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蛋,我忘了神明的委托!》 第1章 复活 废墟中,已经挂了彩的六人小队和一头凶猛的狼型异兽僵持不下。 各种异能齐飞,她们也没能刮破异兽的半点皮毛,这显然不是任务说明中,能活抓的C级。 她们这次接了一个活,赏金很丰厚,需要活抓三只C级异兽。不承想,到了任务地点一看,其中一只的等级,竟然超过了A级,连测量器都无法测量! 她们本想先撤退再做打算,可那三只异兽就像闻到鲜美的肉,一旦咬住就不轻易松口,追得她们狼狈不堪。再加上它们的异能攻击是风刃,更是雪上加霜。无奈只能先分出三人将两只C级引开,速战速决杀了,再来对付最后一头。 可是打了两个小时,也没见那异兽掉一根毛。而她们的异能已经消耗大半。 众人又累又渴,暗自咒骂了八百遍幕后之人和他祖宗十八代。如果这次能活着回去…… 小队中一个顶着潦草短发,身量不高的青年,趁异兽结束一波攻击后的间隙,狠狠喘了口气。成滴的汗不断从额上流下,糊了满眼,又被她胡乱抹去。 “这样下去不行,我挡着,队长你们先撤,上了车来接我!” 青年又挥出手中握着的树藤,打掉不断袭来的风刃。 “行,成柏你自己小心!” 队长闻言,当机立断让小队中的速度异能者先行去开车,她(队长)再带着其她人迅速后撤。 陆成柏发动异能,先将异兽短暂束缚,接着它的周围倏得生长出无数枝条,如牢笼般想要关住异兽,拖住它的脚步。 远远看到队友们全部安全上车,正继续往回开,陆成柏也加速往车的方向跑去。 可天不遂人愿。 那头异兽突然陷入狂暴,提前挣脱了牢笼,它张口怒吼,数道风刃直冲向人类的后心。 陆成柏心里一颤,全身的汗毛立起。本能地,她迅速矮身,抱头往边上一个打滚,好险避开致命要害,但仍感到后背火辣辣的。 一抬头,她看到车子马上要开到近处,眉头紧皱。 再这样下去大家都要死在这。 无意间,陆成柏碰到旁边的假山盆景,无暇去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略一思索,她快速起身,打飞接二连三的风刃,身后跟着被枝条卷起的盆景,一起接近异兽。 闪转腾挪,拉近了与异兽的距离。她助跑几步,再奋起一跃,紧紧抓住异兽身上的毛。地上迅速生长出新的植物,束缚住它的四肢。 “嘶”陆成柏倒吸冷气。异兽挣扎不止,几道杂乱无章的风刃打向陆成柏,覆盖在身上的藤网瞬间断裂了许多,倘若接下来无法成功,她将避无可避。 她要维持异能拦住异兽,又要注意不被甩开,体内的异能已经快要见底。 必须抓紧时间。 趁着藤网还能撑一下,陆成柏快速翻到异兽背上,手臂肌肉紧绷,用力拽住它的嘴边毛,另一手扒住外翘的獠牙。立刻将吊着的盆景狠狠卡进异兽口中。 她将全身的异能快速汇聚、压缩,很快一个小小的光团凝在手中。顾不上眼鼻口流下的湿润,她迅速将能量团扔进异兽口中。 “砰!” 能量团一下子炸裂开来。 恍惚间,陆成柏听到了队友们撕心裂肺的呼喊,她想说自己没事,想睁开眼安慰几句,却怎么都办不到。 最后,一切沉没于黑暗中。 “咔嚓…” 永恒的虚无中,突兀地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四方飞出的莹莹绿光聚在一起,缓缓凝成一个人形。 人形正要起身,突然出现一枚铜青古镜砸了过来,人形便又倒下了。 陆成柏看着自己的手,觉得有些奇怪,她本来在做什么来着,算了,能忘记大概不重要。环顾四周,她发现自己在一片白雾中,脚下隐约有一条小道延伸至远方。想了想,她顺着小路往前走。 雾里不时传出一些声响,有她不认识的鸟叫兽吼,还有絮絮叨叨的人声,细看过去却又什么都没有。走了许久,久到陆成柏以为自己在原地打转,这时候,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些景象。 白雾散去,巨大的树木矗立在那儿,独木成林。遮天蔽日的树冠延伸出无数枝丫,一条墨绿的蛇游移其中。 几道高大模糊的光影出现在树下,不知是神是鬼。为首者拿出一个碎裂大半的水晶心脏,祂从上面掰下一半,拍入巨树。 两个呼吸后,从树干里飘出一个光团,为首者又取出一枚镜子塞入其中。最后祂在空中用力一划,撕出一个掌心大的裂缝,光团好似被什么吸引,瞬间飞进了黑洞洞的裂缝,消失无踪。 “这样就可以了吗?”有光影疑惑。 为首者有些无奈,“…自顾不暇,遮蔽……已是费力,死马当活马医吧。希望能顺利…” 陆成柏想要走近几步再听清楚些,目光却被光影身上流转的纹路吸引。那些盘踞错杂的纹路互相纠缠,细看一眼就令人头昏眼花,她赶紧撇开了眼睛,却又忍不住用余光偷瞄。 祂们的身影好像淡了些。 “时间不多了。” 沉重的叹息声响起。 一阵风卷过,白雾又缠上来。什么小路、大树、光影,统统都消失不见。 陆成柏一个踉跄,被忽然出现的力量吸走。 虚空中的人形“唰”地睁眼,口中不停地重复着“完了,要来不及了,要来不及了…” 怀中的镜子飞起来,又狠狠给人形来了一下。 “嗷!”陆成柏抱头惨叫,彻底清醒过来。她伸手抓住想要再来一次的镜子,一时有些看不明白眼下状况。 陆成柏记得她和异兽同归于尽了,那她这是复活了?也不像,她握了握透明的手,现在大概是……灵魂体? 她看向手中想要飞走的镜子,想起梦里的那个场景,觉得有些奇怪,按照一般小说的套路,她不会是那个光点吧? 应该不是,那个光团长得也不像婴儿,而且她是正儿八经的胎生,出生时的照片她是看过的,过往的记忆也都是真的……所以不是她,那应该就是镜子自己了。嗯,逻辑通! 还有,什么东西要来不及了…… 镜子终于从手中挣扎出来,它飞到陆成柏的面前,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大有要粘在她脸上的架势。 陆成柏的注意力这才放到了镜子上。 镜子边缘缠着繁复的花纹,上下刻有“鸿蒙”两个小字,背面是一个简化的女宫图案。镜面如水波荡漾,浮现出一棵虚幻的卡通3D小树,整体泛着莹润的光,但有两根树枝是灰色的,有点像立体拼图。 鸿蒙镜又飞到旁边上下点了点。 陆成柏看着那东西有点眼熟,再一看,这不是她拿来卡住异兽的盆景么? 盆景上的石头已经碎了一部分,显露出蕴含其中的玉色树枝。她废了点劲将剩下的石头砸开,拿出树枝放到镜子前。 “你是要这个?” 鸿蒙镜疯狂做点头状,又往前挪了一点,树枝便化做一道光被它吸收了,镜面上的小树只剩下一块灰色。 这是还差一根。 镜中小树消失,重新浮现出两行字:只要陆成柏帮它填实最后一根树枝,它就能让陆成柏彻底复活,还能为她找一个适合度过退休生活的宝地! 下面是两个选项。 【同意】【不同意】 豁!这真是完美戳中了陆成柏的痒处!她不假思索就按下了镜面上的【同意】选项! 鸿蒙镜总算安分下来,陆成柏又想起这次抓捕异兽的任务。 她们小队在异能者中算是中上游,近段时间又收编了一些成员实力提升不少。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提交的队伍评级申请一直没有批,队长去问也得不到确切答复,全是一些什么“不符标准”“申请队伍过多”的废话,顾左右而言它。 评级不高就只能接一些低级任务,虽然会比较安全,可相对的收益也不高,有时候只能额外去赚点外快。 今天这一出,明显是有人针对她们设下的陷阱!可不管怎么想陆成柏也想不明白,她们招惹了什么敌人,只希望老大她们能平安顺利。 鸿蒙镜像是通她心意,又有了变化。 镜面浮动,里面的场景正是队友们在收拾异兽,和她的遗骸。 那异兽的皮也真是厚,她都快看不出人样了,它的皮竟然还是整的。 哈哈,有点地狱笑话的味道了,陆成柏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没过一会,镜中突然光芒大盛,笼罩了陆成柏全身,转眼便消失在虚空中。 此处再次恢复亘古的寂静。 第2章 快跑 泥泞的山道上,一个有些瘦弱的女孩独自走着,她小心避开蓄满水的小坑,又不时地左右看看。 迎面走来一个脸庞圆润的大婶,“二丫,今天又上山啊。” “来割些猪草。”她笑着晃晃肩上的背篓,想了想又补充道,“今天三叔是不是要回来了。” “诶,对对,我差点给忘了,果然还是小孩的脑子灵光,婶子得先走了,赶明儿来婶子家吃饭啊。”大婶脸上满是喜悦,说完忙不迭地走了。 陈二丫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真得很不擅长应付这些家常,还是早早结束话题比较好。 终于看到一块人少的地,她开始细细地翻找能吃的野菜、猪草等。 夏末的太阳还是很烈,虽然山里的树遮去了大半,但时间久了,还是汗津津的。 陈二丫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又揉揉因长久低头而酸痛的脖子。 她将竹背篓里的野菜抓起来抖了抖,再小心地往四周瞥了一眼,拎上背篓往山里更深处走去。 趁还有些时间,她要去找点吃的。大多时候家里的好菜是轮不上她的,平日也总是不能吃饱。可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总是饿的难受,只能趁挖野菜没大人看着,悄悄去寻摸些吃的,如果运气好,还能抓到一两只鸟雀加餐。 陈二丫按照去年的记忆找到一株梨树,上面有些梨已经熟了。猴儿似的三两下爬上树梢,她站在一根大树枝上,一手扶着树干,微微踮起脚尖去够一颗更高处的大梨。 那梨长得比其它的都要大一圈,浑圆饱满,还泛着莹润的光。 她又摘下旁边的几颗梨,小心靠着树干坐下,才捡了一颗囫囵地塞进肚里。 咂吧咂吧嘴,甜意后知后觉的漫上来。 打记事开始陈二丫就知道,得了好东西要第一时间吃掉,只有吃进肚里才是自己的。 不过现下只有她一个,可以慢慢享用。 陈二丫挑出最好的那颗大梨,慢慢吃起来。“咔嚓”一口,饱满的汁水四溅,比刚才那颗更加清甜爽口。她快乐地眯起眼睛,感觉脑子里松松软软的,整个人都像浸在了蜜里。 正准备再吃一个,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倒也还能忍耐,许是汁水涨肚。又觉得暖洋洋的好像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眼看时间也不早了,她赶紧又摘了两个梨,藏在野菜下回家去了。 她刚准备推门,却听见爹娘正在院子里说话。 “死丫头,又跑哪去野了”陈大用力将手中的旱烟磕在墙上。嘴一张,唾沫便在空中飞溅。 “哼哼,我和她二大爷说好了,明日就让她到秀才老爷家做工去,等会她回来,你跟她说说。” “月银可是这个数!”说着,陈大伸出一只掌,在王大娘眼前比了个五。 见此王大娘高兴极了,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团,“这可太好了!有了这钱老大的彩礼和老三的束脩就有了!” 正要推门的手停在半空。 秀才老爷? 村里只有一个姓董的秀才。 那是一个变态! 去年春天,陈二丫曾在山里碰见过一个从董秀才家跑出来的女孩。 董秀才是外来户,说是看不惯官场的蝇营狗苟,所以来陈村隐居。乡野村民哪懂这些道道,他们只知道董秀才给村里翻新了祠堂,又给米又给钱的,平日村里有什么事,也都会搭把手,是人人称道的大好人。 董秀才每年都会用招工的名义,招几个年轻的女娃。白天是体面且乐善好施的秀才老爷,到晚上,就成了姑娘们的噩梦。 陈二丫还记得女孩扯开自己的衣襟,单薄的身板上面满是青紫的伤痕,“我受不了了,我要离开这里,求求你…”陈二丫打断了她的话,给她指了一个隐蔽的山洞。 下山后,陈二丫被董家搜寻的家丁盘问,她假装害怕极了,怯怯地说没看见什么行迹可疑的人。 到了深夜,等家人都睡熟后,陈二丫悄悄起来,摸到董家。 她小心地攀上墙,往里面望去,就看见董秀才握着鞭子,正在听家丁回话,身后的屋子半开,墙上挂了锁链和一些陈二丫不认识的器物。 地上躺着一个赤身的女孩,浑身是伤,不是白日碰见的那个。 猛然间,两人四目相对。陈二丫看见女孩张合着苍白的唇,以为女孩想要出声,吓得她背上爬满了细密冷汗,赶紧跳下墙跑走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女孩分明是在提醒陈二丫。 让她…… 快跑! 陈二丫看着眼前破旧的门板,巨大的愤怒和失落淹没了她。 凭什么! 自己每天干活却只能吃点剩饭!衣服只能捡兄弟俩剩下的穿,还要挨打挨骂!现在还要把她卖给那个死变态秀才! 她感觉小腹的痛一定是牵扯到心脏了,不然为什么她感觉心脏一下下的刺痛,像小火苗般,开始蔓延身体的每个角落。 喉咙里好像被什么堵住了,黏糊糊的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才用力推开院门,“我不同意,我不会去的!我……我以后一定能赚到更多的钱给你们!” “而且那个秀才是变态!” 但她不知道,在她爹娘眼里董秀才给的“工钱”,远要比她未来嫁人或做工能拿到的多得多,也更划算。 “别瞎说,你这死女子,还要不要脸皮!董老爷那可是一等一的大好人!”王大娘生气地左右看看,拿了靠在墙边的木棍朝她挥过来。 陈二丫抱着头满院子乱跑,身体里的火焰越烧越大,好像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她看王大娘没有停手的意思,一手护着头,一手往背篓抓了一把野菜向她娘扔去,趁机往门外跑。 王大娘挥开碍事的菜叶,看到门口正要后退的陈大郎,急忙喊道,“大郎,快拦住你妹!” 陈二丫趁陈大郎还尚未反应过来,使了全身力气,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又将背篓砸到他身上,马上拼命往山上跑去。 一阵光闪过,头发潦草的青年出现在山脚下。她耷拉着眼皮,像没睡醒,懒懒地抬眼看向眼前平平无奇的山,在原地睡一觉和马上上山之间反复横跳。 她自从大学毕业后就没过一天安生日子。在公司当牛做马六年,末日后当异能者三年,没想到死后还要干活。 “啊哈——” 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收起手中的镜子,认命地朝着山上的光点走去。 还好运气不错,据鸿蒙镜说这个能量树枝不难拿,想来她马上就能迎来愉快的退休生活。 真是可喜可贺。 昏暗的山洞内,没有点燃火堆,陈二丫在地上蜷缩着,浑身痛得发抖。虽然刚才她极力躲了,可还是挨了好几棍。 没事的,她想,这次也很快就会好的。 “呜…” 身上越来越痛,她还是没有忍住,呜咽着哭出声来。 她很少哭,因为眼泪只能迎来加倍的棍棒,还混着王大娘尖锐的叫骂,“哭哭哭,家里的福气都被你哭完了!” 可平时,她兄弟的哭嚎,却能引来大人的心疼,得到想要的一切。 于她,则又要挨一顿骂,原因是她没有照顾好他们。 她想不明白都是爹娘的孩子,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区别。 “呜哇啊…” 在这个无人的山洞里,陈二丫现在只想任性的、放纵的大哭一场。 陆成柏翻了整座山,终于走到了光点所在,是一个隐蔽的山洞。 她听着里面传来的哭泣声,有些犹豫。要不等会? 等到哭声渐弱,她才捡了一颗小石子稍用力扔了进去。 哭声彻底停止了。 “打扰了,我来这里找个东西,马上就走。” 自认是打过了招呼,陆成柏拿着火把,径直往里走。就看到一个衣服满是补丁的小孩,正从地上坐起来,警惕地看着自己。 在山洞里绕了一圈,陆成柏没有找到除了小孩和一堆杂物外,任何看起来像是玉色树枝的东西。 她拿出缩小版的鸿蒙镜,再次确认,镜子里她和光点已经重合了,且有一条极淡的绿线连在了小孩身上。 陆成柏蹲下身子,与小孩视线齐平。 “小妹妹,有见过这个样式的东西吗?” 陈二丫看着眼前的干净大手,手心里悬着一根小巧的、玉色的晶莹树枝。她朝面容模糊的来者摇了摇头,又往后挪了挪屁股。 “奇怪了…”陆成柏抬手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有点抓狂。 等等。 会不会是这小孩吃掉了? 也不是没可能。 她被鸿蒙镜的光芒覆盖后,脑中就多了一些记忆。其中有一段,就是一个女人在追捕一只吃了能量树枝的兔子。那兔子也是天赋异禀,吸收了那么多能量不仅没死还成了妖,那女人花了好久才抓到。 “小妹妹别怕,把你的手伸出来。” 面前的人温声细语,让陈二丫想起了她还小的时候,阿娘也是这般温柔地哄她入睡。恍惚中,陈二丫把手伸了过去,一枝墨绿的藤蔓便缠了上来。 陆成柏照着记忆中的样子,合上眼细细感受,果然是被吃掉了。看来是这个树枝能量比较小,小孩情绪起伏太大,就被自身的气掩盖了,所以才没被她察觉。 藤蔓长出微小的光足,蠕动着慢慢渗透进皮肤里,将小孩身体里的能量引导进藤蔓里。 过了许久,陆成柏睁开眼睛,收回了藤蔓。她在口袋里捏了几颗糖果,放到小孩手里。 她又招来山洞外的干燥树叶铺在地上,扶着小孩轻轻躺下。 “好好睡一觉吧。” 陈二丫醒来时,那个奇怪的人已经不在了。如果不是身上的伤都好了,手里还捏着那几颗糖,她一定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找了干净树叶将糖果包起来,仔细放在腰带里。 陈二丫收拾了山洞里还能用的东西,快步朝着山的另一边走去。 她有些懊恼,昨天不该将背篓拿来扔的,可惜。 陆成柏站在鸿蒙镜前,将暂存在藤蔓中的能量投入其中。看着镜面中的虚幻小树慢慢被填实,她脸上挂起一个夸张的笑。 退休生活我来啦,桀桀桀! 镜中的小树终于凝实,陆成柏脸上笑意更甚。就在下一秒,周围的空间突然开始扭曲,鸿蒙镜冲入陆成柏体内,一阵光芒闪过,连人带镜再次消失。 第3章 美梦 屋檐下,体格壮实的妇人正在打理刚猎到的猎物,一头漂亮的雄鹿。身形还有些单薄的小少年蹲在旁边,安静地看着,时不时打个下手。 妇人从一个精致的牛皮卷包中挑出合适的剥皮刀。 先在鹿的脚跟处下刀,从腿的后部一直拉到臀,再将小刀伸进皮与肉之间,沿着皮细细地往下划,又将另一腿如法炮制。 尔后拽住皮毛轻轻一扥,在两腿关节处各砍一刀,折了,两人才一起将鹿穿到铁勾上挂着。 妇人从卷包中拿出一副手套戴上,继续剥皮。 手起刀落间,一整块完好的皮毛就被剥下了,放入备好的桶中浸泡,等处理好肉再来清洗鞣制。 皮剥好后,便是顺着猎物的关节处,拆解骨头和肉。 少年看得入迷。 “阿宁!” “阿宁在家吗?” 不远处几道兴奋的嗓音由远及近,少年将手搭在了额上,朝声音来处看去,大声回应:“我在呢!” “走啊,咱们玩水去!” 几个半大的小孩搭着肩,嬉笑着走过来,热情干净的眸子望着阿宁,摇晃自己手中的竹篓。 阿宁看向仍在处理肉的妇人,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与渴望,“阿…阿咪……” 妇人在旁边的水盆中洗净手,如小山般的身躯渐渐拢住阿宁,她伸手摸摸小孩的头,眼里满是包容与慈爱。 “去吧,该玩就玩。晚饭我让小眉给你烧最爱吃的红烧肉,再拿正新鲜的排骨熬汤。” 刚从水中出来的大掌还有一丝凉意,驱散了一点暑气,阿宁舒服的眯了眯眼。 “我会早点回来的!” 她拎上竹篓雀跃着,飞奔向其她几位少年,一起朝村子外的小溪走去。 “宁媎①!池媎!” 刚到溪边没多久,突然从旁边草丛里,跳出来一个穿着粉色裙装的圆脸少男,牠脖子上系着同色的脖环,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气鼓鼓的,“你们说好带我玩的,怎么又不叫我!” 阿宁看着少男扑过来的身影,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微微侧了身。 被称作“池媎”的温润少年正与旁人说话,听闻少男矫俏软糯的抱怨声,伸手接住了牠,安抚道,“这不是天气正热,你小男儿家别被晒黑了” “对呀对呀,况且等会我们可是要下水,你的衣裙湿了多不方便。” “小桃儿,你快回家去吧,省的你阿舅担心!” 其余几人嘻嘻哈哈地附和着。 小桃儿被说的羞怒不已,又转头看向阿宁。 “宁媎!你看她们!” 阿宁无声的叹了口气。 “好了,大家在逗你玩呢。你要是不想回去,就找个阴凉地坐着。别乱跑。” 说着,和其她人打了招呼,脱了外衣鞋袜,弯腰挽高裤脚,拎着竹篓径直走入小溪。 “我们不如来比比谁抓的鱼最多!” “好啊!” “行,输的人可不能哭鼻子啊!” 不知是谁喊了要开始比赛,大家纷纷应和,也各自寻了一块风水宝地。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溪水上,波光粼粼,折出炫目的碎光。少年们屏气凝神,看准鱼的动静,伸手一抓,一条摆着尾挣扎的肥鱼儿就被投进了篓里,立时便是一阵欢呼。也有几时也抓不住的,几次摸到水草,抓了个空,便道一声可惜。 阿宁沁在凉爽的溪水里,盯着水中的游鱼,听着伙伴们时惊时喜,心中感到平静。她来到姜族已经三月余,这儿美好的就像是一场梦,她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三月前。 姜族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猎户姜武从山中捡了个瘦孩子,穿着满是补丁的旧衣,不知道是从哪个地方来的。 再问那孩子姓名、年岁、母舅何人、家住何处,竟是都不记得了。 只好先在族中育堂暂住。 这日,姜武本该如往常般早早上山的,但天光大亮仍在院中忙碌。 姚莱眉从另一间房中走出来,见姜武仍在院中,心道奇怪。 “妇君②,怎么还在家里,是有客人要拜访吗?” “我打算收养前几日捡到的女娃,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话音刚落,就看到姚莱眉有些愣怔,又一脸愧色。姜武莫名的有些尴尬,她挠挠脸,“咳…中午你多烧些菜吧。” 说完便拎上准备好的礼物,匆匆走了。 年纪渐长,姜武自认身体康健,家中也小有盈余,便去育堂检查获得生育许可。 哪知取了婿子③后,连着三年不能如愿,无一儿半男,只能作罢。 她倒没有与其她人一样将婿子退回,虽说多个人多张嘴,不过好在她打猎收获颇多。且她无姊妹,也确实需要有个人帮着打理家中琐事了。 捡着那个孩子后,姜武琢磨了好几宿。觉得她与那孩子挺有缘,虽瘦了些,但看着也挺精神的,自己这一身手艺也不想埋没了。 这几日也一直没有那孩子家里人的消息,便起了收养的心思。今日终于下定决心,打算去问问那孩子的想法。 姜武走进育堂后院的时候,陈二丫正看着屋顶发呆。 那日陈二丫好不容易避着人下山,没想到又走进了一片密林,在里面囫囵转了几日,都没找到出去的路。 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葬身密林的时候,碰见了一位做猎户打扮的妇人。 妇人自称是姜武,是同王大娘一般年龄,体格却高大壮硕,也不是寻常忙碌于家务中的操劳样子。 姜武把躺在地上等死的陈二丫捞到背上,又给她塞了个肉饼子,才问询她的姓名与来处。 “不记得了,也忘记是怎么来到了这片林子里。”她咬着饼,含糊着说道。 “那先在我们那儿住下吧,等明天我找人问问。 陈二丫被安置在育堂后,姜武有空时会在下午拿着东西过来。 这一天姜武早早来了,她几步迈到陈二丫面前,同样地盘腿坐下。尔后,认真地看着陈二丫的眼睛。 “娃娃,我们派人在周边的部落找了几日,暂时还没有你母父的消息。” 听到这话,陈二丫有些愧疚。嗫嚅着“谢谢武姨……” “姨来找你商量件事。姨想教你猎户的手艺,你愿意吗?” 陈二丫有些震惊,在她的认知里,这些都是传男不传女吧? 她有些懵懂的问,“这…我可以吗?” “有啥可不可以的,我看你这小娃顺眼,只要你愿意我就能教。”姜武笑道。 姜武瞅着这小女娃眉头鼻子皱在一块,一脸不解的样子,觉得挺有趣。 “你只管说你想不想学。” “想!当然想!”陈二丫怕对方以为自己不愿意,急忙答应。她心想,自己已经不在陈村,这里不会有人再说什么“你个姑娘家做这些有什么用”这种话了! 这几日,她看育堂里往来管事的都是女人,偶尔趴在墙头上往外瞧,街上做买卖挑担的也多是女人,她很喜欢这儿。 她想在这儿长久的生活下去。 “那咱们先去育堂管事那儿做个记录,你如今不记得自己的名姓,我先给你取一个,日后你记起来了,或是有自己想要的名,再换也行。” “唔,让我想想,好猎人需要冷静沉稳、有耐心,你的经历也颇坎坷…” “宇宙宽广…往后要平安喜乐…”姜武摩挲着下巴嘀咕琢磨。 陈二丫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姜武猛然止步,一手做锤状敲了另一手掌心。 “宇宁!” 姜武笑着转头,看向正在揉鼻子的少年,“以后你叫姜宇宁!” “多谢武姨取名和救命之恩,”姜宇宁放下手,认真答谢。正准备跪下给姜武磕头,却被拦住了,“我们女人不兴这个。你若真想谢,就好好跟我学手艺。” 姜武抬手搓搓小孩脑壳 “也别叫姨啦,一日为师终身为母。” “往后叫我阿咪。” ①媎:姐,为亲姊妹间称呼;媎,为同辈间对年纪较长或仰慕的女性的敬称。也有颇有成就的小男郎被称做“媎”。 ②妇君:女人结婚后,称妇君。妻非女本位词,因此弃用妻主。 ③婿子:女子配偶的称呼。本文称呼大部分出处都来自红水果的厨师:这里是一只阿白君,以及网络上媎妹们整理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美梦 第4章 庆祝 “宁媎…宁媎!” 矫俏的少男音在耳边响起。姜宇宁下意识的挂上一个讨好的笑,又意识到什么,立刻回过神,抬头时已恢复如常。 “有事么。” “宁媎在想什么呢?鱼都跑了好几条啦!” 姜桃扯着她的衣角,脸上满是好奇。 姜宇宁循着少男的手看向溪水。 不知道什么时候姜桃也下了水,脱了鞋袜踩在溪中鹅卵石上。 牠的脚形很漂亮,脚趾圆润泛粉,和姜宇宁从前见到的脚很不一样。陈村里的男人脚大多粗大黑黄,脚皮皲裂,女人的脚还要再加个浮肿。 她自己的脚在陈村时是干瘪见骨,在这里几个月,倒是有了些肉。 再往上是一小截白皙无毛光滑的腿,裙摆用草茎扎在了腿肚上。 “你的脚还挺可爱的。” 眼前的脚蜷缩在了一起,话一脱口,姜宇宁就有些懊恼,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她一时忘了,这里和陈村不同了。 她抬眸小心看向姜桃,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生气。 对面的少男面上耳尖都泛起了粉,眼神躲闪,不自觉地抬手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牠努力下压嘴角,红着脸支吾说着“我…我去找池媎。” 说罢,丢开手中的衣角,转身便要跑。 哪知一脚没踩稳,牠慌乱地挥手想要稳住身形,眼看就要摔进水中。 就在紧要关头,牠被拉住了!姜桃庆幸地拍拍胸脯,舒了口气,牠站稳了慢慢呼吸放松。 “走慢些。”清润的嗓音如风一般飘过,手腕上的热度还未散去,姜桃莫名的忽然有些失落。 等人走了,牠才发现脖环散开了,估计是刚才不小心被一同扯住了,牠急忙重新系上。又看了眼其她人,还好还好,大家都低着头,应当没人看见。 牠想起姜宇宁刚才夸牠的脚可爱,又忍不住想宁媎有没有看到牠的喉结,会不会也夸声可爱。想着想着,脸又红了。 姜宇宁将方才的小小事故抛到脑后,另寻了一处地方继续摸鱼。她盯着水里的一尾黑鱼,双手慢慢从两边靠近。等鱼停住的间隙,两手快准狠地一拢,猎物就在手中跑不开了。 虽然鱼不大但胜在肥,多抓几条,晚上可以再加个餐。 日暮西斜。 几人意犹未尽的上岸,准备穿戴好衣物打道回府。 “耶?小桃回去了吗”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发现姜桃不在了。 “嗯,牠跟我说过先回去了。”姜池正将晾干的脚套进袜子里,说完神色微妙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姜宇宁。 被看的人满头雾水,不过倒也没放在心上,整理好了和大伙一起回家。 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互相比着谁抓的鱼最多,谁抓的最大最肥,好不热闹! 聊着聊着,姜宇宁突然感到有什么从小腹流了出来,沿着腿四散而去。 “哇!阿宁你好事到啦!” 身后的小伙伴传来兴奋的声音。 “什么好事?” 姜宇宁感到莫名,她怎么不知道。 说活的少年指指下摆,示意她看,“你来月经了呀!”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都围绕过来,纷纷恭喜。 姜宇宁仍是茫然。 她知道女孩长到一定年纪,下身便会来血。但她听到最多的是“那个”、“倒楣”,见到的是大人悄悄抓着懵懂的女孩,说“月事带不能晒在外面”,诸如此类。 从来没有人像眼前的少年们,是笑着大声恭喜。 一群人簇拥着姜宇宁敲响家门。 来开门的姚莱眉被一迭声的“恭喜”砸的莫名其妙,只见妇君的徒子被一群小子围着,门口挤挤攘攘的。 姜武听到门口的热闹也走过来,听了一会,抚掌大笑,“这可太好了!我还一直担心阿宁太瘦,身体会出问题。 你们这些小丫妵①回家说一声,晚上在姨这儿吃饭。咱们一起庆祝!” “好耶!那我们把今天抓的鱼留下。” 少年们放下竹篓,欢呼着跑回家和大人分享喜讯。 姜武上前拍拍姜宇宁的肩膀,揽着她一起走进屋子里,“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小大人啦!不过还是瘦了些,要多吃肉,不然可有些苦头要你吃的!” 还不忘转过头与小眉说晚上再加几个菜。 姜宇宁屋里,姜武细细地教她如何使用月经巾,又如何在月经期间锻炼不会伤到自己。 等姜宇宁换好一身新衣,姜武又取出一副女体图,指着肚脐下方几寸的地方,“这儿是女宫,女人孕育生命的地方,婴儿在此处长到足月,女人便会分娩,再往下是……” 接着依次指了其她几处,解释繁衍行为如何,被取悦又如何。又说繁衍行为很少会有让人愉悦的时候,况且孕育生命是神圣的,应当慎重决定。 接着姜武严肃地告诫姜宇宁,十三、四岁的少年不管是思想还是身体,都还未完全长成,且生活还不能独立,在真正成年以前,不可以有繁衍行为! “过早生育,对你自己和你的后代都是极大的伤害和不负责!” 过不多久,伙伴们携着礼物重新返回,和姜宇宁一起在院中搭篝火。 单干活难免有些无聊,有人便起了话头。 “对啦,阿宁刚好可以参加下个月的月节祭祀了!” 话音里满是羡慕。 “月节是什么?”姜宇宁觉得有些新奇,她还没有参加过这种大型节日活动。 “月节在每年秋天的第一个月圆日,会祭祀娲神与月神。 在前一年月节结束后到今年月节前,初来月经的女孩会一起接受神明赐福,然后还会有盛大的烟火表演!” “月节结束后,你们就要去游学啦!” “游学以三年为期,当年参加过月节祭祀的人,都要各自结伴去各部落参观学习。” “在这期间或寻找自己日后想要做的行当,或准备族长和大巫继承人的选拔。” “可惜我还没来,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赶上”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给姜宇宁解释。 “话说我们几人里,池媎也是今年刚来吧?” 姜池微笑点头,接着邀请姜宇宁,“我找了几个朋友,阿宁要不要一起同行?” 姜宇宁正听的认真,闻言,立马便说,“那是当然!” 来到这里后,姜宇宁最感谢两个人,一个是阿咪姜武,另一个就是姜池。 如果不是姜池居中调和,她一个“失忆”的外乡人,也不能这么快就与这些同龄人相处融洽。 篝火在谈笑中很快搭好。 一道道家常菜也被端上桌,色香味俱全,勾得人不断咽口水,食指大动。尤其红烧肉和一道鹿排萝卜汤②最得众人喜欢。 肥润鲜亮的红烧肉沾满酱汁,轻轻一咬,肥肉软糯绵软瘦肉鲜嫩不柴,肉香混着甜香,还没待多嚼,便化在喉间,让人怅然若失。美得几人如飘在云端,纷纷称赞小眉阿舅的厨艺越发精进。 再是奶白浓郁的鹿排萝卜汤。排骨被煎到微黄,又慢火炖了一下午,瘦肉裹连着一点肥肉,被炖到酥烂,轻轻一吸便到了胃里,又夹一块萝卜,清爽解腻。一连几筷子下去,唇齿间皆是肉香与萝卜的清甜。 还有下午大家辛苦抓的鲜鱼,较瘦小的裹上面糊做了金黄酥脆的炸鱼酥,较大的肥鱼则是剖开抹上细盐,串了干净去皮的树枝放在一边腌制,等着一会再烤。 期间姜武还拿了自酿的果酒③,给小孩们一人倒了小半杯尝尝味。 各自吃了个肚圆,仍是意犹未尽。 见夜已深,姜武与姜宇宁起身打算送众人回家,顺便消食。 姜池拉着姜宇宁慢慢跟在后面。 姜宇宁有些奇怪,“阿池,怎么啦?” “下午你和小桃说什么了吗,我看牠脸色好像有些奇怪。” 看着姜池神色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姜宇宁突然回忆起,有次无意间听到两个男人闲聊,族长对姜池很是青睐,有意将自己唯一的男儿许给她。 族长的独男就是姜桃。 姜宇宁觉得这其中大概是有什么误会。她不想因为一个小舅郎被姜池疏远。 “下午牠没站稳,我扶了一把。” 犹疑了一瞬,又有些小声地补充,“呃,还夸了牠……” “什么?”姜池没听清。 “夸了牠的脚可爱。”姜宇宁一鼓作气说完,就朝姜池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等着姜池发落。 媎妹婿,不可戏!她当时怎么说话不过脑呢。 “噗,哈哈哈咳咳……” 姜池见姜宇宁一脸郑重其事,突然笑出声来。走在前面的几人听到笑声回过头来,都奇怪的看了她俩一眼,她挥挥手示意没事。 她拍了拍姜宇宁的肩膀,“你是不是听到哪个觋鸭④说我和阿桃的事了?你别紧张,我志不在此,只把牠当作自家姊妹⑤,也与族长说清楚了。” 姜池接着解释,她打算参加族长继承人的选拔。按照传统,如果她答应族长取了姜桃,就失去参选的资格了。 “所以如果你对小桃有意,不用顾虑我,”她打了个手势,止住想要出口解释的姜宇宁,周身气势突然严厉,“你若是无意,就不要随意撩拨,不然……” 姜宇宁听出了她的未尽之言。又看对方似笑非笑,往日温和的外表下,犹如一只伺机而动的凶猛野兽,虽然年轻却不会有人轻视。 她暗自想,姜池确实很适合做族长。 “我会和牠说清楚的。”姜宇宁说道。 ①小丫妵:多为长辈对少年或小辈的称呼(不包括小男郎),是一种亲昵爱称。妵:主人、领头人,指一家之主。 ②鹿排萝卜汤:此为剧情需要,现实中请不要食用野味!拒绝野味! ③果酒:未成年人请勿饮酒! ④觋鸭:觋xí,男巫。觋鸭指爱闲话嚼舌,传播不实消息的男人,后用来专指此类人。 ⑤自家姊妹:本文中母系社会无兄弟的称呼,男性同辈亦被称为姊妹,或“男姊”“男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庆祝 第5章 月节 时间一晃而过,月节就到了。 这一个月里,姜宇宁都忙着跟姜武上山打猎学习射箭。她还按照姜武的叮嘱,在山上蹲了两天,打了两只她认为最漂亮的雉鸡。 按照姜族的传统,参加月节的少年都要亲自采集、挑选彩羽,来作为头冠中间最重要的羽饰。姜武作为阿咪,也拿出了每年存下的彩羽,让小眉加在大袍上,好让姜宇宁在庆典上穿。 族里越来越热闹,各处都装点了颜色不一的鲜花。往日不常见的人,也都在月节这一天,陆续从各村赶来,聚集在祭祀广场上。 中央祭台的后方,是族中选出的最聪慧、最强壮的青年,她们正听从大巫的调令做最后一次排演。 各自熟识的族人们在祭台前,三五一群围坐,互相分享亲自做的月食。 恰逢姜宇宁参加祭祀,姜武今年便教了她如何做月食,可以和好友们分享月经初潮的喜悦。 月食是月节的传统食物,是一种由植物染制成红色的圆形糕点。据传闻,先姆们认为女人的经期与月亮盈亏密不可分,因此在满月时祭祀月神,并且吃下红色的食物,可以保佑未来一年的经期都顺顺利利,身体康健。 每个部落的月食都各有花样,有的还会在里面加不同口味的馅料,但总体都是圆形血色。在同一基础上,各家又有自己的独门配方,通常由母子传承。 “咚……” “咚……” “咚……” 日暮四合,广场四周的篝火亮起。巨大的红皮鼓被敲响,厚重的鼓声直击灵魂,拉开祭祀的序幕。 两尊雌伟的神像矗立高台,或坐或卧,眉眼半阖。人们抬头看去,神明慈眉善目,亲切如大姆。再看去,却又发觉祂们目光如电,怒目圆睁,让人不敢升起半分不敬。 众人肃穆而立。男人们在较远处观礼。 自远古时期以来,由于男人无法生育,且遇事粗暴不甚理智,被认为是天残。因此牠们不得参与月节且要自行回避,人们将此称为“避秽”。但近来各部落风气逐渐开明,男子也被允许可以在远处进行观礼。 大巫手举神杖,登上高台,口中吟唱古老的祝祷,向娲神与月神敬奉族中最好的祭礼。 在高台下,头戴华丽羽冠的青年们,身披红袍,各持不同武器。不时分作两批互相角力,演绎守卫家园;不时挽手共行,彰显部族强盛。还有其余种种,皆是舞步娇键,动作强劲,更有强烈鼓点作伴,时急时缓,引人入胜! 鼓声渐弱。 姜宇宁与一众少年跟着族中德高望重的老者们,依次登上祭台。 踏上最后一个台阶时,姜宇宁忽然察觉有一道视线在看着自己。她用余光扫过去,看到一个面目模糊的人站在那,正要细看时,一眨眼又不见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时,身后的姜池见她楞在那儿,轻声提醒她,“别走神。” 月已高悬,鼓声震天。 大巫双手将神杖举过头顶,带领身后的族人们,朝着神像与满月虔诚拜下。 三拜过后,大巫在副祭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她看着祭台上几十名身着彩羽大袍的少年,脊背直挺的立着,朝气蓬勃,眼神无畏。心中很是满意,暗道姜族未来可期。 “点赤——” 苍老有力的声音呵令,结束祭舞的青年们上前一步,奉上托盘中的朱砂。长者们以手蘸取,点在众少年额心,尾部沿至两眼之间,寓意智慧传承。 “赠刀——” 长者们从托盘中拿起镶嵌各色宝石的短刀,轻击后生们的右肩。少年们弯腰高举双手,接过象征力量的赠礼。 大巫手中神杖轻点,高声唱出祝词: “……我族媛子①当如雌鹰搏击长空,如雌虎勇猛娇健!祝你们昂扬!祝你们铮铮!②” 谆谆教诲伴随着鼓点,印至众人心底。 远处一声巨响,绚丽的烟花在夜幕炸开,光芒璀璨,犹如火树银花,宣告祭祀进入尾声。 人们围着篝火随意跳舞,自在恣意;尚小的孩童们则模仿着祭舞,闹得欢快。 看过烟火,即将游学的少年们悄声离场。明日一早便要出发,她们要去清点行囊,确保没有遗漏。 月光皎洁,道路两旁烛火摇曳,姜宇宁和姜池相伴而行,喧闹声被留在两人身后。 姜宇宁想到祭祀时看到的那道人影,心中愈发困惑,便问道,“阿池,你说这世上真的有似唔……”话还未说完,便被姜池一把捂住嘴。 “阿宁!我们可直呼大神名讳,但不可对祂们的存在存疑。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 姜池头一回对姜宇宁拉下了脸。等姜宇宁有些害怕地用手在嘴上划过,做出封锁状,示意不再出声,姜池才缓和了脸色。 “也罢,你对以前的事都忘了,不记得这些也正常。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姜宇宁便将刚才祭祀时的事告诉她。姜池思考片刻, “想来是身负伟力、四处云游的神使。今年有神使加持,我族必然更是风调雨顺。”说完又拉着姜宇宁细说神明的来历与忌讳,并再三考校,确保姜宇宁已经熟记,才放人回家。 “哈啾——” 不知名的森林里,被认作“神使”的人,轻轻打了个喷嚏。陆成柏摸摸鼻子有些奇怪,什么人在念叨她?总不可能是远隔空间的朋友们吧? 她摇摇头,挥开不着边际的想法,与手中的鸿蒙镜继续大眼瞪……瞪镜面。 “你说刚才的祭祀上有伽蓝气息,可那小孩身上的能量不是已经喂给你了吗?” 她敲敲镜面,鸿蒙镜仍然没有反应。 “装死是吧。” 陆成柏作势要将镜子往地上扔去。鸿蒙镜看她像是要来真的,急忙挣脱,飞到她的手边讨好地蹭了蹭。 镜面浮动,“这次是失误,失误!” “我们已经排查完大部分无人烟的荒野,现在就剩几处人族、鲛人族的聚集地,想来很快就能结束了。” 文字消失后,一副地图显现,这是当前世界的地图,上面有一部分已经变暗,说明已经排查过了。 剩下的大概还有三分之一。 “那个小孩又是怎么回事?气也就罢了,怎么人直接过来了?” 听到陆成柏的询问,鸿蒙镜镜面上,开始出现一个转不停的圈,就是伽蓝通讯器网不好时,常能见到的那种。陆成柏额角突突,忍了又忍决定看它能玩出什么花样。两分钟之后—— 镜面突然跳出了“404”,然后彻底黑了。 “呵。”陆成柏冷笑,抬手将鸿蒙镜往身后一扔,然后去找地方睡觉。 陆成柏闭了闭眼。不管了,今天说什么她都要先睡个昏天地暗。 她从鸿蒙镜那里得知,突然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镜子感应到它的来处——明空星,不知为何出现了伽蓝的气。 只有出身伽蓝,又接触过明空力量的她才能解决。再加上来到这里后,一直有股莫名的紧迫感催着她,迫使她四个多月里没睡过一个整觉! 她现在黑眼圈浓的,可以直接去模仿伽蓝的瑰宝,完全不需要任何粧造! 第二日,天光微熹,晨雾还未散去,姜宇宁已起床吃过早饭。她将祭祀时得到的短刀插进束衣的腰带,背上一个包袱,最后提上小眉阿舅做的肉饼,准备去和姜池会合。 她走至院门口,眼中闪过惊讶,姜武和小眉阿舅已经在等她,许是等了小一会,肩上已经有一层薄薄的水汽。 她装作不在意地用空余的手按了按眼尾,“不是说好不用送了吗?” “哪有孩子远行不相送的?”姜武假装没听到小孩声音里的哽咽,上前拍了拍她的肩,然后解下身上背着的一把小弓和箭袋,递给姜宇宁。 “我的那把弓对你来说还太重,这把我重新做的,给你防身。走吧,不然一会就迟了。” 姜宇宁感觉心涨涨的,鼻子也在发酸,她暗自缓和,自认没什么破绽,才开口应声,“好,谢谢阿咪”。 从来不被偏爱的人,突然获得了巨大的善意,她陷入了恐慌。她害怕在一些小事上麻烦别人,浓郁的不配得感像一块巨石压在身上,将她沉入泥沼,可这时候,有人将手伸向她说,“你值得。” 她暂且不能完全走出过去的灰雾,但她知道前方的光会一直在—— 她有家了。 走到村口时,姜池和她阿咪果然已经在了,一起的还有两个姜宇宁不认识的少年和她们家长辈,两家人眉眼都有些相似,想来她们的阿咪应是亲姊妹。 “抱歉,你们久等了。” 众人和姜宇宁三人打过招呼,姜池便说:“没事,还有小桃没到,要再等等。” “小桃?牠怎么也去?” “唔,听说小桃闹了许久,才让族长特许的。” “这样啊。” 虽然姜宇宁的语气听不出什么,可不知道为什么,姜池觉得对方在生气。 她有些奇怪的看着姜宇宁,虽说让小男儿游学闻所未闻,且男子多是弱不禁风,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反正她们有四个人总能护得住。 没一会,族长便拎着一个包袱和身后的小桃走近了。 族长姜珏将包袱交给姜桃,她走至四个少年跟前,微微俯身,和蔼地说道:“小桃就要拜托你们啦。” 四人小大人似的,齐齐摆手,说着“保护小桃这样的小郎是应有之义。珏姨放心!” 姜珏哈哈一笑,觉得几个小丫妵甚是可爱,将准备好的四个钱袋递给她们。“这是姨的谢礼,收下吧。不用看你们阿咪啦。”少年们才收回看向阿咪的眼神,伸手接过钱袋,鞠躬说声“谢谢珏姨。” 晨雾渐散,路边的草叶挂上欲滴未滴的露珠。五人背好行囊,与阿咪们挥手道别,携手走向不可知的远方。 ①媛子:源自女子媛大曌妇一词,指成年的女人,后用为对女人的通称。 媛:被污名化的女本位词,在女尊世界泛指女人性子宽厚,有担当。曌,武皇造的字,日月凌空,普照天下,寓意女人顶天立地,胸怀天下,有凌云壮志。本文称呼大部分出处都来自红水果的厨师:这里是一只阿白君,以及网络媎妹们整理的总结。 ②来自网络“祝所有女性都做飞鸟,有指引航线,而非锁链。做大树,而非菟丝花。做火炬,做灿烂星光。祝你昂扬,祝你铮铮,祝你挣脱枷锁击碎天花板,祝你扎根大地挺直脊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月节 第6章 神使 出发后,姜池将其余两位少年介绍给姜宇宁,高一些的是姜阔,稍矮些的是姜恒。两人除了祭祀收到的短刀,还各自背了一把长刀。 她们的阿咪果然是亲姊妹,两人从小就放一起养,感情更是深厚。 姜宇宁看着两人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个子,暗自羡慕。她这几个月吃的好了,但也只是长了肉,看着不再是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只是身高没怎么长。就连姜桃这个看着矫小的小郎,都和她差不多高!真是让人气闷! 走在前面的姜桃背着手一蹦一跳地转身,也兴奋的插言,和众人说起自己是怎么说服的阿咪,同意让牠参加游学。 族长怕姜桃路上拖其她人的后腿,因此让牠这次出行穿上裤装。虽然没有罗裙花样多,姜桃仍是在裤外装饰了一层薄纱。 据说是牠的小巧思,上面缀了许多牠喜欢的,闪闪发光的宝石和绚丽彩羽,袖口和裤脚做成了喇叭状,如花瓣般层叠起伏。 牠一转身,便如鲜花盛开,阳光照耀下,更衬得整个人别样精致矫丽。 哦对了,各族女男是可自由选择穿裤装亦或罗裙,并无强制。只是小男儿总是喜欢颜色亮丽的衣装,且牠们长有秽物,穿裤装总觉得闷热不适,因此更爱罗裙。 而女人们平日要上山下河,裤装更要方便些。多数人都只在一些特殊时候,比如预备产子,才会选择简约舒适的棉制裙。 “……我就对阿咪说,我们男儿也应当多开开眼界,以后才好和妇君有共同话题!”说到这,牠有些羞涩,自以为小心地瞄了一眼姜宇宁。 可惜,姜宇宁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看牠。 牠有些失落的咬了咬唇,又说,“我找阿咪说了好多次,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昨天阿咪竟然同意了。” 姜池三人笑着称赞牠:不愧是族长的男儿,真是奇男子也! 又打趣道,“也不知以后谁这么好运能取你回家。” 听到这话,姜桃的脸颊蓦地红了,手中绞着袖口的花边,慌慌张张地背过身,不再倒着走了。少年们见此也只随意笑笑,又聊起其它。 五人不急不缓地走了半日,眼看快要到正午了,一致决定待走到前方的树林再休息。 早秋的阳光透过枝叶的间隙,洋洋洒洒的铺了一片。少年们沿着林中小路走了一会,发现林子里安静的可怕。 除了她们自己的脚步声,没有鸟兽走动鸣叫,好似连虫豸都噤了声。 “这林子好奇怪。” 姜池皱眉,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和其她几个人轻声商量要不要停留。 …… “那我们在这儿吃过午饭就走。”不出意外的话,沿着小路走下午就能走出林子,傍晚能赶到镇上。 少年们原地坐下,迅速拿出自带的干粮和水,开始解决午餐。 姜桃左右看看,本还想铺块餐垫,见其她四人都一脸严肃,这才打消念头。挑了一块看着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 牠食不知味地咬着手中的菜肉饼,已经开始有些想念家里。但眼睛一转,看到某个已经吃完,正倚着树闭眼假寐的人,牠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牠给自己鼓气,艰难的小口吃完半个饼,实在吃不下了,才将剩下的饼包好。 四人等姜桃吃好,便重新上路。 为方便行事,快速穿过林子,她们排了三行。姜池和姜恒打头,中间是姜桃,其次是姜宇宁和姜阔殿后。 一路无事,就在众人要松一口气时,姜桃突然摔倒了。 “啊。”一声惊呼脱口而出,牠回过神来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窸窸窣窣声响起,林子好像在一瞬间活了过来。四人止步,迅速拔刀围着姜桃警戒四周。 姜桃从地上起来,拍打身上的泥土,牠无意识地往地上瞥了一下,眼睛瞬间睁大,心脏开始狂跳! 在草叶下,有一根婴儿手臂粗细的藤蔓,好像蛇一般动了! 树藤的动静越来越大,牠僵立在原地,声音颤抖。 “树,树藤在动!” 那树藤听到声响,如有意识般瞬间朝姜桃袭来!就在此时,前面的姜池率先反应,挥刀挡住树藤的攻势,一把将姜桃推开。一人一藤很快缠斗一起。 姜宇宁三人欲要上前帮忙,哪知又出现了更多的树藤,将她们团团围住,却没有要攻击的意思。 这些树藤甚是嚣张,无论她们如何攻击,它们都只躲闪,再时不时的假装要抽过来,摇头晃脑,跟逗小猫似的。 若是她们收刀,想要走出包围圈,就又被树藤牢牢围住,不肯让几人离开。 三人都还是年轻气盛的少年,被这些树藤如此戏弄,气得愈发上火。 姜宇宁将两姐妹拉过来,如此这般一阵耳语,三人又立马分散开来。 三人各自寻了一个方向,持刀佯装攻击,待树藤往一边躲闪时,三人立时抓住机会往另一边跑出去。 树藤们停滞了一瞬,刹那间,张牙舞爪地追了上去。 少年们跑了没多久,突然发觉周遭都变暗了,抬头往上一看,眼睛都要瞪出来!好家伙!一大片树藤高高立起,遮天蔽日,如一盘水般泼了下来,倏得淹没了她们。 一眨眼,整个林子又静下来,只有五个裹着人的藤茧在地上不停挣扎。剩下的树藤两两一组,各自托起一个藤茧往林子深处挪动。 陆成柏找了个无风的死角,支好藤床,舒服安稳地睡了一天一夜。一睁眼,就看到她周围爬满了墨绿色的树藤,五颗茧状物吊在树上,旁边有几根树藤在无聊的将茧推来晃去。 树藤们好似察觉到陆成柏的目光,顿了一下,迅速爬到陆成柏的眼前,指指那些藤茧,又晃晃自己,接着挺直了,好像在等着奖赏。 陆成柏看着它们好像幻视了一群摇尾巴的狗。 她挥开树藤们,打算先起来,再处理这些奇怪的家伙。正要动作,突然觉得下肢的触感有些奇怪,她用手撑着上半身起来,往身下看去,立刻又躺回去闭上了眼睛。 嗯,她一定还没醒在做梦。 只见她的腹部以下,两腿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缠绕一团的树藤,然后又自顾自地爬下藤床,以此为中心占领了周围一片。 陆成柏睁眼,眼前还是一片墨绿,还是有五个藤茧挂着。她深吸了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脑门安慰自己,她都已经是灵魂了,还怕变成什么怪样子,没事儿哒~ 她再次坐起来,拿起扔在一边的鸿蒙镜,问它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树藤是你魂体力量的具现。里面会包含少量你的潜意识,所以有的树藤会自主行动。” “大概是这几个月,你的魂体自主吸收了太多这里的能量,强过了原本伽蓝星的那部分,导致力量失衡了。” “等过段时间,你彻底消化适应了,就会恢复。之后最好找一个容器,作为身体行走,会好很多。” “什么——” “对了,你最好快去看一下那几个藤茧。再过一会,怕是里面的人类就要去见后土了。” 陆成柏看到最后一段话,一时顾不上质问鸿蒙镜,急忙就要站起来,可那些树藤软塌塌的,完全支棱不起来,她差点就要滚到地上。 鸿蒙镜见此飞到她面前,又浮现出一段话: “它们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和你的手脚没什么分别,你要接纳它们。” “谁家好人能接受自己的下半身是一堆树藤啊!” 陆成柏无语大喊。 又想到人命关天,她闭上眼耐心感受那些树藤。 她才不要莫名其妙背上几条人命。 陆成柏集中精神,开始冥想使自己的心神沉下去,慢慢“看”到以自己为起点,散布着无数的绿色光路。她按照鸿蒙镜说的,像用手一样,有意识地操控它们,同时试着将外散的能量收回来。 连通数以千计的树藤,让她感觉自己也被分作了几千份。不时便碰到一两颗白色光点,应该就是分布的潜意识。 她好奇地戳了其中一颗,脑中瞬间展开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她看了一眼就赶紧转移注意力,继续操控树藤。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玩这么花…… 过了几分钟,陆成柏睁开眼。身下的藤蔓已被她理顺,分作两股,身上重新幻化出一件袍子遮掩。 树藤实在太长,收回能量只会让她其它地方树藤化,她就用镜子给的方法,在合适的地方切断了光路,让多余的能量重回自然。(无痛长高了,哈哈。) 陆成柏重新下床走了几步,感觉说不上来的奇异,非要说的话,有点像她以前在视频上看过的海星走路。 藤茧已经在她操控树藤的时候,放下来解开了。她来到五人面前,一个个看过去。 好消息,四女一男都还有气,其中一个还是她熟人,就是都晕过去了,一时半会还醒不了。 陆成柏分出一些藤蔓在身下编织成躺椅,无聊的等她们醒过来。她要从她们那里再了解一下这个世界,鸿蒙镜有时候就像人工智障,时不时就蹦一个“404”。 看她们几个年纪也不大,家长就放心让几个小孩出远门吗? …… 待到天色微亮,几人陆续都醒了,她们从地上爬起来,一时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缓了一会,才想起前情,她们四下看了一圈,突然发现一个穿着墨绿衣袍、面目模糊的人,散漫地躺在躺椅上,正无声地看着她们。 姜宇宁终于可以确定,祭祀那天不是她的错觉了。她被姜池拉着,跟着她们,向这个奇怪的人躬身行礼,口中齐呼: “见过神使大人。” 第7章 天魔 五人拍去身上的泥土,理顺衣服上的褶皱,才右手握拳放至胸口,恭敬地向陆成柏弯腰行礼,声音中带着一些激动。 “见过神使大人” “什么情况。” 陆成柏在她们弯腰的那一瞬,就拎着藤椅向旁边倒退数步。 哪知小孩们也跟着她转了个方向。 再退, 再转。 来回数次,大家一起转回了原点。陆成柏无奈投降,“你们别朝我行礼,我也不是什么神使。” 再这么鞠躬下去,她怕把她魂给鞠没咯。 “神使大人,小子们不会认错的。族中长辈教过,身着大袍、面不可视,身负伟力者是为神使。” 陆成柏暗自吐槽,我说这绿袍是刚换的,你信吗。 天知道她只是为了遮身下的异常而已,就怕吓着人。还有她的脸怎么就“面不可视”了。 陆成柏拿出鸿蒙镜照了一下,这不好着吗,有鼻子有眼的,是个人样! “神使大人,面不可视是指,普通凡人不可直视神,不可直视神使之面。”姜池见陆成柏似乎不信,突然想起了那个“神将不存”的流言。 最初是因为在大地上行走的神使莫名减少,直至两百年前无人再能寻到神使的踪迹。有人猜测是因为世道太平无事,神使隐世。可某一个平平无奇的早上,突然出现一个疯男人,牠衣衫不整,也没戴脖环,就这么跑到街上大喊“世上无神” 之类的狗屁话。 从那天之后,虽然各族大巫和族长们极力封锁,可“神将不存”的流言还是在暗中开始传播。 再之后就是奇怪的八族大乱,各族互相拉拢结盟,发生了从古至今最大的战役。 然后,国家就出现了…… “战争结束后,我们姜族和妫族不想再参与这些纷纷扰扰,没有加入任何一国。剩下的六族成为两国:南昭国姒妘嬴,北阳国姬妘姚。为防止再发生大型战役,另设议院,由姜妫各推选两名族人、其余六族各一人组成,作为对两国的制衡。” 姜池看陆成柏没什么反应,心想这大概是个“天生”的新神使。成为神使有两种方式,一是神明择选有德行的老媪大妇①,二则是更稀少的天生神使,或许是草木成精、飞禽走兽成怪。 陆成柏听完少年的解释,觉得更无语了,虽然她现在是个鬼,可生前是个人呀!总不能是树藤成精了。 况且球籍都不对呢。 陆成柏打消乱七八糟的念头,决定不再纠结,顺其自然。 “那你们怎么独自就出远门了,家里长辈不担心吗?” 少年们面面相觑,于是陆成柏得到了更为详尽的异世界科普。 听了一番解释,陆成柏总算明了,她们是在游学择业,哪怕家中已有不错的家业手艺可传承,这个过程也不会有家长干涉。 就像自然中的幼鹰,如果想要学会飞,就要放手让它独自面对深不可见底的悬崖。 除此之外,这里的女人们天然拥有无拘的自由和无上的权力!自然是不用担心额外的危险。 “真好啊!” 离陆成柏比较近的姜池,听到了神使口中低不可闻的赞叹,有些不解。她们自古如此,从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不要再叫我神使。陆成柏,我的名字,或者也可以叫我柏姨。” 少年们听闻神使的名讳,也纷纷报上自己的名。她们初见传说中的神使,内心激动,一时竟然忘了自报家门。 陆成柏看着正和小孩们一起吃干粮的姜宇宁,心中更是感慨,果然生活环境很重要啊。这小孩脸上长了肉,在山洞初见时满身的愤怒与失望,这时也已消散无踪,整个人看着都舒展了。 少年注意到陆成柏的视线,低头咬了口饼,食不知味地嚼着。 姜宇宁有些恐慌,她有些害怕这位神使,害怕被看出来她没有真的失忆,害怕被说出她不属于这里。 哪知陆成柏只是淡淡一瞥,就移开目光,看向了别处。 陆成柏想了想,反正她哪都要去,就先跟着这几个小家伙一起走一段。 少年们散落在各处的包袱武器,陆成柏早已让犯事的树藤找了回来。又按着它们给遭了池鱼之殃的小孩们道歉。 休整了半日,五人团决定下午重新出发,早点到镇子上落脚。 陆成柏趁机提出,她也要一起走,“可是您的脸和装束……怕是要引起各部落的轰动。”姜池有些犹豫,若要一起的话,她们的游学之路必然会受到影响。 两百年遍寻不见的神使,突然现世,这意味着神明仍然存在,她们不再是没有“母亲”的孩子,“神将不存”的谣言不攻自破。人们百年来无处可说的恐惧将倾泻而出,一定会陷入极端的狂热中。 不过对于这位,连她们几个的行礼都要避开的,新生的神使来说,大概算不上好事。她将迎来长久的热闹,直到人们的热情消退。 这确实是一个令人伤脑筋的问题。 陆成柏微微皱起眉,思索着该如何解决。思来想去,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决定效仿一下伽蓝上的那些古早仙侠剧。 细细的藤蔓从她两边的发丝里爬出,慢慢向脸的中心汇聚,结出一层极薄的藤网,覆在眼上。陆成柏转头看向姜池她们。 “这样如何。” 众人看去,神使的脸不再模糊,除了眼睛,其余轮廓都开始清晰。一头短发散乱不羁,右眉骨上一道狰狞的疤隐没在藤网下,又突兀贯穿鼻梁,从另一边冒出来,她的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冲散了无端透出的狠厉。 解决了“面不可视”,袍子倒是没什么紧要的了,反正平日大家的着装都各式各样,不会太引人注目。 “可以看见了,柏姨。” “行。那就走吧。” 镇子上月节后的三天大集还未散,路两边挂上了红灯笼。虽然夜幕已至,人们来来往往,街上还是很热闹。 “虎宝!虎宝!慢点儿跑!”有年轻秀丽的男媪子,一步三喘气地追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孩童,口中不停呼喊。 牠不时擦去额上的细汗,过度奔跑使得牠脸上浮着淡淡的红晕,红灯笼一照又添上几分艳丽。端得是一副弱柳扶风的好颜色。有几个不甚正经的路人,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 孩童清脆纯真的笑声不断,她欢快地在人群中奔跑,不时在小摊前停下,跟着大人们一块凑热闹。有相熟的摊主看见她,就朝她招招手,塞给她一块糕点或饴糖,这时候小丫妵的眼睛就弯成了月牙,礼貌的说声谢谢。 听到年轻男子的声音近了,小孩就像小胖鸟似的飞了出去。又“啪”的一下,撞到了游学团里,走在最后面的陆成柏腿上,袍子下的树藤骤然受到外界的冲击,不安分的微微起伏。 陆成柏皱着眉转头,就看到一个结实胖乎的小孩抬起头,朝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姨姨好~” 小丫妵五、六岁的样子,也不怕生,一把抱住了陆成柏的腿,顿时便发现手下的触感不是阿舅那种软软的,于是好奇地拿手戳了戳,就看到袍子下不是很明显的凹了一个小坑。 小孩又抬起小短手,抓着陆成柏的袍子,一下一下地爬到了陆成柏的背上,揪了揪她的短发。陆成柏便偏头过去,小丫妵趴在她的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听着小孩稚嫩的声音,陆成柏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她正要将小孩抱到身前,就见一个穿着麻布裙,戴着嫩黄色脖纱的男人款款而来。牠走到陆成柏面前,先是福了一礼,柔声道,“多谢媪子。我家虎宝给您添麻烦了。”陆成柏抿着嘴未置一词,看牠又伸出双手朝向小娃娃,声音矫得像是能滴出水来,“来,虎宝,咱们该回家啦~” 陆成柏瞥了一眼男人,干巴巴地问怀里小孩,“你认识牠吗?” 小丫妵乖巧地点点头,“阿舅。” “是哩!牠是虎宝阿舅。这虎宝也是可怜,时疯傻时清醒的,平日清醒时她阿舅会带出来玩。” “咱们街坊邻居也都看顾着呐。” 怕陆成柏误会,旁边的小摊老板们也帮着证明。 陆成柏将信将疑的将人递给男人,终究还是不放心,便道,“算了,眼下人多又杂,我送你们一路。” 旁边的小贩们见此,都抢着要将自己摊上的特色送些给陆成柏,“这媛子,真是热心肠。来来来,这是我家的招牌秘制月食糕,你拿着吃。” 更有甚者,还有人想将自家的小舅郎给陆成柏作婿子。 陆成柏拉过在一边偷笑的姜池姜宇宁等人,“你们一起。” 姜池极有眼色地上前,和其她四人一起,帮陆成柏收下摊主们的好意,又从包袱中取出一些小玩意儿作为回礼,又道,“我家姨姨性子闷,不太爱说话,还请各位姨婆③见谅。” 摊主们不在意地摆摆手,爽朗一笑,“嗐!多大事儿。不过你们要送人的话快去快回,不然夜深了,天魔就该出来吃人咯!” 姜池她们都没有将明显吓唬小孩的话放在心上,也笑着应了声,就跟着陆成柏一起去送人。 陆成柏一行人不远不近地缀着,看着年轻男人抱着小孩,走到一处院子前敲门。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器宇轩昂的高大女人。她从男人手中接过小丫妵,两人亲昵的不知道说了什么,小家伙抬手指了指陆成柏,高大女人也跟着看了过来。 陆成柏看着母子二人那如一个模子中印出来的脸,放心了。 她一路沉默,跟着众人回到临时租的小院。 半夜,姜宇宁迷迷糊糊地起夜,刚走出门,就看到一个人在院中站着。白皙的月光下,大袍中蔓延出墨绿的藤蔓肆意生长,抓住几道黑色的虚影,张牙舞爪地撕扯干净。 “回去!”陆成柏冷厉的呵斥声响起。 姜宇宁一个激灵,乖觉地后退一步,轻轻关上了门。 ①老媪大妇:媪áo,是一种对上了年纪的女子的尊称。也有媪子,男媪子等对年轻女子、男子的尊称(原出处中解释,一些女义字因语言表达问题,读音有修改,例如:丈夫和农夫。本文也沿用了该读音,非是误写)。 大妇,原指官员的官职和爵位。后也泛指医士、医师。 ②大姆:本文为太姥姥别称。前文的先姆,指先祖。 ③姨婆:姨姨婆婆的简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天魔 第8章 虫子 过了十来分钟。 姜宇宁悄悄拉开一条门缝,往外看去。院子里已经恢复了原样,只有陆成柏一脸严肃地站在原地,手中拿了一枚铜青色的镜子,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站在院子中的神使消失了。 姜宇宁便再次打开门打算去方便,一抬头,眼前站了一堵人墙。 “刚才你有感觉身体不舒服吗?”陆成柏缓和了神情,轻声问道。 姜宇宁将要忍到极限,她涨红了脸,飞快地摇了摇头,“没有。”她现在只觉得内急。 “姜池,你呢?” 姜宇宁随着陆成柏的视线,看向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姜池也醒了,沉默地站在那儿。 “我没有感到什么不适,柏姨。” “那行,你们继续睡,我有事出去一趟。”话音一落,陆成柏就再次不见踪影。 剩下一头雾水的两个人,呆立原地,相顾无言。 两人站了一会,姜池斟酌着欲要开口,就见姜宇宁打了个暂停的手势,飞也似地跑走了。人有三急,姜宇宁已经没有多余精力去思考其她事了,一切等她解决生理需求再说。 看着姜宇宁着急的背影,姜池无奈的轻笑了一声,转身去叫醒姜阔和姜恒。 现在她知道,晚上摊主大姨说的,不是什么单纯吓唬小孩的话了,如果那些黑影就是所谓的“天魔”。 可为什么她们村从来没有出现过,也没见人说起过。明明只是隔了一片林子,一天的路程而已。 再回想摊主大姨说这句话时,神情放松,不像是有被“天魔”影响生活的样子,但不是说“天魔”会吃人吗?姜池觉得有些奇怪。 平日里,村里消息最灵通的,除了那群上了年纪到处扯闲的老觋鸭,就是姜池她们这群精力旺盛、到处乱跑的小子。既然她没有听说过,或许姜阔和姜恒会知道些什么。 两姐妹听完姜池的话,也没有分析出个所以然来。她们信仰神明,并且清楚的知道神明的存在,可是像“天魔”这样的邪祟,她们从小到大都没有听长辈提起过。 三人互相看看,都发现彼此眼中浓烈的探究意味。少年人的好奇心正在不断膨胀,面对未知如初生的猛虎幼崽,什么都拦不住她们,甚至跃跃欲试。 “等天亮了,问问这里的长辈们吧。” “只能如此了。” 另一边,陆成柏正走在街上,蛇一般的墨绿藤蔓游走在她的周围,不停地抓住前仆后继的黑影,而后撕碎。 “姨姨,我脑子里的虫子说,它要吃了你。”清脆的童声好似还在耳边,不停击打着陆成柏的耳膜。 眼看黑影还有增多的迹象。 她有些烦了。 这时候她应该在舒服的床上睡觉,而不是在半夜的大街上,和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混战。 “都给姥子拦着!” 陆成柏一声暴呵。 无数藤蔓开始从她身上脱离,自动扑向黑影。 陆成柏迅速脱身,冲向那个名叫虎宝的小孩家。 小院门前,站着一只漆黑无比的兽,仔细看去像是只豹,头上却又长了角,体型不大,做着欲要进攻的姿势,口中发出低吼声,威吓来人。 “呵”陆成柏嗤笑,手中出现一根藤鞭,狠厉一甩。 野兽向旁边一滚,又立刻翻身,朝陆成柏呲牙,后腿发力。 月光下兽牙锐利如刀,腥臭的口水扑面而来。 空中的藤鞭突然散开,分作几股,直直扎向野兽。 野兽抽搐着掉落在地,插在它脑中的藤蔓慢慢搅动一圈,捞出一颗墨色的透明晶体。 树藤卷着晶体在兽皮上将污渍蹭干净,才讨好地伸到陆成柏面前。 陆成柏觉得有些眼熟,她拿起晶体对着月光瞧,晶体内盘旋着三道极淡的气,它们不断沸腾,却又泾渭分明。 她收起晶体,走进早已无声开启的院门,藤网下的瞳仁紧缩,就看到院子里血腥的场景。 叫虎宝的小孩正拿着一把精致的短刀,极认真的一下一下扎在躺着的男人身上。小孩下手没个轻重,血液溅的到处都是。那男人闭着眼,时不时发出几声痛吟,想来是没死。 “姨姨,你来啦!”虎宝如有所感,抬起一张满是血迹的小脸,随手扔了短刀,笑嘻嘻的朝陆成柏扑过来,却被几根藤蔓拦住。 “姨姨,怎么啦?”虎宝被吊在半空,她歪着头,一脸不解。 “牠怎么回事。” “谁让虫子总在我脑子里吵吵,”虎宝浑不在意地揪出身上一根细藤蔓,把它打成一个漂亮的结又拆开,“它说要吃你,我不高兴,反正阿舅也已经习惯了,我总不能去拉个不相干的人来。” 虎宝不觉得这有什么。 自从她学会说话,脑子里就有个虫子总在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说什么她是女孩不能疯跑,不能吃得太多,要尊敬阿舅,不然以后没有人要。 真奇怪,她一个未来的大女人,凭什么要听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的话,然后小郎唧唧的等人要啊!那虫子看她不听,就一直在她脑子里放一些奇怪的画面,让她的头疼得要死。 “既然让我不高兴,那当然要在让虫子喜欢的阿舅身上讨回来啦!”虎宝说到这,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露出一个夸张的笑来。 “反正虫子会保住阿舅的命。” 而她被巫医诊断为无法治愈的疯病。 不过生活一切照旧,于她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曾尝试和阿咪、巫医等长辈们,提起自己的脑子里有个东西,可每次她说起,阿咪她们就好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做其她事去了。 当时看到陆成柏,虫子就在她脑子里不停叫嚣,“好香好香”“吃了她吃了她”什么的,吵得她心烦。 没想到她不抱希望的嘀咕,这个陌生姨姨倒是能听到。 “姨姨,你能吃掉它吗?”虎宝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看起来有些苦恼,“不然我可能就要多个姊妹了。”之前听到阿舅和其牠男人扯闲,说她阿咪在找合适的年轻配子,这可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陆成柏对于虎宝晚上的话,本不以为意,毕竟这小孩正是爱天马行空的年龄。但刚才院子中,那些黑影明显是冲她来的,再加上那枚眼熟的晶体,很难不让人在意。 藤蔓发出淡淡的绿光,小孩在半空中也不闹腾,安静的被绿光整个包裹。 陆成柏闭上眼,循着绿光在小孩的灵魂中搜寻。许久,终于在一片白茫茫的深处,发现一团诡异的黑,如同水珠般滚动着。 陆成柏操纵绿光正要抓住,哪知那墨团突然暴起,直冲向她…… 藤蔓把已经睡着的小孩轻缓的放回床上,盖好被子,然后悄悄退出了小院。 陆成柏收回在大街上乱窜的藤蔓,顿了一瞬,还是走向那片林子。 原本热闹的树林,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突兀的安静了。野兽们伏下身子,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暗自揣测这位脾气不是很好的神使怎么又折了回来。 陆成柏坐在林中的藤椅上,单手撑着下巴,双目放空。 身下的藤蔓又开始肆无忌惮的生长,没过多久,陆成柏的心脏处也开始长出藤蔓,上面挂着一颗小小的透明藤茧。 藤茧里伸出绿色的锁链,控制住横冲直撞的墨团。另有一道细小的藤将墨团剖成两半,从里面抽出了一道淡绿色的气,飞向等在一边的鸿蒙镜。 细藤在墨团中左右又刨了两下,又扒出一道淡蓝色的气。这道气被藤蔓攥着,放进另一个透明的藤茧里。蓝茧被藤蔓们裹挟着,一起缩回了陆成柏的心脏。 陆成柏回过神,眨了眨眼。她伸手拿过鸿蒙镜,指着那七零八落的墨团,“你吃了它,能够定位到其它的气吗?” “可以试试。” 陆成柏轻轻一点,那枚藤茧就飘进了鸿蒙镜中。 过了半晌。 鸿蒙镜用力的抖了抖,撇到旁边将藤茧吐了出来。 藤茧重新飞回陆成柏的手中。 “哕……它的味道好恶心,它还想反过来吃我,你自己看着办吧。” 镜面上快速浮现一行字,最后以呕吐颜文字为结尾。 陆成柏无奈地捂脸,“那你至少要给个方法,毕竟我可不是真的无所不能的神使啊。” 镜面飞速的闪过了什么,陆成柏没看清,“你撤回什么见不得鬼的东西了。” 鸿蒙镜听了,飞起来给了陆成柏一个暴栗,才教她怎么用墨团定位。 陆成柏将空了的藤茧碾碎,抱着手琢磨面前一张虚幻的地图。 拆分墨团的时候,陆成柏就发现了,墨团只有本能的进食行为。具体食物真的是她,还是其它什么暂时不得而知。此外,就是一些内置好指令的意识片段,根据虎宝的描述感觉有点像病毒。可惜内容在拆解墨团时自毁了,无法进一步分析。 陆成柏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地图上,上面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墨迹,一个绿色的人形图标代表着她的位置。她下意识的将手放到地图上,两指分开,底下的画面随之放大—— 是一个离这里比较近的大墨点,中间零散一些小的。 陆成柏看了眼地图上其它的方向,决定接下来就先往这边走。 第9章 分离 天色刚刚泛白,市场上已经很热闹了,摊贩的吆喝、人们的还价与闲谈,新鲜的瓜果,还有热气腾腾的蒸笼。 健硕的饭堂大姨拿下搭在肩上的毛巾,铺在蒸笼盖上,两只手隔着毛巾迅速揭起。刹那间,面香带着浓郁的肉香窜进人的鼻腔,在里面横冲直撞。大姨看了眼围在跟前的几个小子,憨厚一笑,“丫妵小舅郎们,看看吃点啥。” “老板,我们要三笼肉包,一笼素的,五碗豆浆……” “池媎,我不喝豆浆。” “那四碗,”姜池头也不转地问姜桃,“鸡蛋吃吗?” “也不吃。” 一边的姜恒面带慊气,不耐的话脱口而出,“你们小郎真是麻烦。” 姜池听了,若有似无地瞥了姜阔一眼,眉头微挑。尔后,她便没事人般,继续跟饭堂大姨点餐。 “大姨,加八个鸡蛋,还要……” 姜阔对上危险的信号,脸上挂起僵硬的笑,伸出蒲扇大的手,给姜恒的后背来了一巴掌。这丫妵惹谁不好,非要惹被族长和姜池放在心尖上的小舅郎。姜阔按着姜恒的肩,暗中使劲,“快给小桃道歉,我不记得我们上课的时候,你有缺尊重男性这一课。” “对不起。”姜恒不情不愿的道歉,说完抖开姜阔的手,从大姨那接过其它吃的,径直跟着姜池和姜宇宁走进了饭堂。独留姜阔在原地,尴尬地与姜桃对视。 “阿恒这人就是心直口快了些,她没有别的意思,希望小桃不要同她计较。” “没事的,阔媎。保持好身材,这是我们小郎的必修功课,你们大女人不懂很正常啦!” 姜阔挠了挠头,“之前听游学回来的媎说,妫族的织布很有名,等我们路过,媎送你两套裙装做赔礼。” 姜桃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那小桃先谢谢阔媎啦! 八大族中,妫族最善纺织,她们的布料柔软精致,巧夺天工。其上的纹样无论花草树木、还是飞禽走兽,皆是栩栩如生,做成裙装很是华美。虽不至于有市无价,但也是难得之物,只因男儿不像女人般沉着有定力,极难培养,懂裙装的有名男绣娘那更是万里挑一,每一个都很珍贵。 姜桃满是憧憬,牠下意识掐了一下自己的小肚子,软软的肉溢满在手心,牠有些苦恼的嘀咕,“最近好像吃太多了,都有小肚子了,这一套有点紧身,会不会难看……” 饭堂里坐着寥寥几人,多是从附近村子来赶集的摊贩,她们销完了货,携着行李来吃个早点,就准备回家了。 姜池和姜宇宁拿着吃食刚坐下,就看到昨天的摊主大姨坐在隔壁桌。她俩对视一眼,各自拿着几个包子和豆浆,挪了过去。 姜池顺手递了一个包子给大姨,“姨,问您个事呗?” “昨天您说的天魔是黑雾吗?那是什么东西?怎么我们村里没听过这个?” 大姨也不客气,自然地接过包子,“你们遇着了?” “是,起夜时看见了。” 大姨吃完包子,拿起粥碗慢慢喝了,才道,“你们有学过那场大战的历史吧?”姜池点点头。 姜宇宁在村里生活了几个月,除了跟着姜武阿咪学打猎,还要由认字开始,从头学文化。到出发前,她的常识课只学了大概,关于大战,也只听姜池在树林里说过一次。在大姨颇具严厉的探究眼神下,她硬着头皮也跟着点头,不自在地啃了一口手里的包子。 “那场大战后,各族修生养息了没几年,两国国境内突然失踪了大量人口。议院几番调查,终于找到了几个亲历者。据幸存者说,那些人被不明来源的黑雾卷走,而她们侥幸逃过,是因为佩戴了刻有娲神像的物件。有传闻说那是大战中枉死的怨灵,回来报复……” 这时,一个新来的客人也拿着食物坐了过来,她姐俩好的搭上大姨的肩,抢过了话头,“哪是什么怨灵?两国和议院多次联合问卜,里面根本没有人类的魂灵!可惜占卜无法找出这些不明黑雾的源头。” 这位看着比摊主大姨年长的客人,啜了一口手中的豆浆,继续道,“黑雾出现的频次与地点,都缥缈不定,经历者又都是在半夜遇见牠们。掌事者无从查起,两国只能下令,百姓无事半夜不出门,平日出门远行,要随身佩戴娲神像,或其祂神明的刻像。并下令门窗上也要刻神明像,以作预防。” “你们小子不知道这事,一则,你们那儿还未出现过黑雾,二则,是因为这也算是你们游学中的考验。不过,”说着,拿着豆浆的客人伸出手,朝姜宇宁她们的腰间指了指,“你们在祭礼收到的赠刀,上面就刻有神明像,不然长辈哪能真放心,让你们独自出远门呢。” “说起来,有人看到那位传奇刀客在北阳国现身了。” 姜恒站在一旁正听得津津有味,闻言赶紧将自己手中的两碟放到桌上,拉过一条椅子,“那位姥,不是说已经隐居了吗?” “据说是找到解决天魔的法子,再次出山了。此外还有消息说,她老人家将在北阳设下考题,招收关门徒子。” 摊主大姨打量了一眼姜恒,继续道,“你们年龄正合适,要是想拜师,今天出发,无意外的话,两个月后刚好能赶上。” 五人回到小院,发现陆成柏正坐在大厅喝茶。 几个人你推我让,还是姜池主动问道,“柏姨,阿阔阿恒要去北阳国拜师,我们接下来往那边走,您要一起吗?” 陆成柏一挥手,虚幻的地图凭空出现,她让姜池指出北阳国的位置。 姜池看了好一会,才在地图上画了个圈,随后地图上开始显现大大小小的墨点。陆成柏指着两个墨点,问姜池:“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姜池看着地图仔细辨认,“这是去南昭的方向,墨点所在途径妫族。”说完,她让姜桃去取了她们自带的地图,“柏姨,这份地图您拿着,近几年山海移换,好些地方都有了大变化。” 陆成柏接过地图,图纸是羊皮制的,上面标明了各地名字,还有一些重要的山川河流。两厢对比,确实比虚拟地图精确不少。她轻笑了一声,将地图卷好还给姜池,“看来我的渠道也是老古董了。”浮在半空的地图信号不良似的,花了一瞬,再一眨眼,已更新为羊皮地图的版本。 陆成柏看了眼北阳国的情况,墨点不大,零星散落,她决定还是按原计划走,“接下来不与你们一道了,我要先去南昭。” “那个……”姜宇宁犹豫了许久,终于打定主意,于是不好意思地说,“我想跟着柏姨一起走。” 众人的视线一下都落在了姜宇宁身上,这让她倍感压力,两手无意识地扣着指甲盖,嗫嚅着解释,“啊,我对妫族比较有兴趣,想先去那看看。”姜桃看了一眼姜宇宁,拉拉姜池的袖子,两人走到一边。 姜恒看不惯姜宇宁纠结的样子,径直到她旁边,拍拍她,“堂堂女子媛,有事直说就是,支支吾吾跟小郎似的。如果你不想说,也无需向谁解释。人各有志,你有你的道,我们亦有我们的路,谁都不该被其她人阻拦。” 姜桃耳畔带着红晕,似含羞带怯,小声地对姜池说道,“池媎,我也想跟柏姨走。” 姜池低头看牠。少男的杏眸中带着氤氲的雾气,满是乞求,好像她不答应,那雾就要将她淹没。心脏没来由的一疼,却被主人无情地略了过去。 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少男仍是不放弃。 她终是败下阵来。 姜池看向姜阔姜恒,无奈地说,“小桃也想往妫族走,咱们分开走吧。” “只有你俩,脚程还能快些,祝你和阿恒得偿所愿!”姜池和两人互相拥抱告别,并送上祝福。 “那是自然!” 姜阔找出一个钱袋子,递给姜池,“我刚才还和小桃说呢,要是路过妫族,就给牠买衣服做赔礼。眼下不顺路了,你帮我给牠买吧。” “好。”姜池也不推拒,干脆地收下了,“我们终归还是要去北阳的,到时我请客。” 屋内众人的神情、动作,尽收眼底,陆成柏看得心里直乐。真是朝气蓬勃啊!她懒洋洋地坐着,拿起茶盖将杯中的茶沫撇开,感慨随着茶水一道被慢慢饮下。 待少年们商量好,她们便看见,一根挂着五个光点的树藤悬着。那些光点从藤蔓上脱落,自动飘向她们的佩刀,变成淡绿色的透明树茧坠子。有光点绕着姜桃转了一圈,没有找到目标,歪歪扭扭的想要飘回来,被树藤拦住轻拍了一下,最终老实地落在了姜桃的手腕处。 “这个茧子,危险的时候可以帮你们一把。” 陆成柏看着墨绿的藤蔓渐渐枯黄消散,放下手中的茶盏,悠悠起身,“走吧,早点赶路。” 暖黄的落日拢在少年人身上,添了几分梦幻的浮光,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随着走动时分时合。 少男心跳加速,不时的左顾右盼,手中不断绞着衣角,欲言又止。 就在少年的耐心即将告罄时,牠终于鼓起了勇气,向少年说出自己的心意,“宁媎,我,我……” “救命!” “救命!啊—” 突然,不远处响起尖锐的求救声,打断了未尽的话语。姜宇宁微微皱眉,警惕地抽出短刀,“小桃,你先回去,有事等会儿再说,我去看看。”话音刚落,人已跑出几米远。 姜桃失落地立在原地,暗恼这求救的人,怎么如此会挑时机。 牠转身走回破屋,就看到神使和姜池站在门口,看天看地。姜池摸摸鼻子,看向陆成柏,“咳,柏姨,我们去看看。” “好。” 没走两步,两人就看见姜宇宁脚步飞快地跑回来,手中横抱着一个小舅郎,她身后跟着黑压压的一片,即将追上。 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分离 第10章 裂缝 黑雾顷刻而至。 没来由的,陆成柏心里感到一阵烦闷,她攥紧了右手,嵌在手心的天魔晶在不断发烫。 藤蔓从袍下蜿蜒而出。 周遭的植物开始疯长,袭向敌人。 数不清的天魔蜂拥而来,无形的利齿不断撕咬。 浓郁的黑雾有如实质,散出的气息恶心粘腻,试图入侵陆成柏的魂体。 过往的记忆不断在脑中翻涌,久远的,已经遗忘的旧伤被重新勾起。 眼前一花,坑洼不平的泥土路变成了平整的水泥马路。 陆成柏站在马路中央,茫然地扫视了一圈。 街道两边是一列灰扑扑的店铺,上面挂着的老旧门头,传来淡淡的熟悉感。 天阴沉沉的。 “%$%^$#……” “呜啊……” “%$%^$#……” 身后突然传来争吵,夹杂着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 有大人在嘈乱的间隙,朝小孩吼了一句, “有甲西后哟额!”① 小孩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突然被大人呵止,急促的呼吸了两下,转而小声抽泣。 没过一会,又爆发响亮的哭声。 哭声不断冲进脑中,陆成无奈放下捂耳朵的手,转身打算找找小孩的家长。 就这么放着哭也不是事儿。 蓦地,她看到小孩熟悉的脸,一下子反应过来。 原来是她的幼年时。 周围一群大人还在激烈的争吵,一边往前走,小孩跟在边上抽抽搭搭的。 她轻易就想起了这一天。 只是个老套的故事。在不怀好意的挑拨下,一张模棱两可的照片,加上所谓的“父亲”长年在外不归家的佐证。在过年的前夕,矛盾爆发了。 那时的她是什么感觉呢? 其实已经记不大清了。 她只是隐约察觉到了,家里即将发生的变故,也模糊的明白一些。至于为什么哭?现在回想,大概是小孩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无措? 以及,想用哭闹吸引大人的注意? 或许都有吧。 以为撕开她的旧事,就可以伤到她吗?真是可笑。 她的心早就在经年的反刍中,长出了一层坚硬的壳。 人群越来越近,一股莫名的吸力从幼年期的她身上传来。 啊这,以她遍阅小说的经验,这幻境不合格啊。 姜宇宁抱着小舅郎头也不回,径直掠过姜桃,冲进破屋内。 少男的瞳仁圆睁,怔愣在原地,牠紧抿着唇,保养漂亮的指尖不自觉地用力,掐进相错的手心软肉。 “愣着做什么!快进屋!” 姜池一把拉过姜桃,将牠也推进屋内。 姜宇宁持着短刀重新走出来,和姜池一起守在屋外不远处,不时打散几只漏网的天魔。 虽然短刀上刻了神明像,但只能打散黑雾,不能做到完全的消灭,没过一会,黑雾又会成型,让人烦不胜烦。 若是普通兵器,连打散也很难。 好在有神使留下的藤蔓在,黑雾被打散后,都被引到了藤蔓中,她们着实轻松不少。 不过天魔出现的时辰,好像越来越早了?姜池抹了一把汗,看向前方。 草木还在和黑雾厮杀。 而神使的身影消失在黑雾中。 由于天魔的幻境不精,陆成柏只是被强行锁在幼年体的身体里,以第三者的视角,旁观了另一个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 幻境中的“她”在母父争吵后,依然懵懂的跟着父亲离开小县城,去了陌生的城市。而在人生的第二个节点,“她”没有听老师的建议,回到老家高考,而是在父的重压下留了下来。 从此“她”成了一个柔顺、听话,不敢反抗的木偶,所谓的父随心所欲的操纵着“她”的人生。 “她”遵循被安排好的轨迹,按部就班的读完大学、工作,然后…… 被明码标价。 雪白的绸纱布满礼堂,像无声的挽歌。 油腻的斑秃男人撑着紧绷的礼服,站在红毯的另一端,朝着“她”露出一个自以为帅气的笑。 “她”的身旁,是同样中年横向发展的父。“她”忍下微妙的不适,露出合宜的笑,挽住父伸出的臂弯。 “她”无知无觉,随着父的脚步向前,被无形的锁链牵引着,即将进入另一个人生的“牢笼”。 真是够了! 面前的场景,让陆成柏恶心的想吐。长久积攒的力量,终于让陆成柏挣脱天魔对灵魂的束缚,得以独立存在。 陆成柏现身的刹那,手中化出藤剑,以无法阻拦的速度,直直刺向那个志得意满的男人。 “你知不知道,我想这么做很久了!” 盯着那双浑浊的眼睛,她将藤剑继续下压一寸。 眼中满是怒火。 “背信弃义,谎话连篇,把亲子当作工具!你简直不配为人!” 惊诧过后,男人无所谓的后退了一步,胸前的伤口在自动缓慢的愈合。 “再怎么说她身上也流着我的血。” 男人看着眼前和亲子长得一样的女人,嘴边露出轻蔑的笑。“我给了她生命,花了大价钱把她养大,现在正是她回报的时候!” 喋喋不休还在继续。 “女人么,不就是要结婚生子,我做这么多可都是为她好。” 不屑、漫不经心、高高在上的语调,毫无意外的令人作呕。 “她妈又不管她,不听我的话还能听谁的……” 说谎! “噗!” 一声轻响,男人的身前穿出许多藤蔓,肉眼可见的,男人臃肿的身体在缩小。 “‘给了她生命’?呵,你拿什么给?你的脸皮还真是堪比城墙,恬不知耻!你不过抖了那么一下,提供了几个配子供母体挑选罢了。她的血液,她的□□都来自她的母亲!” 陆成柏闭了闭眼,这只是幻境,不要被牠影响。 她冷静下来,持着藤剑逼近,再次抬手。 藤剑轻易穿透男人的头颅,眨眼间,牠整个人塌缩成一团雾气,横冲直撞的逃窜,被藤蔓网捕捉,压缩成如硬币般大小,形成一个藤茧。 陆成柏走向另一个“她”。 “她”跌坐在地上,被吓的缩成一团。 她突然想起来少年时,在某一个夜晚,忘了是什么缘由,那个老登往外拉扯着她,威胁恐吓她,让她自己去找妈。 “不就是把头发剪了卖钱吗?你这么想着你妈,那你自己去找她啊!” 没有开灯的房间,牠的脸和着黑暗,就像一头狰狞的怪兽。 成了房间角落里不可名状的阴影。 那时,她也和此时的“她”一样,彷徨无助。她怕真的被丢掉,死死抓着门框,嘶哑哭喊着求饶。 陆成柏蹲下身,定定地看了一会“她”,那双眼里是顺应规则的麻木,黑洞洞的映出她的怜悯。“你终究不是我。”她轻轻的环抱住“她”。 “辛苦了。” 两枚藤茧飘至手心,礼堂开始震动、龟裂,无数藤蔓攀上桌椅墙壁,抓住四处逃逸的黑气。 乡间小路重现出现。 天魔被清理干净,陆成柏返回小破屋。 突然,脚下的动作一顿,她心有所感,转头向天上看去。 无云的天幕上,突兀裂了一条缝,从里面冒出黑雾来,被无形的力量阻挡着,不能出来更多。在黑雾背后,有类人的身影一闪而过。 在无形力量的压制下,黑雾被摁到裂缝外,天幕也恢复如初。 短短一瞬,仿若错觉。 陆成柏长久地看着那儿,心中疑惑更深,召出鸿蒙镜想问问,铜青古镜却如死物般毫无动静。 “牠身体无大碍,只是被天魔黑雾侵袭,又受到惊吓晕过去了。” 掌心的晶石不再发烫,陆成柏召回蜷在陌生小舅郎手腕的细藤,捏在手中捻了两圈。 “我已驱除牠体内的黑雾,一会就能醒了。” 正说着,那小舅郎眼皮下快速转了几转,悠悠醒了过来。 那少男一睁眼,便抓住手中的披风裹紧自己,拼命往墙角缩去。脏兮兮的脸上,一双桃花眼却是明亮非凡,此刻正怯生生地望着面前几人。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姜池左右看了看,姜宇宁在出神,姜桃撇着嘴不知在生什么气,至于神使大人,这等小事怎么也不该再去劳烦。她笑容温和地给少男解释,“我们正在游学途中,在这里休息时,听到你的呼救,我的伙伴发现你晕倒在路边,便将你带了回来。” 接着,挨个介绍了她们四人。 “不知男娘②是哪里人,怎么会这般形容?可是和家里母舅走散了?” “我,我叫木矛,住在妫族附近的小村子,”小舅郎的声音低不可闻,“是……偷跑出来玩,迷路了。” 木矛?真是奇怪的名字,是假名?再者,牠这迷路的路途着实有点远了,前面的城离妫族有半个月的路程,以男子的脚程怕是还要更久,牠一个小男郎胆子倒挺大,竟然也不求助育堂? 姜池看了一眼陆成柏,见神使大人没什么反应,继续说道,“真是巧了,我们刚好顺路,可以送你回去。” 少男垂眸,手中绞弄着披风,犹豫了一会,才小声说道,“多谢娘君相助。” 木矛看着几人走出屋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祂真的不会发现了吗?” “放心,我的隐蔽能力可是同类中最好的!况且,我舍了一点能量让祂取走,祂不会怀疑你的。” “虽然与原计划略有偏离,但那无关紧要,接下来你按原计划行事。” “那就好。” 少男不再与脑中的声音对话,重新躺下沉沉睡去,牠连日辛苦赶路,又要避着育堂的搜寻,实在是累了。 ①“有甲西后哟额!”:浙江小小小县城方言音译,普通话为“有什么好哭的!” ②男娘:是对小舅郎的敬称,类比男社的“女郎”。另,除“媪子”外,“娘君”也是对年轻女子的敬称,男子则为“男娘君”,后文不再赘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裂缝 第11章 偃师 “再来一个!” “再来一个!” “诶,大师,那小猴儿跑了!” “快快,抓住它!”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儿,一大群围着的人们瞬间涌动。 突然一只活灵活现的木猴儿,从人群的空隙中挣脱而出,直奔向迎面走来的几个人。 那猴儿身子一矮,脚下发力,噌一声,就要跃至那几人中寡言的少年肩上。 寡言少年的同伴应是说了什么趣事,引得少年笑容不止。她们新奇的在街上走走停停,俄而听见有人惊呼,少年似有所感,一转头,就见一个黑影正朝自己扑来,下意识地抬手一抓,但那物件冲力过大,震得她手心一阵疼痛。 待她看清是一只猴儿,它早已从手中挣脱,踩着她的肩又朝身后的人扑去。 少年身后,是一个脸上有疤,蒙着眼的青年,行动间却不见滞涩,几下就钳住扑面而来的猴儿,将它的四肢稳稳攥在手中。 “豁!吓我一跳,原来是只木猴,这也忒灵活了些。”那寡言少年揉了揉掌心,又拍拍胸口,面上多了一丝活泼。 身旁一圆脸少男新奇的打量木猴一番,夸赞道,“这小猴做的真是精巧,若是覆上皮毛,怕是能以假乱真了。” 说趣事的少年也笑道,“我前几日出门,曾遇到一个路人。她与我说,最近新出现一个有神奇手段的偃师,制作的木偶不止精巧,还能行动自如,我当时还不信,今日见了果真让人惊叹!” 陆成柏从手中的木猴移开目光,微微一笑,“它的主人来了。” 没一会,一个沙哑的嗓音响起,“在下严雪蒿,实在抱歉,我家小猴失控冲撞了各位,这是赔礼。” 只见来者一身灰旧大袍,做木匠打扮,满头白发,面容却仍是二十几岁的模样。身边跟着一只同样是木制的羊,羊背上挂了几个篮子。 严雪蒿注意到陆成柏的目光,脸上扬起一抹和煦甜腻的笑,一双眸子黑沉如渊,怎么看都有种微妙的怪异感。 她从木羊背上拿下篮子,又从袖中取出几张硬质纸片,一起递给了离得近的姜宇宁和姜池两人,“一点小玩意儿,还请不要推辞。” 姜宇宁接过纸片,好奇地问了一句,“这木猴凭空而动,是有什么机关巧术么?”说罢,又觉得有些冒昧,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尴尬地找补了一句,“呃,抱歉,冒犯了,实在是有些好奇……” “无事,不过是不足挂齿的小手段。”木匠仍是笑着,她从陆成柏手里接过木猴,放到羊背上,朝众人拱手道别。 却见那木猴倒立着,朝众人做了个鬼脸,才心满意足地拍了拍羊角,那木羊便乖巧地跟在木匠身后,一起离开了。 姜宇宁翻看手中的纸片,只见中间是两只活灵活现的木偶,上书“《莲虏传》木偶戏凭证”几个大字,周边装饰着精美的线条,最底下标注了使用日期。 “这个好漂亮!” 她惊叹着,将凭证分给其她几,数量竟刚刚好。 陆成柏接过纸片,想了下接下来的路程,便道,“开场时间是后天,刚好可以看完再离开。” 陆成柏从睡梦中惊醒,看着木质的天花板有些失神。 她又梦见了那条白雾中的小路。 那棵高耸入云的巨大古树仍然立在路的尽头,与初次见面相比,树干上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黑色空洞,有墨绿的蛇从树冠处蜿蜒而下,蛇眼冰冷,发出嘶嘶声,生气地质问她,“你怎么还不回来?” 回来?回到哪里?她还能回到哪呢? 一股难过的情绪溢满整个魂体。 房间里,客舍提供的安神香已经燃尽,淡淡的余香弥漫在鼻间。 本应是安抚心神的香味,此时她却觉得有些过于甜腻,惹人厌烦。 其实她完全可以不用睡觉,也不用吃东西,但总觉得那样没有实感,只有夜晚躺在床上安眠,一日三餐尝到食物的味道,哪怕只能用额外的力量消解。 只有这样她才能真切的感到自己还存在着,虽然是以魂体的形式。 她偏头看向半开的窗外,天已经亮了,温暖的橘红爬上天幕。 有细小的黑色丝线在其中蠕动,像虫子吞噬血肉一般,慢慢胀大,黑色的身躯伸展开来,泛出黑气。 陆成柏早在看到那丝黑线时,就快步走到了窗边,亲眼看到裂缝形成,无名的怒火从心底涌出,本不会再有反应的心脏处,此刻剧烈跳动。 咚, 咚, 咚…… 那黑气纠缠着,旋转扭曲,对人有着莫名的吸引,想要不管不顾的坠入其中。 “这是你的安身之所……” “不要听,不要信……” 她双手紧捏着窗沿,死死盯着那片黑暗,两个声音在她意识中吵闹。 “驱逐牠们!” “来拥抱我们,加入我们……” “来吧……” “驱逐!” “在这儿你将……” “不可听!不可信!” “不用再那么辛苦……” “砰!” 一声响动,灰扑扑的铜镜将陆成柏击倒在地。 她捂着头从恍惚中清醒,扶墙站起,再向天看去,那道裂缝被一只无形的手强硬抹去,连着更多即将涌出的黑雾一并消失无踪。 陆成柏抓住铜镜,嗓音有些干涩,“鸿蒙,这到底……是什么?” 鸿蒙镜闪了又闪,最终只有寥寥几字,“去妫族”,下一秒文字消散,镜面彻底没了反应。 陆成柏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稳下心神。她闭上眼,周身藤蔓疯长,又瞬间消失不见。 再睁眼时,她身前已漂浮了几个大小不一的藤茧。自从第一次看到裂缝后,她对魂体力量的掌控更深了一步,可以扩大范围对生物进行筛选,不用再费劲一对一。 以前筛过的也不用担心,她在每个个体上都留下了一丝微小的气,不至于被本体排斥,这道气相当于防火墙,遇到外来物会自动防御。不做重复工作,这是她过往作为一名合格打工牛马的必备特质。 她处理好藤茧,将纷纷扰扰抛至脑后,决定先去吃早饭。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大堂此时没什么人,小二刚忙完一会,正坐在柜台后歇着喘气,就听到隔开后院的帘子处传来动静,她耳尖,连忙走过去。只见是昨日那位令人印象深刻的客人,这位客人虽然双眼有疾,走路却比寻常人还要稳健,看向你时,会感觉后背毛毛的,像被无形的眼睛盯住了。 小二如对寻常人般,正常有礼地问道,“早上好,客人要吃点什么?” 陆成柏被大堂中包子米粥的香气扑了一身,被勾的又“饿”了几分,她朝小二媎礼貌的笑笑,点了几样招牌。 “好嘞,您的同伴已经在大堂了,我带您过去。” 陆成柏没有拒绝小二媎的热情,随着她走到姜宇宁她们所在的长桌。 甫一坐下,就听见客舍大门处一阵热闹,想来是一群新的客人。 小二依然热情的上前招待,却见那领头的人摇了摇手,从袖中取出一张画像,“某是京城育堂掌事,奉命办公,你可见过这位小舅郎?若能提供线索必有重谢。” 小二凝神细看,激动地一拍大腿,“可真是巧了,牠就在大堂呢。”她伸手直指陆成柏这桌,“您看那儿。” 掌事顺着小二的手看过去,侧对着门的那一边坐着一女二男,其中左边的少男恰好抬头与她对视,一双桃花眼与画像上的别无二致,甚至更要引人注目。她比对手中画像,确认就是要找的人,于是解下一个钱袋递给小二,“你的了。” 姜池吃好放下碗筷,就见木矛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脸色唰一下子变得惨白,关心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是……是有点,我回房再休息一下,你们慢慢吃。”木矛声音有些颤抖,起身就跑。 掌事见木矛要跑,赶紧三两步走过去,叫住了牠。 “柔小郎,还请不要再跑了!” 她伸出手臂拦在木矛身前,恭敬地说道,“请您跟我们回去吧,府君一直很担心您。” “我不回去,”木矛摇头,连连后退几步,突然撞进一个温暖的胸膛里。牠抬头一看才发现是不知何时站起身的姜宇宁,边上是一同站着的姜桃,此时正一脸愤恨地瞪着牠。 牠来不及多想,慌乱间一把抓住了姜宇宁的手,像是抓住了主心骨,牠几乎是大喊出声,“我不会回去的,只要……只要有监护就可以了吧,那我要她!” …… 大堂内突然安静了一瞬。 木矛不安的用余光扫视,发现周围的人都看向了牠。她们的视线如刀一般,上下打量着牠,像是在斟酌从何处下手,好剔下最肥美的部位。 牠被看得有些害怕,但仍然紧紧抓住了姜宇宁的手。 姜宇宁不知这小舅郎突然间哪来的力道,拉都拉不开。她有些懊恼,早知刚才应该迟一步起身才是,也省得现下被卷入什么莫名奇妙的事件中。 监护……什么监护?好像有点印象,就是记不大清了。 “您想好了吗?虽说结契后,府君也不能再干涉您的行踪,但……还请您再考虑一下。”掌事神情有些不赞同,监护这事若是私下里说也就罢了,如今这大庭广众的…… 人们认为男子没有母神的赐福,无法拥有创生执死之权柄,天生便暴躁易怒,忌忮心重,是以需要修心养性,且牠们成长中有个好的引领者是很重要的。因此监护对男子而言非同小可,除了母舅姊妹等家人天然就有对男儿的监护权,剩下的便只有妇君了。 “不用考虑了。”木矛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好吧,”掌事无奈的叹了口气,“不过,还是要问一问这位娘君的意思才行。” 木矛没去想对方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松口,连忙轻轻晃了晃姜宇宁的手,眼里满是乞求。 姜宇宁看着眼前泪眼婆娑的少男,牠眼尾泛着红,可怜兮兮地求着她,柔软的像只兔子。手臂上传来的晃动,让她有些恍神。 此番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木矛的大胆言论,她们心里都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那少男虽然穿着普通,可既然能让官姥姥亲自来找,想必也是很有来头的,若牠指定的少年拒绝,或许能轮到自己呢?毕竟谁不希望“贤婿扶我青云志,我还贤婿万两金”呢? 周围人都状似无意地伸长了耳朵,等着这少年的回答。 第12章 戏剧 姜桃此时很心焦,牠看着那个不要脸的男人几乎要贴到宁媎怀里,烦躁得连衣角都要被牠绞烂了。 宁媎一个大女人怕是记不得这监护的微妙处,同为男子的牠还能不清楚吗?这木矛真是绿茶,之前明明有那么多时日可以说清牠为何独自在外。或者再识相些的,就自己主动告辞离开,偏要等官姥姥找上门来,真是给她们找麻烦。之前就破坏了牠的表白,现下竟然还要跟牠抢人!真是贱! 姜桃也将手搭上了姜宇宁的胳膊,柔声劝道,“宁姐姐,此事关乎男儿家声誉,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姜宇宁头也不转地拂去姜桃的手,径自轻柔地摸了摸木矛的软发。她脸上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清润的嗓音如水一般,“不,我心悦小矛,我会做牠的监护。” 周围的看客听闻此言,皆是失望地收回了耳朵。 姜桃不可置信地看着姜宇宁,可牠切实看到,少年眼里那浓郁到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爱意! 怎么可能! 牠觉得自己很是可笑,在族地时明里暗里对姜宇宁示好,听到她要去游学,巴巴的去求了母亲破例让牠同行。 一路上也是各种手段都用上了,可少年仍是木头一般,还对牠说,“我从来是把你当做自己的男妹,以前或许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我给你道歉。” 可是,可是!她现在居然说,她心悦一个只认识了十几天的小郎! 姜桃啊姜桃!你多可笑啊! 呵哈哈…… 事已至此,牠姜桃从今日起也不要再喜欢她了!牠虽不是城里的官家金贵小郎,可也是一族之长捧在手心中长大的男儿,自有牠的娇傲! 牠维持着脆弱的体面,露出一个难看的笑,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如,此,甚,好。” 掌事见当事人自己同意了,又早就看见姜宇宁腰间佩有宝石短刃,便明白这位娘君已是可以自己做主的人。于是她从腰间的布袋子中,取出一份契书来,“虽说如今签契早了些,但小郎离家在外,签了也好让府君安心。若是没有问题,你们二人便在此处签字吧。” “好。” 双方签字完毕。 掌事又拿起细细看了一遍,见没有错漏,眉眼间也有了一丝松快。暗道这棘手的苦差事眼见着就要结束,等会就和姐妹们去好好吃一顿。 她收回心思,交代最后一件事,“在我来前,府君就知道您怕是不会再回去,因此让我再转交您一句,‘往后好自为之’。”说罢,将契书的下半张撕下交予姜宇宁,朝诸人略一拱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同一场突兀的短暂戏剧,来去匆匆,只留下散场后的凌乱摊子。 “诸位娘君,之前实在抱歉……” “停,”在一边听瓜下饭,吃得正香的陆成柏阻止了木矛的话头,她端起几盘早点站起来,“回院子再说。” 十五年前,南昭境内突然出现一个“罗生教”的组织,在各地掀起不同程度的暴乱。 皇帝的长姊姒焕刚诞下男儿月余,然而情况紧急,姒焕坚持领兵,要同去平乱。 当时有大巫按例为几位将军卜问,诸人皆是顺利无虞,只姒焕一人得了个此行大凶的结果。 这位大巫的卜问是当世之最,无人能出其右。皇帝当即要换了领兵人选,却被她阿姊阻止了。 身材高大的女人,神情坚毅,泰然道,“人固有一死,我若不去,或许就是别人替我赴死了。我既享了王姥身份带来的利处,那承担更多责任就是我该做的。何况堂堂女子,怎能因一谶言就畏缩不前!只是我这小男儿出生的实在不合时宜,日后只能辛苦阿妹代我管教了。” 出发当日,皇帝亲至城门相送,姊妹俩含泪而别。 这一去怕是此生再不能相见。 或许是已得知既定的结局,姒焕勇猛更甚,一马当先。此次平乱仅持续了半月,众人皆打趣大巫年老也有了失误的时候。可没想到返程第二日,队伍遭遇埋伏,姒焕为掩护年轻战士,被流箭射中要害,力竭而亡。 军队惨胜,仅剩几位生者扶灵而归。那年轻战士就在其中,她看到在城门处的皇帝,顿时泪流满面,连说自己是南昭的罪人。 皇帝早知结果,仍然痛心不已,但她敬爱的阿姊一生勇武,想来也不愿看到手下的兵这个样子,哭得如同烂泥一般。于是一把拽起痛哭的战士,厉声呵斥,“你的将军救你一命,不是让你在这儿哭的!孤命你带人清查‘罗生教’,三日后出发。亡者厚葬,其家人做好抚恤。”“是!” 等皇帝忙完这段时日,再晃过神来,发现白嫩嫩的小男娃长大不少,眉眼间逐渐有了阿姊的影子。她怕这姪男继承阿姊的性子,男娃过刚易折,于是给牠取名为“柔”,以求阿姊唯一的后嗣能够一生顺遂,平平安安。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也不知是哪个觋鸭传的谣,说是姒柔命里带煞,天生克母,不然怎么牠一出生国内就起了祸事,母亲也因此为国捐躯!皇帝派人查明揪出了造谣者,发出告示安抚人心,天灾**不可避免,异教邪性异军突起,稚子何辜! 表面的谣言易破,背地里 “灾星”的说法却愈演愈烈。 皇帝政务繁杂,一忙碌起来连自己的一双儿男都顾不上,姒柔那儿就难免有些疏忽。伺候姒柔的侍男玩伴明面上恭敬,却在暗地里苛待。 终于有一天,姒柔在看了“不受宠贵男闯荡江湖遇见真爱”的话本故事后,收拾了小包袱偷跑出宫,化名“木矛”在外游荡,直到被天魔袭击遇见陆成柏等人,与她们同行,才被育堂发现行踪。 姒柔期期艾艾地看着姜宇宁,“我不是故意要骗你们的,我只是……只是害怕,害怕你们会把我送去育堂,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说罢,眼里的泪又落下来。 “怎么会呢。” 姜宇宁轻叹一声,从袖中拿出一个帕子,轻轻擦去少男的泪,又将牠拥在怀中好一阵安慰。 姜桃看着那边温声细语,柔情蜜意的两人,心火直冒,眼尾红红的,捂着脸跑了出去。 姜池看看这两人,又看看大门方向,暗道无奈,追了上去。 陆成柏听完故事就出门了,不想掺和少年人的私事,她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走,周身空间不时微微扭曲,脚下绿色一闪而过,无形的力量铺开,拂过每一个活的生物。 无聊的重复工作,促使脑海里的思绪开始繁杂。 这段时间,陆成柏陆续回收了不少墨团和天魔晶。 她回想了手中墨团的来源,发现多是从男子和孩童身上取出,还有少数的雄性动物。 仔细对比过几块天魔晶,她终于想起那莫名的熟悉感来自哪了。 伽蓝星进入末世后,万物都拥有了异能。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人类和异兽异植的身体里都会有一块储存能量的晶核,级别越高晶核的颜色也越纯粹。 陆成柏曾在某一场拍卖中,见过类似天魔晶这样的晶核。 那是一块木系晶核,本身的颜色很纯粹,可惜里面夹杂着一丝墨色,却反常的被拍卖方宣称是比高级晶核还要稀有的,没有明说效用,最终却仍然拍出了极高的价格。当时她还与队友说买家人傻钱多,现在想来怕是少数人掌握了不得了的秘密啊。 天魔出现的时间,也越发早了,上次出现是落日时分,下次呢? 唉,这样她什么时候才能找个洞天福地,安稳窝着? 噼啪—— 炮竹声响,拉回了陆成柏的思绪。 不远处锣鼓喧天,且有越来越近的趋势。于是她伸了个懒腰,散漫地理理衣袍,快走了几步看热闹去。 街上的人汇聚到一处,厚厚一层,挤得水泄不通。她左右环顾,见无人在意自己,悄悄地,使袍下藤蔓再长了几寸。 一入眼,便是满目艳丽刺眼的红。 长龙般的队伍从眼前走过。她们穿着红衣,两人一组抬着红木箱子,那箱上也被缠上精致的大红布花,抬箱人走过,又是锣鼓接上,再之后是一匹骏逸的白……白骡,其上坐着一位丰神俊朗的娘君,正神采飞扬地拱着手,邀请围观的人们前去吃喜宴。 她身后是一辆同样装饰着红绸的驴车,四个俏丽嗲羞的小舅郎在两边分派一些红纸包着的零碎,口中不断说着吉祥话。 陆成柏眼快的抓住一个红纸包,随意拆开,里面是泛黄的糖块,泛着若有若无的熟悉甜香,上面附着一枚小巧的贝币。 贝币上染着小小的,红色双“喜”。 “这位娘君的运气真好呀!想必很快就要抱得美人归了。” 耳边乍然响起软糯的男音。 陆成柏面无表情的看过去。 眼前是一个穿着水红长裙,脖间环着繁复丝带的纤细小舅郎。 那小郎看到陌生女人转过来的脸,小声惊呼,“啊……”牠迅速抬手捂住嘴,咽下不礼貌的言辞。 陌生娘君的双眼束着不知材质的布条,让人难以忽视的狰狞疤痕,打破了主人懒散的气质。小郎觉得她好似能看到自己的动作,正要再开口赔罪,女人却只一停顿便冷淡地撇过头。 无形的藤蔓从人群中收回,陆成柏捏着零星几颗藤茧和那个红纸包,朝驴车的方向看去。 头一次,她的藤蔓遭到了阻力。 “王家小郎好幸福啊!” “是啊,真羡慕牠,没想到李大娘君竟能答应这么荒唐的事。” “要是我的未来妇君,也能为我办如此盛大的结亲礼就好了。” “要我说这李大娘君也太纵容新婿子了,王小郎说要办结亲礼,就同意办了。” “啧啧啧,感觉这舅郎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也不像是会过日子的。” …… 陆成柏随着人流往前走,听着四周杂乱的讨论,拼拼凑凑算是解了心中疑惑。 以她前世对母系的浅薄了解,还有这段时日的见闻,明空应当没有类似“昏因”这种制度才是,相应的也就不会有“昏礼”了。 在明空星,无论在哪族,结亲都不算是一件特别大特别隆重的事,并不会大操大办,不过是女家人给舅郎家提一些礼物罢了,还从未有过如此盛大的“结亲礼”。 据周围人的谈论,这是新婿极力要求的,说什么这是家人爱牠的体现,不会被女家人看不起,也能证明女家人的重视。还说既然从来没有盛大的结亲礼,那就从牠开始。小男儿家家的,谈起结亲来却一点不知羞,真是被家人宠坏了。 经历过现世的陆成柏哪能不知道“昏礼”的真实面目呢?说着是重视,可这只是一层甜蜜的假面罢了,当然对于小男人的“重视”,她倒也乐见其成。但由一男儿主动提出,就怕是别有意图,前车之鉴在那儿呢,她不免有些担忧。 陆成柏看着手中的糖块,和那枚被人为赋予含义的贝币,拧紧了眉。 运气好吗? 她不觉得 应该是秽气才对。 手心收拢。 几粒碎屑从指间落下。 想赶紧结束俩亚人的戏份了,真的烦,但是以目前的进度应该还有个几章,好想赶紧写完这个故事开新的,可惜本人墨水不多又容易纠结,只能慢慢磨了。 按理几个亚人出场的时候,应该礼尚往来多描写一些外貌什么的,足啊腰啊手啊的,但实在不想在牠们身上多费什么笔墨,就这样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戏剧 第13章 工伤 “嗷!” 人实在太多了,陆成柏身后再一次被撞到,响起一声熟悉的痛呼。她轻轻划动手指,周边撑起不易被人察觉的微小间隙,不至于有人再往她身上撞。 陆成柏微微转头看了一下身后,果然是姜池,她此时正捂着鼻子,脸皱成了包子,罕见的出现了沉稳之外的神态,有趣的很。 “柏姨有没有看见小桃?” 少年揉揉酸痛的鼻子,顺手擦去眼角生理性的泪花。刚抬眼看向身前的人,就见一只大手伸过来,轻易拎着她的后领,幼崽似的被拎到了陆成柏的身旁。 “没有看见,今天人太多了。” 陆成柏将人拎到身边,顺道将间隙延伸过去。 “你们族有这种结亲礼吗?” 作为在伽蓝生长了将近三十年的人,陆成柏对于这种仪式,心里总觉得烦闷,前世种种前车之鉴仍记忆犹新,难免会想的更深些。 “我们族?没有的,我也是第一次见。说起来,近些年各族对于小郎好像都更宽和了。 像按照传统,月节是绝对不能出现任何雄性的,可近两年都允许牠们远远旁观了。 还有小桃说要一起出来游学,族长也同意了……” 说着说着,姜池敏锐的察觉到奇怪之处。 姜族与妫族由于不知名的原因,没有参与建国,仍然以部落的形态生活,算是守旧派。按理再怎么宽和,也不应该出现让男人旁观月节这种情况才对。以往姜池身处其中不觉有异,现在单拿出来怎么想怎么怪异。 也不知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听完姜池说的,陆成柏心里更觉得有问题。 不对劲。 很不对劲。 是哪里出问题了?她又想起不再有反应的鸿蒙镜,答案会在妫族吗? 她不知道。 眼下她要先去解决李家那个新婿子的问题。 人们随着队伍到了李家,在她们的见证下,这对新人有模有样地拜天地高堂。随后李王两家请众人随意找空位吃饭。没地坐的也不要紧,主家打包了许多染着“喜”字的馒头,附带一小包酱肉,说是新婿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陆成柏看得直皱眉,她走到僻静处隐去身形。姜池已经去别处找姜桃了,陆成柏也就不用额外再考虑怎么支开她。 仆隶都到前院招待客人了,此时后院里静悄悄的。院里的花草被细心打理过,花香四溢,开的极盛。 此时正好吹过一阵风,香味愈发浓烈。陆成柏嗅了嗅,在其中闻到一股熟悉的甜香,仔细回想,才发现是昨夜点燃的安神香,以及今日拿到的那块糖。 她好奇地分辨其中的香味,很快在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花香的来源—— 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几株艳丽的紫色花朵,枝干光滑无毛,是她记忆里那种很刑的植物没跑了。 李家用这种花做食物?还是王家人? 她们知道这花的副作用吗? 谁教的? 还有客舍的安神香又是哪里来的? 陆成柏提早放出的藤蔓突然动了动,惊醒了她。 是几个男仆簇拥着新婿子回新房。 嗲嗲软软的男音吩咐道:“你们也去休息吧。” “是。” 陆成柏又等了几息,等到院子里再度安静,才往新房走去。 藤蔓先行,在她开门的那刻,已将新婿捆住,并封住牠的嘴,避免大声喊叫引人过来。 没有理会不停挣扎的小郎,藤蔓里伸出细小的“足”,往牠的意识更深处探去。果不其然,遇见了一层无形的阻碍,上面荡开黑雾,凝成触手开始反攻。 陆成柏将藤蔓凝成锥,狠狠刺去。 正是焦灼之际,一个黑影遮住了她。 “这位客人怎么不去前厅饮宴。”平淡无波的声音响起。 一条藤蔓咻地往陆成柏的身后而去,缠住离她仅一指之遥的匕首。 陆成柏这时才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被绑住的青年。 李大娘君仍穿着大红喜袍,却没了在街上时的恣意飞扬,此时双目被黑雾笼罩,面上狰狞,仿佛内里换了一个人般。 “奇怪了。” 按理有防火墙后,不应该再被病毒攻击了才是。既然不是外因,那就是内里有问题。 陆成柏嘀咕着,也控制藤蔓小心地进入李大娘君的意识海中。 这不像是以往笼统的筛查,意识海深处储存着大量记忆,稍有不慎就有看到她人秘密的风险,虽然不是主观故意,但到底是不道德的。 她尽量避开人家的记忆,慢慢筛查其中的每一处,终于,在最深处找到一小团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灰绿色。 藤蔓迅速飞扑过去,吞噬意图逃跑的灰团。 这边一解决,男人那边的屏障也出现了破绽。藤蔓势如破竹,一路直达牠的意识海深处。 “咕嘟,咕嘟……” “啪!” 黑色的泡泡破裂,里面冒出黏腻、腐烂恶臭的气味,整个意识海就如同臭气熏天的沼泽一般。 陆成柏感觉她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这是工伤! 她捏着鼻子,开始指挥藤蔓干活。 几条藤蔓犹犹豫豫,你推我搡,拉拉扯扯,在原地打起了结。 这么臭谁爱上谁上。 就在陆成柏的耐心即将告罄,要换一批的时候,旁边一条细细小小的藤蔓动了,它摇摇晃晃的在一点点吞噬黑气。 陆成柏有些欣慰又有些无语,她牛马的那部分又作祟了。 给其她藤蔓再次下达指令,它们才四散开来,不情不愿开始干活。 整个意识海都被藤蔓封锁,她分出一半的意识注意外界动静。 另一半触摸那些游离的记忆,希望能够找到有用的线索。 陆成柏再次睁眼,看到自己正站在一条林间小路上,边上是捂着头刚醒的李大娘君。 “这是哪?” “在下是李胜,请问阁下是?” “陆成柏。” 看来是没有刚才的记忆,陆成柏随口应付,继续思考着往前走,大概是因为没有解开对李胜的束缚,将她也拖入到这新婿子的记忆中了,“什么都不要问,跟紧我。” 不知道自己刚被翻了一遍意识海的李胜,此时总觉得浑身不得劲。她在一旁伸胳膊踢腿快速打了一套拳,还是觉得不舒服。眼看着那位莫名其妙的冷淡的娘君就要走远,赶紧收了势,揣着一脑门疑问跟上去。 人生地不熟的,先跟着看看再说。 两人走了许久,才听见前方有人声传来,陆成柏伸手拦了一下李胜。 “怎么了?”李胜不解其意。 陆成柏压低了声音,“你看前面那男人。” 李胜循着看去,就看到她新取的婿子正跟一个黑袍人说话。 那小郎半挽着发,是未出赘时的样式。不知该不该庆幸,那黑袍人是男音,是个男人,她不至于脑门泛绿光,不用担心自己是不是接盘了二手。但此情此景,也明摆着她的新婿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们到时,谈话已经要进入尾声,只零星听到几句。 “……你做得很好,接下来就按我们一开始说的,你和李胜结亲,结亲礼务必要盛大。只是要辛苦你屈身一段时日,找机会把这些混进李家的香里。等蚕食了她们,李家就尽在你的掌握!”说着,黑袍人将一个袋子递给牠。 “这个世界迟早是我们的!” 王家小郎虔诚地接过那个袋子,跟着喊了几句口号,才与黑袍人分开。 李胜模糊听完,瞬间抓住了重点,“好啊,枉我觉得牠天真可爱,没想到是冲我家家业来了!”说罢,便挽起袖子欲要上前教训王家小郎。 没等走出去,就被陆成柏抓住了肩膀。 “这里只是牠的记忆,要算账出去了再算。” 陆成柏手一挥,眼前又换了一副景象,是李胜和王家小郎花前月下的场景。 再一挥,是两人商量结亲礼的场景,陆成柏顺势问道:“话说你怎么会答应办这么繁重的结亲礼?” “呃,唔……一半是美色误事,”李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另一半是那段时日不知道怎么,总觉得日子过得朦胧飞快,脑子里总有个声音让我顺着王小郎,等回过神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我家是制香的,条件还算不错,这些花费还算能承受,再者王家也出了一部分,也就继续办了。” “客舍的安神香是你家供的吗?” “最近的是,之前供货的老板好像出了什么事,我们李家才拿下客舍的这部分生意,不过也不占大头。说起来这消息还是王小郎告诉我的,嗯?奇怪……” 至于哪里奇怪?那当然是她作为制香商行的少东家都不知道的事,一个不问世事只待赘人的新婿郎竟然先知道了。李胜懊恼地挥了挥拳,暗气自己被人套路了都不知道,不过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等出去了,看她怎么收拾牠! 陆成柏看着李胜孩子气的动作,摇了摇头,二十出头的人活泼好动也是正常。正准备问问糖块的事,没想到下个场景就是王小郎在一个院子里,叉着腰指挥仆隶熬糖浆。 等到午间休息,牠又偷偷跑到院子里,左顾右盼,在几个缸子里都倒了不知名的粉末,又拿棍子搅了几下,才满意的离开了。 “我劁!这骟货加了什么东西进去!” “应该就是黑袍给牠的那袋东西,你看牠手里拿的,和刚才那个袋子的花纹一样。” “我……” “你先回去吧!”陆成柏看她实在愤怒,整个魂体虚虚实实就像信号链接不稳定,用了点力将她推倒,“记住,要等牠自己醒了,你才能算账。” 李胜双手胡乱抓了一下,抓空了,失重感袭来。 “咚!” 一声闷响,李胜揉了揉后脑勺,从地上爬起来,开始找趁手工具。 刚一抬头,就怔住了。 只见屋子里爬满了藤蔓,层层叠叠,密不透风。 “娲神啊!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