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哥爱情故事》 第1章 午梦惊魂,街遇旧人 三伏天里,铅灰色的天空如同倒扣的铸铁蒸笼,将大地严严实实地笼罩其中。柏油路上蒸腾的热浪裹挟着行人,人们都成了屉上翻滚的馒头,细密的汗珠从毛孔里不断渗出,仿佛要将身体里的水分全部蒸发殆尽。 树上的蝉群拼了命地扇动翅膀,尖利的鸣叫声此起彼伏,像无数举着战旗的起义军,宣泄着对酷暑的不满。屋内的风扇已开到最大档,叶片飞速旋转着,却只能搅动出几缕温热的风。夏巽躺在床上小憩,单薄的睡衣早已被汗水浸透,身体就像烧烤架上不断翻转的羊肉串,怎么也摆脱不了热浪的炙烤。 正睡得香甜,夏巽的小腿突然失去支撑,顺着床沿滑向虚空。她迷迷糊糊往上蜷了蜷身子,困倦的呢喃卡在喉间。低头的刹那,凝滞的空气突然裹住了呼吸——碗口粗的青蛇盘成狰狞的绞索,暗青色鳞片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磨盘大的蛇头高高昂起,竖瞳如淬毒的黑曜石,死死锁住她每一个细微动作。猩红信子吞吐如摇曳的火焰,每次伸缩都带起潮湿的腥风,鳞片摩擦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死神在缓缓展开绞杀的巨网,随时会以雷霆之势将她卷入窒息的深渊。 夏巽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怎么大白天的会有蛇?三年级自然课本里的故事突然在脑海炸开——装死或许能骗过野兽!她强迫自己放缓起伏的胸膛,喉间溢出的气息像蛛丝般轻缓,每一次偷吸空气都要在胸腔里细细研磨,再化作游丝般的气缕,从齿缝间分批逸出。大青蛇盘踞如古旧的青铜纹章,蛇信仍在空气中丈量着她的体温,鳞片窸窣的响动混着蝉鸣,在闷热的午后织成令人窒息的罗网。夏巽睫毛都不敢颤动,心脏却擂鼓般撞击肋骨,生怕某个细微的颤动,就会成为点燃这场生死对峙的引信。 夏巽余光艰难地扫向虚掩的房门,蝉鸣从门缝里灌进来,搅得空气愈发黏稠。那道缝隙像张无声嘲笑的嘴——此刻却成了她与外界唯一的联结。蛇尾蜿蜒在阴影深处,难道真是循着热浪从野地闯进来的?正午的阳光正盛,这冷血生物却偏选在日头最毒时潜入,吐信的节奏竟与她悬在嗓子眼的心跳诡异同步,让每个毛孔都渗出寒意。青蛇的鳞片擦过床板的声响清晰可闻,夏巽眼睁睁看着蛇头抬起,凉腻的触感突然压上腹部,仿佛一块浸水的青砖正缓缓碾过内脏。肠胃被挤压的钝痛让她喉间泛起酸意,胸腔里的空气被挤成尖锐的碎玻璃,每一口呼吸都扯着神经发疼。她死死咬住掌心,指甲抠进掌纹里,连瞳孔都因剧痛微微震颤。 蛇身终于向床尾滑去,暗青色的脊背在阳光里泛着湿冷的光。就在胸腔即将爆裂的刹那,她猛地滚下床,腹部撞上冰凉的地板,冷汗顺着下巴砸在瓷砖上——眼前却只有风扇搅动的热浪,床上空无一物,唯有窗外蝉鸣依旧喧嚣,将午后的暑气烘得发烫。她盯着自己发抖的指尖,胃里的钝痛仍未消退,可掌心里哪有半分被咬的痕迹,分明是汗湿的掌心洇出了凌乱的掌纹。 夏巽死死盯着墙角那方阴影,喉咙里还残留着被挤压的钝痛。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屋内,将地板照得纤毫毕现,既不见蜿蜒的鳞片印记,也没有潮湿的爬行水痕。她又挪到门边,目光扫过门槛——浮灰平整如新,根本没有重物碾过的痕迹。 “难道是老鼠窜过被褥?“她抚着狂跳的心脏长舒一口气,后知后觉发现睡衣早已被冷汗浸透。可困意仍旧像涨潮的海水般漫上来,双腿发软地栽倒在床。沾着汗渍的凉席还带着体温,蝉鸣声裹着热浪涌进窗,她只来得及扯过被角,便又坠入混沌的梦乡,仿佛方才惊心动魄的对峙,不过是三伏天里蒸腾的暑气凝成的幻影。 夏巽,这位刚毕业满一年的女大学生,在爱普生打印机客服岗位上度过了跌跌撞撞的365天。坊间传闻,公司背后的终极大Boss竟是香港首富李嘉诚的三子李泽楷——那个让才女梁洛施甘愿为爱奔赴的传奇人物。但这些商界轶事对她而言不过是茶余谈资,真正让她困惑的,是理想与现实的巨大鸿沟。 深受八十年代“为人民服务”理念熏陶的她,始终难以理解现代服务业“在最小经济损失下维系客户满意”的生存法则。过去一年,她像只困在玻璃罐里的飞虫,既看不破职场的游戏规则,又冲不破薪资微薄、前途迷茫的桎梏。愤懑与焦虑如同夏日里黏腻的热浪,将她层层包裹。最终,她毅然决然递交辞呈——在想不明白的人生岔路口,或许停下脚步,才能看清前行的方向。 此刻,蝉鸣依旧聒噪,暑气在屋内缓缓流动。卸下工作重担的夏巽蜷在床上,任由晚微风卷走心头的烦忧。睡着的她嘴角不自觉上扬,涎水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在枕巾晕开浅浅的痕迹,仿佛连梦境都在诉说着这份久违的松弛与惬意。 “夏巽,跟我去街上逛逛。“巽妈的声音裹挟着一股不同于闷热的爽朗,在闷热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不等夏巽回应,木质床板便随着母亲坐下的动作发出吱呀声响。夏巽把脸埋进带着汗味的枕头,含糊地哼唧一声,手臂无意识地圈住凉席凹陷处,像只蜷缩的蜗牛般往床里挪了挪,沾着口水的发丝黏在脸颊上,显然还沉溺在混沌的睡意里不愿醒来。 “走吧,走吧,都两点了,该睡够了。”说着,两只手就在夏巽的肋条上咯吱起来。 “哎哟!”夏巽被戳得浑身一颤,像条突然蹦上岸的鱼似的蜷起身子,困意瞬间被痒意撕得粉碎。巽妈粗糙辣手的指尖带着熟稔的亲昵,在她软肋上快速打圈,惹得她肩头乱颤,咯咯的笑声里还混着没咽下去的哈欠。“妈——”她裹着床单往床角缩,发梢扫过母亲手背,“再睡十分钟……就十分钟……”尾音拖得老长,像块被拉长的奶糖,黏糊糊的带着撒娇的余韵。 夏巽挥开母亲的手,却换来更激烈的“进攻”。巽妈干脆站起身,攥住她的脚踝就往床沿拖。夏巽惊呼着仰头,肚子扫过床尾灰尘,指尖慌忙在床底乱抓,触到冰凉的地板才勉强撑住上半身。床单被扯得簌簌作响,她像只被拽出壳的寄居蟹,裹着皱巴巴的被角往下滑,发尾扫过母亲手背时,听见对方憋笑的轻哼——这哪是叫人起床,分明是场母女间的“拔河大战”。 巽妈松手的瞬间,夏巽泥鳅般蜷回被窝,却被母亲眼疾手快地揪住脚踝。“还躲!”巽妈笑着发力,床单在拉扯中堆成褶皱的波浪。夏巽哭笑不得地任由自己被拖到床沿,像块被反复揉捏的面团,总算在第五次“起落”后彻底清醒。她眯着眼用手指耙梳乱发,随便团了个歪歪扭扭的丸子头,发尾还翘着几根不服帖的碎发,就被母亲拽着往门外走,拖鞋在地板上拖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活像只被拎去散步的慵懒猫。 日头正毒,夏巽后知后觉摸了摸裸露的胳膊——出门前忘了抹防晒。红白格子半袖衬得肤色透亮,卡其色短裤下的长腿晃眼,趿拉着十几块的黑色人字拖,走路时脚踝轻轻扬起,倒有几分随性的美感。阳光泼在肩头,把格子影子晒成跳动的光斑,母女俩的影子在柏油路上拉得老长,像两株被热风拂动的向日葵,一个忙着抱怨日头毒,一个笑着往树荫里躲。 日头下的蝉鸣稠得化不开,母女俩的笑声刚飘到“中美服装店“门楣,就撞见了迎面而来的张老师。她身着乳白色立领针织衫,银色阔腿裤垂坠生风,黑色手包在腕间晃出精致的弧度,鬓角新染的栗色卷发衬得面色红润。 “哎哟,这不是夏巽妈嘛!“张老师眼尖地扬起手,一双嫩白的手在阳光下闪着白皙的光泽,“母女俩逛街呢?”说着,上下打量着夏巽,“这是你们老大吗?” 夏巽妈,说“是呀。” “你们老大长得真漂亮了,跟我们海洋还是同学呢。”她捏了捏夏巽的手腕,语气里带着师长特有的亲昵,蝉鸣声里混着街边商铺的流行音乐,将午后的暑气烘得愈发热闹。 “可不是嘛,老大毕业在家歇着呢。”夏母笑着搭话。张老师的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夏巽的丸子头、人字拖,在脚趾处顿了顿。夏巽浑身一僵,突然想起左脚大脚趾甲上周磕掉了一块指甲,此刻正蜷缩在廉价人字拖里,指尖不自在地绞着衬衣下摆——急着被拽出门,别说涂甲油,连头发都是手指随便扒拉的,几缕碎发还翘在丸子外头,活像个潦草的毛线球。 她瞥见张老师颈间精致的珍珠项链,连指甲缝都透着精心打理的体面。蝉鸣突然变得刺耳,她盯着对方锃亮的皮鞋尖,只盼母亲赶紧结束这场寒暄,脚底却像粘了口香糖般挪不动,只能扯出僵硬的笑脸,目光飘向服装店玻璃上晃眼的“清仓大甩卖”红幅,心里默默发誓:下次死也不在午睡时被拖出门了。 张老师的问题像连珠炮似的蹦出来,夏巽的手指把衬衣下摆绞成了麻花。“在爱普生做过客服,现在歇业调整呢。”夏母的笑纹里掺着几分尴尬,胳膊肘轻轻顶了顶女儿,“对象啊,年轻人自有主张……”话音未落,她忽然指着街尾惊呼:“哟,前头新开的水果店在打折!”不等对方反应,便拽着夏巽的手腕往前疾走,凉鞋在地面敲出慌乱的节奏。 身后传来张老师进店时的铃铛声,夏巽回头望去,只见那抹银灰色裤影消失在中美服装店的玻璃门后,门框上的“欢迎光临”贴纸被晒得有些褪色。母女俩边走边偷着说:“现在的人呐,比居委会大妈还会盘家底。”夏巽望着自己脚趾头在人字拖里扭来扭去,忽然觉得方才落荒而逃的模样,倒像是从张老师的“拷问”里越狱成功的逃犯。 夏母等张老师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服装店橱窗后,才凑近女儿耳边嘀咕:“你看她那眼神,从上到下扫你三遍,准是看上你了。” “妈,人家就是随便问问。”夏巽踢着路边的石子,人字拖甩出细碎的沙土。阳光穿过白杨树叶,在母亲鬓角的白发上洒下光斑,她忽然想起小时见过的总是一身洁白衬衣的张老师,和蔼慈祥。蝉鸣声里混着远处商场的促销广播,她晃了晃手腕,把松弛的丸子头拽得更歪些:“再说了,哪有在大街上‘相面’的,您这想象力比电视剧还夸张。” 夏母哼了声,伸手替她压平翘起的发尾:“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你不信的话,咱们俩一会儿看你姨姑怎么说……”话没说完就被夏巽捂住嘴,两人在树荫下推搡着往前走,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株在热风里轻摇的蒲公英,把关于“对象”的话题,都揉进了此起彼伏的蝉鸣里。 怎么可能?上个马路就被说个对象,这简直是太奇葩了吧。虽然夏巽也觉得奇怪,但是听到有人一眼就看上自己,心里还是十分地激动,但面上还得矜持。 农村大多数中午是午休的,下午两三点,马路都被晒得冒油了,根本就没有几家店有人。母女俩特意多逛了一会儿,打量着张老师肯定走了,夏母才拉着夏巽转回了中美服装店。 中美服装店是夏巽姨姑(也就是爸爸的大姨家的姨妹妹)开的,因价格实惠,衣服也很适合中年妇女,因此很受欢迎,是夏巽妈妈经常光顾的店。夏巽这几年在外上学,在家的时间有限,还是第一次来。 这是一间并不小的店。跟姨姑打过招呼,就细细的看起了货架上和墙上展示的衣服。夏巽心里感叹,没有想到现在农村的服装店也挺时髦了,有些衣服甚至比她在北京见过的款式还要好看。 姨姑看见夏巽随意的打扮却显得格外漂亮,早就眼前一亮,心下已经满意了**分。就熟络地问起来“夏巽有对象了没?”还没等夏巽回话,夏母就回答说,“没有呢。怎么,你给说一个?” 姨姑笑了,说“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合适的。汪海洋,认识吧?你们还是同学呢!”说着看向了夏巽。 夏巽看了一眼老宋,心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没想到这都能被母亲猜着。母女俩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夏巽还是假装想了一下说,“认识,是小学同学。” “那就更好说了。”姨姑笑着说。 夏巽妈妈假装聊闲天地问,“他干什么的?” “他现在在海上,一个月一万多呢,在县城买了房,妈妈又是当老师的,没什么负担,长得可好了,个子也挺好,忒合适。”姨姑不紧不慢地说。 “听说他有对象吧?”妈妈好像挺有意,竟然盘问起细节。 “哪有?黄了。那个对象也是我说的,就是夏巽大姑的大姑姐家的老三,叫思儿的,前一段时间吹了。本来打算这回回来就结婚的,谁知道有这个变数。”姨姑丝毫不避讳。“他和巽儿年纪合适,又知根知底,多合适啊。”说着,就看向正在挑衣服的夏巽。“你说呢夏巽?” 夏巽怎么也是个女的,有点女孩子的矜持,冒冒然答应总显得有点缺心眼,要是拒绝,又觉得条件有点心动。于是不假思索地说“只怕是看不上我吧?” “之前也谈了一个对象,像三十多的,忒丑。就这他都能看上,他说来着,找对象是个女的就行。” 这一句话倒是把夏巽逗乐了,一下子打消了心里的疑虑,但是又不能明说,听见说汪海洋现在也不在家,年底才能回来,只能说“再说吧。” 母女俩又假装又转了转,也没买什么,就告别姨姑手拉手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夏巽母亲也简单得介绍了一下他前对象的情况,夏巽大姑父的亲侄女,叫思儿的,家里开着饭店的那个。小时候俩个人还一起玩过。只是不知道俩人是不是真断了,激起了母女俩的一点小担心。 夏巽忽然说起了刚才睡觉梦见的大青蛇,说着还拿手比划着,巽母打了她的手说“蛇不让比粗细。”心下揣摩,青色的蛇就是青龙的意思。难道青龙主喜,是来报喜的?心里暗暗叹着,出门就遇到说亲,中国文化果然博大精深。 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去姨姑的店逛过几次,听姨姑说了很多,什么没有养老负担啊,一个月一万多呀,县城的房是三居室的,还挺大的…… 11年县城的房价刚刚4000左右。去县城买房在当时特别流行。都是过的好的人家才有实力。夏巽家这种话题完全都没有涉及过,可见,虽然在农村,意识差距也是挺大。不仅对汪海洋的条件又满意了几分。 所以,夏巽心里开始对这次相亲有了期待。但是,据说汪海洋年底才能回来,也不知道会横生多少枝节,发生多少变数,只能闭口不谈不露真实意图。 这个故事很长,长的要用一生才能写完。这个故事也很短,短的一句话就可以概括所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午梦惊魂,街遇旧人 第2章 北漂职途:妥协与扎根 日头把大队的水泥地晒得发软,夏巽正低头核对水费单据,笔尖突然悬在半空——熟悉的旱烟味裹着热浪涌来。站儿叔的解放鞋碾过碎石,在她面前停下,搪瓷缸里的茶叶随着动作轻轻晃荡。 “你爸还让你帮衬这摊活儿?”他蹲下身时膝盖发出轻微的骨响,布满老茧的手掰得咔咔作响,“数数你们这批娃,没成家的屈指可数。”黧黑的手指挨个蜷起,“你,文书,红霞……”五个指头蜷到第三个便顿住了,空气里的蝉鸣突然刺耳起来。 夏巽扯了扯发皱的衣角,钢笔在掌心洇出冷汗。恍惚间想起同学小静抱着孩子晒太阳的模样,那孩子奶声奶气地管她叫“姑姑”。村里红砖墙上的喜字总在翻新,有些姑娘十六七岁就定下亲事,等满二十岁酒席一摆,孩子便跟着落地。她盯着站儿叔指甲缝里未洗净的泥垢,喉咙发紧,只能机械地点头,附和声轻得像被晒蔫的树叶。 蝉鸣在树梢炸开,夏巽捏着水费单据的手指微微发颤。文书大专学历,却在北京拿着五千月薪;堂妹文秀本科毕业,正朝着研究生的目标奋进。而她这个省重点大学的本科生,此刻却蹲在大队办公室,帮父亲核对那几毛几分的水费账目。 站儿叔走后,那些被刻意压低的议论声顺着门缝飘进来。“大学生又咋样?还不是窝在家里““读那么多书有啥用,连个对象都没有“......夏巽盯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突然觉得它们像极了村里人的目光,刺得她眼眶发烫。 曾经觉得辞职休息是对迷茫的妥协,此刻却成了扎在心里的刺。晒谷场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声,混着远处此起彼伏的谈笑声,夏巽突然站起身,将单据整整齐齐叠好。滚烫的阳光打在她身上,却比不上内心翻涌的热浪——或许,是时候走出这片被议论包裹的天地,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答案了。 招聘网页里密密麻麻的岗位,像深海里闪烁又遥不可及的磷光,她滑动屏幕的手指越来越慢——要求“两年以上经验”“持有XX证书优先”的提示,如同铁栅栏般横亘在眼前。 风卷起衣角,她忽然想起毕业时导师说的“教育学专业大有可为”“全是当教育局领导的”,此刻却化作轻飘飘的讽刺。当年填报志愿时憧憬的“教育界精英”蓝图,如今看来不过是张画在云端的大饼。粉笔灰染白的十年寒窗,早已耗尽她对考试的热情,那些背诵过的教育理论,在现实的招聘需求前显得苍白无力。 蝉鸣声里,手机弹出同乡的消息:“文书跳槽后月薪涨到八千了”。夏巽关了屏幕,将发烫的手机贴在冰凉的树干上,树荫斑驳地落在她发皱的简历上,墨迹未干的“待业”二字,正随着树影轻轻摇晃。 白炽灯在头顶嗡嗡作响,夏巽盯着圆桌上印着的“中国移动“LOGO,喉结不自觉滚动。二十来个面试者挤在会议室里,空调冷气裹着紧张的汗味。主考官推来白板,粉笔字重重落下——饭店营业额核心要素选择题,A到D选项旁已密密麻麻写满各色记号笔痕迹。 会议室的白炽灯刺得人发昏,夏巽攥着草稿纸的手心沁出薄汗。二十几张陌生面孔围坐在圆桌旁,空气里浮动着空调冷气与钢笔书写的沙沙声。主考官敲了敲白板上“饭店营业额核心要素“的题目,A到D四个选项像四把钥匙,却没人知道哪把能打开通关之门。 “我选C,菜品是饭店的灵魂!”夏巽话音刚落,斜对角的男生立即反驳:“钟表能控制翻台率,这才是盈利关键。”她急得站起来,草稿纸上“味觉记忆”“复购率”的字迹被拍得模糊,唾沫星子混着激昂的论证飞溅在桌面上。对面扎马尾的姑娘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每当有人发言,她都轻轻点头:“您说得很有道理,从另一个角度看......” 最终结果揭晓时,夏巽望着老好人被递上的复试通知单,喉咙像被保险销售时背过的话术手册哽住。窗外暮色渐浓,她想起荒野流浪题里有人选指南针,有人选火种,此刻才惊觉这些看似荒诞的选择题,从来不是在考答案的对错——而是在丈量谁更懂得在棱角与圆滑之间,踩准职场生存的平衡点。 北京深秋的风裹着沙尘撞在出租屋玻璃上,夏巽攥着拉手网的录用通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从保险销售的奔波到移动面试的铩羽,再到如今终于尘埃落定,那些被拒绝的简历仿佛还在眼前翻飞。这份客服工作虽不算光鲜,却像根救命稻草——比上份工作多五百元的月薪,免费的集体宿舍,还有难得的双休和带薪年假,对蜷缩在城市角落的北漂而言,每一项福利都实实在在地减轻了生存的重量。 她望着窗外斑驳的霓虹,想起初到北京时挤在地下室的窘迫,此刻嘴角终于泛起一丝苦笑。或许理想的重量终究敌不过现实的考量,当生存成为首要命题,那些曾经坚持的标准,早已在一次次碰壁中悄然弯折,却也让她在这座城市扎下了第一根浅淡的根须。 她的主要的工作职责,是处理客户的咨询与投诉。拉手网是当时由葛优代言的,全国第一家大型团购网站。客户往往是拨打客服热线询问使用条件,或者投诉商家的服务不好。让夏巽感慨着,科技真是太先进了,可以直接团购服务了,想买哪家的服务,可以在拉手网上下单,电子券就会用短信的形式发到手机上,然后去店家出示短信就可以使用了。夏巽看着自己黑色的诺基亚E63——一个26键直板手机,在2011年的年轻人中还是很流行的。 住宿和办公的地方在北京康为职业技术学校昌平校区内,其实说是职工宿舍就是学生宿舍,睡的也是上下铺的床。每个宿舍四个人。夏巽的宿舍只住俩个人,舍友没上大学,是个河南人,自己摆过小摊,开过服装店,口才了得。夏巽惊叹,原来没有学历也能一样同她平起平坐。一张毕业证其实也敲不响这个社会复杂的门转。 她躺在宿舍的板床上,没有电视,也没有其他娱乐,就呆呆地看着床板,听着舍友与在火车上刚交的男友聊得火热。打完电话,阿朱就兴奋地跟夏巽聊这个男人…… 夏巽也是有点尴尬,第一次见到一个女人豪迈到这种程度,就差把那啥的细节一笔一笔描绘出来了。难道现今社会的男女都已经这么开放,仅是火车上的一面,就能让两人不可描述?还是自己太落伍了?到底怎么样才能做到这种程度啊?夏巽现在甚至连一个男人都找不来,更遑论发生点不可描述的事情了。心下找男人的迫切又添了几分,十分好奇自己的另一半究竟在哪里。 夏巽从村里算卦比较有名的老爷爷那里,瞥到有一本书的名字是《周易预测学》。她有心地记下来,从保定地下书城淘到了一本陈飞龙的《周易预测学》,从京东上又另买了一本同名但不同版本的,两本结合着,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居然有一天好像看懂了。闲来在家倒是预测过几次,居然正确率很高,于是又激起了她的学习热情,算卦水平与日俱增。 那个爷爷预测,她今年结不了婚。但是根据她自己的预测,今年的十一月份是她非常有可能结婚的年份。结合八字来看,丙寅年出生的夏巽和辛卯年凑成了丙辛合,为中正之合,正是结婚的苗头。她和汪海洋是一年,两个人都是非常可能动婚的。可怜她国庆都过了,还没有任何对象的影子,也不知道自己算的是不是准的,想验证的心变得越来越急切。 按照姨姑的说法,汪海洋是年底就要回来的,是他吗?还是另有其人? 拉手网的工作周六日是双休的。门口就有昌平到南湖村的直达车,工作了一个月,10越25号的周五,她第一次回家。有工作回家,跟没工作回家的待遇是完全不一样的,水果也有了,游戏也可以肆无忌惮地玩了,然后美美地睡去一觉,稀里糊涂一天就过去了。 晚上,游戏正憨的时候,电话响了。虽然就在手边,但是她瞥见好像是姨姑的电话,跟母亲眉来眼去几番,母亲才终于接了电话,妹妹夏云也凑过来仔细听说什么。摘下耳机,恍惚间夏巽好像是听见说那个汪海洋回来了,是不是安排相个亲。 “啊?见一面啊?”母亲嘴上说着,眼睛却瞟向夏巽,“她刚好也回家了,你自己跟她说吧。”说着就把电话递给夏巽。 夏巽赶忙挥手表示拒绝,赶紧脱离了位置跑到了里间,妈妈却紧追不放,夏巽蹦着大声说:“你就说吧。”好让声音的悠远传到夏巽姨姑耳里,让她觉得自己很不方便接电话。 谁知道她妈妈老宋竟然更不客气,更大声说,“你自己说吧。”说着摇着电话示意夏巽过来。 夏云看着两人滑稽的动作,早就笑岔了气,伸出手几次抻着夏巽出来,母女三个笑得前仰后合却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夏巽没想到跟妈妈推杯换盏几回,还是没战胜她,就连妹妹夏云也吆喝着“快点”,她不得不准备接电话,为了现实真实,还特意顺了顺呼吸,假装说了一句“来了”,让刚才尴尬的场景赶紧散去。她没想到最终自己还是拗不过呀,接过了电话,看着老宋和夏云,不是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媒妁之言”倒是有了,“父母之命”呢?怎么就成了自己直接相亲了,这个社会有点不该太先进啊。 那母女两个笑得更欢了,只能手捂住嘴防止声音传出来。 夏巽特意缓了缓,才正气道,“姨姑好。” 姨姑听上去倒是没有任何异常,好像并未察觉这边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汪海洋休假了,昨天到家的。我听说你也是昨天到家的,你们多有缘分啊。你们明天见一面吧,看看怎么样?” 这种回复对于客服夏巽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姨姑,我明天没空,上午就走了。”虽然是在拒绝,但是缘分这种事确实是挺让夏巽心里暗暗吃惊的,汪海洋刚好休假,夏巽刚好到家,这就是传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吗? “几点走啊?”姨姑还在穷追不舍。 那母女两个把耳朵贴的老近,夏巽把话筒递给老宋才吓得她俩弹开。 “十一点。”夏巽为了显得自己的时间非常宝贵加紧张,不假思索地说。其实明明是12:40的班车,夏巽故意说早了。 “耽误不了你多少功夫,去北京的车有的是。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早上八点,你来我们店里。”姨姑当过几次媒人,哪里听不出委婉的搪塞之词。 “姨姑,真没空。”夏巽还想抵抗一番。 姨姑笑着说,“就这么定了啊。”说着就不容她拒绝就挂了电话。 她无奈地放下电话,母亲这时候倒是义正言辞地“父母之命”了——“见一面就走呗,怕什么。”夏巽心说,刚才你干嘛去了。 妹妹也在旁边附和着,“见呗见呗。” 夏巽笑着说:“万一不成,多丢人啊。” 她妹妹夏云推了她一把,“拉倒吧。不就是见个人么。”年纪轻轻的她,倒好像是多成熟一样。 虽然知道会见面,但是夏巽还是有点紧张,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夏巽照着平常的打扮,掐着点,和夏云一起到了姨姑的店里。 中美服装店居然还没有开门,夏巽觉得有点不守时,转身刚想走,却见姨姑带着一个拎着一个塑料袋的男人,正东张西望准备过马路。 虽然多年不见,但那人显然就是汪海洋。只见他穿着一件暗棕色海澜之家皮夹克,一条利郎灰蓝色斜纹牛仔裤,一双锃亮的不知道啥品牌的黑色皮鞋。已经完全找不到小时候的影子,圆圆的脸被晒成了古铜色,有点商务,有点成熟——有点像四十岁大叔。 夏巽穿着墨绿褶褶裤,黑色妮子西服上衣,一双5公分棕色松糕底皮鞋,看上去又瘦又高。看见汪海洋过来,心说:“就这要是看不上我,我就揍他,就像小时候一样。” 姨姑伸手把夏巽往楼上引,汪海洋手放在腹部,像是西装革履的waiter的规范动作,紧随其后。 夏云在楼下一件一件细细端详姨姑服装店里的衣服,假装挑选。没几分钟,几个人倒是具已安排妥帖。 汪海洋拎着一大袋子瓜子,足有三四斤,上面飘着着几个橘子和几个“小苹果”,还有一些糖和两盒烟。本来不大的口袋还空余不少,边走,边用手扶着肚子,让夏巽感觉他好像是肚子疼似的,心里早就笑过了好几回。 汪海洋脸上却早已爬满了笑容,嘴上还不住地道着歉,“对不起我来晚了。”说着还加快了步子。 夏巽看不出这笑是礼貌还是看上她了。 姨姑见她不好意思,对着汪海洋说:“她——你认识吧,你老同学呢。” 他赶紧接话说:“怎么不认识,学霸。” 夏巽心里不知可否,毕竟学霸这个词她已经习惯了,但嘴上还是说:“哪里哪里。” 汪海洋倒是和小学完全不一样了。六年级的时候,他长得特别白净,总是穿着一件白色衬衣,一条黑色布料裤子。总让人看上去口水特别多,像是要流出来,衬得嘴唇朱红欲滴。他走路总是抄着兜,另一手摇晃着,好像是要把自己甩倒。头发蓬松直挺,每走一步路,头发都跟着一颤一颤。 有一次下午,她提前到校,站在桌子上画板报的时候,正好碰到他,抄着兜从班里走过来,在拐角处拐了一个90度的弯儿,差一点没蹭到墙上,嘴上还骂了一句脏话。夏巽以为是在骂自己,从那以后对这个东西从来没有好脸色,有时候还当着他的面骂两句,心里总司是鄙夷他,“拽什么拽”。 此刻,汪海洋也偷偷打量着夏巽,大概脑袋里也是一番回忆吧。 第3章 橘涩难掩,窘室待逃 木质楼梯泛着温润的包浆,足够两人并肩而行。汪海洋微微躬身,手掌虚虚引在前方,皮鞋踏在台阶上发出沉稳的声响。二楼两室一厅格局方正,七八十平的空间里,各色窗帘如瀑布般垂落,将墙壁装点成斑斓的布幕——姨姑的副业生意,把居家空间织成了流动的色彩展览。 他熟稔地旋开西北角的房门,金属把手在指间转得顺滑。夏巽恍然,姨姑作为他表嫂,两家人逢年过节的热络劲儿,早把这份亲缘浸润得透亮,但还是被他的熟悉惊了一惊。屋内陈设简单:一张双人床铺着平整的蓝白格床单,棱角分明得像未拆封的礼物;靠墙摆着书桌与木椅,椅背上胡乱堆着皱巴巴的卫衣,书桌上还摞着几件泛黄的旧T恤,不知是待洗还是弃置。窗台上积着薄灰,唯有床头那张戴眼镜的少年证件照,昭示着这间房真正的主人——正在读高中、鲜少归家的可安。 汪海洋转了一圈,还是请她坐在了里侧的床上。他把椅子上的衣服抱在桌子上,把椅子搬得离夏巽近一些,两腿微曲成八字,坐在了正她的对面。 夏巽从脚尖打量上去,那眼神想到了阿朱在宿舍说的“白的……”但是又不便于流露。这个姿势,说实话在夏巽看来有点不雅。虽然不至于双腿并拢,但是也至少侧一侧呀。她心里感叹,大概男人永远也不懂,卡拉裆对着女士是一种多么不礼貌的行为。 从一坐下,汪海洋就从袋子里拿了一个橘子,也没问夏巽吃不吃,手里却揉起来。 橘子的汁喷到了夏巽的眼睛,夏巽已经猜到了,这肯定是给她准备的。她也是知道橘子在包之前可以揉一揉的,只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有人真的揉。她将左腿搭在了右腿上,右手搭在膝盖上,侧身对着汪海洋,眼睛却不停地翻看着手机,时不时地看看他揉的橘子,心说橘子都快被揉烂了,还不包给我啊? 空气里漫着柑橘酸涩的气息。夏巽交叉着双腿,指甲无意识地叩击手机屏幕,消息界面的蓝光映得她脸颊发白。她数着他揉橘子的次数,第七下时果皮裂开细小缝隙,飞溅的汁水在阳光里划出晶亮的弧线。喉结在他脖颈处剧烈滚动,那双布满薄茧的手仍在机械地揉捏,仿佛要用这笨拙的举动,将沉默熨烫得平整些。 夏巽偷偷瞄了好几眼。超市购物袋里的瓜子上漂着三四个橘子,两三个苹果,七八块糖,上面还漂着两盒烟。这是夏巽刚才没有注意到的。难道相亲男方都需要带东西?这是一种礼仪吗?不像自己,啥都没拿。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露怯了,应该女士就是这样吧?夏巽悄悄挺直脊背,试图用故作镇定的姿态,掩盖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颤的窘迫。 再看一眼袋子,有一种直觉,好像袋子里的东西都是精心数过的,他不会很抠吧?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老式座钟的秒针在墙上投下细碎阴影,夏巽盯着手机锁屏亮起又熄灭,屏幕冷光映得她眼底发慌。汪海洋仍在慢条斯理地揉橘子,果皮摩擦声像砂纸磨过耳膜,每一下都在拉长凝滞的空气。她咬住下唇,暗恨出门前没和妹妹串通好“救命”暗号——此刻被困在这间堆满窗帘布的房间,连窗外的蝉鸣都透着嘲讽。 指尖无意识地在手机通讯录上游移,心说怎么手机连个响声都没有?编造借口的念头刚冒头就被掐灭:说家里有事?可来时明明谎称时间充裕;提临时有约?但夏云就在楼下,小村子还能跟谁约。夏巽把发烫的手机贴在脸颊,望着对方膝头滚落的橘子皮,突然盼着能有场暴雨浇透这场尴尬,好让她借着躲雨的由头狼狈逃离。 虽然皮肤有点古铜色,但是依稀还是能看出来王海洋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儿,一直对着夏巽笑,还是汪海洋率先打破了沉默:“这都多少年没见了,”说着,眼睛一眨,笑着露出了两只小虎牙。 夏巽起头,虽然汪海洋眼睛挤成了一条缝,一点也不让人感觉色眯眯,倒让人觉得有点憨态可掬。对,就是憨态可掬。夏巽在心里暗暗点头。 “是啊,十几年了。”夏巽尴尬地笑了笑,不再言语,继续看手机,从小学到现在可不十一二年了。夏巽用眼偷瞄汪海洋的手,却见他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那橘子都快揉烂了吧?她睁大眼睛看着手机屏幕,奇怪,平常一大堆垃圾短信,一大堆骚扰电话,都去了哪里? “吃橘子不?”说着王海洋把橘子蒂先抠了一下,然后颤抖着手像削苹果一样斜着一圈一圈剥下去。夏巽睁大了眼睛,是的,你没有看错,就是像削苹果一样……难道这是什么新吃法?夏巽都有点怀疑自己了。 ……夏巽有点炸裂,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有人剥橘子不是一瓣一瓣开花一样的剥,而是剥橘子像削苹果…老天呀,谁能知道她觉得自己收到了五雷轰顶的一万点暴击,使她忍不住都要笑出来了。 好在,橘子包完了,他斜着取下橘子皮,也像削苹果一样抖了抖,又把皮聚回去,围成了橘子形,放在桌子上,好像很炫耀,没有断诶。夏巽坐在对面简直都要无语了。 汪海洋好像很享受这个过程,大概是在等某人的表扬?一边剥着橘子,一边很自然地询问起夏巽来在哪上班,干些什么工作。包完的那一刻,橘子瓣一下子四散开,他颤抖着拿起四散的橘子递给夏巽,大概也觉得自己有点“过火”了。 好吧,确实剥得很干净,没有一点橘白。夏巽不客气地拿了几瓣,到底要尝尝是什么味道,随口轻点了一声“谢谢”,就毫不犹豫地吃了,还特意学了学淑女,笑不露齿,在嘴里咀嚼了几下。嗯,橘子有点水劲儿,看样子很可能真的被揉烂了。 汪海洋看她很无聊地翻看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他的话。寻找着话题,“你没怎么变。”说着就盘起了腿,靠在看椅子背上。让人感觉放松了很多。 “你可是变了,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夏巽心说那个白净的小男孩变成了一个饱经风霜的沧桑大叔,能不变化大吗?难道还不能让人吐槽吐槽啊。看着汪海洋,心想,果然相亲经验丰富,很会找话题。 “是吗?怎么不一样了?变得更帅了,是吗?”说完,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笑了。他笑自己的幽默。她笑他的脸皮厚。 汪海洋见时机成熟,很自然地说,“我记你一个电话吧。”说着就拿出手机,准备记。 夏巽倒是也没犹豫,毕竟买卖成不成仁义得在,怎么说也是小学同学呢,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他。虽然没相过亲,夏巽也知道这就应该可以画个句号了。起身就要走,“我还得回家收拾东西,回头再联系吧。” 汪海洋也象征性地拦了一下,“再待会儿吧。” “不了,一会儿还得赶车。”说着夏巽就起身了,拧了一下门,没拧开,手都跟着有点哆嗦。王海洋赶紧迎了过来,拧锁,俩人的手险些碰到。 这要是锁在这里可是热闹了。汪海洋倒腾了几下,几颗细密的汗珠沁出额头,越着急越慌乱,好在终于开了。俩人都有点尴尬。夏巽出门,下楼梯,一气呵成。 跟姨姑告了别,姐妹了就互相搀笑着离开了。 “怎么样啊?”夏云在楼下早就按耐不住好奇的心了。 “我觉得一般。”夏巽也说不上来啥感觉。“刚见一面能有什么感觉啊,不过确实有点像大叔,没想到他看上去这么老。”夏巽直摇头。 “我觉得长得挺好的啊。接触接触看看吧,看看再说。”夏云不假思索地说。骑驴找驴是个不错的选择。夏巽把汪海洋比作了驴,在心里又暗暗笑了一番。 “再说吧,谁知道人家什么意思?”夏巽即使当着亲妹妹的面也得矜持一下。 两个人把相亲的过程说说,傻笑着,抹着眼泪就回家了。真是一对冤家憨憨。 回家后的夏巽绘声绘色地跟母亲描绘了一番,娘几个又取笑了一番,时间过去了一个小时,夏巽手机上还是没有任何信息。她不停地翻看手机,比相亲时还频繁。 不一会儿,夏巽就有点就坐卧难安了,有点像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 她擦擦地,还是没消息;擦擦桌子,还是没消息。 都快十一点了,她终于干到厨房的时候,媒人才来了电话,问夏巽怎么样啊? 夏巽说:“接触接触再说吧。”又问汪海洋说什么了没? 姨姑说,“挺好的呀,他挺愿意的。” 没了?这就没了?夏巽还想知道更多的细节,但是也知道不便多问了。 虽然是好消息,但是总是感觉有点单薄,总是不如亲自打来的电话让人安心。 她只好继续刷碗,然后刷锅,甚至把锅底的灰都蹭了,手机还是没有任何声音。难道是要给她一个突然的惊喜?会去突然送她? 她和夏云特意早出来了几分钟,12:20就等在了必经之路上。左看右看,也不像是有人要来。也幻想着他会是骑车来还是骑电车?或者开车来? “咋啦,你还等着人家送你来呢啊?你猜会不会送你来?”夏云说着也张望起来了。 如果此时此刻汪海洋骑着自行车或是电车,就算是走着来,夏巽连彩礼都不要立马就嫁。可是连个影子都没有。夏巽心说,难道是没看上,要黄? 这咋说呢?明明是男方该主动事情,人家没主动,要是换了常人肯定就在心里把分扣光了,可是这反而激发了夏巽异常强烈的好奇心。“这叫啥来着,对,是欲擒故纵。”夏巽心说。虽然明知可能有套路,终于还是忍不住给汪海洋发去了信息,“干嘛呢?”心下也已经预想好了几种回答的预设答案,比如说没带手机?比如说出去玩?或者是家里有事?只待事实明了,再重拳出击。 车已经来了,她的最后一丝幻想也化为了泡影。一种强烈的直觉袭击了她——这不是个浪漫的人。 夏巽俩个人上了车,在第三排的座位上刚落下屁股,没想到就收到了信息——“洗床单呢。” 这完全不在夏巽的预设之内,于是她快速回——“洗什么床单?” “我刚休假到家,把我父母的床单被罩全都洗洗。” 看到这里,夏巽放下心来,幸好不是她想的那样子。心想:好吧,这个理由还可以原谅,看样子还挺有孝心的。但是一想到可能与一个并不浪漫的人共度一生,顿时还是觉得挑战不小。 “没想到你还挺勤快。”夏巽迅速回过去。 “每回回来我都洗。”汪海洋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看样子他也知道抓住几回表现自己的亮点,抓住所有女人都想要一个勤快的老公的心理,狠狠地表现一番。 好吧,勤快很加分。 终于,汪海洋,说“应该送送你去。” 夏巽心想,你总算说句人话,再晚说一会儿,你就要进黑名单了。心里要黄的疑虑也打消了一大半儿。 车在红橡村的三岔路口停了一下,夏巽好像瞟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见车上上来了一个男人,吴奇隆小虎队时期的发型,高高的个子有点弯弓搭背。夏巽赶紧把头埋进了座位,假装睡着了,居然是小鹏——她初中同学。她把头深深买下午,心想:没看见我没看见我,千万别看见我。她手上忍不住飞快地给汪海洋打去了几个字“真倒霉,遇到了一个初中的追求者,真尴尬。”说着头埋得更深了,试图不要被对方认出来。 但还是晚了一步。“夏巽,你也去北京啊?”小鹏先开了口。 被点到名,夏巽才从尴尬中缓过来,抬起头说,“嗯。”说着就仍旧低下了头,假装手机很忙的样子。夏云推了推夏巽,问“谁呀?”俩人小声嘀咕一阵笑笑。 小鹏坐下去,没有再说啥,但却时不时回头张望。 吓得夏巽以为他正在找座位,妄图想坐过来呢。 小鹏穿着一件红蓝色夹克,一身明显的农民工打扮,背比上学的时候显得更驼了。多年不见,两人都颇有一种化成灰都认识你的该死的默契感。 “还是忒优秀。”汪海洋迅速了回了信息。 好吧,看着这五个字,夏巽突然就学会了,“你说得对。”这是今天的一个标志性的进步。她笑自己很聪明。他笑她的脸皮厚,扯平了。 于是在摇晃的班车上呼呼睡去,彼此不再说话。 第4章 斑驳校垣 岁月栖痕 晨曦微露时,汪海洋就将笨重的双桶洗衣机挪到了大门口,金属外壳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那位置紧挨着水口眼,水流蜿蜒的痕迹在青石板上刻出暗褐色的纹路,像一条蛰伏的老龙。 他往返数次,铁桶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哐当声,终于将左桶注满水。洗衣粉倒进温水的瞬间,白雾裹着柠檬香腾起,他用木筷搅动着,看白色粉末如细雪般消融。褪色的棉布、起球的毛衣一件件沉入水中,仿佛把生活的褶皱都揉进这方小小的水域。 插销与插座咬合的瞬间,机器发出绵长的嗡鸣,如同苏醒的巨兽。两个锈迹斑斑的大铁盆早已盛满清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当左桶完成第一轮翻滚,他弓着背,将浸透的衣物捞起,水顺着指缝滴落,在地面晕开深色的印记。衣物转移到右桶时,又一次被机械的浪潮裹挟,重新沉入泡沫的漩涡。 如此往复,他在洗衣机的轰鸣声中穿梭,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摆渡人。每一次漂洗,都要重复将衣物从滚筒捞出、浸入清水、拧干、再投入滚筒的动作。水顺着水口汩汩流出,在地面形成蜿蜒的溪流,裹挟着泡沫与尘埃流向街道。日头渐高,地面的水痕在烈日下慢慢收缩,只留下浅浅的印记,如同被时光冲淡的记忆。 直到夕阳将晾衣绳染成金色,最后一件衣服被抚平褶皱挂起,这场与衣物的漫长战役才宣告结束。汪海洋瘫坐在门槛上,看着空荡荡的铁盆、沉默的洗衣机,还有远处即将干涸的水痕,终于掏出手机,在等待的空白里寻找一丝慰藉。 车窗外的景色化作模糊的流光,她歪在座椅上沉沉睡着,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小鹏眼睛一直向后旺,穿过重叠的椅子,与记忆中泛黄照片里的少女渐渐重叠。 这一路他不知回头张望了多少次,多想伸出指尖轻抚在她发梢。十年光阴在照片背后的日期上结痂,此刻真人近在咫尺,胸腔里的悸动却比预想中更汹涌。直到瞥见她毫无防备的睡颜——唇角微微上扬,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活像只蜷成毛团的小猫,那句“没心没肺“刚要脱口,又化作喉间轻颤的笑意。 曾经被她伶牙俐齿怼得哑口无言的窘迫,此刻竟成了心头柔软的刺。那些被她噎得说不出话的瞬间,原来早就在时光里酿成了蜜糖,甜得眼眶发烫。 她只顾自己睡着,不知不觉就快到了。夏云在史各庄就要下车了,她才算是醒了,目送妹妹离开。打开手机一看,有信息,是来自汪海洋的——“几点到啊?”真是有点奢侈,一毛钱一条的短信就发三四个字。不回他。 她抬眼望向车窗外,站牌上的地名像枚突然抵近的图钉,刺痛了混沌的睡意。小鹏那抹身影端坐在第一排,宛如横亘前路的荆棘,逃无可逃。喉间泛起酸涩,她暗自咬了咬后槽牙,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车身刚减速,她便一个箭步冲到司机身旁,急促道:“师傅,下一站停车!”话音未落,车门刚弹开条缝,她已跌跌撞撞冲了出去。脚步在站台砸出凌乱的声响,明明双腿还泛着刚睡醒的绵软,却恨不得生出翅膀。她埋头狂奔,发丝在风中张牙舞爪,狼狈的模样倒真像被猎枪追赶的惊兔,还刻意踉跄着步子,装出副坐过站才慌忙逃窜的模样,只是那刻意放大的喘息声里,藏着无人知晓的慌乱与隐秘的紧张。 小鹏错愕的目光像蛛网般黏在她后颈,刺得皮肤发烫。她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喉间滚动着干涩的音节:“回头联系,回头联系。”尾音还悬在半空,人已转身跌下台阶。金属扶手撞得掌心发麻,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车,鞋底与站台瓷砖摩擦出刺耳声响,仿佛要将那道灼热的视线甩在呼啸而过的风里。 这话悬在舌尖打转,像颗含化的薄荷糖,凉丝丝又黏腻腻。小鹏当年总抱着习题册挤到她课桌旁,阳光穿过教室后窗,在他翘起的发梢镀上金边。起初她耐心圈画重点,铅笔痕迹落在泛黄的草稿纸上,沙沙声混着窗外蝉鸣。可当相同的二次根式、相似三角形接连五天出现在他的问题里,橡皮碎屑簌簌落在她手背,像某种隐秘又笨拙的暗号。 夏巽至今记得合上课本时,塑料封皮发出清脆的啪嗒声。少年耳尖瞬间涨红,如同晚霞突然漫上苍白的纸页。“这题讲过三次了。”她垂眸收拾散落的圆规,余光瞥见他攥紧习题册的指节发白,“以后别问了。”粉笔灰在光束里浮沉,将那句未说出口的“别把我当傻子“揉碎成尘埃。如今隔着二十年的光阴回望,那道被她亲手掐灭的、少年眼里的星光,此刻又在重逢的目光里忽明忽暗,灼得她喉头发紧。 初三的风总爱掀动教室后排的窗帘,小鹏塞礼物的动作像偷藏月光的贼。草莓味的棒棒糖、印着猫咪的橡皮,总在早自习时安安静静躺在她抽屉角落,糖纸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像少年欲说还休的心事。 辍学那日,粉笔灰在夕阳里纷飞成雪。夏巽伏在课桌上写完最后一行字,信纸被笔尖戳出浅浅的凹痕,字句里裹着对校园的眷恋,更藏着笨拙的关切——她多希望这个总追着她问数学题的男孩,能在未来的路上走得更稳些。 回信来得猝不及防。展开信纸的瞬间,那句“将来有一天你看上我,也许我还看不上你呢!”撞进眼底,生硬得像块硌脚的石子。夏巽的耳尖瞬间烧得通红,脚趾在运动鞋里蜷成一团,恨不得能顺着地砖缝隙钻进去。窗外的麻雀扑棱棱掠过,她盯着信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又好气又好笑——这个总爱把习题册翻卷边的男孩,连表达心意都像解不开的数学题,笨拙得让人又恼又暖。 后来,上大学以后,他有一次给夏巽家里打电话,终于找到了夏巽的号码。大学宿舍的白炽灯管滋滋作响,夏巽握着发烫的听筒,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窗外的月光斜斜切进来,在水泥地上铺成冷霜,而他的话语却像团滚烫的火,“我明天结婚了。”短短几个字,重重砸在耳膜上。 那时的夏巽还揣着少女的懵懂,完全读不懂电话线另一头,那个曾经送她小礼物、笨拙回信的男孩,究竟用了多大的勇气拨通这通电话。她只当这是寻常的告知,甚至在心底犯嘀咕,暗自思忖着是不是该准备份子钱。于是,她匆忙开口,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轻快,“那你赶紧挂电话吧,嫂子该不乐意。”话一出口,听筒里传来片刻凝滞的沉默,仿佛时间突然打了个结。后来她才明白,那通电话不是索要礼金的请柬,而是少年时代最后一场盛大的谢幕,是他把藏了多年的心事,揉碎在婚礼前夜的晚风里,而她却在懵懂中,亲手关上了那扇窥探真相的窗。 这种错位感像两杯温度迥异的茶强行兑在一起,蒸腾的热气里全是别扭的苦涩。她望着小鹏在人群中谈笑的侧影,忽然想起初中课桌上总也对不齐的草稿纸——他的函数图像永远歪向她的坐标系,而她的几何辅助线总在他的留白处打个突兀的折角。 此刻指尖摩挲着手机屏幕,发给了汪海洋:“怎么办?我该不该跟他打个招呼?”炫耀的念头像枚带刺的野果,咬开是酸甜参半的汁液:让汪海洋看见那些泛黄的阿尔卑斯糖纸、听她提起那个总在记忆里晃着白衬衫的少年,是否能让他眼里的淡漠泛起些微涟漪? 可光标在屏幕上跳成焦虑的心脏,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像个站在时光裂缝里的拾荒者——攥着十年前的糖纸,妄图在今天的风里吹出声响。小鹏于她是枚生锈的纪念章,挂在青春的衣襟上叮当作响,却早已不再具备任何实际重量。最终她删掉整条消息,将手机扣进掌心,任那句没说出口的炫耀,在掌纹里长成一道静默的疤。 “同学么,当然应该正常的交往。”汪海洋回,一脸坦荡。 “嗯,一会儿当众表白了,岂不是就没你的事儿了?”夏巽回。 这…怎么回?汪海洋定了定,想到了“公平竞争吧。”紧接着又发了一条,“难道你已经在考虑我了?”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康为职业技术学校蜷在沙河某条马路的褶皱里,交通倒像是被岁月特意开了绿灯。铁栅栏大门早已锈迹斑斑,像被时光啃噬过的筛子,歪斜的门垛上层层叠叠挂着牌匾:“北京拉手教育园”的红漆剥落大半,“北京康为职业技术培训学校”的鎏金大字蒙着灰,“人才孵化基地”几个字倒还勉强鲜亮。最上头悬着块发白的木牌,字迹模糊得像团被雨水洇开的墨,只剩些残缺的笔画在风里摇晃。 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拉手网客服部大厅扑面而来,像是闯进了另一个时空。斑驳的外墙布满深浅不一的裂痕,像老人脸上纵横的皱纹,爬满岁月的痕迹。办公楼、宿舍楼、食堂与教学楼各自盘踞一方,如同散落在棋盘上的旧棋子。角落里的绿植肆意生长,藤蔓攀着墙面疯长,野草从砖缝里钻出来,在风里轻轻摇晃。她初来乍到时,恍惚以为误入了某个静谧的干休所,连空气里都浮动着慵懒的气息,倒比别处多了几分养老的闲适与安宁。 她很喜欢从食堂到工位的路,路上开满了五色的月季花,还有纤纤玉竹,再往前走,是几株青松,挺拔苍翠,历史的悠久感油然而生。不亏是学校——寓教于景,以景怡情。 “到了没?”汪海洋已经洗香香,滚了滚珠,正趴在床上,放开了DJ,眼看着手机。原来找话题也并不是太简单的。 “到了。刚下车,马上到宿舍。”你看看,还得是夏巽,不像某洋,一毛钱只发三个字,真奢侈。 同舍的阿朱已经到了。两天不见更有风韵。“小田田,人家都说了,这样不太好。” “小田田?”前天那个不是小宝贝吗?是换名字还是换人了?还是不是大白屁股的那个?她说那男的屁股特白,忍不住摸了一下,那男人以为她又想要,嗯呃,就又来了一次………黑线 “你昨天技术不错,耐力不足呀。” 耐力,(三条线)这究竟是什么虎狼之词。要说阿朱声音听上去是娇媚非常的,但是表情上却平静如水。 “可别说了,姿势我还是很喜欢的。” ……没耳听真是没耳听啊。于是干脆拨通了汪海洋的电话。 “喂” “喂,”汪海洋的声音在手机里听更有磁性了。 “干嘛呢?” “等你呢。” 这下换夏巽被噎住了。这个比刚才那个更难以招架。虽然明知不是,但是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好感。 “无耻。” “那你喜欢无耻的吗?” 切,一波一波地实在有点难以抵抗。于是转个话题,“你声音挺好听的。” “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汪海洋被夸得心花怒放。 几个回合下来,夏巽显然拜了下风。她还是低估了汪海洋的实力。 “能说说你和思儿吗,你俩为啥分手?我听说你俩是准备结婚的。”嘿嘿嘿,夏巽心想,让你嘚瑟。 “是,是准备结婚来着。后来她爸爸妈妈说,我爸爸的作风不好,就撺掇她跟我分了。我跟她说来,我爸爸是我爸爸,我是我。她居然真跟我说了分手。你说分就分呗,难道我还一直黏着你啊。” 哦,倒是理由挺合理听上去也很坦荡。 “你不嫌弃我爸爸呀。”汪海洋试探性的问。 “嫌弃啥呀,跟我爸爸俩人半斤八两。”说着俩人都笑了。 “我妈说来,男看父,女看母。你妈不错,你也错不了。” “大人是大人,跟孩子有什么关系。” 这一点汪海洋倒是也出奇地认可。 “可是我听说你还有一段,订婚了,又退婚的。”夏巽说。 “你这是打算刨根问底呀?就这么点故事,别一次性讲完呀,留点明天再讲吧?要不该欠费了。”一分钟电话一毛钱,长途是六毛。还是挺贵的。俩人加上了移动的飞信和□□,联系起来方便一些也实惠一些。 俩人说笑了两句,就挂了电话。打了一晚上电话,果然欠费了。 小田田的电话也挂了。不是前两天的大白屁股了。 俩人聊了今天夏巽相的对象,阿朱说“不是我的菜。” 俩人说笑了一阵,彼此睡去。 第5章 春藤攀壁,悄至深盟 晨光初绽时,夏巽便撞进了一场难缠的纷争。一位顾客手持某烤鸭店餐券,怒气冲冲地质问为何到店却遭拒用。夏巽强压下心头的忐忑,轻声细语询问缘由,才知餐券需提前一日预约。她耐着性子解释规则,温声提议:“您可以选择退掉餐券,或者预约其他时段。” 然而,顾客却如点燃的爆竹,情绪瞬间爆发,执意要即刻享用烤鸭,对任何解释都充耳不闻。任夏巽如何巧舌如簧,对方都油盐不进,沟通陷入僵局。无奈之下,夏巽只得请来主管。主管多方协调,好说歹说,店家才勉强答应加位,这场风波看似平息。 可当夏巽以为尘埃落定,却收到投诉通知,理由竟是“态度不好”。她望着投诉单,满心委屈如潮水翻涌。那白白耗费的半个多小时,那些耐心解释的话语,最终只换来莫须有的指责,酸涩与无奈在心底肆意蔓延。 在售后这片不见硝烟的战场上,拉手网与某生的客服生态恰似两个极端世界。拉手网对待投诉的态度,如同春日里拂面的微风,温和且包容,即便投诉单纷至沓来,也鲜少大张旗鼓地兴师问罪,给客服人员留下相对宽松的喘息空间。 反观某生打印机客服部门,堪称严谨到近乎严苛的“质检王国“。一旦投诉发生,质检团队便如精密运转的齿轮,将通话录音抽丝剥茧般反复聆听,逐字拆解分析,从语气措辞到话术逻辑,不放过任何细枝末节。随后,针对性的培训如影随形,如同给客服套上无形的枷锁,确保同样的失误不再重演。这种高压之下,每一位客服都谈“诉“色变,一旦不幸中招,便需硬着头皮亲自回访客户,唯有在山穷水尽之际,领导才会出面解围。 不仅如此,某生还将通话量化作高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用以驱赶所谓的“懈怠”。当客服与客户沟通超过10分钟,看似尽责的长时交流,实则意味着通话量骤减,绩效分数也随之雪崩。在效率与服务的天平上,他们不得不在快速解决问题与耐心沟通间艰难摇摆,每通电话都像是在薄冰上起舞,稍有不慎,便会摔得遍体鳞伤。 从高压战场跌入温柔浅滩,拉手网松绑般的工作节奏,相较某生的严苛考核,于夏巽而言,恰似卸下千斤重担,迎来一场久违的“职场降维”。可即便不必在数据牢笼里挣扎,无端的投诉仍如芒在背,扎得人心绪难平。为安抚这委屈又疲惫的灵魂,夏巽早早盘算着,要用一顿热乎饭菜慰藉自己。 食堂蒸腾的热气裹着饭菜香扑面而来,她端着盛满烟火气的餐盘,寻了处角落落座。瓷勺刚触到碗沿,手机便在桌面震动起来。解锁屏幕,汪海洋简短的问候跃入眼帘——“中午吃什么呀?”字句像不经意飘落的羽毛,轻轻挠着心尖,让方才被投诉的阴霾,忽而泛起了细碎的涟漪。 瓷勺轻压,颤巍巍的红烧肉即刻绽出琥珀色的油光,夏巽咬下的瞬间,软糯的肉质如云朵般在齿间化开,咸甜交织的酱汁裹着文火慢炖的醇香,直抵心间。方才被投诉的阴霾,竟随着这一口温热,消融得无影无踪。 她垂眸望着餐盘里的缤纷色彩:松仁玉米裹着蜜糖般的油亮,金黄的颗粒与翡翠般的豌豆相映成趣;酸辣鲅鱼卧在红亮的汤汁里,蒸腾的热气裹挟着辛香;凉拌笋丝堆叠成翠玉小山,点缀的红椒丝与白芝麻似雪上落霞。汪海洋那句“一个人在外,对自己好点”恰似点睛之笔,将这桌佳肴衬得愈发温暖熨帖。 指尖沾着红烧肉的油润,在屏幕上飞速游走。他看着橙绿金黄四个菜,心想简直是送到嘴的鸭子,没有犹豫甚至加快了手速,把字打完发了过去——“松仁玉米,酸辣鲅鱼,红烧肉,凉拌笋丝。”发送键按下的刹那,她支着下颌紧盯手机,眼尾漾起狡黠的笑意,仿佛能看见屏幕那头人绞尽脑汁的模样。阳光穿过食堂的玻璃窗,在她发梢镀上金边,连周遭此起彼伏的餐盘碰撞声,都成了这场隐秘期待的伴奏。她坏坏地笑着,心里想,我看你怎么回。 汪海洋盯着手机屏幕,瞳孔猛地收缩。四道菜名像四根尖刺,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想象着夏巽大快朵颐的模样,寒意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瞬间跌进冰窖——这哪是漂泊打拼的北漂生活,分明是把日子过成了饕餮盛宴! 攥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他对着空气连爆几句粗口,又狠狠揉了把脸。墙上的空调嗡嗡作响,吹得他后颈发凉。人家毫不设防的分享,此刻却成了烫手山芋,回轻了显得敷衍,回重了又怕露怯。喉结上下滚动半晌,他对着聊天框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反复删改三次,才咬牙按下发送键:“吃得好丰盛呀。”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他瘫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满心都是被美食“碾压“后的挫败与无措。 夏巽眉眼弯成月牙,嘴角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叫你拿寒暄当挡箭牌,这下知道接不住话的滋味了吧!她心满意足地咽下最后一口红烧肉,抹了抹嘴,踩着轻快的步子往工位走去。 办公楼后的小径飘来甜腻的花香,抬眼望去,成片的月季开得正盛。碗口大的花朵沉甸甸地坠在枝头,深红、玫粉的花瓣层层叠叠,像极了打翻的胭脂盒。暖风拂过,花枝轻轻摇晃,香气裹着阳光扑面而来,直往人鼻子里钻。 夏巽伸手拨开花枝,指尖蹭上几片零落的花瓣。想起汪海洋发消息时憋闷的模样,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连眼角都染上了狡黠的光。哼,上次相亲结束都不送她回家的账,总算借着这顿丰盛的午餐讨回来了。古人说得真没错,这世上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她就是要让小瞧自己的人,好好尝尝“不好惹“的滋味! 暮色漫过窗台时,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夏巽瞥见来电显示上汪海洋的名字,指尖在屏幕上划过的弧度都带着几分得意。接通瞬间,听筒里传来带着笑意的抱怨:“你今天噎死我了,噎得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声音里裹着无奈的尾音,倒像是被驯服的小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歪头夹着手机,往马克杯里丢进茶包,热水冲开的刹那腾起白雾,模糊了镜片:“谁让某人先拿客套话当挡箭牌?”水汽氤氲间,下午看他被四道菜名堵得哑口无言的画面又浮上心头,连语气都染上了雀跃,“下次还敢不敢随便糊弄我?”窗外的路灯次第亮起,将这场带着火药味的对话,酿出了几分蜜糖般的甜。 暮色在窗棂上洇开墨色时,夏巽倚着工位转椅,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午后那场“美食攻防战“的余韵还在心头萦绕,汪海洋那句带着嗔怪的抱怨,此刻听来倒像是撒向她心湖的一把糖。明明同窗时连眼神交汇都少得可怜,可短短两日的你来我往,竟像拆开了被时光尘封的老友礼盒——那些藏在对话框里的调侃、电话两头的笑声,让疏离的隔阂轰然崩塌。 她望着电脑屏保上的落日余晖,忽然觉得命运真是个奇妙的匠人。原以为只是两条平行的轨迹,却在某个转角悄然相交,生出了比同窗岁月更温热的联结。这种无需刻意讨好、不必谨言慎行的默契,像杯温度刚好的茶,熨帖得让人忍不住喟叹:原来人与人之间的磁场,真能在某个瞬间突然共振,把陌生酿成一见如故的醇厚。 “我听说,你相亲不少,都因为啥吹了?”夏巽一边拿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对着手机说。 “有的是我没看上,有的是没看上我,有的是双方都没看上,”这滴水不漏的回答像团蓬松的棉花,轻飘飘挡回所有试探。 她对着镜中自己挑了挑眉,指尖绕着一缕半干的头发打圈。吹风机的嗡鸣还在耳边回响,却不及胸腔里腾起的斗志炽热——果然是只狡猾的狐狸,三言两语就把话题推成无门的迷宫。但棋逢对手的刺激感顺着脊椎窜上脑顶,夏巽突然笑出声,尾音带着钩子似的:“那就先说说,谁没看上你?”镜面蒙着薄薄的水雾,倒像是这场交锋里逐渐模糊的攻防界限。 “呃……” 俩人不约而同地都笑了。 原来,他接触的第一个女朋友是一个公务员,两个人相亲以后很满意,于是就订婚了,换了手绢,买了三金,准备再休假回来就结婚。姨姑曾经形容,“那么又丑,又老的女人他都能看上”,说的就是这位了。据说,她二十四五看着像三十多的。夏巽也真是有点怀疑汪海洋的眼光,当然也能看出来汪海洋真实饥不择食啊。据说把三金和换手绢的钱退回来,两人的亲事也就算作罢了。听汪海洋说其实是她劈腿了,看上了另外一个公务员。 夏巽心里有点难以想象又老又丑还绿帽子?这简直是人间惨剧啊。听说是没有在汪海洋家里过夜,大概两人也没有太多的实质性的进展。三三这里又吹了,所以,这是梅开二度吗?——两个人大致都是因为工作原因吹了。大概有很多女人难以接受和自己的老公半年或者一年的两地分居吧。 “你不介意我的工作?”汪海洋试探地问,听上去正经了好多。 “额,怎么说呢,我觉得两地分居还比较好一点。在船上没女的吧?要是没女的多安全啊,省得老公出轨,俩人也省得吵架。”这个世界上她只相信自己,除了自己,她觉得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出轨,与其要一个出轨的男人,每天应付地心力憔悴,倒不如要一个被完全隔离的吧? “你不怕我是母老虎吗?我可是属虎的狮子座,兽中之王中王。”夏巽还特意加重了音调。 “那你就做我的女王,我愿意要厉害点的,能撑起门面来,我又不在家,太软弱了,容易挨欺负。”汪海洋的一番话简直说到了夏巽的心坎儿里。这就是传说中的王八看绿豆,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吧。 “所以,你这是在…表白吗?”夏巽愣了。 “你…不愿意吗?”汪海洋试探性的问。 “额,不行,追我的人太多了,你先排队吧。” 夏巽也没想到两个人的三观有这么契合。心里不禁又默默加了许多分。 在彼此相谈甚欢的时候,汪海洋挂断了。再打过去,就欠费了。 夏巽穿着一条藕荷色睡裙,抬起头看着天空。对于一个北漂来说,赏月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这会儿,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黑黑的天空,一轮弯弯的突兀地挂在上面,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刚来北京的时候,她每天早上都要小跑15分钟,然后坐一个小时的公交到知春路站,再小跑10分钟到上班的盈科大厦。有时候可以在上公交车前买点吃的,有时候在知春路站买个煎饼。也有时候,就空空如也的饿一上午。坐地铁倒是也可以,不过需要步行二十分钟,再坐40分钟地铁,下车需要走15分钟。快迟到的时候,这中间几分钟的时间差就显得很重要了。重要的是,公交只要晚几分钟,就几乎是挤不上去的,但是地铁贵,来回1.6的公交费,要是坐地铁就变成来回4元了。各有利弊吧。 她常常看着行色匆匆的人们,自己也在行色匆匆中,才能体会到北京果然是一个快节奏的城市。 最开始她和夏云租住在史各庄一户人家盖的那种彩钢的加二楼。面积倒是大,房租很便宜,一个月500,就是四处漏风。 再后来,他们换了一户筒子楼,在三楼。一楼是房东居住,二楼和三楼被房东隔成了一个个一室一厨一卫的房间,每间房大概有三四十平。密封好了很多,但是阳面的房间都被人选完了,只能选择一个阴面的房间了。因为干净,房租是七百,姐妹俩咬咬牙,还是接受了。现在,妹妹还住在那里,和同村的另一个女孩。夏巽则住进公司宿舍,算是省了一笔较大的开支。 月亮开始隐去了,有点看不清了。她穿着的睡衣有点冷。阿朱又去约会了,估计今晚又不回来了。她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好想知道自己未来会咋样,但是现在的她好像心里已经坚定了很多。 第6章 炽爱速燃 情定瞬刻 电话线如无形的丝线,将夏巽与汪海洋的心紧紧缠绕。汪海洋的听筒仿佛化作了一个温柔的港湾,每一次的接听都是免费的深情守候;而夏巽的移动套餐,恰似一本被快速翻阅的青春日记,原本每月静静躺在那里、剩余两百分钟的三百分钟通话包,在短短四天内被热恋的火焰燃尽。那额外支出的三百元话费账单,如同一张写满思念的情书,诉说着炽热的情愫。 仅仅过了两天,汪海洋的话费支出便如决堤之水,五百元的数字跃然眼前,这惊人的数额,竟抵得上他过去一整年的通讯花销。在这段热烈的爱恋里,他们之间的称呼悄然蜕变,从亲昵的“巽巽”“洋洋”,迅速生长为更为炽热的“亲爱的”“宝贝儿”,宛如春日里绽放的花朵,绚烂而夺目。不仅如此,他们还共同编织出恋爱的首条浪漫守则——每一次通话的终结,都需要洋哥以一句深情的“我爱你,宝贝儿”作为甜蜜的句点,让爱意在电波中久久回荡。 夏巽通过这几天的接触,早就弄清楚了汪海洋家里人对自己的看法,了解了汪海洋和夏巽相亲的心路历程。 “你妈跟你说要跟我对象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夏巽学习那么棒,能看上我吗?” “相完对象,你为什么不联系我?” “怎么能太主动呢?” …… 总之,该了解的夏巽都问了个遍。 电话线那头传来的电流声都裹着蜜意,她指尖无意识绞着缠绕的耳机线,心脏像是被春风鼓动的风筝,随时要挣开束缚冲向云端。聊到第五个漫漫长夜,那句蛰伏已久的话终于破茧而出:“你今年有结婚的打算吗?”话音刚落,她就后悔自己的莽撞,慌忙补上的尾音像急于修补的蛛网:“如果今年结婚,明年生个龙宝宝,多好啊。错过这一年,要等十二年呢。”窗外的月光漫过窗台,将她刻意放平的语气镀上温柔的滤镜,可眼底翻涌的期待,早已将那句看似漫不经心的试探,染成滚烫的情诗。 “考虑着呢啊。”汪海洋的回应像片轻巧的羽毛,稳稳接住她抛出的忐忑。他向来有这般本事,总能让对话在半空稳稳着陆,不落丝毫尴尬。男人眼中的婚姻是盘精密的棋局,彩礼的分量、房子的归属、车子的配置,每颗棋子都需反复掂量;而女人构想的婚途,却似缀满星光的绮梦——今日的餐食是否合口,明日的裙摆是否飘逸,漫步何处、嬉戏何事,皆可随心描绘。若命运格外垂青,连这些细碎的考量都可化作晨雾,在幸福的晨光里悄然消散,只剩纯粹的甜蜜在岁月里流淌。 “如果你觉得没问题,就可以开始准备了。”话一出口,夏巽自己都被惊得指尖微颤。狮子座与生俱来的果敢,此刻在爱情的催化下化作破竹之势,连她都始料未及。这场热烈的情感奔涌,全然不按常理出牌——没有循序渐进的铺垫,没有欲说还休的暧昧,竟这般直抵炽热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震颤,像悬在云端的风筝,既贪恋着风的托举,又害怕下一秒就被卷进未知的漩涡,享受与惶恐交织,在心底翻涌成潮。 “我得跟家里人商量商量。”汪海洋的回应如出鞘的剑,利落斩断空气里浮动的灼热。话音落地的瞬间,尾音都带着精准的弧度,那流畅的应答节奏,仿佛是提前演练过无数次的剧本台词,将夏巽骤然高涨的期待,悄然笼上一层捉摸不透的迷雾。 夏巽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发烫的手机边缘,喉间泛起一丝涩意,却仍努力让声音裹着轻快的尾调:“好,那你们商量商量。商量好了你再告诉我。”这句话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轻飘飘地落进电波里,可每一个字的重量,都沉甸甸地压在她悬着的心上。 “嗯,行,一会儿联系你,挂了吧,巽巽。”话音未落,带着笑意的“木啊——我爱你,宝贝儿”便顺着电波炸开。短短五日,这句恋爱守则里的结束语,汪海洋已说得行云流水。他忍不住低笑出声,喉间溢出的震颤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曾经内敛的自己,如今竟能这般毫无保留地倾泻爱意,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若此刻夏巽在旁,定会弯弯眼,戳着他胸口嗔一句“闷骚”,那语调里藏着的,怕是比蜜还甜的调侃与欢喜。 听筒里黏着蜜糖的情话让夏巽耳根发烫,她撇撇嘴轻哼“噫……好肉麻”,嘴角却不受控地扬成月牙。那些炽热字句像羽毛扫过心间,明明羞得慌,偏又化作暖流漫过四肢百骸。她蜷在沙发里反复咀嚼方才的对话,忽而觉得自己像被恋爱冲昏头的疯子,对着空气傻笑;忽而又挺直脊背,想象自己是手握长剑的勇士,在爱河里披荆斩棘。冲动的疑虑刚冒头,十一月份成婚的预言便如燎原星火,烧得她胸腔发烫——或许命运早有安排,此刻的果敢,不过是奔赴命定的必然。 夏巽忽然被无名的惶惑攥紧心脏——若对方父母摇头,自己这般主动会不会落得轻率?指尖无意识按上发烫的锁骨,听着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她竟分不清是紧张还是期待。他们此刻在商量什么?彩礼清单?婚期择选?还是对她为人的考量?胡思乱想间,呼吸渐渐乱了节奏,她猛地按住狂跳的心口,用故作轻快的语气哄骗自己:“没关系的...大不了换下一个。”可话虽如此,指腹却在手机屏幕上碾出湿润的痕迹,像极了她此刻乱作一团的心事。 夏巽咬着下唇,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沙发边缘的褶皱。“是不是有点太主动了?”这个疑问在脑海里反复盘旋,像只停不下来的陀螺。可转念又想,为了自己的幸福,主动怕什么?难道非得装矜持,眼睁睁看着幸福从指缝溜走?谁主动不一样啊? 可如果真的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自己真的做好嫁人的准备了吗?这么贸贸然提出,是不是太莽撞了些?她在沙发上辗转反侧,短短几分钟,内心已经上演了八百回跌宕起伏的大戏。正当她在纠结的迷雾中找不到方向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铃声划破寂静,是汪海洋打来的。夏巽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还没等她开口,汪海洋激动的声音就从听筒里冲了出来:“我爸妈说没问题!”那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像夏日里突然炸开的烟花,瞬间点亮了夏巽满心的忐忑。 听着他斩钉截铁的回应,夏巽指尖轻轻摩挲着手机壳边缘,忽然想试探些什么:“我可是结了婚就不离婚,除非丧偶。你真受得了?” “巧了,我也是。”汪海洋的笑声裹着电流撞进耳膜,像块融化的太妃糖,甜得人发慌。 她眼珠一转,故意拖长语调:“他们可都说我是母老虎呢——”尾音未落,自己先忍不住弯了唇角,指尖的忐忑也在这调侃里化作了绕指柔。 汪海洋的笑声如洪钟般炸开,震得手机听筒发烫。什么狮子座、母老虎,在他眼里不过是只竖着炸毛的大猫,只需顺顺毛便能软成一滩春水。他深谙“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妙诀,偏要对着这带刺的玫瑰凑上去闻香:“我就喜欢母老虎。”那滚烫的笑意顺着电波攀爬,直把夏巽耳尖烧得通红,先前的忐忑竟在这无赖的温柔里碎成了漫天星子。 “我可是忒胖。”她捏着衣角嘟囔,声线里藏着试探的轻颤。 “我就喜欢胖的,摸着有手感。”他的无赖话像团火,燎得人耳尖发烫。 “色狼……没想到你这么闷骚。” “我只对你……马叉虫。” 听见这拆字的情话,她脑内轰然炸开烟花,脸腾地红透。正要嗔怪,却被他截住话头:“再犹豫,就错过龙宝宝了——一等可是十二年。” 这话像枚软钉,轻轻敲进心墙。她咬咬牙,豁出去般扬起下巴:“行,那就找人看日子吧。大不了十八年后再当条好汉!” 话音未落,听筒里忽然漫来潮水般的温柔:“可是,我现在好想见你。”那声线裹着夜色,比月光更让人酥软。 “其实你声音特别有磁性。”夏巽指尖卷着电话线,故意用轻快语调掩盖心跳。见他半晌沉默,索性咬唇抛出邀约:“那你来北京吧?” “我…可以去吗?”前一刻还斩钉截铁的男人,此刻忽然像被戳中软肋,尾音带了丝难得的踟蹰。 “你猜……”她轻笑,听筒贴在耳侧发烫。 夜风吹动窗帘,汪海洋盯着天花板,忽然有了踩在云端的眩晕感。今年结婚的计划早已在心底勾勒过轮廓,可当夏巽的邀约化作现实的锚点,他仍忍不住问自己——真的要牵起这只“母老虎”的手,走进柴米油盐的烟火里吗?喉间泛起涩意,却又被唇角的笑意冲淡,或许爱情本就不该揣着丈量尺,不如趁风正暖,先赴一场相见的约。 汪海洋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剩下的,就简单了,合八字、挑日子、换手绢、过大礼……事情还不少呢。也不知道老祖宗们是怎么把这些过程都总结成三个字,真是简单明了,言简意赅,想着心里不免计划一番,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他还没有做。26年了,他好像一刻也等不了了。 夏巽打给了母亲,汇报一下进展,“我要结婚了,他父母同意了。”她以为母亲肯定会震惊,没想到这个消息却早在母亲的预料之中,只听老宋淡淡地说:“这不是你求来的么?” “你在说什么?”莫名被戳中心事的夏巽有点气恼。 “从你姨姑一开始跟你说,我就知道你同意了。”虽然知女莫若母,但还是被母亲的洞察力惊呆了。 “恭喜你要做丈母娘了,你不激动么?”夏巽恨不得跳起来对着母亲的耳朵喊一喊。 “我只知道我现在该睡觉了,还有事没?我光着脚丫子来接的电话。” “呃,怎么可以这样……”啪,嘟……嘟…… 那就给夏云打去吧,“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噫……好消息居然没人可以分享。夏巽躺在床上,双脚抵在上铺的床板上。要结婚了,需要干点什么呢?拍婚纱照,订婚,选婚纱,结婚……得需要多少天?她心里隐隐得盘算,也得找人看个日子,合合八字吧?最起码看看两个人合不合适,能不能白头到老? 想着想着,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去了。 第二天夏巽照常去上班了,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工作还是很顺利的。京东、拉手、淘宝都是刚刚崛起的网上购物。京东最大的特点是送货快。夏云从京东上买了一个诺基亚C110,第二天就到了。以她干手机的眼光来看,是正品。当时还是把夏巽吓了一跳,一千多块钱付出了,不怕人家跑了吗?不怕是山寨机吗?淘宝最擅长的是担保服务,钱在第三方,买方有啥问题都不怕对方跑了。而拉手主要是团购。夏巽还是觉得团购这个词真是太好了,大家一起买,通过量把价格打下来,实在是一个非常好的理念。最近的订单量越来越多,客户们最多的是咨询,咨询如何使用,如何退款等等。可见,咨询量是一个网站业务上升的最重要的指标。 像夏巽这样的年轻人,被时代裹挟着,不得不实时更新观念,以求追上时代的步伐。 从工位出来,夏巽习惯性得打开手机,夏巽手机上收到了汪海洋的一条信息,“我去看你,在哪里下车。”汪海洋要来了?难道他想给我制造惊喜?难道……夏巽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咬起嘴唇……忽然又觉得自己坏坏的。 幻想在进行,手上的短信也没停——“你到哪里了?” “不是12点40的车吗?我一会儿去坐车。到哪下车?” “哦,”夏巽忽然觉得再一次点自作多情了,瞬间为了自己的想法又脸红了一次。一种毫不浪漫的感觉又瞬间涌起,自己挑得这个人实在是一个苍白的人啊,不要指望婚后会有惊喜啦。但信息还是得回——“到沙河,康为技术学院。” “嗯嗯,等着我,亲爱的!” 夏巽看见信息,现在竟然被汪海洋一句话就能将她撩拨的脸红心跳,也算汪海洋一个优点吧。 “好,我去接你。” 短短的几个字,两个人都心潮澎湃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