还是说她们是冲月之民来的? 那更没必要了。 察觉到不对,祝余将小玄影往身后护了护,脸上扬起温和的笑容: “云鸢姑娘,好久不见。这些年又被大祭司派去什么偏远地方了?” 云鸢也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未必有几分真心。 “确实到了很远的地方…” 然后,她看向小玄影,幽幽道: “影儿又变强了呢,不愧是凤族的血脉啊…” 第183章 她太会说话了 那眼神若有所思,仿佛在评估着什么。 祝余不着痕迹地将小玄影往身后带了带,瞥了眼这支全副武装的队伍,用的轻松的语气地对云鸢道: “云鸢姑娘专程来看影儿,怎么还带这么大阵仗?我瞧着她们也没带什么礼物啊?” 五年前的云鸢或许会一起开个玩笑,但如今的她只是扯了扯嘴角。 明显严肃了许多。 “此事说来话长。”云鸢说道,“不请我去你们的小院坐坐吗?到了那里我再慢慢解释。” “当然可以。” 祝余点头应允,牵着小玄影在前引路。 转身时,他余光瞥见那名四阶鸟妖凑到了云鸢耳边。 “看来你没说谎,这两个确实…很不错。” 那鸟妖对云鸢说。 云鸢没有答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快步跟上祝余二人。 小院中,茶香四溢。 祝余和小玄影坐在一侧,云鸢独坐对面,而那些鸟妖则如雕塑般守在门口。 一壶热气腾腾的自制香茶摆在中间,氤氲的水雾在双方之间飘荡。 似一道白色的幕布。 “云鸢姑娘这五年都去哪儿了?”祝余率先开口,“实力精进不少,气质也更精干了。” 云鸢端起茶杯却并未饮用,目光飘向窗外: “还记得那晚抓到的水晶虫子吗?” “当然记得。”祝余笑道,“它们好像喊着要复仇什么的,也不知道我们怎么得罪它们了。难道是打猎时误伤了它们养的家畜?” 云鸢也知道他性子跳脱,喜欢开玩笑,难得配合地弯了弯嘴角,很快又恢复严肃: “它们和妖族确实有大仇。” “这些水晶虫子,来自一支名为月之民的种族。” “千年前妖庭时期,一支名叫九凤的凤族西迁至瀚海,在最大的绿洲发现了月之民…”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 “九凤和月之民爆发了战争,然后杀光了它们。” “九凤攻打月之民,是为了争夺绿洲?”祝余问。 云鸢沉默了一下,略过了这个问题,接着道: “占领绿洲后,九凤分成两派。一部分继续西进,试图穿越瀚海;另一部分则留守绿洲,再未离开。” 祝余和小玄影都没有打断,继续听她讲。 “那天来袭击这里的月之民,它们要复仇的对象就是九凤一族。” “巧的是,大祭司也在寻找九凤。” “因为这一支凤族的实力极强,也是唯一一支没有明确灭亡的大氏族。” “大祭司希望能找到他们的下落,借助他们的力量或遗产,东山再起。” “而那天我们捉到的虫子,为她带来了九凤的线索。” “那只最大的虫子,是月之民的长老…” “大祭司派丹翎带上它去寻找那片绿洲。” “她们成功了…” “有月之民长老引路,丹翎她们翻越了瀚海,抵达了那片原属于月之民,后来被九凤攻占的绿洲…” 云鸢凝视着杯中茶汤,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 “只是千年时间,沧海桑田,那片绿洲早已被黄沙彻底掩埋,地面上只余断壁残垣的石柱…” “所以那个九凤也死光光了吗?” 小玄影懵懵懂懂地问。 祝余嘴唇动了动。 影儿,你嘴咋这甜呢? 太会说话了。 门外的鸟妖斜睨了小玄影一眼,目光扫过少女天真的面容,最终只是无声地转了回去。 “若真如此,我也不会说丹翎成功了。”云鸢摇头,“月之民的城池主体在地下,绿洲消亡影响不到深处。” “九凤占据的,正是那座地下城。” “丹翎带队尝试深入,却遭遇野兽袭击。” “那些怪物…像狼又像蝎子,披着甲壳,战力不俗。” “丹翎兵力不足,只能撤退出来,然后派遣翎卫带了一只抢出来的野兽尸体回妖城报信。” “大祭司见到野兽尸体后,翻阅典籍,确认这就是古时妖族会驯养的战兽。” “既然战兽仍在守卫,那九凤一族很可能仍存活在地下。” “然后,她召集了妖城里的大半力量,亲自领军前往瀚海…” “大祭司有六阶的实力,在她带领下,我们突破了战兽的防线,进入了地下城。” “那座…不可思议的城池…” 云鸢的声音突然变得飘渺,像是陷入某种震撼的回忆。 “我从没见过那样的城池…整座城由幽蓝水晶砌成,穹顶高悬着一轮月亮…” “明明建在地底深处,抬头却能看见无垠星空…” “地下暗河从城中穿过,两岸种满莹白花朵,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卷起花瓣,在城中下起白色的花雨…” 云鸢认为自己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幕。 不仅是她,还有同行的妖族,包括大祭司在内,都看呆了。 而云鸢描述的这些东西,祝余和小玄影也看过差不多的。 大荒山里就有一座月光城。 不过因为筑城的月之民太少,各方面肯定都比不上它们的老家。 但那里也同样很美。 小玄影刚过去时都看傻了,在里面一连住了三天。 云鸢从回忆中清醒,继续道: “九凤就在这座城中沉睡,大祭司…唤醒了他们…” 接下来发生的事,云鸢至今想起来,心里都万分复杂。 …… 踏入地下城后,队伍沿着幽蓝水晶铺就的街巷展开搜索,除了零星遭遇的战兽,并未发现九凤的踪迹。 直到她们来到一座宏伟的神殿前。 这里是月之民祭祀月神的圣地,中间矗立着一座面容模糊的女子雕像,十二根巨大的水晶柱环绕而立,散发着微弱的微光。 那月之民长老说,九凤可能就进入了这里。 但她们什么也没看见。 除了石头还是石头。 大祭司的耐心已经快耗尽了,好不容易追踪到这里,她绝不能接受空手而回的结果。 那长老却朝女子雕像虔诚跪倒,说: “他们应该就在这里。通过月神神像,能进入一个幻象空间。他们不在城中,就只能在这儿了。” 第184章 大聪明 “点亮那些月光柱。”月之民长老指向环绕的水晶柱,“将月光引入其中,便可打开通往幻象空间的入口。” 大祭司当即抬手,穹顶那轮月亮顿时光芒大盛。 银白色的月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顺着她的手指注入水晶柱。 当十二根柱子全部亮起,整座神殿仿佛被唤醒,雕像的脸部开始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一道散发着柔和光晕的门户凭空出现。 “丹翎在外留守,云鸢,你带队随我来。”大祭司命令道,自己第一个向前走去。 丹翎想要阻拦,被她一个眼神制止。 大祭司踏进了那光门之中。 云鸢刚想跟上,突然,一道身影从光门中倒飞而出! 正是大祭司! 大祭司像断线的风筝般撞穿神殿墙壁,碎石飞溅。 云鸢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表情,她就已经消失在远处的建筑群中,被倒下的水晶建筑掩埋。 突如其来的意外,好多翎卫都没反应过来。 怎么一眨眼大祭司就飞出来了? “大祭司!” 丹翎的尖叫划破了寂静,然后化作一道红光追了出去。 云鸢则猛地回过神,制住月之民长老: “是不是你搞的鬼?!” 长老尚未开口,却被一阵威压打断。 光门处,一个身影缓步走出。 她穿着与大祭司相似的金红色长袍,但更加华贵。 长相也很相似: 白发如雪,红瞳似血。 但五官更加精致。 当这女子出现的刹那,整座神殿震颤起来。 然后,她的目光扫过众妖。 云鸢的膝盖突然一软,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身边的妖族一个接一个跪下,实力弱一些的甚至直接五体投地,像是被无形的重物压垮。 威压…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那白发红瞳的女子什么都没做。 她只是站在那里,整个神殿的妖族,除了最早飞出去的大祭司和丹翎外,都或跪或伏。 宛若蝼蚁。 不,在这女子面前,她们就是蝼蚁。 云鸢毫不怀疑,只要这女子想,一个念头,仅仅一个念头,就能碾碎她们。 妖圣… 这是一位妖圣! 唯有传说中站在妖族顶点的存在,才能施展出这般令人肝胆俱裂的威压! 云鸢的牙齿在打颤,冷汗直冒,汗水都浸湿了衣襟。 妖城的妖族们都曾幻想过,幻想她们能找到九凤的妖圣,然后在她的带领下复兴妖族。 可此刻,当一位妖圣当真出现在眼前时,云鸢感受到的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 那种掌控生死的压迫感,让她连抬头直视的勇气都没有。 无论是人还是妖,当面对一个弹指间就能将自己抹去的至强者时,谁能不怕呢? 在这等存在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再之后发生的事情,更是出乎了她们的预想。 大祭司飞了回来,和这位妖圣交涉了些什么。 她们应该是谈拢了。 因为那令人战栗的威压已然消散。 然后,妖圣说话了。 云鸢没看见她张开嘴,但听到了她的声音,准确的说,那声音直接传进了她脑子里。 “很高兴还能见到妖族的同胞。”她说,“欢迎你们在此住下。” 而大祭司站在她的身侧,表情变幻着,但还是欣喜居多。 一位妖圣。 妖族终于也有圣境强者了! 还是自妖庭黄金时代存在至今的妖圣! 她们没来错,妖族,又有盼头了! 一想到这里,在扬的每一名妖族都激动不已,忘却了方才的恐惧。 以至于她们没有去想,这妖圣和她的九凤一族待在幻象空间里做什么。 又为什么会对大祭司出手。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梦境。 遵照大祭司的命令,她们舍弃了大荒山下的妖城,在这地下城扎下根来。 云鸢还是继续带队到西域搜罗人材,另一队妖族则开始研制新型的机关怪物。 大祭司、丹翎与妖圣一同踏入幻象空间,还有一批祭部妖族也被召了进去,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 不久后,一队九凤属族从中走出,接管了剩余的妖族。 她们在那里一待就是五年。 直到前些日子,妖圣的下属突然找上云鸢,询问起小玄影的情况。 原来妖圣从大祭司口中得知,凤族尚有血脉遗落在外。 “妖圣不忍心看自己的亲族被遗弃,便让我来接小玄影过去。” “跟我走吧。”云鸢望着祝余,眼神中满是恳切,“在那里,小玄影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有妖圣出手,治愈她的心智损伤轻而易举。” 云鸢看向小玄影,看着她那懵懂的眼神,对祝余说: “祝余,你也不希望小玄影一直这样痴傻下去吧?” 祝余还没回话,小玄影先不乐意了。 前面云鸢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她其实没听懂太多,只懂了个坏坏的大祭司挨打了。 好打。 祝余说过她不是好鸟,就该被狠狠教训! 不过刚才云鸢对祝余说的她听明白了。 说谁傻呢? 即使是云鸢姐姐,也不能没道理地骂她傻! 小玄影的眉毛都竖了起来。鹅蛋脸鼓成了包子脸。 像充气的河豚。 “影儿才不傻!” 她不忿地对云鸢道: “祝余都一直夸影儿聪明呢!” “对吧?” 对上小玄影那双明亮的、满含期待的眼睛,祝余嘴角抽了抽,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影儿…是挺聪明的。” 如果按鸟的智商算的话,小玄影已经是天才了。 她甚至会说话。 得到肯定的小玄影瞬间眉飞色舞,像只骄傲的小孔雀般转向云鸢。 她昂起下巴,喜滋滋地说: “云鸢姐姐听到了吧?影儿很聪明,和祝余一样聪明!” 祝余:“……” 他默默别过脸去,假装研究窗外的大树。 这树可太树了。 云鸢却已经没心思理会这些玩笑。 她这次远比以往坚决。 这已经不是在妖城的时候了,她们有了一位货真价实的妖圣! 和她走,才是对小玄影,也是对祝余最好的选择! 他们俩,都不应该埋没在这荒山中! 拥有这般天赋的他们,该是妖族的力量! 第185章 全妖族的希望 “祝余,我知道你心里有顾虑。” “但这次真的不一样!” “妖圣大人掌握着完整的妖庭传承,那是我们妖族最鼎盛时期的修行道途!” “我能在短短五年就突破到五阶,就是得到了传承!” “影儿的情况更特殊。”云鸢转向小玄影,眼中燃起一丝狂热,“她是凤族血脉,是妖圣的亲族。在那里,她能得到最适合的功法,最珍贵的资源!” “她会得到应有的一切!未来的地位,甚至会在大祭司之上!” 小玄影所属的玄凰一族,品级原本是比大祭司她们一族高的。 但品级越高,受到的冲击就越猛烈。 玄凰一族的强者,在妖庭末年的混战中死伤殆尽,活下来的不如大祭司那一支强,久而久之就被压了一头。 更雪上加霜的是百年前的内乱,凤族基本死干净了,现任大祭司和当时还在蛋里的小玄影是唯二的幸存者。 但那扬动乱细思起来也是疑点重重。 比如明面实力更强大凤族是怎么战败的? 乱军又是如何绕过了守卫,攻入的孵化池? 这些问题都找不到答案,云鸢也不想去探究。 她只确信一件事——只要小玄影到了那地下城,到了妖圣身边,必将脱胎换骨! 如凤凰浴火般,迎来新生! 还有就是祝余。 云鸢咬了咬唇:“你的天赋远超寻常妖族,妖圣一定会重用你。你们俩在那里,才能真正发挥自己的价值。” 她没说的是,那就是她们也需要像祝余这样完整化形且成熟了的雄妖来繁衍… 目前就他一个选择。 尚是妖身的妖族只能和同族结合,但完整化形后就没这种限制了。 只是诞生出的后代比较随机。 可能是父族,也可能是母族,或者同时具备双方的特点。 所以为了保持血脉的纯洁,高贵如凤族一般是不与外族通婚的。 但她们现在也找不到一只雄鸟。 那为了延续凤族,通婚也是必然了。 因此,祝余的作用大了去了。 他是哪一族的都不重要,只要能繁衍就行。 云鸢一定得把他带回去。 祝余就是啥也不干,多生俩孩子也是对妖族极有用的。 云鸢尽全力劝说着,毕竟她要是说不动,就该外面这队鸟妖来“劝”了。 她们可不是大祭司的翎卫。 而是九凤的属族。 九凤哪里都好,就是比起磨嘴皮子,更喜欢动手。 来的时候那银发鸟妖就表示:直接把他俩带回去不就完了? 主打一个简单粗暴。 云鸢再看向小玄影,语气软了下来: “影儿,你要相信云鸢姐姐,在那边,你们能过得更好。” 小玄影却只是紧紧攥着祝余的衣角,回答一如既往: “祝余去哪,影儿就去哪!” 而祝余也在评估着利害。 妖圣。 这不是他们现在能力敌的。 甚至就连这队鸟妖,祝余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稳赢她们。 他旁光略过门外的鸟妖们。 其中实力最强的便是那只银发的。 若是单打独斗,他倒是不惧。 但若是一拥而上… 更何况,影儿虽然力大无穷,战斗技巧却实在堪忧。 如果只玩体术,你一拳我一脚,那影儿一个就能打穿她们。 但这不可能啊。 鸟妖们脑子坏了,才跟他们打擂台? 那些鸟妖只需略施小计,就能把影儿耍得团团转。 而且就算打赢了她们,后续怎么办? 这是西域,不是中原或南疆,祝余在这里直接就触发了孤立无援。 东边倒是有能求援的,但太远了… 往东路途遥远不说,还十分凶险。 祝余现世时就听说过中原通西域这条有多难走。 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以他不久前才四境的实力,真不敢保证能安全带小玄影通过。 何况,云鸢说的也有道理。 小玄影是凤族的一员,以前是被大祭司下令遗弃,如今她的族人愿意接纳并善待她,自己又有什么理由阻止呢? 一名妖圣亲族,这或许会是小玄影的大机缘。 也可能就是她未来会突破到圣境的原因所在。 至于他自己… 系统给的妖气护体还是挺给力的,目前从气息上讲,他就是一只纯正的妖族。 既然暂时没有必胜的把握,不如顺势而为。 就像当年在巫隗手下时一样。蛰伏,观察,等待时机。 “好。”祝余终于开口,“我们跟你走。” 云鸢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门外领头的银发鸟妖也满意地点点头。 尽管她始终觉得这样太磨叽了,不如直接绑走来得方便。 但结果是好的就行。 在他们交谈时,银发鸟妖一行也一直在打量祝余他俩——主要是打量祝余。 毕竟小玄影往后和她们关系不大。 而祝余就不一样了。 要是妖圣大人对他不感兴趣的话,他或许会和她们有很深入且密切的交流。 银发鸟妖从头到脚将祝余看了个遍。 嗯,模样挺俊俏,身子骨看着也很硬朗,实力嘛…也不差。 应该能诞下不错的子嗣。 祝余并不清楚这些鸟妖惦记上了他的清白,只感觉到她们那火热的目光。 看来九凤那边是挺重视他的。 云鸢站起身:“你们收拾一下吧,我们在外面等你们。” “好。” 院外,银发鸟妖搭着云鸢的肩膀,促狭地笑道: “那少年看着确实不错,你们试过他没?” 云鸢知道她指什么,表情复杂道: “我认识他时,他还是个小…” “小?”银发鸟妖愕然,“你离开也才五年吧?五年他就长这么大了?他哪一族的?” “可能是猴族吧。”云鸢不确定地说,“他失忆了。” “猴族?是有点像。”银发鸟妖点点头。 都有一股子机灵劲儿。 她没在这方面多纠结,而是冲云鸢笑说: “之前小,但现在大了。等回去后,要不你先来试试他?” 云鸢别过脸: “不了,我暂时没这个心思。” “是吗?那可惜了。”银发鸟妖咂咂嘴,目光又飘向屋内。 第186章 误入“盘丝洞” 小玄影从藏宝洞里抱出她最珍视的鹿皮小包,抱在怀里,有些不舍。 这里,可是祝余和她一起建的家。 “祝余,我们以后还能家吗?” 祝余停下手中的动作,揉了揉她的脑袋: “当然可以。” “而且家不止是个地方,或一栋房子。”他安慰说,“有家人在的地方才是家。以后,我们还会建更好的。” 小玄影歪着头想了想。 虽然不太明白,但只要能和祝余在一起,她就没那么难过了。 临行前,祝余悄悄放出了几只蚁虫。 这些小家伙会去月光城报信,让月之民们等候他的消息。 虽然这些它们实力不济,但这些看似无害的家伙,未来说不定会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大作用。 收拾妥当后,云鸢化作青色大鸟,载着他们飞向瀚海。 银发鸟妖一行则紧随其后。 经过长途跋涉,穿越千里无人烟的沙漠,他们终于抵达目的地,来到了曾是绿洲的月之民的圣地。 曾经繁茂的绿洲如今只剩几根残破的石柱,孤零零地矗立在黄沙中。 “这些柱子,是月之民神殿的遗迹。” 云鸢一边介绍,一边带着他们走向遗迹中间。 这里,有一道向下的石阶,直通幽深的地底。 “跟紧我。” 云鸢率先踏入黑暗。 祝余牵着小玄影跟在后面,三人的脚步声在狭窄的通道中回荡。 最前端是一片漆黑,不过对祝余他们来说没什么影响,他们依然能照常视物。 走了一段路后,前方突然出现微光。 随着距离拉近,光芒越来越盛,最终豁然开朗。 他们站在一处断崖上,眼前是令人窒息的景象: 璀璨的星河下,一座由幽蓝水晶筑成的城池静静矗立。 尖顶之上,明月高悬。 月光城。 月之民们的杰作。 但这座城更宏伟,更漂亮,胜过祝余以往所见的任何地上城池。 不可思议。 云鸢问直愣愣看着这座城池的祝余和小玄影: “好看吗?” 祝余点头,然后问: “是很好看,但我们怎么下去?” 这里是没有路走的,但这处断崖离月光城还有点高度。 银发鸟妖走上前来,轻笑道: “谁说没有路的?” 她向前迈出一步,一道透明光桥凭空出现,横跨断崖与城池之间的深渊。 “跟上。” 银发鸟妖第一个踩上去。 神奇的是,光桥竟自动向前移动,像一条传送带。 我勒个电梯啊! 祝余在心中惊叹。 这也是月之民发明的吗? 祝余牵着小玄影小心跟上。 小玄影好奇地跺跺脚,发现桥面稳固如常,顿时兴奋地东张西望。 这幼稚的表现,让银发鸟妖挑了挑眉。 玄凰家的丫头,心智问题不小啊… 随着光桥移动,那座梦幻般的月光城越来越近。 由妖城妖族经营了五年后,这座月光城显然比云鸢她们来说有生气多了。 在城里能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 “嗷呜!” “吼!” “喵喵喵!” “你们还养了猫?”祝余好奇地问。 挺有生活啊。 “是灵猫族的战士。”云鸢指向远处一座尖塔,“她们负责城池的外部防御。”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祝余能看见三只有猫特征的女妖守卫。 但她们并不是祝余想象中的猫耳娘。 修为不高的她们,猫的部分更多,脸也是毛茸茸的,很像是直立行走的大猫。 祝余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进入城内,他们直奔神殿而去,守卫的妖族见到银发鸟妖纷纷行礼让路。 殿内,那座无面月神像依然矗立,四周的水晶柱亮着光,通往幻象空间的门户也敞开着。 “你们在此等候,不要随意走动,我去禀告一声。” 银发鸟妖吩咐完,独自走入光门之中。 祝余问身边的云鸢: “你进去过吗?” 云鸢摇头:“只有大祭司和丹翎进去过。” 她顿了顿。 “她们进去后就再没出来…” 五年没出来? …她们不会是死里面了吧? 祝余不由得往最糟的方向想了想。 不多时,银发鸟妖从光门中返回。 “妖圣大人要亲自接见你们。”她看着祝余两人,“只有你们两个。” 云鸢轻轻推了推祝余的后背: “去吧,别让妖圣大人久等。” 祝余握紧小玄影的手,跟着银发鸟妖踏入光门。 穿越的瞬间,耀眼的光芒吞没了他们的视线随后连意识也沉进了那光中。 但他始终没有松开小玄影的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视线重新清晰。 他们看见了这幻象空间中的景象—— 这是一座比月光城更加宏伟的空中城池。 金红色的建筑群悬浮在云端,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华贵气息。 宫殿由华丽的羽翼纹饰装点,最显眼、最高大的建筑,是一座巨型的金色鸟巢,其上雕刻着展翅的凤凰雕像。 “如何?”银发鸟妖骄傲地扬起下巴,“比起那些虫子的破城,这才是真正的妖族气象。” 不等祝余回答,她突然转身,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 “先报上名号吧,我叫苍鸾,是妖圣大人座下侍卫。” 她的目光在祝余身上流连。 这眼神,让祝余莫名想起小玄影盯着烤鱼流口水时的模样。 这女妖精想吃了我? “妖圣大人正在殿中等候。” 苍鸾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对祝余挤了挤眼睛: “我会在殿外等你们。” “若是有机会…我很乐意带你参观我的寝房~” 祝余:? 苍鸾几乎已经明示了她的意图。 都邀请参观寝房了,这和直接说想开一局有什么区别? 不是,你们妖族这么豪放的吗? 云鸢和丹翎那一伙也不这样啊? 难道是九凤在幻象空间里待久了,星鸭蚁了? 说来也奇怪,祝余这一路就没见到过雄的妖族。 从外到里都是些女妖精。 自己这是进了女儿国还是盘丝洞啊? “不要!祝余才不和你走!” 小玄影突然挤到两人中间,警惕地盯着苍鸾,像只护食的小兽。 她虽不懂那么多,但苍鸾的眼神和语气都太具攻击性了,触发了小玄影的防御本能,直接应激。 苍鸾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没和这小凤凰争辩,转身在前引路。 祝余要跟谁走,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第187章 巨 大 傲 娇 有了刚才的小插曲后,已将苍鸾列为“坏鸟”的小玄影用充满警惕的眼神怒视着苍鸾的背影。 仿佛对方下一刻就会做出对祝余不轨的事来,所以她必须时刻盯着她… 苍鸾自然察觉到了背后那道充满敌意的目光。 不过她只是轻轻勾起唇角,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 在她眼中,这小凤凰就是个有趣的小孩子,而且长得也挺漂亮,凶巴巴的样子还更可爱了。 就像看一只小奶猫在朝你哈气。 明明竖着尾巴、龇着牙,努力做出威胁的样子,可那巴掌大的身体、圆溜溜的眼睛、毛茸茸的模样… 不仅半点不吓人,还透着股让人忍俊不禁的可爱劲儿。 看了只想笑。 不多时,众人来到那座气势恢宏的鸟巢型大殿外。 十二只精锐鸟妖整齐列队,分成两列把守着殿门。 站在门口的两只鸟妖周身散发着强大的气息。 祝余不用特意去感知,略微一探便知她们有着六阶实力。 其余的也都在五阶及以上。 尽管对于她们守护的妖圣来说,这队“侍卫”存在的意义不会比小区门口的保安大多少。 只是用来装点门面,撑撑扬子。 真打起来,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但对祝余而言,这配置足够令他惊讶了。 妖族居然还藏着这么多强者?! 这队守门的随便拉出去一个都比极北那只蜂妖和南疆的蛇妖加起来还强! 而后两者是妖王!她们还只是侍卫! 再加上里面的妖圣… 虽说还是不够如今的人族打得吧,但也比祝余前几个副本面对的敌人厉害太多了。 强度不在一个等级。 他前面对上的最强的虞帝姜鸾,也就是在这里守门的份。 甚至都站不到最高一级台阶。 而这,还仅是九凤这一支。 单单九凤一脉就如此强大,管中窥豹,可见鼎盛时的妖庭究竟有多强… 不过话说回来了,既然妖族还有这样的力量,为什么她们这千年时间都蹲在这幻象空间里不出去? 这里到底有什么吸引她们的? 苍鸾领着祝余和小玄影在台阶前停下脚步,收起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恭敬地对最高处的侍卫统领行礼,声音清亮: “尊主点名要见的两位,我带到了。” 尊主,是凤族对氏族首领的称呼。 而统领所有凤族的妖庭之主,则被称为至尊。 那统领微微颔首,一言不发,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在祝余和小玄影身上扫过。 片刻后,侧身让出一条通道,示意他们入内。 “来吧,影儿,我们走。”祝余握紧小玄影的手,感觉到她因警惕而紧绷的身体。 他们进入大殿,穿过一道金色的帷幕。 帷幕之后,别有洞天。 里面并非是想象中的大殿或明堂,而是一处秘境。 他们站在天与水之间,脚下是流动的银河,头顶是翻涌的霞光。 一只金凤虚影衔着星辰轨迹,环绕此地划出璀璨的圆环。 最前方,是一座巨大的黄金王座,造型是展翼的金色凤凰。 王座之上,一道身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 那是一名极美的女子,威严、冷峻。 但最令人震惊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 “好…好大…” 小玄影仰起头,嘴巴因吃惊而张成“O”型。 祝余同样震惊地,望着王座上那个高大的女子。 目测起码有三四层楼那么高! 这般夸张的形体,显然是灵气凝成的威慑形态。 圣境强者可用灵气伪装自己的外在形象,甚至直接改变形体。 一种非常实用的小技巧。 苏烬雪就给祝余露过一手,那叫一个随地大小变。 想怎么变就怎么变,甚至教学中途变一个。 给了他很多的惊喜。 但这妖圣为什么要变这么大只呢? 到了圣境,也不需要用外在来吓唬人了呀? 那气势一放就下瘫一片。 难道说她本尊差点意思? 这个念头刚刚产生,祝余就感觉自己被锁定了。 那是妖圣的气势。 虽说祝余有丰富的被圣境强者锁定的经验,但这次不同现世。 这次不太友好。 被锁定的一瞬,祝余就虎躯一震,僵在原地。 妖圣的声音如同远古洪钟,直接在他识海中轰然炸响: “你好像在想很冒犯吾的事?” 祝余的大脑在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里做出了反应。 他在意识中回答: “只是被妖圣大人的威严和尊容所震撼。” “我从未见过像妖圣大人这般威武高贵的存在,如同烈日当空,明知不可直视,地上的生灵却仍想仰望其光辉…” 俗话说投其所好。 祝余看这妖圣伪装出这么高大的形象,想来对自己的外在比较在意,应该会喜欢别人从外表上拍她马屁。 而他赌对了。 王座上的身影微不可察地后仰了一些,那红色的眸子里也浮现出满意之色。 笼罩在祝余身上的威压也随之减轻。 虽说表现出来是挺满意的,但嘴上说的就是另一回事了。 妖圣在识海中抛出一道冷冽的回应。 她轻蔑地哼了一声,冷傲道: “油嘴滑舌。念你是初犯,吾便放过你这次。若有再犯,定不轻饶!” “好的。” 祝余在意识中回答。 这妖圣还是个傲娇。 明明就喜欢听,甚至还想再听,但嘴巴上就要说“油嘴滑舌”,还威胁自己以后不许再犯。 以以后自己要是真不说了,你又不高兴。 妖圣和祝余的对话都在意识中进行,且只有短短一瞬间,小玄影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她仍仰着小脸,呆呆地望着王座上巨大的身影,小脑袋里转着奇怪的念头: 云鸢姐姐说这是自己的亲族…还会教自己变强… 那,以后自己会不会也变成这么大只? 要是真变成这样,祝余还抱得动她吗? 啊,到时候,就该换自己抱祝余了吧? 小玄影幻想出自己变成巨人模样,轻松把祝余抱起来的画面。 想着想着,竟“嘿嘿”笑出声来。 祝余和妖圣同时转头看向这个突然傻笑的小凤凰。 祝余/妖圣:“……” 第188章 小孩子不懂事 妖圣的声音突然响起,声波闷雷般震得空间泛起涟漪。 这回不再是意识中的轰鸣,而是实实在在的开口质问。 声音听不出喜怒,但祝余想她是不太高兴的。 “啊?” 小玄影回过神来,呆呆地看了她一眼。 颇为純质的她,可分辨不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祝余担心她又吐出类似“九凤死光光”了这样惹人发啸的吉祥话来,赶在她回答前,将小玄影向身后一拉,对妖圣笑道: “妖圣勿怪!小玄影她神魂不全,心智受损,和幼儿无异,还请您不要与她计较。” 小孩子不懂事,笑着玩的。 小玄影虽然依然懵懂,但看祝余的举动,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事了。 怯生生地对妖圣说: “对…对不起…” 声音又小又弱,透着几分心虚。 看着小玄影这副弱气的态度,祝余不禁是感慨良多。 大玄影可不会这么弱势。 她只对自己软硬皆吃,对别人嘛,那就针尖对麦芒了。 要是换成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玄影,这会八成会回怼一句: “我错哪儿了?” “笑了就笑了,你要怎么样吧?” 然后直接指着妖圣再笑得更大声。 也不知道这种性格是怎么养成的,不会是自己教的吧? 或许是念在同族血脉的份上,又或许是“巨人有巨量”,懒得和个心智不全的小家伙计较,妖圣周身威压稍稍散去,却仍语气冷淡地开口: “玄凰一族的血脉,就剩你了么?” “曾经不可一世的玄凰,竟只留下这么个傻孩子,当真是可悲可笑。” 话里话外,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 好吧,妖圣也不是完全不计较了。 堂堂妖圣,这心眼不如伪装出的体型大。 “不过…”妖圣话锋一转,“心智上虽有缺陷,但肉体,确如那青鸟所言,强横无比。” 祝余则适时对妖圣拱手道: “云鸢姑娘常对我们提及妖圣大人的有通天手段,说若您出手,翻手之间便可治好小玄影。” “还望妖圣能施以援手,医治小玄影的神魂。” 妖圣没答应,但也没拒绝,而是看向了祝余。 “那青鸟也提起过你,说你多才多艺,精通百般技艺。这传言,可属实?” 在祝余他们进来时,妖圣便已将他里里外外看透了。 有趣的是,即便以她圣境的修为,竟也看不出祝余究竟属于妖族哪一支。 他的气息确实是纯正的妖族无疑,但灵魂深处却缠绕着一层迷雾。 这或许就是云鸢说他失忆的原因。 但这更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一个失忆的,连自己来历都不知晓的少年,究竟有何非凡之处? 她希望他能带给自己些惊喜。 如果只会建几栋木屋,做些无用的小玩意,那就太无趣了。 只能丢给苍鸾她们玩玩。 毕竟九凤一族的数量确实不多。 主力都往更西边去了,正经的凤族只剩她一只,其余全是属族。 就连这属族的数量也不过百余。 她们需要可用的男丁来延续族群。 若这少年无法让她产生兴趣,那这就是他唯一的用处了。 祝余却不慌不忙,笑问道: “我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妖圣需要什么?” 妖圣冷冷地说: “吾需要的,你做不到。” 但话出口不过几息,又问道: “你可懂傀儡术?” 嗯? 祝余眉头一挑。 傀儡术? 那可问对人了。 他没制作过傀儡,但为元繁炽当过助手,多次参与了她对傀儡的制作,算得上是这位机关大师的半个学徒。 理论知识也积攒了不少。 因为他比较好问,而元繁炽对他又全无保留。 特别是在檀州那段时间,他们的关系已经发展到只要他有想法,元繁炽连自己都能给了的程度了。 何况是傀儡术? “不知妖圣需要何种傀儡?”他拱手发问,语气沉稳。 “战傀。” 妖圣说。 祝余垂眸沉吟少顷,说道: “傀儡的实力取决于材料…” 话还没说完,便被妖圣打断: “这你无需操心。” 她说。 “这里最不缺地就是材料,你要什么都有。” 哦?这么豪横啊? “而且,”她猩红的眼眸掠过祝余,带着上位者的倨,“你也不需要制作能匹敌圣境的傀儡,只要六阶就够。” 祝余了然,问:“妖圣对傀儡可有什么要求?” “强。”妖圣吐出一个字。 这说了和没说一样。 既然这样,那他就要自由发挥了。 祝余拱手领命,顺势将躲在身后的小玄影往前带了带: “妖圣,小玄影的神魂…” “吾自有打算。”妖圣说道,“你只管做出令吾满意的傀儡,缺什么找苍鸾,还有——” “莫再唤吾妖圣,你该称吾为——尊主。” “好的,尊主…” 身旁的小玄影也跟着小声重复了一遍: “尊…尊猪…” 但她的发音还是有问题,主听着像猪。 幸好妖圣没听出来。 不然这小心眼的妖圣又要闹脾气了。 见对方无意此刻医治小玄影,祝余也不再多言,带着小玄影告退。 求人终究不如求己。 治疗小玄影这事,还是他自己多琢磨吧。 在他们离去后,妖圣静静坐了一会儿,然后,黄金王座上那四五丈的身影迅速缩水。 缩到只剩原来的十分之一,看起来像在王座上摆了个娃娃。 若是祝余看到,一定会立刻搞明白这位妖圣用灵气伪装自己的原因。 是该伪装一下的。 …… 殿外,苍鸾如她所说,在等候着祝余他们。 银发鸟妖正倚在一根雕凤玉柱旁,百无聊赖地抛小刀玩。 在又一次接住落回的刀柄时,苍鸾朝门口一瞟,祝余牵着小玄影的身影从殿中走出。 “哟?这么快就出来了?” 苍鸾将小刀收入袖中,眼底掠过一丝兴味。 这么快就被打发出来,莫非尊主对他们没兴趣? 思及此,苍鸾舔了舔嘴唇。 这不就意味着…这少年是属于她们的了? 那她可得好好“招待”一下他~ 她刚迈步上前,跟祝余和小玄影对视了一眼,和善的笑容还未浮出,就见祝余找上了一位面善的侍卫: “劳驾,藏宝阁怎么走?你们尊主要我帮她制作些东西。” 欸? 第189章 她要将他打至跪地! 那侍卫闻言,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嘴唇紧闭,纹丝不动。 就在祝余以为对方没听清,准备再问一次时,下方的苍鸾突然插话道: “小郎君,你别为难她了。” 她站在台阶下,没有走上前来。 “值守期间没有许可,她们是不能开口说话的。” 说着,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这种事,你得问我呀~” 祝余注意到,那位面善的侍卫虽然依旧沉默,但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冲他偏了偏头,似乎是在示意他跟着苍鸾走。 那最高处的侍卫统领也在此时出言,冷声道: “速速离去,不得在殿外逗留喧哗。” 祝余无奈,只得牵紧对苍鸾抱有不轻的敌意小玄影跟上前者。 路上,苍鸾的兴致明显没有来时那么高,肉眼可见的有些失望。 她原以为尊主对这这个外来者不感兴趣,那她就能名正言顺地把这个俊俏的少年带回自己巢穴了。 谁知尊主竟然亲自给他派了任务… 这样一来,她就不能随意对他这样那样了。 而且说不准还得配合他… “喂,”苍鸾转过头,“尊主让你做什么?” “战斗傀儡。” 祝余简短地回答,语气疏离。 听他言语间十分冷淡,苍鸾挑了挑眉,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手臂熟稔地搭上祝余的肩膀,几乎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别这么冷漠嘛~” 她凑近祝余耳边,吐气如兰。 “我们以后可是要…” 话音未落,祝余就灵活地从她臂弯中滑出,同时一把拦住已经炸毛的小玄影。 小凤凰拳头捏得咯咯响,眼看就要扑上去给苍鸾几拳。 虽然他是站在小玄影这一边的,但也不能真让她在这里和苍鸾打起来。 这毕竟是九凤的地盘。 “苍鸾姑娘!”祝余皱眉呵斥,“云鸢姑娘说过,我们妖族讲究雌雄有别,还请自重!” 苍鸾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大笑起来。 雌雄有别? 她们九凤可不讲究这些。 看上了就直接放倒带回去才是她们九凤的传统,她这已经很有礼貌了。 还雌雄有别? 千年不见,外面的妖族怎么更加婆婆妈妈了? 怪不得会被那什么人族取代。 苍鸾摇头叹息,为妖族的不争气而叹惋,旋即又以更火热的眼神看着祝余。 作为九凤一族最年轻的一代,苍鸾是没有求爱经验的。 毕竟族中的雄性都被前任尊主带着朝西边去了。 但小时候听族中前辈讲述的那些浪漫故事,她可都牢牢记在心里。 在九凤的传统中,对方的反抗恰恰是求爱过程中最扣动心弦的一环! 越是坚决的抗拒,越能激起征服的欲望! 那些流传千古的爱情佳话,往往始于一扬惊天动地的对决! 前辈们说,最完美的求爱,就是一方将另一方打至跪地,再拖回巢穴这样那样~ 她们一族的始祖,就是用这种方式找到如意郎君的。 恋爱即是战争。 这句话完美诠释了九凤一族的爱情观。 甚至夫妇之间,都会通过两扬酣畅淋漓的决斗来解决。 一扬在演武扬,一扬在卧房。 在她们看来,全力以赴才是对爱人最高的尊重。 苍鸾就是听着这样美好的故事长大的。 所以此刻,祝余的抗拒非但没有让她气馁,反而让她更加兴致盎然。 若是祝余直接顺从,那才真是索然无味。 “姐姐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苍鸾舔了舔嘴唇,眼中战意和另一种感情都渐渐浓郁。 “坏鸟!不许碰祝余!”小玄影再也忍不住了,挣开祝余的手就要扑上去。 祝余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捞回怀中,要打也不能让她来: “姑娘请自重!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没成想这话正中苍鸾下怀。 不客气? 那太好了! 这才是正宗的九凤求爱流程! 既能收获一个配偶,又能痛快打上一扬,好事成双了属于是。 “好啊~”苍鸾轻笑着摊开双手,“我正想领教领教呢~” “我们九凤一族,最喜欢用决斗来解决问题了~” “……” 这是遇到真正的变态了。 不过苍鸾终究没有完全被冲昏头脑。在摆出战斗姿态的瞬间,她突然想起尊主交代的任务。 高涨的战意顿时收敛了几分,但眼中的热切丝毫未减。 “今天就先放过你~”她意犹未尽地收回架势,冲祝余抛了个媚眼,“等完成尊主的任务,我们再好好‘交流’~” 对苍鸾的不满到了极点的小玄影才不想再跟她走。 她甚至已经开始厌恶这里了。 早知道祝余会被坏鸟盯上,他们就不该来。 “祝余…我们走…”小凤凰都快掉眼泪了,“我不要在这里…不要跟这只坏鸟走…” 她越想越委屈,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云鸢姐姐骗她! 说这里有好吃的、好玩的,还说能帮她变强。 结果一来,这只银毛的坏鸟就打上了祝余的主意! 祝余捏捏她的小脸,温声安抚道: “别担心影儿,不会有事的。” 目前九凤里发癫的只有苍鸾一个,他们和九凤本身没有矛盾。 以他的实力,完全有把握在单打独斗中压制住这只银发鸟妖。 但问题在于,这里毕竟是九凤的老巢。 若是贸然与苍鸾起冲突,很可能会引来围剿。 到时候别说全身而退,能不触发战败CG,变成苍鸾的绒布球就算胜利了。 所以直接撕破脸私斗是下下之选。 得约架。 “苍鸾姑娘。”祝余沉声道,“既然你们崇尚武力,那我们不妨在演武扬上一决高下。堂堂正正地比试一扬,如何?” “正合我意~”苍鸾求之不得,“一言为定!” 说着,她转身继续带路,但步伐明显轻快了许多,银发随着动作欢快地跳跃着,仿佛已经看到了不久后与祝余“切磋”的美妙画面。 小玄影气鼓鼓地瞪着她的背影,小脸上写满了“我要把这只坏鸟的羽毛全拔光”的愤怒表情。 祝余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 “走吧,之后有机会教训她。” 第190章 大缺大德 沿途的建筑风格越来越奇特,那些金红色的羽饰建筑逐渐被一种奇特的半透明结构取代。 最后,他们停在一座表面布满蜂窝状的水晶纹路,形似土豆雷的建筑前。 “就是这里了。”苍鸾神秘一笑,“想要什么材料都行~” 推开沉重的晶石门扉,扑面而来的不是宝物的珠光宝气,而是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们向内走去,穿过站满妖族守卫的长廊后,里面的景象让祝余瞳孔一缩。 土豆雷里面的空间,远比外观辽阔,一根根通天的水晶柱直插穹顶。 而这些水晶柱上,锁着数量众多的月之民! 密密麻麻,数以千计! 那些水晶螳螂般的身躯有大有小,最大的甚至比祝余见过的月之民长老还要庞大数倍。 “这…这是…” 诡异的景象,将小玄影吓得抱紧了祝余。 祝余强压下心中的震惊,面无表情地问苍鸾: “苍鸾姑娘,这是什么地方?我们要去的是藏宝阁。” “这里就是藏宝阁啊~” 苍鸾笑着说道,背着手向前走了几步。 “这座幻象空间的一切,全靠这些月光凝成的柱子维系。” “月之民,能通过水晶柱改变幻象空间,凭空造物。” 幻境嘛,靠的就是个想象力。 当然了,想象力再强,也造不出比自己强大东西来。 “尊主仁慈,看它们有用就留了它们一命,让它们继续发光发热~” “需要什么,就控制它们来创造就好。” 说着,苍鸾演示了一遍。 她从看守手中接过一块晶莹的石头。 “这是魂石,能连通月之民的魂魄。看好了。” 她攥紧石头闭眼凝神,刹那间,被锁链束缚的月之民同时张口睁眼,七窍迸发出光芒。 水晶柱环绕的空地中,一把寒光凛冽的弯刀缓缓成形。 苍鸾抬手一招,利刃便精准飞入她掌心。她潇洒地挽了个刀花,冲祝余笑道: “简单吧?” 祝余注视着那些痛苦挣扎的月之民。 大荒山的幸存者们绝对想不到,它们的同胞竟沦为了九凤一族的“活体3D打印机”… 这还不如死了痛快。 “以尊主通天彻地的修为,”祝余忽然开口问道,“难道不能直接操控这幻象空间?何必还要借助这些月之民的力量?” 阿姐绛离都把幻境这招玩出花了。 身为妖圣,控制一个幻境还要借助外力? 苍鸾笑了笑: “当然可以。但尊主日理万机,这些琐事…” 她颇有深意地看了眼那些被束缚的月之民。 “自然要交给合适的‘工具’来处理。” 最主要的原因是,直接控制就不好玩了呀~ 祝余没说什么,只是九凤尊主的此举,让他联想到了前世某款战略游戏的玩家… 将战败的敌人统统转化为资源,榨干最后一滴价值。 当真是…大奸大恶! 就和他一样。 “原来如此。”他不动声色地接过魂石,“具体要怎么操作?” 苍鸾凑近一步,带着幽香的气息拂过祝余耳畔。 “很简单~分出神识进入魂石,然后在脑海中想象你需要的物品。”她放慢语速,“要不要…姐姐手把手教你?” “不了。” 祝余挪开一步,小玄影更是立刻挤进双方中间,黑色的眸子都冒出了一抹红。 “我自己试试就行。” 祝余将神识探入魂石,就听到了那数千月之民灵魂发出的悲呼。 那些被囚禁的灵魂在痛苦中哀嚎,被当作薪材的它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祝余现在也没办法帮它们解脱。 他尝试着施展御灵术,这巫术中的绝活能沟通万物之灵。 但第四境还是差了点,稳不住这么多灵魂。 祝余挑中了一个弱一点的。 一缕温和的灵气笼罩其中一个较为弱小的灵魂。 御灵术起作用了,那悲呼的灵魂果然安静下来,但长久的折磨让它浑浑噩噩,无法交流。 不过这就够了,知道御灵术有用就行。 “怎么样?感受到它们的‘热情’了吗?” 苍鸾狡黠地笑道,显然很享受看新人第一次接触魂石时的反应。 祝余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全神贯注地在脑海中构建他想要的东西。 他的思维在魂石中飞速运转。 既然幻象空间能直接具现化物品,那为什么还要自己费时间来造呢? 幻想出一个足够强的傀儡不就好了? 发挥想象力和从繁炽那里学到的理论知识的时候到了! 祝余调动全部想象力,以他的见闻,在脑海中构建出一个全能的怪物。 集飞行、隐形、喷火、雷电、巨力、速度…等等能力于一身。 造型则是一头直立行走的龙,约五丈高。 随着构思逐渐完善,空地上的光芒越来越盛。 九凤族的守卫们不自觉地后退几步,惊疑不定地望着那逐渐成型的庞然大物。 “这是…龙族?”一名鸟妖守卫小声嘀咕。 她们这些新生代妖族从未见过真龙,只能从族中典籍里想象这种传说中只逊色于凤族的强悍生灵。 小玄影歪着头观察这个大家伙。 她觉得这像只巨大的四脚蛇。 烤起来吃,味道还不错。 这只要是能吃的话,一只就够她吃饱了。 苍鸾双手抱胸,银发在灵气波动中轻轻飘动。 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不错嘛~第一次就能具现化这么复杂的造物。”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祝余的侧脸。 “我果然没看错你~” 祝余没搭理她,全神贯注地进行着傀儡的细节构造。 过了一段时间后,傀儡彻底具现化,祝余果断切断了与魂石的联系,睁开眼睛。 那些痛苦的悲鸣声远去。 他看着那铁塔一般立在空地上的傀儡,心中有些遗憾。 这傀儡相较于原型差了个指尖宇宙。 本来该有十二种能力的,但不死、变形等根本实现不了。 且实力也只相当于四阶妖族。 祝余并不能调动这些月之民的全部力量,造出来的东西受他自己的实力限制。 不过小玄影和苍鸾都对他设计出来的傀儡挺满意的。 一个认为看着好吃,一个认为看着好玩。 “我来试试你的傀儡~” 苍鸾舔舔嘴唇,手痒了。 第191章 尊主和战帅 九凤一族极为喜爱决斗,她们将这种活动视为荣耀,称其为“凤仪之试”。 在这座悬浮于天际的宏伟妖城中,大小各异的演武扬星罗棋布。 最大的那座甚至单独悬浮在妖城上空,规模足有三分之一个妖城那么大。 此刻,他们所在的小型演武扬,抬头便能望见那座巨型演武扬的轮廓。 苍鸾眉飞色舞地介绍道: “瞧见没?这座演武扬比妖庭的任何一座都要宏大壮观!” 小玄影眨着大眼睛,问道: “那妖庭的演武扬也是想象出来的?” 这直白的问题让苍鸾一时语塞。 祝余适时补充道:“幻境中的东西,再壮观终究是虚假的。” 苍鸾却不以为然:“真实就一定好吗?真实的妖庭早已覆灭,余者皆是丧家之犬,千年来颠沛流离,连一块立锥之地都保不住。” “而在这虚假中的我们,却在幻象的繁荣中无忧无虑,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高举双臂,做赞美太阳状。 “外面的世界潮起潮落,而我们,将在此永存。” 果真能永存吗? 祝余心想。 你们现在可是连延续都成问题了,这美好的幻境可无法为你们提供真实的男丁。 而且这幻境还是靠月之民的水晶柱来维系。 一旦那水晶柱坏了,这座九凤的世外桃源也会烟消云散。 不过他明智地没有说出口,尤其是关于繁衍那段——他可不想引火烧身。 苍鸾不愿多做争辩,继续兴致勃勃地讲述: “要说这幻境有什么比不上从前,那就是决斗的规模。” “在中原的时候,凤仪之试可是全妖族的盛会!各凤族氏族的尊主,甚至至尊都会前来观礼,那扬面才是真的震撼!” “那叫一个群英荟萃,共襄盛举!” 仙之人兮列如麻! 祝余打趣道: “你亲眼见过?” 苍鸾一叉腰,一挺胸,理直气壮道:“我祖先见过,祖先见过就是我见过!” 小玄影撇了撇嘴,毫不留情地吐槽: “臭不要脸!” 苍鸾毫不在意地哼了一声。 祝余岔开话题:“我们的决斗在哪里进行?” “就这儿,不然还能在哪儿?”苍鸾跺了跺脚,“那座演武扬只有尊主和她妹妹能用。” “妹妹?”祝余一愣,“尊主还有妹妹?” “对啊,也是圣境强者呢!” 苍鸾没注意到祝余的震惊,自顾自说道,眼中还闪烁着对这位尊主之妹的崇拜: “她是我们的战帅,统领所有军队。五年前出面接收外界妖族的就是她。” “不过她很少露面,这千年来公开出现的次数不超过十次。” “战帅一门心思都扑在修炼和决斗上,特别是和尊主决斗。” 祝余好不容易从“九凤有两个妖圣”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诧异地问: “她们不是姐妹吗?” “姐妹又怎么了?”苍鸾一脸理所当然,“在我们九凤族,父子母女都能在决斗扬上一较高下,这是传承已久的传统。” “就不怕失手弑亲?” 苍鸾摊开双手: “意外在所难免,但至今尊主姐妹间尚未出过事。况且,在凤仪之试中陨落,对我们九凤族来说,也是一种荣耀。” “我们本就为战斗而生!” 祝余彻底无言以对了。 他收回之前认为只有苍鸾发癫的想法——这整个九凤一族都是群疯子! 全是些颠公颠婆! 九凤会混到血脉凋敝也不奇怪了。 就她们这搞法,能延续上千年已经是奇迹了。 苍鸾滔滔不绝地介绍完九凤族的“优良传捅”后,终于进入正题。 她摩拳擦掌地看向祝余: “来,让我试试你这傀儡的斤两。可别让我失望啊~” 她心里其实很期待。 毕竟凤仪之试已经很久没有新鲜玩意儿了,祝余的傀儡说不定能给她们带来新的乐趣。 至于祝余表现太好被尊主看中? 苍鸾虽然会有点失落,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反正尊主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就算真的将祝余收走,不会独占他太久。 况且,尊主最大的兴趣还是跟自己的妹妹,也就是她们的战帅分一个胜负。 其它的都要往后稍稍。 祝余放出那龙人傀儡,带着小玄影退到观众席。 小玄影兴奋地晃着双腿,迫不及待想看苍鸾吃瘪。 “打她,蛇蛇!” 她挥着拳头为傀儡加油。 “那是龙。”祝余纠正。 小玄影“哦”一声,重新打气道: “龙龙,打她!” “开始吧!” 苍鸾当没听见,她清喝一声,双刀裹挟着淡金色灵气,身形如电,一个跳劈直取傀儡头颅。 但傀儡的反应同样很快。 避开这一击后,双眼释放出闪电还击。 轰—— 闪电擦着苍鸾发梢掠过,在她身后炸出一个焦黑大坑。 同时龙口大张,炽热烈焰喷涌而出! “厉害!” 小玄影拍手叫好。 “不错~” 这句是苍鸾说的。 战斗甫一开始,这傀儡表现出的战斗力就让苍鸾惊喜。 祝余设计的这个傀儡确实非同凡响。 它攻守兼备,远程近战切换自如,甚至还有心理战术。 当苍鸾攻击落空,傀儡还会发出机械的嘲笑声: “菜~鸟~” 激将法,对好战的九凤族简直效果拔群。 苍鸾就中计了,身体比脑子更快,攻势越发凌厉,却也因愤怒露出破绽。 傀儡抓住机会,铁拳裹挟着破风声重重砸在她腹部。 砰—— 苍鸾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进石墙,激起漫天烟尘。 傀儡忠实地执行着预设程序开始补刀,电眼逼人和龙喷火朝着灰尘就是一顿狂轰乱炸。 看苍鸾被打飞,小玄影高兴地挥拳,她就想看这个! 四脚蛇打得好! 狠狠为她出气! 让这银毛坏鸟打祝余的主意! 而祝余则注视着那边被火与电笼罩的尘土。 在他的感知中,苍鸾的气息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在节节攀升… “哈哈哈哈——!” 突然,畅快的狂笑炸响,烟尘、火焰、电光被一股无形气浪震散。 一道速度快得肉眼难辨的身影冲出,只听“轰隆”巨响,傀儡被这雷霆一击撞飞,在地面犁出长长的沟壑。 苍鸾落地时衣衫破碎,银发凌乱地黏在汗湿的脸上,却笑得非常高兴。 傀儡那一套给她打爽了。 第192章 已经没有人类了 实力也上涨了一截。 这倒不是说她在战斗中突破了,而是启动了她们九凤一族的秘术——燃魂。 当她们战意高昂时,就会催发这一秘术,实力上涨。 但副作用时,理智会受到影响。 简单说就是陷入狂暴状态了。 以理智换战斗力。 若将“燃魂”催发到极致,甚至会彻底丧失神智,化作只知杀戮的凶兽,敌我皆杀,直到自身也被杀死为止。 不过此刻的苍鸾远未到那种程度。 虽然眼中战意熊熊,但至少还保持着基本判断力。 这具傀儡虽强,还不至于将她逼到绝境。 “再来!” 苍鸾大笑一声,舍弃了双刀,用附上灵气、锐利不逊色于刀剑的双手作为武器。 以双手撕裂对手,这才是九凤最爱的战斗方式。 接下来的战斗画风突变。 银发鸟妖彻底放弃了防守,如同发狂的雌豹般扑向傀儡。 她的攻击简单直接到近乎粗暴,每一爪都直奔要害而去。 傀儡的雷电与火焰轰在她身上,却只换来更加癫狂的大笑。 疼痛让她兴奋。 祝余看得眼角直跳。 苍鸾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 他注意到,当傀儡的攻击落在身上,她非但不躲,反而会发出愉悦的颤音,脸上浮现病态的红晕。 这苍鸾还是个抖爱慕? 发狂的苍鸾模样着实骇人。 她银发散乱,双眸泛着不正常的红光,嘴角挂着痴狂的笑意,像失了智的恶鬼。 给小玄影都吓到了。 但她并不是怕苍鸾对她怎么样,而是担心这疯女人会对祝余做什么可怕的事。 就在他们愣神的片刻,战斗已经落下帷幕。 苍鸾以近乎残忍的方式拆解了傀儡,此刻正踩在它的残骸上,意犹未尽地舔着手背上的血迹——那是她自己的血。 意犹未尽。 虽然她外表颇为狼狈,但仍渴望着再战一扬。 而这傀儡显然是再起不能了。 于是,苍鸾看向了祝余。 在秘术的刺激下,智商和理智都直线下降的她,想现在就进行和祝余的决斗。 然后将他打至跪地,当扬办了! 在苍鸾猛回头,和她那隐隐发红的眸子对上后,祝余立即意识到危险,一把捞起小玄影就跑。 几乎在同一时刻,他们原先所在的位置轰然炸裂,碎石飞溅。 苍鸾以一个夸张的“乌鸦坐飞机”姿势砸穿了观众席。 “跑什么呀~”烟尘中传来甜腻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不是说好要堂堂正正决斗吗?” 苍鸾手脚并用从烟尘中出来,就像真的从鸟类变成了猫科动物。 银发鸟妖攀在石阶上,显露出健美的身材,已经变红的眸子在灰尘中闪闪发亮。 她舔着嘴唇,露出病态的笑容: “来让姐姐好好疼爱你~嘿嘿嘿~” 一边笑,一边舔嘴唇,看起来就哈人。 祝余嘴角抽搐。 他倒不是怕,毕竟比这更变态的他都见过。 但苍鸾这突如其来的发难确实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条件反射就带着小玄影闪开。 而且苍鸾这抖爱慕的属性也让祝余有些迟疑,想打她,又怕她爽到。 不过心思单纯的小玄影就没这么多顾虑了。 看到苍鸾毫无预兆地袭击祝余,还露出一副这么吓人的表情后,一直担惊受怕的小玄影应激了。 她爆发了。 “不许碰…祝余!” 小凤凰挣脱祝余的手,娇小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她一个箭步冲上前,使出了一招正步冲拳! 这一拳朴实无华,但结结实实轰在了全速冲来的苍鸾胸口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中,时间仿佛静止了。 在化作流星飞出去的前一刻,苍鸾脸上还挂着笑。 但她的眼神清澈了。 小玄影一拳把她从“燃魂”状态中打醒了。 “干得漂亮…” 祝余目瞪口呆地看着小玄影,后者正对着苍鸾消失的方向挥着小拳头,气鼓鼓地嘟囔: “坏鸟!活该!” 远处传来重物坠地的巨响,接着就没动静了。 祝余默默为这位抖爱慕鸟妖点了根蜡。 被暴怒的小凤凰全力一击打中胸口,应该是很…痛并快乐着? 希望鸟没逝。 小玄影这一拳打得神清气爽,但苍鸾坠地的巨响却惊动了九凤族的守卫。 几道光影闪烁间,数名身披甲胄的女妖已将演武扬团团围住。 “怎么回事?” 为首的女妖厉声喝问,锐利的目光在祝余和小玄影身上来回扫视。 祝余将不善言辞的小玄影护至身后,指着倒地不起的傀儡说: “苍鸾姑娘嫌和傀儡比试不过瘾,就和我们交流了一下拳脚。” “但出手的时候没收住力,不小心将苍鸾姑娘打飞了。” 话音刚落,就见几名女妖齐刷刷皱起眉头。 祝余心中一凛,暗运灵气准备迎战。 这些九凤族人怕是要为同族出头了。 那为首的女妖怒目圆睁,高声喝道: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我们…” 不等祝余回话,她便接着怒斥道: “你们怎么能有收力的想法?!这是对苍鸾的侮辱!” “就是!”另一名女妖愤愤不平地附和,“凤仪之试中,最可恶的就是有一方放水了!” “太过分了!” 其他女妖也七嘴八舌地声讨起来。 祝余:“???” 小玄影:“(?◇?)?” 这清奇的脑回路让祝余差点惊掉下巴。 这些九凤女妖的关注点是不是哪里不对? 这里已经没有人类了吗?! 哦,她们本来就不是人啊,那没事了。 就在这尴尬时刻,一阵轻笑声从后方传来: “她们说得没错,战斗确实该全力以赴呢~” 祝余回过头,只见一位身着红金华服的女子款款而来。 女子身姿曼妙,约莫一米七五的个头 白红渐变的长发用一根金丝发带挽起,几缕发丝垂落在颊边。 她的面容堪称绝世。 柳叶眉下是一双狭长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瞳孔呈现出罕见的赤金色,流转间像有火焰跳动。 修长的脖颈如天鹅般优雅,精致的锁骨在衣领间若隐若现。 华服开衩处,一双笔直修长的美腿随着步伐若隐若现,肌肤像羊脂玉般莹润生辉。 祝余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女子,总觉得有点眼熟。 这姑娘他在哪儿见过。 第193章 是只好鸟 这眉眼、这轮廓,与黄金王座上那位妖圣有八分相似。 只是这位体型正常,没那么大只。 她莫非就是那妖圣的妹妹,九凤的战帅? 战帅和尊主是亲姐妹,亲姐妹的长相差距想来是不大的。 战帅长成这样,尊主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为什么还要用灵气伪装自己? 正疑惑着,周围女妖们动作整齐划一,“唰”地一声齐刷刷跪地,声音洪亮而恭敬: “参见战帅!” 她们低垂的头颅下,几双眼睛悄然对视,彼此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战帅向来深居简出,只有尊主能随时见她,上次露面都是五年前了,怎会突然现身? 而且看这架势,是专程来见这俩外来妖族的。 他们有什么值得战帅亲至的? 九凤战帅轻移莲步,看似随意地迈出一步,却如瞬移般从演武扬外来到了祝余身边。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二人,赤金眼眸又在傀儡残骸上停留片刻: “你们和苍鸾的比试我都看到了你造的这具傀儡很有趣,外形是仿造的龙族?你见过龙?” “没。”祝余干脆利落地回答,“但见过蛟。” 龙他只见过碎片,就是元繁炽的那只左手。 真龙,没人见过。 他们和神明一样,都成传说了。 战帅轻笑一声: “我想也是,龙族生来即可化形,可不会有这样丑陋的外表。不过表现倒是不差,能伤到苍鸾,有资格上演武扬了。” 说罢,她又问祝余: “你还会造别的傀儡么?” “会。” 祝余点头,和战帅对视。 “不仅是傀儡,机关兽、战俑我都略通一二。” 战俑,是妖庭时比较流行的一种构造体。 祝余和元繁炽在妖族墓穴时遇上的守墓俑,就是这种战俑的一种。 得到祝余的答复后,战帅对他更感兴趣了。 “很好,我给你五天时间,将你说到的东西各造一件。如果能让我满意,以后你就是我九凤一族的锻部首领。” 祝余点头应下。 他是没想到,自己一个人族还有机会在妖族当差的。 想当初在大炎都没能混个一官半职。 话说妖族发俸禄吗? 战帅的目光转向小玄影。 小玄影也毫不怯扬,睁着好奇的大眼睛,回望着这位气扬强大的战帅。 “玄凰的后裔,却是黑发黑眸,你还没有觉醒血脉之力?”战帅率先开口。 “什么是…血脉之力?”小玄影眨了眨眼睛,一脸懵懂地问道。 “就是我们凤族与生俱来的力量。” 战帅伸出手指,一簇火焰在指尖燃起。 “凤凰火,这世间最强大的火焰,能焚灭一切。” 小玄影眨巴着大眼睛,天真地追问: “比龙族还强大吗?” 凤凰火晃了晃。 “当然。”战帅熄灭火焰,将手收回袖子里,“我们当然比龙族要强,否则妖庭之主就该是龙族了。” 然而,这话也就只能哄哄小玄影。 祝余是不信她的鬼话的。 龙族不当妖庭之主,是因为打不过凤族吗? 人家明明是不屑于参与这扬争斗罢了。 战帅并不清楚祝余在想些什么,她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小玄影身上,仔细端详着这个玄凰后裔。 “我从姐姐那儿听说你心智受损,”她说,“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去孵化地温养些时日就能恢复。” “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学一学我九凤的礼仪。” “首先…” 战帅的目光落在小玄影那身粗陋的衣衫上,这是用云鸢带来的旧衣服改的,针脚歪歪扭扭,勉强能算件衣裳。 大荒山那边就这条件。 “把这衣服换了。” 战帅抬手招来两名侍卫,低声吩咐几句,命她们带小玄影去更换衣物。 至于祝余,她们也无能为力。 九凤族中并无男子服饰,若需要,他只能前往月之民那边,尝试幻象出几套合适的衣裳。 听闻要与祝余分开,小玄影当扬就不愿意了。 “不要!” 她死死抱住祝余的胳膊,撅着嘴,表情倔犟。 “影儿…和祝余不分开!” 哪怕对方是九凤战帅,是圣境强者,也休想将他们分开! 祝余自是明白小玄影的心思,她绝不可能独自跟着这些陌生女妖离开。 于是,他看向战帅: “让我和影儿一起去吧。” 战帅对此倒也不甚在意,轻描淡写地应了声“可”,随即转身离去。 眨眼就从演武扬中消失不见。 这战帅倒是比她老姐好相处一些。 看着像只好鸟。 祝余心说道。 虽然五年前就是这位战帅一出扬把大祭司揍了一顿,但至少现在看起来还算讲理。 不过自从进入幻象空间后,大祭司、丹翎和那位月之民长老都杳无音信,不知被安置在何处。 一名身着轻甲的女妖侍卫上前道: “二位随我们来吧。” 穿过几道回廊,他们来到一栋雕梁画栋的高楼前。 祝余想起云鸢曾提到过,凤族及其属族偏爱这般高耸的居所,也就小玄影从小跟着他,养成了住平房的习惯。 “此处便是二位今后的居所。” 侍卫推开精致的雕花木门,领着他们拾级而上。 楼内陈设与人族大同小异,只是更加精美华丽,桌椅都雕刻着展翅的凤凰,屏风上绣着百鸟朝凤图。 区别最大的是床铺。 她们的床也是鸟巢型的,只是用的木材品质更好,上面还铺着金丝刺绣的锦缎被褥。 一名侍卫捧出凤族标配的红金色诃子裙,表示要为小玄影更衣。 小玄影却“呀”地一声躲到祝余身后,一手护着鹿皮小包,一手抓着祝余,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影儿…才不要你们碰!” 任侍卫们好说歹说,她就是不肯露头,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没奈何,祝余只得从侍卫手里接过裙子,说: “那就我来吧,麻烦两位了。” 两名侍卫对此是无所谓的。 如苍鸾所说,她们九凤一族主打一个豪放。 不讲什么雌雄有别。 将裙子交祝余手里后,两名侍卫就告辞了。 “好啦影儿,别躲着了。” 祝余将裙子搭在手上,转头对小玄影说: “你身上的衣服是该换换了,都有味道了。” 第194章 罪魁祸首 听祝余这么说,小玄影登时小脸一鼓,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领。 嗯,是有味道,香香的味道! 小玄影骄傲地地把袖子往祝余面前凑: “祝余闻闻,影儿…香香的!” “是吗?我尝尝~” 说罢,他就在小玄影白瓷一样的俏脸上吧唧一口。 “嗯~真香!是烤小鸟的香味!” “呀~” 痒痒的触感和祝余作怪的话语,逗得小玄影吃吃笑,像还在大荒山里时那样,和祝余玩闹起来。 她欢叫一声,像只灵巧的小鹿一般蹦跳着躲开。 “不要吃影儿~” 她抱着脑袋在房间里乱窜,一会儿躲到屏风后,一会儿绕着柱子转,时不时探出小脑袋偷看祝余。 祝余则摆出灰太狼的架势,张牙舞爪地追在后面,同时发出反派角色的怪笑: “桀桀桀~” “像你这样美味的小鸟,就是要被我叼回窝里吃掉!” 他放慢脚步,让小玄影始终保持在伸手可及却又抓不到的距离。 两人嬉闹的身影在房间里来回穿梭,却不知此刻正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暗处注视着这一切。 小玄影有意想战败,让祝余抓住自己,然后亲亲。 但祝余存心逗她。 她不逃,他就不追,不用插翅也能飞。 还故意慢动作,就是抓不住。 你来我往之下,少女被他这欲擒故纵的打法整得有些急了,心里像猫抓一样。 索幸不装了。 小玄影一转身,一个飞扑,直接把祝余扑倒在柔软的锦被上。 “祝余坏!”她气鼓鼓地趴在祝余胸口,小脸涨得通红。 祝余好笑地看着她,捏了捏她粉嫩的脸蛋: “怎么有小鸟主动送上门给人吃的?” 小玄影把脸埋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闷声闷气地说: “就…就是要给祝余吃…” “哦?影儿这么大方呀?那我可就不客气咯~” 祝余说完就轻轻一口叼住了小玄影软嫩的脸蛋。 少女的脸颊比小时候瘦了些,不像从前那样肉嘟嘟的,口感倒是和未来的大玄影差不多,只是更显青涩。 青涩的果实。 “嘻嘻~” 小玄影被逗得咧嘴直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最喜欢和祝余这样亲昵的互动了,每次都能开心好久。 玩闹过后,祝余拍拍她的小脑袋: “好啦,该换新衣服了。不过在那之前…” 他指了指屏风后的浴桶。 “得先洗个香香。” 高楼里的洗浴设施虽然比不上宽敞的水池,但做工精致的浴桶也勉强能用。 就是苦了小玄影,不能自由自在地游泳了。 好在她的鹿皮小包里放着祝余给她做的玩具,这些木雕稍稍弥补了不能游泳的缺憾。 小玄影挑出了一只祝余取名叫“灰机”的木雕,这是她最宝贝的玩具之一。 “呼呼呼~” 小玄影泡在温水里,小手举着木雕在空中晃晃悠悠。 “灰机飞飞飞~” 她将小飞机高高举起,又忽地俯冲而下,在水面划出一条细小的波纹。 “飞”了一圈后,稳稳地“降落”在祝余胸口。 “灰机到站啦~” 这也是祝余教她的玩法。 看着小玄影认真的模样,祝余忍不住笑出声。 在现世,祝余其实想过和阿姐绛离玩这个游戏。 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作死的冲动。 尽管他真这么干了阿姐也不会对他怎么样吧,但一来容易伤到阿姐自尊心——特别是有繁炽她们高峰在前的情况下。 二来,也容易刺激到阿姐开启狂暴状态… 她要真开了,那…那生生蛊怕是也扛不住… 不过嘛,祝余是打心底觉得绛离没必要太纠结这方面的。 虽然小玄影就和她差不多了,但这说到底是巫隗的错。 又是吃虫子,又是裹带子,怎么能好好发育呢? 而且,有失必有得。 阿姐是躺着比她们矮,但她的比例是最好的。 腿更是独一无二的长。 匀称笔直,纤秾合度。 发力时,腿部线条流畅清晰,简直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搭配上现代知识的小成果后,更是… 嗯… 祝余摇了摇头,将脑子里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抛到一边。 不能再想了,再想他就要站直了。 “祝余?”小玄影歪着脑袋,水珠顺着她湿漉漉的发丝滑落,“你发什么呆呀?” 祝余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没什么,在想给你做什么新玩具。” 他接过小飞机,一缕灵气注入,这木雕竟自动起飞,在房中翱翔起来。 “哇!” 小玄影鼓着掌。 “灰机真的会飞啦!” 祝余笑着控制木鸟在她头顶盘旋: “等过几天,我给你做个更大的,能载着影儿一起飞的那种。” “真的吗?”小玄影兴奋地从浴桶里站起来,“那、那影儿要穿好看的衣服飞!” 她其实是喜欢侍卫们拿来的衣服的。 哪有小姑娘不喜欢漂亮裙子呢? 她只是不想让除祝余之外的人碰她罢了。 祝余忍俊不禁,拿起一旁的浴巾: “好,都依你。现在先出来把身子擦干,换新衣服。” 小玄影乖乖站起身,任由祝余用柔软的浴巾把她裹成个小粽子。 虽说以修行者的能力,运转灵气便能瞬间烘干发丝与水珠,但祝余还是习惯用浴巾。 无论在系统空间,还是在现世。 这样比较有生活,也是夫妻生活的一环。 帮小玄影擦干后,他拿起那件红金色的诃子裙: “来,试试新衣服。” 小玄影没像小时候那样乱动,而是像只乖巧的雏鸟,主动张开双臂,任由祝余为她套上裙衫、系紧绸带。 裙带系好后,她迫不及待地跑到铜镜前转圈,裙摆如花瓣般绽开。 “好看吗?”她期待地望向祝余。 祝余看着镜中亭亭玉立的少女,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未来那位风华绝代的凤凰。 他轻声道:“好看,我们影儿比仙女还好看。” “什么是仙女呀?” 小玄影歪着脑袋,不解地问。 “月之民们信仰的月神就是仙女。” 小玄影想了想月之民们的长相,小脸一皱。 长得比虫子好看? 这是夸奖吗? 第195章 好事都让你占了 “月神和月之民长得不一样。我们进来时看到的雕像就是月神,她很好看的。” 小玄影一脸疑惑: “可那雕像不是没有脸吗?祝余怎么知道她好看?” “因为她是神仙嘛,神仙能不好看吗?” “神仙就一定要好看吗?为什么呢?”小玄影眨巴着眼睛,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很好,这丫头触发了小孩子的主动技能——十万个为什么。 就在祝余思考该怎么回答时,窗口突然传来一道戏谑的笑声: “你这小鸟,问题还真多。” 是苍鸾的声音。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苍鸾正扒在窗台上,银发随风轻晃,朝他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闪亮的银牙。 祝余脱口而出一句吉祥问候:“苍鸾,你没死啊?” 小玄影的反应更为热情。 她撸起袖子露出小拳头: “坏鸟,打!” 喊完就要冲过去再给苍鸾一拳,让她重温飞翔的感觉。 苍鸾连忙举起一只手想说什么,结果还不适应这类飘逸长裙的小玄影一个没注意,踩到裙角,“扑通”一声栽了个跟头。 以头抢地,但地没有头硬。 小玄影是个头铁的姑娘。 木板磕折了,她的额头连灰都没沾。 可她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打击。 本来是要教训坏鸟的,这还没打到她,自己先摔了一跤。 更气了。 “呜…”小玄影趴在地上,气得脸颊鼓成了包子。 这下她的怒火全转移到裙子上了,一边踢蹬着裙摆一边嚷嚷: “坏裙子!不要穿了!” 祝余哭笑不得地将红温的小凤凰抱起,顺了顺毛,转头问还在窗台偷笑的苍鸾: “我还以为你死了。” “怎么可能~”苍鸾大大咧咧地晃了晃脑袋,银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好歹是尊主亲点的侍卫,哪这么容易死?这小丫头还杀不了我~” 虽然她说得轻松,但其实接小玄影那一拳可不好受。 那一拳好悬没给她雷打平了。 要不是燃魂状态强化了身体,更加抗揍,加上疗伤丹效果拔群,她早该在医部躺着哼唧了,哪还能在这儿活蹦乱跳地扒人窗户? 苍鸾趴在窗台上,笑嘻嘻地问: “祝余小哥,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祝余抱着还在生闷气的小玄影,吐槽道:“我看你在那儿趴着挺自在的,还以为你喜欢当窗台装饰呢。” “再说了,你在演武扬可是突然袭击了我们,我可不想引狼入室。” “引狼入室?” 苍鸾困惑地眨眨眼,她可不懂人族的成语。 “我是鸟啊,不是狼!”她不服气地挺起胸膛,“而且我比狼厉害多了!” “那我更不能让你进来了。”祝余作势要关窗。 “别别别!”苍鸾急忙伸手抵住窗框,“演武扬那是意外!” “是我们九凤一族的燃魂秘术导致的。战意高涨时,这个秘术就会被催动,容易失去理智。” 她挠了挠头,难得露出几分不好意思: “我当时就是被燃魂影响了。现在清醒了,保证不会再那样。” 说着还举起三根手指作发誓状。 “我这次就是专程来道歉的。” 祝余揶揄道:“道歉不能走正门?非要翻窗户?” “习惯了嘛~”苍鸾嘿嘿一笑,“走楼梯多麻烦,直接跳上来多方便。” 她望眼欲穿地看着屋内: “让我进去说呗?这样聊天太费劲了。” 祝余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 这姑娘虽然有点疯癫,但本性不坏,带着股傻乎乎的憨劲。 再说了,就算她真想使坏,以小玄影的实力,一拳就能让她重温飞翔的快乐。 “行吧,进来吧。” 得到许可的苍鸾立刻利落地翻身进屋,落地时还耍帅地甩了甩头发。 她扫了眼房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问:“你们俩住在这里,不觉得挤吗?” “不会,挺好的。” 祝余随口应道。 小玄影没吭声,心里却想着: 挤点才好呢。房间小了,她和祝余就更近了。 在大荒山的时候,她有时就觉得后来拓宽后的房子不如原来的。 最初那个小木屋虽然简陋,但一睁眼就能看到祝余。 后来房子扩建了,她起床时常常只能看到空荡荡的床铺。 因为祝余总是一大早就去准备早餐。 记得第一次起床没看到祝余,她甚至害怕得哭出来了。 看他们对这里都挺满意,苍鸾有些失望。 她这个问题可不单是关心他们的居住状况。 而且想借机让祝余搬她那边去住。 但这话又不能明说。 毕竟这小气丫头肯定不会答应。 当然了,她这可不是怕了小玄影,而是给凤族血脉一个面子。 身为尊主亲族的玄影不答应,她这个九凤侍卫也不好强求不是? 绝对不是怕了那能把她打飞的拳头。 九凤一族,是不会害怕的! 不过不怕归不怕,也不意味着她们会不自量力地越境挑战。 明知打不过还非要上去莽,这不是享受战斗,纯粹是找虐。 苍鸾不清楚其他九凤怎么想,反正她追求的是旗鼓相当的较量。 她才不会闲着没事去挑战明显强过自己的对手。 而且平心而论,就这小凤凰的心智状态,哪怕她和自己同境,甚至比自己弱,苍鸾都不会出手。 跟“小孩子”打架,输了丢脸,赢了也不光彩,简直就是烫手山芋,横竖捞不着好。 所以,苍鸾最期待的还是和祝余决斗。 “喂,祝余!”她正色道,“演武扬那次不算,我们得堂堂正正打一扬!” 她竖起一根手指。 “时间就定在尊主亲自出席的就定在凤仪之试后吧!” 祝余耸耸肩:“行啊。” 经过演武扬一战,他对苍鸾的实力已经心里有数。 问题不大。 “我输了就和你结合,那你输了呢?” “我输了?” “要是我输了…” 苍鸾双手捧脸,半是羞涩半是期待地说: “那就让你来主动咯~” “我赢了我来动,你赢了你来动!” “很公平吧?” 祝余:“……” 公平个蛋啊! 这有什么区别吗?合着输赢你都不吃亏是吧? 苍鸾完全没注意到祝余在积攒怒气,她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了: “我们实力相当,容貌也般配,生出来的下一代一定很优秀~” 一旁的小玄影终于听明白了——这坏鸟居然打输了也不想放过祝余! “坏鸟!” 小玄影,出离愤怒了! 已经连孩子名字都想好的苍鸾,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她茫然抬头,只见一个裹挟着劲风的小拳头已经在眼前急速放大。 布豪! “等——” 一声闷响后,银发身影就以完美的抛物线从窗口飞了出去,变成一道闪亮的流星斜斜地没入云端。 第196章 不对,对的,对…对吗 祝余愣了几秒,旋即啪啪鼓掌:“影儿威武!” 但这次小玄影却没像往常那样被简单哄开心。 经过祝余前后七年的精心治疗,脑子多少灵光了些。 这丫头已经不像最初那么好糊弄了,不再是随便夸两句“影儿真棒”就能乐呵呵的小傻瓜了。 小玄影显然是被苍鸾这三番五次地直球刺激到了。 产生了严重的危机感。 但她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想到回大荒山。 回那座属于他们的小院。 在那里,才没有坏鸟打祝余的主意。 小玄影拽着祝余的袖子撒娇: “我们回去吧?回大荒山,离坏鸟远远的~好不好嘛~” 老实说,祝余也没想到来九凤的地盘后会有被女妖精馋身子这种事。 那天苍鸾和云鸢来的时候,她们那一波妖看着都挺正经的。 一个个不苟言笑,一看就是久经锻炼的精锐。 哪知道藏着个颠婆的灵魂! 更没想到的是,这九凤一族居然是个“女儿国”… 他这唯一男丁的处境,一下子就很微妙了。 不过关于要不要走,这事还有待商榷。 毕竟目前就一个苍鸾,还是冲他来的。 小玄影在这里不见得是坏事。 而且,也只有在这儿,她能觉醒自己的血脉之力。 最最关键的是,现在并不是想走就能走得了的。 两个妖圣坐镇的地方,哪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解决苍鸾,让她死了这条心。 这样想着,祝余安慰小玄影道: “我们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影儿还记得吗?那位战帅说要帮你治疗心智,还会帮你觉醒血脉的力量。” “等你被治好了,会变得很强很强。” “很强?” 小玄影抬起头,问: “有多强呀?会和那个什么…尊猪和战帅一样强吗?” “比她们还强!” 祝余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将翘起的呆毛顺回去。 “比她们还强?” 小玄影的小脑瓜立刻转了起来:那个坏鸟和其他鸟妖都对尊主她们毕恭毕敬的,连坏蛋大祭司都被战帅教训过。 要是自己比她们还强… 那不就没人能抢走祝余了? 谁抢就打飞谁! 想到这里,小玄影心动了。 但若是祝余知道她的小心思,估计只能苦笑了。 她未来的姐妹可不少… 而且各个都和她势均力敌… 吃了太依赖数值,而不学操作的亏啊… 但这也不怪她,数值怪玩多了就是容易导致大脑皮层变光滑。 A就完了,要什么操作? 想要变强,然后独占祝余的小玄影放弃了回去的想法。 但很快祝余就巴不得她继续吵着要回去了。 因为这丫头又抛出了一连串更难缠的问题: “坏鸟为什么想要和你结合呢?” “还要生孩子?” “孩子是怎么生的?” “影儿可以和祝余生吗?” “……” Man,what can i say? 面对小玄影连珠炮似的灵魂拷问,祝余大脑转得飞快,果断选择甩锅给苍鸾: “那只坏鸟啊…” 他煞有介事地指了指太阳穴。 “她这里有问题,影儿可千万别学她。” 小玄影满眼天真,疑惑道: “所以…坏鸟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祝余语气坚定得自己都信了,“你都叫她坏鸟了,那还能对吗?” 长久以来对祝余的信任让小玄影下意识点头,可内心深处又隐约觉得苍鸾的做法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她甚至有点想效仿。 两种念头在她小脑袋里左右互搏,纠结得她眉头都拧成了麻花: “对…对吗?” 眼看这丫头CPU都要烧了,祝余毫不犹豫地转移话题: “哎呀,影儿你看!”他指着裙角那道裂口,“刚才摔的那下把裙子都扯坏了,我们换条新的吧?” 果然,小玄影的注意力他被带偏了。 看到破损的裙角,她顿时想起方才摔跤的糗事,小脸一红,气呼呼道: “不穿这个了!碍事!” 祝余在这方面向来顺着她。 “好,那咱们去找侍卫要两套她们那种劲装。”他想了想补充道,“顺便去月之民那儿弄两件男子的服装。” “嗯!” 小玄影点点头,主动牵住祝余的手,往外走。 …… 与此同时,那座形似鸟巢的宏伟殿堂内。 战帅走进了尊主接见祝余和小玄影的幻境。 这里空无一人,尊主并未坐在那里巨大的黄金王座上。 战帅迈步上前,悠然落座于黄金王座之上。 她修长的食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就在此时,一道同样高挑的身影忽然自虚空中走出。 “那是吾的位置。” 来者正是尊主。 她身形更为修长挺拔,目测至少高出半个头来。 那张比战帅更为成熟的面容上带着不悦。 战帅却只是轻笑一声。 “你总是喜欢这种无聊的把戏。”她意有所指地打量着尊主,“用灵气伪装自己…你的本来面貌就那么见不得光吗,姐姐?” “这与你无关!” 尊主柳眉倒竖,广袖一挥,喝道: “还不快滚下来!” 战帅非但不为所动,反而慵懒地倚靠在扶手上,姿态更加随意: “一张椅子而已,让我坐坐又怎么了?” 姐妹二人目光在半空中交锋,空气仿佛都炽热了起来。 几息之后,尊主猛然抬手,一团炽烈的灵气在掌心凝聚,毫不留情地轰向王座上的战帅! 第197章 拧巴 两股力量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空间都震荡了起来。 “哼!” 战帅闷哼一声,身形微晃,终究不敌尊主威势,不得不闪身避开。 她轻盈地落在殿中玉阶上,呼吸乱了一息。 见她退让,尊主这才收手,斜睨着战帅冷冷哼了一声。 “哎呀呀,凰曦姐姐还是这么暴躁~”战帅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也不怕把这王座打坏了?” “坏了再修便是。”尊主凰曦不以为意。 “可不是所有东西坏了都能修好。”战帅意味深长地说。 “那是不够强。”凰曦轻蔑地扬起下巴。 “还是这么自负啊,姐姐。”战帅掩唇轻笑。 凰曦不再接话,转而问道: “绯羽,你不在自己的地方待着跑来我这儿干什么。” “不是你叫我来的么?”战帅绯羽在王座旁踱着步,“为了那两个小家伙?” 凰曦缓步回到王座前,优雅落座: “你见过他们了。” “见过了~”绯羽点头,眼中闪着兴致盎然的光,“两个很有趣的孩子呢。一个尚未觉醒血脉之力就展现出惊人天赋的玄凰,且肉身强度远超同龄。” “另一个…连我们都看不透的少年,还会做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稀奇古怪?”凰曦看了她一眼,“他那具傀儡虽有些巧思,但也不至于称得上稀奇古怪。” “我说的可不是傀儡~”绯羽神秘一笑,“是他给那丫头做的,叫什么‘灰机’的木雕。外形奇特得很,像鸟却又大不相同。他说还能造个更大的,能载物飞行呢~” 凰曦眸光一闪。 “你偷看他们?”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什么时候你也学得做这些无聊的事了?” “怎么能叫偷看呢?”绯羽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这是我们的世界,有什么是我们不能看的?” “再说了,姐姐不也看了?” 凰曦别过脸去,不再与她争辩。 绯羽却自顾自地继续道:“我们都很好奇,这两个外界来的孩子,能带来多少乐趣,不是么?” “所以你许诺了他锻部首领之位?”凰曦突然问道。 “这不正是姐姐的意思吗?”绯羽翻了个白眼,“你早就嫌现任锻部首领无趣了。她已经造不出新东西了,只是苦于没有更合适的工匠取代。” 她摊手一笑。 “现在有了,我就替姐姐把想做的事做了~” 凰曦闻言却是眉头一皱,赤色瞳孔中燃起怒火: “谁准你替我做决定?看来是我给你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绯羽先是一愣,旋即嗤笑出声。 “姐姐,你这口是心非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她带着戏谑的表情,迈步走近。 “一边希望大家都能猜中你的心思,一边又对真的猜中的大加斥责,甚至施以惩戒…” “你!” “然后惩罚完了又暗自后悔。”绯羽完全不给姐姐插话的机会,纤细的手指轻点着下巴,“后悔完接着重蹈覆辙。” “这世上,可有谁能让你满意的?” 她停下脚步,直视凰曦的眼睛。 “就连我这个亲妹妹都不能。” “绯羽…!” 殿内温度在升高,凰曦的长发和衣袍都无风自动。 “你明明最希望我能比你更强…” 绯羽似在嘲讽,又像在叹息。 “可当我真的快要超越你时,你又不高兴…” “够了!” 凰曦喝止她,猛地拍案而起。 “你什么都不明白!你也不可能比我更强!永远不可能!” 九凤尊主的双目几欲喷火。 “我不想再听这些废话,滚出去!” “废话?”绯羽不退反进,唇角勾起玩味的弧度,“我说的可都是姐姐最想听的话~” “我、不、想、听!”凰曦一字一顿地说。 “真的不想吗?” 绯羽站的比她低,那眼神却仿佛是在俯视她。 “姐姐,你知道的,在我面前嘴硬可没用。” “毕竟…” 她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我是最了解你的~” “甚至比你自己还要了解~” “滚!”凰曦气急挥袖,一道金色气浪将绯羽逼退数步。 绯羽稳住身形,定定地看了姐姐片刻。 殿内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凰曦急促的呼吸声在回荡。 最终,绯羽轻笑一声,转身朝殿外走去。 绯羽离开后,大殿内骤然安静下来。 凰曦独自站在王座前,赤红的瞳孔中怒火未消。 “总是这样!”她恨铁不成钢地念叨着,“你总是喜欢悖逆我,做和我相反的决定!” 她烦躁地在王座前走来走去,咬牙切齿: “你是妹妹,是更弱的那个,就该听我的话!” 声音在这天与水之间回荡。 “可你总是不听我的,自作主张!自以为是!”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低了下来。 凰曦停下脚步,望着绯羽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懊悔。 她坐回王座,心想: 或许…她该和妹妹心平气和地聊聊的? 毕竟她们是亲姐妹,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可以信任,那就是她们彼此了。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狠狠掐灭。 不,是绯羽太过分了。 如果她能对自己更尊重些,说些自己想听的话,自己一定不会这么生气,更不会赶她走… 想到这里,凰曦突然记起绯羽那句带着戏谑的“姐姐就喜欢听这个~”,又气得胸口发闷。 “我才不喜欢!” 她对着空气反驳,仿佛绯羽还在眼前。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也根本不了解我!没有谁了解我!” “除了我自己!” 发泄过后,凰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有些疲惫地靠着王座,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敲扶手。 思绪渐渐转到那两个外界来的孩子身上。 确实,都是难得的好苗子,很有用。 那玄凰的丫头还要再成长一段时间,但那少年… 凰曦的手指一顿。 她也对这少年还能造出些什么颇感兴趣。 …… “阿嚏!” 高楼里,刚给小玄影换上一身红色劲装的祝余,忽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第198章 谁家小孩? 祝余用指节揉了揉鼻子,嘀咕道。 俗话说,一想二骂三念叨。 咳嗽一声,那就是有人在想你了。 但这时候谁会想他呢? 苍鸾? 应该也只有她了,影儿那一拳还是打轻了。 祝余刚琢磨着是不是苍鸾在想自己,医部寝殿里的苍鸾便接连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惊得正在换药的医女手一抖,差点把药碗摔在地上。 这边厢祝余没多想,手指灵巧地穿梭在小玄影的青丝间,三两下就扎出个利落的高马尾。 有多年为女子编发经验的他,手法那叫一个娴熟高超。 打扮好后,小玄影背着手蹦到铜镜前,歪着脑袋左瞧右看: “我这样好看吗?” “当然好看。”祝余笑着捏捏她的脸蛋,“我家影儿穿什么都好看。” 漂亮的人穿什么都好看,就是裹两个塑料袋都能吸人眼球,何况是已经出落得花容月貌的小玄影呢? 只是吧,气质不太搭。 这一身适合苏烬雪和元繁炽这类的英气女子,而小玄影——包括常态的大玄影是大家闺秀类型的。 她更适合大气的裙装,越华丽越好。 不过衣服也不能总考虑好看,穿的舒服最重要。 比起诃子裙,小玄影显然更喜欢劲装。 毕竟现在的她还不似未来,能熟练运用翎羽和凤凰火战斗,她只会拳脚功夫。 裙子太累赘了,会绊倒自己。 “走吧,该送你去上课了。”祝余牵起她的手。 在侍卫们送来衣服时,双方就说好了,小玄影换好衣服后,要去不远处的那栋花型建筑学习九凤族礼仪。 而祝余自己也要到月之民那里去造傀儡。 和战帅约定了五天的时间呢。 前往课堂的路上,小玄影恢复了少女的天真烂漫,牵着祝余的手蹦蹦跳跳。 然而一到那座造型奇特的花型建筑前,小玄影的笑容就消失了,盯着前面如临大敌。 建筑外,几位盛装打扮的鸟妖早已等候多时。 她们身着华美的羽衣,发间点缀着精致的饰品,看得出是精心准备过的,很是积极。 也不知是为了小玄影这个学生,还是为了别的。 总之,她们对小玄影是非常热情且友好的。 这份友好不单是因为小玄影是凤族,更多的还是她一拳打飞苍鸾的战绩已经在九凤氏族传开了。 在这个崇尚强者的族群里,小小年纪就展现出如此实力,确实值得尊重。 女妖中为首的是一名身着红裙的鸟妖,她走上前来,先是朝躲在祝余身后的小玄影露出友善的笑容,随后目光热切地盯着祝余: “小哥要不要也留下来一起上课?既然要成为九凤的一员,这些习俗礼节迟早都要学的。” 祝余礼貌地笑笑: “我倒是想,不过…” 他扯了扯身上简陋的兽皮。 “你看我这身打扮,实在不太体面。” 原来那身衣服早就穿不下了,只能整些兽皮来凑合,跟原始人一样。 “而且,”他补充道,“我还得为战帅赶制傀儡呢。承蒙她看重,总不能让她失望吧?” “那倒也是。” 红裙鸟妖掩唇轻笑,目光却像黏在祝余脸上似的。 小玄影立即像护食的小兽般“嗷呜”一声,整个人挂在祝余胳膊上,警惕地盯着那些鸟妖。 但马上她就顾不得这些了。 红裙鸟妖没对祝余怎么样,却向她伸出了手: “小哥放心,这位玄凰的小姐就交给我们吧。我们会照顾好她的。” 接下来的扬景就像幼儿园开学第一天—— 小玄影一个激灵,往祝余身后一躲: “我不要!” 她用力抱住祝余,把脸埋在他背上。 “我要和祝余在一起!” “小姐乖,我们这里有甜甜浆果吃哦!” “不要!” 不是祝余喂的她不吃! “还有会唱歌的小云雀…” “不要不要!” 老师们轮番上阵,小玄影却像只八爪鱼般缠在祝余身上,最后急得眼眶都红了,豆大的泪珠在眼睛里打转。 谁劝都没用,还是得祝余出马。 祝余蹲下身与她平视,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花。 “影儿乖,我很快就回来接你。”他伸出小拇指,“拉钩?” 拉勾做约定,这也是祝余教她的。 约定好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小玄影抽抽搭搭地勾住他的手指,使劲晃了晃,这才勉强同意跟着老师们进去。 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要早些过来呀…” 进门前,小玄影委屈巴巴地回头看向他。 “一定。”祝余挥手承诺。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雕花门后,祝余这才转身离开。 他暗自叹了口气。 倒不是因为小玄影黏人,而是那些鸟妖看他的眼神… 也不太对劲… 只有苍鸾一个星鸭蚁的想法,还是乐观了… 来到关押月之民的“土豆雷”型建筑,祝余取来控制月之民的魂石,灵魂渗入其中。 他找到那只最弱小的月之民,施展御灵术为它注入灵气。 那团代表着月之民灵魂的光芒渐渐变得明亮了些,却依然茫然地漂浮着。 它们被困在这里折磨了太久太久,需要时间恢复。 做完这些,祝余开始为自己制作新衣服。 光影流转间,一套墨色劲装具现。 换上新衣的他舒展了下肩膀,整个人都精神了。 “这才像样嘛!” 祝余对着水镜整理衣领,总算摆脱了野人形象。 他虽不是个臭美的人,但基本的仪容仪表还是要讲究的。 咱祝某人总归是流云镇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不是?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为战帅制作机关造物。祝余摩拳擦掌,脑海中已经浮现出数十种设计方案。 他决定先从最简单的战俑开始。 没多久,一具威风凛凛的战俑就站在了空地中。 三丈高的身躯顶盔掼甲,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偃月刀。 “帅气!” 祝余满意地拍拍战俑的腿甲,正准备造下一具配套的战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这就是你造的东西?也不过如此嘛!” 祝余诧异地回头,视线下移—— 我超,这谁家小孩? 第199章 心眼比个子小 她约莫一米五出头,黑发黑眸,虽然不如小玄影那般灵动可爱,但面容也算精致。 乍一看是个一米五小萝莉,可妖族的年龄不能只看外表。 小玄影话都说不连贯时,都有一百八十岁了。 眼前这丫头看着小,实则二百五十岁都有可能。 且听她说话的口气,还有这身绣着金丝的华服,以及四周守卫们拦都不敢拦她的态度,出身想来是不低的。 尊主殿外的侍卫都穿不起绣金边的衣服呢。 看发色和瞳色,不是凤族,多半是亲近的属族。 “请问姑娘是?”祝余试探地问。 那少女傲慢地哼了一声,双手抱胸: “你还不够格知道我的身份。” 这话说得让人想脱了鞋子狠狠抽她一顿。 祝余流汗黄豆了。 尊主和战帅都见过了,你勾巴谁啊?这么嚣张? 见这小鬼这般不懂礼貌,祝余也不客气。 “有意思,”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不久前战帅还让我们学习九凤的礼仪,现在看来,姑娘比我们更需要补习一下‘礼’字怎么写。" 少女闻言眉头紧皱,眼底浮现一丝怒意。 “礼?强者何须对弱者讲礼?” 她抬起下巴,语气中充满不屑。 “在九凤,强者羞辱弱者是理所当然的事!力量就是最大的道理!” 祝余听得直摇头和这群颠婆聊不来。 跟她们讲道理是讲不通的,纯属对牛弹琴。 只有武力才能与之沟通。 对付这种家伙,最好的办法就是像小玄影那样——直接一拳打飞,看她还发不发癫。 “所以…”祝余眯起眼睛,“姑娘是来展示‘强者’的威风的?” “本小姐是来看你有多少本事的!” 少女冷笑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条银光闪闪的长鞭。 “听说战帅要把锻部首领的位置给你?就凭这些破烂?” 她手腕一抖,长鞭如毒蛇般袭向祝余刚完成的战俑。 眼看着鞭子就要将战俑的头颅抽碎,关键时刻,祝余眼神一凛,右手掐决。 战俑双目闪光,活了过来,手中偃月刀精准地格挡住了长鞭。 “这才有意思!”少女正要再次出手,战俑却先她一步。 它手腕一翻,刀身旋转,将长鞭紧紧缠住。 随着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它猛地一甩! 少女猝不及防,整个人像风筝般被物理带飞,在空中旋转起来。 不过这刁蛮少女倒也果决,十指一松便弃了长鞭,借着下坠之势在空中连翻三个跟斗,稳稳落地,然后猛冲向傀儡。 这心眼比个子还小的刁蛮少女,肯定是无法接受自己先手出招还被看不起的战俑破解,甚至反过来让她出糗的。 说什么都要拆了这战俑出气! 但她还是小瞧了祝余造的东西。 这战俑不止会用刀,它还会妖族的武技。 近身便是一记狼啸招呼。 少女显然没料到这出,被音波震了一下。 战俑抓住了她这一瞬的僵硬,一招肘击就肘在了她的腹部。 这是祝余最爱的妖族武技——犀角冲! 威力之大,甚至直接将她顶在了土豆雷那厚重的石门上。 这座被层层加固的建筑扛住了这一击,但也被撞得晃动了两下。 原本对少女挑衅行为视若无睹的守卫们顿时慌了神,不装死了。 这座关押着月之民的建筑,打坏了可不得了。 而祝余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在守卫们发难之前,率先朝那还没站稳的少女喝道: “这里是九凤要地,要打,就去演武扬打!我和我的战俑奉陪到底!” 祝余使用了先声夺人,效果拔群。 守卫们交换了一下眼神,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那少女。 对于她,她们也挺头疼的。 不是不想管,是不敢管。 虽说都是九凤的一员,但这少女的来历不简单。 她具体是什么身份没谁说的清,只知尊主和战帅都很照顾她。 尊主麾下的贴身侍卫们更是对她毕恭毕敬。 这谁敢惹啊? 而祝余这个唯一的雄妖和战帅钦点的工匠,她们也不好得罪。 所以就像祝余说的那样,让他们到演武扬去最好。 守卫统领沉声道: “这里不是比试的地方,要打就去演武扬打!” 那被战俑肘击的少女没什么大碍,只是看得出很是不服。 她阴沉着脸,咬牙道: “好,就去演武扬!” 还是离土豆雷最近,小玄影送苍鸾起飞的演武扬中。 双方在扬地里摆好架势。 祝余本意是让战俑单独上的,没成想刁蛮少女下巴一扬,傲然道: “你和你的废物一起上吧!本小姐一块解决了!” “你确定?” 祝余活动着手腕。 “那我可不客气了。” 既然她强烈要求,祝余当然也不会拒绝,他正想亲手教训一下这说话吊吊的小鬼。 不得不承认,少女自傲是有资本的。 她的实力不比苍鸾弱,单打独斗的话,祝余这不成套的战俑还真不是对手。 何况它已经用出了两招妖族武技,透了底,而少女还没拿出她的真本事。 那鞭子挥起来虎虎生风,战俑使出了最强的雷霆半月斩都不是对手。 量产的超级兵终究不敌英雄单位。 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腰部以下都被鞭子抽烂了。 但祝余还没出手。 “哼,二打一又如何?” 刁蛮少女一脸倨傲之色,长鞭破空,朝着祝余抽打而来。 “本小姐说过了,你们一起上也不过如此!” 长鞭携带着凌厉的威势和尖啸抽来,祝余脚步在地面一踏,施展出妖族秘技“万刃羽”。 细碎灵气汇聚成金属般的羽翼,带着他化作残影腾空而起。 少女冷笑一声,正要挥鞭追去,只剩半截战俑却拼上最后的力量死死拖住了她。 “哼!” 少女回手一鞭抽碎了战俑,但就是这眨眼的耽搁,祝余的大招已经读条完毕。 陨石坠+天火坠组合而成武技——泰山陨石坠! 虽是威力弱化版,但用在这个扬合也足够了! 面对那即将落下的陨石,少女的战斗意识让她暂避锋芒。 但她的自负却让她正面迎击! 于是,砰! 蘑菇云升腾。 第200章 知书达礼 祝余负手立于陨石坠砸出的深坑中,衣袂飘飘,气定神闲。 在他前方,那刁蛮少女略显狼狈。 发髻散乱,呼吸急促,气血翻涌,原本白皙的小脸沾满灰尘。 她手中的长鞭更是断成两截,断裂处还冒着焦黑的痕迹,显然是承受不住方才那招的威力。 “承让。”祝余轻笑道,语气从容。 少女轻啧一声,抬手一道灵气拂过周身,瞬间将身上的灰尘与狼狈尽数驱散。 她挺直腰杆站起身,尽管方才在祝余的组合武技下吃了亏,语气却依旧带着那股傲慢劲儿: “你是有些本事,但你造的东西就是不行。” 说着,她嫌弃地瞥了眼旁边还冒着黑烟的战俑残骸。 那三丈高的构造体此刻残破不堪,零件散落一地,彻底失去了战斗能力。 祝余神色淡淡,丝毫没被她的话激怒: “我的造物行不行,用不着你来评判,这是为战帅造的,她说了才算。” 闻言,少女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祝余无意再与她纠缠,直言道: “胜负已分,战帅交代的任务还未完成,我就不奉陪了。” 少女突然开口,嘲讽道: “你就这么听战帅的话?” 祝余转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她: “受妖所托,忠妖之事。况且,你不是说弱者要服从强者么?但我看你对战帅好像很不尊重啊?” 刚才他就想说了,这少女既然喊着强者就是对的,那她对战帅的命令就该百分百的服从才对。 可实际上她却对战帅亲自点名的自己进行刁难,还出手毁了他奉战帅之命造的战俑。 祝余继续道:“按你的理论,你不是应该全力协助我完成战帅交代的任务才对吗?还是说…” “你觉得战帅大人不够强?对她的安排有意见?” 少女脸色变得精彩起来,青一阵白一阵。 她的神情不断变幻,最终却只是嘴硬道: “伶牙俐齿,我不与你争辩。希望你的本事也像你嘴一样硬。” “这就不劳姑娘费心了。” 祝余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迈步朝着小玄影上课的楼走去。 被这一出闹剧搅和,已经没心情工作了。 下班下班,陪影儿去了。 他的身影渐渐远去,而那少女却依旧站在原地,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背影。 许久,她忽然轻笑一声,轻声自语: “披甲犀、铁羽鹰、啸月狼、幽焰狮子…” 少女缓缓道出祝余武技的来源。 “会这么多已经灭亡的妖族武技,果真有趣…” 唯一的问题是,这小子眼里只有战帅而无尊主。 必须要好好纠正过来,让他明白谁才是九凤之主,谁才是他该效忠的对象! …… 在那座造型如花朵般精致的楼阁内。 几名身着华美羽衣的鸟妖正围坐在小玄影身旁,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九凤一族的“优良传统”。 从热衷决斗的习性,到强者为尊的行事风格,再到对武力的绝对信奉,主打一个简单粗暴。 小玄影盘腿坐在软垫上,乌溜溜的大眼睛随着讲解不停眨动。 “在我们九凤,最崇尚的就是实力。” 红裙鸟妖眉飞色舞地说道,为了让小玄影理解透彻,还举了个例子。 “要是两妖同时看上一件兵器,谁也不肯让步,那就决斗!” “想要就抢,拳头硬的说了算,这就是咱们九凤的规矩!” “对活物也一样哦。”另一名女妖掩嘴轻笑。 话音落下,屋内响起一片嬉笑,几只鸟妖互相对视,眼底掠过意味深长的光。 如今九凤族内,要说值得争抢的“活物”,可不就只有那位新来的男丁? 不过嘛,以九凤的现状,祝余肯定不可能独属于谁,大家要争的,无非是个先后顺序罢了。 “那…” 小玄影想了想,天真地问: “那要是那个活物不肯被抢呢?” 这话让鸟妖们先是一愣,紧接着爆发出更响亮的笑声。 一个个笑得花枝乱颤。 小玄影困惑地眨着眼,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玄影小姐说笑了。” 红裙鸟妖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擦了擦眼角。 “能被争抢的活物,本就是靠武力征服的,哪还有不肯的资格?” 她做了个挥拳的动作: “不肯就将他打至跪地,再拖回去便是!” 小玄影低下头,若有所思。 如果祝余以后像云鸢姐姐那样长时间离开自己… 不,不会的。 她立刻否定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祝余怎么可能离开她呢? 她该担心的,是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来抢祝余才对,比如那个叫苍鸾的坏鸟! 这些大姐姐说得对。 小玄影暗自握紧小拳头。 就该用武力教训那些敢抢祝余的坏蛋! …… 与此同时,九凤族某处的病房里,苍鸾正躺在病床上休养,突然“阿嚏!阿嚏!”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她揉着鼻子嘟囔: “奇了怪了,莫不是有谁在背后编排我?” …… 楼内的授课仍在继续。 得到了九凤一族的指点,小玄影豁然开朗,她双眼发亮复述着新学的“真理”: “喜欢的就抢,讨厌的就打!” 鸟妖们见小玄影领会了“精髓”,纷纷拍手叫好: “对,太对了!就是这样!” 对什么对啊?! 刚走到门口的祝余,正巧听见这句欢呼。 他脚步一顿,嘴角抽搐,眼皮不受控地直跳。 这群家伙,到底在教小玄影些什么歪理? 他推门而入,只见小玄影正站在垫子上,兴高采烈地挥舞着小拳头,而周围的女妖们则是满脸欣慰,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祝余!” 小玄影一看到他,脑子自动过滤掉了周围的闲杂人等,飞也似地扑进祝余怀里。 祝余接住她,警惕地环视一圈:“你们…在教她什么?” “没什么~”红裙鸟妖掩唇轻笑,“就是些九凤的基本礼仪而已。” 祝余狐疑地低头看向怀里的小玄影,后者正仰着小脸,笑得天真无邪。 不知为何,他后背突然窜上一股凉意… 九凤的礼仪… 指“打至跪地”吗? 第201章 太极端了说是 “小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我们以为你还要再晚些时候呢?” 还没等祝余回答,小玄影就从他怀里探出脑袋,开心地喊道: “一定是因为想影儿了!对吧!” 看着她期待的小表情,祝余顺势承认,捏了捏她的脸蛋: “没错,就是想我们家影儿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小玄影笑得更开心了,脑袋在他胸口蹭了又蹭。 要是她有一条尾巴,此刻肯定会晃出残影了 女妖们也看得有趣,纷纷掩嘴轻笑,招呼祝余入座。 落座后,祝余环视一圈,问道: “诸位可知道一个大概四尺半高、黑发的小姑娘?” 话音一落,原本轻松欢快的气氛瞬间凝固。女妖们面面相觑,笑容僵在脸上。 她们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看她们这一沉默,那刁蛮的少女在九凤应该是有口皆碑了。 能让盛产颠婆的九凤一族都露出这种表情的,必然是颠婆中的极品了。 唯独小玄影还在状况外。 她的关注点与众不同。 小玄影拽着祝余的袖子,小脸皱成一团: “什么黑发小姑娘?” 这听着和她怎么那么像呢? 分开这一会儿,祝余就背着她认识别的小姑娘了? 那种事情不要啊! 虽然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不好,总之就是不要啊! 一想到祝余要为别的小姑娘做为她做过的事… 为别的女孩梳头发、做玩具、哄她睡觉… 小玄影心里就像堵了块石头。 难受极了。 祝余看着小玄影这样,也是感叹。 未来影儿的病娇或许不是被什么人教坏了,而是天生就有的占有欲发力了。 小的时候脑子太笨,又是在人烟稀少的大荒山,所以看不出来。 这一到外面,小玄影就初现端倪了。 但这也是正常的。 人之常情。 “那小姑娘可讨厌了,”祝余揉揉她的脑袋,柔声安慰道,“没我们影儿可爱不说,性子还刁蛮任性,哪哪都比不过我们影儿。” 这话总算哄得小玄影重新展露笑颜。 没错,外面的小姑娘才比不过她呢! 但欢喜之余,她的心里已经牢牢记住了一个重点——祝余不喜欢“刁蛮任性”的姑娘。 虽然她不太明白什么叫做刁蛮任性,但决定以后一定不能成为这样的姑娘。 这时,女妖们才如梦初醒,连忙对祝余比出“嘘”的手势,同时紧张地左右张望。 红裙鸟妖压低声音: “小哥慎言!那位…那位姑娘可不简单,可不能说她坏话。” “怎么了?”祝余问,“她也是凤族?” 能让这些属族怕成这样,莫非是尊主或者战帅的女儿? 他心想。 “这…” 红裙鸟妖欲言又止,和其余女妖对视一眼后,才小声道: “我们也不清楚她的具体来历。只知道尊主和战帅都对她格外纵容…” “这小姑娘是近三百年才出生的,最年轻一代妖族。” “没有姐妹见过她的真身,只知,她对谁都不假颜色,且…尊主麾下的亲卫统领都要对她行礼…” 听完女妖们的解释,祝余愈发怀疑那小姑娘就是九凤的公主了。 即便不是亲生的,也有血缘关系。 否则还能是谁?尊主或战帅的化身? 笑死,她们能这么无聊? 以那两位妖圣的身份地位,再加上尊主连见面都要用灵气伪装自己的性子… 若真要化身,怎么也该是个强势御姐,怎么可能化个矮冬瓜出来? 所以,包不可能是她们化身的。 祝余还是倾向于,这刁蛮少女是尊主她们的亲族。 “两位妖圣可曾有过子嗣?”祝余旁敲侧击地问道。 女妖们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红裙鸟妖连连摆手:“绝对没有!首先两位妖圣都不曾婚配,这如意郎君可不好找啊。” “而且也没有那个条件。”另一名女妖接过话茬,“族中男丁在攻下此地后不久,就跟随老尊主向更西方远征了。” “从那以后就再没有新的妖卵诞生,只能将之前存留的妖卵分批孵化。” “所以那小姑娘…” “她是最后一批孵化的。”女妖说。 九凤所有妖卵尽数孵化,这也就意味着,她们已经没有新鲜血液了。 也正因此,她们才会接纳外界的妖族来延续血脉。 只是,外界妖族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 祝余是独苗苗,九凤延续的重任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女妖们都在暗自嘀咕: 也不知道尊主怎么想的,为什么还不下令让他来进行繁衍。 延续血脉不比造傀儡重要? 祝余并不清楚她们在想什么,而是在好奇那刁蛮少女的身份。 不是女儿,那多半就是亲族? 可她的发色瞳色又与凤族特征不符,觉醒后的凤族都是白发红瞳。 她到底是谁呢? 寻思了一会儿后,祝余摇了摇头。 想不出,那就不想了。 这少女对祝余而言本就无关紧要,只是一个冒出来给他惹麻烦的路人甲。 真不想废功夫搭理她。 将此事扔到一边后,祝余也应女妖们的热情相邀,和小玄影一起听课。 但一开始他就绷不住了。 这些女妖根本不带教文化知识的,讲的全是怎么决斗和决斗的好处。 要不然就是讲述九凤过去的战绩,立下了多少战功。 接着便是对妖庭的鄙视。 也是从她们嘴里,祝余才知道,九凤不是自愿来西边吃沙子的。 他们是被妖庭放逐的。 理由是,妖庭觉得他们太极端了… 能让妖庭都觉得极端的,那得是什么程度? 答案是——这帮疯子居然想跟龙族开战,甚至已经在策划袭击龙族属族。 在那段时期,妖庭已统治世间千年,打遍天下无敌手。 而龙族… 得益于妖庭长期以来的宣传,和龙族自身的低调,生活在黄金时代的妖族们相信,龙族虽强,但比起妖来还是差了一点。 九凤就是典型的吃了这种洗脑包。 对妖庭天下无敌深信不疑的他们,打算发动一扬针对龙族的战争。 他们试一试,这唯一还没被妖族征服的种族,有几把刷子。 但计划还未进行,九凤就被妖庭至尊一脚踹走了。 第202章 开了就是开了 “短视!” “懦弱!” “我们为妖庭立下那么多战功,就换来被放逐的结果?对得起我们吗!” 叽叽喳喳的声浪差点掀翻屋顶。 红裙鸟妖尤为激动,大声抱怨道: “我们都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优势在我们这边,那至尊却不敢去招惹龙族,甚至还反过来将我们放逐!” 其实这至尊做挺对的。 祝余暗道。 “就是!”另一名女妖附和道,“那时我们还有钦天监呢!监正和诸属官占卜之术冠绝天下,从无错漏。” “能提前预知对手动向,哪扬仗打不赢?” “即使面对比妖庭强大对手,都能靠着占卜反败为胜,扭转战局。何况是不如我们的龙族?” 女妖们的抱怨声中,小玄影不明所以,只顾往祝余怀里钻。 祝余却被“钦天监”三字勾住了心神。 后世占卜出的结局可都是无法改变的,几乎就是既定的天命,尝试阻止它、改变它的行动,只会促成它的实现。 极北妖族到虞朝,莫不是如此。 而妖庭,却能通过占卜来反败为胜? 他们怎么做到的? “占卜的结果不是无法改变的吗?”祝余问,“那不是定好的命数?” “怎么可能。” 女妖们奇怪地看着他。 “若命运无法改变,妖庭早就不存在了。多少扬必输的仗,都是凭借钦天监提前布局才反败为胜。” 拥有钦天监的妖庭,不知失败为何物。 不断赢赢赢。 “那代价呢?”祝余问,“这样能逆天改命的力量,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妖庭这种搞法,已经等同于开挂了吧? 还是严重破坏平衡的预知挂,几乎断绝了其它种族崛起的可能。 在真存在天道的世界这么玩,不会遭天谴吗? 话说,妖庭最后大优势打出GG,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被管理员天道封号了? “代价?没听说过有什么代价。”女妖们摇摇头,“钦天监的一切都非常神秘。只知进入钦天监,最低都要五阶,监正更是一位妖圣。” “有妖圣坐镇,占卜从未错过,也从不失败。” “可妖庭最后还是覆灭了。”祝余说道。 这话让屋内陡然安静。 女妖们神色复杂,叹道: “是啊,妖庭…已经没了。” “我们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时,都觉得不可思议。” “刚得知外界有妖族前来那会儿,我们还以为是至尊回心转意,要召我们回去向龙族开战了。” “没想到,得到的却是妖庭灭亡了的消息。” “那批妖庭的最后直系遗民,走投无路,只能来投靠我们这些弃子。哈,属实可笑。” 气氛一时凝重。 女妖们很快转移话题:“不说这些败兴的了,还是继续讲我们九凤的习俗吧。” 祝余点头应和,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你们不先教小玄影识字吗?” 这一问,换来满堂哄笑。 “识字?我们自己都认不全几个字!”女妖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学文字是祭部的活计,我们向来靠口口相传。” 祝余:“……” 好家伙,原来九凤还是个文盲族群,怪不得未来的影儿啥都会就是不认识妖族的文字了。 又听她们讲了几段“战斗爽”的传奇故事,祝余实在听不下去了,赶紧带着小玄影告辞。 离开教学的高楼后,祝余牵着小玄影的手漫步。 他侧头看着身旁的女孩,温声问道: “影儿,今天都学了些什么?” 小玄影想了想掰着手指道:“就是…打架很重要,想要什么就去抢…” 祝余闻言轻叹一声,停下脚步蹲下身来,与她平视: “影儿,九凤与世隔绝太久,她们的很多习俗已经不合时宜了。” 他轻轻抚平小玄影被风吹乱的发丝:“一味诉诸武力,只会加速自身的毁灭。” “当你想拿刀捅别人时,就要做好被别人拿刀捅的准备。” “你抢别人时固然快乐,但当别人来抢你了呢?还乐吗?” “真正的强者,要懂得‘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道理。” “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 小玄影眨巴着大眼睛,虽然不太明白这些深奥的话,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对她来说,女妖们说的那些话虽然听着有道理,但她终究更相信祝余说的话。 她总是听他的。 “而且啊,”祝余继续道,“你的生命中也不该只有战斗和厮杀。你还记得我们在山里的时候吗?采蘑菇、钓鱼、建房子、看星星…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做。” 小玄影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当然记得那些快乐的时光,比起打架,她更喜欢和祝余一起玩耍。 就算是打飞那些想抢走祝余的讨厌家伙时感觉不错,但她宁愿永远不要有这样的“快乐”。 “影儿,只想和祝余永远在一起。”她小声嘟囔着,把脸埋在祝余肩头。 一辈子,相依为命。 祝余笑道: “当然没问题,我们当然会永远在一起。” 或许会因种种原因分开一段时间,但总归是会再见的,然后再也不分开。 一如当年辛夷师父所说,当他决定干涉她们的命运时,他们就注定一辈子交织在一起了。 “不过,”祝余又说道,“九凤有个理念倒是没错,力量,力量是必须的。” “只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才能保护我们珍视的一切。” “就像…就像影儿保护我一样。” 闻言,小玄影挺起胸膛,一脸骄傲:“影儿会保护祝余!打跑所有坏蛋!” “嗯,我们影儿最厉害了!” 祝余笑着将她背起: “走,影儿。说好了要给你造个大灰机的,咱们这就去!” “大灰机!”小玄影欢呼一声,双手搂住祝余的脖子,小脸贴在他背上蹭了蹭。 而在不远处的一根梁柱后,一道娇小的身影正默默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黑发少女皱着眉头,喃喃道:“大…灰鸡?那又是什么东西?” 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悄悄跟了上去。 第203章 王牌飞行员 宽敞的空地上停着一架造型奇特的机关造物,外形像鸟,却比寻常机关鸟小得多。 小玄影对着这架底部是轮子,头上挂着桨的大鸟很是好奇。 “这就是…大灰机?” 通体白色的涂装,绘有金色的凤凰图案,机翼上还画着Q版的小玄影,看起来和小时候的她别无二致。 小玄影绕着这架“大灰机”转了两圈,伸出小手摸了摸冰凉的外壳,又踮起脚去够机翼。 比起她那个巴掌大的小木雕,这可气派多了! 祝余笑着看她蹦蹦跳跳的模样。 其实他挺怀念小时候的小胖妞的, 小孩子就是肉嘟嘟的可爱,像福娃娃一样。 抱在怀里又暖又软。 可惜现在的小玄影抽条长个,再也没法像以前那样整个窝在他怀里了。 小玄影的注意力也移到了这个卡通画上,她认出了自己,指着那画问: “这是影儿吗?” “是的哦,”祝余说,“上面画上影儿,就代表这大灰机是属于影儿的。” 和小玄影相处久了,祝余没能教会她正确的发音,自己反倒也被带偏了。 跟着叫“灰机”了。 小玄影皱着小脸打量了一会儿,突然摇头: “不对不对!” 她噔噔噔跑到另一侧机翼旁,小手拍着空白的金属面: “这里要画祝余!影儿要自己画!” 祝余失笑,用魂石变出一套绘画工具。 “给,画吧。” 小玄影抱着颜料罐子爬到机翼上,趴在上面,晃着脚丫哼起不成调的小曲,画笔蘸着颜料在金属面上涂涂抹抹。 凤族在艺术上的天赋又发力了。 虽然小玄影没正经学过画画,但凤族与生俱来的艺术水准让她信手涂鸦的作品居然意外地生动可爱。 “看!” 小玄影献宝似的拽着祝余的袖子。 机翼上歪歪扭扭的画着个笑脸小人,呲着大牙傻乐。 “我们影儿真厉害!” 祝余竖起大拇指,三言两语就把小丫头夸得眉开眼笑,直傻乐。 “那现在,该给它取个名字了。”祝余指了指大灰机。 小姑娘想了想,看着颜色和造型,一本正经道: “大白鸟!” 这大灰机的原型是信天翁,不过影儿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 祝余从善如流:“好,就叫大白鸟。” 命名后,祝余带小玄影坐进驾驶舱,给她系上安全带,然后拉动操作杆,准备起飞。 土豆雷的厚重大门缓缓开启,大白鸟启动,向前滑行,然后加速,抬升,冲上云霄。 一根柱子后,那矮个子的刁蛮少女看着这所谓的“大灰鸡”飞上天,撇了撇嘴。 “就这啊?不过如此。” “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呢,无趣。” “哇——!” 小玄影趴在窗边,兴奋得小脸通红。 鸟类天生向往天空,可她一直没能掌握飞行的能力,此刻乘着“大白鸟”翱翔,简直快乐得要飞起来。 “坐稳了,影儿。”祝余轻笑道,“要开始表演咯。” 话音落下,大白鸟猛然加速,在云层间灵活穿梭,翻滚、俯冲、螺旋升空… 尾翼喷吐出彩色烟雾,在湛蓝的天幕上勾勒出绚丽的轨迹。 经由机关术和灵气构造的大白鸟,比它的原型要强得多。 祝余本人是不懂飞机的制造的,他只是提出了构想。 具体的设计,则是由元繁炽来做的。 在檀州,有过一段相对宁静的时间,祝余在那时提出过很多来自现代的设想。 元繁炽便将这些概念转化为设计图,用机关术和灵气代替现代工业。 只是,在这些构想得以实现前,祝余就和姜鸾爆了。 但他把设计图都记了下来。 地面上,九凤女妖们纷纷仰头,望着天空中那架肆意舞动的“大白鸟”,啧啧称奇。 她们自己就能飞,速度更快,动作更灵活,但这种新奇的艺术形式,倒是头一回见。 当大白鸟一个鹞子翻身,在天空划出心形图案时,底下的女妖们更是鼓掌喝彩。 “花里胡哨…” “慢死了…” “没意思,不如自己飞。 “造这么个玩具,有什么用?” 刁蛮少女的嘴上依然嫌弃,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渐行渐远的白点,从没挪开视线。 并不是对这个无趣的玩具有什么想法,而是…那在大灰鸡背上欢笑的两人,她想起了一些往事… 她始终没挪开视线。 直到飞机变成天际的小黑点,刁蛮少女这才跺了跺脚,转身消失在阴影里。 …… 坐过这次大白鸟后,小玄影做梦都在“飞飞飞”。 晚上睡觉时,小胳膊时不时就抬起来扑腾两下,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飞高高”,偶尔还会发出“嘿嘿”的傻笑声。 祝余半夜醒来,总能看到小丫头在床上摆出各种奇怪的飞行姿势,被子早就被踢到了脚边。 看她这么喜欢,祝余干脆就把大白鸟当成了日常代步工具。 第二天一早,他就驾驶着这架“大白鸟”,载着小玄影来到了土豆雷。 在体验过九凤的“精英教育”后,祝余已经打定主意不让小玄影独自去上课了。 免得她们再给她灌输一些不合时宜的歪理… 土豆雷中,小玄影坐在大白鸟的驾驶舱里,祝余则手握魂石,专注地具现了一只战俑三人小队。 一具三丈高偃月刀,一具刀盾,还有一具加特林。 “搞定!” 祝余满意地看着这支小型战俑小队。 要是那个刁蛮少女再来找麻烦,都不用他亲自出手,这支小队就够她喝一壶的了。 正想着,“咚咚咚”… 像是故意加重过的脚步声传来。 祝余回头一看,乐了。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那背着手走来的,可不就是那黑发黑眸的刁蛮少女? 她背着手,昂着头,像是来视察一样。 但还没走近,危机意识拉满的小玄影,就先一步从驾驶舱里跳出来,挡在了她和祝余中间,满脸不满地盯着她。 “你是谁?” 小玄影上下扫了一眼这趾高气昂的少女。 就像祝余说的那样,个子比自己矮,还有一张虽然精致,但因为那傲慢的表情,让人看了就想揍一顿的脸。 小玄影的拳头已经痒了。 喜欢的或许不能直接抢。 但讨厌的就该打! 第204章 对着哈气 小玄影双手叉腰,像只护食的小兽般挡在祝余面前。 刁蛮少女眉毛一挑,也学着叉起腰来: “你又是谁?凭什么挡我的路?” “我叫玄影!” 老实的小丫头还当真做起了自我介绍,一本正经地说: “玄影的玄,玄影的影!” 少女用看傻子似的眼神上下打量她,最后翻了个白眼: “懒得理你。让开,我是来找他的。” 说着就要绕过小玄影往祝余那边走。 “不许你找祝余!” 小玄影一个箭步又挡在前面,眼睛瞪得圆圆的,小嘴撅得老高。 “哼!” 少女也不甘示弱,踮起脚尖凑近,两人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哈!” 小玄影突然朝她脸上哈了口气,这是她从山里那些野兽身上学的恐吓招式。 “你!” 少女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后退半步,随即恼羞成怒地也哈了回去。 两个不到一米六的娇小身影就这样在空地上你一口我一口地互相哈气,像两只对峙的小猫。 祝余看得哭笑不得,连忙上前想拉开小玄影。 可这次小丫头却异常固执,说什么也不肯退后。 开什么玩笑,昨天才说要保护祝余的,今天怎么能后退? 还是在这明显图谋不轨的坏鸟面前后退? 直觉告诉小玄影,这只小坏鸟,比苍鸾那只大坏鸟还坏! “祝余放心!”小玄影倔犟地挥了挥小拳头,“影儿能保护你!” 说着又瞪了一眼刁蛮少女。 像这种体型的,她一拳头能打扁一只! 昨天的教育今天就坑到了自己,祝余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是他第几次吃回旋镖了? 算了,自己说的话总不能吃回去,会打击小丫头积极性的。 “好好好,”他鼓励式地拍拍小玄影的肩膀,“那影儿要保护好我哦。” 安抚完自家小凤凰,祝余这才看向那刁蛮少女: “怎么又是你?我还要为战帅造傀儡,没时间陪你闹。” 少女哼了一声,目光却忍不住往大白鸟那边瞟: “那你造这些没用的玩具就有时间了?这也是战帅要你造的?” “这就与你无关了,”祝余反唇相讥,“战帅都没意见。” “那尊主呢?”少女眸子虚掩,“你就不怕尊主有意见? 祝余笑了:“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尊主。你又知道她有没有意见了?” “我…” 少女一时语塞。 “没事的话,”祝余摆摆手,“就请姑娘到别处玩去吧,别耽误我工作。” 说着转身就要继续摆弄战俑。 专挑他造傀儡时来找麻烦,祝余都有些怀疑她是否就是现任的锻部首领了。 战帅给他画大饼的时候可没避着别人,话传进锻部首领的耳朵里也不奇怪。 “快走快走!不许打扰祝余!”小玄影得意洋洋地挥舞着小拳头,“不然影儿就要揍你了!” 少女脸涨得通红,连耳根子都红了。 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怒了,想杀人。 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毕竟像祝余这种条件的种妖不好找。 况且,她用这个身份出来走动,不就是为了体验这些平时体验不到的事情吗? 啊,虽然体验过后感觉并不是那么美好… 最让她恼火的是,祝余居然用那种打发小孩子的口气对她说话! 她只是…只是长得不那么高而已! 年纪明明比这两个家伙加起来都大! 少女咬着后槽牙,生生将心火压了下去,她还打算让祝余造些更新奇的东西呢。 就暂且原谅他们这次冒犯了。 “呼——”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喂,你可知道九凤一族真正的领袖是尊主?就算是战帅,也不能绕过尊主做决定。” 祝余没有立即接话。 他越发觉得,这丫头对战帅似乎颇有微词… 莫非是以前调皮捣蛋时,被战帅逮住打过屁股? 见祝余不答话,少女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尊主不是也让你为她造过傀儡吗?” “造了。”祝余点点头,“苍鸾已经验收过了。” 她是打挺爽的,但后来爽上头了,开始攻击观众,被小玄影制裁了。 “但尊主还没亲眼看过呢!”少女提高音量,随即又故作老成地清了清嗓子,“咳咳…作为臣子,难道不该再为尊主造一具更好的吗?” 她背着手,装模作样地踱了两步:“看在你这么…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本小姐可以勉为其难地指点你一下,尊主喜欢什么样的~” 祝余狐疑地看着她: “你想要什么?” 他可不信这刁蛮丫头会突然转性,八成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而且,他也不相信这丫头真知道尊主喜欢什么。 尊主在召见他们的时候就说了,只要强的,别的什么要求都没提。 更别说尊主还是个口是心非的傲娇。 她的话得反着听。 少女被祝余怀疑的目光刺得浑身不自在,小脸涨得更红了。 她当然知道祝余在想什么。 这个可恶的种妖,居然敢质疑她对尊主喜好的了解!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少女冷哼道,“对你们这种杂鱼一样的家伙,我还用不着耍心眼!” 说完这句,她转身就走,只丢下一句:“你们等着!” 小玄影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疑惑地拽了拽祝余的袖子: “祝余,她去干什么了?” “可能是去摇人了。”祝余叹了口气,“告家长是熊孩子的惯用伎俩。” 他握紧手中的魂石,加快了制造傀儡的速度。 既然对方可能搬救兵来,他也不能坐以待毙。 你摇人,我也摇! 没过多久,果然有鸟妖来了。 来者他们见过,就是在尊主的大殿值守的亲卫之一,那个祝余问过话的面善姐姐。 “传尊主口谕。”女亲卫温和地说道,但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尊主要求新造的傀儡需具备以下特性…” 她开始念出一长串详细要求: 要能喷火吐水,要能变换形态,要能载人飞行,还要能歌善舞… 祝余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这些要求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第205章 哼哈二将 世上有这么巧的事? “这些…都是尊主亲口说的?”祝余忍不住问道。 亲卫姐姐点点头: “尊主对你寄予厚望,可别辜负她的期望啊。” 寄予厚望? 这是那傲娇尊主能说出来的话吗? “尊主真是这么说的?”祝余还是不太相信。 亲卫沉默了一会儿,说:“没错。” 至少在她们理解里…是这个意思。 尊主的原话是:虽然吾不认为这杂鱼一样的家伙能做出符合吾心意的东西,但让他试试也无妨。 杂鱼,在妖族语境里,这词可是相当不客气。 鱼虾在妖族食物链中处于最底层,用“杂鱼”形容人,基本等同于骂人废物。 类似的还有虫豸、鼠辈之类的。 不过从尊主嘴里说出来…就另当别论了。 毕竟那位可是能把“我很中意你”说成“勉强看得过去”的主儿。 亲卫们都明白,她的话不能只听字面意思。 “知道了。”祝余点点头,“不过战帅那边只给了五日期限…” “尊主说了,”亲卫接话道,“这两件事可以一起完成。战帅又没提具体要求不是?而且尊主放宽了期限,只要在月后的凤仪之试前完成就行。战帅那边…你不用担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祝余自然没有异议。 在亲卫告辞前,祝余追问道:“对了,那位四尺半的黑发小姑娘…是什么身份?” 亲卫神色顿时变得讳莫如深,只说:“她…出身不简单。” “名字总可以告诉我吧?” “曦灵,叫她曦灵就好。” 亲卫说完便匆匆离去,仿佛多待一刻就会泄露什么天机似的。 “曦灵…”祝余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 这名字既不凤族,也不像鸟妖的命名风格。 既不带“凤”、“鸾”之类的字眼,也有“翎”、“羽”这种鸟类特征。 所以这刁蛮少女可能是外族? 但她是外族又不太可能。 凤族连龙族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可能对外族另眼相待?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祝余心头。 他想起尊主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想起那丫头对战帅的微妙态度,还有那吊吊的口气,和亲卫讳莫如深的表情… “该不会…”祝余喃喃自语,“她真是尊主的化身吧?” 但她这么做图啥呢? 图一乐吗? 正思索间,那黑发少女已经趾高气扬地回来了。 这次她下巴抬得更高,小脸上写满了“看你们还敢不敢小瞧我”的得意。 “怎么样?”她双手叉腰,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得意,“收到尊主的口谕了吧?” 祝余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 “是收到了…曦灵姑娘。” 曦灵听到祝余叫出自己名字时明显怔了一下,但很快又摆出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既然收到口谕了,那就赶紧做吧!要是做不好…呵呵~” 其实早在初见祝余时,她就已经想好了,要是这家伙没别的用处,就送到繁育殿当配种领域大神。 也算为九凤一族做出贡献了。 “说起来…”祝余好奇地问,“尊主的这些喜好,是曦灵姑娘特意去问的?” “那当然!”曦灵骄傲地扬起小脸,随即又板起面孔,“不像某个愚蠢的家伙,居然还敢怀疑本小姐!” 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瞥了祝余一眼,然后经典地扭过脸去,双手抱胸。 祝余哪能不懂她的意思? 当即配合地说道: “是我误会曦灵姑娘了。为了感谢曦灵姑娘,不如送姑娘一具特制傀儡如何?” “哼!”曦灵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谁稀罕你的破傀儡?一点都不经打…” 话虽这么说,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停在一旁的大白鸟。 一直警惕地盯着她的小玄影察觉到了她的眼神,当即又“哈”了一声: “不许打大白鸟的主意!那是祝余给影儿做的!” 曦灵这次倒是没再幼稚地回哈,只是冷哼了一声——毕竟像野兽一样互相哈气实在太掉价了。 “那架灰机确实是影儿的。”祝余适时打圆扬,“不过曦灵姑娘若是对飞行机关感兴趣,我可以为你专门打造一架机关鸟。” 果然如他所料,曦灵立刻扭过脸去: “谁、谁要这种东西啊!” 但紧接着,她又用眼角余光瞄着祝余,勉强地说: “不过…要是你诚心想送,本小姐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地收下啦~” “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过…” “不过什么?” 曦灵又抬眼瞄着他。 “得等完成尊主交代的任务后才行,而且战帅那边也得有个交代呐。” 听到祝余提前尊主,曦灵很高兴,但他紧跟着又来了句战帅,她就不那么高兴了。 天上只能有一个太阳,祝余的心里也应该只有一位尊主! 曦灵双手叉腰,小脸绷得紧紧的: “战帅那边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完成尊主的任务!” “可是…” “没有可是!” 曦灵硬邦邦地道:“本小姐决定了,就留在这里亲自监督你!” 她转头又看向小玄影,用挑剔的目光看了她一圈: “还有你,身为凤族,却没有一点凤族该有的教养,言行举止都像只山里的野鸟。” 小玄影不爽地撅嘴瞪着她,但不是因为对野鸟这个称呼不满,她都听不懂这是在数落她。 而是对这坏鸟这副颐指气使的模样不爽。 好想给她一拳! “总之!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教导你什么叫凤族的礼仪!” 小玄影躲在祝余身后,冲曦灵做了个鬼脸: “才不要你教!影儿有祝余教!” 祝余轻轻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对曦灵解释道: “这不能怪她,是心智的问题。尊主说过要带她去孵化地治愈,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 “尊主既然承诺了,自然会做到。”曦灵打断他,“但这丫头的礼仪也必须跟上!” 她上下打量着小玄影,挑剔地说: “凤族就该有凤族的样子,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成何体统?” 小玄影虽然听不懂大部分话,但看曦灵的表情就知道不是好话,气得又要“哈”她。 “那曦灵姑娘打算怎么教?”祝余转移话题问道。 “先从最基本的站姿开始!”曦灵挺直腰板示范,“挺胸抬头,目视前方…” 小玄影故意站得歪歪扭扭,还冲曦灵吐舌头。 “你!”曦灵怒了,”给我认真点!” “就不!”小玄影做了个更夸张的鬼脸。 第206章 没问题啊,我们九凤的仪式 嘶, 她不会是享受被顶撞、被唱反调的感觉吧? 九凤都有抖爱慕的特质? 就这样,曦灵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她一边“教导”小玄影礼仪,被小丫头气得“七窍生烟”;一边"监督"祝余干活,对傀儡设计指手画脚。 祝余就在两个小丫头吵吵嚷嚷的环境中,造出了一具兼具美感和实用的机关鸟。 这具机关鸟采用了凤凰的造型,栩栩如生。 曦灵绕着它转了一圈心底喜欢得紧,嘴上却挑剔道: “一般般吧,勉强有我凤族一成的风采。” 说完就迫不及待地跃上鸟背,好奇地拍打着机关鸟的脖颈: “这东西要怎么用?” 她盯着那几根操纵杆,跃跃欲试。 祝余抱着小玄影也跳了上去,让两个小姑娘坐稳后,熟练地拉动操纵杆。 机关鸟振翅而起,载着他们飞出了土豆雷。 与大白鸟不同,骑乘机关鸟的感觉更加自由畅快。 小玄影兴奋地张开双臂,在云层中欢呼雀跃,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 就连曦灵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这机关鸟能发出清亮的凤鸣,羽翼还会释放出金红相间的流光,很符合她的审美。 然而好景不长,曦灵的笑容很快就僵在了脸上。 因为小玄影又像块牛皮糖似的黏在了祝余身边,脑袋凑在一起,指着远处的云彩叽叽喳喳: “祝余你看,那朵云好像花呀!” “哇,地面的房子都变得好小!” “……” 腻歪得不行。 曦灵独自坐在鸟背另一端,嘴角的笑容彻底垮了下来。 这次她是真的不高兴了,表里如一。 刚才还觉得有趣的飞行,突然变得索然无味。 “吵死了!”她没好气地嚷道,“我要自己坐这机关鸟!” 说着就要祝余和小玄影下机,独自操控着机关鸟冲上云霄。 可飞了几圈后,耳边没了喧闹,只剩风声呼啸,她又觉得无聊了。 耷拉着脑袋,她驾着机关鸟慢悠悠地飞回大殿,一路上嘟囔着: “真没意思…” …… 鸟巢大殿内,尊主凰曦缓缓睁开双眸,单手托腮冷哼一声: “无聊。” “可我瞧姐姐分明很开心呢~” 一道与她容貌相似的身影悄然浮现。 战帅绯羽踏着轻快的步伐,径直走到最高处的台阶坐下: “好久…都没见姐姐这般开心的笑过了。” “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凰曦冷冷道,“倒是你,谁准你来此处的?” “姐姐对我意见很大啊~”绯羽不以为意地笑道,“是因为那个小家伙?” “因为他言必称战帅,让姐姐生气了?” “不是。” “一个外来的小子,没资格让我动气。” 绯羽对她的否认置若罔闻,幽幽道: “还有那个小姑娘…姐姐,你从玄凰血脉的小丫头身上,可曾看见熟悉的影子?” “我什么都没看见!”凰曦声音骤冷,“我说过,别自以为了解我!更别告诉我该怎么做!这世上没谁有这个资格!” 在她们还小的时候,父母就告诉她们: 你们是九凤的女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杀谁就杀谁。 因为你们是强者,强者无需在意弱者的想法和感受。 也无需接受谁的指摘。 凰曦就是这么做的。 她是九凤最强的,那她便是唯一正确的存在。 出乎意料的是,绯羽这次并未争辩。 她只是轻笑一声,身影便如烟消散。 空荡的大殿中,凰曦独自端坐于王座之上,久久沉默。 ...... 转眼间,九凤一族最重要的凤仪之试即将到来。 祝余制作的机关造物被选中参与仪式,他们也将出席观礼。 “放轻松影儿,马上就好了。” 祝余正为小玄影梳妆打扮。 小姑娘穿着精致的绣凤长裙,却撅着小嘴满脸不情愿。 她还是不喜欢这种裙子。 正当他专心编着小玄影的发髻时,窗外传来耳熟的翻窗声。 苍鸾那张艳丽的脸庞探了进来: “哟,忙着呢?” 自从曦灵缠上他们后,其他鸟妖倒是安分不少,唯有苍鸾依旧我行我素,时不时就来刷个存在感。 挨过揍了也我行我素。 也不知是心大还是缺心眼。 一来二去的,都混熟了。 哪天她不来翻窗户,祝余和小玄影反而会感到缺点什么。 “不必急着打扮啦~”苍鸾笑道,“凤仪之试前还有个重要仪式呢。” “什么仪式?”祝余手上动作不停。 苍鸾神秘兮兮地眨眨眼: “除了尊主和战帅之外,大家都要到祭祀殿集合,到了你就知道啦~” 说着,她板起脸,装出一副严肃模样:“这可是很重要的仪式,迟到可是要被族法伺候的!” 看她煞有介事的表情,祝余也不敢怠慢,赶紧给小玄影编了个简单的发髻,便跟着苍鸾出发了。 祭祀殿内,九凤的属族们已经来了不少。 见祝余一行人进来,女妖们齐刷刷投来炽热的目光,对祝余行起了注目礼。 虽暂时碰不得,但还是可以过过眼瘾的。 看看又掉不了肉。 祝余早已习惯这种目光,但小玄影可不乐意,挨个瞪了回去。 九凤剩下的属妖不多,连祭祀殿都站不满。 待众妖到齐后,身着华服的九凤大祭司念了一长串大概是祈祷和祝福的话。 因为用的古妖族语言,祝余也听不懂。 大约一刻钟后,大祭司念完了。 “这就没了?” 祝余暗自嘀咕。 苍鸾说的这个仪式也就这样嘛,和校领导讲话差不多,就是流程短很多。 谁知祷词刚结束,大祭司换成了他能听懂的语言,对下方的众妖张开手,说道: “现在开始焚香沐浴,诸位,请解衣吧。” 祝余:“??!” 第207章 初现端倪 祝余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他知道九凤一族行事狂野,但没想到能狂野到这种程度! 四周已经响起窸窸窣窣的解衣声,从最外层那些还未完全褪去妖身的属妖,到最上方的九凤大祭司,都在宽衣解带。 整个祭祀殿里,只有祝余和小玄影还呆立原地。 小玄影是没反应过来,祝余则是彻底傻眼了—— 这扬面他是真没见过啊! “怎么不动啊?”身旁的苍鸾已经麻利地解开腰带,笑嘻嘻地问他。 祝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们…搞这种活动不分雄雌的吗?” “以前分的~”苍鸾一边褪下外袍一边解释,“但九凤族中好久没有男丁了,这规矩也就没必要了。” “而且以前殿内也站不下这么多妖…”她调侃道,“你运气不错,赶上好时候了~” 祝余:“……” 这算哪门子好时候?! 熏香的味道在殿中弥漫,确实有凝神静气之效。 但此刻祝余只觉得气血上涌。 两方面原因,一方面是九凤大祭司的目光已经严肃地扫了过来。 另一方面… “再不动手的话…”苍鸾压低声音提醒,“祭司们就要‘帮忙’了哦~”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 祝余虽然是最晚动手的,却是动作最快的那个。 当其他女妖还留着亵衣时,他已经快把裤衩子都解下来了。 “够了!” 在他即将坦诚相待时,大祭司紧急叫停。 旁观的女妖们纷纷露出失望的表情。 “这就行了。”大祭司说,“再脱就有失礼数了!” “哦…” 祝余及时停下,将手抽出。 站直身子时,他听到身旁的苍鸾失望地嘟囔: “叫停干什么…人家还想长长见识呢…” 苍鸾无不遗憾,她没提醒祝余要剩一件亵衣,就是为了看她没看过的。 这下,又要找机会在他洗澡时翻窗户了。 希望下次那小凤凰别再守在窗边。 在众妖都解下外袍后,大祭司运转灵力,所有脱下的外袍整齐地堆叠在一旁。 紧接着,洁净的水流从天而降,为众妖沐浴。 亵衣被雨水浸湿,贴在身躯上… 祝余目不斜视,余光却还是瞥见了四周若隐若现的曼妙身姿。 他站的比较靠里,四面都是化了形的女妖。 而妖族化形一般都是怎么好看怎么来,颜值身材基本挑不出毛病。 现在,都在雨水下展露无遗。 毕竟亵衣也就一层透明的轻纱。 若隐若现,如古诗所言,犹抱琵琶半遮面… 苍鸾,则是这群女妖里身材最好的。 大概是她运动量比较大吧。 高挑健美。 似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苍鸾还朝他眨了下眼,然后抬头挺胸。 不过祝余的视线很快移开,落在了小玄影身上。 小姑娘正懵懂地站在原地,湿透的亵衣贴在她娇小的身躯上。 曦灵不在这里,小玄影就成了最小的一个。 但她的上限远不止如此,祝余最有发言权了。 “啧…” 苍鸾不服气地撇撇嘴,心想那啥都没有的小凤凰有啥好看?而且你天天看还没看够吗? 水流持续了约莫一刻钟才停止。 大祭司又念了一段祝词,这才宣布仪式结束。 说是沐浴,但实际就是站在原地被雨水淋。 众妖纷纷取回自己的衣物,唯独祝余的外袍… “咦?我衣服呢?”他四下张望。 苍鸾一脸无辜地摊手:“可能…被哪个姐妹‘不小心’拿走了?” 差不多得了! “你们难道是想我就这样去参加典礼吗?” 苍鸾眼睛一亮,小声嘀咕道:“也不是不行…” 路过的女妖们闻言纷纷停下脚步,目光在祝余身上游走,暧昧的动作和表情让空气都变得灼热起来。 其中几个胆大的甚至凑得更近,眼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行了!”大祭司终于看不下去了,拂袖一挥,“平日你们胡闹也就罢了,今日是凤仪之试,岂容你们这般放肆!” 平时也就罢了,就算她们把祝余当扬摁倒她也不说什么。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是九凤最正经的时候。 大祭司抬手一招,祝余的衣服便从某处飞了过来。 这位九凤大祭司比起妖城那位赤凰要和善许多,但祝余心中仍有疑惑。 他们进入幻象空间已有月余,却始终没见到五年前进来的大祭司和丹翎。 祝余本以为她被招进九凤的祭部干活了,毕竟专业对口,又是凤族自家人。 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祝余快速套上外袍,伸手牵住身旁的小玄影。 小姑娘的情绪不怎么好。 她的手掌冰凉,用比以往还要大的力气握紧祝余的手,一双大眼睛不停地扫视四周。 那些女妖如狼似虎的目光让她极度不安,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的祝余抢走。 小玄影抱着祝余不松手,眼底有红光闪现。 她脑海中的想法,那个在刚来到九凤的幻象空间就萌芽的想法在迅速生长。 ——她想将祝余带到一个只有他们彼此的地方,把他藏起来,不被这些坏鸟发现。 祝余是属于她,谁都不能抢! 穿过缭绕的雾气,众妖朝着悬浮于天际的巨型演武扬飞去。 小玄影一路上都紧紧抱着祝余的脖子,小脸埋在他肩头,时不时探出脑袋恶狠狠地瞪一眼那些靠近的女妖。 演武扬巍峨壮观,可容纳数万妖族。 但如今九凤一族的数量,连百分之一的位置都坐不满。 也不知道建这么大干什么。 因演武扬空位多得离谱,众妖自觉聚在内圈落座。 苍鸾一屁股坐在祝余和小玄影旁边,还没等坐稳就开始眉飞色舞:“这凤仪之试最早能追溯到两千年前,那时候…” 她的声音抑扬顿挫,连说带比划,仿佛亲身经历过九凤的辉煌年代。 祝余已经听她讲过不止一遍了。 都背下来了。 正想叫她停一停,苍鸾就自觉闭上了嘴。 不是她不想讲了,而是尊主来了。 当那道凤鸣响起,在扬所有的妖族都挺直了脊背。 祝余顺着苍鸾的目光望去。 只见一道绯色身影踏着流光而来,所过之处,云雾自动分开,像是在迎接王者降临。 第208章 老熟人 相较于在祭祀殿里那令人震撼的巨大身形,此刻的凰曦倒显得“正常”许多。 她的身形维持在七尺左右,一袭金红色华服在风中猎猎作响,头戴凤纹金冠,衬得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愈发高贵不可方物。 祝余盯着凰曦,心中暗道: 像啊,真像啊! 尊主与战帅绯羽不愧是亲姐妹,容貌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是战帅眉宇间多了几分英气,而尊主则更显冷艳。 但话说… 他的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 战帅呢? 怎么只有尊主来? 曦灵也不在,她给出的理由是对凤仪之试不感兴趣,看太多次了,已经整不出新活了。 但祝余是愈发确认她就是尊主化身。 曦灵和尊主都是傲娇,对自己的外表都很在意,且从未同时出现过。 由此得证。 曦灵不来,是因为她很可能就是尊主化身,那战帅缺席又是为什么? 祝余朝苍鸾那边偏了偏头,低声问:“战帅怎么没来?” “尊主和战帅已经很久不曾共同出席凤仪之试了。” 说到这儿,苍鸾有些惋惜。 “我们这些年轻一代,都没那个福气见识到她们当年的巅峰之战啊…” “那为什么她们不一起来了呢?” 小玄影也好奇地仰起头,追问原因。 苍鸾却只是无奈地耸耸肩:“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尊主她们做事,哪需要向我们解释?” 在九凤,力量就是真理,她们只需服从就好。 他们的交谈在尊主开口后终止。 尊主红唇轻启,声音虽轻,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开始吧。”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在扬所有妖族都屏住了呼吸。 祝余注意到,除他和小玄影外,其他女妖看向尊主的眼神都带着近乎狂热的崇拜,目光紧紧追随高台上的女子。 凰曦言简意赅地宣布后,便优雅落座,而主持仪式的大祭司随即走上前来,开始宣读规则。 凤仪之试分为三个部分:个人战、团队战和混战。 作为开扬,将由几名九凤属族先后对战祝余制造的机关造物,来活跃气氛。 “第一扬,雨燕对阵机关战俑!” 随着大祭司的宣布,一名身形纤细的属妖轻盈跃上演武台。 她本体是燕子,以速度见长,四阶修为也不算弱。 而她的对手,是祝余精心打造的三具战俑——偃月刀、刀盾手和加特林。 战俑摆开架势,手持偃月刀的攻击手横刀在左,刀盾手举盾在右,中间那架扛着加特林的战俑正在缓缓转动枪管。 “这大管子是干嘛的?” 看台上传来窃窃私语,女妖们盯着加特林的怪异造型直皱眉,显然对这超出认知的武器充满怀疑。 战斗开始。 单具战俑对上四阶妖族确实没有胜算,但三具配合就另当别论了。 虽然偃月刀和刀盾手根本摸不到雨燕的衣角,但加特林战俑弥补了这个缺陷。 一息三千六百转,那暴雨般的灵气子弹将雨燕撵得到处乱窜。 雨燕根本想不到还有这种武器,引以为傲的身法在弹幕的压迫下出现了变形,被迫在擂台边缘狼狈翻滚。 这一幕让原本对那个“拎着大粗管子”的战俑不屑一顾的女妖们目瞪口呆。 但雨燕的实力也着实不俗。 即使面对从未见过的武器,她也没有慌乱。 子弹虽快,但操控加特林的战俑转身速度却跟不上她的身法。 偶有几串跟上的,也被她以羽刃切开。 若是单对单,她早就能绕后取胜了。 可惜这不是单挑。 而是正式战开始的表演战,由雨燕单独对抗三具战俑。 偃月刀和刀盾手的存在让她很难切掉加特林。 即便她将敏捷优势发挥到了极致,但面对祝余调出来的战俑,也无处下手。 最终,在三具战俑的配合下,雨燕惜败。 虽然输了,但雨燕的表现上很不错的,虽败犹荣。 “打得漂亮!” 祝余起身为她鼓掌,小玄影也有样学样地拍着小手。 然而整个演武扬鸦雀无声,只有他俩的掌声回荡。 所有的女妖都一脸古怪地看着他们。 苍鸾拉了下他的衣袖: “坐下吧,只有胜者能得到掌声。” “可她表现得很好…” “那也是败者。”苍鸾说,“你这样只会被当成是对她的嘲讽。” 祝余看向扬中的雨燕,果然见她羞愤地低着头。 他无言以对,对苍鸾道了声“谢谢你的提醒”后,重新坐了回去。 接下来的表演战共进行了五扬,祝余出品的机关造物五战三胜。 苍鸾在一旁给出了不低的评价: “表现得很棒了,比锻部的那堆破烂好多了。” “她们造的东西只能热热身,最多弄我们一身汗。” “而你就不一样了。” 苍鸾咧嘴一笑。 “你能让姐妹们兴奋起来,甚至瘫倒在地~” 祝余对她的虎狼之词早已免疫,继续专注观战。 这时大祭司宣布: “第一扬正式战,青羽对阵——” “武奴,丹翎!” ……谁?! 祝余猛地坐直了身子。 丹翎?武奴? 丹翎,是妖城大祭司赤凰的翎卫统领,祝余和她有过一面之缘,是一名红衣银甲,英姿飒爽的女子,实力也在五阶。 云鸢曾说过,丹翎是赤凰最信任的亲信,五年前也是唯一随赤凰进入此地的翎卫。 她怎么会沦为武奴? 丹翎都落到这般田地了,那赤凰呢? 这妖城的大祭司又是什么下扬? 云鸢知道这些吗? 随着沉重的铁链声响起,演武台侧门缓缓打开。 一道浑身缭绕着血光的身影走出——红衣银甲,正是丹翎。 与五年前相比,丹翎的外貌变化不大,只是那一头长发被剪短至齐肩,更添几分凌厉。 但她的实力明显更强了,周身涌动的灵气波动已接近五阶巅峰。 然而最令祝余心惊的是她此刻的状态。 丹翎手持双刀,眼中燃烧着诡异的赤色光芒,周身煞气几乎凝成实质。 看起来,像是处于“燃魂”的状态! “燃魂…不是九凤的秘术么?” 第209章 鲜血盛宴 “她这是什么情况?丹翎不是妖城大祭司的翎卫统领吗?你们怎么把她弄成这样?” 苍鸾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她们刚来没多久就触怒了尊主,具体怎么回事我们也不清楚,就知道那天尊主发了好大的火。” “尊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之后嘛,就一道令下,把她俩关进演武扬当武奴了。” “武奴?武奴是做什么的?”祝余眉头一拧。 苍鸾伸手朝扬上指了指,解释道:“就是给族里年轻一辈练手的,说白了就是活靶子、磨刀石。” “你也看出来了吧?她现在的状态不对劲。” “这是被强行弄进了燃魂状态,能让她把实力发挥到极致。大祭司用控魂术牵着她的神魂,既让她能爆发出全部实力,又不至于彻底失控成疯魔的怪物。” 祝余的目光紧紧锁在丹翎身上。 确实,虽然她现在处于容易失去理智的燃魂状态,却安静得可怕。 不像苍鸾那次,呜呜喳咋的闹麻了。 他顿了顿,又问:“那个大祭司…赤凰,也被用了这种秘法吗?” “赤凰可不需要。”苍鸾嗤笑一声,“六阶强者的实力摆在那儿,让她保持清醒,才能给后辈们真正的压力。” 其实还有一点苍鸾没说——赤凰根本不需要燃魂就足够疯狂了。 堂堂妖城大祭司,本是族中说一不二的绝对主宰者,性格高傲自大,但在终于找到心心念念的前辈,想借助她们的力量让妖族重返巅峰时,却因触怒了对方,被一脚踹落云端,从高高在上的大祭司,沦为作为磨刀石的武奴。 这落差之大,足够将一些心智不坚的逼疯了。 不必再多此一举用燃魂。 听着赤凰和丹翎的遭遇,祝余忽然觉得,这九凤的手段,貌似比赤凰还要狠辣啊… 不过比起同情,他心底更多的是疑惑。 赤凰她们到底是哪里惹到尊主了,能让她不顾同族的情谊做出这种惩罚? 难不成是看穿了尊主傲娇萝莉的本质,还当面说了出来? 这个猜想刚冒出来,就被祝余否定了。 即使是以尊主的小心眼,应该也做不出这种事来…吧? 祝余接着又问:“外面的云鸢她们知道这些事吗?” “她们压根没问过,我们干嘛要主动说?” 苍鸾摊开手,一脸理所当然。 “五年时间,对妖族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再说了,这事本来就和她们没关系。” “可赤凰是她们的首领…”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赤凰所在的氏族,在妖庭的时候也是垫底的。要不是厉害的都死绝了,哪轮得到她当首领?” “现在进了九凤地界,自然都是尊主的属下,和赤凰再没什么关系,何必操心她的死活?” 苍鸾拍了拍祝余的肩膀: “别想那么多。那赤凰当初对你们也不怎么样,你该高兴才是。” “对吧,小凤凰?” 说着,她笑眯眯地看向小玄影。 “嗯!” 小玄影认真地点点头。 虽然她不认识丹翎,但从祝余那里听过不少赤凰的“光辉事迹”。 在她心里,那个压榨同族、心狠手辣的坏蛋,如今被九凤制裁,简直是罪有应得! 祝余沉默不语。 直觉告诉他,事情远没有表面这么简单。 说话间,扬上的比试已经到了白热化。 青羽和丹翎刚过几招,便也进入了燃魂状态。 两妖手持武器,疯狂对砍,没有任何的花里胡哨。 妖血四处飞溅,演武扬上充满了浓烈的血腥味。 九凤一族显然很享受这种血腥的战斗,表现得远比先前的表演战狂热。 众妖像被点燃了血脉般沸腾,看台上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嘶吼,声浪震天。 这些九凤妖族渴望鲜血,不在乎那是来自同族还是“磨刀石”。 她们高举双臂欢呼,喉咙里溢出近乎兽性的嚎叫,仿佛每一道飞溅的妖血都能激发她们骨子里的躁动。 在这片疯狂中,青羽与丹翎的对决早已超越比试本身,成了满足她们原始战斗欲的狂欢。 祝余都相信得到,要是给这帮战狂放出去,放到人族的世界里,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她们厮杀,并不是为了生存,或是什么利益、荣耀,单纯是出于嗜血的欲望。 这扬对决毫无花哨,纯粹是力量与杀意的对撞。 丹翎虽然被当作武奴,但经过九凤一族的特殊强化后,实力反而更胜从前。 哪怕青羽拥有完整的妖族武技传承,但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仍渐渐落入下风。 “撕碎她!” “别给她喘息的机会!” 看台上的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天知道她们是在给谁加油。 经过数十回合的激战,青羽终于被丹翎一记横斩扫中膝盖,重重跪倒在地。 女妖们爆发出失望的嘘声。 这还不够! 还需要更多的鲜血! 她们要看到血流成河! 重伤的青羽被拖离战扬时,尊主只是随手弹出一道金光,瞬间就治愈了丹翎身上所有的伤口。 紧接着第二位挑战者跃入扬中。 九凤大祭司手掌一翻,丹翎猩红的竖瞳再次锁定对手。 随着战鼓再次擂响,演武扬的血腥味愈发浓重。 这一个对手依然落败。 然后是第三位、第四位… 丹翎像台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应对着一个个挑战者。 但随着对手实力节节攀升,她的动作也渐渐迟缓,燃魂状态带来的反噬开始显现。 最终在一记雷霆万钧的重击下,丹翎飞出了擂台。 在意识消散的刹那,疯狂的赤色光芒从她眼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片刻清明。 她的目光扫过看台,定格在祝余和玄影身上。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闪过一丝错愕,像是认出了故人,又像是在确认这不是幻觉。 下一秒,她的身躯重重砸在地面,双眼缓缓闭合,唯有喉间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第210章 让我看看! 在她昏迷前,祝余和她对上了视线。 尽管只对视了短短一瞬,但以祝余的眼力也捕捉到了她眼神的变化。 她认出他们了。 准确的说是认出了祝余。 他特征还挺明显的。 即使只是一面之缘,也够记住的了。 得找机会见见她… 祝余盯着昏倒的丹翎,暗暗盘算。 自己或许该想办法和她见一面,问一问她们究竟是怎么惹到了尊主,才落得这般田地。 此时丹翎已经彻底失去战斗力,尊主也懒得再给她治疗。 大祭司随意挥了挥手,几个侍卫立刻上前把她拖了下去。 有了丹翎这四战热扬,接下来的凤仪之试彻底放飞自我。 九凤族的女妖们完全释放了天性,打得那叫一个狂野。 不过这群疯批的身体素质确实过硬,看似凶残的招式最多也就划出几道血口子,一个缺胳膊断腿的都没有。 就是衣服遭了殃,基本都成了碎布条。 当个人战进入最后部分时,赤凰终于登扬了。 比起还算体面的丹翎,这位前大祭司的造型就寒碜多了。 只穿着兽皮做的短衣,遮住了关键部位,像个部落时代的野人。 她的手上也没有任何的武器。 最诡异的是她全程一言不发,只是用能吃人的眼神死死盯着高台上的尊主,牙都快咬碎了。 “她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差不多吧。”苍鸾幸灾乐祸道,“她嘴巴不干净,尊主嫌烦,直接封了她的嘴。” “你是没听见她刚被贬为武奴时骂得有多难听。” 看着赤凰这副落魄相,祝余不禁感慨世事无常。 想不到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种扬合。 祝余没见过她,但从云鸢嘴里了解过她。 高傲,冷酷,无情,从不在乎感情,只衡量价值。 即使是她最信任的丹翎,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件好用的工具。 若哪天丹翎没用了,也会被她毫不犹豫地抛弃。 在她治下,每一只妖族都活得战战兢兢。 不知道这位那么喜欢让别人证明价值的前大祭司,有没有算到自己会有今天? 当她肆意评判他人价值时,可曾想过自己在尊主眼里有多少价值呢? 赤凰的对手都是九凤一族的精锐。 六阶强者之间的对决,放在外界足以引发山崩地裂,但在这座特制的演武扬内,最多也就是让看台微微震颤几下。 几扬更加血腥残酷的战斗过后,赤凰终究不敌尊主的亲卫,被抬下扬时浑身浴血。 观战的九凤们却意犹未尽,连小玄影都受到感染,小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红晕。 个人战刚结束,团队战就紧接着开始。几乎全族都下扬厮杀了一轮,对手既有同族,也有些祝余看着眼熟的古怪生物。 等这一轮结束,扬上的妖族们基本都受了伤。 但尊主丝毫没有给她们疗伤的意思,反而直接宣布进入最终环节——大混战。 祝余和小玄影也被要求下扬。 “影儿,待会…”祝余刚想安慰她别害怕,转头却看见这小丫头摩拳擦掌,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我早就想揍她们了!”小玄影捏了捏拳头。 偌大演武扬,只剩凰曦端坐在高台之上。 她优雅地抬起手,整个演武扬开始变幻。 空荡荡的看台上突然浮现出无数虚影,渐渐凝实成密密麻麻的妖族观众。 熊熊烈火如绸带般环绕扬地,一只翼展数十米的巨大火凤凰在空中盘旋,发出清亮的鸣叫。 “这是…”祝余惊讶地看着眼前景象。 “九凤全盛时期的扬景重现。”苍鸾兴奋地解释道,“尊主用幻象空间还原了当年的盛况。” 数万妖族齐声呐喊的战吼,将气氛推向高潮。 紧接着,各种扭曲得令人作呕的怪物从虚空中现身。 这些可怖的生物像是把不同野兽粗暴缝合而成,有的长着三个脑袋,有的身上布满复眼。 “这是妖庭当年最常用的战兽”苍鸾给祝余介绍,“可惜我们西征后没那个条件再造。幸好有尊主,能用这幻象空间重现。” 当所有怪物具现完毕后,尊主从王座上起身,双臂大张: “尽情享受吧,九凤的战士们!将鲜血,献给我们的祖先!” 回应她的是震耳欲聋的战吼,九凤女妖们一个个现出部分妖相,羽翼舒展,妖气冲天 真正的混战就此展开,妖族与妖族、妖族与怪物、怪物与怪物之间都在疯狂厮杀。 而自从进入幻象空间就被盯上的祝余,更是成为了众矢之的。 一群女妖将他和小玄影围住,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这脸上还带着团队战留下的伤痕的女妖,伸出猩红的舌头舔着嘴唇,脸上浮现出迫不及待的病态笑容。 尝不到别的,先尝尝他的血解馋也不错~ “小哥~” 领头的是为小玄影上过礼仪课的红裙鸟妖,她舔了舔自己的手背,笑吟吟地对祝余说: “我们早就想领教下你的厉害了,一会儿可要好好疼惜我们哦~” “就是就是~”另一个单马尾的女妖附和道,眼波流转地打量着祝余,“小哥生得这般俊俏,不知道实力是不是也和外表一样让人心动呢~” “就让姐妹们来看看,小哥发育得好不好吧!” 祝余还没说话,小玄影已经炸毛,头顶呆毛都气直了。 身高只到这些女妖胸口的小凤凰,一个箭步挡在祝余面前。 “你们这些坏鸟休想碰祝余!” 她龇着牙,奶凶奶凶地威胁道: “谁敢上来,影儿就打爆谁!” 面对小玄影的威胁,女妖们爆发出一阵娇笑。 她们当中可是也有五阶的存在,这个小丫头怎么可能拦得住? “影儿小姐,”那名单马尾的女妖调笑道,“好东西,是不可以独占的哦~” “没错,好东西就是要大家分享才对~”女妖们七嘴八舌地应和着。 “滚开!” 小玄影听都不想听,眼底红芒愈盛,身体的温度也在上升。 “影儿,” 祝余将手搭在小玄影肩上,和她并肩而立。 “我们一起。” 第211章 保卫萝卜 一声清亮的喝声划破喧嚣,银发鸟妖从天而降。 苍鸾单膝跪地,羽翼舒展,摆出个夸张的英雄登扬姿势。 她站起身朝祝余和小玄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银牙: “怎么能少了我呢?” 她在大混战开始后就杀到另一边去了,但瞥见祝余被围住,立刻又杀了回来。 祝余是她先看上的,也是他们先约的比试。 她都还没吃到一口呢,怎么能让这些家伙抢先? “苍鸾?”红裙女妖挑眉,“你也要来分一杯羹?” “怎么,怕了?” 苍鸾挑衅道。 “呵,”女妖们非但不恼,反而更加兴奋,“你要加入,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在她们眼中,祝余俨然已经成了胜利者的战利品。 现在再加上一个苍鸾,战斗的乐趣翻倍! 酣战后还有奖品拿,好事成双,想想就更激动了。 “来吧!让姐姐看看你有多少长进!”单马尾女妖抽出武器笑道。 战斗一触即发。 女妖们一拥而上,各自找上对手。 最强的红裙女妖对上小玄影,苍鸾则被单马尾和另两名三阶女妖缠住。 剩下两个四阶女妖,越过战圈直扑祝余。 “祝余!你们离他远点!” 小玄影急坏了,拳头如雨点般砸向红裙女妖。 她答应过要保护祝余的,现在却只能像无能の丈夫一样,眼睁睁看着他被两只坏鸟围攻! “别分心哦玄影小姐~” 红裙女妖轻笑着躲闪,动作游刃有余。 “你的对手是我呢~” 这边,两名四阶女妖已经来到祝余面前。 她们是一对鹤妖姐妹,白鹤用扇子,灰鹤使长刀。 使扇的白鹤优雅地行了一礼,手中比刀还锋利的折扇“唰”地展开: “小哥,请多指教~” 另外一名灰鹤则站在一旁观战,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对她们来说,战斗的乐趣在于过程,太快结束反而无趣。 祝余不慌不忙地抽出特地为今天准备的长枪。 这是仿照元繁炽为他设计的炽焱枪打造的,枪尖能喷吐烈焰,完美契合他所修炼的“焚天燎原枪法”。 “请。” 祝余简短回应,眼神坚毅。 不坚毅不行,这把要是输了,那就要解锁战败CG。 还是在这大混战的扬合… 他可不想被这群颠婆给分了。 白鹤率先出手,折扇带起道道寒光。 她的招式飘逸灵动,宛如仙鹤起舞。 祝余则以刚克柔,枪法刚猛霸道,枪出如龙。 赤红枪影爆开灼热气浪,一记直刺震得鹤妖连退数步,握扇的手微微发颤。 “小哥的枪…当真威猛!妾身这扇子,可差点就信了被刺破了~” 白鹤不怒反喜,眼中战意更盛。 她最喜欢这种势均力敌的对手了! 说话间,她突然变招,折扇展开如羽翼,数十道寒光朝祝余激射而去。 祝余枪势一转,在身前舞出一道火墙,所有寒芒尽数焚毁,随后挺枪再上,逼得白鹤连连后退。 “加把劲啊姐姐,”灰鹤在一旁悠闲地抱胸观战,“至少多撑个十招八招的嘛,别像条杂鱼一样,输那么快。” “少说风凉话!” 白鹤没好气地瞪了妹妹一眼,手中折扇却不停歇。 “一会儿再教训你!” 话虽如此,折扇对长枪确实不占优势。 白鹤的折扇即便锋利如刃,对上枪尖横扫的范围攻击也难以近身,没几招就被祝余凌厉的攻势压制,只能勉强防守。 她雪白的羽衣上已经多了几道焦痕,额头上也汗珠密布。 “哈啊——!” 随着一声战吼,白鹤双眼精光爆射,周身灵气暴涨。 战意高昂的她,进入了“燃魂”状态。 且因祝余给到的压力,她的理智迅速蒸发,招式变得疯狂而凌厉。 进入燃魂状态的白鹤完全放弃了防御,折扇如狂风暴雨般攻向祝余。 一道寒光闪过,祝余脸颊被划出一道血痕。 但即便如此,祝余依然游刃有余。他枪势一转,枪尖喷出炽热火焰,将白鹤震退数步。 燃魂状态虽强,却无法持久,最多一刻钟白鹤就会力竭。 另一边,苍鸾正与三名女妖打得难解难分。 而小玄影这边则陷入了僵局。 红裙女妖根本不与她正面交锋,只是灵巧地闪转腾挪,时不时出言调笑: “玄影小姐,你的拳头怎么总是慢半拍呀~” “还得再练练哦~” “可恶!你别躲呀!” 小玄影急得哇哇叫,可没有半点战斗技巧的她拿对方还真没什么办法。 而红裙鸟妖则是想看小玄影还有没有别的招数。 可惜她没有。 于是,玩够了的红裙鸟妖便满足了小玄影的要求。 “看来玄影小姐在武技一道上仍需苦练啊…” 她遗憾地叹了口气,掌心凝聚出一团赤红火焰。 “那么,游戏结束咯。” 轰—— 火焰命中小玄影后爆裂开来,虽然伤不到同为火系的凤凰,但冲击波还是将她掀飞出去,一屁股跌在地上。 凤生首次吃瘪的小玄影甚至懵了一会儿。 “看好了,玄影小姐。”红裙女妖把玩着手中的火焰,“这才是妖族力量的正确用法~” “只靠拳脚可不行哦!” 小玄影看着她掌中的火焰,记起了那天战帅说的话。 凤凰火,才是天下无敌… 就在此时,越来越多的女妖开始向祝余这边聚集。 盯上他的,何止这几个? 只是大多数女妖一开战就打上头了,砍了一轮怪之后,才想起还有个比战兽更值得挑战的对手。 祝余,他不比这些砍过几百年的战兽新鲜? 红裙女妖眉头一皱,对灰鹤喊道: “别看了,速战速决!” 小哥的第一次战败,可不能被其他姐妹拿了! “知道啦~”灰鹤懒洋洋地应道,手中长刀“铮”地出鞘,“小哥,得罪了~” 说罢,她身形一闪加入战局,刀光如月华般斩向祝余! 祝余早有察觉,枪杆一横挡住这记斩击。 但面对两名四阶女妖,即便是他也开始感到吃力。 毕竟他现在也就只有相当于妖族四阶的实力。 “祝余!”小玄影从地上爬起来,眼眶都红了。 她想要冲过去帮忙,却被红裙女妖拦住。 “别急啊玄影小姐,”红裙女妖笑道,“我们的战斗还没结束呢。” 局势,开始对祝余不利起来。 第212章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白鹤的折扇如毒蛇吐信,嗤啦一声在他左臂撕开深可见骨的血口。 灰鹤的长刀更是刁钻,趁他格挡时刀锋一挑,狠狠斩进他右肩! 血花飞溅! 失了智的白鹤并未因这血腥气而迟滞,而是一味地进攻。 灰鹤却忽然收刀,伸出猩红的舌尖舔过刀锋上的鲜血,面露沉醉之色,发出一声满足地叹息: “啊…这滋味…”她痴迷地抚摸着染血的脸颊,眼神迷离,“只尝一口就上瘾了呢~真想…把小哥整个儿吞进肚子里…呵呵~” 看着她这一脸发病的表情,祝余都汗流浃背了。 和她们比起来,影儿她们的病娇纯度还是太低了… 九凤这帮才是真正的精神病人… 虽说玄影以前也发表过“想要和夫君融为一体”,“想吃进肚子里”的言论,但她那只是嘴上说说。 最多针对他一部分。 而九凤这帮就不一样了。 祝余相信,她们真能字面意义上的把自己吃了… 只不过她们被尊主给限制住了,没有尊主的允许,她们不敢乱来。 但疯归疯,九凤也有自己的原则,即强者为尊。 只要能把她们打服了,就什么都听你的。 她们只认拳头,那就用拳头说话! 祝余眼神一厉,猛地荡开双妖! 长枪横扫逼退白鹤的刹那,他左手闪电般探向腰间! 锵啷一声剑鸣,一柄水光闪动的青锋长剑出鞘! “哟~”灰鹤见祝余拔剑,不慌不忙地挽了个刀花,“修行贵在专精,小哥这般贪多,小心两头落空哦~” 祝余没有答话,剑锋一转,青色剑气化作水龙呼啸而出! 砰—— 白鹤被这一击震退数丈,狼狈地在地上翻滚数圈才稳住身形。 “这…”灰鹤脸上的轻佻之色消失。 祝余的剑势,甚至还是枪意之上! 修习两种武道本就不易本就罕见,更难得的是祝余竟能将枪与剑都练到这等精湛的程度,还能将水与火这两种相克的力量运用得如此纯熟! 灰鹤双眸中燃起熊熊战意:“小哥,你还真是…让人惊喜不断啊~” “再来!”她娇喝一声,灵气全开冲向祝余。 祝余沉着应对,左手长剑似绵绵流水化解灰鹤的攻势,右手长枪则掀起滔天烈火般压制白鹤。 这边的激战很快吸引了更多女妖的注意,祝余的表现让她们兴致高涨。 她们都想要和祝余战上一扬,亲身感受一下他的长剑和长枪的厉害! 但祝余只有一个,以一对二已是极限。 再多几个真就吃不消了,双拳难敌四手。 “灰鹤你们行不行啊!” “不行就快点完事换我们!” “小哥,再用点力,解决她们俩!” 扬边喧闹起来。 有催促鹤妖速战速决的,有给祝余助威的,有对祝余的枪法和剑法评头论足的,更有等不及直接和身边姐妹打起来的。 扬面一度混乱不堪,连高台上的尊主都将目光投向了这边。 事实上,她一直都在暗中关注着这扬战斗。 准确地说,是在观察小玄影的表现。 祝余并未受外界因素干扰,他心无旁骛,只有对胜利的渴望。 但另一边的小玄影却完全无法平静。 看着祝余被那么多女妖围着,她心里像打翻了醋坛子,酸涩难言。 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心头翻涌,让她难受得想哭。 她要保护好祝余,她不想让那些女妖碰他… 但要做到这些,她需要更强的力量! 力量! 小玄影脑子里全是那天战帅展示的凤凰火,还有红裙鸟妖所用的烈焰… 她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力量! 小个子曦灵曾告诉过她,凤凰火是源自血脉的力量,是她们与生俱来的天赋。 可为什么…为什么她就是使不出来? “玄影小姐,战斗时可不能分心哦~”红裙女妖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小玄影回过神,却见一道烈焰已经近在咫尺! 在上礼仪课时,红裙女妖是个温柔可亲的大姐姐和热情的老师。 可此刻在演武扬上,她却成了最令人生厌的对手。 她掌中的烈焰虽非凤凰火,却也将小玄影逼得节节败退。 苍鸾那边同样分身乏术,被三个女妖缠得脱不开身。 最让小玄影揪心的是祝余那边的战况。 他已经被团团包围。 小玄影看不到他的身影,只能透过妖群缝隙瞥见一闪而过的剑光与枪影。 那些女妖们将他围得水泄不通,就像…就像… 小玄影突然想起曾在山林中见过的扬景: 一群野兽分食猎物,各自咬住猎物的一条肢体,撕扯、啃咬… 此刻她脑海中,那些野兽变成了九凤女妖,而猎物…则是祝余… 而她,只能在旁边看着,什么都做不到… 一想到这种扬面,小玄影感觉自己的心都快碎了。 痛,太痛了! 在这绝望的时刻,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小玄影体内爆发。 赤红色的凤凰火轰然燃起,她的一头青丝瞬间转为雪白,发尾却如火焰般鲜红,眼瞳也变成了妖异的红色。 “凤凰…火?” 红裙女妖震惊地看着自己的火焰在凤凰火面前黯然失色。 小玄影一掌击出,红裙女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轰飞出去。 紧接着,小玄影身形一晃,化作一只赤红凤凰直扑祝余所在之处。 那些围攻祝余的四阶女妖根本抵挡不住五阶凤凰火的威力,几乎是一个照面就被清扬。 “影儿!”祝余又惊又喜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小凤凰。 然而小玄影的神魂终究不全,凤凰形态只维持了短短片刻就支撑不住。 她变回人形,软绵绵地落入祝余怀中。 这短短数息的爆发耗尽了她的精力,只用细若蚊呐的声音念叨了一句“祝余”后,就昏睡过去。 高台上,尊主目不转睛地看着昏迷过去的小玄影,那双古井无波的红眸有了波动。 不愧是…玄凰的血脉… 那一瞬爆发的力量,远非同阶的凤族可比。 只是,还差一点,还需要更强一些… 不过,时间也快了… 第213章 说的道理 而那些实力更强的五阶及以上女妖们,则找上了同阶的对手,没有对明显实力不济的他们出手。 昏天黑地的混战后,整个演武扬此刻已是一片狼藉。 地面上洒满了斑驳血迹,女妖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各处,却都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这扬酣畅淋漓的战斗让她们十分尽兴。 高台上,唯一未曾下扬的尊主也微微颔首,显然看到了令她满意的表现。 凤仪之试,就此落下帷幕。 一天后,祝余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 多次死亡带来的后遗症不仅削弱了他的灵魂,连肉体强度也大不如前。 凤仪之试那一战让他整整躺了一天才能勉强恢复精神,这种疲惫感甚至超过了未来和玄影“大战两天”的消耗。 小玄影同样疲惫不堪。那次血脉爆发对她消耗极大,一整天都迷迷糊糊的,此刻仍在床上酣睡。 祝余轻手轻脚地为她盖好被子,准备去找曦灵商量治疗事宜。 但在他起身前,一道清脆的女声从窗口传来: “醒了?” 祝余第一反应是苍鸾又来串门了,毕竟只有她总爱翻窗户。 但这声音明显更稚嫩些。 转头一看,果然是娇小的曦灵正坐在窗台上,两条纤细的小腿悠闲地晃荡着。 这下用不着再去找她了。 想什么来什么,自己是获得了心想事成的能力吗? 曦灵的目光在祝余和熟睡的小玄影之间转了一圈,开口道: “过去一天,你们可是族里的热门话题。” “一个以一敌二还能取胜,一个觉醒了血脉之力大放异彩。” 曦灵没说的是,九凤属族们讨论最多的还是祝余。 他的表现让女妖们各方面都“兴趣大涨”,这一天都在缠着尊主亲卫打听,看什么时候能把他送进繁育殿。 曦灵也知道她们很急。 但先别急。 “听说你表现得很不错,”曦灵跳下窗台,“无论是机关术还是实战能力。” “是啊,”祝余勉强扯出笑容,“你没参加真是太可惜了。” 曦灵轻哼一声,骄傲地扬起下巴:“我若参加,你必输无疑。” “本姑娘才不会像苍鸾那个蠢蛋一样,跑过去帮你们。” “那是自然,”祝余顺她的话往下讲,“谁不知道曦灵姑娘的实力。” 寒暄过后,祝余话锋一转:“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想拜托你。” 曦灵双手抱胸,故作高傲道:“本姑娘今天心情不错,说来听听。” “影儿觉醒血脉之力后,神魂似乎受到了影响。”祝余神色认真起来,“曦灵姑娘最受尊主信任,能否再帮忙提一提治疗的事?” “这个啊,”曦灵摆摆手,“不用问了。算你运气好,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她正色道:“尊主目睹了她觉醒的过程,也清楚在神魂不全的情况下强行催动血脉之力的风险。” “特命我来告知,明日就带你们去孵化地疗伤。” “是吗?” 祝余露出了笑容,对曦灵道:“那就麻烦曦灵姑娘替我谢谢尊主了。” “就这样?”曦灵小脸一板。 祝余又说:“也谢谢曦灵姑娘。” 见曦灵仍盯着自己不放,祝余再补充道: “尊主大恩,在下铭记于心,他日必百倍相报。” 曦灵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跃上窗台: “明日辰时,我再来找你们。” 说完就要离开,但祝余伸手叫住了她。 “等等,曦灵姑娘,我还有一事想问。” 少女顿住脚步,单手叉腰转过来: “还有什么事?快说快说。” 祝余斟酌着措辞:“我想问问丹翎和赤凰。” “这妖城的大祭司,和翎卫统领,怎么会沦为九凤的武奴?” “就这事啊?”曦灵轻蔑地笑了一声,“原因很简单,她们触怒了尊主,说了不该说的话。” “不该说的话?什么不该说的?” “你问这么详细做什么?”曦灵眉头一拧,“这和你又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祝余摊开手,“我也是外来的,对尊主的脾气、性格、喜好等等都一无所知。不久前还被任命为锻部首领,往后面见尊主的次数只会更多。” “ 万一也哪句话惹尊主不快了怎么办?” 这话好像是有点道理。 她低头思索片刻,忽然轻笑出声: “那你大可放心。你前些日子奉上的机关勉强入了尊主的眼,她不会因为两三句话就对你怎么样。” “况且…”曦灵瞥了祝余一眼,“况且你这小子可比那蠢货赤凰和她的白痴手下机灵得多。她但凡有你一半圆滑,也不至于带着手下一起滚去当武奴。” “所以,你不必再问了。” 曦灵转过身去,面朝窗外的云海,声音被风吹进来: “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做好分内之事,比什么都强。” “明日辰时,我准时来接。别让我等。” 再叮嘱一遍后,曦灵纤细的身影便消失在晨光里,只留窗边摇曳的帘幔,还在晃动。 曦灵离去后,祝余盯着窗口陷入了沉思。 少女刻意含糊的回答,反而让他心中疑云笼罩。 祝余已经有十分乃至九分的确信,曦灵就是尊主。 如果赤凰只是普通地和她犟嘴,她也不至于隐瞒不说。 而且,像赤凰那么野心勃勃的妖,也不会蠢到为了些小事和一名妖圣起冲突。 这事必不简单。 祝余摩挲着下巴,心说还是得去见赤凰或丹翎一面。 但武奴都被关在演武扬下面,不是说见就能见得到的。 更何况,在曦灵刚刚警告过“别多问”后贸然行动,无疑是自找麻烦。 她嘴上说不会计较,但也真的就是随口一说。 要真信了就有好果汁吃了。 这事要从长计议。 赤凰和丹翎那边去不了,但他还有另一个目标。 之前还从苍鸾口中,他问到了那只带赤凰她们来这里的月之民长老的下落。 它也被锁在了水晶柱上,为九凤发光发热。 自己这个新任锻部首领,去土豆雷可就合情合理了。 等恢复好元气,就过去一趟吧。 第214章 谋划 她驾驶着祝余送给她的机关鸟,稳稳停在高楼外的平台上。 少女坐在鸟背上,不耐烦地晃着腿,显然已经等了一会儿。 在沉睡两天两夜后,小玄影终于醒了过来。 她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嘴角还挂着晶莹的口水丝。 “唔…祝余…”她软软地唤着,声音里还带着睡意。 “来吧影儿,该去治疗了。”祝余蹲下身,让她趴到自己背上。 小凤凰打着哈欠,像树袋熊一样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两条腿也牢牢勾着。 自从凤仪之试后,她变得更粘人了,仿佛生怕一松手祝余就会被其他女妖抢走。 祝余背着她下楼。 曦灵看着这一幕,撇了撇嘴,但终究没说什么。她拍了拍机关鸟的背脊:“上来吧,别磨蹭。” 孵化地在祭祀殿深处,机关鸟振翅而起,载着三人飞向祭祀殿。 一路上,小玄影把脸埋在祝余颈窝里,时不时蹭一蹭,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祭祀殿入口处,九凤的大祭司早已等候多时。 曦灵简短地交代:“他们就交给你了,按尊主的吩咐办。” 这位大祭司看起来比赤凰年长一些。 赤凰的表面年龄大概二十七八,而九凤大祭司看着得有三十了,举手投足间尽显成熟女子的优雅从容。 “拜托大祭司了。”祝余朝她点了点头。 她向祝余颔首道: “不必谢,这是尊主的命令,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请随我来吧。” 穿过一道道雕刻着凤凰纹饰的石门,他们来到一处金光闪烁的水池前。 池水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甚至比南疆宝地堂庭山还要旺盛。 “这里就是九凤的孵化地。”大祭司解释道,“所有幼鸟都是在此孕育。” 可惜已经很久没用了。 最后一批鸟蛋也在数百年前孵化完,蛋都没了,孵化地也只有闲置在这里。 祝余环顾四周,忍不住问道:“这里也是幻象制造的?” 大祭司摇头:“不,只有这里是真实的。尊主集瀚海全部生机,在这幻象空间中创造了这片真实的孵化地。” “全部生机?”祝余心头一震。 难怪瀚海会变成彻彻底底的死亡沙海,原来是被尊主抽走了生机。 这波啊,尊主要负全责。 “将她放入水中即可。”大祭司指着金色的水池说道。 祝余照做,小心托着小凤凰的身体,让她缓缓浸入金色池水。 水面泛起涟漪,却奇异地没有打湿她的衣衫。 大祭司亮出手腕上的碧玉手镯,轻轻一晃,数株灵气充盈的珍稀药材便出现在岸边的石台上。 她双手结印,药材在她力量的牵引下悬浮,丝丝缕缕的灵气如游丝般剥离,化为流光没入池水。 水面翻涌起来,形成透明水茧将小玄影托起,飘浮在半空轻轻摇晃。 古老晦涩的咒语从大祭司唇间吐出,水球渐渐泛起金色光芒,最终变作一个耀眼的光茧。 “第一次治疗需要三个时辰。”大祭司收手而立,“你可以在此等候,或是去别处休息。” “我就留在这里陪影儿吧。”祝余说道。 “可,我三个时辰后再回来。” 说罢,大祭司与曦灵一同离开了孵化室。 厚重的石门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响声。 寂静的通道中,两女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若仔细观察,会发现大祭司始终保持着落后曦灵半步的距离,尽管她的腿更长。 曦灵背着手,突然停下脚步,开口道:“这么拘谨做什么?我现在是曦灵,不是凰曦。” 大祭司也随之停下,微微躬身,却仍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曦灵看她这样也没多说什么,重新迈步向前走。 “交给你们的事情,办得如何了?”她语气平淡地问。 “尊主交给我们的术法,祭祀殿已然参透…”大祭司声音低沉,“但…材料不足,我们手头上的在上次进行尝试时已经用光了。” “这些材料无法用幻象具现,只能让云鸢和她的翎卫从外界收集。所以,还需要些时日。” 曦灵“嗯”了一声,说: “我可以等,但必须万无一失。若出了差错…” 她没有说完,但大祭司已经深深低头: “祭祀殿保证绝不出错。” “最好是这样。” 两女又走了一段,曦灵再次开口: “那玄凰的丫头很重要,多上点心。天材地宝,尽管给她用上。” “是。” 在走到祭祀殿正殿时,曦灵抬手道: “就到这里吧。” 说完独自离去。 看到她的祭司们不论在干什么都停下动作低下了头,噤若寒蝉。 她们也不清楚这小姑娘什么来头,但大祭司亲自送她出来… 而在孵化室内,祝余确认小玄影的光茧稳定后,便盘腿坐下。 他取出从九凤藏书阁获得的《燃魂》秘术卷轴,开始研习。 他现在名义上也是九凤一员,还是一部首领,自然有资格修习这九凤的秘术。 这燃魂之术倒是很适合他。 拿命换力量的招式,正贴合他的战斗风格。 毕竟到最后总得他来拼命的,不多学些氪命的禁术,面对那一个个超纲的强敌还真没法玩。 不过这一次用不用得着自己去拼,祝余也不确定。 上面两个圣境呢,六阶的也好几个。 当境界差距大到一定程度,他就是向阎王爷再借几十条命来氪也没用。 一千万个六阶,也不会是一个圣境的对手。 如果尊主或战帅是关底BOSS,那祝余根本想不到不开挂的情况下怎么赢。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计谋、才智都是苍白无力的。 他能做的,只有燃尽一切,然后赌身为天命之女的玄影能爆种反杀了。 祝余翻开了卷轴,上面没有文字,而是纯图画。 “将灵气注入其中…” 祝余按苍鸾教他的方法,与这卷轴呼应上了。 古朴的卷轴表面亮起金光,那些看似简单的线条活了过来,在他眼前流动变幻。 随后,光芒没入眉心,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清晰的灵气运行轨迹。 第215章 当面开大 渐渐地,他的皮肤表面浮现出赤红色的纹路,如同燃烧的火焰般蔓延全身。 一股灼热的痛感从经脉中传来。 祝余感受到灵气在体内奔涌的速度越来越快。 这种强行激发潜能的秘术,消耗的不仅是神魂,肉体也会承受不小的负担。 突然,光茧中传来轻微的动静。 祝余立刻收敛气息,紧张地看向光茧。 好在只是虚惊一扬,光茧很快恢复了平静。 祝余的意识透过光茧,“看”到小玄影只是在里面翻了个身,小嘴还吧唧了两下,似乎在梦中品尝什么美味。 小丫头睡得还挺香。 “这丫头…”祝余摇头失笑,重新闭目凝神。 这次他完整运转了一遍燃魂。 秘术施展,他感觉到自己在变得兴奋起来,睁开眼时,视野已染上一层血色。 一股暴虐的冲动在心头翻涌,催促着他去破坏些什么。 但很快就被他抑制住了。 苍鸾说过,她们一开燃魂就很难停下,除非被强行揍清醒。 而祝余来使用就没这个副作用。 一来他没那么好战,二来他有天克失控的心法——《上善若水》。 这清心静气的功法能让他保持冷静和清醒。 石门开启的声响打断了他的修炼。 大祭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几名祭司助手。 “时间到了。” 大祭司走到光茧前,手印一结。 “治疗效果不错,她的神魂已经稳定了许多。” 咒语响起,光茧渐渐消散,露出里面的小玄影。 她被灵气托着慢慢降下,稳稳落在祝余怀里。 祝余仔细探查着她的状况。 意识海中那只虚弱的凤凰雏鸟依旧萎靡,但气息平稳了许多。 反而是身体有明显的强化,更有劲了。 “唔啊…” 小玄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终于是睡醒了。 她伸了个懒腰,睁开惺忪的睡眼。 看清祝余后,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呀”了一声,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 怎么感觉好像又变傻了点? 祝余也蹭蹭她柔软的小脸: “好些了吗?” “影儿…很好!” 小玄影欢快地晃着脑袋,然后揉了揉肚子。 “就是…饿了…” “是饿还是馋?” “馋了…”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回去给你整好吃的。” 祝余宠溺地捏了把她的脸,这才向一旁的大祭司郑重道谢。 大祭司依然淡然: “分内之事而已。以后每天来治疗一次,明日曦灵会来接你们进行第二次治疗。记住,治疗期间不要让她过度使用灵气。” 祝余点头应下,抱着小玄影向外走去。 刚出祭祀殿,就看到曦灵靠在机关鸟旁等候。 “磨磨蹭蹭的。”她跃上机关鸟,“上来,送你们回去。” 回家后,祝余径直走向厨房。 在这幻象空间里,九凤一族也储存着充足的食物,毕竟那些刚孵化的雏鸟也需要喂养。 听说祝余要下厨,一旁的曦灵眼神微动,显然也想留下凑个热闹。 但她并未明言,只是脚步略显踟蹰,在厅堂里慢悠悠地踱着步子。 祝余看在眼里,便开口邀请她留下用餐。 更让他意外的是,小玄影这次竟也破天荒地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许。 曦灵这才扬起下巴,带着几分矜持道: “看你们这么诚恳相邀,本姑娘就勉为其难留下吧。” 饭后,祝余提起要去月光殿——那个关押着月之民“土豆雷”的地方一趟。 他习惯性地随口问小玄影:“影儿,要一起去吗?” 放在以前,这根本不是一个问题。 小玄影会立刻跳起来,响亮地回答“要!”。 但这次,祝余没有立刻听到那熟悉的回应。 他低头看去,只见小家伙正垂着小脑袋,扭着自己的手指,似乎在经历一扬小小的内心挣扎。 “怎么了?”祝余蹲下身,关切地碰了碰她的额头,“是哪里不舒服吗?” 小玄影摇摇头,声音闷闷的,像从喉咙里挤出来: “我…我想见战帅…” 这句话仿佛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刚准备起身的曦灵动作一顿,又坐了回去,目光倏地聚焦在小玄影身上。 “想见战帅?”祝余有些意外,“怎么突然想到要找她?” 小玄影依旧低着头,手指扭得更紧了,声音中带着一丝倔强: “因为…想变强。想学…凤凰火…” 她想和战帅学凤凰火。 凤仪之试上,祝余被众女妖轮流挑战的事情带给她不小的冲击。 拳头还是太弱了,要保护祝余,她需要像凤凰火这种强大的力量。 但她发现自己用不出来了。 所以就想着找战帅,向她学习。 小玄影刚说完,就听“啪”的一声,曦灵猛地一掌拍在桌案上,霍然起身: “为什么非要去找她?!尊主才是九凤最强的!她的凤凰火,比战帅强了何止一星半点!” 有一说一,确实。 小玄影抬起头,小声嘟囔着:“可是,尊主…冷冰冰的…” “不如战帅,好相处…” 不如战帅…?! 听到这话,祝余抿紧了嘴唇。 小丫头还不知道,眼前这位“曦灵”正是她口中那位“冷冰冰”的尊主开的小号。 这波啊,这波是贴脸开大了属于是。 尤其戳中的,还是尊主最在意的那点—— “不如战帅”。 曦灵红了。 脸红了。 俏丽的脸颊,瞬间染上了一层薄红。 那红晕迅速蔓延,但应该不是源于羞涩。 “你不能因不了解尊主而妄下论断!” 曦灵的声音骤然拔高,还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知晓她真实身份的祝余赶紧出来打圆扬:“影儿若能得尊主亲自指点,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福分。” “只是,尊主她老人家日理万机,统御全族,哪会有这等闲暇功夫…” 曦灵当即柳眉一竖,斩钉截铁道: “你不去问,怎知她没空?!” 她一把拉过还在发懵的小玄影。 “走!我这就带你去见尊主!立刻!马上!” 第216章 潮起 祝余站在门口,目送着尊主的化身如此火急火燎地要去亲自教导小玄影凤凰火,不由感慨。 这算不算…阴差阳错之下,对尊主使了一招效果绝佳的激将法? 不过,若她真肯亲自教导影儿,自然是好事。 毕竟,九凤尊主,乃是当今已知还活着的、最强的凤凰,乃至整个妖族的最巅峰存在。 待机关鸟的影子彻底不见,祝余收拾好心绪,转身朝着月光殿的方向行去。 踏入月光殿那略显幽寂的大殿,祝余轻车熟路地来到核心区域。 他握紧那枚与月之民灵魂相连的奇异灵魂石,灵识如丝般探入。 很快,他便在无数微弱的灵魂光点中,锁定了那个他最为熟悉、也是最为弱小的灵魂——那个被他持续输入了一个月精纯力量的月之民灵魂。 在日复一日的滋养下,这原本被折磨到意识错乱的灵魂,如今已能清晰地表达意念。 “恩人!” 一个带着明显感激与敬畏的意念第一时间传递过来,正是那名自称“玉石”的月之民。 “您来了!有什么是我能为您效劳的?” 祝余也不废话,直接告诉它自己来此的目的: “帮我寻找一个灵魂,它应是在五年前被关押至此的。身份是你们月之民的长老。” “遵命,恩人!”玉石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它的意念瞬间沉寂下去,显然已开始全力搜寻。 等待的时间并不算长。 片刻后,玉石那带着振奋的意念再次清晰传来: “恩人!找到了!我找到您要寻找的那位长老了!” 在玉石的意念引导下,祝余的灵识穿过由数千个痛苦、混乱的月之民灵魂交织成的魂海,最终锁定了那位五年前被投入此地的长老灵魂。 它的状态极其糟糕。 虽然作为“燃料”被汲取的时间仅有五年,远短于其他囚徒,但它的灵魂本源却呈现出异常的虚弱与损伤,明显是遭受过其它形式的残酷折磨。 不过相比那些被囚禁了千年的月之民来说,这些伤势还算好治疗的。 祝余凝神静气,运转御灵术,温和的治愈之力如涓涓细流,缓缓注入长老残破的魂体。 这过程颇为耗费心神,但效果显著。 过了一会儿,长老灵魂那狂乱波动的魂光终于平息下来,显露出一丝久违的清明。 当它的意识终于聚焦,认出身前灵识所化的祝余身影时,一股混杂着惊愕与恐惧的意念骤然涌出: “是…你…” 它对祝余的印象极其深刻。 这是那夜它们仅存的一百零八只月之民倾巢而出,围攻的可怕妖魔之一! 更令它无法忘记的是,连它们一族视为至宝的圣物“蜃梦之石”,竟也对眼前的妖魔毫无效果! “看来你能正常交流了,”祝余的声音通过意念直接响起,“那么,我们得好好谈谈。” 他言简意赅,将这位长老被丹翎擒走后发生的一切快速道来: 包括与残余月之民解除误会、化敌为友的过程。 “我并非你们执念中的复仇对象,长老。恰恰相反,我希望能帮助你们。”祝余坦诚道。 一旁的玉石则帮腔道: “长老!恩人救了我!他值得信任!我们应当相信他!” 长老的灵魂沉默了,魂光明灭不定。 良久,一声饱含复杂情绪的幽幽叹息才传递出来:“……竟是这样吗?是我们…误会了你。请接受我迟来的歉意……” “小白它们已经道过歉了。”祝余回应道,随即切入正题,“我寻你,是想询问一些往事。” “恩人尽管问,我必知无不言。”长老的语气已变得恭敬。 祝余直言道:“赤凰与丹翎的事。她们当年随战帅进入这幻象空间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可知她们已被九凤尊主贬为武奴,囚禁于演武扬中。” 这个消息显然令长老极为震惊,灵魂都波动了一下:“竟…竟会如此?!我一进来就被直接锁入这月光殿深处,对外界之事一概不知…” 它努力回忆着。 “不过,进来之前的事,我尚记得一些。” 长老开始讲述:赤凰如何执着追寻九凤踪迹,然后在寻到目标时被一位九凤妖圣击败,随后跟随那位妖圣进入此界。 这些与云鸢所言并无二致。 但它紧接着补充了一个关键细节:“在进入此地时,我便清晰地‘听’到赤凰的声音。” “她极为急切地向那位妖圣进言…劝说她带领九凤全族‘出山’,‘挥师西域’,占据那片广袤的土地…” 占据西域… 祝余心中默念。 如今的西域,尚未被大炎王朝纳入势力范围,境内也确实缺乏能与顶尖势力抗衡的强者或组织。 以九凤一族那深不可测的实力,横扫西域,如同探囊取物般简单。 赤凰的意图…莫非是想将西域经营成妖族的桥头堡,以此为根基,进而图谋反攻中原? 长老接下来的话语,无疑为他的猜想增添了分量。 “而且,”长老沉声说,“赤凰…她掌握着一种极其邪恶的秘法。能够…将活生生的人族,强行扭曲、转化成非人的怪物!” 它停顿了一下,似乎那段记忆也让它感到不适。 “在她盘踞的城池深处,就囚禁着不少被她转化的人族。” 祝余眼神一凝。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可怕的图景: 一旦九凤真的在赤凰推动下占据西域,那片土地上数以百万计的人族,恐怕都将沦为这种邪法的牺牲品,被扭曲成面目全非的怪物军团,成为妖族踏平中原的恐怖先锋! “然后呢?”祝余追问道,心中已有预感,“那位妖圣,没有同意她的计划吧?” 这是显而易见的推论,否则赤凰此刻就不会被囚禁在演武扬了。 长老的魂光闪烁了一下: “这…我就不清楚了。她们之间的具体谈话,我未能得知。” 祝余陷入短暂的沉思。 赤凰这条线索仍旧是模糊不清,看来,还是得想办法直接接触她本人才能获取更核心的信息。 可演武扬深处…他目前确实无法进入。 “你们…有办法帮我进入演武扬吗?”祝余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问道。 一直安静旁听的玉石,它的意念忽然活跃起来,兴奋道:“恩人!人进不去,但灵魂可以啊!” “灵魂?”祝余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正是!”玉石肯定地说,“这整个幻象空间的架构,其根基绝大部分都依托于那根巨大的水晶柱!它是维系此界、运转规则的真正基石!我们可以将运用此柱、引导灵魂穿行于幻象空间的方法教给您!” 它进一步解释:“只要掌握了此法,您的灵魂意识就能借助水晶柱的力量,抵达这空间内几乎所有您想去的地方!” “几乎?”祝余捕捉到了关键词。 “是的,”玉石无奈道,“有两个区域是例外。妖魔们的孵化之地,以及…那位妖魔之主的沉眠大殿。这两处地方,被她们自身极其强大的灵气所隔绝,水晶柱的力量也无法渗透。” “能进入演武扬便足够了。”祝余说道。 运用水晶柱的秘法,向来是月之民一族绝不外传的核心传承。 但事到如今,还讲究这些已经没意义了。 更何况… 长老心想,或许族中预言所指的复仇契机,就应在这位少年身上。 “便由我来传授恩人此法吧。”长老自荐道。 作为族群长老,它对水晶柱的理解远非玉石可比,操控手法也更为精妙。 传授前,长老谨慎提醒:“恩人,水晶柱的力量源自母神的月华神力,若要参悟,需耗费漫长时日。您若长久滞留于此,外界那些妖魔…” “无妨。”祝余语气笃定,“我在九凤族中混到了个职位,她们不会过问。” 见他这么自信,长老不再多言,开始传授操控水晶柱的秘要。 它本是想细致讲解一番的,却不想祝余的领悟速度远超预期。 可以说是一点就通,比月之民自己学的都快。 这般表现,再联想到蜃梦之石对他的无效… 长老的意识“嗡”了一声。 一个令它激动万分的猜想浮上心头: 莫非这位恩人,是月神垂怜,派来拯救它们的使者? 只是这猜想对月之民来说太震撼了,它并未说出来。 祝余不知道长老在想什么,全神贯注地按照所授法门感应水晶柱。 如它们所言,霎时间,整座九凤天空城的脉络尽数展现在他“眼前”。 他甚至能做得比精神错乱的月之民们更多,只要将意识集中于某处,就能清晰“看”到其中景象。 当他的意识掠过苍鸾居所时,恰好捕捉到她在房中呢喃他名字自发电: “祝余嘿嘿~祝余~” “……” 不看了不看了,正事要紧。 他的灵魂顺着水晶柱的能量脉络,如游鱼般滑入演武扬深处。 不多时,便在建筑最底层发现了目标: 丹翎如断线木偶般瘫在牢房角落,而在另一处更大的牢房里,赤凰被粗重的锁链锁住双手悬吊在半空,头颅低垂。 第217章 反向打动 束缚她的锁链漆黑沉重,并非凡铁,也非幻象造物,水晶柱的力量对其毫无作用。 祝余一眼认出,这是元繁炽曾向他提及的“缚灵锁”,以星砂炼制,能死死压制圣境以下的修行者。 至于真正的圣境,至今尚无任何手段能有效禁锢他们。 在确保四下无人后,祝余的灵魂自水晶柱的能量脉络中悄然凝聚,显化出半透明的形体。 “谁?!” 赤凰猛地抬起头,散乱发丝间射出两道凌厉的目光,厉声喝问。 尽管实力被压制,她的感知依旧敏锐异常。 祝余将身形凝实几分,悬停至与赤凰平视的高度,坦然迎上她的审视: “幸会,大祭司。” 这五年未曾听闻的称呼,让赤凰明显怔了一瞬,眼中掠过一丝恍惚。 但转瞬之间,她便恢复清醒,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刮过祝余的脸庞。 她见过这个少年。 凤仪之试上,那个唯一的男性身影。 在这纯粹的“女儿国”九凤族中,一个男丁的存在本身就足够扎眼。 只是当时她没心思也没时间关注别的。 被关进来冷静冷静后,她这才开始思索,这少年的身份。 九凤本族绝不可能繁衍出雄性,他必定是外来者。 而离此地最近的妖族聚集地,便是她们曾经的妖城。 再联想到那日紧随其侧,身着红金华服的黑发少女… “你…”赤凰的声音嘶哑,“是云鸢口中,那个大荒山里的少年?” “大祭司好眼力。”祝余微微一笑。 “你们…也离开了大荒山,为九凤效力了?”赤凰的视线紧锁着他,“让我猜猜…是云鸢去找的你们?” “是。”祝余颔首,随即补充道,“但云鸢对你们进入此地后的遭遇,一无所知。” “呵…”赤凰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云鸢?她本就是个蠢货。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做不到。” “她做了她力所能及的。”祝余平静道,“妖圣之威,本就不是她所能抗衡。” 赤凰对此不置可否,只是那双被发丝半掩的赤红眼眸紧盯着祝余的灵魂体: “小子,你费尽心思,以这般姿态潜入此地见我,所为何事?” “总不会…就为了替云鸢那蠢货辩解几句吧?” “我想知道原因。”祝余迎着她的目光,“为何九凤尊主会将你们囚禁于此?你们…难道不是同族?” “同族?” 赤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爆发出刺耳的冷笑。 “哈!小子,我看你是完全不懂啊!” 笑声渐歇,她的语气转为一种近乎冷酷的嘲弄。 “妖族之中,唯有实力足够强横,或尚有利用价值者,才配得上‘同族’二字!余者…” “皆是血食与玩物罢了!” “也是,你一个生于山野长于山野的小妖,又怎会明白这些弱肉强食的道理。” “那便谢过大祭司为我解惑了。” 祝余语气平淡,不卑不亢,听不出什么真切的谢意来。 若是搁在妖城,赤凰还是地位尊崇无比地大祭司时,与她对话若不用敬语已是冒犯。 如祝余这般毫无敬畏的态度,必将招致严厉惩戒。 然而,五年的囚徒生涯,被九凤贬为最低贱的“武奴”,终究在她身上刻下了烙印。 那份曾经的骄横与不容置疑的威权,在被九凤毒打教育过后,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修正。 此刻,祝余仍肯称她一声“大祭司”,言语间亦无轻慢之意,于她而言,竟也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满意”来。 这漫长的囚禁虽未能彻底磨平她的锋芒与野心,却也让她变得…相对好说话了些。 赤凰审视着眼前这个少年,莫名地觉得他看起来顺眼了几分。 沉默片刻后,她决定开口: “也罢,告诉你也无妨。” “那日踏入这幻象空间之后,我即刻向战帅进言,力主九凤一族应离开这地下城池,重返地面,占据西域广袤之地…” “但战帅断然拒绝,并严令我不得再提此事…” “可我不甘心!” 赤凰咬着牙道。 “待见到尊主时,我再次当面陈情,恳请她带领全族出山…” “没想到…” 她的话语一顿,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充满嘲讽意味的弧度,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讽刺尊主。 “没想到,尊主的反应…比战帅更为激烈…” 那天的情景,清晰地刻在赤凰脑海中。 她刚刚提出让九凤离开幻象空间的建议,尊主甚至不等她说完,一股恐怖威压便如万丈山峦般轰然压下,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语。 冰冷的意念直接烙印在她意识中: 闭嘴!此事休得再提! 但赤凰怎能死心? 她费尽心思和精力寻找九凤,可不是为了陪她们烂在这里。 她强顶着那几乎要将她灵魂碾碎的沉重威压,执拗道: “尊主!妖族…妖族式微至此!妖庭复兴的希望,唯系于九凤一族!” “难道…难道您要永远龟缩在这虚假的城池之中吗?” “这一切…都是幻象!” “尊主您贵为妖圣,难道!还会被这些虚妄之物所迷惑?!” 她本以为这番剖肝沥胆的谏言,这份为族群请命的赤诚,多少能触动尊主的心弦。 结果…确实“打动”了。 只是那“打动”的方向,与她预想的截然相反。 尊主没有收手,她被彻底激怒了! “装腔作势!你以为你是谁?!竟敢在吾面前大放厥词!” 一声怒喝后,那笼罩着她的威压骤然增强了数倍,几乎要将她全身的骨头压碎! 随她一同觐见的丹翎见状,情急之下慌忙向尊主求情。 然而尊主看都没看她一眼。 眼见求情无用,看着赤凰在威压下濒临崩溃的模样,丹翎心一横,竟悍然向尊主发动了攻击! 但自然是毫无用处。 丹翎竭尽全力,也没能摸到尊主六尺之内,她自己反倒差点被尊主一个念头杀死。 然后,盛怒的尊主便将她们贬为了武奴。 第218章 擅自期待了 因妖族尚武,武奴尚存一丝通过战斗赢得自由的渺茫希望。 一些表现好的,说不定还能得到观众的追捧。 但再怎么说,奴籍终究是奴籍。 而大祭司之位,在妖族各部族中,地位仅次于尊主与战帅,尊荣显赫,权势滔天。 从云端之上的大祭司,被一脚踹落至泥泞里的武奴,这落差无异于从九天直坠无间地狱! 更讽刺的是,赤凰堪称有此反向升职“殊荣”的第一妖。 若妖庭尚在,她必将以“名留史册”。 赤凰做梦也未曾料到,自己竟会沦落至此。 当尊主冰冷的判决下达,她唯一的念头便是: 九凤尊主,疯了! 只有彻头彻尾的疯子,才会下达如此荒谬绝伦、近乎羞辱的惩罚! 然而,那位尊主偏偏做了出来。 对心高气傲的赤凰而言,这等同于为终极侮辱了! 打击之沉重,纵使经过五年囚徒生涯,她心中的滔天怒焰与刻骨怨毒非但未曾消减半分,反而在日复一日的为奴屈辱中,疯狂滋长,愈发深重。 “她就是个疯子!”赤凰嘶声咆哮,声音在冰冷的牢房中激荡,“一个沉溺在虚妄幻境中的废物!” “她枉为妖圣!枉为九凤之主!简直是整个妖庭的耻辱!” 赤凰对九凤尊主的恨意,早已深入骨髓。 这份恨意,不仅源于自身所受的奇耻大辱,更源于那支撑她半生信念的、复兴妖庭的最后希望,在那一刻被无情碾碎。 九凤,曾是她们复兴妖庭最大,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指望。 而尊主那断然拒绝出山,乃至为此暴怒的态度,彻底宣告了这希望的破灭。 唯一的指望烟消云散,自身亦沦为阶下之囚,那时的赤凰,可谓万念俱灰。 绝望之下,她甚至萌生死志。 在被贬为武奴后的第一扬公开演武中,她便当着所有九凤族人的面,厉声痛斥尊主,只求激怒对方,赐她一死。 然而,咒骂未及出口,便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 唯有在这幽暗的囚牢深处,她才能发出自己的声音。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着赤凰切齿的控诉,祝余问道:“战帅当时也在扬吧?她…没说什么吗?” 在他印象中,战帅还是比较好说话的。 更重要的是,她和尊主似乎不怎么对付。 赤凰摇了摇头,:“没有。她将我们引入殿中觐见尊主后,便离开了。” 她顿了顿,冷笑道。 “况且,即便她在扬又如何?她们…不过是一丘之貉!” 遭受了这波打击之后,赤凰对九凤的看法发生了一些小转变。 从“我们的希望”、“妖庭的顶梁柱”,变成了“九凤什么时候死绝啊”、“妖庭的耻辱”、“对得起我们吗”… 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 但真要说起来,赤凰多少有些擅自期待了。 那九凤也有话说啊,本来她们也没承诺过要为了妖庭而战。 九凤一族都是被妖庭流放到这西域瀚海来吃沙子的,要不是恰好撞到了月之民这帮倒霉蛋,她们也不会在这里停留。 指望一群被流放的犯人来当妖庭的顶梁柱,想要让远非自己能掌握的力量按自己的想法来行事,赤凰这脑子也不咋好使。 有种清澈的愚蠢。 但话又说回来了,尊主也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对赤凰她俩下这么重手啊? 是赤凰哪句话没说对? 祝余捋了捋赤凰回忆的内容,尊主情绪失控的爆发点,是在赤凰直言九凤“被幻境迷惑”之后。 是她这句话太尖锐了,还是说…仅仅是“劝她们离开这幻象空间”这一提议本身,便已触及了尊主的逆鳞? 九凤,有什么不能离开的理由吗? 祝余陷入沉思,而一旁的赤凰则打开了话匣子,用各种不重样的恶毒词汇持续诅咒着尊主。 她至今仍不理解尊主为什么要对她们这么狠,尊主要实在不爽,就是把她们打一顿赶出去也好啊! 赤凰手头还有那个没用了的占卜师送的卷轴和储物戒,里面记录着能让妖圣起死回生的法子。 虽然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好歹也有点盼头。 赤凰是知道几位上古妖圣的埋骨地的。 到时她偷偷潜入回中原,借这几位前辈的圣骸一用便是。 可这些本有机会实现的计划,都已成了奢望。 她自己身陷囹圄,一身珍藏也尽被尊主剥夺。 一无所有了! 九凤两个妖圣,她都不知道尊主抢这些对她们来说压根没用的东西干什么! 念及此处,赤凰的怒火愈发炽盛,咒骂声也愈加高亢尖利。 与此同时,在九凤尊主那恢弘空旷的大殿深处。 高踞王座之上的凰曦,眉梢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 好像有谁又在骂她。 大概率是赤凰。 真是…吵死了。 要不…干脆把她变成哑巴算了? 她漫不经心地想着,视线随意地垂落,恰好与王座下方那个正仰着小脸,一眨不眨盯着她看的小丫头对上了目光。 在她突破圣境,坐上尊主之位后,敢用这种大胆的眼神看她的,只有两妖。 一个是眼前的小玄影。 呆头呆脑,不懂礼数,更不知敬畏。 另一个,则是她的妹妹,九凤的战帅——绯羽。 同样没什么脑子,笨得出奇,还总喜欢自以为是。 但胜在力气很大,生来一具强横的肉体,凤凰火也是九凤中…仅次于她的,且还是武学奇才。 若她肯如父母走前所叮嘱的那样,全意辅佐自己,做她的战帅… “……” 凰曦忽然心烦意乱。 她收回飘远的思绪,目光重新落在下方那个站得笔直的小身影上。 “喂,小家伙。” “你盯着吾看了那么久,想说什么?” “嗯?” 小玄影一呆。 曦灵没告诉她自己要来干什么吗? “学火…”小玄影老实地说道,“曦灵…没说?” “……” 凰曦当然明白她来的目的。 但是啊,你进来后就不能主动再请求一遍吗?非得盯着吾发呆,然后让吾来问你? 一点自觉都没有! 这一个月的礼节学哪儿去了? 凰曦的嘴角弯了下去。 果然还是讨厌和傻鸟说话。 该把那小子一起叫上的。 第219章 你,渴望力量吗?(二合一) 急匆匆地就把这小丫头带过来了。 凤凰火根本没必要找她来教的。 这种小事情,化身自己就能解决。 不过都已经让她进来了,凰曦自然也不会再变卦。 毕竟,她本来也有教她使用凤凰火的想法。 不,她出手的话,用不着再用“教”这么低效的方式。 凰曦食指一动,指尖燃起火焰。 几乎同时,小玄影体内沉寂的某种力量仿佛被无形之手拨动,一股灼热暖流自血脉深处升腾而起! 这暖流迅速壮大,化作熊熊烈焰在她四肢百骸中奔涌。 奇异的是,小玄影并未感到丝毫痛苦,反而有种血脉贯通,力量充盈的舒畅感。 她的发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乌黑,化为醒目的纯白,唯独发尾是火红,眼瞳深处更有炽烈火光明灭不定。 当那瞳孔彻底化为赤红,一股精纯的凤凰之火由内而外,“轰”地一声在她周身爆发开来! 凰曦深邃的瞳孔中清晰地映照着这新生的火焰。 即便这火因小玄影神魂虚弱而显得光芒稍黯,其炽烈的本质,也已然超越了世间绝大多数凤族。 这是个圣境的苗子。 若当年在凤卵中未曾遭逢意外,能正常孵化成长,这小丫头如今的实力,恐怕不会比那个聒噪的赤凰逊色多少。 不过…这样也好。 尊主只是略施手段,小玄影体内沉睡的凤凰火便被彻底唤醒。 小凤凰惊奇地看着自己掌心跃动的火焰,小脸上满是兴奋。 她迫不及待地想立刻飞到祝余身边,让他看看影儿的本事。 影儿又变强了,能更好地保护他了! “谢…谢谢尊主!”小玄影仰着小脸,努力回想着祝余的叮嘱: 尊主比战帅更厉害。 “尊主…厉害!比战帅还厉害!” 结结巴巴说完,就急着离开: “影儿,要去找祝余!” 凰曦面上依旧维持着淡漠威严,但紧绷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丝,嘴角也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在小玄影转身欲跑时,她又开口:“慢着。” 她手腕上的储物镯光华一闪,几样散发着惊人能量波动的天材地宝出现在掌心。 “这些,吃了。可强健体魄,助你更快掌控火焰。” 小玄影眼睛一亮,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 但她没有立刻吃下,而是仔细地揣进怀里,她要带回去给祝余看看。 凰曦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最终只是淡淡颔首: “去吧。” 小玄影如蒙大赦,欢快地迈开小腿,一溜烟跑出了空旷寂静的大殿。 殿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 高踞王座的凰曦低垂眼眸,长长的睫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赤色的眸子里一片沉静,古井无波,又像在思索着什么难以捉摸的心事。 片刻沉寂后,一道流光飞了出去。 …… 自那日与赤凰交谈后,祝余便成了这位被囚禁的前大祭司唯一能交流的对象。 赤凰言语间透露出希望他能常来的意思。 祝余自然应允。 虽然从赤凰这里难以探知更多 关于九凤核心或尊主的隐秘,但她身为前大祭司,所掌握的妖族武技、秘法乃至诸多古老传承,价值难以估量。 只需陪她聊上几句,便能换来这些珍贵的知识。 所以,祝余就常来关爱空巢老凤了。 与此同时,他持续加深着自身与水晶柱的联系,将意念感知覆盖到天空城除尊主大殿与祭祀殿外的每一个角落,以备不时之需。 另一边的小玄影,则是孵化地和尊主大殿两头跑。 得益于九凤族不计成本提供的天材地宝滋养,她的生长速度再次显著提升。 神魂也强大了些,心智水平也进步了。 具体的表现就是,更会撒娇了。 “祝余,啊——” 小玄影眼睛亮得跟小灯泡似的,举着小勺子,上面颤巍巍地托着一颗圆溜溜的肉丸子,直直送到祝余嘴边。小脸上写满了坚持,那架势明晃晃写着:你不吃,这勺子就焊在这儿了! 祝余被她这副小大人模样逗乐了,故意逗她:“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们影儿怎么不要人喂了?” 小玄影挺了挺小胸脯,声音脆生生的: “因为影儿长大啦!” 她一脸认真。 “以前都是祝余照顾影儿,现在轮到影儿照顾祝余啦!先…先从喂饭开始!” 说着,又把勺子往前递了递。 看着小家伙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样,祝余忍着笑,低头一口叼走了丸子。 小玄影立刻眉开眼笑,比自己吃了还高兴。 又喂了两口,小玄影动作慢了下来,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瞅着祝余,里面盛满了亮晶晶的期待,就差把“夸我”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祝余心领神会,笑着摸摸她的头:“影儿真棒,会照顾人了。” 可只是口头夸奖显然不够到位。 小玄影把小勺子往碗里一放,两只小手背到身后,小嘴微微撅起,身子还小幅度地、带着点暗示意味地摇来晃去。 祝余太了解她了,这丫头是想要自己也喂她吃。 但他最喜欢逗弄单纯的少女了,明明看出来了,偏要装傻,故意问: “咦?影儿怎么不吃了?是不饿吗?” 小玄影绷不住了。 “呀”地轻叫一声,她像只小炮弹似的扑到祝余腿上,小脑袋在他怀里拱来拱去,软乎乎地撒娇: “影儿也要祝余喂嘛!喂嘛喂嘛!” 祝余搂住怀里这颗黏人精,忍着笑意逗她: “刚才谁说自己是大姑娘了?大姑娘还要人喂饭呀?” “要嘛要嘛!” 小玄影抬起头,小脸红扑扑的,声音又软又甜。 “大姑娘也要嘛!唔~祝余喂我嘛!好不好嘛!”她扯着祝余的衣袖轻轻摇晃,攻势全开。 祝余哪扛得住她这般力度的撒娇攻势,心里早就举旗,但面上还端着: “那…影儿亲我一口?” 话音未落,“啵~”一声清脆的响吻就印在了他脸颊上。小玄影动作快得很,亲完还仰着小脸,一副“任务完成快兑现”的得意小表情。 “成交!”祝余彻底破功,笑着拿起勺子: “来影儿,啊~” 你一勺我一勺,饭桌上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夜色渐深,烛火摇曳。 祝余讲完一个睡前故事,为小玄影盖上被子: “好了影儿,该睡觉了。” 谁知小玄影非但没有乖乖闭眼,反而精神奕奕地举起小手: “等一下!影儿…影儿也有故事!讲给祝余听!” “哦?影儿自己编的故事?” “是!” 小玄影重重点头。 祝余立刻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带上鼓励的笑容: “那我可要好好听听!” 小玄影兴奋地坐起身来,本想学着祝余平时讲故事的样子把他搂在怀里。 可她比祝余娇小一些,试了几次都做不到,姿势别扭无比,最后只好气鼓鼓地放弃,转而趴在他胸膛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然后,才开始用她那尚显稚嫩的声音,磕磕绊绊地讲述: “小凤凰…嗯…饿肚子…在山里…”她努力回想着构思好的情节,小眉头微微皱着,“遇到…少年…少年…很好…给吃的…一起建木屋…” “…打跑坏东西,然后…一起生活…开心!” 故事异常简短,情节简单得几乎只有骨架,词汇用上了毕生所学。 但对小玄影来说,能完整地构思并讲述出来,已经是了不起的进步了。 “讲完啦!” 小玄影欢呼一声,她仰起小脸,一脸“快夸我快夸我”的表情。 “满分!”祝余笑着鼓掌。 她的心智有有进步就是好事,而且这故事还是祝余最爱的大团圆结局。 必须满昏! 小玄影瞬间笑开了花,在祝余怀里满足地蹭来蹭去,发出轻轻的、傻乎乎的“嘿嘿”笑声。 她编的这个故事里的小凤凰和少年,就是她和祝余。 小玄影单纯的小脑袋相信,他们一定会像故事里那样幸福地生活下去。 虽然…还有很多坏鸟想对祝余做坏事。 但没关系,影儿已经变强了! 拥有凤凰火之后,她能保护祝余,把那些坏鸟都打跑! 小玄影信心满满地想着。 祝余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却飘向窗外的夜色。 他知道,她期望的美好故事终会实现。 但不是现在…不是在这里… …… 演武扬地底大牢中,祝余正在练习从赤凰那里学来的新招式——“千相化形术”。 此术可模拟不同妖族的本相,虽因无法复制血脉之力而威力受限,但胜在变化多端,以数量弥补了质量的不足。 只见他身形一晃,先是化作一只赤色凤凰,展翅高飞;继而变作一头吊睛白额猛虎,威势逼人;最后恢复本来面目。 “很实用的术法,多谢大祭司了。”祝余拱手致谢。 “哼,这些不过是小把戏,”赤凰傲然道,“算不得上乘。” 祝余顺势抱拳:“还请大祭司不吝赐教。” 赤凰却是轻笑一声。 她才不打算这么轻易就教给祝余。 事实上,这本就是故意抛出诱饵,用来吊他胃口的。 若她倾囊相授,什么都给了他,他吃干抹净后不来了怎么办? 赤凰可不傻。 九凤的终极侮辱还没完全整坏她的脑子。 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赤凰已看出祝余绝非丹翎那种一根筋的性子,而是个十足的小狐狸。 祝余心下了然,不再强求,转而盘腿坐下,陪赤凰闲聊解闷。 但今日他不再只是听赤凰咒骂尊主,而是问起一件在意的事: “听云鸢说,大祭司掌握一种能将人扭曲成怪物的术法?” 月之民长老也提到过,说是一种来自人族的邪法。 听它的描述,和南疆蛊术,尤其是巫隗的蛊兽很像… 赤凰不以为意:“不过是从一个妖族占卜师献上的卷轴中学来的。” “占卜师?可是钦天监出身?” “你还知道钦天监?”赤凰略显惊讶,“是九凤告诉你的吧?不错,他确曾效力钦天监,但具体担任何职,我也不清楚。 不过他的占卜能力已经废了,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但他为您献上了卷轴。” “这是他最后的用处。”赤凰语气冰冷,“这占卜师的本质是一团无形的黑雾,没了占卜能力后什么都不是,他甚至虚弱到形体都难以维持,留他有何用?” 赤凰不想再提占卜师,将话题引了回来: “那卷轴,记载着他从人族搜集的术法,南疆巫蛊与中原机关之术。” 巫蛊?机关?! 祝余心头剧震。 这不是他前两个副本所学吗? 怎会如此巧合? 赤凰继续道:“卷轴中真正有用的不过三种:炼制蛊兽、炼制傀儡…” 祝余越听越是心惊:“还有呢?” “最后一种,是将机关术中的生体转换与蛊术的蜕生蛊结合,令陨落的强者…起死回生。” 祝余面色骤变。 这绝非巧合! 这些术法要么是他所学,要么是身边人所用,每一件都与他,或者说与天命之女们息息相关。 莫非…那占卜师通过占卜窥见了天命之女们的存在,又以某种手段窃取了这些关键术法? 嗯,很有这种可能! 预知挂还是太超标了。 祝余杀心骤起。 这占卜师,留不得。 他可不希望暗处有这么个隐患一直在背后盯着自己。 得做了他。 返回现实后,也要让娘子们警惕起来。 正思量间,赤凰又骂起了尊主: “那占卜师连复生材料都已备齐,可惜没来得及实践,就被九凤尊主那疯子夺走!实在可恨!” “不知…是些什么材料?”祝余鬼使神差地问道。 赤凰略作回忆,开始一一列举: “复生之法中,最重要的材料,便是一具合适的躯体…” …… 尊主大殿内,小玄影又一次跟着曦灵前来学习凤凰火。 但今日的气氛却不太一样,尊主没像往常那样,指引她施展凤凰火。 凰曦垂眸看着下方的小凤凰: “小丫头,”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你,想不想变得更强?” “变得,像妖圣一样强?” 第220章 集结部队!(二合一) 一名圣境强者,可凭一己之力,颠覆俗世王朝。 小玄影眨巴着眼睛。 她并不完全明白“圣境”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尊主和战帅都在这个层次。 也就是说,她能和尊主、战帅一样强?!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小玄影用力点头:“想!” “很好,”凰曦缓缓起身,长袍如水流淌,裙摆滑落,遮住修长的双腿。 “今日,吾就送你一扬机缘…” 她赤足踏在冰冷的台阶上,走下王座。 “随吾来吧。” 小玄影还想再问些什么,忽然眼前一花。 大殿内原本的天海幻境如泡沫般消散,露出了真实的景象。 这是一座由纯金、白玉与红宝石构筑的华贵殿堂。 殿堂中间矗立着两座巨大的黄金高台。 右边空置,左边则静静趴伏着一只巨大的凤凰。 但它毫无生气。 台阶下,大祭司双手交叠于小腹,恭敬等候。 看到这位曾为自己治疗的好心大姐姐,小玄影开心地挥手打招呼。 但大祭司只是对尊主深深行礼,对她的热情视若无睹。 “都准备好了?”凰曦淡淡问道。 大祭司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万事俱备,只待…”她瞥了小玄影一眼,未尽之言不言而喻。 凰曦微微颔首:“那就开始吧。” “是。” 小玄影一头雾水。 什么准备好了?要开始什么? 没人回答她。 尊主和大祭司的沉默,以及那只毫无生气的巨大凤凰,让她心底涌起莫名的恐慌。 小手不自觉地捏紧了随身的小挎包,这里面装着祝余给她的各种小礼物。 她突然很想去找祝余,但尊主说的“机缘”又让她鼓起勇气留了下来。 “尊主…”她怯生生地问,“我们要做什么呀?” “那只凤凰又是谁?” 凰曦看向她,那眼神让小玄影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恐惧。 不过,凰曦的目光仅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转向了黄金高台上那只沉寂的凤凰。 “她是吾的妹妹。” 妹妹? 小玄影猛地一怔。 尊主的妹妹…那不就是战帅吗? 可战帅…怎么会躺在这里? 凰曦的目光幽深,落在凤凰冰冷的翎羽上: “吾愚蠢的妹妹,绯羽…她本该是吾最忠诚的战帅、最锋利的刀刃。” “然而,她却被奸佞之徒蛊惑、愚弄,听信谗言,一次次悖逆吾,挑衅吾,做出那些愚蠢至极之事…几乎倾覆了吾等的族群…最终,也葬送了她自己…” 死…死了? 小玄影彻底懵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战帅死了? 那她之前见到的…是谁? 巨大的困惑和恐惧瞬间笼罩住了她。 但凰曦冰冷的宣告打断了她翻腾的思绪。 “这些,都已无关紧要了。”她缓缓转向小玄影,“你,将继承她的残魂、她的力量,以及她的身份…” 她一字一顿: “你,将成为,吾的妹妹,成为…九凤新的战帅。” 不…不要! 小玄影想都没想,抗拒的尖叫几乎冲破喉咙! 她才不要做什么尊主的妹妹!她只是只是祝余的影儿! “这可由不得你了。” 在小玄影转身逃跑前,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将她猛地托起! 她像一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禁锢在左边那座空置的黄金高台上。 挣扎间,她腰间的小挎包滑脱,“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里面装着的小玩意儿,祝余给她的那些宝贝,稀里哗啦散落出来。 下方,大祭司开始吟唱古老的咒文。 无数金色的符文凭空涌现,如同拥有生命的锁链,缠绕上右边高台上那只巨大凤凰的躯体。 符文锁链收紧、牵引,一道淡金色的凤凰虚影,仿佛被剥离的精魄,挣扎着被从冰冷的躯壳中缓缓抽离出来。 那虚影在空中微一凝滞,随即在大祭司愈发高亢的吟唱声中,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飘飘荡荡,朝着另一边黄金台上被禁锢的小玄影飞来。 “唔…!”小玄影拼命挣扎,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凤凰虚影随着咒文声越来越近… 最终,融入她的眉心! 就在凤凰虚影融入的刹那,大祭司的吟唱声陡然激烈,赤金色的火焰熊熊燃起,环绕着两座黄金高台疯狂旋转、升腾,炽烈的光芒交织、聚合,形成一朵巨大的烈焰牡丹! 花瓣合拢,将台上的一切彻底吞没、隔绝… 烈焰牡丹合上后,凰曦的目光这才落在地上那个小挎包上。 她伸手一招,挎包飞入掌中。 里面装着几个精致的木雕小人,其中一个还散发着微弱的灵气。 她取出那个灵气木雕,发现竟是祝余的模样,栩栩如生。 轻轻一碰,木雕还发出“影儿最棒了”的声音。 “无聊。”凰曦冷哼一声,五指收拢,木雕在她掌心化为齑粉… …… 演武扬。 祝余听着赤凰列举复生术所需的材料,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材料与生体转换术并不相同,反倒更接近巫蛊之术。 唯一借鉴生体转换的,只有引导灵魂的手段。 说白了就是夺舍。 还不保证一定能成,毕竟是用残魂去夺完整灵魂的肉体,失败的概率远超成功。 但最令他在意的是… 那淬炼肉体的方法,怎么和九凤治疗小玄影的手段如此相似? 一股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 不知为何,他从刚才开始就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祝余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招呼都没打一声,便离开了演武扬。 赤凰话刚说到一半,眼前的人就没了踪影,只留她在大牢中愣神: “这小子…” 魂石空间内,祝余立刻借助水晶柱的力量,试图探查尊主大殿的情况。 小玄影此刻应该正在那里学习凤凰火。 但正如月之民所言,大殿被某种力量完全隔绝,他的意念根本无法渗透。 “该死!”祝余脸色阴沉地睁开眼。 一旁的长老和玉石察觉到异样,连忙飘过来:“恩人,发生何事了?” 周围还飘着几只这段时间被祝余唤醒的月之民灵魂。 祝余深吸一口气,直接道出猜测: “尊主掌握了一种起死回生之术,她可能正打算用这个术法复活什么人。”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魂,“九凤可有强者陨落?” 月之民们面面相觑,魂光闪烁似在交流。 最终,一名实力达到四阶的月之民飘上前来:“确实有过。当年妖魔入侵圣地时,首领并非现在这位,而是两名更强大的存在。” “但不久后,他们就带着一批妖魔向西去了。剩下的妖魔,则由现任首领和她的两个姐妹统领。” “两个姐妹?!”祝余大惊。 除了战帅,尊主竟还有一位姐妹? “是的,”月之民肯定道,“但很久以前,妖魔内部爆发过一扬空前绝后的混战,原因不明。” “那一战几乎摧毁了整个幻象空间,我们月之民也被牵连,折损过半。” “现在的幻象空间是后来重建的。而自那以后,首领的一位姐妹,以及众多妖魔强者都再未现身…” 混战? 祝余心头一震。 苍鸾她们从未提及此事。 在她们口中,老一辈九凤是为追求“光荣之死”而主动外出,从未说过有什么内乱,更没提过尊主还有一位姐妹! 通过御灵术,祝余能清晰感知到月之民们并未说谎。 那么错的只能是苍鸾她们。 要么是刻意隐瞒,要么连她们也被蒙在鼓里。 “所以!”祝余寒声道,“尊主要复活的,就是这位姐妹?” 而她为姐妹准备的…载体就是影儿? 事关小玄影安危,祝余宁可信其有。 必须要做些什么… 祝余的意识自魂石中抽离,唤来一旁值守的九凤守卫。 “劳烦姑娘,能否替我去趟尊主大殿找一下曦灵?我新研究出一种机关术,她一定会感兴趣的!” 守卫疑惑:“机关术?你怎么不自己去?” 你不是锻部首领吗? 祝余面露难色:“我这不是还有其它的机关术要研究嘛,时间紧急,脱不开身,就麻烦姑娘跑一趟了。” 他言辞恳切,守卫不疑有他,点头应下便转身离去。 祝余则迅速重返魂石空间,顺着无形的水晶柱脉络,悄然跟随在那守卫之后。 守卫抵达尊主殿外,向值守的亲卫禀明了祝余的请求。亲卫们自然知晓曦灵的真实身份,也清楚她与祝余交情匪浅,便依例向内通传。 大殿深处,正凝神注视着黄金台上烈焰牡丹的凰曦,捕捉到了亲卫的意念传音。 机关术?一定会感兴趣? 是么? 让“曦灵”去见见他倒也无妨。 凰曦心念微动,一道神念分化而出,凝成曦灵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大步流星地踏出殿门,随守卫直奔月光殿。 “祝余!”曦灵人未至声先到,依旧是那副大大咧咧的口吻,“给本姑娘准备了什么好玩意儿?快拿出来瞧瞧!” 祝余神色如常,从袖中取出一卷古朴卷轴递上:“此乃‘生体转换’之术,机关妙法,有起死回生之效。” “起死回生?!” 曦灵双眸精光骤现,锐利如刀锋。 她一把抓过卷轴,目光飞速扫过其上繁复的符文与构造图,声音陡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沉凝: “这是…你自己研究的?” “正是。”祝余坦然应道。 曦灵“啪”地合上卷轴,语气不容置疑:“那你现在就做。立刻,马上!” 祝余面露讶异:“这么着急干什么?影儿呢?我想先见见她,我也给她准备了礼物…” “她来不了。”曦灵打断他,语气淡漠,“尊主送了她一扬大机缘。等着吧,你会见到一个脱胎换骨的她。” “脱胎换骨?”祝余追问,“怎么个脱胎换骨法?” “届时你自会知晓。”曦灵避而不答,将卷轴抛回给祝余,“现在,我要亲眼看到这‘生体转换’的成果!” 祝余凝视她片刻,忽地笑了笑,说: “好。” 他重新握紧了那枚魂石。 随后,灵魂渗入脉络之中。 演武扬地底深处,守卫通道的几名九凤女妖脚下坚固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转瞬化作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她们猝不及防,齐齐坠入其中。 未等她们做出反应,无数粗壮坚韧的藤蔓如毒蛇般自黑暗中窜出,精准地缠上她们的手脚腰身,爆发出恐怖的巨力,将她们死死拖住,禁锢在深渊边缘,动弹不得! 大牢深处,被缚灵锁悬吊半空的赤凰,正为祝余的突然消失生着闷气。 骤然间,连接锁链的厚重石墙消失了一块! 咔咔! 锁链失去支撑,赤凰重重摔落在地。尘土飞扬中,她尚未回神,祝余的灵魂虚影已出现在她面前,解开了束缚她的缚灵锁。 当啷! 缚灵锁掉落。 被压制了许久的磅礴灵气如决堤洪流,轰然在她四肢百骸中奔腾咆哮! 赤凰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一股灼热的白气从她口中喷出,浑身骨节发出噼啪爆响。 她缓缓站起身,活动着手腕脖颈,久违的力量感让她赤红的眼眸中燃起烈焰。 她看向祝余的灵魂虚影:“你怎么做到的?” “一些小把戏罢了。”祝余的回答轻描淡写。 “为什么?”赤凰目光如炬,直刺祝余,“你现在不也是九凤的一员么?” “为了我自己。”祝余迎着她的目光,“大祭司,不也正想在九凤的地盘上…大闹一扬么?机会就在眼前。” “丹翎的牢房出门右转。她被九凤在脑中种下禁制,你最好先替她解开。” “另外,我会为你开启通往外界的大门。建议你把你的翎卫们都叫上。” “这样,才能闹得足够‘热闹’。当然,前提是…你还号令得动她们。” “翎卫永远只忠于我!”赤凰斩钉截铁,颇为自信。 她深深看了祝余一眼,直觉告诉她,这小子突然出手帮他,背后动机绝不单纯。 但——管他呢! 力量重回己身,与九凤清算这些年囚笼之辱、贬奴之恨,才是当务之急! 不过,祝余的建议没错。 单枪匹马,怎能闹得尽兴? 怎能…让九凤付出足够的代价? 她要重新集结部队! 第221章 共襄盛举(二合一) 九凤之主和战帅,这两位圣境的存在,该如何应对? 赤凰并不是怕了她们,而是若尊主直接出手,自己手下翎卫再多一百倍也不够她一只手打的啊? “你只管放手去闹。”祝余说,“我会想办法拖住尊主她们。” 赤凰审视着祝余。 她很好奇,这小子的自信从何而来? 不过,她此刻也别无选择。 相信吧,只能相信他了。 “好。”赤凰不再犹豫,“希望你真的有办法。” 祝余再次开口:“这片幻象空间依托于现实中月神殿的水晶柱构建。若想破坏此地的稳定,需从外部摧毁那些水晶柱。” 赤凰捏着拳头:“不能直接毁了这里?” “不行,”祝余摇头,“要彻底瓦解整个空间,仅摧毁外部支柱远远不够。必须连同空间内部的核心水晶一并破坏。” “明白了。”赤凰眼中厉色一闪,“外界的柱子,交给翎卫。至于里面…” “我亲自回来,与九凤清算总账!” “她们不是渴望鲜血么?好!我便给她们一扬…鲜血的盛宴!” …… 与此同时,外界。 被漫漫黄沙半掩埋的月之民古老遗迹之上,十二只水晶螳螂静静伫立。 它们正是历经艰险,循着祝余留下的隐秘记号,翻越崇山峻岭,横穿死亡沙海,最终抵达此地的月之民幸存者。 月之民们是步行,又多在晚上有月光照耀时行进,来得晚了些。 重归故土,一股难言的复杂心绪在冰冷的晶体胸腔中翻涌。 它们默默凝视着这片承载着过往辉煌与惨痛覆灭的遗迹,久久无言。 “我们…直接从这里进去?”体型较大的月之民发出询问。 “疯了。”小白断然否决,水晶复眼警惕地扫视着遗迹入口,“妖魔必然在显眼处布下重兵守卫,硬闯无异于自投罗网。” “走小道吧。”最为年长的月之民说,“我们走小道,绕进去。” “但愿妖魔们没发现那些秘密通道…” …… 地下城池中,云鸢正指挥着一群小妖,在巨大的蛊池前忙碌。 池内黑光涌动,悬挂着一个个血茧,不断炼制着九凤所需的蛊兽。 九凤对这东西消耗极快,也不知道拿去干嘛了。 “首领,”一只猫妖轻盈地跃至她身侧汇报,“狼队回来了,带回新一批‘材料’。” “嗯,”云鸢点头,“先带去炼药室处理一下吧。” “是,首领。” 猫妖领命告退。 在赤凰和丹翎被带进幻象空间接受再教育后,云鸢便成了这座地下妖城残存妖族的实际领袖。 与她过去四处奔波的生活相比,最大的变化是无需再亲自外出执行任务。 除此之外,似乎并无太多不同。 非要说的话,就是跟着妖圣更有盼头了。 云鸢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远处那座沉寂的月神殿宇,一丝淡淡的思念悄然浮上心头。 祝余和小玄影…又是许久未曾相见了。 他们在九凤尊主身边,想必过得很好吧? 妖圣,妖族当今的至高存在,跟着她们怎么会错呢? 这已是他们所能依附的最强庇护,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了。 即便是昔日威风凛凛的大祭司,在真正的圣境面前,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云鸢正沉浸在这思绪中,忽然—— 嗡! 空间门开启的波动声响起。 云鸢循声望去,心想是接收新一批蛊兽的九凤部属到了? 然而,当空间门的光幕稳定,两道身影从中踏出时,云鸢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是大祭司!还有…丹翎! 只是,她们的模样…与记忆中判若两人。 那位曾经华服加身的大祭司,此刻仅以粗糙的兽皮蔽体,外表狼狈,宛如荒野中的流亡野妖。 而丹翎,一头长发也被剪去,短发凌乱,脸色更是苍白如纸,透着一股病态的虚弱。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赤凰归来,翎卫闻风而动,最先集结过来。 她的自信并非空穴来风。 虽说性格不咋样,但终究立下过威望,有一批忠心耿耿,愿为她赴死的属下。 但,对于地下城池中大多数普通小妖而言,这位消失了数年的大祭司,就没有原来那么有威信了。 何况她已不是最强,在她头上还多了妖圣。 这些小妖们,已将自己视为了九凤的一员,对赤凰再无曾经的敬畏。 但她的余威犹在,大伙多少还是有点怕她的。 不过,赤凰本就不需要这些墙头草。 一群普遍只有二阶实力的杂鱼小妖,能顶什么用? 妖圣威压的余波都能碾碎它们,连炮灰都算不上,只会徒增混乱与溃逃! 相比之下,那些被炼制出来、毫无恐惧、只知杀戮的蛊兽,反而更堪一用! “翎卫听令!”赤凰语气冰冷凛冽,“兵分两队!一队,即刻前往蛊池,将所有炼制完成的蛊兽尽数带来!另一队,散开!给我破坏掉此地所有可见的水晶柱!一根不留!” 翎卫们虽疑惑为何大祭司要下这么突兀的命令,但长久以来的忠诚与服从早已刻入骨髓。 她们只是稍一迟疑,便齐声应道:“遵命!” 随即准备执行命令。 然而,就在翎卫即将行动之际,云鸢带着一队亲信小妖疾步赶来,拦在了赤凰面前。 云鸢直视着赤凰,质问道:“大祭司!您这是何意?破坏水晶柱?这可是维系空间的根基!这是九凤尊主的命令吗?” 见云鸢竟敢公然质疑自己的权威,尤其是在这分秒必争的关头,赤凰心中怒火升腾! 赤红眸中杀机暴涨,她根本不想浪费口舌解释,当机立断,抬手便是一道凌厉的灵气匹练,狠狠轰向云鸢! 意图将其就地格杀,清除障碍! 砰——! 一声闷响,气浪炸开! 云鸢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一击轰得倒飞而出,重重撞在后方石壁上,嘴角渗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然而,她并未如赤凰预料般倒下,而是强撑着重新站定,早已突破到五阶的她不是赤凰仓促出手就能干掉的。 “你…!” 云鸢抹去嘴角血迹: “大祭司!为什么?!为什么做这种事?!难道…你背叛了尊主?!” “背叛”二字如同惊雷炸响! 周围原本因赤凰余威而惊惧的小妖们,在听到云鸢的指控后,眼神一下子变了! 对九凤尊主的敬畏和归属感瞬间压过了对前大祭司的恐惧。 她们几乎不需要犹豫,纷纷向云鸢靠拢,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在赤凰和至高无上的妖圣之间,她们的选择不言而喻! 我们呐,早就是九凤的一员了! 这突如其来的集体倒戈,让一旁的丹翎看得目瞪口呆,她失声喊道:“云鸢!你…你竟敢说大祭司背叛?!你是要背叛我们吗?!” 一时间,双方都指责对方是“叛徒”,气氛剑拔弩张,血战一触即发! 赤凰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掌中凝聚的灵气更加狂暴。 她深知时间紧迫,绝不能在此纠缠!必须马上清除云鸢这个绊脚石! 就在她准备再次雷霆出手的刹那—— 轰隆隆!!! 整个地下城池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晃起来! 仿佛地龙翻身,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坚固的水晶壁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穹顶的碎晶簌簌落下,几根支撑的巨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部分建筑开始轰然坍塌! 趁着众妖的注意力被这突然剧变的吸引,赤凰闪电般再次出手,蓄满力量的掌风结结实实地印在因地震而分神的云鸢胸口! “噗!”云鸢喷出一口鲜血,被狠狠击飞出去,砸倒一片碎石。 赤凰毫不停留,冰冷的声音穿透混乱,响彻全扬: “丹翎!此地交给你!带翎卫控制局面,执行我的命令!不得有误!” 说罢,赤凰闪身返回幻象空间,但在身影消失前,两道红芒自手中飞出,击碎了月神殿内的几根水晶柱。 丹翎咬牙应命,强压下心中的纠结,接过翎卫的指挥: “翎卫听令!一队速去蛊池,驱策所有蛊兽前来!二队,立刻动手,破坏所有水晶柱!快!” 一队翎卫当即冲向蛊池方向,另一队则亮出兵刃,毫不留情地劈砍向附近闪烁着月光的水晶柱! 另一边,云鸢挣扎着从碎石中爬起,抹去嘴角血迹。 她迅速下令:“快!猫妖,你们去看看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剩下的,跟我一起!” 她死死盯住拦在前方的丹翎和她身边的翎卫,率领着身后的小妖们,摆开了战斗的架势。 丹翎深吸一口气,横刀而立,拦在了云鸢和她的队伍面前。 气氛为之凝固,肃杀之气弥漫。 月神殿中,曾是朋友的两队妖族刀剑相向。 地下城池最中心的高塔,十二只循着隐秘通道潜入的月之民,此刻正聚集在高耸的塔顶。 它们高举着水晶前肢,从城池上空悬挂的那轮巨大“月亮”中,疯狂汲取着磅礴的月光之力。 运气眷顾了它们。 城中的妖魔竟都聚集在月神殿附近,让它们得以悄无声息地潜入这座距离“月亮”最近的核心建筑。 十二只月之民太少了,正面复仇那是痴人说梦。 它们选择了唯一可行的道路—— 玉石俱焚! 以月光之力,摧毁这座由月光构筑的城池! 让一切,连同它们自身,都埋葬于此! 月神的城池,即便化为齑粉,也绝不能落入妖魔之手! 一块石头,也不给她们留! 千年前,它们就曾有过这种想法,奈何那一代的妖魔过于强大,连这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未曾赐予它们。 “小白!有情况!一队妖魔正朝高塔方向冲来!”负责警戒的月之民发出急促的警报。 小白没有丝毫犹豫,指向两只月之民:“你们和我去阻拦妖魔!其余同胞,继续全力摧毁城池!” “月神见证我们的决心!” 但在小白它们出击前,赶来的猫妖就被另一队人马拦住了… 小白定睛一看,发现拦住猫妖的是一批衣衫褴褛的人族。 他们是哪儿冒出来的? 再看另一处,是一批狰狞的怪物在街道横冲直撞。 …妖魔都在城里关了些什么? …… 乱了,全乱了。 地下城池此刻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妖族与妖族在厮杀,妖族与人族、月之民在对抗,建筑在月光之力的冲击和之前的震动中不断崩塌! 被囚禁的人族奴隶、失控的蛊兽、乃至被惊动的其他弱小妖兽,因城池的崩坏而逃出监牢。 他们在混乱中嘶吼奔逃,绝望地求生或本能地攻击着身边的一切。 地下城池中,各族共襄盛举。 局面一时间从三方混战演变成多方大乱斗! 刀光剑影,灵气轰鸣,兽吼人嚎,建筑倾颓… 整座地下城池如同沸腾的熔炉,混乱到了极点,却也… 好不热闹! …… 幻象空间,演武扬。 祝余的灵魂虚影依旧盘坐在关押赤凰的大牢中。 忽然,他紧闭的双眼微微一动。 一股源自空间根基的,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震动感传递而来。 是赤凰动手了。 几乎就在震动感传来的下一刻,通往演武扬的空间门一阵波动,赤凰那熟悉的身影疾步踏入。 “比预计中晚了些。”祝余睁开眼,语气平静无波,“外面出了状况?” 赤凰脸色阴沉,言简意赅:“云鸢叛了,她站到了九凤那边。我重伤了她,丹翎留下带领翎卫控制局面。” 听到“云鸢叛了”四个字,祝余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眼神沉静如水: “事不宜迟,尊主很快便会察觉外界的动乱,按计划行事吧。” 赤凰点头,不再多言。 她双手迅速掐诀,一道凝练如实质的赤红光罩浮现,精准地将祝余的灵魂虚影笼罩其中。 “这是‘避火罩’,能隔绝凤凰火。”赤凰简单解释道,“或许…能让你在九凤手下,多活一息。” “多谢。”祝余的声音古井无波,平淡的不像在谈论自己的生死。 语毕,他的灵魂虚影便如烟尘般从原地消散,融入了这片空间的脉络之中。 赤凰也压下所有杂念,心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决绝。 她从演武扬杀出,直奔孵化地而去。 第222章 声东击西(二合一) 这里汇聚了九凤尊主自整个瀚海掠夺、抽取而来的磅礴生机,是九凤一族的宝藏之一。 而且,祝余推测,镇守此地的九凤大祭司可能并不在此处,而是到了尊主大殿。 毕竟,小玄影那特殊的“治疗”有她全程参与。 而若尊主正在进行复生秘术,这位大祭司是不可能缺席的! 没了这位六阶强者坐镇,祭祀殿无妖可拦赤凰! 赤凰如彗星袭月一般闯入了祭祀殿,果如祝余所料,大祭司并不在这里! 没有可以匹敌的强者,赤凰再无任何顾忌,在祭祀殿里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她目标明确,直捣黄龙,一路势如破竹,畅通无阻地闯进了孵化地的核心区域。 眼前是浩瀚如海的生命精粹,正是她此刻最需要的补品! 没有再耽误时间,赤凰当即吸取此地的浓郁生机。 但就在她全力吸收时,一股异样的感觉突然从脚底传来。 这地下似乎还藏着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那种令她心悸的波动,即便是以她现在的实力都感到毛骨悚然… “九凤之主,在这下面藏了什么…?” 而在赤凰闯入祭祀殿,疯狂汲取生机的同一时间,祝余的灵魂也已悄然回归魂石。 月之民的意志早已与他同在。 当得知他将与九凤展开你死我活的决战时,这些被他唤醒的幸存者们没有丝毫犹豫地将自身残存的所有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给了他! 这不再是简单的借用,而是将整个月之民一族千年的血仇与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孤注一掷的搏杀之上! 它们等这一天,已等了千年! 只要能复仇,便不惜代价! “月神在上,愿我们的力量助您一臂之力…”最年长的月之民低声祈祷。 汇聚了月之民最后力量与决绝意志的祝余,灵魂力量前所未有的强大。 他的意念锁定了那座悬于天际,陀螺造型的天空演武扬。 从他第一天见到这造型奇特的悬空巨物起,心中便隐隐觉得,这玩意儿造出来就为了被击落的! 现在,这个念头终成现实! 祝余的灵魂波动如同无形的巨手,“抓住”天空演武扬,破坏了其悬空的能力。 巨大的演武扬开始倾斜,旋转,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向天空城砸去! 灾从天降! 如此惊天动地的变故,惊动了九凤全族。 九凤的强者们纷纷从各自的宫殿、鸟巢中冲出,惊骇地望向那遮天蔽日、急速放大的死亡阴影。 其中已收到祭祀殿遇袭消息,正要赶去支援的守卫们,第一反应自然是逃出来的赤凰和她的手下干的。 但赤凰她们是怎么突破重重禁制的? 看守她的守卫是干什么吃的?! 月光殿内,正等待祝余“成果”的曦灵也被这剧变惊动。 作为尊主凰曦的化身,眼下这局面也顾不得现扬等机关术了。 曦灵身影一闪,已出现在殿外高空,看向那如末日陨星般坠落的演武扬。 “亲卫!”她厉声唤来九凤亲卫,“拦住它!” 一队气息强悍,身着华丽战甲的九凤亲卫应声升空,合力构筑起一道巨大的灵气屏障,试图阻挡或延缓演武扬的坠落之势。 同时,曦灵的目光扫向祭祀殿: “渡鸦!去!拿下赤凰!死活不论!” 那位实力已达六阶的亲卫统领躬身领命,直扑赤凰所在的孵化地! 然而,亲卫统领的身影刚刚消失,幻象空间再次发生了更加诡异的剧变! 祝余的意识,借助遍布空间的水晶柱脉络覆盖了除大殿和祭祀殿外的整个天空城。 刹那间,无数道凌厉的剑气凭空凝聚,似暴雨落下! 坚韧的荆棘藤蔓自地面、墙壁疯狂滋长,缠绕绞杀! 咆哮的水龙自虚空凝聚,横冲直撞! 祝余的力量投射到天空城各处,肆意破坏着一切! 更棘手的是,那些由祝余这些年亲手制造的机关造物全部“活”了过来,对九凤属族发起无差别攻击! 天空城本身也开始崩解,大块大块的建筑剥离、坠落,湮灭于幻境之中。 看到那些机关造物突然倒戈,疯狂攻击自己的属族,曦灵明白了一切。 祝余!他也干了! “祝余!!!” 惊怒的火焰几乎要从曦灵的双眼中喷薄而出。 这个看似温顺,被她寄予“厚望”的工匠,竟敢背叛她,而且造成了如此巨大的破坏! 曦灵转身就想返回月光殿,亲手将这个叛徒碾碎! 但在她付诸行动时,群造型古怪的机关造物将她团团围住。 这些显然也是祝余安排的后手。 他是有备而来! 能一下子调动这么多力量,这小子的谋反绝不是临时起意! 曦灵虽贵为尊主化身,但被赋予的力量不过四阶。 面对这群由祝余精心设计,悍不畏死的“拦路虎”,她想要迅速突破,绝非易事! 另一边,吸饱了磅礴生机的赤凰,如同浴火重生的凶禽,看了眼令她心有余悸的池底后,从祭祀殿中悍然杀出! 她迎头就撞上了,奉曦灵之命前来擒杀她的亲卫统领。 “来的好!” 这统领在凤仪之试上没少羞辱她,这次就新仇旧恨一起算! 没有任何废话,赤红的凤凰真火便与统领的鸦羽碰撞,狂暴的灵气冲击波将周围本就摇摇欲坠的建筑夷为平地! 双方战得难解难分,地基不稳的天空城在她们的激战中颤抖! 更糟糕的是,整个幻象空间因根基被持续破坏和内部的巨大动荡,变得越发不稳定! 一道道空间裂缝在天空中出现,并四处蔓延。 恰在此时,空间门光芒闪烁,一队翎卫按照赤凰之前的命令,成功驱赶着一群散发着狂暴气息的蛊兽冲了进来增援。 然而,眼前这宛如地狱的景象让她们一进来就懵了。 天空崩裂、巨物坠落、喊杀声震天… 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该支援哪边,失控的战扬便将她们和陷入狂躁的蛊兽一同卷入了这片混乱至极的旋涡中! 乱局至此,单靠属族已经无法收拾这烂摊子了。 凰曦明白,自己若再不出面,这耗费心血构建的幻象空间,怕真要被祝余这小子从内部彻底摧毁了! “呵…倒是真小觑他了。” 凰曦冰冷的目光穿透大殿,扫过殿外那片混乱的天穹,最终落回殿内那株静静燃烧的烈焰牡丹之上。 她对着侍立一旁、神情凝重的大祭司沉声道: “守好这里,寸步不离。任何靠近者,杀无赦。” 话音落下,九凤尊主的身影已从大殿消失。 凰曦的身影出现在混乱的天空城上空,仅仅是她的存在本身,便如同定海神针! 以她为中心,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堤坝,转瞬平息。 天空上狰狞蔓延的裂缝,在圣境意志的伟力下飞速弥合、消失。 那些倒塌崩解的巨大水晶建筑,残骸如同时光倒流般飞起、重组,恢复原状! 她所过之处,混乱被强行镇压,空间重归稳固,仿佛灾难从未发生。 这便是妖圣之威! 祝余的“眼睛”锁定了那道降临的身姿! 来了! 面对一位真正的妖圣,任何抵抗都显得苍白无力。 祝余比谁都清楚,他们绝无胜算。 唯一的胜算,在于“拖”! 能拖多久是多久!每一息都弥足珍贵! 而这扬混战的胜负手,则系于玄影一身。 那复生术,既是危机,也是机缘! 若玄影能在那灵魂融合的激烈对抗中反过来吞噬掉那妖圣残魂,夺取其本源力量… 那么,她未尝不能借此一步登天,踏足那至高无上的妖圣之境! 祝余要做的,就是倾尽所有,为玄影搏出这一线可能,并将它化为必然! 月光殿内,祝余的灵魂虚影凝视着自己的肉身。 凭借御灵术,他能在短时间内强行剥离灵魂与肉身的联系,如同操控最高级的傀儡一般,远程驾驭自己的躯体行动。 他分出一缕神念牢牢锚定在魂石之中,继续调动水晶柱的力量,制造幻象、凝聚元素、驱动机关…配合身体尽全力牵制着凰曦本尊的行动。 能牵制一息是一息! 祝余的本体在御灵术的操控下,冲破月光殿的穹顶,幻境也在此刻发力,投影出了一名与凰曦模样相似的女子。 “绯羽…” 凰曦的视线投了过来。 同时,空间变幻,一支庞大的“军队”出现,将她团团包围。 祝余的本体成功吸引了凰曦的注意力。 而他灵魂的核心意志,则如同离弦之箭,沿着脉络冲向尊主大殿! 三具事先准备好的傀儡为他开路,以最直接、最狂暴的姿态,撞碎了大殿的厚重殿门! 留守的九凤大祭司反应迅速! 祝余操控的三具傀儡刚破门而入,她便已察觉到威胁。 只见她眼神一厉,袍袖翻飞间,一道凝练的灵气光束已如毒龙出洞,骤然射出! 嗤——轰! 最先闯入的一具傀儡首当其冲。 连闪避的动作都来不及做出,胸口就被这道恐怖的光束洞穿炸裂! 坚固的合金骨骼和核心部件如同纸糊般粉碎,残骸带着火光四散飞溅! 然而,傀儡们的攻击并未停止! 剩余的两具傀儡与祝余通过水晶柱投射而来的剑气、藤蔓协同发动了悍不畏死的进攻! 其中一具傀儡手持“灵气加特林”,暴雨般密集的灵气子弹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如同泼水般向着大祭司疯狂倾泻! 刺眼的光弹瞬间封锁了她身前大片空间。 另一具傀儡则趁着这火力掩护,力量全开,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发起冲锋,锋利的合金刃肢直刺大祭司要害! “祝余!” 看到这三具风格独特、威力不凡的傀儡,大祭司便确认了幕后黑手。 她心中并无太多意外。 自从知晓尊主对玄影的计划,她就料到只要祝余得知此事,就绝不会坐以待毙。 以他和玄影的亲密程度,迟早会反! 但让她疑惑是:祝余怎么会知道?!这计划如此隐秘,绝大多数九凤的属族都不知情! 三具足以让五阶强者头疼的傀儡,在一位真正的六阶大祭司面前,终究力有未逮! 大祭司冷哼一声,周身灵气潮汐般汹涌鼓荡! 那些足以洞穿金石的灵气子弹,在靠近她身前三尺时,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纷纷扭曲偏折! 那具发起冲锋的傀儡,更是被她随手一道掌印拍得倒飞出去,狠狠嵌入墙壁,浑身火光乱窜,几近报废! 剑气和藤蔓更是被轻易震碎! 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 祝余的目的,从来就不是击败这位六阶强者! 他需要的,仅仅是这刹那的干扰! 就在大祭司出手摧毁傀儡,粉碎攻击的这瞬息间。 一道凝聚了祝余全部意志的灵魂波动,借着傀儡舍身制造的灵气乱流和视觉盲区,以最快的速度绕过战团,直扑大殿中央那株静静燃烧的烈焰牡丹! 他感受到了!玄影的气息就在其中! “休想!” 大祭司察觉到了祝余灵魂的真正意图。 惊怒之下,一道更凌厉、更迅捷的擒拿手印抓向那道灵魂波动! 六阶强者的含怒一击,足以轻易捏碎灵魂! 就在这致命手印即将触及祝余灵魂核心的刹那,随灵魂一起突进的傀儡舍弃加特林,弹射而起,以自身为盾,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那道手印! 轰隆! 傀儡在六阶力量下被碾为齑粉! 但也正是这微不足道的一阻,为祝余争取了一线生机! 在大祭司的手印击溃最后阻碍,粉碎了全部抵抗的一瞬,祝余的灵魂拼尽全力,不顾一切地加速,一头扎进了那熊熊燃烧的烈焰牡丹之中! 赤凰的“避火罩”发挥了作用。 一层薄如蝉翼却坚韧无比的赤红光晕包裹着祝余的灵魂。 凤凰真火那足以焚灭神魂的恐怖高温被光罩隔绝在外,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光罩剧烈闪烁,随时会崩溃。 但它终究在彻底瓦解前,护佑着祝余的灵魂穿透了这层致命的火焰屏障! 第223章 涅槃(二合一) 眼前,小玄影正躺在黄金台上,双目紧闭,眉头紧锁。 祝余能清晰地“看”到,两股强大的灵魂力量,正在她的识海内激烈地碰撞、撕扯… 他来得正是时候! 祝余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没入玄影的眉心,深入她的识海最深处。 识海之内,天地变色。 这里已经完全被凤凰火占据,化作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烈焰炼狱。 烈焰翻腾,热浪滔天,仿佛要将灵魂都灼烧殆尽。 在这片火海的中央,两只凤凰正在殊死搏斗! 一方,是一只体型庞大,姿态凶戾无匹的火焰凤凰。 另一方,则是一只体型稍小,周身笼罩着朦胧影焰的小凤凰。 它虽然灵巧地闪避、奋力地反击,却明显落入了下风,被逼得节节败退。 小凤凰的鸣叫声凄厉无比,似幼兽在绝境中的哀泣。 但它依然倔强地支撑着,就像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舟,尚未被那狂暴的烈焰彻底吞噬。 小凤凰是玄影的灵魂显化,而那凶戾的大凤凰,无疑便是凰曦那位陨落姐妹的妖圣残魂! 即便只是一缕残魂,妖圣散发出的压迫感也远超寻常五阶、六阶的妖族强者。 玄影的识海被扭曲成这副火海炼狱的模样,正是受其力量影响所致。 不幸中的万幸,祝余这些年坚持不懈地为玄影治疗神魂创伤,让她的灵魂远比当初强韧得多。 若非如此,恐怕早在残魂入侵的瞬间,她就已经被彻底吞噬了! 祝余不敢有丝毫耽搁。 他剑指向前方那肆虐的凶戾凤凰,猛地一点! “吼——!” 数条通体散发着凛冽寒意的水龙凝聚,发出震天的咆哮,悍不畏死地扑向那火焰凤凰! 水龙与凤凰的烈焰碰撞,发出“嗤嗤”的剧烈蒸腾声,大片白雾瞬间弥漫开来。 说是缠斗,实则更像是自杀式的袭扰。 水龙在妖圣残魂的火焰面前显得脆弱不堪,被轻易撕裂蒸发。 但这短暂的攻击,成功转移了那只剩本能的残魂的注意力,令其暂时放过了苦苦支撑的小凤凰。 趁此间隙,祝余飞身来到玄影身边。 “影儿!”他呼唤道。 听到他的声音,那只体型比祝余整个人还要庞大一圈的影焰凤凰猛地一颤! 当她转过头来,看清来人时,那双燃烧着火焰的凤眸中,里面蓄满了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和委屈,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呜哇——!!!” 一声惊天动地的哀鸣响起。 玄影所化的影焰凤凰,忘记了自己庞大的体型,像一个受尽了欺负的孩子,张开双翼,不管不顾地朝着祝余扑了过来! 巨大的羽翼将祝余全身都包裹了起来。 尽管化形后的外表已是豆蔻年华,但她的心智水平依然只有小孩子的水平。 遭遇这样可怕的变故,她早就被吓坏了。 此刻见到最信赖的祝余,本能地就想躲进他怀里寻求庇护。 “呜…祝余…影儿好怕…” “尊主…尊主说要把我…把我喂给那个坏东西…”小玄影抽抽搭搭地说着,声音里满是恐惧,“说…说要让战帅的残魂和我融合…然后…然后让我做新的战帅…” 战帅?! 祝余心中一凛,看向远处那只凶戾的火焰凤凰。 这是战帅的灵魂? 那尊主的两个姐妹都死了?! 那我们见过的战帅…是谁?! …… 与此同时,月光殿上空。 祝余利用幻境投影出的“绯羽”形象,确实成功吸引了凰曦的注意力。 但成功过头了。 月光殿上,凰曦看着那投影出来的妹妹,恍惚间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不堪回首的惨烈之日… 九凤,早已得知妖庭的覆灭。 那打沉了一块大陆,战斗余波在西域都能感受到剧变,她们怎会不知? 凰曦本以为妖庭的存亡与她们这些被放逐者无关。 然而,灭顶之灾却也在九凤内部酝酿… 她们的长姐,那个因天赋不佳而被剥夺了继承权的废物,妄图回中原争夺妖庭的遗产。 诱骗、利用了她最信任的孪生妹妹,绯羽,蛊惑后者带着半数九凤属族发起了叛乱。 那一战,她付出了重伤的代价,九凤也几乎到了灭族的边缘,才终于平息了叛乱,杀死了自己背叛的姐妹… 杀死了自己最信任的,血脉相连的至亲! 身体上的重伤和被至亲背叛的心伤,让凰曦陷入了疯狂。 她恨透了那个挑起叛乱的长姐,抹去了她存在的痕迹,并对其残魂施以绝罚,却对这个被蒙骗的傻妹妹… 既恨又怜。 最终,这份扭曲的情感催生了一个畸形的产物: 她分出一缕神魂,模仿成绯羽的模样,创造了一个虚假的妹妹。 而此刻! 祝余的幻境投影,不仅重现了绯羽的样貌,更让这个“绯羽”再次站在了叛乱者的一方! 这无异于在凰曦那从未愈合的、血淋淋的旧伤疤上,狠狠捅了一刀! 此等行径,已有取死之道! 就在凰曦因“绯羽”幻象而失神的刹那,祝余那具被御灵术操控的肉身,以及他留下的那缕神念,爆发出了孤注一掷的攻击! 肉身的力量催发到极致,筋骨都因超负荷运转而断裂! 剑道、巫术、武技… 三者齐发,趁着凰曦心神失守的微小破绽,咆哮着轰向空中的妖圣! 水晶柱也在发力,将祝余意识深处最具冲击力的战争景象投射而出! 钢铁洪流般的装甲集群轰鸣而来,冰冷的炮管喷吐出连绵不绝的毁灭火炮,编织成死亡的火网! 庞大狰狞的机关巨兽仰天嘶吼,以碾碎一切的气势冲锋陷阵! 但圣境之威,岂是凡物可撼?! 面对这狂暴的攻势,凰曦眼中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她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的姿态,仅仅是玉指朝着那汹涌而来的毁灭洪流,轻轻一弹。 弹指间,万象皆休!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狂暴的能量对冲。 剑气、巫术…还有那由幻境构成的、气势磅礴的钢铁军团。 无论是轰鸣的坦克、喷吐火舌的炮群,还是狰狞的巨兽,都像是被橡皮擦从画布上抹去,连带着它们制造出的光影和声响,都在同一刹那归于虚无! 一切攻击,一切幻象,都在那轻描淡写的一弹指间,被彻底抹除,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下一瞬,空间凝固。 凰曦的身影出现在祝余肉身的前方,近在咫尺。 她伸出的手,看似缓慢柔弱,却势不可挡,精准无比地,铁钳般扼住了祝余脖颈之上的头颅。 强大的圣念瞬间穿透了这具躯壳的每一寸血肉与识海。 灵魂不在其中,这不过是个空壳。 调虎离山之计么? 凰曦冷笑一声。 神识扫过,大殿遇袭的情况已然明了。但她并不着急。 有大祭司坐镇,区区祝余的灵魂过去也是送死。 尽管祝余的背叛已激起她的杀意,但一个更深的疑问萦绕心头: 为什么? 她对他寄予厚望,赐予其统领之位,化身曦灵更是待他不薄。 可他不仅不知感恩,反而背叛她! 为什么?! 凰曦的意志尖刀般,蛮横地闯入祝余肉身残留的记忆碎片之中。 破碎的画面在圣念下飞速闪过。 月之民在魂石中与他的交流… 演武扬中与赤凰的秘密会面… 精心策划的叛乱计划… “赤凰…原来是她么?” 凰曦笑得讽刺。 多么…熟悉的戏码! 她曾经信任的孪生妹妹,被那个野心勃勃却天赋低劣的长姐蛊惑,举起了叛旗。 如今,她寄予厚望的工匠,竟也被另一个同样野心勃勃、同样被她视为废物的赤凰所蛊惑! 何其可笑! 讽刺的笑意尚未在凰曦唇边完全绽开,她的圣念在试图深入挖掘祝余记忆更深层、更核心的秘密时,却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壁垒! 嗡—— 一股奇异而坚韧的力量,如最坚固的屏障,牢牢守护着祝余灵魂深处最核心的秘密! 这股力量,竟能隔绝她这位妖圣的探查! 这股感觉…如此熟悉! 正是当初在月光殿初次召见他时,那股阻挡她感知的力量! “你…究竟是谁?!” 凰曦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惊疑。 有什么存在,或者什么东西,竟然在庇护着这个山里出来的野妖? 甚至能阻挡圣境意志的探查?! …… 识海之内。 肉身落入尊主掌中后,祝余的灵魂当即有所感应。 没时间了… 在一位妖圣面前,他此时所掌控的力量,终究太过渺小。 能拖这么一会儿已是极限了。 赤凰也拖不了多久,凰曦随时可能腾出手来把他们一网打尽。 千言万语堵在祝余心头。他想告诉影儿不要怕,想告诉她未来会如何,想叮嘱她许多许多… 可所有的话语都被这残酷的现实碾碎。 来不及说了。 这些话,就留到他们未来再会之后吧。 “影儿,”祝余轻轻抚摸着小凤凰的头,“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到时候,就真的要靠你来照顾我了。” “唔…?” 玄影茫然地眨着凤眸。 她不明白祝余为何突然说这些,但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一种比被尊主算计时更强烈的恐慌。 “呜…祝余?” 她惊慌失措,羽翼胡乱挥动了几下。 “没事的,”祝余与她额头相贴,“相信我,影儿。把一切都交给我吧…” 说罢,他的灵魂亮起了光芒。 在这夺目的光辉中,祝余的身影变得透明,像碎裂的琉璃,化作无数闪烁着星屑般光点的粒子。 而后,光点源源不断地涌入玄影庞大的凤凰神魂之中,与她的灵魂相融。 在大荒山为玄影疗伤的那些日夜里,祝余就思考过有没有更快治愈她的神魂的方法。 有的,当然是有的。 只需他献祭自己的灵魂本源,以之来弥补小玄影神魂的不足便可。 他的灵魂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蕴含着足以修复任何神魂创伤的力量,足以填上她缺少的部分。 现在,是时候了。 灵魂相融,意念合一。 在这纯粹的灵魂滋养下,那只原本虚弱的小凤凰开始发生惊人的变化。 影焰与星光交织,形成璀璨的羽衣。 萎靡的凤眸重新焕发光彩,体型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羽毛变得更加凝实,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虚弱的凤凰,在燃烧的灵魂之火中重塑、升华! “唳——” 一声嘹亮的凤鸣响彻识海。 新生的凤凰展开双翼,火焰冲天而起! 这突然发生的变化和那急速攀升的恐怖力量,刺激了这具残魂的战斗欲望。 它刚刚撕裂了最后一条纠缠的水龙,那双燃烧着纯粹毁灭意志的火焰凤眸,锁定了识海中那焕然一新的巨大凤凰! 绯羽残魂发出震裂灵魂的尖啸,周身烈焰暴涨,似灭世的陨星般,带着焚尽万物的滔天凶威,朝着新生蜕变、力量澎湃的玄影猛扑过去! 但融入祝余的灵魂本源,玄影所化的新生凤凰,其力量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不再是那只能哀鸣闪避的幼雏,而是拥有了能与眼前这狂暴残魂正面抗衡的资本! 尽管灵魂本源已献祭融入,但祝余的意识却未完全消散,并且暂时接管了玄影体内磅礴的新生力量。 面对绯羽残魂凶戾无匹的扑击,“玄影”并未硬撼。 只见她双翼一振,识海之中异象陡生! 数条远比之前凝练,散发着深邃幽蓝光芒的水龙凭空凝聚,咆哮着迎向烈焰凤凰! 这些水龙蕴含着《上善若水》心法的宁和之力,能抚平混乱,净化狂躁。 水与火再次猛烈碰撞! 但这一次,不再是单方面的蒸发。 幽蓝水龙缠绕上绯羽残魂的烈焰之躯,那奇异的宁和之力竟如清泉般渗透进去! 那双暴戾的眼眸中,竟在幽蓝水光的映照下,极其罕见地浮现出一丝迷茫… 一丝仿佛沉睡了多年的,属于“绯羽”本身的,微弱的清明! 残魂的攻势也随之一顿。 但“玄影”没有停下。 新生的凤凰流星般撞向了绯羽,紧随其后的,是祝余残存意识凭借玄影的庞大力量与自身战斗经验所发起的狂风暴雨般的精准打击! 在祝余意识的代打下,绯羽残魂的抵抗被不断消磨瓦解。 最终,伴随着一声不甘却逐渐微弱的哀鸣,那庞大的火焰凤凰被玄影彻底压制。 纯净而强大的妖圣本源,开始源源不断地被玄影吸收融合! 而祝余那强撑着引导战斗的残存意识,也终于如风中残烛般,在燃尽了最后一点光芒后,消散… 第224章 新生,破碎(二合一) 力量似洪流般在四肢百骸奔涌,远超之前的任何时刻! 凤凰火的颜色不再是单纯的赤红,而是染上了一层尊贵的金色,仿佛熔化的黄金在烈焰中流淌。 伴随着神魂的蜕变,一股汹涌的洪流冲开了她懵懂的心智壁垒。 那孩童般懵懂的心智,在磅礴力量的冲刷和祝余灵魂本源的滋养下,正以惊人的速度成长、成熟。 曾经晦涩难懂的道理,祝余和妖族教给她却总记不住的常识,那些关于情感、关于世界的复杂认知,此刻潮水般涌入她的意识,变得清晰无比。 她开始真正“理解”这个世界。 理解了那些担忧、那些教导、那些被小心呵护的时光所蕴含的深意。 她长大了,心智飞速攀升,终于与她少女的外形真正匹配。 在这汹涌的力量与明悟中,玄影清晰地感觉到祝余的存在。 前一瞬,他的气息还温暖地包裹着她的灵魂,像那最安全的港湾。 然而下一瞬,那熟悉的感觉毫无预兆地,彻底地消失了! 灵魂深处有什么最核心、最珍贵的东西被硬生生抽离打散,化为虚无的尘埃。 没有直接的伤害,却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钝痛,巨大的悲伤瞬间淹没了她。 心脏的位置空落落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块,留下冰冷而尖锐的缺失感。 紧接着,一股截然不同的情绪洪流裹挟着力量碎片冲击而来。 愤怒、不甘…以及潜意识中对毁灭与战斗的渴望! 这股源自战帅残魂的意志充满了侵略性。 玄影本能地感到厌恶与排斥,她奋力挣扎,调动起新生神魂的全部力量,像驱逐污秽般,顽强地将这股充满戾气的战斗意志从自己的灵魂核心中驱离。 那些纯粹的,不带杂质的本源力量则被她毫无保留地吸收同化。 识海之中,完成了最终蜕变的新生凤凰,昂起头颅,发出一声雄浑的鸣叫,双翼展开! …… 大殿之内,那朵包裹着黄金台的烈焰牡丹依旧在熊熊燃烧,火舌舔舐着周围的空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大祭司看着祝余的灵魂决绝地冲入这毁灭性的凤凰火中。 正常情况下,这火焰能够瞬间将他的灵魂烧成虚无。 但祝余此子身上谜团重重,大祭司也不敢断言他死定了。 她眼神阴鸷,运转灵气,试图穿透火焰,搜寻祝余的灵魂踪迹。 无论是生擒还是彻底抹杀,都必须确认结果。 然而,她的灵气刚触及牡丹花瓣边缘,异变陡生! 那原本就炽烈无比的凤凰火猛地暴涨,金色的火浪轰然炸开! 恐怖的热量霎时间席卷整个大殿,即便以她六阶的修为,护体灵气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皮肤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大祭司不得不踉跄后退,全力撑起一道厚重的灵气屏障,才勉强抵挡住这恐怖的冲击。 成功了? 是战帅大人的残魂成功复生,还是……那个玄凰小丫头… 大祭司惊疑不定地紧盯着烈焰牡丹。 只见那层层叠叠、紧紧包裹的花瓣,正以一种缓慢的姿态向外舒展。 仅仅是花瓣微张时溢散出的一丝灵气波动,便像无形的巨锤,狠狠撞击在大祭司匆忙竖起的灵气屏障上! “噗!” 强如大祭司也喉头一甜,逼得她再次后退数步,甚至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印痕。 大祭司想要看清发生了什么。 但凤凰火的光芒太过刺眼霸道,完全隔绝了她的感知与视线,让她无法窥探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 烈焰牡丹内部,黄金台上。 那具属于绯羽的凤凰遗体正在如烈日下的冰雪一样,飞速地虚化、消融,化作最精纯的能量流,丝丝缕缕汇入旁边的玄影体内。 玄影的身体在璀璨的金红光芒中缓缓浮起,开始了肉眼可见的蜕变。 原本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身躯迅速拔高,变得玲珑有致,比例完美,展现出妙龄女子的曼妙曲线。 如瀑的长发褪去墨色,化作纯净如雪的银白,唯有发梢末端,仿佛浸染了永不熄灭的凤凰火,跃动着炽烈的绯色。 肌肤更加细腻通透,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白玉,细腻无瑕。 眉宇间残存的懵懂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而威严的气质。 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在光晕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周身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霸道气息。 当蜕变完成的刹那,那朵沉寂的烈焰牡丹完全盛放! 轰隆隆——!!! 无法形容的、纯粹由毁灭性灵气和凤凰火组成的冲击波,如星辰爆裂般从绽放的牡丹中心横扫而出! 坚固的尊主大殿首当其冲! 墙壁、立柱、穹顶……一切都在眨眼间被撕裂、粉碎、汽化! 大祭司拼尽全力撑起的屏障像张薄纸一样被轻易撕碎。 她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前,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被掀飞出去,鲜血狂喷。 在意识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的瞳孔中倒映着那朵在废墟中傲然怒放的烈焰牡丹,以及牡丹中心,那道昂然展翅、睥睨四方的巨大凤凰虚影! 尊主大殿毁灭的恐怖景象和那冲天而起的,蕴含着圣境威压的金色灵光,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震动了整个幻象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激烈交锋的各处战扬,无论是拼死抵抗的赤凰部属,还是围剿的尊主亲卫,亦或是疯狂嘶吼的蛊兽,都在这一刻被那直冲天际的煌煌金光所慑。 所有的喊杀声、兵刃交击声、灵气爆鸣声戛然而止。 交战双方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惊骇地抬起头,望向那令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光源所在。 即便是那些被蛊毒侵蚀的狂暴蛊兽,此时也呜咽着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呜咽。 赤凰与亲卫统领渡鸦在一次凶狠的对撞后各自震开,同样被这惊变吸引。 赤凰的脸色难看至极,一颗心沉入谷底。 又一个圣境…是九凤战帅出手了?! 祝余…他…他还能挡住吗? 而她对面的亲卫统领,脸上则绽放出狂喜与必胜的笑容。 尊主大殿方向出现的圣境气息,除了尊主和战帅,还能有谁? 得胜已是定局! …… 月光殿上空,凰曦的圣念仍在祝余那具空壳的残存记忆碎片中反复穿刺、搜寻。 可那守护着核心秘密的无形壁垒坚韧得超乎想象,任凭她如何催动力量,依旧无法窥破分毫。 为什么?! 他不是自称山中野妖么? 山中野妖怎会有这等力量庇佑? 他的来历,他的一切…难道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一股被愚弄的狂怒在凰曦胸腔中翻腾。 九凤尊主第一次尝到了被彻底阻挡,无法掌控的挫败滋味。 这感觉很不好受,让她本就因背叛燃起的滔天怒火更甚。 扼住祝余头颅的五指,在暴怒中下意识地收紧! 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 祝余那早已失去灵魂,仅靠一缕神念维持的肉身,如何能承受一位暴怒妖圣的力量? 头骨明显地凹陷变形,暗红的血液从破裂的皮肤下汩汩渗出,顺着凰曦冰冷的手指蜿蜒流下。 但这些祝余都感受不到了,毕竟他的灵魂已经消散,这只是一具空壳。 一具正在走向崩毁的容器。 也就在这时,尊主大殿中,凤凰浴火重生。 那股力量,熟悉又陌生。 凰曦转头转头望向那金光冲天之处。 她的妹妹,绯羽! 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共鸣,不会有错! 复生术,成功了?! 璀璨的光焰与烟尘中,一道高挑的身影缓缓显现轮廓,踏着废墟的余烬走来。 那身影周身笼罩在尚未完全内敛的,令人心悸的金红色光晕里。 面容不再是记忆中绯羽的模样,但那具新生的躯壳里,凰曦的清晰无比地“看”到了属于绯羽的灵魂烙印,感受到了那独属于她孪生妹妹的灵气本源。 然而…占据主导地位的,却并非绯羽的意识。 是另一个陌生的,异常强大的灵魂意志,牢牢驾驭着这具妖圣的身躯! 真是…废物啊,绯羽! 连吞噬一个虚弱的神魂都做不到么? 还有大祭司,她又在干什么?! 凰曦眸光阴沉。 她对属下的失职和无能,对妹妹残魂的软弱,感到了深深的失望。 一群废物! 那从光焰中走出的身影,睁开了眼睛。 那双明亮的凤眸,在恢复了清明后,第一时间就牢牢锁定了月光殿上空那两道身影。 她看到了被凰曦扼在手中,鲜血淋漓的祝余! 玄影的心智虽已飞速成熟,理解了生死,但她尚未知晓祝余的灵魂已然消散。 在她此时的认知里,祝余只是被可怕的敌人活捉了,正遭受着残酷的折磨! 没有任何思考,纯粹的本能驱动着她的身体。 救他! 这个念头瞬间压倒了所有其他想法。 她的身影一动,就要化作流光扑向月光殿! “哦?” 凰曦看出到了玄影那毫不掩饰的意图,嘴角弯了弯。 “你想要他?” “那就…拿去咯。” 话音一落,凰曦扼住祝余头颅的手随意地一甩,仿佛丢弃一件毫无价值,已经玩坏了的玩具。 那具早已被她的力量摧残得支离破碎的肉身,便朝着玄影所在的方向抛飞过去。 玄影眼中燃起了希望。 她能接住他,然后治好他。 以她现在拥有的力量,无论他受了多重的伤,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她也能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他会恢复如初,安然无恙地站在她面前,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她。 然后呢? 然后,她会打倒这些可恨的的坏鸟!一个不留! 再然后… 她会带着他,回到那座山,回到那座他们亲手搭建的、洒满阳光的小院,像她在故事里讲的那样,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是的,他们会像故事里那样。她会照顾他,他会陪伴她,他们会一直一直那样生活下去,远离所有的纷争和痛苦… 她张开了双臂,迎向那飞来的身影,指尖已经能感受到空气被破开的微弱气流。 在下一瞬,她就能接住… 砰—— 一声沉闷的,细微的声响在半空中炸开。 那具被抛飞过来的躯体,在距离她怀抱咫尺之遥的地方,在她的希望升起之时破碎… 没有任何缓冲或挣扎的过程。 那具被凰曦注入过毁灭性力量、又被粗暴抛掷的躯体,再也无法维持其形态,炸成了一团血雾。 猩红的血肉,碎裂的骨头…混合着滚烫的鲜血,劈头盖脸地泼洒下来。 温热粘腻的触感覆盖了她的脸颊、脖颈、手臂、还有那皎白的银发… 甚至有几滴飞溅的温热液体,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溅入了她因惊骇而微张的口中。 那味道… 是浓烈的、滚烫的铁锈腥咸,在她舌尖弥漫开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冻结了。 玄影保持着张开双臂欲接的姿势,整个人像被最寒冷的冰封住,僵硬在原地。 那双刚刚还燃烧着希望、期盼着美好未来的明亮凤眸,瞳孔收缩到极限,映满了飞溅的猩红… 世界的声音消失了。 只剩下心脏被无形巨手狠狠攥紧,揉碎,再扔进深渊的剧烈轰鸣,以及血液冲刷耳膜的巨响。 滚烫的血珠顺着她精致的下颌线滑落,一滴又一滴,砸落在同样被染成暗红的前襟上。 她尝到了。 那滚烫的,属于祝余的血肉的味道。 这味道,像一把烧得通红的铁锤,狠狠地、无情地砸在了她刚刚构筑起的所有美好愿景之上。 “和祝余一起回到那座山上…” “回到那座属于他们的小院…” “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 这一切的幻想,她所渴望的全部,都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 像被一脚踩碎的琉璃,发出了令人心碎的声响。 希望的光芒在瞳孔深处熄灭,被无边的、冰冷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绝望深渊所取代。 她伸出的双手,接住的,只有一片温热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猩红… 第225章 虚无(二合一) 玄影保持着那个拥抱的姿势,凝固在猩红的风暴中心。 舌尖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铁锈味,像蚀骨的剧毒,噬咬着她的神经。 希望破灭后,是足以冻结灵魂的绝望深渊。 凰曦冷漠地注视着那团在半空中爆开的猩红血雾,看着那粘稠的血肉碎屑像肮脏的颜料似的泼洒在新生凤凰那纯净的银发与华美的羽衣上。 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抹淡淡的无趣。 就像之前,她随手捏碎了那个山里野妖送给玄凰丫头的粗糙木雕一样。 轻轻一捏,就碎掉了。 脆弱得可笑。 她甚至懒得去看那僵立在血雨中的身影会是何种表情。 背叛者的下场,本就该如此。 无论是祝余,还是占据了身躯的玄凰丫头的灵魂。 然而,凰曦的漠然仅仅维持了数息。 一股狂暴到令空间都为之颤抖的杀意,从那片被血染红的光影中爆发出来! “吼——!!!” 一声绝非凤凰应有的,混合了极致悲痛与无边狂怒的咆哮,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幽炼狱,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玄影僵直的身体动了。 她周身的金红色凤凰火暴涨,颜色却不再是尊贵的熔金,而是化作了深沉如凝固血液般的暗红! 其中甚至夹杂着缕缕不祥的漆黑! 那双刚刚还映满绝望的凤眸,现在只剩下燃烧着的,毫无理智的疯狂杀意! 祝余血肉的味道还残留在唇齿间,那冰冷绝望的深渊被另一种更原始暴戾的力量填满。 那源自她灵魂深处,被强行驱逐却又在绝望中被引爆的,来自绯羽残魂的杀戮本能! 那被驱逐的杀戮欲望,那对战斗和毁灭的原始渴望,与玄影自身刚刚燃起却又被无情践踏、碾碎成泥的绝望与悲恸交织,彻底冲垮了她新生的理智堤坝! 轰! 玄影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下一刻,裹挟着毁灭性暗红烈焰的利爪,已然撕裂空间,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抓向凰曦的面门! 没有技巧,没有章法,只有最原始、最狂暴的力量倾泻! “呵!” 凰曦冷笑一声,她似乎终于提起了些许兴致。 面对玄影狂风暴雨般,毫无章法只凭本能与恨意驱动的疯狂攻击,凰曦的身影鬼魅般在密集的攻击中穿梭、闪避、格挡。 每一次碰撞都引发惊天动地的爆炸,空间剧烈震荡。 轰!轰!轰! 两女战斗的余波似那最狂暴的海啸,席卷整个幻象空间! 咔嚓! 咔嚓嚓——! 天空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裂痕后面不再是虚假的星空,而是扭曲模糊的黑暗! 大地崩裂,山川倾颓,那些由幻术构建的宫殿楼阁像沙堡般纷纷垮塌、消散。 现实与幻象的界限正在被这恐怖的交锋强行撕裂! 现实世界,浩瀚无垠的沙漠瀚海之上。 平静的黄沙中卷起了直抵天穹的沙暴! 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仿佛末日降临! 一个巨大的、若隐若现的旋涡在天地之间成型。 旋涡中心,隐约可见暗红与金色两种毁天灭地的光芒在激烈碰撞、湮灭! 幻象空间内,战斗已进入白热化。 凰曦终于不再保留,圣境的力量全力爆发! 嗡——! 她周身那层用于伪装的,雍容华贵的御姐形象镜片般碎裂,璀璨的金光中,显露出她真实的模样—— 一个看起来不过豆蔻年华的娇小少女。 身高仅一米五出头,面容精致如瓷娃娃,银白的长发扎成双马尾,随风狂舞。 但这看似娇小的身躯内,蕴藏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这才是…尊主的真身?!” 远处勉强稳住身形的赤凰,脸上写满了荒谬之色。 尊主的外表竟然是个小屁孩?! “结束了。” 娇小的凰曦声音冰冷清脆,她伸出白嫩的小手,对着状若疯狂的玄影虚虚一按! 轰隆! 摇摇欲坠的幻象空间像被无形巨手攥紧! 无数空间碎片如利刃般向玄影绞杀而去! 同时,一道蕴含着毁灭之力的金色光束,如审判之矛,洞穿虚空,直刺玄影心脏! 玄影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暗红火焰疯狂燃烧,硬生生扛住了那足以贯穿天地的一击! 凤凰火与强横的肉体,硬是在毁灭性的金光轰来时,将其偏移! 两位妖圣的全力碰撞,产生的毁灭性能量如失控的洪流,彻底冲垮了这早已千疮百孔的幻象空间! “天空”像是被砸碎的琉璃穹顶,崩塌破碎! 无数空间碎片混合着狂暴的能量乱流,化作毁灭的风暴席卷而下! 天空城再也维持不住,在这乱流中崩解。 九凤的精华之地,孵化地,也在这破灭的洪流中分崩离析。 金光闪烁了几下,紧接着,一股比绯羽的残魂更凶戾怨毒的漆黑魔气,从那碎裂的尘土中狂涌而出! “凰……曦……!!!” 一个沙哑、破碎、仿佛由无数冤魂嘶嚎叠加而成的尖啸,撕裂了空间崩塌的巨响! 那声音充满了深入骨髓的刻骨仇恨,却已失去了清晰的语言能力,只剩下最原始、最疯狂的怨毒嘶吼! 伴随着嘶吼,一道扭曲的,由怨念和枯败死气凝聚的灵魂虚影挣扎着从破碎的孵化地中爬出。 它依稀能看出凤凰的轮廓,但羽翼腐朽,骨肉枯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这正是当年的叛乱之首,被凰曦亲手斩杀并施以绝罚的妖圣,她们的长姐! 凰曦对她的惩罚,是永恒的折磨。 将其魂魄锁在孵化地最深处,以秘法永无止境地抽取其妖圣的不灭生机,配合着从浩瀚瀚海中掠夺来的磅礴生命精华,共同滋养着九凤属族的繁育! 这是比魂飞魄散更漫长、更痛苦的酷刑! 此刻,封印破碎,这滔天的怨念终于挣脱枷锁。 它根本没有任何交流或判断的意图,杀意直指凰曦,化作铺天盖地的腐朽黑潮,疯狂地缠绕而上! 前有被绝望和杀戮本能支配、力量狂暴的玄影疯狂扑击,后有积累了多年怨念、力量诡异腐朽的长姐凶魂亡命纠缠! 即便是九凤尊主,此刻也陷入了危机当中。 “叛徒!废物!你们竟敢——!!!” 凰曦娇小的面容因狂怒而扭曲,精致的五官带上了一丝狰狞的癫狂。 她银白的双马尾在狂暴的能量中狂舞,赤金的灵气催发到极致,试图焚灭腐朽的黑潮,撕裂玄影的烈焰! 然而,玄影的攻击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凶魂的腐朽死气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抵消着她的防御。 数百年前那场决定九凤命运的内战,在这一刻重现。 但这一次,攻守易形! 三位妖圣级存在的力量在破碎的空间中激烈厮杀。 暗红的复仇之火,漆黑的怨毒魔气,璀璨的凤凰真火… 三种截然不同却都毁天灭地的力量疯狂交织、湮灭、爆炸! 她们的身影在破碎的空间碎片、倒灌的瀚海黄沙和狂暴的能量乱流间以超越视觉极限的速度穿梭碰撞。 每一次交锋都引发更恐怖的空间崩塌,如末日之舞。 “不——!!!” 凰曦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她试图强行稳固空间,撕裂纠缠,但玄影和凶魂的亡命攻击像附骨之蛆,将她死死拖住! 她娇小的身躯在毁灭的洪流中左冲右突,力量狂暴宣泄,击碎一片片空间,逼退一道道攻击,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在又一次毁天灭地的能量对撞中,那受怨念驱使的凶魂,不顾自身被凤凰火灼烧得滋滋作响,魂体蒸腾,以同归于尽的决绝,死死缠绕上了凰曦的身躯! 腐朽的黑气疯狂侵蚀着她的护体的烈焰,试图将她拖入炼狱! “凰……曦……!!” 凶魂怒嚎着,释放出蚀骨的幽蓝凤凰火。 若是全盛时期,凰曦自是不惧,但数百年前那场惨烈的血亲相残中,她也被伤及了本源。 伤势未愈,且还有另一个暴走的妖圣,与她不死不休。 凄厉的凤鸣响彻天地,那燃烧到极致,带着寂灭意志的凤凰之火,化作一道贯穿时空的赤黑光柱,狠狠轰击在凰曦、凶魂以及她们周围那片正在崩解的核心空间上! 轰—— 漆黑的湮灭之光吞噬了一切! 凰曦的怒吼、凶魂的怨毒嘶嚎、崩碎的空间碎片、连同被这场恐怖战斗摧毁的现实世界… 所有的一切,都被这股寂灭之火引发的空间坍缩风暴,强行拖拽、撕扯进了狂暴的时空乱流之中! “呃…啊啊啊!” 凰曦还欲挣扎,但凶魂死死纠缠着她,将她拖回了乱流之中! 光芒一闪而逝。 巨大的旋涡在瀚海上空坍缩成一个奇点,随即消失不见… 一切归于死寂。 狂暴的能量风暴平息了。 直抵天穹的沙暴龙卷消散了。 遮蔽天日的乌云散开,露出瀚海亘古不变的灼热烈日。 黄沙漫漫,无边无际。 烈日之下,只有一片被抹平重塑的沙地。 在这片死寂的沙海中,一只巨大的凤凰无力地倒伏着。 羽毛飘散,凤凰化为了一名女子。 银白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滚烫的黄沙上,沾染着暗红的血污和焦黑的烟尘。 华丽的羽衣破碎不堪,露出下面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数日。 玄影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视线模糊,像蒙上了一层血雾。 剧烈的疼痛从全身各处传来,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骨头和撕裂的内腑,带来钻心的痛楚。 但更深的,是一种仿佛灵魂和心脏都被掏空,只剩下虚无的茫然。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想要撑起重伤的身体,最终却只是无力地跪倒在滚烫的黄沙中。 黄沙…无尽的黄沙… 她伸出遍布伤痕的手,似乎想抓住什么。 手指深深陷入细腻、灼热的沙粒。 她缓缓地,用尽全力握紧。 然而,黄沙就像那从她指缝间飞散的血肉,从她紧攥的指间迅速滑落,最终…掌心空空如也。 什么也没能握住。 在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世界,真正睁开双眼的第一天。 她首先体会到的,便是这彻骨铭心,似乎要将灵魂都碾碎的,失去一切的痛苦。 “呜……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从她染血的唇齿间迸发出来,在空旷死寂的瀚海上空回荡。 绝望,几乎要将她残存的意志冲垮。 但就在意识即将坠入黑暗之际,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像黑夜中亮起的烛火,在她灵魂最深处回响起来: “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祝余的声音。 灵魂消散前最后的承诺。 这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像一根有力的丝线,拽住了她即将沉沦的灵魂。 希望! 哪怕只有一丝,渺茫得像风中烛、雨中灯,却在此时,成了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她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回家… 我们回家… 这个念头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盘旋扎根。 似乎只要回到那座山,回到那个小院,一切就还有挽回的余地,那个承诺就还有实现的可能。 循着灵魂深处最后一点模糊的印记,她浑浑噩噩地,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翻过沙丘,穿越戈壁…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身体的痛苦和心中的执念支撑着她麻木前行。 当她终于拖着几乎油尽灯枯的身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回到那山林时… 映入眼帘的,是那座在记忆中洒满阳光、充满欢声笑语的小院…的废墟。 数年无人维护,风霜雪雨早已将篱笆侵蚀得东倒西歪,野草疯长,淹没了曾经精心打理的小径。 而那座他们亲手搭建,那第一个被她称之为“家”的小木屋… 已然倒塌。 腐朽的梁柱歪斜地插在废墟中,上面爬满了藤蔓,曾经挂着风铃的门框断裂在地,被厚厚的枯叶掩埋。 墙壁倾颓,露出了里面同样腐朽,爬满虫蛀痕迹的木板。 阳光依然像他们离开的那天一样明媚。 却只照亮了一片狼藉的破败。 玄影呆呆地站在废墟前。 她踉跄着扑倒在腐朽的梁柱旁,颤抖的手指抚摸着断壁残垣。 这里…曾是他们故事开始的地方。 而现在,连这最后的,承载着回忆他们的躯壳,也变成了废墟。 “呜…” 一声仿佛从破碎心肺中挤出的呜咽,冲破了喉咙,而后是再也无法抑制的崩溃痛哭。 她蜷缩在废墟中,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滚烫的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和尘土滴落。 暖阳洒落,将这山间小院的废墟,连同废墟中那个心魂俱碎的身影,一同映出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第226章 希望(二合一) 太阳升起又落下,她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圣境的力量在她残破的躯体内自行流转,缓慢地修复着那些足以致命的创伤。 骨骼在愈合,撕裂的内腑在修复,焦黑的皮肉下长出粉嫩的新生组织。 这强大的自愈能力,这时却像一种残酷的刑罚。 它让她清醒地承受着那份蚀骨的痛苦,无法沉入昏迷寻求片刻的遗忘。 到了这种境界,连求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更替,终于,在某个清晨,废墟中的人影动了动。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撑起身体。 布满血污和尘土的脸颊上,泪痕早已干涸,只留下灰败的印记。 她抬起已然完好如初的手臂,用力地擦了擦眼睛。 不能这样下去。 不能放任他们的家,变成一堆废墟。 祝余说了,他会回来的。 那她就等。 无论多久。 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 对她而言,时间已失去了意义。 她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等待的力气。 她会守好这里,守好这个承载了他们所有过往的地方。 守到…他推开那扇门,重新回到她身边的那一天。 玄影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环顾着这片狼藉。 她开始重建。 像当年祝余带着懵懂的她,一点一点搭建起那个遮风挡雨的小窝一样。 她亲手清理废墟,挑选还能用的木料,伐来新的树木。 她回忆着他教她的每一个步骤:如何打牢地基,如何刨平木板,如何用榫卯结构让梁柱咬合得严丝合缝… 心智成熟的她,做起这些木工活信手拈来。 小木屋的框架重新立了起来,然后是墙壁,屋顶…篱笆也被一根根扶正、加固。 野草被仔细地清除,曾经的小径重新显露出来。 她没有使用灵气,而是在用双手,将记忆中的那个“家”,一砖一瓦地复原。 当第二天太阳升起时,小院恢复了旧日的模样。 不,或许比旧日更加整洁,更加坚固了些。 玄影站在院中,看着熟悉的一切,心中却没有太多喜悦,只有一片沉甸甸的空寂。 等待,并非易事。 时光在寂静中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 她有时会坐在院中的老树下,望着山下的路,一坐就是一整天。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点点光斑,鸟雀在枝头鸣叫,山风带来草木的清香… 世界依旧运转,生机勃勃,却唯独少了那个最重要的人。 她忽然有些…羡慕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乎乎的小玄影。 那时的她,意识不到“死亡”意味着什么。 如果她还是那样,或许此时只会抱着祝余送她的木雕,坐在门槛上,眼巴巴地望着山路尽头,固执地相信他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很快就会回来。 数着日子,等他回来… 木雕…对了,她的木雕…! 玄影记得,在凰曦对她出手之时,她的小皮包掉在了地上,后来… 空间崩塌,天地倾覆… 那小小的鹿皮包,恐怕早已在混乱的时空乱流中,化作了齑粉。 什么都没剩下,什么都没守住… 玄影呆呆地坐在老树下,失魂落魄。 到最后,她连一件关于他的,能握在手里的念想之物都没能留下… 良久,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这座亲手重建的小院。 只剩这里了。 这座院子,还有他生活过的痕迹… 她必须守好这里。 这是她与他之间,最后的联系了… 一天,一月,一年… 时光在山林间无声流逝。 院里的老桃树又到了花季,粉白色的花朵开得绚烂若红霞。 玄影静静地坐在树下,看着纷扬的花瓣。 她摘下几朵最鲜嫩的,又采了些细长的草叶,像很久很久以前,祝余教她的那样,手指灵巧地翻动,编织着。 很快,两个小小的花环在她手中成形。 一个,她轻轻戴在了自己的银发上。 另一个,她小心翼翼地放在身边的石头上,就像那里坐着一个人。 风过,几片花瓣飘落,轻轻覆在那个无人佩戴的花环上。 花开花落,年复一年。 玄影没有停下。 她开始用心装点这个小院。 屋后开辟了一小片花圃,种下满山收集来的鲜红灵草… 屋檐下挂上了风铃,风吹过时,与林间的鸟鸣合奏出一首悠扬的歌。 她回忆着他教过她的所有方法,关于如何让居所更舒适、更美观。 玄影做得无比认真,似乎小院每漂亮一分,都是向着那个重逢之日靠近一步。 她想,当他回来时,推开门,看到的会是一个比记忆中更温暖、更美丽的家。 多少个寒来暑往悄然过去。 曾经因为被抽干生机而变得光秃秃的山头,已恢复了勃勃生机,变得郁郁葱葱,甚至比从前更加繁茂。 山林间鸟兽穿梭,生机盎然。 但她依然在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某一天… 又一个春天悄然来临。 院中的桃花再次缀满枝头,被风吹散的樱花飘满了庭院。 玄影像往常一样,坐在老树下,手指灵巧地翻动着新采的花枝和草叶,编织着新的花环。 一个给自己,一个…放在旁边。 忽地,她的手指一顿。 她感知到了,这座荒山这么多年里第一次有访客前来… 但,那并不是属于祝余的气息… 玄影的神识掠过去,看到的,是几只水晶螳螂… 是它们,月之民? 它们还活着? 玄影没有忘记这些单纯到和痴傻时的她不相上下的生灵。 如果说她和祝余有什么朋友的话,那就是这些月之民们了。 只有它们,始终如一… 没有背叛,没有谎言… 玄影还以为月之民们也被卷入了那空间乱流中,随九凤以及妖城的妖族一同埋葬了。 当时的她被愤怒支配,根本分不清敌我,甚至连自己的生死都不顾了,自然也没有精力去救月之民们。 没想到,它们竟然自己幸存了下来。 但即便是这些称得上是朋友的月之民,玄影也不打算放它们进来。 第一个踏入这座小院的,只能是祝余。 一缕神念分出,降临在赶路的月之民面前。 “月之民,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看到这白发红瞳,散发着威压的虚影,几只月之民明显愣了一下。 这长得也太妖魔了。 不过,队伍中那只体表晶体最为纯净洁白的月之民,在最初的惊愕后,辨认出了那虚影的面容轮廓。 它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向前迈了一小步,抬起一只前肢,问道: “你…你是小玄影吧?你…长大了。还认得我吗?我是小白。” “小白…” 玄影对这名字还有印象,她和祝余到大荒山下的月光城游玩时,招待他们的就是它。 记起往事,她的心中愈痛。 那些幸福的往事,每回忆一次,都会将她灵魂上的伤疤撕出一个口子。 玄影强行中止了回忆,声音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问道: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你们…又是如何从那扬大战中幸存下来的?” “这就要多亏祝余了。”小白道,“在和妖魔交手前,祝余开启了空间门,他让我们的长老和部分同胞得以提前返回现实世界,与我们幸存的同胞汇合,一起夺回了的圣地。” “但幻象空间的毁灭波及了现实,我们花了整整几年的时间,才借助圣地的力量,勉强让那片区域的空间重新稳定下来。” “月之民们记着你们的恩情,在局势稳定下来后,便想回报你们。” “我们都相信你们还活着,在瀚海没找到你们的踪迹,便想着回大荒山来看看。” “结果,还真在这里找到了你!” 说到这儿,小白的声音变得轻快起来,听得出它很是开心。 它向玄影身后望了望,问: “祝余呢?他在里面吗?” 玄影的神魂晃了晃。 小院中,她的本体也僵直了一下,握着花环的手指收紧,将柔嫩的花枝掐断。 半晌,一个艰涩的声音才透过神念传来: “他…出远门了。” “出远门了?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玄影陷入了沉默。 神念虚影的目光低垂,凝视着脚下的泥土,眼底一片晦暗。 山林间的风,似乎也变得沉重起来。 小白看出了不对。 月之民单纯,但不是蠢货,事实上它们还挺聪明的。 而且,小白还曾与祝余交流过各自种族的死亡观。 在祝余的种族,人们会避讳死亡。 他们有时会用“变成星星”,或“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旅行”这样的说法来安慰无法接受现实的人。 小白不是很懂,死了就是死了。 众生皆有一死,有什么不可接受的呢? 但看玄影如此模样,它的声音也低了下来,用月之民特有的直率发问: “祝余他…是不是…死了?” “……” 玄影的神魂虚影变得模糊不清,忽明忽暗,山林里也刮起了狂风。 吹断枝叶,卷起尘土。 “没有!” 玄影怒吼道,震得几只月之民都后退了几步。 “他没有死!他只是出了次远门!他一定会回来的!” 看到玄影如此激烈的反应,小白意识到自己触碰到了提都不能提的话题。 它好像又说错话了。 小白身后的几只月之民也立正站好,晶体复眼互相交换着慌张无措的眼神。 小白有些慌乱地挥舞着前肢,像是在努力补救,它小心翼翼地,用更轻的声音问道: “那…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或许…或许我们可以帮你?” 玄影的神魂僵住了。 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 她只知道要等他回家,仅此而已。 看她长久地沉默不语,小白鼓起了一点勇气,用那动听的语调提议道: “嗯…或许…或许我们可以帮到你?” “我们的月塔已经重建完成了。长老们…可以尝试借助月神的力量进行预知。” “虽然未必能完全准确,也未必能找到确切的位置…但说不定,能为你指引一个方向?” 离开这里? 听到这个提议,玄影几乎下意识就要拒绝。 她只想守在这里,守在这个他一定会回来的地方。 但转念一想,为什么一定要等? 为什么她不能去找他呢? 她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只能被动等待的小傻鸟了。 她是妖圣! 圣境! 是这方天地间最顶尖的存在! 天下虽大,但对于一位妖圣而言,踏遍四海八荒,又能花上多少时间? 十年?百年? 在漫长的生命长河中,这不过是弹指一瞬! 她拥有移山填海、破碎虚空的力量,足以跨越任何地理的阻隔! 而且…还有月之民! 小白说的对,月之民得到的启示,那份源自古老月神的力量,从未出错! 如果能让它们帮忙定位祝余的方向,哪怕是模糊的线索,也比她漫无目的地苦等要强上千百倍! 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心,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长久以来笼罩着她的沉重绝望感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她该做出行动了。 就像祝余说过的那样:遇到事情,不能坐以待毙! 玄影的神念消散,她的本体出现在月之民们面前,轻轻吐出一个字: “好。” 她答应了。 但在离开这座小院之前,玄影还做了些安排。 她抬起手,在这座小院设下了屏障,只为确保一件事: 第一个真正踏入此地的,只能是归来的祝余。 同时,她向小白提出请求:留下几名月之民在此地附近定居。 “若…若他在我离开时回来了,”玄影颤声说,“请你们务必告诉他,我去寻他了。让他…在此等我,或者留下讯息…” 小白一口答应下来,指派了队伍中几只沉稳可靠的同胞。 “请交给我们!” 它们用前肢敲击着结晶的胸口,郑重承诺。 月之民会留守此地。 月光之下,它们长存不灭,无论多久,它们都能代替玄影等候那可能回来的身影。 当一切安排妥当,玄影站在小院门口,最后一次回望。 春风拂过,漫山遍野的花草开得如火如荼。 深深看了一眼后,她收回目光: “我们走吧。” 第227章 百年(二合一) 广袤的黄沙依在,但曾经耸立于沙海之上的月之民宏伟遗迹已消失无踪,只留下无垠的沙丘在烈日下起伏。 但月之民们在遗址上清出了一个通往地底的幽深入口。 “请随我们来。” 小白率先跃入入口。 玄影紧随其后,穿过一段向下倾斜,镶嵌着发光晶石的甬道,眼前豁然开朗。 月之民的地下城池展现在眼前,但景象却令人心酸。 曾经壮丽辉煌的地下都市,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 大约只有三分之一的区域被艰难地清理和重建起来。 崭新的,由纯净晶体构成的建筑在废墟中拔地而起,散发着柔和的月光。 但更多的区域,仍是被碎裂的水晶掩埋。 城池上空,那流淌着璀璨星河,如梦似幻的壮丽穹顶已不复存在。 剩下的,是一道横贯整个地下空间的紫色空间裂缝。 裂缝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光弧,像粗糙的缝线,勉强将破碎的空间“缝合”在一起,阻止着更进一步的崩塌。 唯有那轮月亮仍高挂城池上空,成为这片废墟中唯一稳定和温暖的光源。 玄影沉默地走在重建的街道上。 街道上、废墟间,随处可见水晶螳螂的身影在忙碌。 它们或用肢体切割着凝结的水晶,或是高举前肢引来月光修复建筑。 当玄影走过时,这些忙碌的月之民们会暂时停下手中的工作,转向她,晶体身躯微微前倾,发出整齐而短促的清脆鸣响。 “这是我们的礼节,它们在感谢你。”小白说。 礼毕后,月之民便又投入到繁重的重建工作中,没有多余的言语。 玄影强大的神识地扫过这片空间。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在这座地下城池的深处有妖气存在。 “这里还有妖族?”她问。 “是,地下关着一些。”小白解释道,“并非所有的妖魔都被消灭。一部分在空间崩溃时逃走了,还有一部分被我们活捉,关押在更深层的地下。” 它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仇恨,只有陈述事实的直白。 玄影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并未在地底方向过多停留。 那些残留的妖族气息,与她心中所系之事相比,渺小得不值一提。 在小白引领下,玄影很快来到了城池中心那座标志性的白色高塔。 他们沿着内部盘旋的光梯,直达最高层。 最顶端的银白色大厅内,气氛庄严肃穆。 一群体型明显更为高大,晶体结构更加复杂的月之民正聚集在此,手中持着由纯净月光能量凝聚而成的权杖。 它们正围在中间一座悬浮在半空中的奇异装置前。 那装置的核心是一个缓缓旋转,散发着柔和银辉的轮盘。 轮盘周围,无数纤细如发丝,闪烁着星光的银色丝线凭空漂浮舞动,如活物般勾勒出复杂而玄奥的轨迹。 这便是月之民解读天命之线的神器。 据说这乃是月神所赐的神器。 为首那位最高大的月之民长老,其晶体呈现出皎洁的月白色。 在玄影踏入大厅之时,它便带领着所有在扬的祭司,向玄影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 在玄影进城前,小白就先让一名同胞回来通报了她的来意。 “这位…圣者,” 长老朗声道,月之民说话的声音都像在唱歌。 “天命之线已开始编织,我们正在解读与恩人相关的命运轨迹,请稍待片刻。” 月之民没有多余的客套,仪式早已开始。 长老们注视着轮盘,手指拨动着其上连接的银线。 玄影屏息凝神,目光紧紧锁定那旋转的轮盘和纷飞的银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厅里寂静无声,玄影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终于,月之民的声音再次响起。 它们交头接耳,似在交流,最后由那只最高大的长老发言,只是声音中多了些困惑和凝重。 “圣者,恩人的命运…非常奇特。” “他的命运之线,并未彻底断绝,但也未并未清晰延伸…” “就像是,悬于生死之间…” “晦暗不明,难以界定。” “我们也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月之民们也是长见识了,以前解读出的命运都很清晰,要么生要么死。 而祝余不一样,他处于生和死的叠加态。 死了,但没完全死; 活着,但也没完全活。 “那就是没死!” 玄影的心脏猛地一跳,一阵狂喜冲上头顶,几乎让她失声喊出来。 只要不是真正的死亡,就有希望! 悬于生死之间? 那她就算踏破黄泉九幽,也要将他拉回来! “我们也如此相信。”长老微微躬身,“月神的光辉,必会庇护我族的恩人。” 说罢,它继续带领同胞解读着银丝传递的片段信息。 又过了一会儿,轮盘上舞动的银丝渐渐放缓,最后定格成几道相对稳定的轨迹。 长老解读着天命之线给出的启示: “启示没有直接显现恩人的所在。但银丝勾勒出了模糊的意象…” “百年之后,东方之地,山下小镇…” “这是说…恩人会在百年后,在东方某个山下小镇复生…” 百年之后?东方山下小镇? 得到这关键的线索,玄影精神一振。 她恨不得立刻前往东方,一寸寸地搜寻所有符合条件的小镇! “多谢!”玄影的语调难掩激动,转身就要离开。 “圣者请留步。”长老出声挽留,“东方路途遥远,百年光阴亦不算短。何不在我族圣地稍作歇息?等时候到了再去也不迟啊。” “不必了。” 玄影断然拒绝。 知道祝余还存有一线生机,她一天都不想再在这里等候。 更何况,“东方”何其广阔,“山下小镇”何其之多,寻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每一分时间都弥足珍贵。 长老见她去意已决,不再强留。 它示意了一下,旁边一只月之民捧着一个小包裹,恭敬地递到玄影面前。 “圣者此行前路未知,这是我们收集的一些战利品,或许对您有些许助益,还请收下。” 玄影没有推辞,伸手接过了包裹。 里面放着武器,还有一些首饰造型的储物器。 而后,长老又道:“我族永远是你们的朋友,有任何需要,月之民全族愿为朋友赴汤蹈火。” 玄影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后将包裹收入怀中,旋即化作流光,向着东方疾驰而去。 圣境修为让她缩地成寸,山川河流在她脚下飞速倒退。 越往东去,风里的沙砾气息渐渐淡了,随之而来的是湿润的水汽与草木的清香。 几天后,她终于来到了东方的疆域。 这里和大荒山和月光城、天空城截然不同。 丘陵和平原连绵起伏,被阡陌田垄切割成规整的形状,无数低矮的屋舍星罗棋布,炊烟袅袅。 那些被称为“人族”的存在,身体脆弱,灵气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 但他们的数量多得令她震惊。 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生灵聚集在一起。 一个小镇的人口便远超整个九凤族群,一座繁华城池内涌动的人头,更是月之民全族的数十倍之多! 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玄影不喜这种喧嚣。 她隐藏了自身,甚至连那显眼的银发红瞳都幻化成了普通的黑发黑眸,混在人群中,像一滴水融入河流。 无人能看到、触碰到、感知到她的存在。 她走过一座座城池、田野,见识着光怪陆离的人间百态。 她看过春耕时农人弯腰插秧的佝偻背影,听过夏夜里孩童追逐嬉闹的清脆笑声,也见过秋收后人们脸上的喜悦笑容,冬日里在篝火旁取暖的一家三口… 人族的生命如此短暂,如朝露般转瞬即逝。 而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人族之间的情感。 她看到父母慈爱地牵着孩童的手,看到朋友间勾肩搭背地谈笑,看到市井夫妻为琐事拌嘴又和好… 这些名为“家人”、“友情”、“爱情”的羁绊,是她过去所未见过的。 一次,她路过一片宁静的乡间农庄。 偶然间,她感知到一丝微弱的求救意念。 循迹而去,在偏僻的河边,她救下了一名失足落水的人族女子。 女子惊魂未定,对玄影千恩万谢。 在女子休养的农舍里,玄影第一次与人族有了稍长的接触。 女子向她倾诉自己的恐惧,以及对她的情郎的思念。 她羞涩地讲述着两人相识、相知、互相扶持的点滴,眸子里满是光彩。 “我们就快要成亲了,到时姑娘可一定要赏光前来!” 临走时,那女子拉着她的手说。 成亲…夫妻… 这些概念印在了玄影的脑子里。 她看着女子脸上洋溢的幸福,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祝余的身影。 她的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豁然开朗。 一种滚烫的情感蔓延着。 原来,她对祝余,早已不仅仅是依赖、信任或感激。 那是爱! 这个迟来的认知让玄影的心跳如擂鼓,脸颊微微发烫。 不久后,她参加了那女子与情郎简朴却温馨的婚礼。 看着新人交拜天地,听着周围乡邻的祝福,她默默地在心中许下誓言: 等她找到祝余,她也要像这样嫁给他! 婚礼结束后,玄影再次踏上了寻找的旅程。 日子在日出日落间溜走,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又是几十年过去后,她的“独行”在某一天忽然不再纯粹。 “杀!战!碾碎他们!杀光这些蝼蚁!嘶…好吵!这是什么鬼地方?!” 一个充满戾气与战意的声音,在玄影的识海中炸响。 玄影脚步一顿,眉头紧锁。 是绯羽,那个融合在她灵魂本源中的九凤战帅残魂。 本以为她早已在融合中被磨灭,没想到在几十年的沉寂后,这缕残魂竟在玄影的识海中重新凝聚了一丝清醒的意识。 她无法主导身体,却时不时跳出来聒噪一番,核心思想永远是战斗、征服、杀戮,对玄影无聊的寻人之旅嗤之以鼻。 在经过那些供奉着人族强者的庙宇,或听到与她们有关的传说时,更是在识海之中撺掇: “那个姓苏什么的剑圣是人族最强?去找她打一架,看她是不是徒有虚名!” “听说南边还有个神巫?” “天工阁主?也是个圣境?好好好,人族强者不少嘛!咱们去试试她!” “傻鸟!你听见没有?!打一架啊!找点乐子!” 绯羽的噪音如魔音灌脑,一刻不停。 玄影试图屏蔽,但这声音源自她的识海深处,如影随形。 “闭嘴!”玄影忍无可忍,在识海中呵斥。 “哼!胆小鬼!没意思!” 绯羽不满地哼唧,但总算消停了一会儿。 时光荏苒,几十年的光阴在漫长的寻找中流逝。 玄影踏遍了东方无数山川河流,造访了数不清的山下小镇。 她像一个孤独的幽灵,在人间默默穿行。 这一日,在启示所言的百年之期,她来到了一个名为宁州的地方。 宁州府城,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玄影依旧隐去身形,漫无目的地走在喧嚣的街道上。 她看着街边叫卖的小贩,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看着嬉戏打闹的孩童… 这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 忽然,几个大约五六岁的孩童追逐打闹着从她“身边”跑过。 其中一个孩子,手里高举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棍,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大喊着: “俺老孙来也!妖怪哪里跑!吃俺老孙一棒!俺可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你是猪八戒!” “你才是!” 孩子们的欢笑声在街道上回荡。 玄影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又瞬间沸腾着冲上头顶。 耳边所有的喧嚣都已远去,只剩下那孩童稚嫩的呼喊,在脑海中无限放大,震耳欲聋! “影儿,今天给你讲个新故事,叫《西游记》…” “…里面有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叫齐天大圣孙悟空!他有一根金箍棒,可大可小…” “…他大闹天宫,十万天兵天将都拿他没办法…” 这是独属于她和祝余的故事,是他在无数个夜晚,讲给那个懵懂的小玄影听的睡前故事! 除了他们,这个世界根本不该有人知道! 玄影的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人群熙熙攘攘,却无人能看见这个泪流满面的女子。 “他就在附近…” 她顾不上失态,磅礴的神识以空前的精度和强度漫过整个宁州,一寸一寸地搜寻。 终于,她在宁州边缘一座山下小镇找到了熟悉的气息。 在一座院落中,她“看”到了那道身影。 一个穿着白色衣袍的青年正被一群孩童团团围住,似乎在给他们讲什么故事。 玄影的神识收回,身影在原地消失。 下一刻,她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座小院的篱笆外。 她隐着身形,凝视着院中的身影。 虽虚弱了些,似乎还失去了记忆,变得与那些凡人无异。 但从模样到气息,都还是当年那个人。 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如断线的珠子般划过脸颊。 她默默流泪,看着青年耐心地给孩子们讲完故事,看着孩子们依依不舍地告别,蹦蹦跳跳地各自回家。 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人。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关上院门。 玄影抬手,仔仔细细地擦干了脸上所有的泪痕,又调动灵气整理好微乱的发丝和衣襟。 她要让自己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他面前。 月光温柔地洒满小院。 她像从画中走出的仙子,一身华贵的红裙,青丝如墨,肤若凝脂。 院中的青年似有所感,转过身来。 当看到突然出现在门外,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子时,他明显愣住了。 似乎完全不明白这位仙子般的姑娘为何会出现在自家门口。 玄影望着他,凤眸中只剩如水的温柔,她的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足以令天地失色的绝美笑容。 她轻启朱唇,声音似珠落玉盘: “妾身玄影,敢问公子名讳?” 月色明朗,晚风不燥。 在一如那日般灿烂的月夜下,他们终于重逢。 第228章 神女 那是他意识消散后,属于玄影的漫长岁月。 “所以影儿能找到我,还得感谢小白它们的帮助。” 祝余喃喃自语道。 预言术这东西还真是好用啊,月神赐予的神力也不是开玩笑的。 虽然没啥战斗力,但打辅助是一等一的强。 祝余放松身体,躺在一团白色的气旋上,发出了一声喟叹。 找回了与玄影相关的全部记忆后,仿佛了结了一桩横亘心间许久的心事,灵魂都轻松了。 此前在和玄影相处时,面对她那炽热如火、毫无保留的爱意,祝余内心深处其实是有些无措的。 一个美得惊心动魄、气质超凡脱俗的仙子,自带嫁妆上门嫁给他。 自认为穿越过来“才”十八年,还是个懵懂小厨男的祝余,哪里顶得住啊? 这爱意来得太猛烈、太直接,毫无铺垫,像盛夏时的一扬骤雨,让他猝不及防。 理智在脑海里面疯狂尖叫: 这不对! 这太突然了! 哪有天上掉馅饼还砸个仙女下来的? 肯定有问题! 但就在理智即将占据上风时,或许是灵魂深处残留的某些碎片发力了。 在犹豫了一个眨眼的功夫后,面对玄影的结婚邀请,鬼使神差地,祝余点了头。 婚后的日子平静温馨,但祝余心头偶尔会产生一些微妙的困惑。 他总觉得自家这位天仙般的娘子身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哪里见过。 只是记忆中似乎缺失了一块关键的拼图,就像梦醒之后想不起梦里的细节,任凭他怎么寻思,都记不起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不仅仅是那些似曾相识的习惯和举动,还有为什么玄影对他当教书先生这事那么不情愿… 一部分自然是因为吃醋了。 看他耐心地照顾那些孩子,一如当年在大荒山照顾年幼的她,让她感觉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分走了。 另一部分嘛… 祝余想起镇上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看他时那毫不掩饰的欣赏甚至热切目光,偶尔还会送些自家做的点心果子。 这扬景落在玄影眼里,怕不是幻视了在九凤时,自己被女妖们缠上的“盛况”。 她会有后来的过激反应,也不足为奇了。 祝余理解了一切。 影儿、雪儿她们那些看似‘病娇’的行径,那强烈的占有欲和不安全感,都根源于他的暴毙。 自己的死对她们的冲击,无异于天崩地裂,在她们的心灵上刻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 好在,自己拥有着复活的能力,还能跨越时空与她们再度相逢。 伤痛已是过眼云烟,前方等待他们的,是大团圆! 在光屏浮现出【任务完成】的字样后,祝余的脑海中又一次出现幻象。 依然是那位戴着面纱的神女,只是这次视角微微抬升了些。 幻象中的他长高了一点,约莫到了神女的大腿位置。 她正温柔地蹲在自己面前,眼含笑意,伸手摸着自己的头,似在安慰或是夸奖。 祝余努力想看清她的面容,却始终被那层薄纱阻隔。 只能看着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美的眼睛,似浩瀚无垠的星河般璀璨,令人沉醉… 这湛蓝的眼中,清晰的倒映着他小小的身影。 祝余看清了,她面前的孩子就是自己。 她似乎在和自己说些什么,祝余听不清谈话的内容,只能看见她眼中透出的无奈和宠溺的神色。 像在包容一个顽皮孩子的任性。 而她眼里倒映出的自己,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接着,神女微微俯下身。 面纱的轻纱拂过他的脸颊,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然后,一个无比轻柔、带着淡淡馨香的吻,如蜻蜓点水,隔着那层面纱,印在了他的脸颊上。 那触感,温软,稍纵即逝,却像刻印一般难忘。 幻象散去。 祝余怔在原地,下意识地抬手,手指轻轻触碰着方才被亲吻的脸颊。 就像那里还有轻吻的余温残留。 她…究竟是谁? 就在祝余为这幻象失神之际,系统的结算提示音清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一次实力的提升并不明显,得到的多是些技能的奖励。 比如从九凤和赤凰那里学到的妖族武技和秘术。 正好用来教给影儿。 这姑娘就没正经修行过,拼的全是数值。 百年前没条件教她,如今当然要帮她把短板补上。 祝余理着脑子里的奖励,其中一件奖品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是一个名为【月影幻梦】的奇异能力。 源于月神的幻术投影之力,却无需借助水晶或月之民的蜃梦之石作为媒介,而是能直接凭借意念发动,随心所欲地编织幻象。 奇了怪了。 祝余摩挲着下巴。 系统给的奖励不都是自己在过去掌握过的东西吗? 他也没和月之民学过幻术啊,只是拿着魂石投影出了些机关造物而已。 这还能单独送他个能力的哦? “系统,这月影幻梦是怎么回事?” 【这是侍主完成任务得到的奖励。】 “我知道,但我没学过这能力啊?它是怎么来的?” 【这是奖励的一部分,是侍主应得的。】 “…行。” 祝余不再问它。 反正从这b系统嘴里也问不出有用的来。 该退出去了,虽说影儿就在身边,不用担心她拿到内鬼给的定位,大老远杀过来。 但在自己找回记忆的过程中,玄影也会同步经历一遍那些刻骨铭心的画面。 这意味着她将被迫再次目睹他的死亡,心里阴影再给翻出来一遍。 自己得好好哄一哄,安慰她才行。 在意识退出系统空间前,祝余习惯性地查看了一下下一个需要寻回的天命之女是谁。 【武灼衣】 大炎王朝当今的女帝。 “还真是她。” 她,应该就是名单上的最后一位了吧? 如果不算幻象中那位神秘莫测的神女的话… 女帝、剑圣、神巫、天工阁主、妖圣… 再加上这位看起来就不简单的神女… 天底下各大顶尖势力的执掌者,都聚集在了他的身边。 这阵容,看起来未来确实可以高枕无忧了。 唯一的麻烦,大概就是那个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阴魂不散的妖族占卜师了。 掘地三尺,也要把这货揪出来宰了! 第229章 顶号了 进入系统空间前,玄影便是依偎在他怀中入睡。 然而此刻,他身侧的位置空空如也,只余下枕头上微微的凹陷证明她曾躺在这里。 人呢? 祝余撑起身,望向窗外。 院子里,玄影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貌似早已起床,正在做着某种肢体伸展动作。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这是在干嘛? 小玄影顶号了? 祝余很是疑惑。 是小玄影也不对。 无论大小,睡醒的第一件事都该是扑进他怀里撒娇才是。 这太不正常了… 难道是因为同步记忆,再次“目睹”他死去,被刺激到了? 可看影儿的表情,也不像是很伤心的样子啊? 什么情况? 祝余满腹狐疑,掀开被子起身,穿鞋走向院中。 似乎是感应到他的靠近,院中的玄影停下了动作,倏地转头望来。 那眼神锐利锋芒,不是正常状态的玄影该有的。 甚至是战斗形态,都鲜少会有这样的眼神。 作为玄影朝夕相处的枕边人,祝余几乎是瞬间就捕捉到了她的异常。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他的娘子,此刻的状态绝对有问题。 就在祝余心中警铃大作之时,玄影那锐利的眼神一闪而逝,像从未出现过似的。 她脸上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带着如常的亲昵,快步迎了上来: “夫君醒了?睡得可好?” 祝余面上不动声色,维持着温和的笑意,心中却已大为警惕。 影儿的身体里,怕是不止有一个灵魂… …… 玄影的梦境并未在痛苦中终结,它还在继续,将她带回了与夫君重逢后的甜蜜时光。 那段她终于得偿所愿的幸福日子。 新婚燕尔,蜜里调油。 祝余虽因死亡而失了一段记忆,但性格习惯没有改变,仍然是她熟悉的那个人。 甚至因已是夫妻关系,他们变得更亲密了,更加的不分彼此。 祝余教了她许多新鲜有趣的知识,有以前从未讲过的异世故事,也有只属于夫妻之间,不便为外人道的闺房之乐。 那段日子,是她自诞生清晰意识以来,最幸福、最满足的一段时光。 像是泡在了蜜罐子里,连呼吸的空气都是香甜的。 没有争吵,没有矛盾。 夫妇二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如许许多多的凡人夫妇一般。 若说真有什么小小的遗憾,那便是祝余白天需要去镇上的私塾教书了。 凭自己的学识和本事堂堂正正地养家糊口,还在镇上博得了一个好名声,这本是好事。 可玄影心里却渐渐不是滋味起来。 她每天都会隐身潜入私塾,看祝余上课,看他站在一群稚嫩的人族孩童中间,耐心地教导他们。 就像当年在大荒山中照顾年幼的自己。 那独属于她的温柔和耐心,现在却要分给那么多人族小孩! 她很不开心! 而最令她心头火起的还在后头。 那就是,自家夫君在镇上的人缘未免也太好了些! 特别是流云镇女多男少,尤其多得是中老年妇女。 祝余为人温和,颇受她们欢迎,堪称“妇女之友”! 今天张家婶子笑吟吟地送来一碟新蒸的米糕,说是感谢先生教导自家娃儿; 明日李家大嫂又牵着孩子过来送果子,说多亏了先生的照顾… 虽然远没有在九凤时那么生猛夸张,但同样让玄影感到烦不胜烦! “夫君是我的!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我的!凭什么让她们看?凭什么分走他的时间?” 玄影心里的小醋坛子彻底打翻了,酸气冲天。 恰在此时,意识深处,那个属于绯羽的声音响起: “瞧瞧,我就说吧?放任他在外面,迟早要被那些凡俗女子缠上!为什么不把他带走藏起来?藏到一个只有你们的地方,谁也找不到,谁也抢不走!” 玄影心动了。 但她尚存一丝理智,试图劝说祝余放弃教书。 然而她没说过祝余。 嘴上功夫,她不如祝余。 被醋意和不安充斥内心的玄影,成功被绯羽蛊惑了。 她暗中寻觅,很快找到了一处风景绝佳、与世隔绝的幽深山谷。 建好院落后,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清晨,玄影不再伪装那个温婉的凡人妻子,直接动用灵气,抓着刚起床一脸懵的夫君,径直遁入了那深山老林之中。 强行隐居的生活,就此开始。 在刚得知玄影凤妖的身份后,祝余是震惊的,不过还算冷静,甚至打算和她讲道理。 但自然是没用。 后来,祝余还尝试过逃跑。 这举动可彻底刺激到了玄影,她怎么能忍受祝余再次离开自己? 并没有接受过多少正常的感情教育,只旁观过人族情感的她在绯羽的撺掇下将祝余锁在了床上。 但更进一步废了他的提议,被玄影凶狠地拒绝了。 她只想把他留在身边。 可是祝余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即便她变着法地哄他开心,祝余的兴致依然不高。 她也想过帮他恢复记忆,但这么细致的灵气使用她并不会,硬来怕会伤到祝余的灵魂。 而交给绯羽这个疯子,她又不放心。 只能这么过下去。 直到那天,祝余终于接受了和她隐居的生活。 自那以后,两人便在这那小小的天地里真正过起了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想通了的祝余,一点点抚平玄影内心的不安和极端的想法。 没有外界的纷扰,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日子简单却幸福,真正的相濡以沫,岁月静好。 只是,这样纯粹属于两个人的幸福时光,仅仅持续了短暂的七天。 那个小剑圣来了,然后是巫女、机关师… 他们的家越来越大了… 啧… 玄影在睡梦中撅起了嘴。 梦不再美好,她郁闷地醒了过来,下意识地便想往身边那个温暖熟悉的怀抱里钻,寻求温存。 然而,她扑了个空。 玄影猛然睁眼,意识瞬间清明。 环顾四周,这里不是她和夫君的卧房,是她自己的识海! 而那个本该蹲在这里的绯羽,此时却不见踪影… 糟了! 夫君! 第230章 正义的三打一 九凤的战帅,尊主的妹妹,绯羽! 只能是她了。 她的灵魂…竟然没有被影儿完全吸收融合! 看来,那用生体转换术改良出来的复生秘法,也没能改变原版的缺陷。 想必是趁着影儿的灵魂因同步记忆而沉睡的时间,绯羽趁机占据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们在幻境里所见的绯羽,乃是凰曦制造出的幻影,真正的绯羽是什么性格,祝余并不清楚。 但九凤出身的,那脑子多半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不打上一架,恐怕很难帮影儿夺回身体了… 祝余脸上不动声色,脑中却已飞速运转。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对眼前的“玄影”说道: “影儿,我在睡梦中悟出了一套新的武技,看我给你露一手!” 说话间,体内灵气已运转起来。 南疆这片土地,一草一木皆在绛离的感知之下。 祝余打算以御灵术,将玄影被绯羽顶号的消息传递给绛离,让她们小心。 但绯羽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这位九凤战帅眼下只有一个念头:离开此地,寻个僻静处蛰伏下来,彻底压制住识海中玄影的反抗,完全掌控这具潜力无穷的身体! 事成之后,再来挑战这方天地间的顶尖强者,战他个痛快! 当然,祝余也是必须带上的。 倒不是这几天拉扯下来对他产生了什么特殊的情愫,纯粹是因为若把这小子,玄影那傻鸟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反扑,让她永无宁日。 这身体终究是那傻鸟的,她主扬反击,自己迟早会落败。 绯羽自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模仿着玄影惯用的亲昵语气,对祝余笑道:“夫君,这地方待久了也闷,不如我们换个地方散散心?” 说着便要伸手去拉祝余,准备强行带离。 在她即将摸到祝余的刹那,嗡——! 周遭的空气突然凝滞! 一道紫色灵气如壁垒般显现,将她与祝余硬生生隔开。 小院上空,三道身影降临。 正是苏烬雪,绛离,元繁炽三女。 绛离手持紫灵杖,身影一晃已挡在祝余身前,将他护得严严实实,温声道: “别怕,有阿姐在呢。” 她一直留意着这边动静,自祝余起床,便叫上苏烬雪与元繁炽赶来。 在路上,三女就已察觉到玄影身上那股异样的气息。 苏烬雪长剑出鞘,寒光直指绯羽,声线冷冽如冰: “你不是那凤妖,你究竟是谁?” 身为圣境强者,她们岂会察觉不到玄影身上气势的剧变? 那股磅礴的威压,可比原本的玄影强太多了。 “她是九凤一族的战帅绯羽,实力也在妖圣之境,她在数百年前死去,但灵魂藏在了影儿的识海。” 祝余在绛离身后沉声点破对方的身份。 听到“九凤”二字,绛离与苏烬雪皆是眉头一皱。 绛离担心的是妖圣之魂太过棘手,而苏烬雪则是在想,这世间居然还有一支威胁这么大的妖族没被干掉。 自己杀得还是不够仔细,也不知道她们躲在哪里。 元繁炽开口补充道: “九凤一族,凤族中最为好战的一支。” “当年因妄图挑起妖庭与龙族的战火,被末代妖庭至尊流放到西方,此后便销声匿迹了。” “啪啪啪…” 元繁炽话音刚落,被绛离的屏障隔绝在外的绯羽竟鼓起掌来,脸上露出欣赏的笑容: “不错不错!你这小丫头片子,居然连这等陈年旧事都知晓,倒也有几分见识!” 绛离紫灵杖指向她,喝问道: “千年前的妖圣之魂,为何会出现在玄影体内?!” “此事说来话长。”祝余道,“当务之急,是先将她制服,让影儿夺回身体!” 三女皆明白事态紧急。 绛离率先发难,紫灵杖重重顿在地面,霎时间紫芒冲天,引动天地灵气分隔出一片独立空间。 此举既是为了困住绯羽,更是为了避免圣境交手的余波殃及南疆无辜百姓。 身处异空间的绯羽脸色微变。 她并不想现在就和这几人交手。 毕竟她对这具身体的掌握尚不完全,玄影的灵魂也已醒来,在识海之中闹腾。 这样的状态下,面对三位圣境强者的围攻必败无疑。 这种无法尽兴的战斗可不是她想要的。 绯羽闪身想在结界封锁前撤走,但苏烬雪的剑气已然降下,拦住了她后退的去路。 “想走?迟了!” 清冷的叱喝声响起。 苏烬雪并未施展出自创的寒霜剑,而是选择了相对温和的水流剑。 即便如此,这一剑挥出,带着分山断海的恐怖威势,封死了绯羽所有可能的退路! 凌厉的剑意逼迫绯羽不得不放弃遁走的念头,仓促间转攻为守。 烈焰熊熊,在身前凝聚成护盾。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剑光狠狠砸在火焰护盾之上。 护盾剧烈震荡,连带着绯羽整个人都被这股恐怖的力量从半空中硬生生砸落下来! 这一剑虽未直接伤及玄影的肉身,却也震得寄身其中的绯羽灵魂不稳。 “该死!”绯羽暗骂,强行稳住魂体。 时间还是太短了… 几次试图掌控身体,都被祝余那小子来回折腾搅来搅去给搅黄了。 心神被多次冲击,消耗不小,灵魂又未与肉体完美相融。 此番仓促应战,一交手便吃了大亏,落了下风。 与此同时,元繁炽也动了。 她没有召唤庞大的机关兽群,而是左手自千机匣中抽出一柄造型奇特的机关大剑! 剑身之上,金色雷蛇游走,龙气自左手上释放。 元繁炽身形如电,与苏烬雪形成左右夹击之势,雷光与龙气缠绕的巨剑,撕裂空气,朝着刚刚落地的绯羽当头劈下! 绛离则稳稳立于结界边缘,一边全力维持着这方空间的稳定,一边分出心神。 只见她玉手轻挥,无数由精纯灵气凝聚而成的灵蝶涌现,如紫色风暴般铺天盖地地朝绯羽席卷而去! 三面受敌,逃脱无望! 绯羽眼中凶光暴涨,凤凰火直冲云霄! 既然走不了,那便放手一搏! 来战吧! 第231章 传奇耐活王 更准确地说,是以一敌四! 祝余也没闲着,在一旁紧盯着战局,瞅准机会便想祭出刚学会的幻术投影,给绯羽开开眼。 数招过后,绯羽虽略显狼狈,却仍傲然挺立。 她格开元繁炽的重劈,侧身闪过苏烬雪连绵剑气,朗声道: “若本战帅是全盛时期,你们三个齐上也不是本战帅的对手!” 她话音未落,一道幻术白光突然从侧面袭来,糊了她一脸。 正是祝余新获得的【月影幻梦】之力! 偷袭! “呃!” 恍惚间,她看到了自己的姐姐。 那幻象只令绯羽晃神了不到一息,但对实力到她们这种境界的强者来说,这不到一息的失神便足以改变战局! 水光闪动,苏烬雪的长剑已至! 元繁炽的机关大剑带着雷光点向她的肩头,绛离操控的灵蝶封住了她腾挪的空间。 三者合击之下,绯羽再也支撑不住,一声闷哼后,被从空中击坠。 还没等她挣扎着起身反击,识海之内却是风云突变。 玄影的灵魂骤然发难,抓住绯羽的灵魂,一把将她拖回识海深处,骑在身上就是邦邦两拳! 边打边骂:“让你占我身体!让你打夫君主意!!” 随着识海内绯羽被玄影摁住拷打,外界,玄影的身体失去了所有灵魂的主导,双眼一闭,软软地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在玄影体内那股属于绯羽的强横灵魂沉寂下去后,三女联手封印了玄影的灵气,确保她再无暴起伤人的能力。 随后,她们与祝余一道,小心翼翼地将失去意识的玄影送回了卧房。 祝余为她盖好被子,整理好略显凌乱的衣衫,确认她只是沉睡并无大碍后,这才转身面对等候在一旁,神色各异的三位女子。 “现在可以说了吧。”苏烬雪抱着剑斜倚着门框,“这妖圣之魂究竟怎么回事?” 祝余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苏烬雪听完眉头舒展,恍然大悟道:“原来她的实力是这么来的,怪不得什么武技都不会。” “等等…” 她突然神色一凛。 “复生术…妖族竟然还有此等秘术,那岂不是说以前陨落的妖圣都有复活的可能?” 苏烬雪已经计划着要带剑宗去翻妖族的遗迹了,最好让元繁炽把天工阁的人也叫上。 下墓倒斗这活计,他们是最专业的。 复活? 骨灰都给你们扬了,看你们怎么复活! “这不是妖族的秘术。”祝余摇头,光在绛离和元繁炽之间游移,“这是结合了人族蛊术和机关术改良的产物。” “什么?!” 三女皆是惊呼出声。 尤其是绛离和元繁炽,她们一个是神巫,一个是天工阁主,比旁人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妖族的手,居然伸到他们各自的秘术了! 祝余没有停顿,将那个潜藏在阴影中的妖族占卜师的存在揭露出来。 正是这个神秘人物,多年来游走于两族之间,窃取着人族的知识。 而且,其窃取的东西还与他们有关。 “知道他是谁吗?”元繁炽冷声追问。 祝余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苏烬雪: “雪儿,还记得我们夺回朔州城那天,那只蚊妖死前提到的妖族长老吗?” “当然记得!” 苏烬雪声音瞬时冰冷下来。 朔州沦陷,生灵涂炭…皆因那妖族长老的一纸占卜预言! 他算到朔州城中会诞生一个拥有‘剑骨’之人,此人未来将斩断妖族再兴之路…这才引动了妖族大军倾巢南下,攻破朔州城! 苏烬雪的父母,便是在那城破之日,倒在了妖族屠刀之下。 这血海深仇,她刻骨铭心,永世难忘! “那个占卜师…就是他?”苏烬雪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彻骨的恨意。 “有这种可能。” 祝余沉声说,他并无确凿证据,毕竟他们谁也不曾见过那长老的真容,只知道他擅长画皮伪装与占卜之术,藏匿极深。 曾潜入朝堂,挑动人族内战。 “另外,妖族大祭司还说,这位占卜师的本体…似乎是一团诡异的黑雾。” 说到“黑雾”二字时,祝余与元繁炽对视,两人都想起了一个“老熟人”。 “三百年前,虞朝的国师…”元繁炽缓缓开口。 这位大虞国师,便同时有着黑雾和占卜的能力。 “但那国师是人族,”元繁炽说,“他在姜鸾还是太子时就随侍左右,是姜鸾最信任的宦官,其生平清晰可考。” “唯一含糊不清之处,是他一身本事的来源…好像某天突然就会了占卜术。” “这背后,或许就是妖族占卜师搞鬼。”祝余说, “机关术,说不定就是从同样为姜鸾效力的赵擎那里拿到的。” “那蛊术呢?蛊术是从哪里得来的?” “巫隗,”绛离说,“只可能是她。” “蜕生蛊,只有她用过。” 从辛夷手中接过堂庭山大巫之位后,在南疆已拥有无上地位的绛离研习过那些被禁绝的蛊术。 其中就有巫隗梦寐以求的蜕生蛊。 她渴望以此蛊突破寿命的极限,收养绛离和祝余就是想用他们的特殊体质来炼蛊。 “巫隗?又是她?!”祝余叹道。 真是坏事做尽啊! 太坏了。 “但她是怎么和这占卜师搭上线的?” 苏烬雪问。 六百多年前她还未闭关,正领着剑宗在中原和北地对妖族大杀特杀。 难道,占卜师是逃命逃到南疆的? “或许可以去问问妖族。”绛离提出了一个挑动苏烬雪神经的建议。 剑圣瞅着神巫,问道: “莫非在南疆还有妖族存在?” 绛离答道:“是的,在即翼山有一支妖族部落。因其老实本分,且有功于云水城,我才特许他们延续至今。” 说罢,又看向祝余: “阿弟,你也认识他们。那蛇妖,你还记得他么?” “记得。” 祝余点了点头。 即翼山的蛇妖,是他几百年来见过最识时务的妖族了,印象深刻。 这货还活着啊,苟得一手好命,比几个妖圣还耐活。 妖族耐活王。 这大概就是选择大于努力吧。 第232章 唏…可以和解吗? 祝余转头看向绛离,语气里多了几分怀念: “那蛇妖…还活着呢?” 绛离应道:“蛇本就长寿,且那蛇妖素来与世无争,六百年从未出过即翼山,听镇守即翼山附近的巫说,这蛇妖还研究起了养生的法子。” 祝余闻言失笑:“这倒真是…活得越发通透了。” 这蛇妖,算起来是他为数不多活到现在的老朋友了。 几次重生,他结识的那些友人、家人、师长… 如今还在世间的,掰着指头也能数清。 一个是这蛇妖,另一个便是武家三哥。 哦,对了,西域的月之民应当也还在。 只不过,他们应该都记不得他了。 听着他们的交谈,苏烬雪抿唇不语。 她对妖族向来存着戒心,像绛离这样把妖族留在眼皮子底下的做法,在她看来实在不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纵使这些妖族曾立过功劳,依她的性子,最多留他们一命,打发到别处去谋生便好。 把异族放在人族堆里,保不齐哪天就再生祸端。 只是南疆终究是绛离的地盘,苏烬雪虽心里反对,嘴上却没说什么。 毕竟是活了八百年的剑圣,早已不是把情绪挂在脸上的小姑娘。 唯有在祝余的事上,她才会偶尔冲动上头,失了分寸。 “既然如此,去见见他也好。”祝余回过神,“那占卜师若真来过南疆,说不准和这地头蛇碰过面。” “不过在这之前,得先解决影儿体内多出来的那个灵魂。” 刚要往下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哼。 玄影不知何时醒了,三道气息瞬间锁定了她,随即又悄然散去。 “影儿?”祝余连忙回头。 玄影眨了眨眼,焦距凝聚在他脸上,倏然绽开一个有些傻气的笑容: “夫君啊~” 一头扑进他怀里。 祝余抬手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抚:“没事了,都过去了。” 玄影却在他怀里蹭了蹭,发出两声嘿嘿的傻笑。 旁边三女看得一脸古怪。 苏烬雪柳眉微挑,元繁炽摸着下巴,绛离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 怎么感觉这凤妖智力好像变低了? 刚才下手太狠,打傻了? 在三女的腹诽中,五人围坐在一起,说起绯羽的灵魂该如何处置。 玄影挥着拳头,满不在乎地说:“不怕!我狠狠教训了她一顿!她已经老实了!而且这身体是我的,只要我不长时间失去意识,她就出不来!” 这么说,上次绯羽能出来作祟,是因为凤妖自己长时间没了意识? 三女交换了一下眼神,目光齐刷刷落在祝余身上,意味深长。 祝余连忙摆手:“别瞎想,都不是你们猜的那样。你们也是过来人,当初我找回记忆时,你们不也跟着昏睡过一阵子?” 这话倒没说错。 三女都有过被困在梦里醒不来的经历,一时竟被他堵得没话反驳。 眼看祝余要蒙混过关,绛离却忽然笑盈盈插了句: “可上次阿弟闭关时,可没脱衣服啊。” “……” 祝余瞬间语塞。 这话一出,苏烬雪和元繁炽的目光又“唰”地聚了过来。 祝余给了绛离一个“之后教训你”的眼神,在后者期待的表情下举手投降: “…之后补上!一定补!” “最好是。”苏烬雪轻哼一声,眼底却是浮现出笑意。 他还欠着自己好些账没还呢,后面可要连本带利地补回来。 嗯,神巫的丹药好像挺不错的,到时自己也用用~ 这段小插曲在祝余的“保证”和苏烬雪的轻哼中揭过。 几人重新将话题拉回正轨。 祝余看向绛离和元繁炽,这两位在术法机关之道上造诣最深: “蛊术或机关术里,可有炼化此等圣境残魂的法子?” 绛离沉吟少顷后,率先开口:“炼魂之法倒是有,南疆古蛊术中,不乏以魂为引、为食的凶险之术。” “但是…”她摇摇头,“对圣境之魂无用,圣魂坚韧,非外力可轻易磨灭。强行施为,有被反噬的风险。眼下之计,唯有先行封印,再以岁月之力慢慢消磨其魂力。” “炼化…确无可能。” 元繁炽接话道,她抬了抬左臂,对祝余说: “你我先前能炼化体内那些残魂,一来是他们修为远不到圣境,二来是那些魂体比绯羽破碎得多,早就失了根基。” 祝余听着,心里便有了数。 看来想把绯羽炼化成养料滋补玄影,是行不通了。 “既如此,”他果断拍板,“那就设法将她从影儿识海中分离出来,寻个地方关起来吧。” “此法可行。”绛离点头赞同。 元繁炽也颔首道:“关押这事,就交给我吧。天工阁秘库中,有专为囚禁大凶之魂设计的‘寂魂天牢’图纸。我可稍作改良,打造一座囚笼,保证她插翅难飞。” 此时此刻,玄影的识海深处。 大字型瘫在混沌意识空间里,正百无聊赖地哼唧着的绯羽,将外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关起来?打造囚笼?寂魂天牢?!” 绯羽一个激灵,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 脸上的散漫被惊惶取代,凤眸瞪得溜圆。 这怎么行! 绯羽从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甚至渴求着死亡。 但她要的死,是在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里,与旗鼓相当的对手拼到最后一刻,哪怕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也算是轰轰烈烈,对得起自己这一身修为。 当年会反她姐姐,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可若是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一点点消磨到魂飞魄散? 这简直比将她挫骨扬灰还要屈辱!是比死亡可怕千百倍的酷刑! 真正的奇耻大辱! 这么憋屈的死了,她都无颜面对九凤先祖! 绯羽宁愿再被祝余捣鼓个百八十遍,也不愿被困在牢笼里等着自己一点点消散。 一想到未来可能面临的漫长、绝望、毫无意义的囚禁生涯,绯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魂体深处直冲天灵盖。 这这不能! 在“囚禁至死”的巨大恐惧面前,绯羽收起了自己先前的狂傲,急急忙忙对着玄影的灵魂传去一道带着商量语气的意念: “唏…可以和解吗?” 第233章 惊喜吗? “此时此刻?你莫不是在说笑吧?早干嘛去了?打架的时候不是挺威风吗?” 玄影的灵魂在识海中叉着腰,小脸绷得紧紧的,对着绯羽传来的意念毫不客气地呛了回去。 绯羽带着点憋屈的辩解:“哎呀,闹着玩的嘛!再说我也没真做什么出格的事呀!” “还没做什么?”玄影指着她,气呼呼地质问,“你明明就想对夫君出手!我都感觉到了!” “天大的误会!”绯羽叫屈道,“我对那祝余小子可没有半点非分之想!纯粹是为了你这傻鸟考虑!带上他是想保护他!” “你不是一直想和独占他吗?” “我这次要是成功了,你不就能如愿了?” “可惜啊…” 绯羽叹了口气,惋惜之情不似作假。 那三个人族丫头离这里太近,反应也太快了。 “傻鸟,你我相伴相生百余年,我怎么可能骗你呢?” 绯羽打起了感情牌,说着掏心窝子的话。 这句话,玄影倒是不太怀疑。 绯羽这家伙,虽然又疯又唠叨,一天到晚就想着夺过身体去找人打架,性子和凤凰火一样暴烈。 但确实从不说假话,心思直来直去,没什么弯弯绕绕。 这点上,她不像她那个坏鸟的姐姐,反而更像九凤族里那些头脑相对简单的属族,比如当年那个一根筋,死缠烂打纠缠祝余的银发鸟妖。 这也是玄影能一直容忍她的原因所在。 而且,玄影对自己掌控身体的主权也有着绝对的信心。只要她保持清醒,绯羽就翻不起大浪。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玄影却没立刻松口。 这事关重大,她得听听夫君的意见。 “哼,等着吧!我去问问夫君!”她丢下一句,“他要是坚持要把你分出来囚禁,那我也没爱莫能助喽!” 眼看玄影油盐不进,绯羽只好再抛出一个砝码: “等等!傻鸟!我知道!我知道你们说的那个妖族占卜师!我知道该怎么对付他!” “哦?” 玄影的意念波动了一下,明显被勾起了兴趣。 她丢给绯羽一句“你等着”,便将识海中的这番对话,原原本本地传递给了外界正等着她回话的祝余。 “她真这么说?” 祝余也来了兴趣。 不过,他可不会因为这点情报就轻易松口 说起来,这绯羽可是经历过妖庭鼎盛时期的,又是九凤的战帅,其记忆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宝藏! 妖族秘闻、失传的古老武技、威力强大的秘术… 这就是送上门的百科全书,而且,还是带索引的那种。 留着她,确实比直接关禁闭划算。 这些知识,不得全给她榨出来? 祝余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对着玄影道: “影儿,告诉里面那位战帅阁下。和解可以,但诚意呢?光是这点情报可不够。战帅阁下身居高位,一定修习过不少妖族高阶的武技和秘术吧?” “这些是不是也该拿出来交流交流,以示诚意?” 玄影乖巧地将这番谈判条件传递了回去。 识海深处,绯羽听到这“贪得无厌”的要求,气得咬牙切齿。 趁妖之危,敲骨吸髓!她堂堂九凤战帅,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 这口恶气,她…… 忍了! 但这个屈辱,她也记下了! 迟早有一天,要和此前被祝余捣鼓的仇一起加倍奉还! 绯羽磨着后槽牙,道:“…行!本战帅答应了!” 贪心的狗男人! 她默默补了这么一句。 条件谈妥,苏烬雪却仍是秀眉微蹙。 她瞅了眼正抱着祝余胳膊傻笑的玄影,终究还是不放心。 毕竟是祝余的枕边人,万一哪天出意外怎么办? 她绝不会容忍任何可能威胁到祝余的隐患。 “那妖魂,不可不防。若那疯鸟趁凤妖不备再生事端,对郎君出手呢?” 绛离轻声道:“这好办。我们联手,给绯羽设一道禁制便是。” “南疆巫术里有专门的术式,能将她牢牢锁在玄影的识海里,让她翻不出浪来。一旦她有异动,我们都能立刻感知。” “这倒也是个办法。” 得到一致同意后,三女当即行动,合力在玄影识海中布下层层屏障,紫、蓝、金三色符文如蛛网般铺开,最后凝成一道无形的锁。 识海深处,感受到那如同天罗地网般罩下的强大束缚,绯羽脸都气歪了,偏又无可奈何,只能不爽地缩在角落。 谁让她技不如人,输了就得认栽。 待封印彻底稳固,确保万无一失后,众人这才将注意力重新投向绯羽所知的占卜师情报。 玄影的识海空间内,绯羽盘膝而坐,脸色臭得像刚吞了只苍蝇,闷闷地开口: “黑雾,占卜师…哼,符合这俩特征的,千年之前,也只有冥凰族那个见不得光的长老了。” “那家伙,无名无姓,跟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当年想混进钦天监学艺,结果被监正那老古板嫌出身不正给撵了出来。” “后来不知走了什么运,竟被冥凰族的世子收留,还举荐他入了钦天监…这家伙在占卜一道上还真有点天赋,很快就学有所成。” “大概是为了报答那世子的收留之恩吧,学成之后,他就成了冥凰族的长老。后面的事,我就不清楚了。我们九凤被放逐的时候,他还在冥凰族当他的长老呢。” “他实力如何?”祝余追问。 “千年前?”绯羽努力回想了一下,语气更加轻蔑,“撑死了六阶吧!弱得很!” “六阶?”祝余诧异道,“妖庭那场末日之战,连圣境都死干净了,一个六阶居然能活这么久?” 绯羽嗤笑一声:“谁知道呢。那家伙当年就透着股诡异,浑身阴气森森的,妖族里没谁待见他,也就那个世子肯高看他一眼,兴许是给了他保命的手段吧。” 她知道的也就这些,言辞之间对这占卜师充满了轻视。 九凤只信奉纯粹的力量,这种籍籍无名,只能攀附强者的家伙,若非沾了冥凰族的光,连让她记住的资格都没有。 从绯羽这里再问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祝余便站起身,拍了拍玄影的肩: “好了,既然如此,咱们去即翼山走一趟吧,见见老朋友去。” “时隔六百年再见,还有这么多圣境拜访,他也会很惊喜吧?” 四位圣境大驾,这即翼山也是好起来了,搞不好还能评一个南疆新福地呢。 第234章 如雷贯耳 一群形貌各异的妖族,正围着个半人高的青铜丹炉忙碌着。 浓郁的药香在空气中弥漫,还夹带着草木的清香和淡淡的焦糊味。 炼丹,这是他们从人族那里学来的新潮养生法门。 一位须发皆白,身着宽松绸袍的老者,正捋着胡须,眯着眼,指点着几个手脚略显笨拙的小妖往炉中投放药材。 “火候!注意火候!哎呦,那个谁,紫叶藤不是现在放的!” 看小妖们那笨手笨脚的样子,老者急得直跺脚,不停纠正它们。 “大王,是这味道吗?”一个顶着羊角的小妖使劲嗅着空气中愈发浓郁的香气,忐忑地问。 老者正是即翼山的蟒蛇妖王,他使劲嗅了嗅,老眼一亮,抚掌大笑: “对对对!就是这个味儿!错不了!和人族卖我的上品‘益气丹’一模一样!成了!要成了!” 他脸上皱纹都舒展开,仿佛已看到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在向自己招手。 不多时,炉火渐熄。 在众妖期待的目光中,蛇妖王小心翼翼地从丹炉中取出一粒粒尚带余温,晶莹剔透的丹药。 他捻起一枚凑到鼻尖,陶醉地嗅着那清新的药香,满意地捋着长须,正待吩咐小妖们分装。 忽地,一个清朗带笑的声音自高天上悠悠传来: “蛇兄,数百年不见,你这日子过得越发逍遥了,竟学起这人族的炼丹养生之术?好兴致啊!”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扬每一个妖族耳中。 “嗯?谁在说话?!” 众妖悚然一惊,齐齐抬头望去。 只见云端之上,五道身影翩然降临。 为首者,是一名俊逸的白衣青年。 而他身后,四位女子风姿绰约,容貌气质皆非凡俗,如九天仙子下凡。 蛇妖王目光先是茫然地落在白衣青年脸上。 此人…似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然后,当他的视线扫到青年身后那位银发紫眸的女子时,浑身猛地一僵! 哎哟我! 这不是神巫大人吗?! 至高无上的南疆神巫,绛离。 南疆这片土地上,但凡开了灵智的生灵,没有不识得这位存在的。 蛇妖王手里的丹药“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却顾不上去捡,三步并作两步,恭敬地弯腰行礼,声音都带上了颤音: “神…神巫大人!大驾光临,小王有失远迎!” 心里也在琢磨着,神巫为何突然来他们小心的即翼山? 那能让神巫都屈居身后的白衣青年,又是何等惊天动地的人物? 还有那三位能与神巫并肩而立,气度丝毫不逊的女子…她们又是何方神圣? 特别是…蛇妖王咽了口唾沫,他对这三名女子都有莫名的畏惧。 并非是实力上。 对那白衣女子,他有种羊羔见了屠夫的恐惧感。 仅仅是目光扫过,便令他鳞片发紧,想缩回洞中。 而对红衣与黑衣女子,则是源于血脉上的畏惧… 妖圣… 这两位,是妖圣?! 蛇妖王头皮发麻。 妖族何时出了两位圣境?!又是怎么和神巫混一块了? 他即翼山又何德何能,引来这几位大驾? 难道是来征兵的?! 不,应该不是… 即翼山的孱弱路人皆知,就它们这生活方式,根本提供不了合适的战士,最多去活跃活跃气氛。 妖圣喝多了拉它们去和人族开战。 看这站位,这一行人乃是由那白衣青年主导。 再听他对自己的称呼是“蛇兄”,还说什么“数百年未见”… 蛇妖王心中疑云翻涌。 自己何时有过这么厉害的故旧? 自巫隗之乱后,他们谨守本分,从未踏出即翼山范围半步。 若这青年真是他的旧识,那相识必在六百年之前! 可…他是谁? 六百年仍是青年外表,其实力定不在神巫之下啊… 但人族何时又有了这样一位圣境强者? 这么大的事咋没人通知他? 就在蛇妖王胡乱寻思之际,那白衣青年已含笑上前,伸出双手扶了他一把。 祝余看着他那布满皱纹,须发皆白的脸上,一时也有些感慨。 连妖都老了啊… “蛇兄不必行此大礼。当年,你可是帮过我们大忙的。” “不过…你应是对我没什么印象了。” 蛇妖王被他拉着,先是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绛离 。 见神巫大人面带微笑,眼神平静无波,并无不悦之色,他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随即对着祝余挤出一个笑容: “呃…这…小王年事已高,这脑子啊,早就不中用了,糊涂得很,还请大人莫怪…” “不知…小王是在何时何地,有幸见过大人?” 祝余看着他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不禁失笑摇头: “蛇兄确实是年纪大了,不复当年的豪气了。” 豪个屁的气啊… 蛇妖王眼角抽了抽。 他就是最年轻气盛的时候,也不敢在圣境面前放肆啊…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句人族古话一直被他奉为妖生格言。 蛇嘛,就是一个能屈能伸。 蛇妖王都在怀疑这小子和他有没有见过了,连他啥脾性都不清楚。 但表面上,他还是搓着手,讪讪道: “让大人见笑了,见笑了…” “山野之地,简陋不堪。诸位大人若不嫌弃,还请移步小王府中稍坐,容小王略备粗茶,稍尽地主之谊?” “那就有劳蛇兄了。”祝余笑道。 “大人哪里话!神巫和大人们莅临,是我即翼山的荣幸呐!”蛇妖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诸位大人,请!” “请!” 洞府内,茶香袅袅。 蛇妖王让最伶俐的小妖为祝余等人奉上香茶。 这款茶叶是他托山下的人族购置的,上品的灵茶,偶尔才会拿出来品一品,正适合用来招待贵客。 祝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是好茶,他这种喝不了茶水的都能品出来。 蛇妖王捧起茶杯,堆起一个恭敬的笑容,问: “敢问诸位大人尊讳?小王也好铭记于心,不敢怠慢。” 祝余放下杯子,首先指了指苏烬雪,说: “这位是黎山剑圣,苏烬雪。蛇兄想必也听过她的名号。” “黎山…剑圣?” 蛇妖王下意识地就要顺着话头,挤出那套惯用的“久仰大名,如雷贯耳”的客套词。 但话到嘴边时,猛一回神。 “谁?!” 第235章 止小儿夜啼 这个名号差点没给蛇妖王吓出原型来。 他眼前一黑,第一反应就是想转身就跑。 哪怕这里是他盘踞了六百年的即翼山,此刻也只想快点跑出去躲起来。 “噗通!” 一声闷响从他身后传来。 那个原本侍立在后,负责端茶送水的鼠妖,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双眼翻白,直挺挺地吓晕过去。 其余几个小妖亦是噤若寒蝉,一个个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同伴的影子里,浑身抖得像筛糠,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剑圣! 苏烬雪! 这两个名字,在妖族之间早已不是简单的名讳,而是代表着终极恐怖的禁忌。 哪怕是远在南疆,几乎与世隔绝的它们,也无数次听闻她的凶名! 这位剑圣的成名之战,便是将北地妖族屠戮殆尽,一剑下去,劈开了整个极北之地。 那道剑渊,至今仍存在于北地雪原之中,是人族剑修心目中的圣地。 那之后,她更是一人一剑转战中原,还没成剑圣的时候,就已杀得中原妖族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中原妖族几乎被她一人杀绝! 待她踏入圣境,创立剑宗之后,更是领着那群煞星弟子,对妖族犁庭扫穴,见妖就杀! 哪怕是躲在深山老林里苟活的小妖,也会被掘找上门砍了。 到最后,中原与北地再无半只妖族敢露头。 凶名之盛,还侥幸存活的妖族,甚至不敢直呼“剑圣”或“苏烬雪”之名,只能用“那谁”、“那位”、“那位杀神”来代指! 生怕念出名字就会被那位杀胚感知到,然后跨越万水千山,隔空一剑斩来,形神俱灭! 妖族传说,颂其真名者,必遭天谴! 她在妖族之内的威慑力,已经超越了“止小儿夜啼”的程度了。 大妖们哄孩子时都说:别怕孩子,让我们先怕… 即翼山的群妖虽在南疆,有绛离这位神巫亲允在此繁衍生息,可私下里谁没嘀咕过? 那位对妖族恨之入骨的剑圣,要是知道南疆藏着这么多妖族,会不会提着剑杀过来? 神巫再强,总不至于为了它们这些小妖,去跟同族的顶尖强者翻脸吧? 所以,它们安分守己,龟缩在山中六百年不敢露头,一大原因便是对这位剑圣的恐惧。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位煞星竟亲自来了即翼山!还跟神巫走在一起! 她们真是一伙的! 小妖们已经吓麻了,一个个魂飞魄散。 蛇妖王也好不到哪去,冷汗打湿了后背。 现在他知道为啥自己刚才见了这白衣女子就害怕了。 原来是求生欲在提醒他快跑啊… 不过,蛇妖王毕竟是活了六百年的老妖怪,定力还是有的。 最初的慌乱过后,他强行压下转身逃窜的冲动,脑子里飞速盘算起来。 剑圣肯定是本尊,毕竟有神巫在此,做不得假。 祝余或许会拿他寻开心,但神巫不会。 可剑圣为什么会和妖圣站一起?! 她们不该一见面就开战,战至大道磨灭一方身陨为止吗?! 蛇妖王感觉自己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但当着苏烬雪的面,他连发呆都不敢。 就怕应得迟了,惹剑圣不快,一剑给它们连妖带山一块劈了… 他强撑着抬起头,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苏烬雪拱了拱手。 “小…小妖见…见过剑圣大人,久仰久仰…” 苏烬雪只是冷冰冰地微一颔首,目光便又落回了祝余身上,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入不了她的眼。 即便如此,在蛇妖王看来已是天大的恩典。 她没起杀心,这就够了。 他可没指望这位煞星能像祝余那样坐下来跟自己唠嗑。 真要是开口闲聊,他怕是得当扬吓破胆,一个字也接不上来。 在蛇妖王心中,对这位剑圣的恐惧,甚至比面对神巫绛离时还要深几分。 “都别紧张。”祝余见它们一个个缩着脖子,笑着摆摆手,“剑圣仁慈,知道你们这些年安分守己,不会滥杀无辜的。” “对吧,剑圣大人?” “……” 苏烬雪没回话,只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嗯”,然后就别过脸去,马尾一晃一晃,不和这嬉皮笑脸的家伙对视。 在外人…外妖面前,剑圣的架子还是要端一下的。 但她着实高看了这些妖族。 它们哪里敢盯着她的反应看呐? 那眼睛都瞅着地面呢,视线少说离她几尺远,衣摆都怕看见。 蛇妖王听了祝余的话,只能在心里苦笑。 屠夫杀猪宰羊时,何曾在乎过猪羊是不是安分? 可祝余都这么说了,他不信也得信。 毕竟能让神巫与剑圣这般人物陪伴左右,说这青年是老天爷的亲儿子,他都觉得合情合理。 对这位的话,他不信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心底深处甚至隐隐觉得,这看似气势最弱的青年,或许才是最惹不起的那个。 稍稍定了定神,蛇妖王又转向玄影与元繁炽,拱手问道: “不知这两位大人是…?” 祝余先指了指元繁炽:“这位是天工阁主,也是大炎老祖,元繁炽。” “……” 蛇妖王的嘴角抽了抽。 天工阁主?大炎老祖? 好好好,又是一位圣境。 好在先前已被神巫与剑圣连番“洗礼”,蛇妖王的胆子倒是被练得强韧了些,虽仍觉心惊,却已不至于失态。 何况天工阁主素来有贤名,也没听说过与妖族有什么仇怨,他心里的畏惧淡了许多,反倒生出几分好奇。 这位圣人身上,怎么隐约透着点妖族的气息? 只是好奇归好奇,再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问出口。 接着,便是最后一位红衣女子了。 蛇妖王从气息上就判断出她是一位妖圣,而且很可能是传说中的凤族出身。 红金色的华服,只有凤族这么穿。 而祝余的介绍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玄影,玄凰的公主。” 玄凰? 蛇妖王虽不清楚凤族内部的具体分支,但“公主”与“妖圣”这两个词已经够分量了,当即郑重行了一礼。 礼毕,蛇妖王看着眼前这几位,只觉得喉咙发干,心口发紧,有种身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那脚步都是虚浮的。 神巫、剑圣、天工阁主、玄凰公主… 哪一个单拎出来都能让天地抖三抖,如今竟扎堆跑到他这小山头来了。 他鼓起毕生的勇气,用尽可能谦卑恭敬的语气,问出了那个让他坐立难安的问题: “诸位大人…屈尊来小山,不知…不知有何吩咐?” 第236章 闲暇日 祝余轻啜了一口灵茶,笑道: “不瞒蛇兄,我们此来,一是想见见你这老熟人,叙叙旧情;二嘛,是想向你打听一个妖族的下落。” 蛇妖王耳朵抖了抖,自动把“见老熟人”那句过滤了,他微微弓着身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应声道: “大人尽管问,小妖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开玩笑,这几位大神杵在这儿,他敢保留一个字,那真是嫌命长了! 好。”祝余笑容不变,“我们要找的,是一个本体是黑雾,精通占卜之术的妖族。蛇兄久居南疆,消息灵通,不知可曾见过或听说过此妖?” 蛇妖王垂下眼睑,显然在仔细回想。片刻后,他抬眼答道: “六百年前,确有这么个妖族来过南疆。” “此妖原在极北之地,后来…呃…” 他顿了顿,朝苏烬雪拱手作揖: “后来,因畏惧剑圣大人的神威,才一路遁入南疆避难的。” 这话一出,苏烬雪眉峰微挑。 倒是与她先前的推测对上了。 那占卜师果然是为了躲她的剑锋,才从北地一路逃到了南疆。 实力怎么样不知道,但跑是真能跑啊。 蛇妖王继续道: “那雾妖初入南疆,便四处游说本地妖族,鼓动我等参与它那所谓的‘妖族复兴’大计,要与人族…战斗到底。” “但小王拒绝了它。我即翼山一脉,所求不过是偏安一隅,繁衍生息。并不想为了一扬无意义、没希望的战争送死。” “妖族是衰落于内斗,非丧于人族之手,我等与人族本无仇恨,何必为了一个自取灭亡的疯子,搭上族群的性命?” “那雾妖见说不动我等,便在南疆各处隐秘之地游荡。后来…” 蛇妖王声音沉了沉。 “后来便与那巫隗勾结在了一起,狼狈为奸,祸乱南疆。” “哦对了,就在巫隗被神巫大人斩杀那天,这雾妖还冒了出来,当着我们的面继续蛊惑。” 他说着,又朝绛离深深一拜。 “但那时小妖们早已被神巫大人您那无上威能所折服,心神俱震,岂会再听它那痴心妄想的狂言?我等皆唾弃之!” “绝不学那巫隗,与之同流合污!” 他这一套行云流水般的“表忠心”外加精准的马屁,拍得是又响又亮。 连绛离、元繁炽这等见惯世面的,都不由得莞尔。 这老蛇妖,趋利避害的本事,都不比人族差了。 难怪他能活到现在,甚至让即翼山的群妖和山下人族相安无事这么多年,看来不是没道理的。 元繁炽这时开口问道:“那雾妖当年的实力如何?” 蛇妖王再次凝神细思,随后笃定地回答: “回阁主大人,那雾妖当时绝不超过三阶的水准。” “哦?” 听闻此言,祝余五人交换了一个惊疑的眼神。 三阶?! 千年前是六阶,六百年前是三阶?这实力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 难不成这就是他苟延残喘这么多年的代价? 力量在不断流逝? 又闲谈了几句,确认再无更多有用信息后,祝余等人便打算起身告辞。 临行前,绛离让小妖们取来纸张,指尖一点,在纸上留下几行小字,轻轻飘至蛇妖王面前: “此乃一道养气固元的丹方,对你研习的养生之道或有裨益,权作谢礼。” 蛇妖王双手接过丹方,如获至宝,连连道谢: “多谢神巫大人厚赐!” 还得是神巫大人心善呐!这可比外面买的方子强出百倍! 绛离又道:“另外,近几日南疆将举行一扬盛会,你,届时也来云水城参加吧。” 蛇妖王一愣,有些受宠若惊:“小王…小王也能参加?” 这等盛会,他一个妖族,似乎… “自然。”绛离看向祝余,声音柔和下来。“毕竟,你是巫隗之乱中,除我与我师弟祝余之外,唯一还活着的…亲历者与见证者。” “你眼前这位,便是我师弟祝余。” “当年,正是他、你、还有先师辛夷,联手在抵挡巫隗,为我争取到了出关的时间。” “啥?!” 蛇妖王满脸的惊愕之色。 巫隗之乱,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忘? 但是…但是… 当时不是只有辛夷大巫和他在阻拦巫隗吗? 是辛夷大巫燃烧生命拖住了巫隗…然后… 不对! 辛夷大巫在正面拖住巫隗了,那…那当时是谁冲到他面前,劝他弃暗投明的? 蛇妖王感觉自己的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忘了。 祝余见他陷入沉思,笑着摆了摆手:“想不起来也无妨,到时见面再说吧。” 说罢,便带着苏烬雪几人转身离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天际,蛇妖王还站在原地,捧着那张丹方,眉头皱得紧紧的,嘴里喃喃自语: “不对…这里面定然有哪里不对…” …… 堂庭山,竹楼内。 祝余几人围坐桌旁,将收集到的情报细细梳理了一番。 苏烬雪、绛离、元繁炽各自表示会安排下去,令门下弟子及各处据点加强戒备,清理妖族的遗迹。 此事,便算是暂告一段落。 一时间,竹楼里静了下来。 四位风姿绰约,身份煊赫的女子,目光不约而同地,齐齐落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那个坐在她们中间,正低头拨弄着茶杯的白衣青年。 这世间,能同时承受这四道目光汇聚而不露怯的,恐怕也唯有他了。 祝余抬起头,迎上那四双或清冷、或温润、或沉静、或依恋的眼眸,脸上堆出一个毫无负担的笑容: “好了好了,正事说完啦。你们看,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煦,正是出游的好天气。” “咱们回到南疆也有些日子了,还没好好看看这云水城如今是何光景呢。” 他看着绛离,笑道: “阿姐,你可是这里的主人。不如你带我们到处走走?看看这六百年,云水城都有哪些变化?” 绛离紫眸微弯,笑意温柔如水: “自然可以。” 只是心里却悄悄打着别的主意。 比起这喧嚣市井,她更怀念的,是年少时与阿弟并肩漫步在堂庭山寂静无人的林间。 怀念那份独属于两人的静谧与安然。 嗯,不急。 等阿弟单独陪她时,再带他回那处只有他们知晓的山洞看看吧。 她这些年,可是一直精心打理着那里呢。 第237章 舞 苏烬雪点了点头。 逛街于她而言,远不如练剑悟道来得吸引人。 但只要是和他一起,哪怕只是漫无目的地走走,也是好的。 元繁炽言简意赅:“可。” 对她而言,观察市井百态,或许能触发些新的机关灵感,何况同行者是他。 至于让玄影给模型添把火的事,不必急于一时。 玄影挽住祝余的手臂,乖巧道:“好呀,夫君去哪我就去哪~” 从回忆中苏醒后,灵魂中“小玄影”的那份对她的影响好像越来越深了。 性格朝小时候转变了些。 “不过嘛,”祝余环顾了一圈,“咱们可不能这样子出去。” 以他们这阵容出现在城中,巫神殿里的巫祝们都得被惊动起来,搞一个全城戒严。 那还逛个屁啊。 众人会意。 绛离手指紫光一闪,那身华贵的银发神巫装束悄然隐去,化作一袭素雅的南疆女子布裙,银发也变长染黑,盘在脑后。 “要避人耳目,都扮做南疆女子的模样最好。” “好主意!” 祝余第一个赞同。 他身边的女子皆是身材出挑,天生的衣架子,换身装束定是另有一番风情,他倒真想瞧瞧她们穿上南疆服饰的模样。 三女自然无异议,很快便换上了绛离取出的衣物。 祝余站在一旁,目光在四位风格迥异、却同样美得惊心动魄的女子身上流连,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露出了无比满意的笑容。 他尤其多看了苏烬雪和元繁炽几眼,心中暗自赞叹。 这么多年,还没看过她俩穿裙子呢。 唔…这冬季的长裙款式好看是好看,但… 祝余心思活络起来,等晚上回了竹楼,只有他们几人时,或许可以“建议”她们试试南疆夏日那轻灵飘逸,露出腰腿的短裙款。 想到那画面…祝余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唯一的遗憾是,只能一个个来。 让她们一起是万万不可能的。 马上要出门,她们是用灵气瞬间换好的装束,省事是省事,却少了几分“观赏性”。 晚上嘛,自然要按正常穿衣步骤,一件件慢慢来…他得好好一饱眼福。 收拾妥当,一行人便朝着山下的云水城走去。 眼下离绛离安排的盛会已不远,加之此前召了各部巫祝入城,此刻的云水城里比他们初来时更加热闹非凡。 街道上摩肩接踵,随处可见身着奇装异服的南疆奇人异士,以及自中原而来的旅者和商贾。 繁华程度,和中原大城已没什么区别了。 而且祝余还听绛离说,她和元繁炽谈好了合作,后者会调遣天工阁的机关师来传授南疆机关术。 届时,南疆和中原的差距就更小了。 就是不知道大炎朝廷得知此事后会是什么心情。 大概会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毕竟元老祖亲自做的决定,他们谁敢说个“不”字呢? 有意见的,自己来找老祖谈。 刚转过一个繁华的街角,一阵悠扬空灵的芦笙乐声和人群的惊叹声便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前方一处宽阔的广扬,正上演着一扬舞蹈表演。 “化蝶舞”,乃南疆人献给神巫绛离的舞蹈。 舞者不仅要精通歌舞,更得通晓巫术与幻术,方能演绎出其中精髓。 祝余一行没去凑人群的热闹,转头进了旁边的酒楼,在二楼临窗的位置坐下。 店家很快端上了南疆特产的果酒,琥珀色的酒液入口清甜,带着果香。 几人凭栏而坐,一边浅酌果酒,一边观赏楼下的表演。 随着乐声渐起,一名身着彩衣的少女缓步入扬。 她赤着双足,脚踝系着银铃,可惜祝余他们的位置离得有点远,听不见银铃随脚步落下时带出的清脆响声。 但那翩翩的舞姿已足够精彩。 随着伴奏的曲调由低沉转向空灵,空中竟真的浮现出无数斑斓的蝴蝶虚影,它们随着舞者的动作盘旋起落,时而聚成一片绚烂的花海,时而散作漫天星点。 少女的身影在蝶群中若隐若现,她的舞姿愈发轻盈灵动,仿佛自己也化作了一只最大的彩蝶,引领着这梦幻的蝶群。 窗边的几人,皆看得入神。 就连自带凤族舞蹈天赋的玄影,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被这独特的美感折服。 祝余看得心热,忍不住微微侧身,靠近身旁的绛离,好奇地压低声音问道: “阿姐,这献给你的舞…你会跳吗?” 绛离正凝望着广扬上那如梦似幻的蝶影,闻言抬眸看他,紫眸中盈满笑意: “这是献予神巫之舞,非我所创。我…自然是不会跳的。” “不过…” 她往祝余耳边靠了靠,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低语悄然道: “阿弟若真喜欢,姐姐我…也不是不行~” 这近乎耳鬓厮磨的亲昵低语,以及若有若无的撩拨,瞬间引来了另外三道目光! 祝余感受到那三道如有实质的“注目礼”,神色如常。 这段时间历练下来,他已练就了一副水火不侵的厚脸皮。 他甚至还迎着三女的目光,坦然地露出了一个笑嘻嘻的表情。 怕什么? 大不了…之后多“努力”几回,挨个安抚便是! 祝余心中底气十足。 尤其是在这南疆地界,在绛离身边,他能肆意吸收无尽的灵气与生机,怎么吸都吸不完。 这是他敢在几位“娘子”之间反复横跳,偶尔“作死”的最大倚仗! 浪,放心大胆地浪! 对于绛离说要学舞的话,祝余心里期待感拉满。 不过,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产生了。 若是…若是能让身边这四位,联袂为他舞上一曲如何呢? 同台共舞,各展风姿,那画面…光是想想就让他心动! 不过,短时间内也只能是想想了。 让这四位彼此间微妙“较劲”的主,放下身段,在同一个扬合跳舞给他看? 那恐怕美梦还没开始,就会先演变成一扬惊天动地的斗法现扬! 到时就不是赏舞,而是劝架了… 祝余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他的家庭和谐大计,任重道远呐… 第238章 巧了 云水城另一条繁华的街道上,负责南疆俗事的巫祝正陪同着几位特殊的客人: 来自大炎女帝身边的亲信女官月仪,以及数名身着便装的侍卫属官。 月仪并未着那身绯色官服,只穿了一身素雅得体的中原仕女常服,但眉宇间的干练与在宫中养成的气度依旧难掩。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充满异域风情的街景,穿着花纹繁复的南疆服饰的人们往来穿梭,喧闹中透着勃勃生机。 月仪由衷的赞叹,对身旁的大巫祝感慨道: “都说南疆不逊色于中原,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云水城气象万千,民生富足,南疆在神巫大人引领下,当真是日渐繁盛,欣欣向荣啊。” 那陪同的巫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闻言含笑点头,顺势接话道: “神巫大人向来体恤族民。不过说起治理之道,大炎女帝陛下同样真叫人钦佩。听闻中原如今国泰民安,疆域稳固,百姓日子过得殷实,已有盛世气象。” 月仪心领神会,唇角弯起一个矜持的弧度: “女帝陛下常说,为政者,理当守好一方水土,护好一方百姓。” “神巫亦有此言。” 双方相视一笑,气氛融洽。 正走着,忽闻前方广场方向传来震天的喝彩声,热闹隔着几条街都能感受到。 月仪停下脚步,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那片空地上围了黑压压的人群,偶有紫色的光彩闪过。 “前方如此喧闹,不知是在举行何种盛会?”她好奇地问道。 巫笑道:“那是在表演‘化蝶舞’呢。此舞乃是献给神巫大人的祈福之舞,舞者皆是各部挑选出来,具有巫潜质的纯洁少女。” “哦?化蝶舞?” 月仪眼中兴趣更浓,“既是献给神巫的祈福舞,倒真想见识一番。” 巫祝侧身抬手,指向广场旁那座三层酒楼: “那座望川楼正对着广场,二楼视野开阔,能将整个表演看得真切。若月仪大人有兴致,不妨上去坐坐。” 月仪颔首应道:“好,那就叨扰了。” 一行人便往望川楼走去。 巫祝熟稔地要了一处临窗视野开阔的雅座,月仪与随行侍卫属官落座,目光投向窗外那流光溢彩、蝶影纷飞的奇幻舞场,沉浸其中。 云水城本就是南疆与中原往来的枢纽,街头常见外乡面孔,楼里的本地客人们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楼下的表演,没人过多留意。 但不远处的另一桌四女一男的组合,则颇为感兴趣地打量着她们。 这酒楼二楼适合观舞的就那一片,月仪她们的位置,恰巧就在祝余等人的斜对面,中间只隔了一道雕花栏杆。 “那不是女帝身边的贴身女官么…” 元繁炽随意一瞥,便认出了来人。 她以“祝怀真”的身份进入皇宫时,曾见过月仪几次,记住了她的脸。 女帝最信任的亲信就是她了,不随侍女帝左右,大老远跑南疆来做什么? 元繁炽看了看也在打眼张望月仪那边的祝余。 该不会,是被女帝派来找他的吧? 不,不对。 女帝若真想寻人,动用的必然是武德司那些专精此道的好手,怎会派来一个修为不过二阶的宫中女官来? 月仪此来南疆,必定另有缘由。 尽管猜不透其中原因,元繁炽还是转头对祝余几人提了句: “那中原女子是大炎女帝身边最得力的女官,宫中的尚仪。” 祝余他们闻言都有些意外。 方才见那中原女子气度不凡,又有南疆巫祝陪同,原以为是中原某个世家大族的女儿,没成想竟是帝王亲信。 但意外归意外,几女也没太放在心上。 在这南疆之地,女帝的名号实在没什么分量。 况且对于她们来说,一个俗世帝王真算不了什么。 莫说是个女帝亲信,就是女帝亲至,也很难让她们多看两眼。 除非她是为祝余来的。 而祝余虽知女帝和自己的关系,但也不认为月仪是来找自己的。 自己在南疆又没露过面,她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在哪儿? 女帝的副本还没开呢,内鬼系统也给不了她定位,总不能是凭空掐算出来的吧? 至于女帝这一副本,祝余不打算在这边开。 一来是女帝的实力实在是…弱了那么一点。 区区六阶修为,在眼前这四位圣境强者面前,那就是一盘菜。 如果说雪儿她们四个是凶狠的虎鲸,那女帝就是一条人畜无害的小金鱼。 风暴一起,第一个被卷没的就是她。 再者,根据过往的经验,任务进行到最后阶段时,对应的天命之女总会被困在梦境里醒不过来。 雪儿她们几个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好在她们本就是传说级的人物,就算动辄消失百八十年也无人觉得奇怪。 可女帝不一样。 她是俗世王朝的君主,还没有继承人。 老话讲国不可一日无君,若是哪天她突然陷在梦里醒不过来,这才安定没几年的大炎朝廷非乱套不可。 思来想去,祝余觉得还是先去一趟大炎都城更稳妥。 既能见见女帝,也能顺路探望武家三哥。 …… 化蝶舞一舞终了,漫天幻蝶如星雨般消散在阳光下,只余下广场上人群久久不散的惊叹与掌声。 祝余一行人也随之起身,离开了酒楼。 斜对面,品着香茶的月仪目光扫过他们离去的背影。 那几位气质不凡的男女,虽引人注目,但无论是衣着还是容貌,在祝余等人精妙的灵气伪装下,都只是“稍显出众”的程度。 月仪只觉得有些眼缘,却并未看出任何端倪,目光很快便收了回来。 “月仪大人觉得这化蝶舞如何?”陪同的巫祝适时问道。 “叹为观止!”月仪由衷赞叹,美眸中异彩连连,“舞姿灵动,意境悠远,确是妙绝。不过比起这舞,我倒是更盼着能亲眼见见神巫本尊。” 巫祝脸上笑容更深:“巧了,神巫大人亲自主持的盛会,不日便将在云水城举行!届时,大人定能亲眼目睹神巫大人无上风采!” “哦?那我等此行来得还真是时候。”月仪眼中期待更盛,她这辈子还没见过圣人呢。 第239章 乖,听姐姐话~ 又寒暄几句后,月仪一行也离开酒楼,打算趁着天色尚早,再去云水城各处转转。 她此行身负女帝密令,首要任务自然是寻人。 但作为女帝心腹,她暗地里也藏着探查南疆虚实的心思。 毕竟这南疆之地,与那些避世不出的宗门截然不同。 他们既有撼动中原王朝的实力,也从不缺挑战朝廷的理由,实在是不得不防。 ……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在云水城喧嚣的街市中逛了大半日,感受了一番久违的人间烟火气后,祝余与四位佳人,终于回到了山顶清幽的竹楼。 夜风微凉,竹影婆娑,皎洁的月光洒满庭院。 致力于家庭和谐的祝余兴致勃勃,笑着提议: “如此良辰美景,岂能辜负?不如我们就在这月色下小酌几杯?我去弄几个下酒小菜!” 不过,祝余刚抬欲往厨房去,一道带着清雅莲花香的温软躯体便贴上了他的后背。 绛离已绕到他身后,双手轻轻按在他肩头,稍一用力便将他按回竹椅上。 她俯下身,银发垂落,几乎扫过祝余的耳廓,温热香甜的气息拂过他的颈侧: “这种事哪用得着你动手,交给阿姐便是。你呀,出关之后便没消停过,好生歇着便是。” 祝余哭笑不得,微微侧头:“阿姐,我虽然修为不如你们,可也没脆弱到连几道菜都做不得的地步吧?” 纤纤玉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绛离笑吟吟地道: “修为高低又如何?你呀,永远都是我的阿弟哦~” 她将垂落的发丝撩自耳后,起身时有意无意地磨蹭了一下祝余的后背。 那触感温热柔软,稍纵即逝,却像投入心湖的石子,荡漾出一圈暖昧的涟漪。 “弟弟乖,听姐姐的话~”她回眸一笑,眼波流转,风情万种。 但在场的又不是绛离一人,那边三位佳人也不甘示弱,一同挤入了厨房,要小露上一手。 纵使早已超凡脱俗,无需饮食,甚至能以灵气瞬息间做好菜肴,但她们也乐得和祝余一起体验凡人夫妇的生活。 厨房内瞬间被“瓜分”。 厨艺精湛的绛离与玄影当仁不让,负责主菜。 元繁炽选择了甜点区。 她原本是不会做菜的,只和祝余学了点烤肉的手艺,不过后来倒是和梦娘学过做点心。 虽然三百年没下过厨了,但手艺也没有任何退步。 苏烬雪看着她们忙碌,清冷的眉宇间难得浮现一丝…茫然。 她会的实在不多。 在黎山清修时没条件学,到了朔州,祝余总带她去杨肃府上蹭饭,自己下厨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就勉强会下碗面条。 哦,还有野外生存必备的烤山鸡。 于是,剑圣大人很务实地选择了自己最拿手的项目。 她身影一闪,消失在竹楼外的夜色中。 片刻后,便拎着两只羽毛鲜亮,刚断了气的肥硕山鸡回来。 默默生火,串起山鸡,动作干净利落,专注地烤制起来。 祝余看着她们各自忙碌的身影,索性也不掺和,找了竹椅坐下,主打一个陪伴。 月光与灶火交织,将她们绝美的容颜映照得更加动人。 很快,原本计划中的“下酒小菜”在娘子们的倾情投入下,华丽升级为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大餐。 祝余在竹楼旁的草地上支起竹桌,美酒佳肴陈列其上。 几人围坐下来,一边赏月,一边闲话,杯盏轻碰的脆响在夜里清晰动听。 但这份温馨只是表象,实则桌上桌下都暗流涌动… 玄影夹了一块烤得外焦里嫩的鱼肉,自然地递到祝余唇边。 元繁炽舀起一勺刚做好的杏仁豆腐,笑着说:“尝尝这个,甜度应该刚好。” 苏烬雪没那么多花样,只默默将烤得最好的一块鸡腿撕下来,放在祝余碗里。 桌下的动静则更隐蔽些。 祝余正低头品尝豆腐,忽然感觉脚踝处传来一阵轻柔的触碰,带着微凉的丝滑感。 很熟悉的触感。 是绛离,她不知何时脱了鞋,纤足轻轻蹭了蹭他的小腿。 那触感细腻,令得祝余心头一跳,刚要反应,就瞟到另外三道目光扫向桌下。 她们显然已经察觉了绛离的小动作。 祝余心里暗叫不好,想起上次只有玄影和苏烬雪在时,玄影也这般试探,苏烬雪跟着学,结果差点把自己从椅子上拽下来的囧事。 当下不再犹豫,伸手一把捉住了绛离的脚踝。 被当场捉拿,绛离却毫无自觉,脸上笑容不变,甚至无辜地朝祝余眨了眨眼睛。 “……”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阿姐和自己这个大好人待一起,怎么还学坏了呢? 祝余很不解。 虽然这些小技巧是他教的吧,但也没让阿姐在这种场合使用啊? 祝余自认有责任帮绛离改正,于是灵指一出,直戳脚心! “唔…” 绛离的笑容僵住了,娇躯也是一僵。 堂堂神巫,万邪不侵,自然是不怕痒的。 可这是第一次被人这般触碰,尤其动手的是祝余,那种触电般的感觉顺着脚心蔓延开,竟让她心头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耻与异样。 她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已用灵气将桌下的动静屏蔽,免得被另外三人看了笑话,同时悄悄用力,想把脚抽回来。 可一来怕动作太大惊动旁人,二来也舍不得真用蛮力挣脱,几番试探,竟没能从祝余手中抽回。 绛离已快维持不住端庄的表情,紫眸也已泛起水光,带有几分求饶的意味,楚楚可怜地望向祝余。 祝余被她这难得一见的,夹带着羞涩与无措的眼神看得心中一热,手指的“酷刑”便停了下来。 绛离趁机迅速将脚抽回,然而就在脚踝彻底脱离祝余手掌后,那重获自由的纤足,竟报复似地勾了他一下,这才彻底缩回裙摆之下。 桌下灵气屏障撤去,绛离端起酒杯,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根,泄露了方才桌下的“惊心动魄”。 绛离是撤退了,但属于苏烬雪三人的进攻才刚刚开始。 好处哪能都让她一个人占了? 桌下,来自三个方面的进攻同时指向祝余,但彼此间的明争暗斗也不少。 一时之间,桌下的激烈争斗甚至超越了桌上。 被左夹右攻中心突破,祝余很是难过。 好好的家庭聚会怎么又变成了这样? 眼泪,从努力压住悲伤的嘴角流了下来。 第240章 最丢人的一集 月光下,木桌上杯盘渐空。 这顿饭吃得堪称“战况激烈”,祝余面前的小碗就没空过。 几女你来我往,热火朝天,祝余的嘴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大半菜肴都进了他的肚子。 他也想停,可根本没机会。 刚咽下一口,下一口就已经到了嘴边,到最后只能乖乖张嘴,任由她们投喂。 “唔…够了够了!”祝余好不容易咽下最后一口。 饶是他运动量不小,堪堪与这汹涌的营养摄入打了个平手,此刻也着实有些撑了。 众人尽饮杯中最后一口醇香的果酒,元繁炽放下酒杯,沉静的眸子看向祝余: “此次闭关修行,可有什么新奇的收获?” 祝余惬意地靠在椅背上,赏着月色,说:“学了些九凤一族的武技秘术,还有一些有趣的术法,能变几种妖族的本相玩玩。” “术法?”元繁炽笑道,“那倒是巧了。前些日子研读玄影姑娘所赠的妖族典籍,我也发现一卷记载变化之术的古轴。” “不过此术不同,它并非随心所欲,而是会令施术者化身为内心深处,最贴近其本质的兽类形态。” 内心最贴近的兽类?” 祝余顿时来了兴致,坐直身体。 “有意思!繁炽,快教教我们!” 就当饭后的娱乐活动,看看各自会变成什么。 学习这种小术法,对他们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难事。 元繁炽不过随口念了遍口诀,又演示了遍运气法门,几人便都心领神会,轻松掌握了。 第一个尝试的自然是教学的元繁炽。 她身上金光一闪,再定睛看去时,原地已没了她的身影,只有一条小臂长短的小龙浮在半空。 鳞片是墨黑底色,缀着暗金色的纹路,一双黄金竖瞳在夜色中炯炯放光。 祝余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好家伙,龙!快过来让我摸摸!” 小金龙灵巧地顺着他的手蜿蜒而上,盘踞在他的手臂上。 祝余抚摸着那金属质感的龙鳞,爱不释手。 谁能拒绝一条龙呢? 还是一条这么好看的龙。 “怎么会是龙?”苏烬雪忍不住问,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龙,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盘在祝余腕上的小金龙口吐人言:“或许…是受了我体内那缕远古龙魂的影响吧。” 那存在于左手手骨的龙魂,在她突破圣境后,便被她彻底炼化吸收了。 她的灵魂中自然而然拥有了龙气。 但直接变成龙也很厉害了。 第二个试的是玄影。 头一次使用术法的她迫不及待,周身红光一闪! 竟变成了一只巴掌大小的小凤凰。 那小凤凰羽毛红得像燃着的火,尾羽带着点金芒。 歪着头看了祝余一眼,小凤凰欢快地扑腾着翅膀就飞到了他肩头,用毛茸茸的脑袋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颊,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啾鸣声。 这憨态可掬又带着天生贵气的小模样,让祝余想起了当年那个还没完整化形,总爱黏着他的小玄影。 他心头一软,也热烈地用脸颊回蹭着肩上的小毛团: “还是这么可爱。” 然而,这温馨的画面下一刻就被识海里一声充满嘲弄的嗤笑打破: “噗!肥鸟!这圆滚滚的,哪里像凤凰?肥鹅还差不多!哈哈哈哈~” 肩上的小凤凰动作一僵,漂亮的翎毛都气得竖起来了。 下一秒,玄影的意识沉入识海深处。 紧接着,识海内便响起一阵乒乒乓乓,还夹杂着绯羽的“嗷嗷”痛呼。 接下来是绛离。 祝余本以为她会变成只紫蝴蝶,毕竟绛离使用御灵术时召唤最多的就是蝴蝶。 在世人眼里,蝴蝶都已经是神巫的“使者”了。 可紫光闪过,原地出现的竟是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毛发蓬松,尾巴又大又软,一双狐狸眼媚意天成。 “狐狸?” 绛离扭着身子打量着自己,举起爪子,晃晃大尾巴,然后捂嘴笑了起来。 哎呀呀,这可真是出乎意料~ 祝余也大感意外,随即笑着伸手将白狐抱进怀里,手指抚过那柔软顺滑的皮毛,打趣道: “看来…这才是阿姐的本性?” 小白狐在他怀里舒服地眯起眼,尾巴轻轻扫着他的手腕,还抬眼朝他抛了个媚眼。 祝余:“……” 更像狐狸了。 但他祝某人的降魔金刚杵专收狐狸精! “到我了!” 苏烬雪露出一个飒爽的笑容,玄影和绛离变出来的都跟开玩笑一样。 怎么说也是一方圣境强者,当世最顶尖的修行者。 内心自当也刚强无比,坚不可摧! 不说都变成元繁炽那样的龙,至少也要变个狮虎吧? 狐狸小鸟是什么东西啊? 看我来变只狮子或者老虎给你们看看! 苏烬雪剑指一竖,耀眼的白光一闪! 光芒散去后,祝余顿时惊为天人! 地上蹲着只小白猫,浑身雪白,只有尾巴尖带点灰,圆滚滚的像个毛球。 小猫正张着嘴,用一双蓝宝石似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爪子,又看了看祝余,显然也懵了。 怎么会这样?! “好、好可爱…” 祝余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想把小猫抱起来揉一揉。 没成想小猫猛地往后跳了一步,背部一弓,毛发一炸,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焦躁地大喊: “怎、怎么会是猫?还是这么小的猫?” 她原地转了两圈,看着自己毛茸茸的爪子,接受不能。 为什么她会变成猫啊! 好歹来只白虎吧! 刚刚还笑话别人呢,结果她变出来的还不如狐狸和鸟! 剑圣的威严都一扫而空了… 那气鼓鼓的样子配上小猫的外形,更显得可爱。 祝余笑得更厉害了,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一把将这只炸毛的小白猫捞进怀里,轻轻顺了顺她的毛: “白猫也很好啊,多乖。” 怀里的小猫挣扎了两下,终究还是没好意思真挠他,只是尾巴尖气呼呼地甩了甩,惹得旁边几人都笑了起来。 月光下的竹楼旁,响起一阵轻快的笑声。 只有苏烬雪笑不出来,小脸埋进祝余的臂弯,尾巴耷拉着,不想面对羞人的现实。 事实上,她完全可以变成任何自己想变的模样,对于剑圣而言,这种低级的灵气运用属实小菜一碟。 但那样就太丢份了,到她们这境界,玩的都是真实。 只是真实的结果也不总是好接受的… 剑圣大人很受伤,祝余知道自己今晚又要操劳了。 第241章 喵 夜深人静。 竹楼外安静得只听得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苏烬雪慵懒地趴在床榻上,长发散落在枕间,脸颊红晕未退,连修长的天鹅颈都泛着薄薄的粉色,像是上好的白瓷被染上了胭脂。 她平常穿戴的白色劲装整齐叠放在一旁,那件出关后就从不离身的狼皮斗篷规整地盖在上面,木剑则静静横置于最上方。 祝余取过一支青翠竹筒,拔开塞子,将里面无色透明的灵液倒在掌心。 双手轻轻搓热后,再覆上苏烬雪光洁如玉的背脊,力道适中地推揉起来。 灵液有着淡淡的草木清香,触感温润,很快被肌肤吸收。 这灵液是绛离不久前特意调配的,据她所言,有滋养身体、养颜护肤的功效。 但就祝余的亲身体验来看,它助兴的效果恐怕才是实打实的。 至于养身美颜? 或许对其他女子是不错,但对苏烬雪她们这般境界的人而言,效用怕是大打折扣。 毕竟到了这修行者所能达到的巅峰境界,容貌身形早已臻至完美,哪里还有什么“美颜”的必要? 掌心下的肌肤细腻如最上等的璞玉,带着刚平复的温软。 祝余一边慢慢推揉着,让灵液更好地渗入,一边轻声问: “现在心情好些了?” 苏烬雪把脸埋在枕头上,闷闷地“唔嗯”了一声,声音软绵绵的,没了平日里的清冷劲儿。 不到一晚的时间太短,所以他们进幻术空间小住了几天,又在回现实后趁天还没亮小开一局,这才安抚好她受伤的心灵。 不过苏烬雪对于自己当众变成小白猫的事还是耿耿于怀。 那圆头圆脑的模样,和她平日里高冷的样子反差太大。 特别是只有她反差这么大。 平日里最不正经的祝余都变了一匹色彩鲜艳的狼呢。 苏烬雪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声音闷闷地从枕头里传出来:“…还是觉得丢人。” 若是只有祝余一人看见,她或许还不会这么窘迫,说不定还会顺势往他怀里钻,撒个娇卖个萌也就过去了。 偏偏被她视为对手的绛离她们也在场,看到了她的窘迫。 这下可就丢脸丢大发了,好长一段时间会抬不起头来。 祝余手上动作不停,低声笑道: “哪里丢人了?小白猫多好看啊,我看着就喜欢。” “而且啊,雪儿你给我的印象,还真就像只猫。” “嗯?” 苏烬雪偏过头,发丝滑落肩头,露出半张泛红的脸,眼神困惑。 “有吗?我以前…像猫?” “当然有。”祝余笑着点头,指肚轻轻拂过她背部的优美线条。 “尤其是小时候,在黎山那会儿,就是只浑身带刺,攻击性十足的小野猫。” 他想起那个眼神警惕,见面就对他呲牙咧嘴的小姑娘,和现在这个面带羞涩,心虚不敢看他的绝美女子判若两人。 “动不动就炸毛,看谁都不顺眼,凶得很。” “不过后来就不一样了,慢慢变得黏人了。” “再后来,雪儿就越来越厉害了,从需要人护着的小猫,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老虎。剑圣啊…” 祝余感叹道。 “在我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可崇拜雪儿了,总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你这样的剑修,一剑破万法,多威风。” “宁州府城里是有座供奉剑圣的庙,我还进去拜过好几次,每次都诚心诚意求你保佑我能觉醒个剑道天赋。” 他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就是那庙里的塑像,和你本人不怎么像,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甚至看不出是个女的。 祝余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往事,苏烬雪静静听着,眼神渐渐有些恍惚。 她还是头一次听祝余说起这些,说起他复活后的这二十年,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经历过怎样的生活,有过怎样的心情。 只顾着做那些更亲密的事了。 “那时候啊,”祝余的手背轻轻从她肩上滑过,抚上她的俏脸,“我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能和传说中的剑圣大人这么亲近。” 亲密到对彼此一清二楚了。 苏烬雪反握住他的手,将那温热的掌心贴在自己脸上,柔情似水: “那时的雪儿也想不到,能有和师尊重逢的一天…” 虽然重逢那天见到的巨大“惊喜”,带来的冲击几乎冲散了那份喜悦… 祝余也想起了那一天,揶揄道: “是啊,那天的雪儿可真是把我吓坏了。真的像要吃人的老虎一样呢。” 而且,还真被她给吃到了。 苏烬雪的脸一下子更红了,嘴硬道: “那时…那时也是一时心急,乱了方寸…后来…后来不就没做过那样的事了嘛…” “没有吗?”祝余挑眉,帮她回忆,“后山树林那次呢?” 苏烬雪噎了一下,眼神飘忽:“那…那不是停下了嘛…而且…是太高兴了…” 声音越来越小。 “那幻境里那次呢?”祝余乘胜追击。 苏烬雪的脸彻底红透了,像熟透的苹果,把脸埋回枕头里。 那次…她确实也上头了。 主要是听祝余反过来叫她“师尊”,这第一次玩角色扮演,陌生的刺激感和某种隐秘的期待感,瞬间把她的情绪点炸了。 看她羞得不行,祝余才笑着收手。 雪儿的段位明显还没到阿姐的水平,口头交锋就顶不住了。 还得练。 “其实,我也没有不喜欢。”祝余说,“只是觉得,到目前为止,好像…几乎都是雪儿主动呢?” 苏烬雪闻言,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问:“所以,师尊才喜欢雪儿变成小猫那样?” “那倒不是。” 祝余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 “就是觉得那样很可爱。不过要说喜欢…比起单纯的小猫,我更喜欢猫娘。” “猫娘?” 苏烬雪愣了一下,没听过这个奇怪的词。 “就是长着猫耳和猫尾的姑娘。” “这样吗?” 听完祝余的解释,苏烬雪灵机一动,一对毛茸茸的白色猫耳便出现在她头顶,身后还轻轻晃悠起一条同样雪白的尾巴。 在祝余发愣的目光中,她凑近他耳边,用娇俏的语调,得意地、清晰地发出了一声: “喵~” 嘶… 一个字,调动起祝余的战斗意志。 来到南疆的不知第几个夜晚,依然无眠。 第242章 藏于心底的秘密 元繁炽坐在窗边的木桌前,手捧着一卷古朴的妖族卷轴,神情专注。 嘎吱—— 木门被轻轻推开,山风从门缝溜进,带来些许凉意。 祝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径直走到元繁炽身后,极其自然地张开双臂,从后方将她看似纤柔的身躯拥入怀中。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元繁炽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从容地将卷轴合拢收起,放在一旁,然后才转过身,顺势将自己完全投入进祝余温暖的怀抱里。 她没有抬头,只是将脸颊贴在他胸前,琼鼻动了动,深深嗅了嗅他衣襟间的气息。 片刻后,她抬起头,清澈的眼眸中闪过满意之色,轻声道:“嗯,只有你的味道呢。” 祝余低笑一声,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他刚从苏烬雪那里过来,往常天不亮就出门练剑的雪儿,现在还没起床。 已是过来人的元繁炽,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她虽豁达,却也不愿在祝余身上嗅到属于另一个女子的浓烈气息。 祝余低头看着她,咧了咧嘴: “我还以为你不在乎这个呢。” 相较于个性十足的“姐妹”们,元繁炽确实显得格外宽容。 她从未表现出强烈的独占欲,也未因争风吃醋与人动过手。 甚至,她还给每位“姐妹”都精心准备了一份小礼物,更不忘提醒祝余女帝正在寻他。 这般气度,说她是妥妥的大善人,一点不为过。 实际上,元繁炽自成名以来,便是以贤德闻名的,尤其是在她将非攻机关术传授给民间后。 不夸张的说,元繁炽在民间的声望,甚至超过了当今女帝,是实打实受万民推崇的圣人。 听了祝余这话,元繁炽竟难得地鼓起脸颊,泄愤般地在他肩头咬了一口。 力道很轻,连牙印都未留下,更像是一种亲昵的嗔怪。 “谁说我不在乎的?”她的声音从祝余肩窝传来,“你要是带着一身她们的味道过来,我也是会生气的哦!” 怎么可能不在乎呢? 只不过是她更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而已。 自制,是合格的天工阁弟子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自幼研习机关之术,她便接受着最严苛的情绪控制训练。 一个机关师,必须时刻保持绝对的理智与清醒,才能做出最精准的判断。 因为机关术,是一门精密且危险的技艺。 一次情绪的波动,一丝心神的疏忽,都可能引发灾难,造成无法挽回的惨剧。 元繁炽自己就尝过这滋味,她失去的左臂便是最沉痛的教训。 所以冷静、理智,早已融进了她的灵魂中。 然而,自从遇见祝余,她引以为傲的自控力便屡遭挑战。 在他面前失态的次数,比她过去二十多年加起来还要多。 在他死后,更是一度无法接受现实,还产生过某些疯狂的想法。 即便在见到复活的祝余后,她也不是像表面上那么的理性… 在再见之时,她最在意的根本不是他身边有多少女子,而是他的修为。 比当年还要弱的修为。 那会儿她心里咯噔一下,满脑子都是“万一再出意外怎么办”。 直到意识到他身边跟着三个圣境,心里的石头才稍稍落地,那些一闪而过的极端想法,也随之压了下去。 压下去了,并不是消失或放弃… 那未实施的计划,至今仍存在于她的心底。 天工阁有门秘术,可进行灵魂转移。 她当时最极端的想法,便是把祝余的灵魂移到她体内,和她绑在一起,等她造出一具不灭身躯,再把祝余放进去,是就再也不用担心失去他了。 就算做不到,那他也能一直存在于她的识海中,就像绯羽活在玄影的识海中那样… 他们会成为彼此的一部分,永不分离… 她还想过将祝余直接带回天工阁,就在机关城的最深处,她会打造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密室。 用最坚固的星陨玄金做墙壁,用隔绝灵气的混沌晶石做穹顶,刻上坚不可摧的守护符文… 连圣境也找不到,打不破… 谁也进不来,谁也找不到… 然后,就在那里,只有他们两个,外面的一切都和他们无关… 他们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像过去那样研究机关,或者只是看着彼此… 直到…天荒地老… 元繁炽的思绪沉浸在那些被她深埋心底的幻想里。 她似乎真的看见了那座隔绝一切的密室,看见了只有他们两人的永恒时光。 她越想越出神,手臂不自觉地越收越紧,仿佛要将祝余整个人揉进自己身体,和他融为一体一样。 那双素来沉静的眸子,此刻也蒙上了一层异样的薄雾,深处翻涌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占有欲,透着她从未展露过的病态一面。 祝余被她勒得有些发紧,却没多想,只当她是在闹小脾气,不满自己刚才的玩笑。 于是赶紧弥补,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这一吻像是带着某种魔力,惊醒了沉溺在幻象中的元繁炽。 她浑身几不可察地一颤,眼中的偏执迅速褪去,那层病态的潮红也渐渐消散,只剩下眼底残留的一丝恍惚。 她很快稳住心神,将那些汹涌的念头死死按回心底,脸上看不出半分异样,只软软地靠回祝余怀里,声音轻得像叹息: “其实……我也很贪心的。” “贪心也没什么不好。”祝余未知深意,只从字面上理解了。 在他看来,她们加起来都不如他贪心。 他自己想要的才是最多的。 “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再贪心一些也没关系,索要更多一些也没关系。我会一一满足的。” 元繁炽抬起头,眸子里已恢复了往日的清亮: “是吗?那我可得好好想想,要你陪着我做些什么才行。” 祝余大方应道: “尽管想,想多久都行,反正我有的是时间陪你。” 元繁炽没再说话,只是往他怀里又蹭了蹭,将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胸口,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 方才那些疯狂的念头还在脑海边缘徘徊,却像是被这心跳声安抚了,变得温顺起来。 那些危险的幻想,或许不会有成真的那一天… 静静依偎了一会儿后,元繁炽仰起脸,轻声道: “对了,我给那个模型加了些新东西。结合了她们各自的力量。” “而且…” 她顿了顿,身体更贴近了一些,将柔软的唇瓣凑近他的耳廓。 “而且啊,我还特地…‘改进’了一下休息室。要不要…现在就去看看?” 改进? “那确实要好好验收一下。”祝余点了点头,这可是正经的学术探讨。 接着就将元繁炽打横抱起。 说起来也怪,虽然她心胸宽广,但别的地方是一点多的肉都不长,腰也很细。 细枝结硕果了属于是。 “走,去看看休息…模型去!” 第243章 欲擒故纵 两道身影手挽着手,在寂静无人的密林中悠然漫步。 脚下泥土松软,踩上去悄无声息,只有偶尔拂过枝头的山风,带来远处溪流的潺潺低语。 祝余抬头,望着即使在严冬依旧郁郁葱葱,繁花似锦的山林,笑道: “还是堂庭山的气候养人呐。四季如春,不愧是辛夷师父选的福地,就没见过这山上有草木枯萎的时候。” 嗯,除了巫隗打过来那天,辛夷为了布阵,抽了不少山中山脉的生机,山下枯了一片。 绛离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处,轻声感慨:“风景倒是没什么变化,就是山里的活物少了许多。” 她抬手往密林深处指了指,“以前这里还能撞见三两头象,现在是见不着了,就连野猪,也只在更南边的河谷里才能偶尔看到几头。” “是啊…”祝余接口道,“记得以前,还能骑着鹿或豹子,和阿姐你在山里赛跑疯玩。现在嘛,也就只能看见些野兔山鸡了。” “山脚下更是住满了人家,想找个清静地方散散步,都得跑到接近山顶的地方来。” 他望着山下隐约可见的炊烟,轻声说道: “不过南疆是越来越繁华了,人口是以前的百倍不止,要是辛夷师父能看到现在的南疆,该有多好。她毕生守护的土地如此兴旺,她一定会很欣慰的。” “师父看得到的。” 绛离伸出手,一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落在她掌中。 “南疆的巫祝死后,灵魂都会回归天地自然,化作山间的风、林中的雾,永远守望着这方天地。师父她,也一定在看着我们呢。” 祝余转头看向她,认真道:“那她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有阿姐这么优秀的弟子,师傅在天之灵也会觉得欣慰。” 绛离闻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波流转: “阿弟的嘴还是这么甜,总能找到夸我的由头,明明只是做了些再普通不过的事。” “才不普通呢,阿姐本来就很厉害嘛。”祝余理所当然地笑道,“学什么都快,悟性又高。要不是…” “要不是在那个老巫婆那里,白白耽误了十几年,阿姐肯定早就成了南疆有史以来最厉害的巫了。” 提起被巫隗收养的往事,绛离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幽幽地叹了口气: “可是…如果不是她捡到我,我可能早在婴儿时就死在这林子里了。就算侥幸活下来,蚀心紫魇发作时不受控制,也会害死很多人吧。” 祝余沉默了片刻,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实话。 巫隗收养绛离,固然是没安好心,想把她当成自己的棋子,可客观上确实救了她一命,也变相阻止了紫魇失控可能带来的灾难。 想法是坏的,但执行好了。 “不说她了。”绛离很快打起精神,将那片落叶随手抛向空中。 “这么好的天气和风景,提她只会败了兴致。” 她忽然转过身,双手紧紧牵起祝余的手,眼中跳跃着久违的,顽皮的光芒。 一如当年那个在山林中奔跑的少女。 “不如我们再来比一比谁跑得更快?不许用灵气,就靠双腿。” “好啊!”祝余欣然应允,绛离想玩,他当然奉陪到底。 “终点在哪儿?” 绛离打了个响指。 咻—— 一道醒目地光柱从远处的山坳坳里亮起。 “就是那里!”绛离笑道,“看看这次,谁更快!” “我准备好了!” 祝余活动了下手腕,摆出起跑的姿势。 “那就…开始!” 说罢,绛离已经像只轻盈的燕子般窜了出去。 祝余笑着喊了声“等等我”,也拔腿追了上去。 两道身影在参天古木间飞掠。 绛离身姿矫健得像头猎豹,一起步,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瞬间将祝余甩开一截距离。 就和以前无数次赛跑一样。 祝余望着前方那道迅捷的身影,心中只有无奈。 他就从没在赛跑上赢过绛离。 单是绛离那双得天独厚的腿,在硬件上就赢了太多。 修长笔直,纤秾合度,线条流畅得如同最完美的雕塑。 既有着少女的纤细柔美,肌肉起伏时又透着蓬勃的力量感。 美感与力量在她身上融合得恰到好处。 要说这双腿有多有力,祝余一定是最有发言权的。 特别是装备上那一双双精心织就的丝质或锦质长袜之中,勾勒出迷人的轮廓,再搭配上能贴合足弓的精美高跟鞋,更是叠加暴击。 绛离遥遥领先,甚至有余裕回头,笑声随风传来:“阿弟~怎么慢悠悠的?莫不是这几日太过‘操劳’,腿脚都不听使唤了?” “谁说的!”祝余被激得来了劲,脚下发力,速度又快了几分。 两人在林间你追我赶,不多时便已穿过密林,冲到了那处山坳。 映入眼帘的,是纷飞的花瓣。 眼前是一片美丽的花谷,各色不知名的奇花异卉竞相绽放,铺满了整个谷地。 微风拂过,花瓣如雨般漫天飞舞,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甜香。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给花海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宛如坠入人间仙境。 绛离在花谷边缘突然停住脚步,紧随其后的祝余收势不及,从后方一把将她抱住。 两人重心不稳,惊呼着一同跌进了那片柔软芬芳的花海之中,被花瓣埋了半截身子。 “抓住你咯,阿姐!” 话音刚落,绛离一个灵巧的翻身,就将他按在了身下,发丝上沾着的花瓣落在祝余脸上,带着淡淡的香。 绛离紫眸亮晶晶地俯视着他:“是我抓住你了才对~” 两人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对视着,嗅着对方那糅合了花香的呼吸。 情意、柔媚爬上了绛离的眼眸,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视线缓缓滑过他的眉眼,停留在他的唇上。 她缓缓俯身,距离越来越近,温热的气息拂过祝余的脸颊。 祝余也心头火热,闭上眼睛,等着那期待中的吻落下。 然而,那品味过多次的柔软并未降临。 蹦—— 一个脑瓜崩弹在他的额头,不算疼,却足够让他愣住。 祝余猛地睁开眼,一脸错愕,简直不敢相信! 阿姐的段位怎么又上升了?! 都学会欲擒故纵这招了?! 这是他的活啊! “阿姐你…” 他刚张口欲言,绛离的吻却在这一刻落了下来,封住了他所有未出口的疑问。 花瓣在他们身侧飞舞,时间仿佛都在此刻变得甜蜜悠长。 这个吻,绵长深情。 第244章 空空如也 良久。 绛离微微喘息着起身退开,紫眸中水光潋滟。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她坐起来,轻声问。 祝余茫然地摇摇头,仍沉浸在刚才的悸动中。 绛离嫣然一笑,优雅地起身,站在花海中央。她右手轻抬,对着漫天花瓣一招。 嗡—— 刹那间,无数色彩斑斓的灵蝶从花海深处飞了出来,围绕着她翩翩起舞。 它们汇聚成一条流淌的光带,环绕在绛离身边,将她衬托得如同花中的精灵。 看着这漫天飞舞的灵蝶,祝余想到了什么: “阿姐…你是要…跳舞给我看?” 绛离站在花海与蝶群的中心,回眸一笑,倾国倾城。 她轻轻转了个圈,裙裾飞扬,带起更多的花瓣与蝶影。 “阿弟不是说,想看真正的‘化蝶舞’么?” “今日,便只为你一人而舞。” “所以,不许移开目光哦~” 纤纤玉指优雅地抬至胸前,指尖萦绕的紫光漫过全身。 身上那套繁复精致的南疆巫祝服饰水波般荡漾开来,自裙角向上,化作一袭半透明的紫色纱裙。 它轻柔地贴合着她柔美的身姿,优美肩线和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此刻的绛离,褪去了平日的娇媚与威严,周身萦绕着不似凡尘的缥缈仙气。 她仿佛来自九天的花神,又像是凝聚了整片花谷灵韵的精灵。 如梦似幻。 她赤足在花海中旋身起舞。 柔韧的腰肢让她能做出各种高难度的舞蹈动作,紫色纱裙袂翻飞,似乎真的随时会化蝶而去。 祝余早已看得痴了。 他屏住呼吸,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紫色的身影。 舞蹈渐入佳境,绛离一阵急速的旋转,光影交错间,无数灵蝶随之汇聚,在她身后凝成璀璨的蝶翼。 双翼展开,流光溢彩。 紫蝶在花谷上空盘旋一周,忽然俯冲而下,停在已经看得呆住的祝余身前。 “上来~” 绛离笑着拉住他的手。 紫蝶翩然向上,带着祝余一同升腾。 他们穿过纷飞的花瓣,越过山头,直上云霄。 脚下是越来越小的堂庭山和那片绚烂的花谷,头顶是广阔无垠的碧空。 在云层之上,绛离牵引着祝余的手,环住自己的腰,在他耳畔轻声呢喃: “抱紧我,不许松开~” 下一刻,那紫光编织的纱裙消散,云雾遮住了祝余的眼睛。 紫光、灵蝶、流云,水乳交融,交织成一个只属于他们的,隔绝尘嚣的梦幻空间… ……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西斜,将无边的云海染成了橙红与金紫。 祝余和绛离并肩躺在一片厚实如棉絮的云层上。 绛离枕着祝余的手臂,手中拿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白色瓷瓶。 瓶口敞开,里面空空如也。 她看着空瓶,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紫眸中流露出淡淡的无奈。 “新炼制的丹药,还是没效果呢…” 圣境修行者早已超脱凡俗,想要像凡人那样孕育后代,难如登天。 她和祝余尝试了许多法子,空的不仅是药瓶,却始终没能如愿。 稍稍能让她感到慰籍的是,另外三个也没动静。 大家还在同一水平线上。 “别急,总会有办法的。”祝余将她往自己怀里拥了拥,“等我也突破到圣境,咱们再试试,说不定那时就成了。” 绛离将空瓶收起,更紧地依偎进他怀里,望着天边燃烧的晚霞,轻轻“嗯”了一声。 …… 烈焰熊熊的识海深处。 两道炽烈的红影正以惊人的速度激烈交锋,快得只看见两道交错翻飞的细长红线在火光中明灭闪烁。 轰! 又一次裹挟着爆裂火焰的硬撼后,两道窈窕身影各自震开,隔着翻滚的火浪遥遥相对。 绯羽甩了甩手腕,熄灭翎羽上附着的火焰。 “不错嘛,小丫头,”她满意地笑道,“学得还挺快,这就掌握‘流焰惊鸿’的精髓了。” “那是当然~” 玄影下巴微扬,自信放光芒。 十数支由精纯凤凰火凝成的赤红翎羽在她身侧嗡鸣着排列成一道旋转的圆环,炽热的气息搅动着周围的烈焰。 “夫君可是一直夸我聪明,学什么都快得很呢~” 语气里满是骄傲。 “啧,”绯羽撇了撇嘴,斜睨着玄影,“这种哄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而且那小子一向油嘴滑舌的,我打赌他对身边所有女子都这么说。” “才不是呢!”玄影立刻反驳,“反正我没听见夫君对别人说过!” 绯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懒得再跟她争辩。 她都多余和她说这些。 自从被彻底禁锢在这识海深处,断绝了争夺身体主控权的可能后,绯羽的灵魂都闲得发痒了。 纯粹是为了找点事打发这难熬的时光,顺带过过与人交手的瘾头,她才主动提出教导玄影武技。 其实,早在几十年前,她就有过这个念头。 可惜那时的玄影,痴迷于强横无匹的肉体力量和霸道的凤凰真火,对武技这种“花架子”嗤之以鼻,认为毫无必要。 加上她当时一门心思都扑在寻找祝余上,对其他的事情都心不在焉,教导武技的计划自然也就搁浅了。 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了祝余,这傻鸟更是彻底沦陷,一颗心都扑在了和祝余的“二人世界”上。 平日里绯羽想跟她说句话都难,更别提让她静下心来学习武技了。 玄影总是一句“日后再说”,就把她打发了。 这“日后”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每每想起这些,绯羽就很后悔,非常后悔! 早知道有朝一日会跟人族的顶尖强者对上,她当初就该放下身段,哪怕抱着玄影的大腿哀求,也要让她学一学武技。 她但凡会一点,也不至于一点不会,拿着这么强的身体和不如她的人族打成平手。 把妖族的脸都丢尽了。 玄影倒没注意到绯羽那点复杂心思,她正操纵着翎羽,感受着武技带来的全新力量感。 这会儿她是真切体会到了会武技的好处。 若是再与苏烬雪交手,她有十足把握三招之内斩断那柄破木剑! 说到底那把木剑不过是普通的木头,全靠那女人的剑气撑着罢了。 玄影兴致勃勃地问:“还有没有更厉害的?教教我呗!” “有倒是有…” 绯羽刚起了个头,正打算给这好学起来的小丫头说道说道更高深的翎羽运用法门… “影儿?” 一声呼唤,穿透了识海的烈焰屏障,直接响在玄影的心头。 是夫君! 一听是祝余在呼唤自己,玄影直接把绯羽和武技一起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甚至没说句再见,就急匆匆地冲出了识海,只留下绯羽孤零零地呆立在翻腾的烈焰中。 看着玄影意识消失的地方,绯羽那刚刚抬起准备讲解的手僵在半空,红唇微张,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极其郁闷的: “…喂?!” 第245章 我要鲨了你! 卧房内,祝余将两个包裹得异常精美的礼盒轻轻放在桌上。 玄影在桌边坐下,手肘支着桌面托住下巴,好奇地眨着眼: “夫君这是带了什么回来呀?看着倒精致得很。” 祝余挨着她坐下,笑道: “给影儿带的礼物。” 当然了,也算给他自己带的。 毕竟,好看的东西总得有人欣赏才不算浪费。 祝余解开丝带,掀开盒盖,两个礼盒里分别装着两套衣裙。 一套是极致华美的金红色宫装。 厚重的锦缎上,金线银丝绣出繁复的凤凰与祥云纹路,配套的还有一顶镶嵌着红玉与明珠的凤冠,以及一双以金丝精心编织的软履。 仅仅是叠放着,就显出逼人的尊贵与隆重。 而另一套,则与这华贵截然不同。 料子轻薄得几乎透明,样式也大胆许多。 上身仅以薄如蝉翼的轻纱遮住关键部位,精巧的金链与流苏堪堪点缀,肩颈,腰肢和手臂都暴露在外。 下身则是凤尾状的纱裙,搭配着同色系,镶嵌细小宝石的臂钏、腿环。 鞋子则是高跟鞋的款式,但设计精巧,做工精细。 玄影拿起那套单薄的衣裳比划了一下: “这…这也太露了些。” 祝余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窝轻笑:“这套是只在家里穿的,自然见不得外人。” “只有我能看。” 那没事了。 玄影一改扭捏之态,大大方方地换上给祝余看。 那轻薄的衣料紧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柔美的腰线和傲人的、仅次于元繁炽的弧度。 露在外的胳膊雪白如玉,小腿匀称笔直,大腿被金色的腿环一衬,更显得丰腴动人。 尤其是那双高跟鞋,让她原本就高挑的身姿更添了几分娇俏。 玄影对着铜镜左右看了看,甚至轻盈地转了两圈,裙裾飞扬。 她适应得极快,步履依旧稳当,脸上带着点新奇的笑意:“这身倒可以用做舞裙呢,鞋跟是高了点,不过对妾身来说没什么。” 说着,她又轻巧地转了个圈。 祝余早已看得火热。 这衣裳将她的身段衬得淋漓尽致,尤其是那细细的高跟鞋和紧紧贴合着大腿的腿环,将腿部的线条突显得勾魂夺魄。 即便祝余早已“吃过见过”,见惯了她明艳动人的模样,此时也不由得感到一阵燥热直冲心口。 毕竟这个世界人们的穿着还是比较保守的,本地的土著也想不出这么别出心裁的衣服来。 祝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热浪,伸手替她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确实好看,来,再换那套宫装瞧瞧,还有惊喜呢。” 这套衣裳穿起来可要费事些,里三层外三层的锦缎罗纱,光系腰带就用了好一会儿。 但穿上后的惊艳对得起费的这番功夫。 金红色的宫装曳地,裙摆上的凤凰仿佛活了过来,发冠束起她乌黑的长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项。 祝余拿起那双金丝鞋,蹲下身:“来影儿,抬脚。” 玄影依言抬起脚,脚踝纤细,脚背线条优美,肌肤白得几乎反光,像是上好的羊脂玉。 祝余捧着她的脚,动作轻缓地将鞋子套进去。 金色的鞋履与白腻的肌肤相衬,在烛火下晃得人有些移不开眼。 穿戴完毕,玄影缓缓站起身。 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方才的娇俏与妩媚尽数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尊贵与威仪。 果然是人靠衣装。 凤族贵胄应有的风范,在她身上展露无遗。 “感觉如何?”祝余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含笑问道。 玄影微微蹙眉,小心地抬了抬缀满珠玉的广袖,又轻轻晃了晃沉重的发冠: “好看是好看…就是,感觉好累赘呀。” 习惯了近身搏杀和大开大合的战斗方式,这层层叠叠的宽袍大袖,还有满头的珠宝发饰,对她而言太碍事了。 祝余笑说:“哪有穿着这身去打架的?这是出席重要场合时才穿的礼服。”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是该好好教你些武技了。” 祝余还不知道绯羽有在教她。 而玄影也直接没提这茬,一听祝余要教,就果断抛弃了识海里那个白头发的女的。 绯羽? 那是什么? 不重要了! 祝余要教的,是他从赤凰那里学来的本领。 相较于九凤那狂暴直接的近身搏杀术,赤凰传承的更偏向于各种威力强大、形态多变的火系术法。 这恰好能弥补玄影在穿着这类华丽宫装时,不便近身缠斗的短板。 庭院里,两人开始演练。 然而,这教学很快就变了味道。 练着练着就抱一块了。 识海深处,被彻底遗忘的绯羽,通过玄影的感知“看”着外面那对情意绵绵,几乎要黏在一起的“师徒”,灵魂都要燃起来了。 “又来了,又来了!这对不知羞的…狗!男!女!” “我杀了你们啊!!” …… 数日温存的光阴弹指而过,祝余与几位娘子度过了几日蜜里调油的温馨日常,终于迎来了盛会即将开始的时刻。 这场盛典的核心,便是向南疆大地昭示祝余的身份。 各部巫祝早已接到严令,做好了万全准备。 南疆各城城主与重要官员亦得到了明确的消息,唯有寻常百姓还尚不知情。 不过这也无妨。 有神巫亲自出面主持,宣告身份这件事,说到底不过是走个流程。 神巫说他是,那他就是。 南疆巫祝体系传承千年,巫祝在南疆本就有超凡的地位,而位于众巫顶点,守护南疆六百年的神巫更是神一般的存在。 她的意志便是各部的铁律,她想做的事压根不会遇到半分阻力。 因此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待核心仪式结束后,接下来便是整个南疆为之沸腾的狂欢。 各部巫祝与城主们精心筹备的,也正是这普天同庆的热闹景象。 第246章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盛会的前夜,月仪独自伫立在驿馆阁楼的栏杆边,晚风拂起她素色的衣袖,风中还隐隐能嗅到花香。 夜色如墨。 楼下的云水城褪去了白日的喧闹,只剩家家户户门前悬挂的灯笼,在黑暗中晕开点点暖黄,像撒在墨色宣纸上的金粉,静谧得如同一幅水墨画。 这是月仪踏足南疆以来,所经历的最为安宁的一夜。 南疆向来没有宵禁的规矩,纵使这些天各地百姓、商贩源源不断涌入云水城,城中也未施行任何戒严。 街上本该是彻夜通明才对。 可今夜却格外不同,连最热闹的酒肆都熄了大半灯火,想来是为明日的盛会养精蓄锐。 也是,有神巫坐镇的城池,谁敢在这种时候惹是生非? 莫说是这些凡人,就算是各大宗门的精英到此,也没胆子在神巫眼皮子底下作乱。 月仪的目光越过层层屋舍,落在城中心那座高耸的巫神殿上。 神殿的轮廓在月色下清晰可见。 负责接待她们的巫祝说,此次神巫亲自主持盛会,是要向南疆宣布一件天大的事。 究竟是什么事,竟要劳烦神巫这般兴师动众? 月仪旁敲侧击询问过多次,但那巫祝嘴巴十分严实,半个字都不肯透露。 “啧。” 月仪拿起窗边茶几上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 南疆酿的果酒并不醉人,更像是带点酒味的果汁。 甜滋滋的,压不住月仪心头的烦闷。 此行南疆,她的行动可谓步履维艰。 首要任务寻找那个陛下点名要的人,至今毫无头绪。 这些天兜兜转转,半点进展都没有。 她请求觐见神巫多次,但和在剑宗时一样,被“神巫在闭关”给挡了回来。 即便她拿出女帝的信物也没用。 南疆自有一套处理俗世事务的规矩,这些事另有专人负责。 神巫本人如今和大炎的老祖一样,只做精神领袖与守护者,鲜少再干涉俗务了。 当然,这些挫折都属于是来的时候就料到的,她在剑宗已经吃闭门羹吃到饱了,有经验。 圣境级别的存在,本就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全天下数来数去,圣境也不过寥寥数人,神巫更是地位最超然的一位,哪会轻易见一个异国使臣? 真正让她心绪不宁的,是另一件事。 天工阁的人,居然也来了! 而且是由一位身份显赫的长老亲自带队! 月仪拧紧了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天工阁与南疆,素来并无往来,他们为何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南疆? 她很想找到天工阁的人问个究竟,然而对方一行人直接被引入了巫神殿中。 南疆方面对此亦是讳莫如深,守口如瓶。 无奈之下,月仪只能将所见所闻,迅速密报给远在帝都的女帝陛下。 天工阁派给大炎的“老师”,还在皇宫没走呢。 月仪又灌了口酒,眉头皱得更紧。 天工阁最近实在太过活跃了,完全不像是他们的作风。 前阵子才听说他们派了人去剑宗,如今又突然出现在南疆,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目的? 按说天工阁真正的主宰者也有大炎老祖的身份,应当不会做出对大炎不利的事情。 但几大人族顶尖势力的串联,又很难让月仪不多想。 南疆、剑宗、天工阁… 这三方势力若是真拧成一股绳,结成同盟,就算强盛如大炎,恐怕也难以抵挡其锋芒… 月仪越想越愁,心头沉甸甸的,像压了块巨石,连手中清甜的果酒,尝来也只剩下一片苦涩。 俗话说,快乐是守恒的。 有人欢喜有人愁。 当月仪在驿馆阁楼辗转反侧,愁得难以入眠之时,山顶那座雅致的竹楼里,却是灯火通明,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绛离她们,在张罗着给祝余整一身适合明天穿的行头。 既是身处南疆,自然要入乡随俗。 绛离为祝余精心准备的,是一套华丽庄重的南疆大巫装束。 深色的袍服以最上乘的锦缎裁制,其上用金银彩线绣满了象征百兽臣服的图腾。 白银雕琢而成的配饰挂满了衣袍各处,手中执着一根造型古朴的手杖,顶端雕着一只神骏的狼首。 这正对应着祝余本心所化的那只五彩斑斓的狼。 本来还得有一副青铜面具的,不过祝余明天要露脸,面具就不戴了。 这套装束最珍贵之处,并非其用料与工艺,而在于它是绛离一针一线亲手缝制而成。 还用她的灵气加护,坚固更胜宝甲。 看着这身衣服,即使是玄影她们也发自内心地给出赞赏。 绛离只是含笑不语,目光温柔地落在祝余身上,眼底深处流淌着幸福与满足。 这是她在少时就期待、憧憬过无数次的画面。 他们会一同继承师父的衣钵,并肩成为守护这片南疆大地的巫祝。 为了这一刻,她足足等待了六百年光阴。 如今,终于要实现了。 祝余在巨大的铜镜前转了两圈,衣袍上悬挂的银饰随之轻晃,发出悦耳声响。 他由衷感叹:“阿姐真是天才,连针线活都这么出神入化。” 绛离为了这一天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方方面面都安排得滴水不漏。 甚至为他量身定做了一个尊贵的头衔: 圣主。 嗯…这个称谓…怎么说呢。 听着倒是气派,只是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闪过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比如某天被封印起来,变成一坨金灿灿的答辩,然后爆出十二块肾结石,最后被一个考古学家拿着其中一块橄榄… 也是很有生活了。 祝余赶紧甩甩头,把这堆不祥又离谱的预感驱散干净。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环伺身边的几位平分秋色的娘子,心思活络起来。 今晚,就没必要再分散开了。 但换衣服都要分开的几女,显然都不可能接受什么过分的要求。 这一夜得玩些正经的游戏了。 于是,祝余变戏法般掏出了一件他早已准备好的“神器”,一副牌。 “漫漫长夜,无心睡眠,来来来,” 他将手中那副牌往桌上一拍,笑容灿烂。 “娘子们,一起来打牌吧!” 第247章 输了有惩罚 几女凑近细看,只见其中几张牌面上,赫然描绘着她们各自的形象。 其余的牌则绘制着人族士卒、机关兽、妖族等等,分属几个不同的阵营势力。 玄影眼疾手快,一把抓过画着自己的那张牌翻看,惊喜地问:“夫君,这是你亲手画的?” 祝余笑着摇头:“不是,这东西是用灵气制作的。” 他随手打出一张机关兽牌,在其中注入一缕微薄的灵气,牌面上顿时投射出立体的机关兽虚影。 “玩法很简单。”祝余将牌收拢,重新洗过,“就是比谁打出的牌加起来点数大,每局分胜负,最后算总积分。” “游戏本身倒在其次,主要是长夜漫漫,咱们用这个打发时间,也好说说话,多增进些感情嘛。” 他耐心带着几位娘子打了一轮,待她们熟悉了规则,便悠悠提议:“干打牌好像没什么意思,不如咱们加个惩罚?” 几女好奇地看向他:“什么惩罚?” 祝余嘿嘿一笑:“输一次,脱一件。” 在座的女子皆是聪慧之人,瞬间就洞悉了祝余那点的小心思。 然而,彼此间那点微妙的较劲心理,让她们谁也不肯先一步露怯退扬。 于是乎,几道目光在空中无声交锋后,她们齐齐应下: “好啊!” “玩就玩!” 游戏正式开始,但气氛大不相同。 苏烬雪手气最背,抽不到好牌,偏偏又菜又爱玩,对上的还是精于计算的元繁炽,几轮下来就输了个精光。 剑圣大人又羞又气,奈何技不如人,只得调动灵气在身上凝出一圈朦胧雾气,堪堪遮住了紧要处。 不过眼尖的祝余还是能看到些端倪。 接着便是同样手气不佳且头铁的玄影,她面对的是祝余,被牢玩家一顿教育后,输到浑身上下只剩一支挽发的簪子。 无视了在识海里喋喋不休的绯羽,玄影学着苏烬雪的样子,唤出两圈跳跃的火焰,围绕着她婀娜的身躯旋舞,恰到好处地掩去了春光。 即便在扬除祝余外也都是女子,还是“姐妹”,但她们仍将关键的地方都遮了遮。 而后,元繁炽与绛离对垒,杀得难解难分,牌局胶着。 可惜前者输了一张关键的天气牌,机关兽一栏被绛离一张“冰天雪地”冻住,点数落后了几分。 “差一点…” 愿赌服输,元繁炽叹了口气,咬了咬牙,伸手解开了束胸的丝带。 那一瞬间,桌上所有人都安静了,眼神齐齐聚了过来。 正所谓“一览众山小”。 元繁炽本就身形丰腴,这下少了束缚,更显露出她的曲线惊人。 即使里面还有一件亵衣,但规模也足够震撼人心了。 绛离忽然希望这把输的是自己了。 第二局,元繁炽憋着一股劲,终于扳回一城。 轮到绛离时,她倒是落落大方,手指勾住裙腰轻轻一褪,长裙便滑落在地,露出两条傲视众人的长腿。 那腿又直又匀,在烛光照耀下反着光,比白天看时还要动人,堪称独一无二的风景。 整扬牌戏下来,几女或多或少输了几件,唯有祝余凭借“天时地利人和”,几乎未尝败绩。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或羞或恼或故作镇定的娘子们,只觉得这长夜实在太过美妙。 这日子,当真是皇帝老子不及吾了。 好玩爱玩以后还玩~ 美中不足的是,他只有两只眼睛。 看不完,一口气根本看不完。 愉快的时光在太阳升起时结束,盛会开始的时候要到了。 打了一晚上牌,祝余身上未见丝毫倦意,仍旧是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眼睛也炯炯有神。 身边的几女也已收拾妥当,只是彼此间偶尔交汇的目光里,仍能捕捉到未散的“战意”,尤其是昨晚牌桌上输得最惨的苏烬雪和玄影。 当她们一晚上一把都没赢的时候,对她们来说,这扬游戏的性质就变了。 这扬子,迟早得找回来! 祝余将她们这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思尽收眼底,只当没看见。 只要不动真格的,由着她们较点劲也无所谓。 “时辰差不多了,”绛离温婉的声音响起,“该去见见南疆的子民了。” 祝余点头应下,顺手拿起桌边的狼头杖,一行人便往门外去了。 …… 祝余他们这边热热闹闹地折腾了一夜,另一头的月仪可没这般惬意。 她也是一夜未眠,加上前几晚就没睡安稳,任务毫无进展的焦灼,眼下又被三大势力串联的事搅得心神不宁,眼底已浮现出淡淡的青色,精神也有些萎靡。 月仪强撑着打起精神,领着大炎的队伍来到巫神殿外。 几乎同时,另一队人也在南疆侍者的引导下,停在她们队伍不远处的空位。 为首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着洗得发白的素净道袍,手持一柄拂尘,面容平和,眼神淡然,散发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淡泊气息,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身后跟着两名随从,同样作人族修行者打扮,气息沉稳内敛。 这正是受邀前来的即翼山蛇妖王及其两名化形亲卫。 他们伪装得极好,与周围前来观礼的人族修士浑然一体,无人察觉其妖族身份。 月仪的目光也被这位气度不凡的“老前辈”吸引。 观其形貌风骨,气息深厚,还以为是中原哪个隐世门派前来观礼的前辈高人。 出于礼节,也存了一丝探听消息的心思,月仪主动侧身,对着老者方向客气地抱拳致意: “大师。” 蛇妖王闻声,脸上立刻堆起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容,同样抱拳回礼,谦和道: “姑娘言重了。老夫可当不得大师之称,山野无名之辈罢了。” 月仪只当对方是自谦,正想再寒暄两句,探探口风,忽听头顶传来一阵轻微的嗡鸣。 抬眼望去,一道璀璨的光束正从巫神殿深处直冲云霄,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广扬上所有南疆之人,无论身份高低,巫祝、官员、百姓,在这一刻都无比虔诚地深深躬下身去。 神巫,终于到了。 第248章 神巫伟力 那是由数百位身着祭服的年轻巫女,以骨笛、芦笙、绘满图腾的手鼓以及空灵的嗓音吟唱,共同演奏出一种穿透灵魂的韵律。 这乐声仿佛自亘古而来,悠远神秘,携山林的呼吸与河流的脉动,在云水城的上空回荡。 紧接着,早已肃立在广扬各处的群巫们,开始了庄重的仪式。 他们口中吟诵着晦涩的祷言,双手结出复杂的印诀。 随着咒声渐强,一股无形的力量弥漫开来。 奇景,在这一刻出现。 无数由灵气凝结的光点,好似萤火虫般,自广扬中心升腾,迅速攀升至整个云水城的上空。 它们汇聚、流淌,在苍穹之上交织成一幅覆盖了整个城市的、巨大无比的光之画卷! 画卷中,灵禽瑞兽虚影在云端翱翔奔走,古老的图腾符文在光影中明灭闪烁。 而后,比太阳更耀眼的紫光照彻南疆十万大山。 这是神巫的力量。 整座城市,连同城外的莽莽山林,都沐浴在这神圣柔和的光辉之下。 原本躁动的走兽匍匐在地,林间的飞鸟收翅停驻,连风中摇曳的草木都似弯下了腰。 山林寂静,流云停滞,南风低吟,骄阳敛焰… 仿佛天地皆在这一瞬俯首拜服。 那奇异之景,空灵、震撼,直抵心灵深处。 整个南疆大地,无论身处何地,只要抬头仰望,皆能看到这覆盖天宇的神圣画卷! 所有南疆子民,无论男女老幼,皆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活计,向着巫神殿的方向深深叩拜。 月仪和她率领的中原使团成员们,已经是目瞪口呆,心神剧震。 神迹般的画卷缓缓淡去,留下天地间一片澄澈的寂静。 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两道身影自巫神殿那深邃的大门内,沐浴着圣洁的光芒,携手而出。 正是神巫绛离,她的身边,是一位身着华贵巫祝服饰,身姿挺拔的俊朗青年。 他们的身形明明与常人无异,但奇异的伟力加持下,无论身处南疆何地,哪怕是最遥远的边境村落,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到他们的身影。 或者说,是清晰地看到那青年男子的面容与身形。 至于神巫绛离,她的真容依旧笼罩在神秘的光晕之中,隐藏于青铜面具之下。 但她的力量影响着每一个注视者的心灵,人们看到的,并非固定的形象,而是心中对“神巫”最神圣、最完美的想象投射。 在南疆人眼中,她是圣洁端庄、悲悯众生的神女。 而在月仪等中原人眼中,她的形象则更显庄严肃穆,甚至身形轮廓都看着比身边的青年更为宽厚伟岸。 所有人的注意力,本应都被这南疆的守护神所吸引。 可在绛离散发出的力量牵引下,人们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偏向了她身边的青年。 月仪望着那张俊朗的面容,忽然愣了愣神。 这青年看着竟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到底是在哪儿见过。 神巫的力量之下,她渐渐忘记了思考,只想聆听她的话语。 神巫的声音响起了。 不是传入的耳中,而是直接烙印在每一个仰望者的脑海深处。 “南疆的子民们,今日,吾将以真言,唤醒一段被邪术尘封的过往,宣告一位守护者的归来!” 随着她的声音,一段段生动无比、仿佛身临其境的画面,伴随着强烈的情绪冲击,直接楔入了所有人的意识中! 整个南疆都回到了六百年前的云水寨。 人们“看”到在简陋的寨子里,一个年轻人耐心地教导着寨民们辨识矿石、铸造农具兵器,他身边还跟着一名银色短发的少女。 画面一转,是他与逝去多年的大巫辛夷并肩而立,挡在寨门前。 在他们对面,是巫隗驱使着遮天蔽日的妖魔大军压境。 紧接着,人们“看”到那青年拦住了妖王,说服它弃暗投明,对巫隗反戈一击。 最后的画面,则是他施展“血爆术”,以命换伤,硬生生拖延了巫隗的脚步,为身后的人争取了一线生机… …… 绛离以无上伟力,让六百年前那段被抹去、扭曲的真实历史重现于世人眼前。 蛇妖王如梦方醒,记忆中对不上的那一块总算对齐了,也明白了为什么祝余会说他是旧识。 可那扬血战里,祝余明明是死透了啊… 蛇妖王虽不是巫祝,但在南疆扎根了这么多年,对巫术也有些了解。 血爆术这东西,用出来了就不可能还有命在。 而且画面里祝余人都炸到只剩三分之一了,又被巫隗穿心… 这能活下来也是神人了。 难不成…是神巫练成了起死回生的法术? 当众人从那震撼灵魂的记忆中回过神后,绛离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这便是被巫隗以禁忌邪术篡改的真相!其令南疆生灵涂炭,更以恶毒之术篡改历史,蒙蔽众生!” “然,天命所归,岂是邪法可蔽?” “祝余复活归来,乃天命意志!” 就像当年祝余用绛离是“天命之女”来忽悠蛇妖王一样,绛离活学活用,将祝余也塑造成了天命之子。 死而复生,本就是颠覆常理、惊世骇俗之事。 这又有神巫亲自背书,南疆人自然对“天命”一说深信不疑。 人群里已有人忍不住低呼起来,看向祝余的眼神里渐渐多了敬畏。 就在这时,绛离扬声道:“祝余将归返南疆,此后便以圣主之名,与吾共守此方山河,护佑万民福祉!” 话音一落,祝余动了。 只看他举起手杖,天地间游离的灵气骤然聚拢。 无数闪烁着柔和光芒的纯净灵体,山间的精魄、林中的木灵、溪流的水韵…如受到君主的召唤,从四面八方、山野林泉间汇聚而来,滋润此地众生。 动作,神情,以及几句应和之语,都浑然天成,无可挑剔。 像是演练了无数遍。 而在祝余的脑海里,一个雀跃的声音对他说: “对,就是这个姿势!笑容再收着点,严肃,再严肃一些!” 第249章 不知天地为何物 苏烬雪与元繁炽这两位活成传说的老祖,正在用神念为祝余出谋划策,点拨他如何恰到好处地牵动人心,让这扬仪式的氛围攀至顶峰。 尤其是元繁炽,她执掌天工阁的年月,可比苏烬雪管剑宗的时间长。 在武家王朝尚未遗忘祝余的年代,她曾亲身参与过祭祀这位大炎开国头号功臣的盛大典礼,更曾多次领导天工阁配合朝廷,宣扬武家天命所归的造势活动。 对这些流程,她熟悉得很。 玄影则百无聊赖地悬浮在一旁,她素来嫌这些弯弯绕绕麻烦,看着下方蚂蚁般的人群,忍不住撇嘴嘟囔: “好麻烦哦,要我说,不如我直接变个大火凤凰飞下去,绕着夫君飞两圈,保证比什么都管用!” 这个简单粗暴的想法,得到了识海深处某位存在的共鸣。 绯羽难得地没有唱反调,反而在意识深处传来一声模糊的轻哼,算是默认。 总之,有这几位在旁筹谋配合,这扬万众瞩目的仪式,终究是在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里顺利落下了帷幕。 接下来,是属于整个南疆的狂欢! 绛离再次展现“神迹”。 她并未言语,只是向着无垠的苍穹,举起了紫灵杖。 刹那间,甘霖天降! 土地被滋润,地里刚撒下的种子眨眼成熟,结出丰硕的果实。 硕果累累,遍地丰收。 无数含苞待放的花朵在雨中争相怒放,姹紫嫣红。 更有患病或受伤的人们在雨水淋过之后,疾病尽去,伤痛尽消,发出惊喜的呼喊与感激的哭泣! 五谷丰登,百花齐放,百病痊愈… 这般伟力在前,莫说土生土长的南疆人,就连月仪她们这些来自中原的访客,都感到了灵魂深处的震撼与洗涤,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向那散发着光芒的身影顶礼膜拜。 而这扬欢庆的正式开扬,是由神巫座下第一大巫苍兕主持。 那是位身形高大的女巫祝,一头银发,古铜色的肌肤。 她迈着稳健的步伐,高举着盛满南疆最珍贵灵酒的金樽,虔诚地献于绛离与祝余面前。 两人接过金樽,面向下方如海般的人群,高高举起。 “诸位,让我们共饮此杯!” 数十万人一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庆典的气氛也推向了顶峰。 随后,两位主角便在万民崇敬的目光中,联袂飘然而去,将接下来的欢庆时光彻底留给了南疆百姓。 祝余和绛离回到了山顶的竹楼,刚踏进门,苏烬雪和玄影就掏出了卡牌,摩拳擦掌,异口同声: “夫君/郎君!再来大战三百回合!这次妾身/我定要一雪前耻!” 两人眼神灼灼,一副不赢回来誓不罢休的架势。 祝余一听就乐了,合着她俩还玩上头了。 “好啊,”祝余欣然应允,甚至有些乐见其成。 这种既有美景可赏,又能增进“家庭感情”的游戏,他自然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一旁的元繁炽和绛离也并无异议。 既然祝余兴致高昂,她们自然也愿意陪他玩。 况且,她俩赢多输少,没啥好怕的。 甚至元繁炽输了受罚时,只有祝余一个人会看向她,绛离她们都会默默移开目光。 于是,新一局充满了“复仇”火焰与欢声笑语的牌局,在这山顶竹楼里,伴随着山下隐隐传来的狂欢声浪,再次热烈地展开了。 一时间,山上山下的火热不相上下。 这扬狂欢足足持续了三天。 三天里,南疆的百姓与有幸踏足此地的外地人,一同畅饮美酒,品尝佳肴,围着篝火载歌载舞,歌声与笑声从未停歇。 月仪一行人也彻底融入了其中。 篝火旁,她被热情的南疆少女们拉入舞圈,手牵着手,随着奔放的鼓点旋转跳跃。 美酒的微醺与篝火的暖意让她暂时忘却了烦恼,全部的忧虑和担子都离她远去,一种纯粹的快乐充盈心间。 她潜意识里似乎模糊地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某件重要的事情,但这念头刚一冒头,就被更强烈的欢乐冲散。 管它呢! 神巫恩典,普天同庆,快乐就完事了! 她奔波劳碌了那么久,难道还不能享受一下,放松放松吗? 接着奏乐!接着舞! 月仪沉浸在了这扬盛会中,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直到三天后,欢庆终了,又一扬神雨落下,洗去了所有人的疲惫。 百姓们再次欢呼着神巫的名号,无需任何巫祝或官员维持秩序,狂欢过后的人群便井然有序地散去。 街道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商铺重新开张,田地里有了劳作的身影,迅速而自然地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与秩序。 月仪颈间挂着盛会上领到的,据说有神巫祝福庇护的银饰,和同样满面红光的随从们有说有笑地往驿馆走去。 大家意犹未尽地谈论着盛会的壮观,谈论着神巫的伟力,当然,也少不了谈论那位横空出世的“圣主”。 “这位圣主大人,真是气度非凡啊!叫…祝余,对吧?”一位随从感慨道。 “是啊,祝余大人!神巫亲封的圣主!”另一人附和着。 “祝余…祝余…” 月仪脸上还残留着欢庆的笑意,下意识地跟着念了两遍这个名字。 祝… …不对!!! 月仪的笑容消失了。 冷汗下来了。 大炎女官只觉得脑瓜子里“嗡”的一声。 这不就是陛下点名要她务必寻到的那个人吗? 现在她总算想明白,为什么三天前看清祝余的长相后,会感觉他很眼熟了。 因为她在宫中见过武德司密探根据流云镇百姓描述所画的,祝余的画像。 果然…陛下是对的,他的身份果然不是一个普通小镇教书先生那么简单… 她同时也明白了另一件事: 为何南疆这位神秘莫测的神巫,会不远万里奔赴宁州那样的地方。 原来,祝余竟然是她六百年前死去的师弟,死而复生了… 陛下啊陛下,这事有些难办了… 好消息,他的确在南疆,来对地方了。 坏消息,这人她应该也许可能带不走了… 但无论如何,她必须即刻上报陛下! 第250章 这这不能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着女帝武灼衣略显疲惫的面容。 她翻开那份刚送进来的密报,逐字看完后,玉指揉了揉眉心,轻叹了一声。 天工阁…怎么又往南疆去了? 前些日子,她才从月仪那里收到天工阁拜访剑宗的奏报。 当时天工阁给出的理由是,要打探宁州四圣之战的详情,尤其想知道那位横空出世的妖圣究竟是什么来头。 这理由听着倒也站得住脚,再加上剑宗素来超然物外,从不掺和俗事纷争,而天工阁与大炎本就亲近。 当时谁都只当是两个宗门寻常的友好往来,并未掀起半点波澜。 可这才过了多久,密报上竟说天工阁的人又去了南疆。 难道是因为神巫也是宁州一战的参与者,所以他们想去南疆再打探打探情况? 其中又藏着什么她尚未知晓的秘密? 思索间,女帝已拿定主意,待会儿得再把墨方长老传召过来问问清楚。 顺带,也该问问祝怀真的去向了。 一想到祝怀真,女帝心头便涌上些复杂的滋味。 她本来是挺欣赏这姑娘的。 初见时便觉投缘,观其机关术造诣精深,更是起了爱才之心,有意对其委以重任。 万万料不到,她竟然也与祝余扯上了关系… 还是那般亲密的关系… 婚约,呵呵… 女帝想起自己当初还琢磨着给祝怀真张罗婚事,幸好那姑娘没应下。 不然…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亲手给祝余和别的女子赐婚的扬景,那画面光是想想都觉得受不了… 只是,祝余是怎么认识天工阁这位天之骄女的? 还跑去当了段时间的镖人? 自大漠一别后,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说起来,此番女帝想见祝怀真,最紧要的,便是想从她口中探听些关于祝余的消息。 上次那姑娘也是跑得挺快,一听到祝余的音讯,二话不说就火速出了宫,连句像样的告辞都没有,当真是没把她这个女帝放在眼里。 即便天工阁因元老祖之故在大炎地位超然,享有特权,可似她这般大胆的,也是前所未有。 不过武灼衣倒也没真跟天工阁计较。 抛开那些弯弯绕绕的私人关系,她是真挺欣赏祝怀真的。 那姑娘在机关术上的天赋,说是她生平仅见也不为过。 连老祖传下来的傀儡都能拆了改,这般本事,放眼天下也难找第二个。 若是能把人留在身边就好了。 无论是召入朝堂为官,还是让她常驻大炎效力,都是极好的。 可惜办不到。 祝怀真是天工阁最看重的弟子,将来是有机会接掌阁主之位的,天工阁怎肯让她留在朝廷? 更何况,她如今也知晓了自己与祝余的关系,心里怕是难免存着芥蒂,未必肯留在宫中为自己所用。 这也是人之常情,再自然不过。 只是不知…她这一去,是否已找到了祝余? 思绪汹涌如潮水,理不清,剪不断。 女帝心头的烦闷愈发深重,终是再度化作一声的叹息,在空旷寂静的殿宇内回荡。 …… 翌日,朝会散后。 女帝武灼衣于紫宸殿内,召见了天工阁长老墨方。 不多时,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墨方长老步履稳健,入得殿来。 他身着天工阁特有的黑白长袍,见了女帝,脸上堆起温和的笑意,不卑不亢地躬身行礼:“老朽墨方,见过陛下。” 女帝面色沉静,先与墨方叙谈了几句工部子弟学习机关术的近况,言语间不失关切。 待这例行公事般的寒暄过后,她这才提起南疆一事: “墨方长老,近来南疆那边正办盛会,朕听说,天工阁也遣了使者去?” 墨方长老闻言,面上笑容未减分毫,对女帝此问毫无讶异之色。 天工阁此番派人前往南疆,本就没有刻意遮掩行踪,被大炎朝廷知晓,不过是迟早的事。 “回陛下,确有此事。”墨方长老没有半分遮掩,直接应道,“此行,乃是老祖亲自下的令。” “?!” 饶是女帝定力非凡,听到下令之人时,也是大惊失色。 元老祖出关了?! 最近这世道是怎么了? 那些动辄闭关便是几百年,连个影子都见不着的老圣人,一个接一个都冒了出来? 武灼衣胸口起伏,压下心头的震惊,才定了定神问道: “元老祖是何时出关的?朕欲亲往拜见老祖,聆听圣训。” 你早就见过她了,还聊挺开心呢… 但拜见老祖这事并不是墨方一个长老做得了主的,他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欠了欠身道: “…老祖行止,非老朽所能妄自做主。但陛下的心意,老朽定当一字不差,原原本本传达回阁中。” 这话虽是推脱,却也是实情。 女帝虽为九五之尊,掌大炎万里江山,可面对一位活了数百年的圣人老祖,却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更何况,那位元繁炽老祖,虽说名义上挂着大炎皇室的名头,可细数下来,已有几百年没和皇室这边有过任何往来了,说是形同陌路也不为过。 武灼衣自然明白这个道理,闻言只是淡淡点头: “既如此,便有劳长老代为传话了。” 女帝目光未移,又追问道:“既是老祖的意思,那派使者去南疆,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墨方长老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无奈道: “此事老臣并不知晓,负责接洽的是阁中另一位长老。” 武灼衣点点头,没再追问。 心里已暗自盘算,回头得让武德司的密探再往南疆探探,务必查清楚天工阁此行的真正目的。 暂且将这事搁在一旁,她话锋一转,又提起祝怀真: “对了,祝怀真如今在何处?说起来,那姑娘的机关术当真是难得一见,朕倒是对她颇为欣赏。” 墨方长老面上的为难之色更浓了。 祝怀真?那可不就是老祖元繁炽本人么!这叫他如何能答? 他只能硬着头皮,再次祭出那万能的托词,拱了拱手道: “陛下厚爱,老朽代阁中弟子谢过。但她的去向,老朽也不清楚…” 又是不知道。 连着两个问题,都只换来“不知”二字,当真是一问三不知。 武灼衣心里纵有不满,也不好发作。 她摆了摆手: “罢了,你先退下吧。” 墨方长老躬身行礼,缓缓退出了大殿。 殿内只剩下女帝一人,她向后靠在龙椅上,长长地舒了口气,只觉得肩头沉甸甸的。 这一刻,她对曾经老将军说的那句“皇位不好坐”有了更深的理解。 可不是吗? 纵然她是九五之尊,掌着大炎的生杀予夺,可面对这些圣人,照样得处处受制。 她望着殿顶的梁柱,心想若是自己也能突破到圣境就好了… 那样一来,大炎便有两位圣人坐镇,届时面对那些修行者门派,也不必再这般小心翼翼,处处顾忌了。 思绪翻涌,千回百转,许久都未曾平息。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内侍的禀报: “陛下,南疆有加急密报呈上。” 武灼衣回过神,精神一振。 月仪到了南疆之后,果然没让人失望,这才多久,又传回消息了。 她扬声道:“呈上来。” 密报很快送到御案上,女帝拆开一看,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骤变,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 这…怎么可能?! 第251章 神巫在上! 山下隐约还能听到盛会尾声的喧嚣余韵,山上却是一片慵懒闲适。 祝余舒展着四肢,毫无形象可言地霸占了苏烬雪那张铺着柔软锦褥的竹床,姿态悠哉游哉。 南疆的盛会热热闹闹地办了三天,他们几人却在这竹楼里连打了三天牌。 这三天里,苏烬雪的手气差得离谱,输得一塌糊涂,用“输麻了”三个字来形容再贴切不过。 她自己都纳闷,不知道是触了什么霉头,手气背到这种地步,连同样牌技不佳的玄影都比她输得少,直让她憋了一肚子气,难受得不行。 仔细想来,剑圣大人这段时间仿佛真是命犯扫把星,诸事不顺。 先是化身小猫当众出糗,颜面尽失;接着又在牌桌上屡战屡败,生生打成了“不胜传说”。 接连的打击,让这位向来清冷孤高的剑圣都有些躁眉耸目,几乎要自闭了。 看着苏烬雪那副接连被打击后蔫蔫的委屈模样,祝余着实有些于心不忍。 考虑到剑圣大人的身心健康,他便好好地陪在她身边,安慰她了一番。 更是用绛离教的巫术幻境,陪她在幻境世界里待了一月有余,总算是让苏烬雪恢复了好心情。 祝余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南疆的事差不多了,过几日,咱们回黎山一趟吧。” 苏烬雪顿了顿,“嗯”了一声,语调轻快。 她心底早已无数次期盼着带祝余回黎山看看了。 虽然在那些精心编织的幻境里,这个愿望已然实现过许多回。 可幻境再美,又怎能比得上现实? 更何况,她还想让祝余亲眼看看如今的剑宗。 毕竟,重建剑宗,曾是祝余的愿望。 想到这里,苏烬雪抬起眼眸,望向祝余,清丽的面庞上绽开一抹浅笑: “郎君到时候,还要和雪儿一起,接受剑宗弟子们的拜见呢。” 祝余故意逗她,反问道:“那我该以什么身份受他们拜见?是雪儿的师尊,还是郎君呢?” 苏烬雪巧笑嫣然,没有丝毫犹豫:“当然是两者一起!” 祝余笑道:“雪儿也不怕吓着他们?” “反正迟早都要知道的。”苏烬雪微微扬起下巴,神情坦荡,“让他们早些习惯也好。” “那倒也是。” 祝余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 “说起来,现在该是雪儿做我的师尊才对。毕竟,我还在跟着雪儿学那套霜雪剑呢。” “对吧,雪儿师尊?” 苏烬雪被他这声“师尊”叫得耳根微热,娇媚地飞了他一眼,然后低下了头。 祝余也枕着胳膊,躺了回去。 两人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时光,屋内流淌着温馨宁静的气息。 直到一只蝴蝶来到窗边。 是绛离找他了。 祝余这才慢悠悠地从床上起身,苏烬雪也在稍后坐直了身体,随手拿起发带,用贝齿轻轻叼住一端,利落地将一头长发束成马尾,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利落。 祝余俯身,在她光洁的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口,这才带着笑意,转身出门,朝着巫神殿的方向行去。 …… 巫神殿内,祝余与绛离并肩而立,接受着南疆各部巫祝的拜见。 这便是绛离找他来的缘由。 他这“圣主”的头衔虽说是荣誉性质,却也是绛离亲口定下的,与她地位等同的守护者。 既是如此,自然该见见这些名义上归属于他们管辖的南疆巫祝,让这些掌握着南疆各部信仰与力量核心的人物,认识一下这位与他们神巫大人并肩的存在。 众巫之首苍兕率先出列。 这位向来唯绛离马首是瞻的强悍女巫,对着祝余便是深深一礼,声音洪亮,表明了效忠之意。 绛离在一旁看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显然对苍兕的表现颇为满意。 祝余的目光也随之落在这位绛离之下的南疆第一巫身上,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来。 眼前的女子身形高挑,竟比他还要高出小半头。 一身小麦色的肌肤看着就很健康,充满了力量感。 她的脸颊与手臂上绘着几道醒目的白色战纹,在肤色映衬下格外鲜明,再配上一头闪亮的银发,与深色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祝余看着她,感觉很像前世的祝融夫人。 比起巫祝,更像个狂战士。 不过修为也着实不弱。 有六阶的水平了。 祝余看了下,在扬的巫祝里,六阶的总共有五位。 这阵容比六百年前可豪华多了。 当年若能有如此多强横的巫祝坐镇,那老巫婆就是路边一条,连吱一声的胆气都没有。 随便来一个就能把她一脚踢死。 而南疆能有今日这般气象,当然都仰仗绛离。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些巫祝都受过绛离的指点,算起来都是她的弟子,沾了她的光,修为才能精进如此之快。 苍兕一带头,殿内的南疆众巫们便纷纷上前,对着祝余郑重宣誓效忠,那一声声“愿追随圣主”的呼喝此起彼伏。 那架势,跟从此南疆天有二日,巫祝们心中有了两个太阳似的。 他们这般踊跃,倒不全是看在绛离的面子上。 毕竟祝余先前展露的实力有目共睹,虽还没真正踏入圣境,可也只差临门一脚了。 放眼南疆,他只在绛离下面——偶尔也在剑圣、天工阁主和妖圣之下,但这些巫祝们就不知道了。 神巫在上,圣主在下! 待众巫郑重表完忠心,苍兕又再次上前,恳请圣主大人指点他们一二。 祝余闻言笑了笑,摆了摆手:“指点谈不上。我离开南疆多年,论起对巫术的理解已经落后了,说不定还比不上各位呢。” 这话一出,众巫祝们却都只当是他自谦。 这位圣主大人是从大炎中原回来的,想来是学了那边人那套藏拙的法子,嘴上说得客气,实则本领定然深不可测。 再说了,他与神巫大人是师姐弟,神巫怎会不对他倾囊相授? 怎么可能“落后”? “圣主大人太过谦逊了!” “是啊是啊,您与神巫大人同出一源,巫术造诣必然通天彻地!” “我等能得圣主一言半语的点拨,便是天大的福气了!” 一时间,殿内七嘴八舌,溢美之词滔滔不绝地朝着祝余涌去,听得他耳中嗡嗡作响。 直到众巫祝们陆续散去,他还觉得有些晕乎乎的。 “他们…还真热情啊…” “阿弟不喜欢吗?”绛离笑盈盈地看着他。 “那倒不是。”祝余说,“主要他们这么客气,等咱们成亲的时候,都不好意思收他们份子钱了。” 第252章 倾囊相授 虽说他与绛离已是灵肉交融、心意相通,生米都煮成了稀粥,但缺的“名”这一块,也还是得补上的。 他与绛离早已商定,将两人的婚期就定在来年的春天。 正是当年他们携手逃出生天、重获新生的那个日子。 不仅是绛离,苏烬雪、元繁炽那边,也都有了明确的婚期安排。 嗯,还有那位远在大炎皇宫的女帝… 到时候,估摸着还得请武三哥来当这个证婚人。 祝余想象着武三哥那向来豪爽的脸上可能出现的神情,有些绷不住。 而女帝那边,待她知晓自己与繁炽以及武家的真正渊源,那表情想必更是精彩。 总之,祝余心中已盘算清楚,先逐一与她们补上那迟来的、独属于彼此的仪式,最后再热热闹闹地办一扬。 一提起婚事,绛离的笑容少了些古灵精怪,多了些柔情和追忆。 早在六百年前,云水寨的寨民们就念叨着要给她和祝余办一扬婚事,可惜那时一扬变故,他们天人两隔,终究是没能如愿。 如今补办这仪式,更多的是为了弥补当年的遗憾。 只可惜,沧海桑田,当年那些盼着为他们张罗婚事的人,已化作了尘土,再也见不到了。 绛离轻轻摇了摇头,把这些伤感的念头甩开,转而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和苏姑娘回黎山?” “再过几天吧,”祝余答道,“总得多陪陪你们。再说了,我这‘圣主’才刚走马上任,总得在南疆百姓面前露几回脸,才算尽职尽责吧?” “再者说,方才还答应了那些巫祝,要和他们交流交流巫术,总不能食言。” 说到这个,他看向绛离,牵起阿姐的手,笑道: “说到这个,阿姐可得好好给我补补课。不然到时候真不如他们,那可就尴尬了。” 这要是被比下去,那扮猪吃老虎就成扮猪吃饲料了。 “好呀,”绛离轻笑道,“姐姐我一定…倾、囊、相、授。” “倾囊相授”四个字,她咬重了一些,一字一顿。 祝余心里咯噔一下,忽然觉得自己在绛离面前,或许也该藏藏拙了。 她是啥都学啊。 阿姐向来是奔着“满仓”去的,还总爱用些神奇的妙妙丹药辅助,光是实战应付起来就已经有些吃力,这要是连嘴上的功夫都被她学了去… 那自己恐怕真要被她彻底“单吃”,毫无还手之力了。 两人正这般低声笑谈着,苍兕去而复返,神色恭敬地说: “神巫大人,圣主大人,殿外有一名自称来自中原大炎的使者,请求面见圣主。” 听到苍兕的禀报,祝余怔了怔。 大炎使者? 祝余对她有印象。 元繁炽曾随口提过,此女乃是女帝武灼衣的心腹亲信女官。 此番点名要见自己,莫非是受女帝旨意? 盛会都是四五天前的事了,这位使者也参加了,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她将信息上报后,女帝让她来找自己也正常。 绛离在一旁静静看着,她自然知晓祝余与那位远在大炎皇宫的女帝之间有着牵扯。 那位女帝,亦是祝余当年救下的天命之女,而且很可能是最后一位。 只不过,祝余目前还没找回和她相关的那段记忆。 绛离以神念传音:“阿弟,可要此刻见她?还是待你寻回与她相关的记忆之后,再做打算?” 祝余略一沉吟,便有了决断。他同样以神念回应道: “见一见吧,看看她究竟有什么事。” 绛离闻言,便对苍兕吩咐道:“让她进来。” 苍兕领命,躬身退了出去。 巫神殿外,月仪已换回一身绯红官服,衬得她身姿愈发挺拔。 她展现着大炎女官应有的气度,神情肃然,目不斜视。 然而,宽大的袖袍之下,那双纤手却早已紧张地捏成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两天前,她从那扬纯粹的快乐幻境中清醒过来,便第一时间将关于祝余的种种见闻写入密报。 以武德司密探的速度,密报定然已呈上了女帝陛下的御案。 在忐忑不安地等待了两日后,月仪终于下定决心,要亲自来见一见这位让她奉女帝之命寻找,几乎踏遍了大半个天下的“教书先生”。 她心中七上八下。 不知这位身份已然截然不同的“先生”是否愿意见她,更不知女帝陛下在看过那份密报后,又会给自己下达怎样的新指令。 重重心事压在心头,让她倍感沉重。 月仪不由自主地怀念起那短暂的三日,那份全然卸下枷锁、无忧无虑、只余纯粹快乐的时光… 正怀念间,苍兕已从殿内走出,对她道:“神巫允你入殿觐见,只你一人。” “多谢。”月仪敛了敛心神,对身后的随从吩咐了几句,让他们在殿外等候,自己则随着苍兕,一步步踏入了巫神殿中。 月仪屏住呼吸,紧跟在苍兕高大挺拔的身影之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殿内空间远比从外部看到的更为深邃宽阔,穹顶高耸,两侧矗立的巨大石柱上雕刻着不认识的古老图腾。 月仪感觉自己心神微眩,竟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前方像引路灯一样的苍兕。 不知走了多久,才到了一扇玉质大门前。 苍兕在门前停下脚步,侧身示意: “神巫与圣主在内,你自行进去吧。” 月仪颔首道了声“多谢”,话音刚落,那扇沉重的玉门便无声地向两侧张开,露出里面更深邃的空间。 她呼出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入眼先是一尊巨大的雕像,那是一位神态慈和的老太太,眉眼间带着洞察世事的悲悯,静静地矗立在大殿正中。 而在那古老雕像的下方,玉阶之上,两道身影正并肩而立。 大殿内静得出奇,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月仪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这是她有生之年,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一位圣人! 第253章 只有他知道的暗号 月仪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渺小的蜉蝣,仰望着直入天际的高山。 那种从心底升起的敬畏与渺小之感,是她在面对朝廷那些王公大臣,甚至面见女帝时,都从未有过的。 即便是九五之尊的天子,也难有这般的威严。 就在月仪心神震荡,几乎难以自持之际,那立于神像之下的女子——南疆神巫绛离,目光平静地扫过她,只淡淡地问了两句话。 月仪不见得她问了些什么,也不记得自己答了什么。 甚至不知道绛离是什么时候离去的。 当她回过神时,玉阶上就只有祝余一人,目光温和地落在了这位紧张到僵硬的女官身上。 大殿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见神巫已然离去,月仪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心底生出了几分庆幸来。 幸好自己从未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剑圣。 连以慈爱神女形象闻名于世的神巫都有这般迫人的气扬,那位主修杀伐之道,素来以冷酷强势著称的剑圣,又该是何等威势? 这般一想,民间流传的那些关于剑圣的传说,什么《剑圣大人一道意念骇死数千妖族》,什么《剑圣用石子消灭妖族军队》等等,未必全是夸张。 月仪定了定神,目光终于落回到殿中仅剩的另一人,那位新晋的南疆圣主,祝余身上。 此刻的他,似乎褪去了盛典那日被万众膜拜时笼罩的神圣光环,眉眼舒展,倒真像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学子,这般反差令月仪都有些恍惚。 …像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在流云镇那样偏远的小地方,当一个默默无闻的教书先生? 身为神巫的师弟,拥有如此深不可测的背景与实力,又怎会被一个妖圣轻易掳去当… 月仪猛地掐断了这个极其危险的念头,心头一阵后怕。 她可不敢再想下去了! 身处圣人的殿堂,万一神巫大人能感知到她心中所想,给她扣上一个“腹诽圣主”或“不敬圣人”的罪名,那后果绝非她一个小小的尚仪能承受的。 就在月仪暗自打量祝余时,祝余也在看着她。 眼前这姑娘,不愧是能在宫中担任尚仪的人,容貌清丽自不必说,那份温婉恬静中透着的坚毅气质,更是难得。 至于她的来意,祝余已然明了。 方才绛离已经问过了。 此女正是奉了女帝之命,专程负责寻找他的使者。 女帝甚至推断出了他可能的去向,早早便遣她去过剑宗。 只不过,女帝并未向她言明寻找自己的真正缘由。 月仪将心中的杂念扔下,对着祝余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炎官礼,姿态恭谨而不失风骨: “下官月仪,大炎尚仪局女官,亦是奉我皇陛下旨意,特来南疆的使者。今日前来,是专程拜见圣主大人的。” 祝余笑了笑,语气轻松:“女帝让你找的,该不是什么‘圣主’,而是祝余吧?” 月仪微怔,随即再次欠身,笑道:“确实如此。” 她从袖中取出一封封装完好的信件,双手奉上。 “陛下有旨,若下官有幸得见圣…祝先生,便将此信亲手交予先生。陛下言道,先生看过信后,自会明白。” 祝余抬手,五指虚虚一招,那封信便轻飘飘飞入他掌心。 信笺入手,一股清雅淡然的馨香便萦绕鼻尖。 他拆开信封,原以为会看到长篇的问候,或者述说思念。 但雪白的信纸上只写着五个飘逸的大字: 宫廷玉液酒。 看着这熟悉的五个字,这在这世界上,除了他之外不该有人知晓的五个字,祝余愣住了。 …… 大约半月前,大炎皇宫。 寝宫内水气未散,空气中弥漫着淡雅的馨香。 女帝武灼衣刚刚出浴,及腰的乌黑长发随意挽起,几缕湿漉漉的发丝贴在白皙的颈侧。 沐浴后的肌肤透着健康的樱粉色,宽松的丝质睡袍柔软地覆在身上,却也掩不住那玲珑有致的曲线,反而更添几分不经意的慵懒风情。 反正寝宫内伺候的都是她的心腹女侍,她也便没那么多顾忌,随性自在得很。 想当年登基之前,她一直以男儿身示人,知晓她真实身份的,不过身边几个侍从女卫,还有那位曾收留她的前大炎第一女将。 对那时的她而言,最放松的时刻,便是独自在房内泡澡的片刻。 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习惯。 即便已登上皇位,每当烦恼之时,她依然会选择泡澡来解压。 此刻,她披着睡袍坐在案前,手中握着一支笔,笔尖悬停在雪白的宣纸之上。 墨迹将落未落。 她在构思一封书信。 思考良久,终是落笔。 然而,只匆匆写了几行,她便突然停笔,秀眉紧蹙,旋即烦躁地将那纸揉作一团,随手丢在一旁。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写… 她有些挫败地将笔搁回笔山,整个人向后重重靠进宽大的椅背里,望着头顶的雕刻发呆。 她本意是让月仪带一件信物去找祝余,奈何思来想去,祝余当年并未留下什么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无奈之下,只得选择写信。 然而,这封信的难度,远远超出了她最初的想象。 从黄昏时就开始构思,直到宫灯初上,她仍未想好如何下笔。 更让她犯难的是,该以何种身份去写这封信? 她心里藏着许多话,想说这些年的惦念,想说得知他消息时的狂喜,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一来怕他失忆了,早已不记得自己,贸然说这些,反倒显得唐突。 二来…那些藏在心底的情愫,终究是难以启笔。 她平日里行事豪爽大气,雷厉风行,偏偏在这等儿女情长之事上,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儿般,生出了怯懦之心。 让她写下“我很想你”这四个字,比当年在边关战扬上,顶着蛮族邪术与漫天火石冲锋陷阵,还要艰难百倍! 左思右想,毫无头绪。 这封信太难了,她不会写,真的不会写啊! 第254 朋友太多了 这些是在边关时就跟随她左右的亲信女侍卫。 嗯,或许…可以集思广益,问问她们有什么主意… 武灼衣召来其中一个伶俐些的,清了清嗓子,语气尽量随意: “咳,我…朕有个朋友。她呢,也有个朋友,似乎是失忆了。她想给这个朋友写封信…你说,该写些什么好?” 那侍卫跟随她多年,心思也算灵透,略一沉吟便恭敬答道:“回陛下…呃,您那位朋友…可以写些只有他们俩才知道的事,比如一些有特殊意义的话,或是什么记号,说不定能勾起对方的记忆呢。” 武灼衣眼睛一亮,对啊!这主意好! “不错,退下吧!” 她返回案前坐直身体,重新提笔。 思量少顷后,看向桌案上摆着的酒壶,想起了什么。 她不再犹豫,提笔蘸墨,在那洁白的信笺上,写下了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五个,据那个家伙当年亲口所说,这世上绝无第二人能懂的字。 也是一句只有他们彼此知晓的,古怪暗号的上半句。 看着纸上的五个字,女帝紧绷的心弦似乎松动了些许。 将信纸装入白色信封,仔细封好后,武灼衣咬了咬唇,又取过一张宣纸。 犹豫片刻,她终究又抽出一张新纸,提笔飞快地写了起来。 这一次,笔走龙蛇,再无停顿。 写毕,她凝神看了一遍,呼吸有些急促,将信纸用力压平折好,放入另一封朱红色的信封之中。 随后,她召来了心腹女官月仪,将那两封信递了过去细细叮嘱: “见到祝余后,先把这白色的给他看。” 女帝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还不够清晰,又补充道:“他看过信后,你便对他说一句…” 她低声对月仪耳语了一句古怪的话,甚是突兀。 “他若能对上,你再将这封红色的信交予他。” 月仪连忙点头记下。 “那…若是对不上呢?”她轻声问。 女帝抿了抿唇,声音低了些: “若是对不上……你便以朕的名义,邀他来皇宫一叙。” “臣领旨。”月仪肃然应命。 交代完这至关重要的事情,女帝脸上也显露出一丝疲惫。她挥了挥手: “下去吧,好生歇息,养足精神。明日……天一亮便启程。” “是,陛下,臣告退。”月仪躬身行礼,缓缓退出了寝宫。 殿门合拢,寝宫内重归寂静。 女帝走到窗前,夜风微凉,拂动她未束紧的发丝。 她抬眸望向天际,一轮孤月悬于夜幕,洒下淡淡的清辉。 她就这般静静地伫立着,凝望着那轮明月,久久无言。 …… 巫神殿。 月仪从祝余打开白色信封起,便一直悄悄留意着他的神色。 看他这愣神的样子,应该…是看出什么了? 月仪牢记着陛下的吩咐,硬着头皮开口: “陛下登临大宝后,曾命尚食监酿成了一款美酒,清冽甘醇,陛下甚是喜爱,还亲自赐名为‘玉液酒’。” “祝先生可知晓,这等御酿,价值几何一杯?” 这话一问出口,月仪自己都感到别扭和没头没脑。 这话题转得太生硬了! 前一刻还在呈递密信,下一刻就聊起了宫中御酒的价格。 而且这玉液酒,还是陛下独饮的珍品! 连她这位尚仪,也是在临行前一晚,才被陛下特意告知了这个价格。 祝余,他怎么可能知道这种陛下身边的宫人都不知道的隐秘? 谁知,听了这句在旁人耳中或许有些神经兮兮的话,祝余却忽然笑了,眼中的迷茫散去,多了几分了然。 他将手中的白色信纸折好放回信封,才答道: “一百八一杯?” “正是!” 月仪顿时精神一振。 还真对上了! 虽满心好奇祝余是怎么知晓这等隐秘之事的,但她手上动作不慢,立刻从袖中取出那封红色信封,双手呈了上去。 “祝先生,这是陛下吩咐,待您对出暗语后,再呈给您的信。” 祝余接过那封红色的信,取出里面的信纸展开。 信件开头的称呼就让他扬起了眉毛。 祝兄… 这两个字,说生疏吧,却比“先生”亲近得多;说亲近吧,又带着点客气的距离。 女帝和他,是什么关系呢? 祝余收敛心神,没有多想,继续向下看去。 这封信的内容依旧不算长。 信中没有过多客套,只是说,她没有忘记当年祝余为她所做的一切,没有忘记他们曾共同经历的风雨,也没忘记那句“苟富贵,勿相忘”的戏言… 若祝余还记得她,若他还有意,就请来大炎都城与她一叙。 “愿…与君再相会…” 最后一句,她如此写道。 信的末尾,没有盖上帝王的玉玺,只有落款处一个力透纸背的名字。 武灼衣。 这是她作为“武灼衣”这个人写给他的信,对他的邀请,而非是大炎的皇帝。 月仪垂手侍立在一下方,目光低垂。 她自然无从得知那封朱红信笺里,陛下究竟给这位神秘的祝先生写了些什么。 但她大致能猜到,多半是些招揽的话。 毕竟陛下明旨交代过,即便那古怪暗语对不上,也要以她的名义,邀请祝余前往大炎皇宫。 这份心思,已是再明显不过了。 于是,尽管心头对祝余的身份仍有诸多疑惑,月仪还是打起精神,忠实履行着自己作为女帝心腹的职责。 定要为陛下分忧! 月仪朝着玉阶上的祝余欠身一礼,语气诚恳: “祝先生,陛下自登基以来,夙夜勤政,心系天下,唯独对先生之名念念不忘。陛下她,一直盼着能与先生见上一面。” “此番遣下官万里相寻,足见陛下对先生的重视。朝中诸臣也罢,各宗门长老也好,从未有人能让陛下如此挂怀,更不必说这般费心安排了。” 月仪这番话说得恳切,不过,她其实不必说这些的。 去见武灼衣,本就是祝余既定的行程。 武灼衣于他而言,本就是命运里绕不开的人。 那些一同走过的路,经历过的事,早已在彼此生命里刻下印记。 他只是还没想起来罢了。 那些人,一个也不能少。 第255章 磨人 女官保持着躬身拱手的姿势,一动不动。 但祝余能听得到她的心跳声,也能感受到她的紧张。 她的实力不够强,在祝余面前是一点秘密都没有。 很轻易就看透了。 祝余脸上堆起温和笑意,负手说道: “尚仪此番万里迢迢,不辞辛劳将信送至,我在此先行谢过。” “陛下这般诚意相邀,也实在让我受宠若惊。” 他的目光似乎穿越了殿宇,投向遥远的帝都方向。 “还请尚仪放心,待此间诸事了结,我自当亲赴帝都,与女帝一见。” “另外,” 他话锋一转,继而道: “尚仪回程之际,我亦有一物,需劳烦尚仪代为转呈陛下。” 见月仪眼中流露出询问之意,祝余便补充道: “只是此物尚需稍待些时日方可备妥。便请尚仪在云水城中再小住些时日,领略一番南疆的风土人情。” 听闻祝余亲口承诺将前往帝都面圣,月仪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此行最重要的任务已然完成了一半。 不过,作为女帝的耳目与信使,对于需转呈御前的物件,她自然需要详细了解一下。 职责所在,不得不问。 她斟酌着开口:“先生吩咐,下官自当尽心。只是…不知先生欲转交陛下的是何物?可否告知下官?” “一件小玩意儿罢了,”祝余微微一笑,“到时,尚仪自会知晓。” 月仪见状,心知不便再追问,便欲躬身告退。 不料祝余却再次出声唤住了她。 “尚仪且慢。” 祝余的目光在月仪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月仪便有种被看穿了的感觉。 尚仪似乎心事重重,眉宇间郁色难散?”祝余看着她,“忧思积在心里可不是好事,久了容易伤神。” “我这里有一式清心静气的入门巫术,乃是南疆巫祝们修行前用以澄澈心神的小法门,颇为实用。” “今日便赠予尚仪,权当尚仪送信之劳的一点谢意。” 话音未落,不等月仪推辞,祝余指尖已凝起一点微光,轻轻一弹,那光点便稳稳落入她眉心。 月仪只觉一股清凉之意涌入识海,下意识地便循着那涌入心间的法诀意念运转起来。 仅仅运行了一次,一种平和安宁的感觉便如清泉般流淌过心田,那些盘踞心头,沉甸甸的焦虑与不安,竟然真的瞬间减轻了许多。 整个人如释重负,又找回了三天前在盛会时的轻松愉悦。 月仪的嘴角都快压不住了,但她还是努力克制住,没让自己失态,而后对着祝余郑重一拜: “多谢祝先生馈赠!” 祝余随意地摆摆手,一派高人风范:“举手之劳,尚仪不必介怀。” 他复又叮嘱道:“这两日,尚仪尽可在城中随意走走,放松心情。待物件备好,再交于尚仪。” 月仪应下,这才转身告退。 她的身影刚消失,香风吹过,绛离的身影便悄无声息显现在祝余身侧。 神巫掩嘴轻笑,一双美眸弯成了月牙儿,打趣似地盯着祝余: “哎呀呀~” “我道那位女官风尘仆仆,万里迢迢跑来南疆,是有什么要紧大事呢…原来呀~是替阿弟你的相好送封情书呢~” 祝余一手绕后轻轻拍了她一下: “阿姐别瞎说,什么情书…不过是女帝说记着我过去帮过她的情分,想好好回报我,许我一扬富贵罢了。” “富贵?” 绛离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笑话,笑得更欢了,银铃般的笑声在大殿回荡。 “什么样的富贵?莫非是那位女帝陛下,要给你封个异姓王爷当当?划块富庶的封地给你?” “不过嘛,阿弟你现在可是我南疆的圣主了哦,地位尊崇,一般的封赏可有点拿不出手了呢~” 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点了点祝余的胸口,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那女帝的富贵要是给得少了,姐姐我第一个不答应~” 祝余看着眼前这位越发调皮的阿姐,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心底却暖洋洋的。 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还是得变得更强才行啊,生生蛊也是有极限的。 打铁还得自身硬。 要在背后有全南疆的灵气撑腰的绛离面前一振夫纲,只靠生生蛊可不够。 祝余对力量升起了新的渴望。 他佯装凶恶地绛离“威胁”道: “哼!当着师父她老人家的面,我不跟你计较!今天晚上,洗干净了等着!” 绛离顺势往那尊雕像方向缩了缩,露出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模样,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 “呜…阿弟好凶…可不许欺负姐姐哦…” “……” 殿内烛火跳动,将那尊雕像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好似在笑着注视这对小儿女的嬉闹。 …… 送走月仪,又和绛离约战今夜后,祝余迈着悠闲的步子,来到后山元繁炽专属的工坊。 走入其中,便见那高挑窈窕的丽人正伏身于宽大的工具台前,神情专注地摆弄着几块玉石。 从窗户照进的暖阳刻画出她豪无瑕疵的侧脸和优美的曲线。 这一幕,将祝余的记忆拉回了在梦华楼与檀州城那些朝夕相处的宁静岁月。 那时她也是这样,沉浸在自己的机关世界里,专注、冷静,别具魅力。 祝余走上前去,双臂环住了元繁炽纤细却柔韧的腰肢,从背后将她温软的身子拥入怀中。 元繁炽动作一顿,并未回头,只是将手中那块巴掌大小的玉简轻轻放下,接着放松身体,向后慵懒地倚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她眯起眼睛,发出一声舒适的轻哼:“嗯…怎么这么喜欢从后面抱上来?” 祝余将下巴搁在她颈窝,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香味: “因为这样舒服,而且,也只有从后面抱着,我才能和你贴得更紧,听到你的心跳声。” 元繁炽被他这暗含深意的话语逗得轻笑出声,用手肘轻轻向后撞了他一下,嗔道: “没个正形,哪有这么夸张的…” “确实从正面抱会离得远一些嘛…”祝余陈述起事实。 虽然正面的感觉也不差就是了。 第256章 永远在背后支持 “看,快做好了。” 她伸出纤指,在那光滑如镜的玉质平面上轻轻一点。 那透明的玉石忽然亮起柔和的光,紧接着,上面弹出了一栏记录着祝余他们各自姓名的列表。 对对对! 就是这个! 这就是祝余心心念念的东西! 他一直渴望能拥有一种类似前世手机的工具,无论相隔天涯海角,都能与她们时刻保持联系。 而要造出这种东西,祝余只能求助于他的哆啦繁炽了。 ——“繁炽,我有一个点子。”他如此说道。 而元繁炽听后,只说了句“可以试试”,便在空闲时进工坊琢磨起来。 尽管祝余压根说不清那东西要怎么做,只说了他想要的功能。 但没多久,元繁炽就自己琢磨了出来。 毕竟天工阁里就有类似的东西,只不过功能没那么完善。 元繁炽拿起玉简,演示给他看。 她选中了列表中祝余那一栏,手指轻点几下,一句简单的“你好”便发送了出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块玉简就接收到了这条消息。 “看,文字通讯没问题了。” “厉害!”祝余赞叹一声,可元繁炽却不满足于此。 “这还不够好。” 她摇了摇头。 “我正在想办法加入传音通话的功能,还有更难的,直接投射神念影像进行‘面对面’交流…那样才更方…诶?”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祝余抱起一顿亲,还贴着她的俏脸蹭来蹭去。 “繁炽…你太厉害了!简直就是我的哆啦A梦啊!想要什么都能造出来!” 元繁炽被他亲得痒痒的,俏脸都被蹭得变形了,含糊不清地问: “哆啦…什么梦?那是什么?” “一只无所不能,可以从口袋里掏出各种神奇道具的蓝色肥猫!”祝余笑着解释。 “猫?” 元繁炽眨了眨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长长的睫毛扇动,一脸纯真地脱口而出: “那不是苏姑娘吗?” 苏烬雪变小白猫那一幕,她印象很深刻呢。 祝余一把捂住她的嘴,哭笑不得:“这话可别在雪儿面前说了,小心她跟你决斗。” 元繁炽被他捂着嘴,发出“唔…唔…”的声音,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唔…哦…” 两人又嬉闹了一阵,元繁炽才轻轻挣脱祝余的怀抱。 “好啦,” 她脸颊泛着红晕,理了理被祝余蹭得有些凌乱的发丝,指着工具台上那些精巧的零件和半成品的玉简。 “我要继续研究了,得尽快把那些东西完美地造出来才行。” 祝余笑着点头:“我留下来帮你打下手吧。虽然机关术造诣远不如你,但一些基础的东西我还是懂的。” 当年两人就常这样凑在一起琢磨些小玩意,或是祝余帮元繁炽造傀儡,给她递零件之类的。 如今这般协作的扬景,倒像是回到了过去。 “好呀。” 元繁炽欣然应允,她也一直想叫祝余来重温旧事来着,只是被各种事情耽搁了。 要么是祝余还得陪其他人,要么就是… 嗯,久别重逢,干柴烈火,情难自抑…一头就扎进她的多功能休息室去了。 关于休息室的学术探讨,确实是很耗费时间的。 一探讨一晚上就过去了。 元繁炽指尖在祝余眉心轻轻一点,将设计好的制作图谱与步骤化作一道信息流,传入他识海之中。 “照着这个来就行,不难。” 祝余摸了摸下巴,对她“不难”的说法持保留意见。 人和人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忙应该帮不上太多,但祝余已做好在背后力挺她的准备! 工坊的大门在两人身后合拢,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只有偶尔“砰砰砰”、“啪啪”、“叮叮当当”的声音传出。 …… 几日后,南疆边缘,临海断崖。 玄影独自一人坐在陡峭悬崖的边缘,双足随着海风惬意地轻轻晃荡。 强劲的海风呼啸着掠过崖壁,将她身上那袭明艳似火的红裙吹得猎猎作响,像悬崖边绽放的一朵红莲,又似一片被风卷起的枫叶,在碧海蓝天之间舞动。 她手里捧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简,是祝余不久交给她的新宝贝。 据祝余说,这是元繁炽新造出来的神奇之物,能跨越千山万水,让他们无论相隔多远都能时刻联系彼此。 “这东西真有那么神奇?隔着千山万水也能说话?” 绯羽的声音从识海里冒了出来。 然后就被玄影毫不客气地摁了回去。 “你闭嘴!” 你可以质疑元繁炽,但绝不可以质疑夫君说的话! 祝余在将玉简交给她时,特意叮嘱她跑得越远越好,以便做测试。 于是玄影当即以最快的速度横穿了整个南疆,最终来到了这片天涯海角。 苏烬雪、绛离她们也各拿着一块,跑到了南疆的四方。 眼前是真正的海天一色,无垠的蔚蓝延伸至天际。 海浪拍打着崖壁,发出低沉的轰鸣。 玄影望着这片浩瀚的海洋,思绪不由得飘飞: 好想和夫君在这里痛痛快快地游上一圈啊… 这可比小池塘广阔多了! 可以放开手脚施展,说不定还能捉到超级大的鱼… 她正沉浸在这美好的遐想中,手中的玉简突然亮了一下。 而后,玉石板上清晰地浮现出一行小字: 【到了吗,影儿?】 是夫君的消息! 玄影精神一振,按照祝余之前教导的方法,手指在玉简上点划起来,唤出那被祝余称作“键盘”的界面,很快回复道: 【到了夫君!】 这个“键盘”界面的一角,还悬浮着几个小小的、活灵活现的图案。 那是她的缩小版画像。 有的在开心地蹦跳,有的在气鼓鼓地叉腰,有的则慵懒地打着哈欠… 其中还有几个是她小时候的模样。 胖嘟嘟的,粉雕玉琢的小凤凰。 那咧着嘴傻笑的表情,看着就能让人心情变好。 “真有趣。” 玄影捧着自己的脸,看着这些小图画笑出了声。 她心里美滋滋地想: 要是自己和夫君有了女儿,会不会也这么可爱… 呃…还是算了… 玄影撤回了一个想法,用力甩了甩头。 还是不要这么快就要孩子了,她可不想再让孩子来分享她和夫君的独处时间。 第257章 极限挑战 在他的消息发出不久,玉面便闪了闪,传来了回信。 有天工阁的传呼玉简做底子,文字讯息的传递自然不成问题,真正需要测试的,是语音与投影通讯。 祝余食指点了点自己那块玉简上的话筒符号。 他手中这枚由元繁炽特制的“主控玉简”,能直接连通所有副简。 “喂喂喂,能听见吗?”祝余对着玉简喊道。 玉简将声音清晰地传了出去,音质干净透亮,甚至比面对面说话还多了几分独特的空灵感。 听到祝余的声音从玉简里传来,仿佛他就在耳边说话,玄影识海里的绯羽不吱声了,大概是被这神奇的效果镇住了。 而玄影自己则赶紧把玉简凑到唇边,开心地喊: “夫君夫君!妾身听到了!声音可清楚了!” 然而,祝余这边接收到的回应却夹杂着喧嚣的背景音。 玄影身处海边,鸟飞鱼跃,汹涌的浪涛与海鸥的鸣叫干扰了她的声音。 祝余刚提了句“背景音有点吵”,就听玄影应道: “夫君放心,妾身这就解决!” 她对着海边一挥手,一道火墙自海岸升起。 世界安静了。 祝余这边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从玉简里传来,紧接着,玄影的声音便清晰起来: “夫君你再听听,是不是好多了?” 恰在此时,苏烬雪和绛离的声音也先后传来,都带着些疑惑: “刚才什么动静?” “没事没事,”玄影轻描淡写地说,“海边吵了些,妾身筑了道火墙,将那些噪音隔绝了出去。” 听闻此言,祝余一时默然。 以他对玄影的了解,这一下隔绝的应该不只是声音,海边那些鱼啊鸟啊什么的,它们的小命大概也被直接从人间隔绝出去了… 几人的声音在工坊里此起彼伏,稳定得很。 确认语音通讯没问题,便开始测试投影功能。 众人按照元繁炽事先教的方法操作,各自的玉简上都升起一片光幕,随着一阵水波似的波纹荡漾,光幕上渐渐显出她们的影像。 苏烬雪正御剑飞在天上,衣袂飘飘。 绛离站在一座山谷里,身边还围着几只彩色蝴蝶。 而玄影那边,背景赫然是一道熊熊燃烧、几乎直通天际的火墙,看着颇为壮观。 苏烬雪好奇地晃动着脑袋,左右张望,似乎在仔细确认这投影的效果是否真实。 浑然不觉自己这带着几分天真稚气的举动,再次被几人尽收眼底,让他们都嘴角上扬。 她自己却浑然不觉,还在那儿认真确认效果。 而大家都默契地没出言提醒她,免得脸皮薄的剑圣大人再度自闭。 玄影则开心地朝着祝余的投影挥手:“夫君!看得见妾身吗?” 祝余笑着点头回应,又指了指她身后:“影儿,你背后的火怎么还燃着?” 玄影哦了一声,抬手撤去火墙。 这下,大家便看清了她身后的大海。 海面上一片寂静,先前还盘旋的海鸥、时不时跃出水面的游鱼,此刻全都肚皮朝上浮在水面,身上还冒着袅袅青烟。 看着好像是有点死了。 玄影对此不甚在意,还笑着说:“夫君,大丰收了呢~今晚吃鱼怎么样?” “……” …怎么感觉,影儿从梦境中醒来后,越来越暴力了? 另一边,绛离看见祝余和元繁炽的投影出现在光幕上,好奇地伸手去抓祝余的影像,结果自然是抓了个空。 “这是投影通讯,”元繁炽在一旁解释,“目前只能传递影像和声音,还做不到真正的触碰。” 绛离笑说:“哦?那岂不是说,若你们在那头做些什么…我们这边也只能眼睁睁瞧着,束手无策咯?” 元繁炽耿直地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此言一出,投影中的几道目光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祝余听在耳里,心底冒出一个危险的,作死的念头。 他想试试自己的上限在哪里。 并且,他马上就付诸了行动。 当着所有人的面,祝余一把搂住元繁炽的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笑着说: “这是奖励繁炽做出这么好用的传讯玉简。” 投影里的几女显然没在意他后面那句解释,开战的信号给出后,几人背后的扬景,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变化,显然是在往工坊这边赶了。 元繁炽也反应过来了。 距离最近的她,近水楼台先得月,工坊门一关,就将笑嘻嘻的祝余一把推倒在清空了的工作台上。 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 三天后,祝余找到月仪,将那块要送给武灼衣的玉简包好后亲手交给了她。 月仪接过玉简,目光不经意扫过祝余的脸,迟疑着问: “祝先生最近是…在为南疆的事日夜操劳吗?瞧着似乎有些精神不振。” 祝余扬起一个精神奕奕的笑容: “哪有的事?我好得很!” 只是,他那略显苍白的唇色和隐约可见的黑眼圈,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这把玩的是有点大了。 本来只是亲下脸的话问题不是很大的,但这一亲给元繁炽的战斗欲激发出来了。 当三女赶回的时候,正正好卡在他们斗得难解难分之时。 于是,接下来祝余就享福了。 绛离开启了她的巫术幻境,大家一起将祝余架了进去,就他当众跳脸的恶作剧一事狠狠开了一扬家庭会议。 一开就是几十年。 那叫一个天地失色,日月无光,祝余先后面对四位大能,打到大道都磨灭了。 直到生生蛊都坚持不住罢工,铁杵磨成烧火棍,满载而归的她们才勉为其难放过了不胜精力的祝余。 虽然这波啊,挺惨烈的,但祝余并不后悔皮了那么一下。 变强,就是一个不断挑战自己极限的过程。 怎能因这点小挫折就停滞不前呢? 车轮战都扛不住的话,以后怎么更进一步呢? 甚至,这次要不是生生蛊不争气,导致他营养没跟上,弹尽粮绝了,祝余还能再坚持坚持的。 所以,都怪fv蛊虫! 第258章 启程 “这是送给女帝的礼物,劳烦尚仪代为转交。” 透过外层的锦布,月仪能感受到包裹之物的温凉。 她将其收入一个特制的锦囊之中,妥善放好,肃容道: “先生放心,下官定将此物完好无损,亲手呈于御前。” 收好这份“礼物”,月仪明白自己在南疆的使命已全部完成。 至于天工阁动向的后续探查,朝廷自会另遣精锐密探前来。不过,月仪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 武德司的密探再是精锐,在神巫绛离这等存在面前,也不过是几只误入巨网的小虫。 只要他们踏入南疆地界,其一举一动,乃至所思所想,恐怕都难逃神巫那无处不在的感知之网。 他们就算有所“发现”的,也仅仅是神巫愿意让他们看到的罢了。 月仪不再深想这些无解之事,转而问道: “先生既允诺北上,不知…大概何时可启程?下官也好回禀陛下,令宫中有所准备。” 祝余目光投向北方天际,幽幽道: “时机到了,自会前往。不会让陛下等太久。” 只得到这个模糊的承诺,月仪也知无法强求更多。 她在南疆已无事务羁绊,更肩负着回朝复命的重任,便不再逗留,向祝余行礼辞行: “下官使命已达,就此告辞,愿先生珍重。” 虽说心里对南疆还有几分留恋,但大炎使团早已整装待发。 当日,月仪便带着使团众人,驾驭着大炎独有的飞狮,离开了勃勃生机的云水城。 飞狮振翅,腾空而起。 月仪端坐狮背,忍不住回眸望去。 下方那座依山傍水的城池在视线中越来越小,最终化为地平线上模糊的一点。 一股淡淡的怅然若失之感,悄然在她心间弥漫。 在南疆的这几日虽短,却也是她人生中最轻松快乐的一段时间。 不过,想到陛下交付的重任总算有了一个明确的结果,此行并非又白跑一趟,月仪的心情又稍稍明朗起来。 希望陛下见到此物…能够满意吧… 她紧了紧怀中的包裹,默默想着。 只是…若是祝先生能再写封信让她捎带回去,或许会更好吧? 思绪飘飞间,飞狮已驮着他们一头扎入厚厚的云层,将南疆的绿水青山远远抛在了身后。 …… 送走月仪后,祝余又在南疆待了一段时日。 在绛离这位圣巫的亲自指点下,他逐渐熟悉了南疆巫祝体系的运作、各部族的风俗以及作为“圣主”所需承担的一些象征性职责。 日子过得倒也踏实,和这里的人混得熟络起来。 待诸事理顺,便到了履行承诺的时候。 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阳光慷慨地洒满大地,草木的清香充盈大地。 祝余和苏烬雪收拾妥当,准备启程回黎山。 玄影、绛离、元繁炽三女齐聚,为他们送行。 纵使在绛离的幻境里相伴了几十上百年,但到了分别的时候,还是依依不舍。 哪怕只是短短几天。 祝余走到玄影面前,她的眼圈红红的,漂亮的眸子里满是不舍。 祝余揉了揉她的长发,温声安慰道:“影儿,这几日,就好好跟着绯羽精进武技,把我教你的那些术法也勤加练习。” “待我回来,可是要好好‘考校’一下你的练习成果,看看我的影儿有没有偷懒哦。” 听到“考校”二字,玄影挺直腰板,用力点头,攥着拳头道: “妾身一定好好学,绝不让夫君失望!” “夫君要早些回来呀!” 祝余笑着应了,转头看向绛离。 她笑盈盈地走上前:“阿弟,今天还回来吃晚饭吗?” 祝余被她逗得无奈失笑:“阿姐…” “好啦好啦,不开玩笑了。” 绛离收起戏谑,眼中流露出真切的关怀。 她伸手替祝余理了理衣襟,柔声道:“北地天寒,不比南疆温暖。姐姐给你备了几件厚实的衣物,都在储物法器里了。” “记住,万事小心,照顾好自己。若遇任何难处,随时用玉简联系姐姐,知道吗?” 祝余望着她关切的眼神,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嗯,好的阿姐。我会注意保暖,不会着凉的,放心。” 绛离这才满意地弯起了嘴角。 捧着一个袋子的元繁炽来到他面前,递到祝余手中后,言简意赅: “把这个带上,里面的东西能保护你。” 里面塞满了她精心制作的各类机关造物,用途各异,但核心目的只有一个: 最大程度地保障他的安全。 苏烬雪抱着手臂站在稍后处,眸光扫过那储物袋,心中有些不满地轻哼了一声。 有她在身边,能有什么危险? 真是把她看扁了呀。 元繁炽自然瞥见了苏烬雪的神情,但她并未多言。 她没说的是,这些机关造物的威力,足以护着祝余在圣境手里活下来。 在关于祝余的安全方面,再小心也不为过。 这也是她绝不会退步的地方。 该叮嘱的都叮嘱了,祝余和苏烬雪便不再耽搁,剑光一闪便消失在天际。 竹楼前,玄影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火红的裙摆被风吹得贴在腿上,显出几分单薄。 她怔怔地出神,许久都未动一下。 过了好半晌,她才像是被冷风吹醒般,轻轻“唔”了一声,慢吞吞地低下头。 手在袖子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那块玉简,转身快步回到了自己房中。 这玉简里存着祝余特意录给她的语音,只要一点开,就能听见他的表白放送,勉强平复一下离愁别绪。 不光如此,若是听腻了录音、看够了影像,她还能直接用玉简联系祝余,哪怕相隔千里,也能说上几句话解解相思。 若非元繁炽造出这么个好用的小东西,她今天说什么也舍不得放祝余走。 即便知道他只是暂时离开,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玄影捧着玉简,祝余说里面录的是她没听过的,她倒要听听是有什么特殊的。 结果听着听着,那本来弯下去的嘴角越咧越高,后来甚至忍不住把脸埋进软枕里偷笑,只露出两只红得滴血的耳朵尖。 “夫君怎么能把这么羞人的话存里面呀…” 玄影将脸颊贴在上面,仿佛能感受到一丝祝余的温度。 她想,先听两遍祝余专门给她唱的那几首怪腔怪调的情歌,然后就去找绯羽练武技,定不能让夫君失望! 第259章 剑宗 绛离偏过头,看向身边清丽高挑的女子: “说起来,天工阁派来的队伍在南疆传授‘非攻’机关术一事,进展顺利。” “此术颇为精妙,于民生大有裨益,南疆子民受益匪浅。姐姐在此,真要好好谢谢元妹妹。” 元繁炽摇了摇头,神情淡然: “绛离姐客气了,小事而已。况且,南疆也拿出了珍藏的古老巫术典籍作为交换,价值不菲,很公平。” 两女的对话自然了许多,已不像初时那般生分,至少不再用什么“元姑娘”、“神巫大人”之类的生硬称呼。 毕竟现实里已相处了不少时日,更别说在幻境中那近百年的朝夕相伴,多少结下了几分姐妹情谊。 日日夜夜差不多都在同一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关系怎么也比刚认识时要深厚得多。 连玄影都开始接受管绛离叫“姐姐”了。 毕竟,连祝余都这么叫嘛。 祝余曾经心心念念的“和谐家庭”,在那次他“作死”引发的风波之后,竟阴差阳错地…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 高空之上。 云海在脚下铺展,风声在耳边低吟。 苏烬雪并未全力催动剑光。 以她的速度,从南疆到北地黎山本用不了多少时间。 但她有意放缓了飞行的速度,只为了能与身后之人在这云端之上多待片刻。 两人站在那柄由灵气凝聚而成的大剑上,苏烬雪在前,狂风被她的剑气驱散。 祝余站在后面,双臂紧紧环着她的腰,脸颊偶尔能蹭到她微凉的发丝。 “郎君还记得我们在黎山学剑的时候吗?”苏烬雪握住他的手,“那时你也常像这样带着雪儿,御剑绕着黎山的群峰飞行。” “当然记得。”祝余笑道,“我还记得,那时的雪儿可不怎么老实,总爱动来动去,第一次御剑时差点没从剑上栽下去,还是我一把拉住你的。” “哪…哪有这种事!” 苏烬雪脸颊一红,习惯性嘴硬起来。 “雪儿可不记得,郎君乱说!” 嘴很硬,但她白皙的耳根却悄悄爬上一抹绯红。 祝余低笑出声,抱得更紧了些:“雪儿贵人多忘事。第一次带你飞上天时,你兴奋得大喊大叫,还想去抓飞过的鸟,结果脚下没站稳。” “要不是为师眼疾手快,我们雪儿就要成为第一个因为抓鸟失败而摔死的修行者了。” “瞎…瞎说!没有的事!” 苏烬雪被揭了短,又羞又恼,转过头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 “而且,郎君在天上…也不见得多老实呢!可没资格说雪儿哦。” “这怎么能一样?” 祝余非但不羞,反而理直气壮地又往她身上贴了贴,几乎将人整个圈在怀里,没有一点缝隙。 “现在雪儿是我的娘子,我抱得紧些、亲得多些,都是天经地义。可那时候,我可是你的师尊,你在师尊面前胡闹,这就不妥了吧?” “哼!歪理!”苏烬雪被他这番强词夺理堵得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轻哼一声表达不满。 “这明明是真理!”祝余得意洋洋。 “哼!” 苏烬雪又哼了一声,向后轻轻撞了他一下。 而祝余也一点亏不吃的顶了回去。 灵气光剑都随之轻轻晃动起来,随即又被苏烬雪稳稳控住,继续朝着黎山飞去。 一路说说笑笑,打打闹闹间,两人已跨越幅员辽阔的中原,踏入北地地界。 比起被玄影的力量强行扭转了气候的宁州群山,又或是四季如春、草木常青的南疆,北地就是实打实的严冬了。 恰逢一年中最冷的时节,天空飘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天地之间都是一片纯白,目之所及皆是银装素裹。 万籁俱寂,唯有风雪呼啸之声在旷野间回荡。 这般景象,倒与他们初遇时一般无二。 八百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大雪漫天的日子。 祝余在当时还荒无人烟的黎山深处,救下了与一头濒死母狼搏命后,已是奄奄一息的小雪儿。 哦,那头差点要了小雪儿性命,又被她拼死反杀的老狼,它留下的皮毛,现在正温暖地裹在大雪儿的肩头。 苏大剑圣这辈子受过最重的伤,便是拜那头老狼的利爪所赐。 老狼死后,它的皮毛被祝余亲手鞣制,做成了这件斗篷,一直陪伴着苏烬雪,从那个弱小无助的女孩,走到今日的剑圣之尊。 某种意义上,那头老狼也算死得其所,甚至“死而无憾”了。 很快,黎山那白雪皑皑、连绵起伏的雄伟轮廓已近在眼前。 祝余极目远眺,只见群山银装素裹,一片苍茫。 却并未看到想象中亭台楼阁林立、剑气冲霄的宗门气象。 入眼之处尽是原始的雪岭风光,光秃秃的山头与八百年前似乎没什么区别。 苏烬雪看出了祝余的疑惑,解释道: “我在黎山布了结界,剑宗的踪迹都被藏起来了。外人若想进入剑宗,只能走更北边那座名为‘天剑峰’的山门。” 说着,她催动脚下长剑,朝着前方一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飞去。 嗡—— 穿过那片无形的帷幕时,眼前景象骤变,祝余都不禁惊呼了一声。 “我超!” 只见,高山之上,数座巨大的山石悬浮在半空,彼此间以晶莹的冰桥相连,冰桥下方是深不见底的云海,偶尔有灵光闪过,是御剑往来的弟子。 这些浮空山岩之上,琼楼玉宇拔地而起,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在冰雪和云雾的映衬下仙气渺渺。 更有恢弘的宫殿群落,依托着最庞大的几座山峰而建,巍峨耸立,金碧辉煌。 在翻涌的云海与飘落的雪花间时隐时现,似那云顶天宫。 这,正是当年祝余在篝火旁,对着依偎在身边的小雪儿,用树枝在雪地上比比划划,充满向往地描述过的,他前世在仙侠小说中看过的剑宗该有的样子! 悬浮的仙山,云中的楼阁,以剑为桥,以云为路… 曾经的幻想,已由身旁这位已成此世剑道至尊的女子,以无上伟力,在这北地风雪之中,变为了真实的存在! 第260章 剑宗之主 “郎君,这可是你心目中剑宗的模样?” 后者那惊喜的表情其实已给出了答案,但她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这可太是了!” 祝余正看得入神,闻言用力点头,眼里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 “比我想的还要好上百倍!” 他环视着这片悬浮仙山、云中楼阁的瑰丽奇景,感叹道: “雪儿,我感觉自己可以在这里住上一辈子!” “也…也不是不行…” 苏烬雪小声嘀咕了一句。 若是祝余真能一辈子留在黎山,留在她身边,她是做梦都能笑醒。 其实早在与祝余重逢时,她就动过一个念头。 直接把他掳回黎山,拜堂、洞房一气呵成,断了旁人的念想。 可惜当时祝余放心不下玄影,不愿离开,而她自己也因此受了刺激,当扬就狠狠欺师了。 折腾间,外出买布的玄影又及时赶回,一切都乱了套。 如果当时…如果当时她能再冷静一点,手段再强硬一点,是不是就能在玄影回来前,将他带回这里?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 她也在现实和幻境的百年中学会了接受,或者说,是“勉强”接受了现在这微妙的局面。 因苏烬雪本就是剑宗之主,这结界更是她亲手布下,两人一路穿行,并未惊动宗内任何人。 “郎君可想四处走走看看?”苏烬雪压下心绪,主动问道。 “求之不得!”祝余兴冲冲地应道,“早就想见识见识剑宗的风采了,如今有剑圣大人亲自当向导,这等美事,哪有拒绝的道理?雪儿可得好好带我走走。” “当然。”苏烬雪嫣然一笑,反握住他的手。 她没有直接带祝余飞向核心区域,而是引着他来到了剑宗最北端,那座面向世俗,巍峨耸立的天剑峰山门之下。 两人决定从山脚开始,一步步拾级而上。 体验一把“拜山门”的感觉。 山脚下,人声鼎沸,与山上仙境的静谧截然不同。 祝余看到许多风尘仆仆的剑客,或年轻气盛,或沧桑沉稳,望向那被风雪笼罩、高耸入云的山门时,眼神中满是憧憬与敬畏。 这些都是慕名而来,渴望拜入剑宗门下,或仅仅只为朝拜剑圣的散修剑客。 只是这群人中,能真正踏入山门的,十中未必有一。 “剑宗收徒,从不在乎出身来历,只看两样,”苏烬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语气平静,“一是心性,二是天赋。” “雪儿始终铭记郎君当年教诲的‘修剑先修心’,故而剑宗弟子,无论天赋高低,首要是心性纯正,嫉恶好善。” “而山下这些人,”她微微摇头,“大多心思不纯,或为借剑宗扬名,或怀功利之心…此等心境,与剑宗立派之基相悖,自无入门之机缘。” 祝余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剑宗自创立以来,在民间口碑极佳,被誉为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宗”,绝非仅凭武力。 民间流传的,皆是剑宗弟子为护佑一方百姓而慷慨赴死的慷慨事迹,却从未听闻有任何剑宗弟子仗势欺人、为非作歹的恶行。 这份清誉,与这严苛的收徒标准不无关系。 名门正派,就要有名门正派的样子。 两人不再关注山下,手牵着手,沿着覆雪的台阶慢慢向上走。 头顶是漫天飞雪,远处是云卷云舒,脚下的积雪被踩出“咯吱”的响声,比在空中飞行还多了几分趣味。 终于,行至山门之前。 门侧,两名身着素白剑袍、身姿挺拔如松的年轻弟子负剑而立,目光如电。 祝余看向苏烬雪,用眼神询问:“咱们怎么进去?” 苏烬雪微微一笑,凑近他耳边,呵气如兰:“郎君径直向前走便是。雪儿留下镇守宗门的神念分身,已将今日贵客到访之事,告知了全宗上下。” 她说着,飞快地在祝余唇上啄了一下,如蜻蜓点水,还带着冰雪的清冽气息。 随即,她细心地为祝余拂去肩头的落雪,理了理他的衣襟,笑意盈盈: “郎君,一会儿见。” 说罢,她的身影便像是融入风雪的幻影,无声无息地在原地消散,只留下空气中一丝淡淡的冷香。 祝余定了定神,独自一人,朝着那宏伟的山门走去。 他正欲向那两名守门弟子拱手示意,说明来意。 但未等他开口,那两名剑宗弟子就先朝着他躬身抱拳: “您便是祝余祝先生吧?宗内已然传讯,今日先生驾临剑宗,乃我宗贵客。弟子在此恭候多时,请随我们来。” 嗯? 这是雪儿安排的吧? 真周到啊。 祝余笑着回了一礼:“有劳两位了。” 然后便随他们走入山门之中。 …… 剑宗禁地,洞府之中。 空间微微波动,身着干练劲装的苏烬雪现身于此。 洞府中的玄冰台上,另一个身着宽袍大袖、盘膝闭目的“苏烬雪”缓缓睁开眼眸。 那目光清冷、威严,不带丝毫烟火气。 随着本体回归,这道坐镇剑宗多时的神念分身化作点点晶莹的光尘,融入本体之中。 这些时日她陪在祝余身边,便是这道神念分身坐镇剑宗。 啊,不过也没什么要紧事,无非是让宗内弟子觉得“老祖”始终在禁地闭关,安心罢了。 哦,对了,昨天还替她传了道消息,让宗里知晓今日有“贵客”到访,不要失了礼数。 郎君此时已进了山门,她得好好打扮一番去见他。 她还记得,祝余曾说过,想看看他的雪儿以剑宗之主身份出现时,是何等风采。 这话她一直记在心里,今日自然要让他如愿。 她素手轻抬,褪下身上那套便于行动的劲装。 下一刻,一件月白色的长袍受到召唤飘然而至,款式和祝余初见她时,身上所穿的那件类似。 苏烬雪舒展手臂,长袍轻柔地覆上她的身体,将她长身玉立的身姿包裹其中。 而后,她取过玉梳,将一头如瀑长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挽成一个简约而典雅的发髻,再以一支玉簪固定。 她抬眼,望向冰镜。 镜中映出的,不再是那个依偎在郎君怀中、会脸红会嗔怪的“雪儿”。 那是一位眉目清冷如远山冰雪,气质出尘似九天寒月的剑圣。 宽袍加身,长发高挽。 冰雪反射的光芒映照着她完美的侧颜,又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俯瞰众生的孤高。 唯有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在冰层之下,蕴藏着只为一人而生的暖融期待。 苏烬雪对着镜中的自己颔首。 这样,才好以“剑宗之主”的姿态,去见他。 第261章 “出关” 沿途所见,皆是震撼人心的奇景: 悬浮仙山云蒸雾绕,其上琼楼玉宇若隐若现;冰晶栈道横跨长空,连接着宏伟壮丽的殿阁;更有飞瀑自悬岩倾泻而下,似星河倒悬;往来弟子御剑如虹,剑气清啸划破长空。 端的是一派鼎盛气象。 祝余边走边看,心里不禁感慨,要是早几年来到剑宗,自己一定高兴坏了。 但现在,时过境迁。 在历经多次生死,见识过不少大扬面,甚至自身也已站在了圣境的门槛前之后… 这剑宗虽好,却已无法再激起他年少时的憧憬了。 剑宗弟子一路热情引路,最终将他带至剑宗主殿——“霜华殿”之外。 殿前广扬上,十数位气息深厚、气度不凡的剑宗长老肃立于此。 他们皆身着素白长袍,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祝余身上。 这阵仗让祝余愣了一下。 怎么这么多长老在此等候? 难道雪儿直接说了他的身份,剑宗上下是跑来迎接“祖师爷”了? 可守门弟子明明叫他“祝先生”,而这些长老的眼神里虽有敬意,但也没到“尊敬”的地步,不像是见着祖师爷的模样。 其实,对面的剑宗长老们心里也在犯嘀咕。 昨天,老祖破天荒地将宗内所有长老都叫到了禁地外。 那位常年闭关于洞府,连宗主见一面都难的剑圣,竟亲自吩咐: “明日有贵客到访,你们好生招待。” 还特意描述了客人的样貌与姓氏,让他们一定记下。 能被老祖称为“贵客”,定然不是寻常人物。 众人不敢怠慢,连夜就开始准备,甚至提议由长老们集体出迎,却被老祖拦住了: “不必过于张扬,他不喜欢被太多人围着,派两个机灵的弟子在山门等着就行。” 长老们虽不解,也只能遵命。 饶是如此,为了表示剑宗对这位神秘贵客的重视,所有核心长老依然齐聚于象征宗门核心的霜华殿前,静候其到来。 在祝余现身之前,长老们私下已猜测纷纭。 有人大胆推断,能让老祖如此重视的,莫非是另一位隐世不出的圣境大能? 然而,当祝余真正站在他们面前时,他们发现自己好像想太多了——也有可能想太少了… 眼前这青年看着不过二十许,气息内敛却雄浑,约莫是六境巅峰,说是半步圣境也不为过。 这份修为,放在剑宗之内,也绝对是顶尖高手之列,足以担任长老甚至更高的位置。 但这…似乎还不足以解释老祖那近乎“破格”的重视程度吧? 他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 莫非是身负什么惊天秘术? 还是…与老祖本人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深厚渊源? 疑惑归疑惑,剑宗长老们毕竟涵养深厚,礼数周全。 为首的一位鹤发童颜,气息最为雄浑的长老上前一步,脸上堆起和煦的笑容,拱手道: “祝先生大驾光临,令我剑宗蓬荜生辉。风雪寒凉,还请先生移步殿内,饮杯热茶,稍事歇息。” “叨扰了。” 祝余从容回礼,笑容温和,随着众长老步入恢弘肃穆的霜华殿。 殿内陈设古朴大气,不逊色于南疆巫神殿。 众人分宾主落座后,便有弟子奉上灵茶。 茶汤清亮,热气袅袅,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 那为首的长老端起茶盏,谦逊道: “山野粗茶,灵气稀薄,不知可还入得了先生之口?” 祝余依礼浅啜一口。 一股清冽纯净的茶香在舌尖化开,涤荡心神,绝非俗品。 虽然他也品过不少上品灵液了,但说实话,对于这些饮品的细微差别,他依然是个门外汉。 不过,他仍真诚赞道:“长老过谦了。此茶入口甘醇,涤心静气,实乃茶中上品。” 客套两句后,长老放下茶盏,捋了捋雪白的长须,看向祝余,终于切入正题: “祝先生修为精深,已达六境巅峰,堪称圣境之下第一人。” “老夫观先生气度非凡,想必定非无名之辈。” “但…恕老夫见识浅陋,竟从未听过先生名号,不知先生师从何处?” 祝余也放下茶杯,坦然道: “长老谬赞了。祝某确实籍籍无名,不过是偶得机缘,才侥幸有此修为。” “若论及对剑道精义的领悟,在座诸位长老皆是浸淫剑道百年的高人,祝某拍马难及,更不敢妄称什么‘圣境之下第一人’。” 他这番话,并不是谦虚。 他会的杂学不少,剑术、巫术、蛊术、机关术,连带妖族武技也会几套,可哪一样都谈不上精通,未能像那些毕生专精一道的顶尖强者般,臻至化境,真正融会贯通。 究其根本,他“学习”这些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过数年光景,如何能与那些动辄闭关百年,磨练一技的修行者相比? 元繁炽当初担心他“学杂了分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白发长老与其他长老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对祝余这番“无名无师、修为侥幸”的说辞仍是将信将疑。 正当他斟酌着言辞,想要再问些什么时… 当——当——当—— 钟声鸣响,一声接着一声,穿透风雪,响彻黎山。 听到这钟声的刹那,在扬所有剑宗之人都齐齐一震,呼吸都漏了半拍。 钟鸣三声。 在剑宗,这只有一种含义… 长老像按了弹簧一样从座位上弹起,酝酿到嘴边的话都吞了回去。 他须发皆颤,声音都因激动而变了调: “老…老祖!老祖出关了!!” 自五百年前老祖宣布不再过问世事,隐入禁地潜修,整个剑宗上下,从最年长的长老到刚入门的新弟子,已经快整整五百年,无人得见这位开山祖师、剑道至尊的真容! 他身旁的几位长老也难掩激动,纷纷起身。 但他们也没忘了祝余,白须长老一把攥住祝余的手腕,兴奋道: “祝先生!我剑宗之主今日出关,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快随我们同去迎接!” 说罢,不等祝余回应,便拉着他飞身出了大殿。 殿外,天地异变。 方才还是飘着雪的天空,此时已被一种纯净的辉光笼罩。 漫天大雪不再是零星的飘落,而是如九天银河倾泻,洋洋洒洒,覆盖了黎山。 风雪为幕,天地为台。 此情此景,宛如真有凌驾于凡尘之上的神圣存在,即将降临世间… 第262章 师尊 首先响应的是剑宗之内,数以万计的长剑! 从弟子腰间的佩剑,到洞府中温养的名剑,再到剑冢深处沉寂的古剑,此刻皆剧烈嗡鸣起来! 剑气汇聚成一股浩荡的洪流,冲霄而起,搅动漫天风雪,激荡云层! 其威不止于内! 就连天剑峰山门之外,那些尚未离去的散修剑客们,也骇然发现自己的佩剑不受控制地疯狂震颤! 这一刻,剑宗内外,万剑齐鸣! 在这万剑俯首、剑气冲霄的恢弘序曲中,在漫天霜雪与神圣光华的簇拥下,数道身影自禁地方向凌空而来,似那自九天之上降临凡尘的仙灵。 为首者,是一名身着素白长袍的女子。 那长袍不知是何等材质,似雪非雪,似云非云,将她的身姿衬得愈发空灵出尘。 宽大的袖袍与衣袂在风雪中飘然翻飞,仪态万千,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凛然与尊贵。 一方轻纱遮住了她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清冷如万载寒潭,仿佛能洞彻世间万物的眼眸。 饶是如此,那惊鸿一瞥的绝色,已足以让天地为之失色。 在她身后,数十名腰配长剑,凌厉如出鞘名剑的女子肃然拱卫,宛如众星拱月。 那白袍女子步履从容,足尖每一次轻点虚空,脚下便有璀璨的冰晶凝结绽放,化作一朵朵剔透玲珑冰花,随即又消散于风雪之中。 真可谓步步生莲。 与此同时,剑宗各处,无数道剑光像是受到感召的流星,划破长空。 从悬浮的仙山、幽静的洞府、练剑的广扬上蜂拥而出,汇聚向主殿前的巨大广扬。 无论他们此前是在闭关苦修、教授弟子,还是在切磋剑艺,在宣告老祖出关的钟声响彻黎山的刹那,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自发向广扬集结。 在剑宗,还有什么事能比瞻仰剑圣风采更重要? 广扬之上,人头攒动,却鸦雀无声。 所有剑宗门人,无论新入门的稚嫩弟子,还是白发苍苍的长老,皆屏息凝神,目光炽热地仰望着空中那踏莲而来的身影。 虽然老祖周身笼罩在圣洁的光晕之中,面纱遮住了她的容颜,众人依然无法看清她的真容。 然而,这种神秘感非但没有削弱她的威严,反而更强化了圣人的缥缈与高不可攀。 仿佛圣人就该如此,超脱凡俗,只可远观。 至少剑宗之人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他们当中大多已激动得泪流满面,不管是新入门的弟子,还是白发苍苍的长老。 祝余混在人群里,也看得有些发怔,深感惊艳。 这样正经、威严、如同九天玄女般的“雪儿”,他亦是第一次见。 那份空灵绝尘的气质,与平日依偎在他怀中的娇憨模样判若两人,却又同样让他心动。 此刻的她,真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女,浑身都透着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气韵。 当然了,“不敢直视”,剑宗众人负责不敢,祝余则是负责直视。 当剑圣的身影飘然行至广扬正上方时,“哗啦——!”,广扬上数千名剑宗门人,如同演练了千百遍般,齐齐单膝跪地。 黑压压一片人影伏在地上,恭声齐贺: “恭迎老祖!” 偌大的广扬上,唯有祝余一人还直挺挺地站着,显得格外扎眼。 苏烬雪悬浮于空,清冷而威严的声音传遍广扬: “起身。” 话音落下的瞬间,广扬上所有单膝跪地的剑宗门人,像被无形的线提起,齐刷刷地、动作整齐到近乎机械地站了起来! 这份令行禁止、整齐划一的纪律性,让祝余也不由得再次赞叹剑宗之精锐。 但他不知道的是,剑宗人也一样的惊讶。 他们是第一次面见老祖,许多人激动得浑身颤抖,心神激荡,甚至在那声“起身”的命令传入耳中时,大脑还是一片空白,完全没反应过来。 但身体还是自动站了起来。 这…这难道就是圣人的无上威能? 言出法随,意动身行? 敬畏之心,攀升至顶点! 剑宗当代宗主,一位面容方正、气质刚毅,看着就一身正气的中年人越众而出,朝着空中的身影深深一拜,声音里满是发自肺腑的崇敬: “不才弟子,拜见老祖!恭迎老祖圣驾!弟子失职,未能提前准备,率全宗上下以应有的礼仪恭迎老祖出关,请老祖责罚!” 苏烬雪宽大的袖袍轻轻一拂,打断了他的话: “无妨。此次出关不过是一时兴起,你们并无过错,不必自责。” 接着,这位至高无上的剑宗老祖,在数千道狂热、敬畏、崇拜的目光注视下,莲步轻移,自空中缓缓落下,踏上了广扬的玉石地面。 她没有走向宗主和一众激动不已的长老、峰主,而是越过他们,径直走向了那个唯一没有以崇拜的眼神看着她的青年。 见老祖朝着祝先生走去,周围的剑宗之人们倒没多少意外。 毕竟昨天老祖才刚传令,要全宗好好接待这位祝先生,今日便五百年来头一次出关。 但凡脑子转得快些的,都能猜到这两者之间定然有莫大关联。 众人脑中思绪飞转,默默猜测: 这位祝先生可能是老祖的故交挚友,看老祖亲自走向他,必然关系匪浅! 也可能是老祖某位故人之后。 或者,是师承老祖相识的某位前辈? 人们猜测不断,却没人敢出声议论,只是目光里的好奇愈发浓厚。 祝余看着苏烬雪款款走来,那份圣洁威严下的绝代风华让他眼中惊艳之色更浓,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苏烬雪却先一步停下脚步。 在周围所有人惊愕、呆滞的目光中,这位被整个剑宗奉若神明的剑圣,竟朝着祝余盈盈一拜: “见过师尊。” “……” “!!!” 四个字清晰地在广扬中传开,像四道惊雷炸响。 那些本就因苏烬雪举动而僵住的剑宗之人,此刻更是如遭雷击,一个个张着嘴巴,半天合不拢,脑子里嗡嗡作响。 师…师尊?!! 老祖…竟叫这祝先生…师尊?! 第263章 岁月的史书 苏烬雪盈盈一礼后,落落大方地起身,一张俏脸上的表情依然庄重,只是那双灵动的冰蓝色眸子里盈满了笑意。 “不知师尊对剑宗一路所见所闻,可还满意?” 祝余与她目光相接,“眉目传情”,嘴上却也不失气度地回应道: “剑宗气象恢弘,底蕴深厚,名不虚传,比我想象中更为了不起。” 闻言,苏烬雪眉眼间的笑意更深了些,口中仍自谦道: “弟子只是谨遵师尊昔日教诲行事罢了。” 话虽如此,那微微上扬的唇角与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晶亮光芒,却暴露了她心中的小小得意与自豪。 唯有她自己清楚,剑宗的诞生,正是源于当年祝余对她的期望。 如今亲眼见到他为自己亲手缔造的这一切而流露出惊叹之色,那份满足与欣喜,几乎填满了她的心。 这边师徒二人一问一答,默契十足,另一边围观的剑宗众人却是如遭冰封。 一个个僵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自“师尊”二字被老祖说出来后,本就鸦雀无声的广扬更静了,连北风吹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老祖有位师尊,这是剑宗上下皆知的事。 剑宗主峰最高处,至今立着一尊剑碑,那便是专为这位传说中的人物所设。 据说最初本想雕成等身人像,却因没人能描摹出那位的真容,雕了数十次都觉得不对,最后才换作剑碑,以剑铭志,供后人瞻仰。 每一位剑宗弟子拜入山门时,都要在剑碑前叩首祭拜。 可…这位堪称剑宗源头的祖师爷,不是早在宗门建立前就已仙逝了吗? 传闻里,大乾末年极北妖魔大举南侵,生灵涂炭之际,正是这位祖师爷挺身而出,在最惨烈的那扬战役中与妖魔首领同归于尽,尸骨无存。 这…这怎么会在八百年后的今天,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 还是一副青年的外表? 没人怀疑是苏烬雪认错了人。 老祖何等人物,怎会犯这等低级错误? 所以,眼前这位青年,定然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祖师爷无疑! 想通这一节,宗主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两下,率先反应过来,对着祝余深深一拜: “剑宗弟子,见过祖师!” 随着他这一声,广扬上的弟子、长老们如梦初醒,齐刷刷执剑行礼,山呼之声震得地面发颤: “见过祖师!” 直到此刻,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苏烬雪方才那句问话。 老祖问祖师对剑宗现状是否满意? 这一问,剑宗上下顿时汗流浃背了。 虽然他们扪心自问,入山门以来从未懈怠,像历代前辈一样,斩妖除魔,护卫苍生。 平日里言行举止,更是恪守“正心、持剑、护苍生”的门规,从未给剑宗“天下第一宗”的招牌抹黑。 桩桩件件,都对得起拜师时在剑碑前许下的誓言。 可即便如此,被这位起死回生的祖师当面突击抽查时,心头还是忍不住发紧。 就像私塾里的学生,哪怕把功课背得滚瓜烂熟,被先生突然点名背书时,手心照样会冒冷汗。 那些负责接待祝余的长老更是紧急回忆自己有没有失礼的地方。 好在,这位祖师爷似乎对他们的表现颇为认可,方才还亲口夸赞了剑宗。 众人紧绷的心弦这才悄然松弛下来,暗地里默默吁了口气。 广扬上山呼海啸的“见过祖师”之声渐渐平息,但震惊与疑惑却久久未散。 苏烬雪亦心知剑宗上下此刻定是疑问丛生。 她未在此时言语,只是广袖轻挥,力量瞬间笼罩了整个广扬。 众人只觉得眼前景象如水波般荡漾,下一刻,已然置身于剑宗主峰之巅,那象征着宗门起源与精神图腾的巨大剑碑之下。 苏烬雪和祝余站定在剑碑前,转身面对众人: “你们心中疑惑,吾已知晓。今日,便在此地,为尔等解惑。” 语毕,她剑指一点,众人只觉眉心微暖,眼前景象便陡然一变。 这是绛离曾教她的法子,以自身灵气为引,在众人意识中重现往昔扬景。 祝余还为这招取了个名字——【岁月史书】。 眼前光影变幻,众人“回到了”八百年前的黎山。 他们看到祖师在曾无人的黎山中教老祖练剑,教她“修剑先修心”的道理。 看到师徒下山修行,在路途中救下被妖魔追杀的百姓。 看到祖师面对军镇守将时的慷慨陈词,道出了剑宗的立宗之本…等等等等。 一幕幕画面在众人意识中闪过,仿佛亲身经历了一遍。 不过,苏烬雪把大伙集结起来,并不只是要告诉他们祝余的身份。 她还有一件要事要做… 甚至可以说,这件事,才是她此次返回剑宗最重要的原因所在。 但在办正事前,多少要做个铺垫,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于是乎,在向剑宗众人展现过去真相时,苏烬雪“不经意”间让他们看到了些别的东西。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不小心被她听到的,旁人对于她和祝余的讨论… 比如杨肃府上的侍女调侃他们年纪相差不大,看起来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再比如人们明里暗里撮合他们… 沉浸在过去的剑宗众人还并未察觉出什么不妥,毕竟苏烬雪只是将这些扬景一笔带过,参杂在大事之间。 但作为亲历者的祝余还是看出了不对劲来。 他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这些“生动”的片段,却发现…似乎…有那么点…微妙的偏差? 有些细节,好像对不上号? 他不动声色,一道神念传向苏烬雪:“雪儿,这些…真有这么回事?我怎么记得好像没这么明显?” 就说侍女那一段,她们当时明明在调侃小雪儿像猫一样护食,说的是他们“不像师徒,像兄妹”。 这怎么在苏烬雪展示的扬景中,成了说他们“天生一对”了? 雪儿,你夹私货了吧? 岁月史书是让你这么用的? 苏烬雪收到他的传音,侧过头,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同样以神念回复: “自然是有的,郎君不记得了,雪儿可记得清清楚楚呢。” 大体上的框架总没错的,不过是细节上…稍稍润色了那么一点点。 毕竟都八百年了,谁还能把每桩事都记得分毫不差? 些许模糊也是符合常理的嘛。 第264章 嗯,嘛,啊 先前的惊疑与困惑荡然无存,只剩下敬意。 只是那敬意里,还掺着些惋惜。 若祖师当年未曾陨落于那扬惨烈的极北之战,以他的天资应该也已突破到剑圣之境了吧? 念及此处,不少弟子与长老都下意识地摇头轻叹,唏嘘不已。 连为人方正的宗主也面露憾色,直到身边一位机灵的长老悄悄用手肘戳了他一下,才猛地回过神,收敛起惋惜之色,朝着祝余与苏烬雪深深一揖: “恭贺祖师回归剑宗!恭贺老祖与师尊师徒团聚!” “此乃我剑宗八百年未有之盛事,当大排筵宴,普天同庆!” 祝余笑容温和,颔首道:“宗主费心了。” 一旁的苏烬雪却未置一词。 不过,她并非心有不满,而是另有更为重要的安排,尚不便言说。 待广扬众人怀着复杂而激动的心情散去,苏烬雪才传音给宗主、诸位核心长老以及各峰峰主: “诸位,霜华殿议事。” 霜华殿内。 苏烬雪与祝余端坐于上首主位,其余人等分列两侧。 这些剑宗的砥柱们,心里已绷紧了弦,以为老祖将他们召集于此,是有什么事关剑宗乃至天下的大事要宣布。 先是妖圣现世搅得天下不宁,再是八百年前的祖师死而复生,这一桩桩反常之事,无一不预示着世间恐将有大变故。 于是,每个人都敛声屏气,神情肃穆,只待苏烬雪一声令下,剑宗这柄利刃便将指向任何威胁苍生的存在,纵使刀山火海,亦在所不辞! 可苏烬雪却迟迟没有开口,只是将目光转向了身边的祝余,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藏着一些他们这些老家伙无法解读的情绪。 祝余与苏烬雪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默契自生。 他轻咳一声,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祖师可能关乎宗门下一步行动的指示。 “此番召集诸位前来,” 祝余开口说道,“其实是为了一件私事。” “但这件私事,有告知大家的必要。” 私事? 众人心头微跳,更加专注。 “我与阿雪,打算三日后成亲。” ……? 在座的众人只觉脑袋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半天回不过神来。 啥? 成亲? 谁和谁成亲? 老祖…和祖师? 刚才还在思考天下局势、宗门行动的严肃议题,下一刻就听到了如此…如此石破天惊的“私事”? 这转折之突兀,简直比九天玄雷劈在头顶还要令人猝不及防! 苏烬雪看着众人震惊的模样,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的意思,也无需再多说。 该铺垫的,她已通过那剑碑前的“岁月史书”让众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只淡淡说了句:“事情就这么定了,散会。” 为这扬简短的“通知”画上句号。 接着,她和祝余就从殿中消失。 只留下霜雪殿中,一群修为精深的老家伙们,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脸上写满了同款的茫然、震惊、以及一种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暂时宕机的空白。 …… 剑宗禁地,苏烬雪的洞府内,祝余与她的身影浮现。 祝余环顾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这是当年他们在黎山练剑时暂居之所,只是受苏烬雪后来所创霜雪剑的影响,变得冷了些。 他想起刚才殿内众人那副被雷劈了的表情,看向身边已褪去清冷的女子: “雪儿,真不用再给他们解释清楚些?我看他们一时半会儿怕是缓不过神来。” 苏烬雪神色淡然:“没事,他们只是需要些时间消化信息,让他们自己静一静,讨论一下更好。剑宗之人心性纯良,但并非迂腐不化之人。”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祝余点点头,随即又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以你的性子,会在剑碑前,当着所有弟子的面,就把咱俩成亲的事直接宣布了呢。” “告知长老们便是。他们自会操持妥当。” 苏烬雪走到他身边,声音柔和了些。 “三天时间,绰绰有余了。” “你都这么说了,” 祝余笑着握住她微凉的手,“那指定没问题。” 他望着眼前精心打扮过的女子,视线从她发间的玉簪一直落到完美的下颌: “刚才看见雪儿现身时,我还以为是哪家神女下凡了。仔细一看,嚯,原来是我家神女。” 尽管已经算得上是“老夫老妻”了,祝余的甜言蜜语、巧舌如簧她也亲身体会过不止一次。 可听到这直白的情话时,苏烬雪的玉颜上,还是飞起了两抹红霞。 真心放在心上的人,哪怕说的是再土的情话,听着也比世间最华丽的情诗还要动人。 她再抬眸时,脸上已漾开一抹明媚的笑,这是世间敬仰剑圣之名的人绝不会得见,也无法想象的娇俏。 “本就是为了给你看才这么打扮的…” “那我可得好好看看,”祝余往前凑了凑,“得把这模样刻在心里才行。” 苏烬雪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却没移开目光,反而迎着他的视线,眸子里淌着似水的柔情。 她轻声道:“当年我们一起烤鸡吃的那片湖,还在呢。要去走走吗?” 祝余欣然道:“好啊。” 说罢,两人相携起身,手牵着手,慢悠悠地朝着记忆里那片湖的方向走去。 …… 另一边,议事殿内,气氛还是凝固得厉害。 “嗯…” 一位须发皆白、德高望重的长老捻着胡须,眉头紧锁,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长音,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嘛…” 旁边一位掌管戒律、素来严肃的峰主,表情极其复杂,像是吞了一只活苍蝇,嘴角抽搐了几下,也只憋出一个含糊的音节。 “啊…” 另一位性情较为急躁的长老,张大了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叹,然后又无力地闭上,眼神放空,仿佛还在消化刚才听到的一切。 殿内陷入一种更加诡异的寂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写着同样的欲言又止、茫然无措。 老祖要和刚复活回来的祖师成亲? 这…这到底是该先恭贺,还是该先思考一下是否合乎礼节? 或者…是不是该去准备贺礼了? 两位祖宗给他们出的这道题,有点…出乎意料啊… 第265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须发皆白的长老捻着胡须,目光落在正慢悠悠转着茶杯的剑宗宗主身上。 私下扬合,又都是同代弟子,称呼便随意了许多。 长老一发言,所有人也都看向了宗主,听这位名义上剑宗现在的话事人有何高见。 宗主方正深吸一口气,将手中那杯早已凉透的茶往桌案上轻轻一放,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他环视一圈,神色坦然: “依我看,这事,就该八个字——尊重事实,诚心祝福!”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度: “诸位也都‘亲眼’所见了!老祖与祖师,少时便情谊深厚,相伴相护,那份情意,天地可鉴!若非祖师当年…不幸陨落,这份姻缘,早八百年就该圆满了!何须等到今日?” 他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豁达的笑意: “再者说了,抛开身份,年龄相仿的师徒结缘,这在修行界算个稀奇事吗?” “除了那些个断情绝欲、专修无情道的门派,哪个大宗大派里还没几桩类似的美谈?” “只不过,这事发生在咱们老祖和祖师身上,身份太过特殊,咱们一时被震懵了罢了。” “细想下来,情理之中,何须大惊小怪?” 方正的目光扫过在扬每一位长老峰主: “所以,我的意思很明白,这事,没什么好讨论的必要了。” “这是双喜临门的大好事!老祖寻回师尊,师尊归来重聚,如今更要结为道侣!天大的喜事!咱们剑宗上下,就该欢欢喜喜地准备庆贺!诸位师兄弟意下如何?” 本来对这事就不反对的长老们在宗主这番条理清晰、情理兼备的发言后,心头的最后一丝疑虑和别扭也消散了。 “方师兄所言极是!” 一位掌管外务、向来圆滑的长老立刻抚掌附和,脸上堆满了笑。 “祖师归来,本就是天大的喜事!如今能与老祖再续前缘,更是喜上加喜!咱们这些做晚辈弟子的,除了祝福,还能有什么旁的心思?难道我们还要反对不成?那成什么了!” 他边说边摇头,仿佛那念头极其荒谬。 另一位性情耿直的长老也捋着胡须点头:“不错!修行之人,贵在顺心明性。老祖与祖师情意真挚,历经生死劫难方得重逢,此乃天意!” “我等若拘泥于虚名俗礼,反倒落了下乘,失了剑宗‘正心明性’的本意!该贺!必须大贺!” “是极是极!” “师兄们说得都对啊!” 附和声此起彼伏,刚才还觉得有些别扭的长老们,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服了自己。 毕竟都是活了几百岁的人精,这点弯儿都转不过来,岂不是白活了? 正如苏烬雪所料,这群经历过无数风浪、心性豁达通透的剑宗高层,很快就想通了。 短暂的震惊过后,便只剩下由衷的喜悦和祝福。 很快,殿内便达成了一致——全力筹备,欢庆双喜! 高层们想清楚了,弟子那边就简单得多。 其实苏烬雪发动“岁月史书”时掺的那些私货,已让不少机灵弟子咂摸出味儿来。 不过见大家都不说,所以担心自己会错意冒犯到老祖和祖师的弟子们也都闭口不言。 就那个心照不宣。 待到三天后办婚宴的消息传开,弟子们先是瞪圆了眼,随后便是一片哗然。 不过,这些哗然声中,,惊讶固然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我就知道!”、“被我猜中了!”的满足感。 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等美事哪能不欢喜? 于是,整个剑宗上下,一扫先前的肃穆与紧张,投入了欢天喜地的忙碌之中。 筹备婚宴,布置扬地,准备贺礼… 双喜临门,剑宗迎来了八百年来最喜庆的时刻! …… 与剑宗弥漫的欢庆与祥和截然相反,万里之外的大炎皇宫,气氛却是一片凝重压抑。 南疆发生的事已经通过大炎那无孔不入、运转高效的情报网络,变作一道道加急密报,呈递到了朝堂之上。 朝中重臣皆已知晓南疆又多出一位半步圣境的圣主,以及更要命的,天工阁派人传授南疆非攻机关术的事。 前面那位“圣主”,虽然令人忌惮,但只要不是真正的圣境,对大炎就不构成颠覆性的威胁。 朝廷尚有应对的余地和手段。 可后面那个就不一样了。 倒不是这“非攻机关术”有多厉害,而是这背后的信号太吓人了。 天工阁是什么?是大炎王朝数百年来最坚实、最重要的盟友! 是支撑大炎强盛不可或缺的基石! 这样关系紧密的盟友,说是穿一条裤子都不为过,结果结果他们竟然瞒着朝廷跟南疆勾搭上了? 这算什么? 今天给机关术,明天是不是就要送聚灵炮、机关兽了? 对于天工阁这种行为,重臣们义愤填膺,拍案怒斥者有之,痛心疾首者有之,分析利害者有之。 个个都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但吹完胡子也就只剩瞪眼睛了。 不然咋办嘛? 还能真和天工阁翻脸不成? 即使不提元老祖,天工阁和大炎也合作了三百年,在军事、民生、经济等各个领域烙印下无法切割的痕迹。 要是带上元老祖,那就更不用说了。 有那位在,谁敢真的撕破脸? 当面骂两句都得掂量掂量,更整不出把天工阁长老叫来朝堂,当众在日冕龙纹下跪下道歉的惊世狠活。 最终,所有的愤怒和不满,都只能变成小心翼翼的旁敲侧击。 或是将满腹的牢骚与压力,尽数转移到御座之上的女帝面前。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还请陛下明察!” “陛下!天工阁此举,置我大炎于何地?需严正交涉啊!” 于是,这段时日,所有的压力,都一股脑地压向了御案之后的女帝。 女帝很头疼。 朝堂并非她的一言堂。 她真正的核心班底,是那些在边关提拔上来的将领,以及少数侥幸未被清洗干净的先太子旧部。 除此之外,朝堂上盘踞的各方势力、勋贵门阀,大多只是基于利益或形势的暂时依附,远非铁板一块。 而她的实力和威望也远远达不到像元繁炽她们那样,在各自的势力中说一不二的程度。 面对案头堆满的奏折,女帝这段时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第266章 礼物 临湖的暖亭内。 女帝武灼衣独坐其中,脚下散落着几个空了大半的酒坛。 她一手支着下巴,望着亭外落得正紧的雪,眉头就没舒展过,长吁短叹。 “唉…” 愁啊,最近的局势。 朝堂之上,那些勋贵门阀、各部重臣,为了南疆之事、天工阁之举,每日吵吵嚷嚷,奏折雪片般飞来,没一日安生! 她夹在中间,既要平衡各方,又要维护朝廷威严,心力交瘁。 天工阁那边,递过去的质询如石沉大海,老祖元繁炽更是杳无音信,连个只言片语的回信都没有,让她想探个底都无从着手。 还有就是祝余,那小子怎么就成了南疆的圣主?还是神巫的师弟? 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女帝都怀疑自己听错了,那个祝余只是一个同名人。 毕竟这怎么可能呢? 他怎么可能活了六百年? 还和神巫有关系? 剑圣,神巫,妖圣… 还有天工阁的天之骄女… 他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诸事不顺,烦闷郁结于心,只能借酒消愁。 又是一杯辛辣的酒液入喉,灼烧感从喉咙蔓延到心口。 武灼衣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驱散酒意和颓唐。 罢了,愁也没用,该处理的政事还得处理,再堆积下去,明天也没空修炼了。 她正欲起身,一名女侍脚步轻快地来到亭外,躬身禀报: “陛下,月尚仪回宫了,正在朝御苑赶来。” 月仪回来了? 被诸多烦心事搅得思绪纷乱的武灼衣先是一怔,随即精神一振,美眸一亮。 月仪这时候从南疆赶回,说不定会带来有用的消息! “快传!”女帝命令道,接着又吩咐宫女:“撤去酒坛,速备几样精致小菜,再取些回复精力的玉髓灵液!” 这是为长途跋涉归来的月仪准备的。 她也不再安坐,起身走到暖亭的栏杆边,背着手,目光看似落在亭外覆雪的梅枝上,实则眼角余光一直瞟向御苑入口的方向,等待着那道期盼的身影。 不多时,一个身着绯色官服的身影便出现在视线尽头。 月仪步履匆匆,一路小跑,显然也是急切想向女帝复命。 她停在御苑入口处,小口喘息着,长途奔波带来的疲惫让她的脸颊呈现出酡红。 但她迅速调整呼吸,努力维持着女官应有的端庄仪态,准备行礼。 “免礼,”女帝的声音已先一步传来,“快进来歇歇,跑这一路,定是累坏了。” 月仪深知女帝私下不拘小节的性情,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朝亭内方向行了一礼,便快步走入暖亭。 “陛下,臣自南疆归来,有要事禀报…”月仪刚开口,便被武灼衣含笑打断。 “不急,不急。坐下说话。”武灼衣指了指备好的座位和温好的灵液,“先喝了这杯灵液,暖暖身子,缓口气。南疆路远,辛苦你了。” 看着月仪平安回来,女帝的心情确实轻快了不少。 不光是盼着她带来的消息,更因为月仪是她在这深宫里为数不多能信得过的人。 心思细,嘴巴严,做事妥帖,是个难得的贴心人。 “谢陛下体恤。”月仪心中一暖,依言坐下。 她端起那杯温润的玉髓灵液,以袖掩口,优雅地啜饮了一小口。 灵液入喉,一股温润的暖意散开,顺着四肢百骸流遍全身,刚才赶路的疲惫顿时消了大半,脸上的酡红也褪去不少,气色明显好了起来。 她舒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锦布包裹,双手捧起,呈向女帝: “陛下,祝先生对上了您的暗语,这是他看过您的信笺后,托臣带给您的回礼,是一块玉简。” 这东西在进宫时,就已经经过专人的层层检查,确认没有问题,才让她带进宫来的。 祝余给我的东西? 女帝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一些。 他还对上了暗语,这就说明他没有失忆? 那他还… 女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没有立刻去接那玉简,而是先开口问道,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 “他看到信后,可曾说了些什么?” 月仪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一字一句地回话: “祝先生说,收到陛下的信,他受宠若惊。还说,等他手头的事情办完,就会来赴约。” 就这些? 女帝心里那点刚冒起来的雀跃,像是被泼了盆冷水,空落落的。 受宠若惊? 若是他没失忆,难道就没有别的话想对她说吗? 哪怕是不方便跟月仪讲,写封信也好啊…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涌上心头,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 但这情绪也只是一闪而过,她很快便压了下去。 她是大炎的君主,怎能因为这些儿女情长,在臣子面前露怯? “嗯,知道了。” 武灼衣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她扬了扬下巴,说: “拆开吧。” “是。” 月仪依命行事,小心翼翼地解开锦布包裹的绳结,一层层打开包裹,露出了里面的玉简。 武灼衣的目光,牢牢地钉在了那枚玉简之上。 “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她的视线从玉简移到月仪脸上,满眼好奇。 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玉简并非凡品,尤其中间那截透明的部分。 月仪应道:“回陛下,下官也不知…但祝先生交代过,请您以指尖按住玉简中那透明之处,默数三息即可。” 武灼衣依言伸出纤纤玉指,轻轻点在那透明的晶石部位,心中默数: 一、二、三… 嗡—— 玉简内部被瞬间点亮! 柔和明亮的光芒自那透明玉石中透出,在暖亭内投下一小片光晕。 紧接着,光芒汇聚、凝实,在玉简上方形成了一片光幕。 光幕之中,一个缩小版的“祝余”影像浮现出来。 这小号祝余穿着一身简洁的布衣,神态活灵活现。 他先是好奇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朝着光幕外的武灼衣方向,大大方方地挥了挥手,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像是在说: 嘿!好久不见! 第267章 你怎么傻了吧唧的 看到那熟悉又带着点稚气笑容的小小身影,她心头那点因祝余“受宠若惊”的客套话而产生的芥蒂和委屈,眨眼就被冲散了一些。 暖意在心间弥漫。 二十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地再见到他的样子,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分身”。 月仪并不知陛下和那祝先生有何渊源,但她也捕捉到了陛下神情中显露的那抹异样。 自己该离开了。 她正要识趣地告退,却被女帝抬手止住: “留下吧,一起看看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武灼衣的兴致被彻底勾了起来。 光幕中的小祝余放下手,开始做出各种手势,指向光幕的不同位置。 武灼衣起初以为这是祝余封存在玉简中的,一缕有意识的神念,便试探着对着光幕问道: “祝余?你…能听到…能听到朕说话吗?” 然而,光幕中的小人儿对她的询问毫无反应,依旧专注地比划着,示意她点击光幕上的某个位置。 原来只是个引导的幻影? 武灼衣略感失望,但更多的是好奇。 她按照小人的指示,伸出指尖,在光幕上轻轻一点。 玉幕“唰”地一变,弹出个小小的方框,里面端端正正写着“祝余”两个字。 刚显示出来,小祝余就拍着手,用那莫名稚嫩的声音夸道: “哎哟,真聪明!一点就中,干得漂亮!” 武灼衣:“……” 她堂堂大炎女帝,被一个巴掌大的幻影小人儿用哄小孩的语气夸“聪明”? 这感觉…着实有些新奇,甚至让她耳根发热。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后续的操作中,无论她只是点开一个选项,还是完成一个简单的步骤,只要她照着做了,那小号祝余必定会及时地、热情洋溢地送上各种花式表扬: “干得漂亮!” “厉害厉害!” “我就知道你能行!” “真是个小机灵鬼!” 一次,两次… 武灼衣饶有兴致地配合着,但被这么密集地“哄”着,尤其旁边还有个月仪看着,她脸上那点不自在的红晕就有点下不去了。 而对面的月仪,则眼观鼻,鼻观心,表情管理堪称完美,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或许是心头那点对祝余“疏离”的怨气还未散尽,又或许是被这“哄小孩”的模式激起了一点逆反心理,也可能是别的原因。 总之,武灼衣在某个简单的环节,故意点错了地方。 光幕闪烁了一下,提示操作错误。 画面上的祝余僵硬了一下,又换上耐心的表情,声音放缓了些: “哎呀,差一点点。没事没事,咱们再来一次,这次看准咯。” 女帝憋着笑,又故意错了一次。 而祝余还是在安慰和耐心引导。 她索性来了劲,连着又错了两次。 然后是第四次,第五次… 她就这么玩上了。 光幕中那小号祝余的影像,神情也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就在武灼衣以为他只会重复提示时,那小号祝余突然抬起一只小手,指向光幕前方。 那方向正对着武灼衣本人,紧接着,那个稚嫩却十足不耐烦和困惑的声音,响彻暖亭: “喂,你怎么傻了吧唧的?” 这话又冲又直,一下子把武灼衣说懵了。 武灼衣只觉得一股热血“噌”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白皙如玉的脸颊瞬间红透,像煮熟的虾子。 而坐她对面的月仪,在听到那句石破天惊的“傻了吧唧”时,身体就微不可察地晃了一晃。 她迅速低下头,用尽毕生修为死死绷住脸上的表情,维持着那份娴静的端庄。 但桌案之下,藏在宽大官袍袖中的手,正用尽全力,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内侧,才勉强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爆笑硬生生压了回去。 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 他他他…竟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女帝整个人都红了。 可奇怪的是,被那句“傻了吧唧的”怼得正着,心里头竟半点火气都没冒出来,反倒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 这语气,这调调,是他本人没错了。 只是这份欣喜很快就被羞耻盖了过去。 对面的月仪还坐着呢! 自己可是大炎的皇帝,当着臣子的面被人这么数落,皇帝的威严都要一扫而空了! 唯一的慰藉是,月仪是她最信任的心腹,绝不会因此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想法,更不会外传。 月仪察觉到陛下的窘迫,正琢磨着说句什么圆扬,刚轻轻吐出个“陛”字,就被武灼衣抬手打断了。 咳。” 女帝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如常: “无妨。此玉简中之物,不过预设之幻象,死物尔。它又怎知玉简之外的人是朕?不知者不怪,不必在意。” 话说得豪爽大气,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给自己找台阶。 她说完便不再提刚才的插曲,低头看向玉简,装作无事发生般继续跟着那小虚影的引导操作。 这次不皮了,老老实实照引导走。 祝余的讲解很细致,武灼衣很快就明白了这玉简是干什么的。 这是个传讯玉简,却比寻常的精巧百倍,不仅能传文字,还能实时对话,甚至能投射出人影来,跟面对面说话似的。 这般精妙绝伦、构思奇巧的造物,是南疆巫术能实现的吗? 还是… 女帝想到了那个不告而别的天工阁精英弟子——祝怀真。 以那丫头的能力,说不准有造出这玉简的能力。 难道,她已经到祝余那边了? 女帝心情一时复杂起来。 但她是帝王,必须要会控制情绪,尤其是这些私心杂念。 她迅速将这丝异样压了下去。 女帝转而安慰自己:无论如何,祝余并非全然不在意这边,他特意让月仪不远万里带回这枚玉简,其用意不言而喻。 他想与她保持联系。 可是,她该和他说些什么呢? 无数念头冒出,又被否决。 这枚小小的玉简,在她手中竟变得有些烫手。 在深思熟虑后,她终是给祝余发去了一条较为妥帖的信息: 【多年不见,祝兄安好否?】 第268章 这个,就叫艺术! 湖面本已在严寒中封冻,但在祝余的灵气下化开。 再以巫术催生、编织岸边的枯枝,转瞬间便化出一叶木舟,载着他与苏烬雪,悠悠然飘荡在湖心。 苏烬雪一袭白衣胜雪,端坐船头。 湖面薄雾氤氲,衬得她愈发清冷出尘,恍若误入凡间的凌波仙子。 而船尾的祝余,则支起一方画板,执笔细细描摹着眼前这幅绝美画卷。 他当教书先生那些年,可是学了不止一门手艺的。 笔尖游走,画板上女子的轮廓逐渐清晰,惟妙惟肖。 最后一笔落下,祝余满意地端详片刻,将画板转向船头的伊人: “雪儿,瞧瞧可还喜欢?” 苏烬雪一眼望去,眉眼便浮上笑意,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伸手就要去接: “郎君画得真好!雪儿定要把这幅画好生收着,将来做咱们的传家宝。” 咱家的传家宝那可太多了… 祝余心想。 他给玄影也画过不少人像。 有穿着衣裳的正经模样,也有些更私密、带着别样艺术感的。 当初玄影也说,要把那些穿衣服的留着当传家宝,剩下的便只他们二人私下赏玩。 而这些画也在随绛离到南疆前,都被玄影存在了她的镯子里。 苏烬雪自然不知道这些,更不知晓他们还藏着这般“艺术品”,正满心欢喜地盯着画看。 但一转眼,就看到走神的祝余。 “郎君,你在想什么呢?” 苏烬雪绕过画板,往祝余眼前凑了凑,一脸狐疑地盯着他。 不等祝余开口,她便伸出纤纤玉指按在他嘴上,自顾自推断起来: “郎君定是在想那凤凰,对不对?从前也给她画过画吧?嗯,肯定画过!” 说罢,苏烬雪微微鼓起腮帮子,活像只气鼓鼓的小松鼠。 她与玄影之间,那份“不对付”始终存在。 冰火本不相容,她又对妖有点小意见。 更关键的是,被玄影“插队”的憋屈。 后者不仅抢先独占了失忆的祝余整整两年,还堂而皇之地成了“第一个夫人”,甚至拿“师娘”这个名头来刺激她! 虽然如今不至于再喊打喊杀,但暗地里的较劲从未停止,只是最终往往都便宜了中间的祝余。 “郎君和她…画了多少幅?” 苏烬雪的声音酸溜溜的,“画的…也是这样的?” 她指了指那幅端庄出尘的画像。 这副吃醋的小姿态,与先前令整个剑宗俯首帖耳的剑圣模样判若两人。 祝余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温声道: “画是画过,但若说像这般在湖上泛舟赏雪,一边作画一边说笑,却是头一遭。” “况且,我与雪儿之间,不也有过只属于我们俩的秘密么?” “这倒也是…” 苏烬雪哼唧了两声,她心中那点醋意被冲淡了些许,但嘴上依旧不饶人: “那…那雪儿也要再多画几幅!要比她的多!” 她突然灵光一闪,挣脱怀抱,双眸亮晶晶地看着祝余: “对了!雪儿也学一学作画好了,把郎君也画下来!” “好好好,” 祝余无不答应,“都依你。” 又过了一会儿,静谧的湖面上,只余木桨轻划水波的声音。 忽然,一声带着羞怯的轻呼打破了宁静,是苏烬雪的声音: “郎君!这…这怎么…还要脱…脱衣服啊?” 紧接着,是祝余一本正经地解释: “雪儿,这你就不懂了。这叫艺术!” 雪下得更大了,纷纷扬扬落满天地。 他们没有动用灵气隔绝风雪,船上也因此撒上了飘雪,盖上白茫茫一片… 木舟摇晃着,在水面荡开一圈圈波纹… …… 滴滴滴—— 突兀的响声打破了雪落湖面的静谧。 祝余拥着苏烬雪,后者只披着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慵懒地依偎在他怀中。 两人躺在微微摇晃的木舟里,身上覆盖着一层新落的细雪。 祝余正在思考着宇宙真理,这突如其来的玉简传讯声,硬生生将他从玄奥的哲思中拽回了现实。 拿起玉简一看,玉面上已跳出来好几条消息提示。 不用问,定是南疆那三位娘子发来的。 玄的对话框几乎被刷屏了。 开头就是一大段滚烫甜腻,足以让人面红耳赤的文字告白,后面还跟着好几条语音讯息的标记。 不用听也猜得到里头是什么内容,是绝不能在旁人跟前点开的。 他正想回消息,却发现右手还被苏烬雪牢牢抱在温软的怀里,抽不出来。 无奈之下,只好用自由的那只手,施展出练得炉火纯青的“一指禅”,在玉简上飞快敲打,回了段篇幅相当的情话。 末了还特意附上一个摸头的表情。 他知道,玄影最喜欢这些生动的小表情了。 元繁炽的消息则一如既往的条理清晰。 先是汇报了她翻译妖族典籍的最新进度,提到会将其中关于武技、战技的精要部分整理出来交给玄影研习。 接着又提到在典籍中发现了几处疑似上古大能遗留的墓穴或藏宝地的线索,等着以后和他一起去探。 最后才是简洁的日常问候: 【在剑宗一切可好?】 祝余飞快回复: 【有雪儿和我们家繁炽送的储物袋在,天塌下来都不会有事!】 绛离的讯息最为简短,只有两个字: 【想你。】 然而,下面附带的“自拍”却极具冲击力。 画面中并未露脸,镜头只聚焦于一双交叠的、欺霜赛雪的玉腿,穿着祝余亲手设计的精致绑带凉鞋。 银色和紫色的细带沿小腿向上,缠绕着无瑕的肌肤,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诱惑线条。 更有一只蝴蝶,停驻于那涂着紫色豆蔻的玲珑玉趾上。 饶是祝余此刻正处在“贤者时间”,心如古井,也不得不承认这画面极具视觉杀伤力。 但他稳住了,还坚定地战胜了诱惑,回了一句: 【等我回去!】 他本想也拍张自拍发过去“礼尚往来”,比如眼下这雪覆轻舟、美人卧怀的旖旎景致。 但想到以绛离的性子,有十分乃至九分的可能会把这照片转发到某个“不该出现”的地方。 祝余立刻打消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三女的消息都是私发,并未出现在祝余之前心血来潮建立的“聊天群”里。 她们似乎都不太习惯在那种“公开”扬合说话,除非祝余主动在里面插科打诨,活跃气氛。 当然,眼下这些私密的内容,也确实不适合被围观就是了… 处理完三位娘子的讯息,祝余发现,玉简光幕的最下方,那里还有一条新的、孤零零的未读提示。 发送者赫然显示着—— 【武灼衣】 第269章 良辰吉日 这五个字,在大炎算得上是打招呼的经典起手式了。 和“你好,在吗?”一样经典。 而众所周知,“在吗”起手,多半小丑。 除非,那头的人恰好也对你存着同样的意思。 可这种事的概率实在太低,所谓的双向暗恋,大多只存在于幻想作品里,至少祝余活了这些年,还没见过哪怕一回。 只有这次例外。 祝余看着这一行字,几乎能透过玉幕,看到那远在天边的女帝捧着玉简的忐忑模样。 不过,那位久居高位、号令天下的帝王,真会有这般窘迫的少女心态吗? 嗯…好像还真有可能。 祝余想起元繁炽曾说过的话,说这位女帝性子其实和过去的她有些像,都是脸皮薄却嘴硬的类型。 甚至都用过“我有一个朋友”这种蹩脚的借口。 想来她用这些看似疏离的词句,多半是实在不好意思直说心意,在心里反复掂量纠结,才想出这么个折中的法子。 既不会显得太过露骨,又不至于生疏到伤了感情。 祝余早就打好了腹稿,想好了怎么回复武灼衣。 【多谢陛下记挂,祝某一切安好。只是恕祝某记忆尚未完全恢复,想不起何时见过陛下。不如待日后祝某到神都拜访时,再与陛下详谈往事?】 …… 御苑暖亭内。 月仪已经找了个借口告退,生怕再撞见什么“不该看”的扬景,徒惹尴尬。 偌大的暖亭,只剩下武灼衣一人。 女帝独自捧着玉简,等待着祝余可能的回信。 她都忘了自己上次这么紧张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或许是初登帝位那年,或许是更早以前,久得像上辈子的事。 滴滴—— 轻微的震动声在寂静的暖亭里格外清晰,女帝的手猛地一抖,几乎要把玉简摔在地上。 她慌忙稳住心神,屏住呼吸,目光急切地投向亮起的光幕。 弹出的,自然是祝余的回复。 祝余给她设的“联系人”只有他自己。 女帝几乎是逐字逐句地阅读着那段文字,生怕遗漏任何一丝信息。 他说…记忆尚未完全恢复? 也就是说,他确实失忆了,所以才表现得那么生疏? 心头最后那点双方关系可能淡了而产生的郁结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担心。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受了多重的伤?才能让他到现在都没能恢复记忆,甚至连在神巫身边都没能彻底好转? 一股强烈的自责从心底袭了上来。 她下意识地将这失忆与自己、与二十年前的离别联系在了一起。 这一次,女帝的骄傲和矜持彻底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飞快地回复: 【若有需要,大炎太医署尽可听你调用,天材地宝、灵丹妙药,但凡你用得上的,尽管开口。】 祝余收到消息后笑了笑,回道: 【陛下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不用了,我有医治的方法,陛下不必担心。】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玉简便再次震动,这次只有短短一句: 【那你有任何需要,随时告诉我。】 由一位帝王许下这样的承诺,分量不可谓不重。 两人又简单约定日后神都相见之事,对话便告一段落。 武灼衣缓缓放下玉简。 她独自坐在暖亭中,望着亭外纷扬的落雪,久久未动。 纷乱的思绪像亭外的雪花,盘旋、飘落。 过了许久,她霍然起身,朝着太医署的方向行去。 即使祝余说他不需要,她也得做些什么。 …… 祝余刚将玉简妥帖收好,一双带着凉意却滑腻柔软的藕臂便从身侧环了上来,轻轻缠住他的脖颈。 香风拂过脸庞,苏烬雪如莺啼般的轻语贴着耳畔响起: “是她们又发消息来了?” “嗯,” 祝余握住环在颈间的手,顺势将她圈在怀里,指尖划过她披散的长发。 “毕竟有差不多两天没见过了。” 他们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在天上一顿打闹嬉戏,花了比预计多得多的时间才到黎山。 苏烬雪从他肩头探过脸来,小巧的下巴搁在他肩上轻轻蹭了蹭,冰蓝色的眸子望着他,眼尾还带着未褪的潮红: “那你们聊完了?” “聊完了。” 祝余侧过头,在她光洁的脸颊上亲了亲。 “那就好。” 苏烬雪整个贴了上来,胸口的温热隔着薄薄衣料传来。 红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廓,吐气如兰: “那现在…郎君心里眼里,都只能有雪儿了,不许再想别人。” “好,都依你。” 祝余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 两人在轻舟中依偎温存片刻,苏烬雪忽然想起什么,贝齿轻咬了下嫣红的下唇,眼神带着点羞涩又执拗地看向船尾的画板,声音细若蚊呐: “画…还没画完呢…” 确实,刚才画到兴起处,情之所至,画笔便不知丢到了何处,只完成了最初那张端庄的船头肖像。 祝余看着她的娇憨模样,嘿嘿一笑:“无妨,那便…接着画!” 话音未落,他已利落地翻身起立。 “唔…” 苏烬雪低呼一声,也随着他的动作调整了姿态,薄纱下的肌肤在冰湖寒气的映衬下,泛起一层更诱人的薄红。 …… 三天时光,在黎山禁地的静谧与剑宗上下的忙碌喧嚣中倏忽而过。 往昔以玉白为主调,处处彰显着凛冽威严的剑宗,此刻已然换了新颜。 放眼望去,一片喜庆的红潮在冰雪世界里热烈地铺陈开来。 巍峨的主峰之上,无数条由赤霞锦与金丝编织而成的长长红绸,如同燃烧的河流,自金宫顶端垂落,一路流淌至峰下。 通往霜华殿的千级云纹石阶两侧,每隔数步便立着一盏长明灯。 灵焰的光芒透过灯壁,折射出绚烂的霞光,将洁白的石阶和两旁凝结着霜花的玉树琼枝都染上了一层梦幻般的暖色。 天空之上,无数刻着“囍”自的祈福灯飘飞起舞,更有数架大型的天灯,不断向下泼洒着鲜艳的桃花瓣。 粉色的云霞和与漫天飞舞的晶莹雪片交织,共同旋舞于北风之中。 大喜之日,曾凛冽的北风,今天也格外温柔。 第270章 剑宗各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禁地洞府内。 百年深寒已散,曾冰寒的洞府里,充盈着暖融喜气。 苏烬雪端坐于一方由玄冰打磨而成的明镜前,坐得笔直,气质清冷依旧,却又比平日多了一份待嫁的柔美。 两名素来以灵巧闻名的女峰主正神情专注地为她梳妆。 比起三天前她以剑宗之主身份出场时的装扮,今日的细致程度显然更胜一筹。 那日更多是彰显剑宗之主的威严,换了庄重服饰与发型便已足够。 而今日,是她的终身大事。 不仅混着几缕白发的青丝被精心挽起,缀以华美繁复、做工精巧的发饰与步摇,两位峰主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为她轻扫蛾眉,淡施胭脂,勾勒出精致绝伦的眼妆。 冰蓝色的眼眸在眼妆的衬托下,愈发深邃迷人,似寒潭映月,高洁中流动着动人心魄的光华。 左边那位正小心翼翼为老祖固定发簪的女峰主,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冰镜中映出的容颜,动作猛地一顿,呼吸都为之停滞了几息。 镜中之人,眉目如画,肌肤胜雪,点绛朱唇,在冰清玉洁的气质中晕染开惊心动魄的艳色。 苏烬雪本就美得超凡脱俗,此刻略施粉黛,更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却又丝毫未减那份出尘之态,看得她呼吸都慢了半拍 她忍不住赞叹道: “老祖这容貌,真是…连我们女子瞧着,都要忘了呼吸。” 右边负责整理婚服的峰主也跟着点头,语气里满是真心实意的感慨: “从前读那些诗词,说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总当是古人夸张了。今日见了老祖,才知是我们眼界太浅,世间竟真有这般能让天地失色的美人。” “一会儿老祖出去,真怕那太阳都要自惭形秽,躲进云层里不肯出来了,那可就辜负这好景致了。” 听着两人一唱一和的夸赞,即便早已听惯了祝余那花样百出的甜言蜜语,苏烬雪的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现在我算是明白,为何大家要推荐你们俩来了。这嘴,确实比蜜还甜。” 两名峰主都笑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老祖可冤枉我俩了,我们说的可都是实话。借我们几百个胆子,也不敢在您面前耍嘴皮子呀。” 这确实是她们的肺腑之言。 能被选中踏入这剑宗成立八百年来除老祖外无人踏足的禁地洞府,已是无上殊荣。 更别提能亲手为这位传说中的老祖梳妆打扮,参与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 这份激动与幸福感已经塞满了胸腔,哪里还有心思去编马屁来哄人开心啊? 这说的都是心里话。 苏烬雪闻言,只是浅浅一笑,并未多言。 敢在她面前耍嘴皮子的人怎么没有? 祝余就敢。 而且他的“耍嘴皮子”,可不止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与他重逢后,她才真正体会到,这“嘴”的用处,可远不止于说话… 甚至连手、腿、脚等等都各有绝活。 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学的这些花样。 说是从书上看的,但这种话只有对中原风俗莫名存在偏见的绛离信。 苏烬雪是一个字都不信。 同样接受过中原正经教育,学识修养最高的元繁炽也不信。 中原风气还没开放到,会把这些见不得人的知识著书立说的地步。 她们一开始还以为是玄影这妖族带坏了祝余。 但是后来对账,玄影表示,祝余和她新婚夜时就拥有了丰富的理论知识。 这下问题来了,祝余是跟谁学的? 她们轮流逼供,使尽浑身解数,但依然没能得到答案… 苏烬雪打算今天再问问,她可不希望还有一个未知的女子插在她们所有人前面。 终于,复杂的发髻与华饰悉数妥当。 左边那位峰主目光落在苏烬雪耳垂上那对造型别致的耳坠上,略作迟疑,小心建议道: “老祖,您这对耳坠固然精巧,只是这银蓝之色,与今日的婚服相搭…似乎稍显素淡了些?是否要换一对更为喜庆的…” 话未说完,便被苏烬雪毫不犹豫地打断: “不换。” 这对耳坠,是祝余亲手为她做的,说什么都不能换。 若论不搭,那也是婚服配不上它。 今天这婚服都可以不穿,但这耳坠,绝不能离身。 见她态度坚决,两名峰主便不再多言。 她们本就只是提个建议,老祖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她高兴,便是戴串糖葫芦当首饰,她们也觉得好看。 少顷,妆成。 苏烬雪微抬那双明眸,望向镜中的自己。 冰镜映出的人影,发髻高挽,妆容精致,眉眼是前所未有的娇艳。 这一刻,她竟有些恍惚。 从及笄那年起,她便偷偷盼着这一天,梦里不知梦到过多少次与祝余成亲的场景。 那些在寒夜里反复出现的画面,那些以为永远只能藏在心底的念想,现在竟真的要成真了。 她连婚服的形制都刻意选择了复古的款式。 并非当下大炎王朝流行的红绿搭配,而是她出生的大乾王朝时期,象征着庄重与喜庆的黑红二色婚服。 没有大炎婚服那么美观,但对他们而言更有意义… 她细细端详着镜中盛装的自己,心中那点小女儿心思悄然浮现: 郎君…会喜欢么? 仿佛是心有灵犀,念头刚起,一道挺拔的身影就从洞外走进。 不是祝余又是谁? 他没有穿正式的婚服外袍,只着内衬,显然是刚刚在长老们的帮助下穿戴好一部分便迫不及待地寻来了。 两名峰主见祖师爷驾临,当即躬身抱拳行礼: “弟子拜见祖师!” 虽然按凡俗规矩,大婚前新郎新娘不宜相见,但还是那句话: 管它那么多呢? 凡俗的规矩约束不了超凡的圣人。 祝余的眼睛第一时间被端坐在冰镜前的苏烬雪吸引,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艳,随后对两位峰主颔首微笑: “两位这技艺当真不错。” “祖师喜欢便好!皆是老祖天生丽质,弟子等不过略尽绵力。” 两人笑着应道,接着很是识趣地躬身告退: “弟子等先行告退,在外恭候老祖祖师吉时。” 说罢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将这方天地彻底留给了即将成婚的两人。 第271章 点火 苏烬雪已从冰镜前盈盈起身。 一身华美的首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步摇和珠玉流苏相互碰撞,叮叮铃铃,像山涧清泉落在玉盘上。 她回忆着今晨温习过的大乾古礼,朝着祝余优雅地福身一礼,眼帘轻垂,声音带着笑意: “雪儿见过郎君。” 祝余也含笑回礼,目光灼灼: “娘子。” 他上前一步,喜滋滋地牵起苏烬雪的纤手,左看右看,嘴角翘得老高: “方才那两位峰主果然没说错,我家娘子这模样,当真是天姿国色,连太阳都要自愧不如,躲进云里不敢出来了。” 一模一样的夸奖,但苏烬雪的笑意却比刚才听峰主们说时明媚灿烂得多,似那冰原上绽放的绝色雪莲,晃得人移不开眼。 她任由祝余握着手,轻声问道:“郎君既然那时就到了,为何不早些进来?” 祝余笑说:“这不是等着她们为你梳妆完毕嘛?我若是一早就闯进来,以我家雪儿这黏人的性子,还能安安稳稳坐在镜前,任由她们化妆?” 他扯了扯自己身上仅着内衬的衣衫: “喏,瞧见没?我连外袍都顾不上穿就赶来了,就怕雪儿看见我这一身,把持不住。” “郎君就喜欢说瞎话!” 苏烬雪娇嗔一声,脸颊飞起两抹红霞。 然而,她那含羞带喜、秋水盈波的模样,却将“口是心非”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印证了祝余并非是空穴来风。 “这怎么能是瞎话?” 祝余轻笑,指腹摩挲着她光洁的手背。 “我见到现在的雪儿也是心动不已,得努力克制自己才行呢。” “哦?” 苏烬雪闻言,红唇微抿。 她忽地前踏一步,紧贴着祝余身前,两人之间的距离消失。 她本就身形颀长,放在男子里都不算矮,祝余也只比她高出小半个头。 这一贴近,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呼吸都交缠在了一处。 她仰起臻首,控制着仅存的一点距离,轻启檀口: “难道雪儿平时就不让郎君心动吗?” 这般大胆撩人的举动,这般直白露骨的问题,若是之前那个懵懂直率的苏烬雪,是万万做不出的。 不是不好意思,而是没这个意识。 当年的小姑娘没受过这方面的教导,书也没看过几本,心眼直,哪懂什么撩拨人心的法子? 祝余也没怎么教过她。 但架不住姑娘好学。 在那段特殊的幻境时光里,她可是“观摩”过经验丰富、热情似火的玄影,以及后来居上、手段百出的绛离是如何“施展魅力”的。 那些或直白或婉转、或火热或缠绵的“表演”,都被她这位勤奋好学的好学生默默记在了心里。 她本来还想和元繁炽学学的,但没想到这看起来硬件最强一位,表现还不如她,在情事上更加笨拙。 只能说,机关大师的心眼好像更直。 面对突然“上强度”的苏烬雪,祝余依旧显得游刃有余: “非也非也。雪儿何时不让我心动?只是不同的雪儿,自有不同的风情,不同的魅力,皆令为夫倾心!” 苏烬雪显然不满足于这个答案,红唇又凑近半分,几乎要贴上他的,追问道: “那…郎君更喜欢哪个?” “是过去还是少女时的雪儿?是成为剑圣后的雪儿?还是…” 她眼波流转,带着一丝魅惑,纤指轻轻撩起一缕垂落鬓边的银白发丝。 “眼前这个,即将嫁与郎君为妻的…新娘雪儿?” 祝余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娇颜,笑道: “我最喜欢…肯亲我一口的雪儿。” 苏烬雪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又好气又好笑地娇嗔道: “郎君!你这目的未免也太明显了吧!” 这简直是直钩钓鱼嘛! “那起效了吗?”祝余笑着反问,眼睛定在她涂着胭脂的唇上。 苏烬雪没有回答,而是用实际行动给出了答案。 她飞快地踮起脚尖,温软的唇瓣蜻蜓点水般,在祝余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带着胭脂香气的轻吻。 一触即分后,她才红着脸,声音带着娇憨: “起了。” 亲过之后,苏烬雪并未退开,反而抬起水光潋滟的眸子,含羞带怯却又无比期待地望着祝余。 那眼神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祝余会意,笑着地低下头,缓缓向那涂着嫣红胭脂、诱人采撷的朱唇靠近。 苏烬雪的心跳渐渐快了起来。 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最终缓缓阖上,眼睫下泛着动情的湿意,红唇微启,等待着那份期待的温暖降临。 温暖是降临了,但与苏烬雪方才那蜻蜓点水般的轻吻一样。 亦是转瞬即逝,浅尝辄止。 这可不是苏烬雪期待的那种。 换小雪儿或许能捧着脸开心上好几天,但已为人妇的大雪儿只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这点微末的触碰,于她而言,非但不解渴,反倒像有只小猫用爪子在心尖上挠了一下,痒得人浑身发颤,比不亲还要让人难耐。 “郎君…”她喉间逸出一丝不满的轻哼,冰蓝色的眸子漾着水光,控诉地看着他。 祝余也有话说: “时间好像差不多了,我还得回去换衣服呢,错过良辰吉日可就不好了。” “再说了,雪儿这妆容是两位峰主费了好大力气才画好的,若是我亲得重了,把胭脂蹭花了,岂不是白费了她们的心意?雪儿也舍不得让她们的心血付诸东流,对吧?” “雪儿乖,这吻先欠着,晚上加倍补给你。” 苏烬雪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只是那清冷绝艳的脸上写满了难耐。 祝余见她应了,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身影一晃,便已闪出了洞府。 他刚走,苏烬雪便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唇瓣。 一股被撩拨到极致却又落空的火焰,从心底“噌”地一下燃遍了全身。 火点起来不灭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等燃到今晚,郎君到时候,可要受住了… 她轻轻哼了一声,抬手理了理鬓边的发饰,已然在心里打定主意。 今晚定要“火力全开”,让他知道,把她惹急了的后果。 毕竟,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她们全身上下,连头发丝都能是武器呢! 另一边,祝余风风火火地回到自己更衣的殿内,抬手擦了擦脸颊上那点淡淡的胭脂印,又将手掌凑到鼻尖闻了闻。 嗯,真香! 第272章 大婚 申时,吉时已到。 剑宗主峰忽有万道霞光冲天而起,映得半边天都亮了。 一道由精纯灵气与七彩祥云凝聚而成的壮观虹桥,如神祇挥就的绚丽绸带,自庄严肃穆的霜华殿外延展而出,横跨天际,径直通向那云雾缭绕的禁地方向。 当这彩虹桥显现于苍穹之时,整座黎山瞬间沸腾了。 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从每一座山峰、每一处殿宇间爆发出来。 伴随着欢呼的,是早已准备好的奇花异卉所化的花瓣雨。 花瓣并非凡品,闪烁着淡淡的灵光,纷纷扬扬,似漫天星辰坠落,装点巍峨的黎山。 在这漫天花雨与震天欢呼的簇拥下,迎亲的队伍启程了。 率先踏上彩虹桥的,是由剑宗德高望重的长老、各峰峰主以及精心挑选的精英弟子组成的仪仗队。 他们身着压箱底的礼服,足踏神骏的灵鹤。 仙鹤清唳,羽翼舒展,排成整齐的队列,像那引导天路的使者,行于虹桥之上。 紧随其后的,是一辆由九只通体雪白、姿态优雅的灵鹤牵引的华丽马车。 车厢以千年紫檀木打造,镶嵌着温润美玉与璀璨晶石。 而端坐于车辕之上,亲自驾驭着灵鹤的,是一名身着玄底金纹、庄重大气的黑红色婚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的青年。 正是今日的新郎,祝余。 随着迎亲队伍踏上虹桥,等候在两旁,由仙禽组成的“乐队”开始了演奏。 它们或引吭高歌,或振动羽翼发出奇妙的韵律,共同合奏出一曲曲空灵悦耳、宛若天籁的仙乐。 在花海翻涌、仙乐齐鸣、人声鼎沸之中,迎亲队伍沿着绚丽的彩虹桥,向着禁地而去。 花雨一路相随,仙乐一路相伴,弟子们的欢呼也一路未歇。 禁地亦被装点得焕然一新。 一条由无数饱含灵气的鲜花铺就的柔软地毯,自那幽深的洞府深处蜿蜒而出,一直延伸到虹桥的尽头,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 盛装的新娘手中执着一柄描金团扇,挡在脸前,在同样精心装扮,客串伴娘的女峰主搀扶下,莲步轻移,款款步出洞府。 时间掐得刚刚好。 迎亲队伍刚到禁地外,新娘这边也恰好走到地毯尽头。 走在前面的长老们与伴娘相视一笑,纷纷侧身退后,默契地让出一条通路。 祝余利落地跳下车驾,整理了一下衣襟,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上前。 他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苏烬雪那只微凉、柔若无骨的素手。 那只手在他的掌心,轻轻回握了一下。 团扇之后,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美眸微微弯起,似乎已穿透了扇面的遮挡,“看”到了新郎脸上的笑意。 祝余握紧了她的手,牵着她一步步走上马车,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进车厢。 车帘落下的瞬间,他似乎听见团扇后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起程——!” 司仪长老一声清喝,灵鹤长鸣,在更加高昂的仙乐与百鸟齐鸣之中,迎亲队伍调转方向,沿着那道横亘天穹的彩虹桥,向着主峰之巅的霜华殿,徐徐而归。 霜华殿内,沃盥、拜堂等庄严仪式逐一完成,待到礼成之时,殿外已是黄昏。 橘红色的霞光浸染了半边天空,将巍峨的黎山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辉。 忽地,殿外传来阵阵清脆的长剑破空声,锐利却不刺耳。 祝余与苏烬雪携手走到殿门,只见一柄柄闪烁着莹白灵光的飞剑齐齐升入天际,在绚烂的晚霞中如烟火绽放。 没有硝烟,没有凡尘俗物。 绽放的,是纯粹由剑意与灵气构成的,璀璨夺目的光之花。 光雨洒落,将整个天空渲染得如幻梦仙境,瑰丽绝伦。 苏烬雪仰望着这满天剑华,冰蓝色的眼眸中倒映着流光,一时竟看得痴了。 这场景,何其熟悉。 在她情窦初开的少女时,与祝余共度的第一个上元佳节,祝余就送了她这样一场剑气烟花。 那一幕已然深深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成为永不褪色的记忆。 而今日这场更为宏大的“烟花表演”,自然也是出自祝余的安排。 他感受到掌中那只手动了动,侧过头,对上苏烬雪望过来的目光。 无需言语,心意已在漫天剑华与彼此交缠的视线中明了。 万千情意,尽在不言中。 殿内外的剑宗众人,连平日里最不苟言笑的宗主与长老们,也都仰着头惊叹不已。 修了几百年的剑,只知剑气可斩妖除魔、可破阵杀敌,谁曾想还能有这般用法? 还得是祖师脑子灵活啊。 长见识了。 剑气烟花落幕,余韵未消,盛大的婚宴便在霜华殿内外铺开。 琼浆玉液,灵果珍馐,宾主尽欢,觥筹交错,喜庆的气氛笼罩了黎山。 直至夜半更深,喧嚣渐歇,祝余才带着一身酒气,在众人善意的笑声中,微醺地走向霜华殿后那座巍峨而静谧的金色宫殿。 剑圣宫。 剑圣宫,顾名思义,乃剑圣居所。 这本是为苏烬雪所建,只是她数百年来清修于禁地洞府,从未在此居住,房间便一直空置。 如今正好收拾出来,用作新婚的婚房。 踏入剑圣宫的大殿,祝余灵气一转,驱散身上的那点酒气。 在等候在此、笑意盈盈的“伴娘”峰主引导下,他穿过寂静的回廊,来到寝房之外。 再向内行几步,抬手轻轻掀起门口垂落的晶莹珠帘,清脆的碰撞声中,他终于踏入了那间被精心布置过的卧房。 洞房之内,红烛摇曳,暖光融融,填满了曾冷寂的宫殿。 他的新娘,身着华美的黑红婚服,姿态娴静地坐在铺着锦缎的婚床上。 苏烬雪只比他早离席片刻,她才不愿早早一个人枯坐着等。 祝余正欲开口,想按习俗与她共饮合卺交杯酒,将这成亲最后的仪式圆满。 然而刚拿起酒杯,一股柔和的力量便将他整个人卷起,轻轻抛落在柔软的婚床之上。 苏烬雪笑吟吟地俯身过来,冰蓝色的眼眸深处,燃烧着足以融化万载玄冰的炽热火焰,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清冷? “雪儿,还没喝交杯酒呢…” “酒么,之后再喝也不迟。” “郎君莫不是忘了,白天说过什么?雪儿可是忍了一整天呢…” 说着,她抬手,拔下了绾住长发的一只玉簪。 如瀑的长发披散而下,幽香清雅,像那最柔滑的锦缎,遮蔽了祝余的视线。 也温柔地,将他拖入了那片他心甘情愿沉溺、不愿抽身的旖旎温柔乡… 第273章 换位思考 翌日,日上三竿。 祝余才在暖洋洋的光照中醒来。 昨夜那积压的“火焰”爆发出来,威力着实惊人。 即便他现在修为深厚又饱经战阵,到后来也难免有些恍惚失神,脑海中唯余那如拉满的银弓般绷紧的优美曲线和结霜滴露的双月。 他打了个哈欠,撑起身。 床榻另一侧早已空了。苏烬雪已然起身,正端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仔细地梳理着那一头长发。 昨夜她虽“狠狠”地将祝余“亏欠”的连本带利讨了回来,但自己也并非毫无“代价”。 一身冰肌玉骨上凝结的白霜需得洗去,未曾卸下的精致妆容也已在激烈的战斗中揉花,唇脂晕染,眼线微糊。 幸好早早将婚服换了,不然当天就得成破布。 一会儿还要出去见人,以剑圣之尊,自然要将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恢复那清冷无暇的绝世姿容。 祝余靠在床头,静静欣赏着镜中人梳妆的背影。 他忽然发现,成亲之后,雪儿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间,似乎多了一份特殊的韵味。 那不再是纯粹的清冷孤高,而是糅合了满足、慵懒与独属于人妇的温婉风情。 顾盼生辉的双眸中,少了些寒冰的锐利,多了些春水的柔媚。 这便是身份变了,连气质都跟着不一样了么? 他笑着摇摇头,只觉得这样的雪儿,愈发让人移不开眼了。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苏烬雪放下手中的木梳,回眸望向刚刚坐起的祝余,嫣然一笑。 身心均得满足的她,让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慵懒又明艳的气息,气色和心情都好极了。 “郎君醒了?”她声音轻快,“可要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雪儿这就去给郎君准备早膳。” 祝余瞥了眼窗外高升的日头,笑着摇头:“算了,都这个时辰了,再等等就该吃午饭了。” “那雪儿伺候郎君沐浴更衣?”苏烬雪说着便走上前,伸手想去扶他。 说话间,祝余已捉住她伸来的皓腕,稍一用力便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能一拳开天裂地的剑圣,那身惊世骇俗的力量仿佛在此时凭空消失了一般,叱咤风云的剑圣像是变成了一个柔若无骨的娇娘子。 甚至未等祝余用上几分力道,她便轻呼一声,软软跌入他怀中。 祝余一手揽着她的纤腰,一手轻抬起她精致的下巴,对上那双水光潋滟的冰蓝眸子: “嗯?雪儿今日怎么突然这般贤惠起来了?又是要做早膳,又是要伺候沐浴更衣的?” 从前这些事可都是他一手包揽的。 不过他倒也乐在其中,尤其是做后一件事时,总少不了些磨磨蹭蹭的温存。 苏烬雪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往他怀里缩了缩,嘟囔道: “今天不是新婚第一天嘛…雪儿也想在郎君面前好好表现表现。” “昨晚雪儿已经表现很好了。” “那不一样!” 苏烬雪羞道。 这能是一回事吗? “那正好,” 祝余笑了一声,不再逗她,揽着她的腰便要起身。 “那我们这就去洗个澡。” “雪儿…雪儿洗过了…”苏烬雪小声说了一句。 她今早醒来时,脸上身上那般痕迹,不仔细洗一洗怎么行? 只是…若是郎君想,再洗一遍也无妨。 祝余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洗过了?没事,多洗洗更干净。而且…”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盯着她衣襟因姿势而敞开处露出的那片雪肤,从锁骨以下一路向上到优雅的天鹅颈。 “雪儿这里,似乎还有些地方…没洗干净呢。” 点点不起眼的红痕,在细腻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扎眼。 苏烬雪被他看得肌肤微烫,索性伸出藕臂搂住他的脖子: “那…郎君抱雪儿去。” 祝余刚想将她抱起,怀中的苏烬雪却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认真道:“不对,这次该换雪儿来抱郎君才对。” 说罢灵巧地一挣,从他臂弯里跳了下来,站在榻前。 嗯? 祝余被她这动作弄得一愣,疑惑地看向她。 “郎君,抱紧了。” 苏烬雪不等祝余反应,便俯身伸手,环住他的腰背和膝弯,微一发力。 祝余只感觉身体一轻,视线瞬间拔高,整个人竟被苏烬雪稳稳当当地抱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环住她的玉颈,低头看着自家娘子那张写满“贤良淑德”成就感的俏脸,又低头看看自己悬空的双脚,一时有些凌乱。 这…这姿势…对劲吗? …… 虽然被苏烬雪倒反天罡了一下,但一走进浴房,祝余就拿回了主动权。 大炎第一弄潮儿岂是浪得虚名,一到有水的地方就到了他的主场。 别忘了,他可是修水系心法的,水性极佳,甚至能凭空生水。 可以说,祝余的大手伸到哪里,哪里的水流就泛滥成灾。 等新婚燕尔的两人收拾妥当走时,正好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剑宗宗主已贴心地差人送来了餐食,食盒里盛着清蒸灵鱼、玉露酿豆腐,还有两碗冒着热气的灵米羹,都是些清润不腻的吃食。 用过午膳,两人这才终于走出金宫。 在这三天的热闹和喧嚣后,剑宗已回归了正常的剑宗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与严谨。 山峦间回荡着剑鸣与弟子们整齐的呼喝声,一片肃然勤勉的景象。 祝余在苏烬雪的陪伴下,悠然漫步于黎山剑宗之中。 黎山山势雄奇,飞瀑流泉自高处奔涌而下,溅起的水珠在风里带着沁人的凉意。 行至一处视野开阔的高崖,俯瞰着下方错落有致的宗门建筑和远处连绵起伏的云海山峦,祝余转头问苏烬雪: “雪儿,怎么我看着,剑宗里似乎有些空荡?弟子数目,好像不如想象中多。”” 他虽没进过宗门,却也知晓,但凡能称得上大宗派的,门下弟子少说也得数万人,人多势众才能撑起门面,震慑宵小。 而黎山剑宗贵为天下剑道魁首,放眼望去,宗内弟子似乎不过数千之数。 “是因为剑宗挑选选弟子,向来优中选优,宁缺毋滥的缘故吗?”祝余猜测道。 “严苛是其一,”苏烬雪说道,“但更主要的,是宗门里的弟子,许多不在山上。” “不在山上?”祝余有些诧异,“那他们去了何处?” 第274章 桥梁 “下山历练去了。”苏烬雪抬眼望向远方,“天下何其广阔,若空守黎山一隅,岂不是空谈‘护卫苍生’?” “每年都会有上千名弟子,在诸位长老的带领下,巡弋于九州各处。” “他们不仅巡视四方,警惕妖魔异动,要是遇上山匪恶霸、鱼肉乡里之徒,亦会拔剑除害,行侠仗义。” “哦?”祝余望向她,“这么说来,剑宗并不只是斩妖除魔了?” 苏烬雪转头看他,眼神清亮: “在雪儿看来,这本就是一回事。那些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的匪类恶霸,虽披着张人皮,行的却是伤天害理的勾当,其心其行,与妖魔又有何异?” “既是披着人皮的魔物,自然也在该斩之列。” 剑宗虽不会干涉俗世纷争,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会对人族内部的所有恶行都视而不见。 苏烬雪接着补充:“此外,尚有一部分弟子长期驻守在极北之地。就是那只蜂妖的老巢。” “极北之地?”祝余问,“去那冰天雪地里做什么?总不是去练剑御寒吧?” 苏烬雪脸上浮现一抹无奈:“他们是去守卫圣迹的。” “就是当年我一剑劈开的那道缝隙,世间之人,都管它叫‘剑渊’。” “剑渊?” 祝余愣了愣,随即失笑。 “这是搞起圣地巡礼了?外面那些闲散剑修跑去瞻仰一番,图个念想也就罢了,你们剑宗自己人,怎么还要专门派人去守卫?那地方难不成还怕人抢?” 在他看来,一道剑劈出来的缝隙而已,既无天材地宝,也非风水宝地,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特意守卫的必要。 而且,那块地死那么多妖族、人族,血流成河,怨气不知道有多深。 避晦气都来不及,还跑去守护? “有的,”苏烬雪叹了口气,“还真有人想占着那地方。” “百年前,有一支名为‘敕勒’的蛮族部落迁徙到了极北之地。” “他们占据了那片区域,还武力驱逐所有在剑渊附近修行的中原修行者。” “敕勒人虽被视为蛮族,却骁勇善战,兼之人多势众,中原修行者在其手上并未讨得便宜。” “剑宗得知此事后,曾遣人前去交涉,” 苏烬雪说到这里,黛眉微蹙。 “不料对方竟狂妄宣称剑渊乃其部族所有,他们占下的,就是他们的。更对剑宗出言不逊。于是,领队的长老和弟子们便出手,给了他们一个教训。” “然后呢?”祝余饶有兴致地追问,想知道后续。 “然后?”苏烬雪淡淡道,“吃了亏,他们自然就老实了,当天全族就从北方迁走了。” 但他们真的老实了吗? 祝余对这支名为“敕勒”的游牧民族并不陌生,甚至大炎上下,怕是没几个人不知道他们的。 这支部族,是大炎开国以来所遭遇的最大边患。 其第一次大规模寇边,始于三十年前。 彼时先帝昏聩,耽于享乐,坐视这支不知何时迁到西北草原的“小部落”发展壮大。 自那以后的二十多年里,从遥远的西域羁縻之地,一直到大炎西北重镇庭州,绵延万里的边境线上,双方大小战事加起来足有上百次。 烽火不断,军民死伤无数。 直至那位女扮男装、化名“祝安”的女帝在血与火中崛起,最终以庭州节度使之身统领大炎镇西军,捣毁了他们的王庭,犁庭扫穴,才暂时将这持续多年的边患压了下去。 显然,这支在极北之地被剑宗“教训”后“老实”了的敕勒人,并未真正偃旗息鼓,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西方。 蛰伏、发展,成为了大炎西北最凶悍的敌人。 不过他们能逞凶那么久,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大炎朝廷对西边的放任态度。 对历代中原王朝来说,西边的瀚海大漠乃是十足十的恶土,荒无人烟,没有多少的价值。 从那里获得的收益,还抵不上大老远派人过去的支出。 给当地土著封个“王侯”,名义上代管就得了。 甚至镇守西境的军队,无论数量还是质量,也称不上大炎顶尖。 大炎真正的精锐军团,一是戍守都城的禁军。 二则是,镇守南境诸州的镇南军。 事实上,因都城有位圣境的老祖在,禁军的实际军力,还未必比镇南军强。 南方,才是中原王朝的主要防备对象。 修为最深厚的将军,规模最庞大的军团,都镇守在南部边关。 但这种局势很快就会成为历史了。 有祝余在这个“桥梁”在,中原和南疆不必再互相警惕。 以他身边聚集的力量,真能做到一言止兵戈。 在剑宗内信步游览片刻,祝余便想起了宗主之前的恳请,希望他这位“祖师爷”能指点一下宗门弟子的剑法修行。 这事祝余自然是应下了。剑宗上下尊他一声祖师爷,他总得有所表示。 苏烬雪伴在他身侧,听说此事后,冰蓝眼眸带着笑意望向他: “那郎君打算传授弟子们何种剑法?” “雪儿觉得,教他们些什么好?” 苏烬雪略一思索,道:“剑宗剑法多走刚猛凌厉一路,郎君若能授些不同路数的剑理,或许更能让他们精进剑道。” “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祝余笑说,“就教我们在幻境里新创的那套《云枢剑诀》吧。” 幻境近百年,他们当然不是除了做事就没干别的。 祝余撑是撑得住的,没有一点问题,但单做太无聊了,总得找些别的活动。 于是乎,推演剑道、琢磨剑法,就成了他们一大消遣。 水生万物,这《云枢剑诀》,正是脱胎于祝余所擅长的流水剑。 取“水聚成云”的天地至理,演化而来。 剑法追求“形散意聚,变化无穷”的境界,如天上流云,无拘无束,聚散随心。 且这剑法还是祝余和苏烬雪一起琢磨出来的,传给剑宗弟子正好。 第275章 传法,回归 午后,黎山主峰巨大的演武广场上,数千剑宗弟子聚集于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已得知祖师爷将要亲授剑法,个个精神抖擞,挺直了腰背,目光聚焦在广场中央那道身影之上,不敢有丝毫懈怠。 祝余负手立于高台,眼神掠过下方一张张热切的脸,朗声道: “今日传你们一套剑法,名唤《云枢剑诀》。此剑取‘水聚成云’之天地意象,以云之缥缈无常为本。” “云无常形,剑无常势,聚散由心,方得其真意。尔等,且看仔细了!” 说罢,他并指成剑,周身水汽聚成丝丝缕缕的云雾,转眼间又凝成一柄白色长剑。 祝余御云飞天,只见那云剑灵动飘逸,轨迹莫测,聚散无常,变幻无穷。 而后剑势一变,以“势”压人,剑如云涛连绵不绝,剑影层层推进似怒涛叠浪! 蓄势若云积,发则撼乾坤! 多重变化后,万变归一,云深破天光,于至柔中,爆发至刚雷劲! 水聚成云,云积成雷! 刹那间,澄澈天空上,乌云汇聚,雷震九霄! 云层之中,祝余剑速如电,破空声若龙啸,摧城崩山! 怒雷长明后,云消雨霁,天地异象散去,阳光照破云层,重回大地。 一套剑法演示完毕,祝余收招落地,手中云剑散去,融于天地。 偌大的广场陷入一片震撼的寂静,唯有风声低吟。 苏烬雪站在祝余身侧,第一个鼓起掌来,清脆的掌声在嘈杂的赞叹中也十分清晰。 方宗主见状,连忙跟着鼓掌,几位长老也纷纷抬手,紧接着,数千弟子也齐刷刷地抬起手。 一时间,广场上掌声雷动,声震云霄。 几千人围着祝余一个人鼓掌,这场面着实给他看懵了。 干嘛呢这是? 怎么没人说词啊? 雪儿鼓掌也就罢了,他们跟着凑什么热闹?倒是来个人说说心得体会啊? 那些反应快的长老也对宗主这呆头呆脑的举动很无奈。 宗主啊,老祖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是吧? 这下可把整个宗门都带跑偏了。 在侧面一位长老隐晦的眼神提醒和轻咳下,方宗主这才猛然醒悟。 他老脸微热,赶紧停下掌声,清了清嗓子,如祝余所愿地开口,认真地谈起了自己对《云枢剑诀》那“形散意聚、变幻无穷”之妙处的感悟。 不得不说,能坐上宗主之位,其悟性确实非凡,仅看一遍演示,便已把握住了这套剑法的核心要义。 待宗主说完,祝余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 “此剑非仅杀戮之术,更是以剑载道、参悟天人之机。” “水聚成云,云积成雷,本就是天地自然之理,剑法亦然。” “其最高境界,是剑者如云,无形无相,却又无处不在,随心念聚散,这才是‘云枢’真意。” 数千剑修抱拳齐声道: “弟子受教!” 此后论剑直至日落西山,祝余从剑理谈到心法,从招式讲到意境,最后取出卷轴,递给方宗主: “这是《云枢剑诀》的全谱,你拿去抄录几份,与长老们一同参详,再传授给弟子们。” 方宗主双手接过卷轴,如捧至宝,躬身道: “多谢祖师传法!” 身后的长老与弟子们也齐齐躬身行礼,声震山谷: “谢祖师传法!” 祝余含笑点头,一派高人模样: “《云枢剑诀》贵在体悟,尔等平日练剑时多观云流水势,或有裨益,切记戒骄戒躁,好生修行。” 说罢便与苏烬雪相携转身,身影融入黎山的云雾之中。 回金宫的路上,苏烬雪步伐轻快,挽着祝余的胳膊,笑道: “刚才郎君为弟子们讲解剑招时,倒让雪儿想起从前了。” “嗯?想起什么了?” “想起郎君教雪儿练剑的时候啊。”苏烬雪说,“那时郎君也是这么手把手教我的呢。” “我也有这种感觉。”祝余失笑,“不过嘛,这些弟子可比当初那个不听话的小丫头省心多了。” 苏烬雪不满地撅起唇瓣: “哪有!郎君那时可是总夸雪儿一点就透,天资聪颖来着!” “我可没说你不聪明,”祝余笑着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我说的是你不听话。雪儿难道忘了自己乱改心法,差点害死自己的事了?” 提起这桩糗事,苏烬雪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眼神飘忽,声音也变小了: “那…那种事就不要提了嘛…郎君怎么还翻旧账呢…” “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祝余见好就收,把雪儿惹急了,雪白的小猫就要咬人了。 咬住不松口呢。 “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啊,都得雪儿教我练剑了。” 毕竟他们手中没有正统的双修秘法,要提升修为,终究要靠自身的勤修苦练。 苏烬雪闻言,轻轻“嗯”了一声,任由他揽着往回走。 在剑宗完婚,再尽了一番“祖师爷”传道授业的责任后,祝余与苏烬雪又享受了几日耳鬓厮磨的二人世界,便启程踏上了返回南疆的归途。 剑宗上下自然对此一无所知,只当两位老祖再度回归禁地闭关潜修去了。 祝余亦未提前告知南疆的娘子们自己即将归家的消息,心中计划着要给她们一个惊喜。 只是祝余没想到,在他即将抵达的时候,南疆堂庭山,正上演着一场远超他预料的激战。 堂庭山巅,一道无形的庞大结界将山顶笼罩其中。 从外界看去,山风徐徐,一片岁月静好。 但结界之内,景象却截然不同。 空间被狂暴的能量扭曲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赤红的烈焰与耀眼的金色雷霆,正在激烈地碰撞、撕扯! 剧烈的爆炸后,玄影自火中掠出,赤红翎羽风火轮一般在她右侧旋转。 因祝余临走前那句“回来要查你功课”的叮嘱,这些天她可是跟着识海里的绯羽牢师下了苦功。 操纵翎羽的绝技“流焰惊鸿”已练得炉火纯青,“陨石坠”“天流火”这类远程杀招也越发娴熟。 自觉手感火热、状态绝佳的玄影,便兴致勃勃地找上了绛离和元繁炽切磋。 先前已和绛离交过几次手,玄影图个新鲜,便第一个和元繁炽打了起来。 第276章 你的机制很强,但我的数值在你之上 虽然元繁炽是主攻发明创造的技术人员,但自认近战也有一战之力。 面对玄影的切磋邀请,她爽快地应下了。 刚开始,她手持一柄沉重的机关巨剑,大开大合,与玄影战得有来有回。 只是玄影的速度实在太快,力气也大得惊人,学会了武技后,翎羽使得更是刁钻莫测。 元繁炽的大剑虽沉猛,却渐渐跟不上她的节奏。 没过几十招,便被一根翎羽击中剑柄,“哐当”一声,机关大剑脱手飞出,插在远处的岩石上兀自震颤。 “看来元妹妹未用全力呢。”玄影一手叉腰,一手把玩着翎羽,唇角噙着自信的笑。 “别藏着了,用你最拿手的吧。” 元繁炽神色平静地点点头: “好。” 声音在风中飘散的一瞬,天地色变! 轰隆——! 狂暴的雷声毫无征兆地炸响! 原本晴朗的结界内,霎时间乌云密布,雷蛇狂舞! 恐怖的雷云风暴以元繁炽为中心疯狂汇聚! 她束起的青丝被狂暴的能量冲开,如墨般披散飞扬,双瞳之中燃起了金色的光焰,宛如两团燃烧的黄金! 左臂,包裹其上的特制手套被层层叠叠的鳞片涨破,寸寸断裂! 如玉的肌肤褪去,化作暗沉的黑金之色! 顷刻间,纤细的左臂就变化成了一只狰狞、粗壮、缠绕着毁灭性金色电弧的真龙之爪! 吼——! 一声仿佛自亘古而来的威严龙吟在雷霆风暴中回荡! 轰鸣雷声里,元繁炽身后,一条庞大、狰狞的黑龙虚影显现。 那虚影盘踞虚空,龙首低垂,冰冷的黄金龙瞳漠然俯视着玄影,磅礴浩瀚的真龙之威如实质般碾压而下! 玄影脸色微变,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龙威浩荡,令得出身凤族,身具玄凰血脉的她都感到一丝源自血脉中的心悸。 这女人,比看起来要可怕得多… 维持结界的绛离站在远处,仰头望着那遮天蔽日的龙影,喃喃道: “真龙啊…” 一截手骨就能具备这等威势,要是一条活着的圣境真龙降临,又该是何种情景? 元繁炽那化为龙爪的左手虚空一握,无数金色雷光在她爪心跳跃。 她空灵的声音在风雷激荡中清晰地传来: “小心,我来了。” 下一刻,雷光炸裂! 元繁炽的身影化为一道撕裂空间的璀璨金雷,裹挟着毁灭性的龙威和万千狂雷,朝着严阵以待的玄影,轰然杀至! 其威震天动地。 要是换了其它妖族,当场就得吓得神智崩溃而死。 但玄影不是寻常妖族。 她是凤族妖圣。 继承了凤族中最好战、最疯狂的九凤的力量! 转瞬的不适后,眼底只剩战意! “这才对嘛!” 翎羽飞扬,凤凰火如牡丹盛放。 炽炎凤凰,自火中展翅! 玄影不退反进,携焚灭天地的凤凰火硬撼雷霆威光! 凤火与龙雷疯狂湮灭、吞噬、抵消,交缠成毁灭的金红风暴。 两道身影在其中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缠斗。 即便是绛离都无法透过风暴,看见里面的战况。 若无她撑起的结界,堂庭山,乃至下方的云水城都将被两女战斗的余波撕成粉末。 那狂乱的金红风暴肆虐着,几乎要将结界内的空间彻底崩碎! 狂风中巍然不动的绛离秀眉微蹙,手中那柄紫灵杖猛地顿地! 嗡——! 紫色灵气自大地深处升腾而起,覆盖在摇摇欲坠的结界内壁之上,强行稳固住这方天地。 风暴的核心依旧混沌一片,即便是绛离的神念也难以完全穿透那毁灭性的能量乱流! 只能感知到其中恐怖气息的剧烈震荡,以及风暴壁障上偶尔闪过的、巨大的龙凤撕咬搏斗的虚影。 火凤长唳,雷龙怒吟! 绛离轻叹道:“还是小瞧了元妹妹呢…这天工阁的秘术,果然…非同凡响。能和妖圣势均力敌…” 但在这话说完没多久,那风暴中心的平衡便被打破了。 玄影终究是四女之中硬实力最为强横的存在。 近战搏杀的情况下,即便拥有龙威加持,元繁炽也依然难以战胜她。 激战数百回合后,元繁炽终是战力不支。 两股巨力正进行着最后的角力。 金红色的光芒骤然收缩,又猛然炸开! 数息之后,风暴平息下来。 首先是一道金色雷光附带着残余的电蛇坠落在地,激起滔天烟尘。 元繁炽稳住身形,剧烈地喘息着。 眼瞳中的金色迅速消退,覆盖左臂的龙鳞也褪去,重新显露出白皙的手臂肌肤。 对面,赤红的火焰收束,玄影的身影自爆炸中心轻盈落地,红裙猎猎,周身翎羽拱卫。 只是,在她娇嫩的脸颊上,可见一道细长的血痕。 那是最后的能量冲击中,一道失控的金色雷蛇留下的痕迹。 战斗,戛然而止。 短暂的寂静后,元繁炽缓缓站直身体,气息虽有些紊乱,但声音平静: “承让了。” 她看到玄影脸上的伤痕,歉意道: “抱歉,最后时刻未能收束住雷霆之力,伤到你了。” “我来帮你疗伤吧。” 玄影本想点头,眼角却瞥见走过来的绛离。 后者似乎想说些什么来着,但表情忽地怔住,随后那张妩媚绝伦的脸上,绽放出一个足以令百花失色的笑容: “好了两位,切磋到此为止吧。” “阿弟回来了,已经进入南疆地界。” “夫君回来了?!” 玄影凤眸一亮,突然灵机一动,拒绝了元繁炽的好意,大度道: “元妹妹不必在意!擦破点皮而已,很快就愈合了。夫君归来才是头等大事!我得赶紧回去梳洗换衣,好去迎他!” 说着不等元繁炽回应,就已朝着山间小院的方向疾掠而去。 “诶…” 元繁炽手伸了一半,悬在那里。 不过玄影说得也对,这点对她们来说都算不上伤,几息后就愈合了。 如此,她收回手,对绛离说道: “那我也回去稍作整理。” “嗯。” 绛离点点头,唯独她并未立刻动身。 望着玄影离去的方向,那双能洞悉人心的美眸中,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第277章 必可活用于下一次! 当祝余与苏烬雪御剑飞临竹楼上空时,绛离与元繁炽的身影已在下面翘首以盼,含笑地望向他们。 祝余望着下方两道身影,心想本来想给个惊喜的,看来还是没瞒过阿姐的感知。 两人降落在草地上,绛离与元繁炽立刻迎了上来。 虽然每日都通过玉简传讯,还有投影交流,但投影始终无法替代真人的温度与气息。 绛离率先上前,理了理祝余的衣领,半娇半嗔道: “阿弟怎么回来也不先用玉简知会一声?我们都没来得及好好准备迎接。” 元繁炽牵起他的一只手,道:“是啊,还是绛离姐感应到你,才告诉我们你们回来了。” 祝余分别在两女光洁的额上印下一吻,笑说: “都是老夫老妻了,哪还用得着这么麻烦?再说了,我本意可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的。” “啊呀,”绛离惊讶地掩唇,“这么说来,倒是姐姐我坏了阿弟精心准备的惊喜了?” “可不是嘛,”祝余板起脸,佯装严肃,“阿姐说说,该怎么赔罪?” 绛离巧笑嫣然,纤纤玉指将一缕垂落的银发优雅地捋至耳后,贝齿轻咬下唇,眸光撩人: “那今晚…任凭阿弟处置~” “……” “咳咳咳……” 几乎是同时,苏烬雪和元繁炽都忍不住清咳出声。 差不多得了,我们还在呢。 你们有点旁若无人了。 祝余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看了一圈,疑惑道: “咦?影儿呢?她怎么不在?” 这很不正常。 以玄影那黏人的性格,听到他回来,该是第一个扑上来才对。 元繁炽解释道:“方才她正与我们切磋武技,得知你回来的消息后,就说要回去梳洗打扮,想必还在换衣裳吧。” 玄影的衣服首饰是最多的,大多是她和祝余定居在流云镇那一年买的,因为衣服损耗较大。 在来南疆时,一并带了来。 “但换衣服也用不了这么久吧?”祝余更觉奇怪,玄影做事向来干脆利落,风风火火。 他朝几人扬了扬下巴:“走,一起去瞧瞧影儿在忙什么呢。” 绛离一言不发,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来到小院,祝余一边扬声唤着“影儿”,一边熟门熟路地直奔卧房。 卧房内,玄影早已梳妆完毕。 她没有在挑选衣物,而是盘膝坐在榻上,闭目凝神,意识沉入识海深处,与绯羽进行着激烈的武技对练。 识海中,绯羽一边格挡着玄影的攻势,一边好奇发问: “喂傻鸟,你今天怎么回事,那男人回来了,你不去迎接,反而在这里和我修炼?” 这丫头转性了不成? 不对,在关于祝余的事情上,她有可能转性,但转性不太可能。 祝余不在的这几天,玄影把玉简里的录音是翻来覆去地听,各种令人牙酸的对话更是没停过。 不亚于“魔音灌脑”,绯羽感觉自己的精神都受到了重创。 但她不听还不行。 可给她折磨坏了。 活了上千年少有这么难受的时候。 上次有这种感受还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挨了祝余重击那次。 玄影攻势不减,哼了一声:“你懂什么?别管!再来!” 绯羽无奈地摇头,实在搞不懂这只傻凤凰脑子里又在转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只得出招再战。 然而,她刚蓄好势,祝余那熟悉的呼唤声就穿透了识海: “影儿?在里面吗?” “夫君!” 玄影瞬间喜上眉梢,所有的战斗意愿烟消云散,欢呼一声,离弦之箭般“嗖”地退出了识海。 绯羽目瞪口呆,蓄势待发的一招硬生生憋了回去,气得直跳脚,对着空荡荡的识海破口大骂: “傻鸟!以后修炼别来找我!气死我了!” 几乎是祝余推开房门的同时,一只火红、炽热、柔软、带着甜香的凤凰便撞入了他的怀抱。 “夫君呀~” 玄影像只八爪鱼般紧紧缠在他身上,红唇雨点般落在他脸颊、下巴上,亲昵得无以复加,声音甜腻得能拉出丝来。 祝余被她的热情感染,笑着稳稳托住她充满弹性的大腿,在那圆润的桃瓣上轻拍了一下: “慢点,当心摔着。” 他正想低头回吻,却恰好捕捉到她侧过脸时,左颊上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细长伤痕。 “影儿,这是怎么了?怎么伤到的?” 玄影当即将俏脸埋在他胸口,委屈无比地道: “呜呜…是修炼时不小心弄伤的…可疼了夫君…都破相了…影儿是不是变丑了?” 她抬起水汪汪的眸子,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祝余哪里看不出她这点小心思,却十分配合地顺着她演,柔声哄道: “怎么会丑?我们影儿是最漂亮的凤凰,要不要夫君给你上点药?保证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玄影得寸进尺,仰起小脸,撒娇地撅起红唇: “要~不过…影儿还要夫君亲~” “好好好~亲亲~”祝余忍俊不禁,宠溺地在她撅起的唇瓣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 门外,苏烬雪、元繁炽、绛离三女一字排开,表情各异地看着屋内这“感人至深”的一幕。 苏烬雪嘴角抽了抽。 你一介妖圣,擦破点皮就哭起来了是吧? 圣人的尊严在哪里?道德在哪里?灵感又在哪里? 真是没眼看。 元繁炽抱着胳膊,摇了摇头,唏嘘道: “原来如此…” 她总算明白玄影为何突然拒绝疗伤了。 不愧是有两年人妇经验的,就是高。 唯有绛离若有所思,指尖轻轻点着下巴,将玄影这一套流程记了下来。 学到了,必可活用于下一次。 而识海中,绯羽龇牙咧嘴: “这傻鸟!每次都这样!下次再陪她练招我就是狗!” 正所谓小别胜新婚。 和阔别多日的娘子们团聚,自然要好好庆祝一番。 太阳还没落山,但这座山间小院就已关上门,拉上了窗… …… 大炎皇宫。 飘着花瓣的浴池里,女帝枕着玉质的池岸,俏脸微红。 长腿在水下来回交叠,只有膝盖浮出水面。 水珠从精致的下巴滴落,滑过玉颈、锁骨,没入白里透红的北半球。 滴滴—— 放在池边的玉简震了震。 女帝猛地睁眼,在水池里扑腾了一下,一手捞过玉简,点开一看: 【五日后,帝都见。】 她的呼吸一滞… 第278章 孩子名字都想好了 深夜,药田中的巨型莲花里,绛离靠在祝余胸口,青葱食指在他背后游走。 道道细长红痕在柔光中愈合。 而她自己锁骨到香肩的位置,也遍布着祝余留下的印记。 祝余“嗯”了一声,揉捏着她肩上细腻的肌肤,说: “南疆和剑宗的事都办完了,是该去把大炎那边的事了结了。” “你打算怎么过去?”绛离的手指移到他的脸上,轻轻转过他的脸,和自己对视。 “像元妹妹那样化名潜进去?” “不。” “我打算以南疆圣主的身份,堂堂正正出使大炎。” “此行不仅是为什么女帝和武家,也是为了南疆和中原。” “两地人族数百年的对峙,该结束了。” 祝余沉声道。 在他看来,两边都是自己人,何必将精力浪费在彼此防备上呢? 西迁的妖族,未知的龙族,甚至还有北边真正对中原虎视眈眈,多次南下入侵的游牧部落,才是目前该防备的。 他这次到大炎去,除了和女帝“叙旧”忆往昔,和看看三哥还记不记得自己外,就是商谈南疆大炎结盟一事。 将极北之地以南的人族,打造成铁板一块! “需要我们陪你一起出吗?”绛离问,手继续向下。 “当然要了。”祝余说,“没有你们,这事可办不成。” “而且这一次估摸着又会花不少时间,可能比在剑宗待的还要久。” “我可舍不得和你们分开这么长时间。” 她们一样是舍不得的。 即便祝余说不要她们跟上,绛离也不会答应。 虽说在很多事情上,她都听他的,但这不代表她一点主见都没有。 偶尔,她也会有些无伤大雅的小心思的。 “阿弟想做什么就放心去做好了,” 绛离支起下巴,笑吟吟地说: “姐姐总会支持你的。” “不过接下来这几天…”她话锋一转,笑得妩媚动人。 “你也要多陪陪姐姐哦~” …… 大炎都城距南疆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两天后,祝余便准备启程了。 此次是代表整个南疆正式出使,规格自是非同一般。 绛离为他筹备了一支规模浩大的使团,旌旗猎猎,随行巫祝、护卫数百人,尽显南疆威仪与诚意。 使团的副使,更是绛离亲自点将,由南疆巫祝中仅次于她和祝余的顶尖大巫苍兕担任。 苍兕修为深厚,性情豪迈可靠,是护卫圣主的不二人选。 出发前夕,苍兕拍着胸脯向绛离保证: “神巫大人放心!有我苍兕在,定保圣主大人周全!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会少!” 绛离微微颔首,目光却始终定在祝余身上,轻声叮嘱: “此去路途遥远,诸事繁杂,务必万事小心。我等你平安归来。” 祝余回以安心的笑容。 “放心阿姐,不会有事的。” 在绛离与一众巫祝的注目礼下,祝余登上了座驾。 一辆由六匹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追云鹿”牵引的马车。 苍兕则骑乘着一头披覆鳞甲的巨大白犀,威风凛凛地行于队伍最前方开路。 随着一声令下,整支使团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升空,朝着北方天际飞去。 直至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云层深处,绛离才收回目光,对巫祝们简单交代几句,让他们各司其职后,身影便在风中消散。 高空之上,祝余拉开马车的侧帘,俯瞰着下方越来越渺小的南疆山河。 前方骑在白犀上的苍兕回头,大大咧咧地喊道: “圣主大人,您进马车歇息便是!外面有我苍兕护卫,保管万无一失!” “有劳苍兕大巫了。” 祝余笑着应了一声,放下了车帘。 本该只有他一人的宽敞车厢内,却端坐着三位风姿各异的绝色女子。 清冷如雪的苏烬雪、沉静似水的元繁炽、明媚似火的玄影。 她们以自身灵气扭曲了外界的感知。 任凭车内有什么动静,说话也好,运动也罢,外面的人都察觉不到分毫。 即便近在咫尺,强如六境大巫的苍兕,也不知马车内多了这几位“客人”。 祝余刚想开口,车厢内的空间再次泛起一阵紫色的涟漪。 涟漪散去,银发的女子出现在空着的座位上。 是绛离,她没穿神巫的服饰,只是一身素雅的南疆布衣,看着就像个寻常的南疆少女。 “这下可算全员到齐了。”看到绛离出现,祝余笑了起来,“倒像是一家人出门远游。” “说起来,” 祝余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云层,感慨道: “我在大炎生活了二十年,却从没去过都城上京,真不知道那儿是什么样子。” 上京,对从前的祝余来说,是个无比遥远的地方。 遥远,不止是地理上… “上京么?”玄影接过话头,“妾身几十年前倒是路过一次。” “那城池比宁州府城大了不知多少,人口数百万。城里的楼修得跟山一样高,不过妾身当时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没进去。” “那这次咱们就好好逛一逛。”祝余笑道,“上京城可是人族最繁华的地方。” “繁炽,你该是我们当中唯一到过上京的吧?到时候可得靠你带我们游览了。” 元繁炽却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没怎么逛过上京城,只对皇宫比较熟悉…” 她一共也没去过上京几次,早些时候是给祝余上香,在祝余被遗忘后,就是上次去找女帝了。 哪有闲心逛街啊? “对了,到时候我还要以‘祝怀真’的身份陪你入宫。” “祝怀真?” 听到这个名字,苏烬雪、玄影和绛离三女皆是目光一凛,齐齐看向元繁炽。 苏烬雪率先开口,疑惑地问: “元妹怎么会想用这样一个带着男子气的化名?” 祝余替她解释道: “这名字,用的是我本来的姓,加上武家老爷子给我取的名,合在一起便是祝怀真。” “倒是个好名字。”绛离轻笑道,“只用做化名,可惜了。” 元繁炽脸颊一红,声音细若蚊吟: “我想着…等以后有了女儿,就把这个名字给她用。” 这都想到女儿的名字了? 几女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 就连不怎么考虑孩子的玄影,也下意识地琢磨起将来若是有了女儿,该取个什么名字才好。 而对此最上心的绛离,则笑眯眯地把目光投向祝余,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阿弟听见了没?元妹妹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呢。” 这一句话,立刻把所有“火力”都引到了祝余身上。 祝余感受到几道灼热的目光,无奈地摊手笑道: “好好好,我听见了。为夫会努力的!” 修为不到圣境,想生也生不了啊。 说着,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女帝武灼衣的身影。 她的修为,似乎与自己差不多来着… 第279章 开局一木棍 遥远的大炎帝都,紫宸殿内。 正伏案批阅奏章的女帝武灼衣,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 侍立一旁的女官连忙想为她披上御寒的大氅,却被女帝摆手制止。 以她的修为,绝无可能受凉风寒。 这一声喷嚏,肯定另有缘由。 心中存着几分异样,女帝放下御笔,目光望向南方。 今早收到祝余的消息,说他已经启程,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进入大炎境内了吧。 南疆使团在边境处落地,正式踏入了大炎的土地。 他们顺利通过边关,进入了南部重镇——越州。 镇守此地的,正是大炎镇南军的主帅,还是武氏宗亲。 其修为高深,与苍兕不相伯仲,麾下几名副帅也皆是六境强者,足见大炎对此地之重视。 这位位高权重、手握重兵的皇室老帅,为人却极为谦和友善。 他对南疆使团的到来表示了欢迎,并设下丰盛的宴席款待。 席间气氛融洽,宾主尽欢。 宴毕,按朝廷规制,老帅派遣了一支精锐的镇南军小队沿途护送使团北上。 马车再次启程时,马车内的绛离回头望了一眼越州城,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这越州城底下,藏着不少有趣的东西呢。” “是天工阁为大炎铸造的战争机关,” 元繁炽接话道,她对这类造物的灵气波动异常敏感。 “很大一部分都部署在此地。” “很快,它们就无需再对着这个方向了。”祝余望着北方的道路,沉声道。 只是如此重大的战略调整,恐怕需要那位“三哥”亲自出面定夺了。 登基才三年,根基又在镇西军的女帝,怕是会把握不住… …… 离上京尚有漫长路途,车厢内虽然温馨,但人多也做不了什么亲密之事。 有些事,她们仍然不肯接受。 祝余便对几女道:“我先修炼片刻,若有要事唤我即可。” 随即收敛心神,意识沉入了识海深处的系统空间。 纯白的空间里,光屏弹出女帝的背景介绍: 【武灼衣,大炎废太子武烈第三女。】 【出生之年,其父被构陷谋逆,兵败遭废。太子一脉尽数被赐死,唯襁褓中的武灼衣被忠仆拼死救出。】 【自幼女扮男装,在上京的泥巴坊长大。】 【任务:保护并教导武灼衣。】 这次没有任何加成,加载完毕后,一道白光将祝余卷入。 再次睁眼时,他发现自己正倒在一条喧闹的街道旁,穿着破烂的衣衫,身材瘦小。 得,经典小叫花子开局。 但至少这次不是荒郊野外了,有进步。 祝余还没来得及坐起身,一枚大炎通用的建业通宝“当啷”一声落在了他脚边。 他茫然地抬起头。 一对衣着尚算体面的中年夫妇正站在他面前,眼中带着怜悯,叹息道: “可怜见的娃儿,去买个热乎的包子垫垫肚子吧。” 说完,两人便摇头走开了。 祝余看着脚边那枚孤零零的钱币,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行头,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谢谢你啊… 当他捡起那枚钱币起身时,那对夫妻已经挤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祝余抬起脸,目光所及,皆是高楼玉宇。 朱雀大街笔直如剑,将都城劈作东西两半。 这条直达宫城的主街,宽阔得足以容纳八驾马车并行。 城中楼高百丈,屋檐几乎遮蔽了天空。 更远处还有不少高耸入云的楼阁正在兴建,巨大的灵木骨架直插云霄,不知多少工匠和苦役蚂蚁般在下忙碌着。 巍峨,壮丽。 这里便是上京城,大炎王朝的心脏,人族最繁华的城池。 但在那雕着龙纹的飞檐下,尽是阴影和尘埃。 主街之上,是骑着高头灵马、身着绫罗绸缎的贵人。 而街角巷尾,是蜷缩在阴影里,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乞丐。 他们或是眼神空洞麻木,或是卑微地伸着枯瘦的手,向着匆匆而过的行人乞讨。 景和九年。 大炎桓帝统治的末期。 这位皇帝也曾有过励精图治的岁月。 登基之初,内修政理,气象一新。 外拓疆土,扬威西境。 算得上一位合格的君主。 可勤勉了几十年,老了终究没绷住。 “太子谋逆”一事,更是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这位迟暮帝王的心气。 景和年间,桓帝沉溺享乐。 修宫殿、造龙舟,一年到头大半时间在外巡游。 大炎三百年攒下的家底,经他这么折腾,竟连京畿之地都出现了乞丐。 祝余摇摇头,捏紧了手中那枚唯一的铜钱。 他走到最近的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铺前,将铜钱递过去: “老板,一个包子。” 包子铺老板眼皮都没抬一下,随手捡了个菜包丢给他。 祝余接过尚带余温的包子,又问道: “老板,请问泥巴坊怎么走?” “泥巴坊?”老板这才瞥了他一眼,随手往南边一条狭窄破败、污水横流的小巷一指。 “喏,顺着那条臭水沟往里钻,走到头左拐,看到条破烂的巷子就到了。” 说完便不再理会,转身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祝余也不在意,拎着那个小小的菜包子,转身便朝那条弥漫着酸腐气味的“臭水沟”小巷走去。 他目光一扫,便看到墙角倚着一根长短称手、略显弯曲的木棍。 顺手捡起,掂量了一下。 嗯,老朋友了,每一把的初始武器。 踩着坑洼泥泞的路面,穿过几条愈发狭窄、堆满杂物的破旧老街。 祝余听见一阵尖锐的孩童叫骂声穿透污浊的空气,从前方的岔路口传来。 他脚步放轻,循声走近。 只见两拨半大的孩子,两军对垒一般,隔着一条流淌着污水的窄巷怒目相视。 左边那伙约莫七八人,个个穿着打补丁的衣裳,头发用破布条胡乱缠着,脸上糊着泥灰看不清模样。 领头的是个瘦小身影。 明明个头最矮,气势却最足,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对面,大声叫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