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 第1章 琴音之外,是我的远方 我出生在1991年11月11日,杭州城一个飘着桂花香的清晨。父亲陈烬彼时正在城西仓库救火,母亲蓝蓉是被邻居背进医院的。后来听外婆说,我落地时哭得格外响亮,像把积攒了十个月的委屈全吼了出来。可父亲直到三天后才满身烟味地出现在病房,他小心翼翼地抱了我一下,胡茬扎得我直咧嘴,然后就被护士长催着去处理烧伤的胳膊。 母亲蓝蓉抱着我,眼神却有些飘忽。她是小学五年级的语文老师,说话总是慢条斯理,唯独提到“陈涔”这个名字时,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涔,是雨水多的意思。”她后来常对着襁褓里的我说,“女孩子水命好,温柔,也坚韧。”可我知道,她心里藏着另一个没说出口的期望——这个孩子,要替她完成未竟的梦。 我家住在老城区的筒子楼里,两室一厅,狭小却整洁。父亲的消防服永远挂在玄关最显眼的位置,带着一股洗不掉的烟火味。母亲的书桌上堆满了教案和《小提琴教程》,后者的封面被翻得起了毛边。我半岁时,她就把我放在琴房的摇篮里,播放各种协奏曲。邻居说我从小就不怕吵,反而听到琴声会安静下来。母亲便说:“看,这孩子跟小提琴有缘。 一岁抓周,母亲在我面前摆了小提琴、书本、画笔和听诊器。我啪嗒啪嗒爬过去,一把抓住了画笔。母亲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把画笔拿走,又把小提琴往我面前推了推。我哇地一声哭了,伸手去够被拿走的画笔。父亲难得在家,皱着眉说:“蓉,随孩子吧。”母亲却固执地摇头:“不行,涔涔以后要拉琴的。” 从那以后,“拉琴”成了我童年的关键词。三岁生日,别的小孩收到的是玩具,我收到的是一把迷你儿童小提琴。母亲扶着我的手,教我按弦。我的手指太小,按下去生疼,忍不住哭。母亲就用尺子轻轻敲我的手背:“涔涔不哭,学琴哪有不疼的。”她的声音很轻,眼神却像尺子一样硬。 父亲依旧很少在家。他的世界是火,是浓烟,是需要拯救的陌生人。偶尔回家,身上的烟味能呛得我咳嗽。他会笨拙地给我买糖果,看我练琴时坐在一旁沉默地抽烟。有一次,我趁母亲去厨房倒水,偷偷问他:“爸爸,我不想拉琴了行不行?”他掐灭烟头,粗糙的手摸了摸我的头,说:“听你妈妈的话。”然后就再也没了声音。 幼儿园时,老师说我不合群。别的小朋友在玩滑梯,我被母亲接走去琴房。周末的亲子活动,我永远缺席,因为要参加各种少儿音乐比赛。我拿过不少奖,奖状贴满了琴房的一面墙。母亲会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收进文件夹,逢人就拿出来看:“这是我们涔涔得的奖。”可我看着那些奖状,只觉得它们像一块块砖,砌成了困住我的墙。 我偷偷在琴谱的空白处画画,画歪歪扭扭的太阳,画没有屋顶的房子。母亲发现后,把我的彩笔全扔了,罚我多练一个小时音阶。“心思不用在正经地方!”她第一次对我大声嚷嚷,“陈涔,你记住,你的手是用来拉琴的,不是用来画那些没用的东西的!” 那天晚上,我躲在被子里哭。父亲难得早归,他坐在我床边,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爸爸知道你累。”我以为他会帮我说话,可他接着说:“但你妈妈是为你好。我们陈家没什么背景,你得有一技之长,以后才能有出息。” “出息”这个词,像一根无形的线,从小就拴住了我。我不懂什么是出息,只知道母亲眼中的“出息”,就是站在舞台上拉琴,穿着漂亮的裙子,接受掌声。而我想要的“出息”,只是能在楼下的小花园里,和小伙伴们一起跳皮筋,直到天黑。 上了小学,母亲对我的要求更严格了。每天放学,我必须在半小时内到家,书包一放就进琴房。她会坐在旁边,拿着秒表计时,监督我练习。音阶、练习曲、协奏曲,一首接一首,像永无止境的轮回。我的手指上渐渐磨出了茧,冬天会开裂,流血。母亲就给我贴上创可贴,继续让我练。 “手腕!抬起来!” “手指!用力按弦!” “音准!又错了!重来!” 她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里。我常常拉着拉着就走神,看着窗外树枝上的麻雀,想着教室里同学讨论的动画片。母亲的尺子就会“啪”地敲在琴板上,吓我一跳。“想什么呢?!”她的眼神里满是失望,“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用心的孩子!” 有一次,我实在太累了,拉错了一个很简单的音。母亲的尺子重重地打在我的手背上,留下一道红印。我疼得眼泪直掉,却不敢哭出声。她看着我手背的红印,手也抖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严厉的表情:“疼吗?疼就记住,以后别再错了。” 那天晚上,我看着手背上的红痕,第一次对母亲产生了怨恨。我躲在被子里,用铅笔在日记本上写:“妈妈是坏人,她不爱我,她只爱小提琴。”写完又害怕,赶紧把那页纸撕下来,揉成一团塞进床底。 父亲依旧是缺席的。他偶尔会在深夜回来,带着一身寒气和疲惫。我听到他和母亲在客厅说话,声音压得很低。有一次,我偷偷趴在门上听,听到父亲说:“蓉,是不是对涔涔太严了?她还只是个孩子。”母亲的声音拔高了些:“不严怎么行?你看她那成绩,中等!如果再不把琴练好,以后怎么办?我当年就是因为家里没钱,才没能学琴,我不能让涔涔也走我的老路!” 原来,母亲的期望里,藏着她自己的遗憾。可我不是她的复制品,我是陈涔,一个只想在阳光下奔跑的小女孩。 我的成绩确实中等。不是我不聪明,而是大部分精力都耗在了练琴上。上课时,我常常打瞌睡,被老师点名批评。母亲知道后,更是变本加厉,取消了我所有的休息时间,连周末也要去上乐理课。她会把我的成绩单贴在琴房的墙上,旁边是我的获奖证书。“你看看,”她指着成绩单说,“学习不行,琴再拉不好,你就真的一无是处了!” 我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在学校里,我没有什么朋友。同学们觉得我奇怪,总是独来独往,身上带着一股琴松香和墨水混合的味道。有一次,班里组织春游,我想去,跟母亲说了很久。她终于同意了,但前提是我必须在回来后补上两小时的琴。春游那天,我玩得并不开心,心里一直惦记着回家要练琴。同伴们在草地上放风筝,我却坐在树下,拿出谱子偷偷看。 孤独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我常常一个人在阳台上发呆,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我羡慕那些牵着父母手的孩子,羡慕他们脸上无忧无虑的笑容。而我,每天面对的只有冰冷的琴弦和母亲严厉的目光。 我开始反抗。不是大声争吵,而是用沉默和消极怠工来抵抗。练琴时,我故意拉错音,速度忽快忽慢。母亲骂我,我就低着头不说话。她打我,我就咬着牙不掉眼泪。有一次,她气得把琴谱摔在地上:“陈涔!你是不是觉得翅膀硬了?!”我看着地上的琴谱,第一次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就是不想拉了。” 母亲愣住了,随即脸色变得铁青。她扬手想打我,却被突然回家的父亲拦住了。“够了!”父亲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怒火,“整天就知道逼孩子!”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对母亲发火。母亲看着父亲,又看看我,突然捂着脸哭了:“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那天晚上,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父亲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母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躲在琴房,看着那把陪伴我多年的小提琴,第一次觉得它如此陌生和可憎。 上了初中,我长得很快,个子窜到了一米六,瘦得像根豆芽菜。皮肤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我的眉眼渐渐长开了,带着一种疏离的清秀。母亲说这是“艺术家的气质”,逼着我留了长头发,每天给我梳成规规矩矩的辫子。 学业压力越来越大,练琴的时间却没有减少。母亲给我制定了严格的时间表,精确到每分钟。早上六点起床练琴,七点吃早饭,然后去上学。下午放学回家,练琴两小时,吃饭,写作业,再练琴一小时,十点睡觉。周末更是排满了各种补习班和琴课。 我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木偶,机械地重复着每天的动作。我的成绩依旧中等,在高手如云的重点初中里,显得毫不起眼。母亲对此越来越焦虑,她觉得我唯一的出路就是靠小提琴特长生考进重点高中,然后上音乐学院。 “涔涔,你一定要争口气啊!”她常常这样对我说,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恳切,“妈妈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可我心里的反抗因子,像野草一样疯长。我开始偷偷看课外书,把小说藏在琴谱里。我学会了化妆,用攒下的零花钱买了廉价的口红和眼影,在学校厕所里偷偷涂上,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觉得有一种叛逆的快感。我甚至开始逃琴课,和班里几个同样被家长压迫的同学一起,去网吧打游戏,或者在街上游荡。 母亲很快发现了我的“异常”。她在我的书包里翻出了小说,在我的抽屉里找到了化妆品。那次,她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只是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流眼泪。“涔涔,”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我心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妈妈错了吗?妈妈只是想让你有个好前途啊……” 看着母亲流泪的样子,我心里有些动摇。可一想到那些永无止境的练习,那些被剥夺的自由,我又硬起了心肠。“妈,我不想拉琴了,”我再次说出这句话,语气平静却坚定,“我想做我自己。” “你自己?”母亲抬起头,眼里充满了失望和不解,“你不拉琴,你能做什么?你成绩那么差,以后只能去扫大街!” 这句话像一把刀,彻底斩断了我最后一丝犹豫。我站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16岁那年的夏天,杭州格外热。我跟着学校的文艺队去商场演出,拉了一首巴赫的协奏曲。演出结束后,一个穿着时尚的陌生女人拦住了我。“你叫陈涔是吗?”她笑着递给我一张名片,“我是星探,觉得你很有潜力,想不想当艺人?” 我看着名片上的字,心脏怦怦直跳。“艺人”这个词,像一道光,照亮了我灰暗的世界。我想起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明星,他们穿着漂亮的衣服,在舞台上闪闪发光,好像拥有无限的自由。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我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反对,甚至打骂我。可没想到,她听完后,只是冷冷地看着我:“艺人?就是那些在电视上扭来扭去、抛头露面的人?陈涔,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我没有!”我争辩道,“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我离开这里的机会!” “离开?”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你想离开这个家?你想背叛我?!” “我不是背叛,我只是想做我自己!” “你自己?”母亲冷笑,“你以为当艺人就很容易?那是正经女孩该做的事吗?我告诉你,不可能!” 父亲那天正好在家。他听完我们的争吵,沉默了很久,然后对我说:“涔涔,别胡闹了。听你妈妈的话,好好拉琴,考个好学校。” “连你也这么说?”我看着父亲,眼里充满了失望,“你们从来都不问问我想要什么!你们只知道让我拉琴,拉琴!我受够了!” “够了!”父亲猛地一拍桌子,“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这么跟你爸妈说话!” “如果你们真的是为我好,就该尊重我的选择!”我红着眼睛喊道。 争吵演变成了冷战。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练琴,拒绝和父母说话。母亲把我的小提琴锁了起来,没收了我的手机和所有课外书。“我看你还怎么闹!”她狠狠地说。 可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我偷偷联系了那个星探,告诉她我愿意去试试。星探让我尽快去上海面试。我开始偷偷攒钱,把自己从小到大的奖状、奖杯都卖了,换了几百块钱。 离开家的那天,是一个清晨。我背着简单的行李,站在客厅里,看着父母紧闭的房门。我想留下一张纸条,却不知道该写什么。最后,我只是轻轻说了一句:“爸,妈,对不起。” 我拉开门,阳光刺眼。我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住了16年的家,然后毅然转身,走进了清晨的阳光里。我不知道未来等待我的是什么,只知道,我必须离开这里,去寻找属于我自己的天空。 后来我才知道,我走后,母亲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很久。父亲去消防队申请了调岗,想多陪陪母亲。而我,在去往上海的火车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第一次流下了眼泪。那眼泪里,有对过去的告别,有对未来的迷茫,还有一丝隐秘的、挣脱束缚的快乐。 第2章 琴弓与星光:裂缝里的童年突围 我的童年,就在那扇被关上的家门后面,画上了一个沉重的句号。那些被琴弓磨破的指尖,那些被尺子敲出的红痕,那些在深夜里偷偷流下的眼泪,都成了刻在我骨血里的印记。我像一颗被风吹起的浮尘,不知道会落在哪里,只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其实在彻底爆发之前,我的童年褶皱里也曾漏进过一丝微光。那光很淡,很短暂,却让我在无数个压抑的日子里,偷偷记了很多年。 大概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父亲难得休了一个完整的周末。那天阳光很好,母亲去学校加班,家里只剩下我和父亲。他看着我坐在琴房里发呆,突然说:“涔涔,今天不练琴了,爸爸带你去西湖边走走。”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看着父亲,他脸上带着一种笨拙的温柔。“真的吗?”我小声问。 “真的。”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不过要快点,你妈妈中午就回来了。” 我几乎是雀跃着换了衣服。父亲牵着我的手,走在去西湖的路上。他的手很粗糙,布满了老茧和烧伤的疤痕,但很温暖。路上遇到邻居,问他:“陈队长,带涔涔出去玩啊?”父亲点点头,脸上带着少见的轻松。 西湖边人很多,柳树的枝条垂到水面上。父亲给我买了一个棉花糖,雪白的,像天上的云。我小口小口地吃着,觉得那是我吃过的最甜的东西。父亲看着我笑,说:“慢点吃,别噎着。” 我们沿着湖边走,父亲给我讲他小时候的故事。他说他以前很调皮,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没少挨爷爷的打。“哪像你,”他叹了口气,“整天关在家里练琴。” 我看着父亲,突然觉得他不再是那个只知道说“听你妈妈的话”的沉默男人。我鼓起勇气问他:“爸爸,你小时候想做什么?” 他愣了一下,然后挠了挠头:“想做什么?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就想玩。后来长大了,就想当消防员,觉得威风。” “那你喜欢当消防员吗?” “喜欢啊,”他眼里闪过一丝光芒,“能救人,觉得自己活得有价值。”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父亲又说:“涔涔,爸爸知道你练琴累。但你妈妈……她也是为了你好。她年轻的时候,特别喜欢音乐,想考音乐学院,可是家里没条件。” “所以她就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低声问。 父亲沉默了一下,说:“差不多吧。人老了,就容易把自己没实现的愿望,寄托在孩子身上。” 那天,父亲陪我在西湖边待了一个多小时。他给我买了冰棍,陪我看湖里的游船,还教我用柳枝编了一个花环戴在头上。回去的路上,我心里暖洋洋的,觉得这个世界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可这份温暖并没有持续多久。回到家,母亲已经在了。她看到我头上的柳枝花环,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去哪里疯玩了?”她问,语气里带着怒气。 父亲想说什么,被母亲用眼神制止了。“琴练了吗?作业做了吗?”母亲看着我,“赶紧去琴房!” 我默默地摘下花环,扔在垃圾桶里。走进琴房时,我听到父亲在客厅里低声说:“蓉,孩子难得放松一下……” “放松?”母亲的声音提高了,“马上就要考级了,还放松?陈烬,你别老是惯着她!” 那天下午,我在琴房里拉琴,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琴谱上。那滴眼泪,是为了西湖边短暂的快乐,也是为了现实的冰冷。 还有一次,是我上初中的时候。我在学校的美术课上画了一幅画,画的是我们家的阳台,上面有我偷偷种的几盆多肉植物。美术老师觉得画得不错,推荐去参加市里的比赛,还得了一个三等奖。 我拿着奖状回家,心里忐忑不安。我知道母亲不喜欢我画画。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把奖状递给了她。“妈,我画画比赛得奖了。” 母亲接过奖状,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画画?”她把奖状放在桌上,“陈涔,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心思要放在学习和练琴上!画画能当饭吃吗?”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我看着母亲,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这时,父亲走了过来,拿起奖状看了看,说:“画得挺好的啊,涔涔有这方面的天赋。” “天赋?”母亲冷笑,“她的天赋应该在小提琴上!陈烬,你别再给她灌输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了!” 父亲把奖状还给我,对我眨了眨眼,没再说话。我默默地把奖状收起来,放进了书包的最底层。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在母亲面前提过画画的事。 这些微小的瞬间,像落在尘埃里的星光,短暂地照亮过我的童年,却很快就被现实的阴影覆盖。我渐渐明白,在这个家里,我的喜好、我的愿望,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母亲的期望,是那条被规划好的、通往“成功”的道路。 我开始学会伪装。在母亲面前,我是那个虽然不情愿但依旧努力练琴的女儿。我会按时完成作业,会在她面前表现出对小提琴的“热爱”。但在心里,我早已筑起了一道墙,把真实的自己藏在后面。 我会在琴房的墙壁上,用铅笔偷偷画一些小人,画他们在草地上奔跑,没有琴,没有尺子,没有严厉的目光。画完之后,我会用橡皮擦掉,仿佛这样就能擦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16岁那年,当星探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知道,那是我逃离这一切的唯一机会。我没有丝毫犹豫,因为我知道,如果再不离开,我可能会被那些期望和压力彻底压垮。 离开家的那个清晨,我没有回头。但我知道,童年的那些褶皱,那些弦音与灰烬交织的记忆,会一直刻在我的生命里,成为我日后所有挣扎与反抗的根源。而我,像一颗脱离轨道的行星,即将坠入一个未知的、充满风雨的宇宙。 进入初中后,我的沉默成了最有力的反抗。母亲的唠叨和指责像雨点一样落在我身上,我不再争辩,也不再哭泣,只是低着头,用沉默来回应一切。这种沉默让母亲更加暴躁,她觉得我是在故意跟她作对,于是施加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我的房间在阳台旁边,很小,只能放下一张床、一个书桌和一个衣柜。琴房是客厅隔出来的一个角落,用屏风挡着,里面只有一架钢琴和那把我恨之入骨的小提琴。每天放学回家,我就像被关进笼子的鸟,从一个小房间走进另一个小房间。 我开始在书桌上刻字。用小刀偷偷在桌面的角落刻下“自由”、“逃离”这样的字眼,刻完后再用修正液涂掉,只留下浅浅的痕迹。母亲发现后,把我的小刀没收了,还狠狠地骂了我一顿。“好好的桌子,刻成什么样了!”她指着那些痕迹,“你就这么不愿意待在家里吗?” 我没有回答。我只是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她被我看得有些心虚,转身走了,嘴里还在念叨:“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开始失眠。夜里躺在床上,听着父母房间里传来的电视声音,或者是母亲翻书的声音。我会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一看就是几个小时。白天在学校里,我常常打瞌睡,老师找我谈话,我也只是低着头,说不出原因。 母亲带我去看医生,医生说是压力太大,让她给我减减压。可母亲只是点点头,回来后依旧我行我素。“医生懂什么,”她对我说,“现在不吃苦,以后怎么办?” 我开始偷偷攒钱。把母亲给的早餐钱省下来,把过年的压岁钱藏起来,甚至把一些不穿的衣服和不用的文具拿到二手市场去卖。我知道,我需要钱,需要足够的钱,才能离开这个家。 我在床底下发现了一个隐秘的角落,那里有一个旧鞋盒。我把攒下的钱和偷偷藏起来的小说、化妆品都放在里面,用旧衣服盖好。每次打开鞋盒,看着里面一点点增多的零钱和那些乱八七糟的东西,我心里就会涌起一股小小的高兴,那是一种掌控自己命运的错觉。 有一次,母亲打扫房间,差点发现了那个鞋盒。我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赶紧说床底下有老鼠,把她吓跑了。等她走后,我立刻把鞋盒转移到了衣柜的最上层,用一堆旧衣服盖住。从那以后,我更加小心了。 我开始在学校里寻找“同类”。我发现,班里有几个同学和我一样,被家长逼着学这学那,没有自由。我们会在课间偷偷聚在一起,分享彼此的“悲惨遭遇”,或者传阅一本偷偷带来的漫画书。 有一个叫林薇的女生,她父母逼她学奥数,每天做大量的习题。她跟我说:“我真羡慕你,至少你学的是艺术,听起来很高大上。” 我苦笑了一下:“你也羡慕我?我还羡慕你呢,至少你不用每天拉琴拉到手抽筋。” 我们相视一笑,眼里都带着苦涩。 我们会一起逃掉晚自习,去学校后面的小吃街吃东西。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就能让我们觉得无比幸福。我们会聊各自的梦想,林薇说她想当一名厨师,而我说我想当一名演员,说完,我们都沉默了,因为我们知道,这些梦想离我们太遥远了。 有一次,林薇带我去了她的秘密基地——学校操场角落的一个废弃仓库。那里堆满了旧桌椅,灰尘很大,但很安静。我们会躲在里面,听随身听里的流行歌曲,或者只是坐着发呆。 “你说,我们以后会怎么样?”林薇问我,眼睛看着仓库顶上的破洞,阳光透过破洞照进来,落在她的脸上。 “不知道,”我摇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真怕,”她低声说,“怕我们会变成父母希望的样子,却不是我们自己想要的样子。”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也怕。我怕自己会在母亲的期望里,慢慢失去自我,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初三那年,学习压力达到了疯狂的地步。母亲给我报了好几个补习班,连周末也排得满满的。小提琴考级也迫在眉睫,母亲每天都要检查我的练习情况。 有一天晚上,我练琴练得太晚,实在太累了,趴在琴谱上睡着了。母亲进来看到,气得把我摇醒:“陈涔!你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时候,你还敢睡觉?!” 我被她摇得头晕眼花,看着她愤怒的脸,积压了多年的情绪终于爆发了。“我受够了!”我大喊道,“我不想考级了!我不想拉琴了!你放过我吧!” 母亲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了失望和痛心的表情。“你……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想拉琴了!”我哭着喊道,“从小到大,你有没有问过我喜欢什么?你只知道让我拉琴!我讨厌小提琴!我讨厌这个家!” 父亲听到动静跑了进来,看到我和母亲都红着眼睛,叹了口气,把我拉到一边。“涔涔,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我看着父亲,“你们从来都不听我说!你们只知道逼我!”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和父母大吵了一架。我把所有的委屈和不满都发泄了出来。母亲坐在沙发上哭,父亲沉默地抽烟。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了门,趴在床上大哭了一场。 哭过之后,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但同时,也有一种奇怪的轻松感。好像把心里的垃圾都倒出来了,虽然场面很难看,但至少,他们听到了我的声音。 从那以后,母亲对我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她不再每天盯着我练琴,只是偶尔会叹着气说:“涔涔,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母亲不会轻易放弃她的期望,而我,也没有放弃逃离的念头。我们之间的战争,只是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在那个压抑的童年里,我像一株生长在石缝里的小草,拼命地寻找着一丝阳光和空气。那些沉默的反抗,那些隐秘的角落,那些和“同类”短暂的相聚,都是我在黑暗中给自己点燃的微弱光芒。它们支撑着我,让我在无数次想要放弃的时候,又重新鼓起了勇气。 我知道,离开的那一天总会到来。而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16岁生日那天,母亲没有像往常一样逼我练琴,而是做了一桌好菜。父亲也难得早归,还给我买了一个蛋糕。餐桌上,气氛有些诡异的和谐。 母亲给我夹了一筷子鱼,说:“涔涔,生日快乐。” 我低声说了句“谢谢妈”。 父亲打开蛋糕盒,插上蜡烛,说:“涔涔,许个愿吧。” 我看着跳动的烛火,心里百感交集。我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说:希望我能离开这里,希望我能成为我自己。 吹灭蜡烛后,母亲递给我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打开看看。”她说。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新的小提琴,比我现在用的这把更漂亮,也更昂贵。 “这是我攒了很久的钱给你买的,”母亲说,眼里带着期待,“涔涔,好好练琴,以后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小提琴家的。”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原来,即使在我生日这天,她也没有忘记她的期望。我看着那把崭新的小提琴,觉得它像一个沉重的枷锁,要把我牢牢地捆住。 “妈,”我抬起头,看着母亲,“我不想要这个。” 母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要小提琴了。”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妈,我想当艺人,我想离开这里。” 父亲放下了筷子,皱着眉看着我。 母亲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陈涔,你是不是还在闹脾气?我告诉你,不可能!” “我没有闹脾气,”我看着母亲的眼睛,认真地说,“这是我的决定。” “你的决定?”母亲冷笑,“你才16岁,你懂什么?艺人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那是吃青春饭的,是不正经的职业!” “我不管!”我提高了声音,“我只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你想做的事?”母亲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你想做的事就是背叛我们,就是去抛头露面吗?陈涔,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别想!” “如果你们不让我去,我就永远不回家了!”我脱口而出。 “你敢!”母亲气得浑身发抖。 “我敢!”我看着她,眼里没有丝毫畏惧。 那天的生日宴不欢而散。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母亲在客厅里哭,父亲在一旁唉声叹气。我知道,我和他们之间的那道鸿沟,已经无法弥补了。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母亲不再跟我说话,父亲也只是偶尔叹口气。我知道,他们在用冷暴力来逼我屈服。但我已经下定了决心,绝不会再回头。 我偷偷联系了那个星探,告诉她我决定去韩国当练习生。星探很高兴,让我尽快准备好签证和护照。我开始偷偷收拾行李,把最重要的东西塞进一个背包里。 离开家的前一天晚上,我坐在床上,看着这个住了16年的房间。墙上还贴着我小时候的奖状,书桌上还放着母亲给我买的新小提琴。我心里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我走到琴房,最后一次拿起那把旧小提琴。我没有拉,只是静静地看着它。这把琴陪伴了我整个童年,给我带来过短暂的荣耀,也给我带来了无尽的痛苦。我把它轻轻放下,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声再见。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我就背着背包,轻轻地打开了房门。客厅里,母亲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我,一动不动。我知道她醒着。 我站在她身后,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说话。我怕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哭出来,就会动摇。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清晨的风有些凉,吹在脸上很舒服。我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家门,然后毅然转身,走进了黎明的黑暗里。 我不知道未来等待我的是什么,韩国的练习生生活有多苦,当艺人这条路有多难。我只知道,我必须离开那个充满压抑和期望的家,去寻找属于我自己的天空。 我的童年,就在那个黎明,彻底结束了。那些被琴弓磨破的指尖,那些被尺子敲出的红痕,那些在深夜里偷偷流下的眼泪,都成了我身后的风景。我像一颗被风吹起的浮尘,开始了漫长而未知的漂泊。 而我心里清楚,这漂泊的起点,正是我16岁那年,决绝的转身。 第3章 首尔霓虹下的血色蜕变 飞机降落在仁川机场时,首尔的雨正淅淅沥沥。十六岁的我拖着比自己还高的琴盒,站在陌生的航站楼里,看着玻璃窗外被雨水模糊的霓虹,心脏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星探给的地址在江南区,一栋不起眼的写字楼里,门牌上写着“HF娱乐”。 接待我的是个化着浓妆的女人,自称金敏智。她上下打量我,眼神像在评估一件商品。“陈涔是吧?中国来的?”她用生硬的中文说,“长得还行,就是太瘦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公司的练习生了。记住,在这里,没有名字,只有编号——073。” 我的房间在练习生宿舍的最角落,狭小得像个储物间,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衣柜。隔壁房间传来隐约的练歌声,还有地板被反复踩踏的声音。金敏智把一本厚厚的练习生守则扔给我:“背熟了,明天早上五点,舞蹈室集合。迟到一次,滚蛋。” 梦想破碎的声音,比首尔的雨更冷。我以为自己是来追逐星光的,却没想到踏入的是一个精密运转的造星工厂,而我,只是流水线上一个编号为073的零件。 练习生的日子是地狱。每天五个小时的声乐课,六个小时的舞蹈训练,还有体能、韩语、礼仪课填满剩下的时间。凌晨一点睡,五点起,是家常便饭。食堂的饭菜永远是紫菜包饭和泡面,偶尔有炸鸡,那是公司“大发慈悲”。我的小提琴被锁在衣柜最底层,母亲蓝蓉的脸时常在梦里出现,她指着我的鼻子骂:“陈涔,你就是个没出息的东西,滚去当戏子!” 疼吗?身体上的累,远不及心里的苦。我看着镜子里越来越瘦的自己,脸颊凹陷,眼神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同宿舍的练习生们大多比我小,她们用警惕和嫉妒的眼神看着我这个“外国佬”,没人愿意和我多说一句话。只有一个叫Rita的中国女孩,偶尔会在我累得瘫在地上时,递给我一瓶水。 “073,听说你会拉小提琴?”金敏智有一天突然问我,语气里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我点点头,心里隐隐不安。 “很好,”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李会长今晚要来看新人表演,你准备一下,拉首曲子。” 李会长,HF娱乐的最大股东,一个在韩国娱乐圈手眼通天的男人。我在公司的杂志上见过他,肥头大耳,眼神浑浊。 “我……我不想去。”我小声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不想去?”金敏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073,你别忘了你是怎么来的。公司花了钱把你从中国弄过来,不是让你在这里耍脾气的。”她凑近我,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不去?可以啊。明天就买机票滚回中国,顺便告诉所有娱乐公司,你陈涔是个不识抬举的废物。” 恐惧像冰冷的蛇,缠住了我的心脏。我想起父亲陈烬沉默的背影,想起母亲蓝蓉失望的眼神,想起那些在练习室里流的汗和泪。我不能回去,绝对不能。 “我去。”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李会长的“私人会所”在首尔江南区的一栋豪华别墅里。门口站着穿黑西装的保镖,大厅里挂着看不懂的油画,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水味和酒气。 我穿着金敏智给我的、短得离谱的连衣裙,抱着那把陪我长大的小提琴,手脚冰凉地站在客厅中央。李会长坐在沙发上,身边围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他手里把玩着一个水晶杯,眼神像手术刀一样在我身上划来划去。 “就是这个中国丫头?”他用韩语问,嘴角咧开一个油腻的笑容。 金敏智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李会长,她叫陈涔,小提琴拉得特别好。” 我深吸一口气,举起琴弓。指尖触碰到琴弦的那一刻,我仿佛回到了杭州那个小小的琴房,母亲在旁边严厉地盯着我。可下一秒,李会长粗重的呼吸声和女人的浪笑声,把我拉回现实。 我拉的是帕格尼尼的《钟》,一首技巧性极强的曲子。手指在琴弦上飞舞,琴弓在弦上跳跃,音符却带着哭腔。我看到李会长满意地点点头,金敏智在一旁谄媚地笑着。 一曲终了,客厅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李会长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他身上的酒气熏得我作呕。“拉得不错,”他伸手,粗糙的手指划过我的脸颊,“比那些韩国丫头有味道。” 我猛地一颤,想躲开,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跟我来。”他不容置疑地说,拖着我往楼上走。 “李会长,她还小……”金敏智假惺惺地说,却没有上前阻止。 “小才好。”李会长哈哈大笑,那笑声像钝刀子割肉。 楼上的房间很大,装饰奢华,却透着一股腐朽的气息。他把我扔到床上,开始解自己的皮带。我吓得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不要……求求你……放过我……” “闭嘴!”他一巴掌扇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在韩国,想红,就得听话。”他压上来,肥胖的身体像一座山,堵住了我所有的呼吸。 疼痛像潮水般涌来,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撕裂了。眼泪浸湿了枕头,嘴里尝到了血腥味。我看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灯,灯光刺得我眼睛生疼。那一刻,我想起了母亲的小提琴,想起了父亲的消防车,想起了杭州家里那扇被我摔碎的窗户。 结束后,他扔给我一叠钞票,像打发叫花子一样。“好好跟着我,以后有的是资源。”他整理着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躺在床上,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地板上,像一片冰冷的霜。我慢慢抬起手,看到手背上有一道被他指甲抓伤的痕迹,血珠正一点点渗出来。 我没有哭,只是觉得很冷,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冷。我爬起来,走进浴室,打开热水,一遍遍地冲洗身体。水流很大,却冲不掉那些恶心的触碰和气味。镜子里的女孩,脸颊红肿,眼神空洞,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她是谁?还是那个在杭州街头被星探拦住的、对未来充满憧憬的陈涔吗? 不,她死了。死在了首尔的这个夜晚,死在了李会长的床上。 那次之后,“陪酒”成了我的日常。金敏智会提前通知我:“073,今晚张社长的局,好好表现。”“073,李会长点名要你作陪。” 我像个提线木偶,穿着漂亮的衣服,化着精致的妆,出现在各种豪华的包间里。我学会了用韩语说恭维的话,学会了在大佬们灌酒时面不改色,学会了在他们动手动脚时假装享受。 他们叫我“中国美人”,用带着**的眼神打量我,讨论着我的身体,仿佛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可以随意把玩的商品。我微笑着,敬酒,撒娇,心里却在一遍遍呕吐。 有一次,一个姓朴的导演,喝多了酒,非要让我陪他去酒店。我不愿意,他就威胁说要封杀我,让我在韩国混不下去。金敏智在旁边帮腔:“涔涔,听话,朴导手里有个大制作,你要是拿下女主角,就熬出头了。” 我咬着牙,跟着朴导演去了酒店。可他不仅动手动脚,还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我拼死反抗,抓伤了他的脸。他恼羞成怒,打电话给金敏智,扬言要让HF娱乐好看。 金敏智气冲冲地赶来,看到朴导演脸上的抓痕,二话不说,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你这个蠢货!你知道你得罪的是谁吗?!” 她把我拖出酒店,塞进车里。“从今天起,你给我老实待着!”她恶狠狠地说。 我以为她会把我带回宿舍,没想到车子开到了公司后面的一栋旧仓库。她把我推进一间狭小的杂物间,里面堆满了破旧的道具和纸箱,散发着霉味和灰尘的气息。 “在这里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她锁上门,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像死神的宣判。 杂物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小小的气窗,透进一丝微弱的光线。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老鼠跑动的声音和自己的呼吸声。我害怕极了,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第一天,我哭喊,拍门,没有人回应。 第二天,我嗓子哑了,只能无力地靠在墙上。 第三天,我开始出现幻觉,仿佛看到李会长、朴导演他们油腻的脸在黑暗中对我狞笑。 第四天,我饿得头晕眼花,只能喝角落里积的雨水。 第五天,恐惧变成了麻木,我不再哭,也不再喊,只是呆呆地坐着。 第六天,我开始出现严重的幽闭恐惧,呼吸困难,心跳加速,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第七天,门终于开了。金敏智站在门口,皱着眉头看着我,像在看一堆垃圾。“想通了吗?” 我看着她,眼神空洞,点了点头。 从杂物间出来的那一刻,首尔的阳光格外刺眼。我眯起眼睛,感觉自己像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身上的衣服沾满了灰尘和污渍,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反抗过。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因为我知道,反抗的代价,我付不起。那个曾经在练习室里偷偷流泪的陈涔,彻底死了。活下来的,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一个懂得如何在地狱里生存的工具。 两年后,我们组合“Ring”出道了。主打歌《Ring Ring》意外爆红,我们成了韩国乐坛的新人王。舞台上,我穿着华丽的服装,化着精致的妆,拉着小提琴solo,台下是山呼海啸的应援声。 第4章 那些藏在应援声里的绝望和呼救 Rita是队长,Sunshine来自泰国,罗歌是本土女孩。我们四个女孩,在舞台上笑靥如花,配合默契。私下里,我们挤在一个小小的宿舍里,分享着有限的零食,互相安慰着彼此的伤痛。 “涔涔,你今晚又要去‘应酬’吗?”Rita有一次小心翼翼地问我,眼里满是担忧。 我正在卸妆,闻言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嗯,金经纪人安排的,没办法。” Sunshine走过来,抱住我:“那些人都不是好人,涔涔,你要小心。” 罗歌没说话,只是递给我一瓶热牛奶,眼神里带着心疼。 我们都知道彼此的不易。Rita在日本就经历过潜规则,Sunshine为了留在韩国,不得不忍受经纪人的骚扰,罗歌家里穷,为了赚钱养家,只能拼命接活。我们是彼此唯一的慰藉,却也无法真正拯救对方。 组合走红后,我的“应酬”更多了。金敏智拿着行程表,一项项念给我听:“周三,李会长的私人派对;周五,张社长的电影首映礼;下周一,杨议员的生日宴……” “我能不能不去?”我疲惫地问,双相情感障碍的症状已经开始显现,我时常在兴奋和抑郁之间反复横跳。 “不去?”金敏智冷笑一声,“涔涔,你现在是大红人了,知道多少人盯着你吗?你不去,有的是人去。别忘了,你能有今天,靠的是什么。” 她的话像一把刀,插进我的心脏。我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有一次,我在一个大佬的派对上喝多了酒,躲在卫生间里哭。Rita找到我,把我扶到外面的露台。首尔的夜景很美,灯火璀璨,像一片流动的星河。 “涔涔,”Rita递给我一支烟,“我们还要这样多久?” 我接过烟,颤抖着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呛得我咳嗽起来,眼泪却流得更凶了。“我不知道,”我哽咽着说,“我好累,Rita,我真的好累……” “我知道,”Rita抱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背,“我们都累。可是,我们没有退路,不是吗?” 是啊,没有退路。我想起远在中国的父母,他们还好吗?会不会偶尔想起我这个被他们赶出家门的女儿?我想给他们打电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我在韩国过得很好,成了大明星?还是说我每天都在陪不同的男人睡觉,用身体换资源? 双相情感障碍越来越严重。有时候,我会在练习室里突然兴奋起来,又唱又跳,停不下来,把其他成员吓一跳;有时候,我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坐就是一天,不吃不喝,眼泪无声地流。 我偷偷去看了医生,拿到了诊断书:双相情感障碍。我把药瓶藏在行李箱的最底层,每次发作时,就偷偷吃几片。Rita她们发现了我的异常,却什么也没问,只是在我情绪低落时,默默陪在我身边。 舞台上的光环越亮,我心里的腐烂就越严重。我看着镜子里那个风情万种、无所不能的rill,觉得无比陌生。她是谁?她真的是我吗? 金经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资本家,她的眼里只有利益。为了让公司和我们组合赚到更多的钱,她不惜一切代价,包括把我们推向那些肮脏的交易。 “涔涔,这次的广告代言很重要,是乐天集团的,”金经纪人把一份合同扔在我面前,“对方的负责人金理事点名要你去他的别墅‘谈合作’。” 我看着合同上的数字,确实很诱人。但我知道,所谓的“谈合作”意味着什么。“我不去,”我把合同推回去,“这个代言我不要了。” 金经纪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陈涔,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现在很红吗?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让你从顶流变成十八线?” “你威胁我?”我看着她,心里的怒火压不住了。 “是又怎么样?”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公司花钱捧起来的一个玩物罢了。我告诉你,只要我一句话,你就什么都不是!”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我最后的防线。我想起在杂物间里度过的七天七夜,想起那些大佬们油腻的手和恶心的眼神,想起自己一次次的妥协和屈辱。 “你凭什么?”我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你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 “就凭你签了这份卖身契!”金敏智从抽屉里拿出我的合同,摔在我脸上,“看看清楚,陈涔!你是HF娱乐的人,你的一切,都由公司决定!” 合同上的字迹模糊了,我感觉自己的世界在旋转。双相情感障碍突然发作,我感到一阵强烈的兴奋和愤怒。“我不干了!”我大吼一声,抓起桌上的水杯,狠狠砸在地上。 “砰”的一声,水杯碎了,玻璃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金敏智吓了一跳,随即恼羞成怒:“陈涔!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我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从来到韩国的第一天就疯了!你们把我当成赚钱的工具,当成讨好那些老男人的玩物!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我冲出办公室,像一阵风一样跑出公司大楼。首尔的街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地方属于我。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不知道走了多久,手机响了,是敏智。“陈涔,你在哪儿?马上给我回来!金理事还在等你!” “我不去!”我对着电话大喊,然后挂断,关机。 我躲在一个小巷子里,蜷缩在墙角,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寒冷的夜风吹在身上,我忍不住瑟瑟发抖。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巷口,车门打开,下来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 “是她吗?”一个男人问。 “应该是,金敏智发来的照片。” 他们朝我走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我知道,他们是金经纪人派来的。 “陈小姐,跟我们回去吧,金理事还在等你。”一个男人伸手想拉我。 我猛地站起来,抓起旁边一个垃圾桶的盖子,朝他们砸过去:“滚开!你们都给我滚开!” 男人没想到我会反抗,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扑上来抓住我。我拼命挣扎,尖叫,却敌不过他们的力气。他们把我塞进车里,用胶带封住我的嘴。 车子开了很久,停在一栋豪华的别墅前。我被他们拖下车,推进去。金理事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红酒,看到我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 “小美人,脾气还挺大的嘛。”他走过来,捏住我的下巴,“不过,我就喜欢有脾气的。” 我拼命摇头,眼泪流得更凶了。恐惧和绝望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我知道,等待我的,又是一场噩梦。 在韩国的那些年,唯一能给我一丝慰藉的,就是那把被我锁在衣柜里的小提琴。每当我累了、痛了、绝望了,我就会偷偷把它拿出来,躲在被子里,轻轻拉上一段。 那是母亲蓝蓉省吃俭用给我买的,琴身上还刻着我的名字。拉琴的时候,我仿佛回到了杭州的那个小琴房,母亲在旁边看着我,虽然严厉,却充满了期望。 可是,现在的我,还有什么资格拉这把琴?我用这双手,接过大佬们递来的酒杯,抚摸过他们油腻的身体,签下过无数屈辱的合同。这双手,已经脏了,再也拉不出纯净的音符了。 有一次,我在拉琴时,Rita推门进来。她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关上门,走到我身边坐下。 “涔涔,”她轻声说,“你的琴拉得真好听。” 我停下手中的琴弓,看着她,眼泪掉了下来。“Rita,我是不是很恶心?” Rita摇摇头,抱住我:“不,涔涔,你不恶心。恶心的是这个圈子,是那些人。” “可是,我用身体换来了今天的一切,”我哽咽着说,“我对不起这把琴,对不起我妈妈……” “别这么说,”Rita拍拍我的背,“我们都身不由己,不是吗?” 是啊,身不由己。这四个字,道尽了我们所有练习生的悲哀。 双相情感障碍越来越严重,医生给我开的药剂量也越来越大。有时候,我会把药片攒起来,放在一个小瓶子里。我看着那些白色的药片,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吃下去,就解脱了。” 有一天,我又被金经纪人逼着去陪一个大佬。那个大佬脾气很坏,喝多了酒就动手打人。我被他打得嘴角流血,却只能忍着,还要强颜欢笑。 回到宿舍,已经是凌晨三点。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我拿出那个装着安眠药的小瓶子,看着里面密密麻麻的药片,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解脱。这两个字,像魔咒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 我打开琴盒,把小瓶子放进去。看着琴盒里那把陪伴我多年的小提琴,我想起了父亲陈烬。他是个消防员,总是一身正气,无所畏惧。如果他知道我现在变成了这样,会不会失望透顶? 我又想起了母亲蓝蓉。她一心想把我培养成小提琴演奏家,希望我站在维也纳金色大厅的舞台上。可现在的我,却用这把琴换取苟活的资本,在肮脏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妈,爸,对不起……”我喃喃自语,眼泪滴在琴盒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了。Rita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她看到我坐在地上,手里拿着药瓶,脸色瞬间变了。 “涔涔!你想干什么?!”她冲过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药瓶,扔在地上。药片散落一地,像一颗颗绝望的眼泪。 “Rita……”我看着她,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Rita紧紧抱住我,身体在发抖:“不准你这样!听到没有?不准你放弃!我们还要一起站上更大的舞台,我们还要一起回家!” 她的话像一道光,刺破了我心中的黑暗。回家。这个词,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了。我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家了,可是,Rita还在,Sunshine和罗歌还在,她们就是我的家人。 “对不起,Rita……”我在她怀里痛哭起来,像个迷路的孩子。 Rita轻轻拍着我的背,温柔地说:“没关系,涔涔,有我在,我们都在。” 那天晚上,Rita陪着我,直到我睡着。她把那些安眠药都收了起来,每天监督我吃药,按时吃饭。在她的陪伴下,我慢慢走出了那次自杀的阴影。 可是,韩国这个地方,带给我的伤害太深了。我的心,已经像这把小提琴一样,布满了裂痕,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模样。 在韩国的第八年,我二十四岁了。Ring组合在韩国已经是一线女团,我们开了演唱会,拿了很多奖,成了无数粉丝追捧的对象。 可是,我并不快乐。双相情感障碍反复发作,每天都要靠药物维持正常的情绪。那些大佬们的骚扰从未停止,金敏智的压榨也越来越狠。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榨干了最后一滴血的柠檬,再也撑不下去了。 “Rita,我想回国了。”有一天,我对她说。 Rita正在收拾行李,闻言停下动作,看着我,眼神里有惊讶,也有理解。“想好了吗?” 我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太累了,Rita,我真的太累了。我想回家,不管那个家是否还欢迎我,我都想回去看看。” Rita走过来,抱住我:“我知道,涔涔。去吧,回家好好休息。这里有我们。” Sunshine和罗歌知道我要走,都哭了。我们四个女孩抱在一起,哭了很久。这五年,我们一起经历了太多太多,有过欢笑,有过泪水,有过扶持,也有过争吵。她们是我在韩国唯一的亲人。 离开的那天,是一个清晨。Rita、Sunshine和罗歌来机场送我。她们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告诉我:“涔涔,不管你在哪里,我们都是Ring,永远都是。” 我点点头,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就会哭出来。我拖着行李箱,走进安检口,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然后毅然转身,走进了登机口。 飞机起飞了,首尔的城市轮廓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云层中。我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再见了,首尔。 再见了,HF娱乐。 再见了,那些不堪的过往。 第5章 一场永不抵达的归乡 我不知道回国后等待我的是什么,也许是更残酷的现实,也许是无法原谅的家人。但我知道,我必须离开那个让我窒息的地方,去寻找一丝喘息的空间。 我的小提琴盒就放在身边,里面除了琴,还有一张我和Rita、Sunshine、罗歌的合照,以及一整瓶的安眠药。 飞机降落在上海浦东机场。走出航站楼,看着熟悉的中文,呼吸着家乡的空气,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漂泊了很久的游子,终于回到了岸边。 可是,我的心,却还留在那个霓虹闪烁的地狱里,布满了伤痕和结痂。韩国的那些非人待遇,像烙印一样刻在我的灵魂深处,成为我一生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我知道,回国只是一个新的开始,而治愈那些伤痛,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但至少,我离开了那个蚀骨的牢笼,有了重新开始的勇气。 汉江的水还在流淌,首尔的霓虹依旧闪烁,只是再也与我无关了。我抬起头,看着上海的天空,虽然有些灰蒙蒙的,却让我感到一丝久违的自由。 再见了,我的荆棘鸟岁月。 你好,陈涔。 2015年的北京,空气里还残留着APEC蓝的余韵。我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站在灿赞娱乐的玻璃门前,身上还穿着从首尔机场买的oversize卫衣,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半张脸。三年练习生生涯和两年组合活动,让我对“出道”二字有了生理性的厌恶,可当那蓝夹着香烟的手指敲在办公桌玻璃上时,我还是听见自己用沙哑的中文说:“那总,我听您的。” 办公室里弥漫着昂贵的香薰和烟草混合的味道。那蓝上下打量我的眼神,比韩国的金敏智更直接,像在评估一件刚到货的奢侈品——有瑕疵,但品牌溢价足够。“陈涔,”她把“涔”字咬得很重,“韩国那套在国内不好使,没人在乎你在Ring里叫rill,这里只认陈涔能赚多少钱。”她推过来一份合同,首页印着“独家经纪约”五个烫金大字,“看到第三款第七条了吗?公司有权根据业务需要,安排艺人参与各类商务活动。” 我知道“商务活动”四个字背后的含义。在韩国时,那是陪酒、陪唱、陪睡的代名词。手指划过纸面,油墨的味道让我想起HF娱乐签约那天,金敏智也是这样微笑着,把我推向了李会长的别墅。“那总,我不想再……”话没说完,就被她喷出的烟圈打断。 “不想?”那蓝掐灭烟头,身体前倾,香水味猛地裹住我,“你以为灿赞是慈善机构?帮你跟HF娱乐解约花了多少钱,你心里没数?想干干净净当艺术家,回你杭州拉小提琴去,别在这儿装清纯。”她从抽屉里扔出一叠照片,全是我在韩国参加酒局的偷拍照,李会长的手搭在我肩上,朴导演的嘴凑近我耳朵,“这些要是流出去,你猜国内粉丝会怎么看你这个‘归国新星’?”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原来她早就知道,早就准备好了所有筹码。我看着合同上自己的名字,陈涔,1991年11月11日出生,五个“1”,果然是孤零零的命。笔尖在纸上颤抖,落下的墨迹像一滴血。 签约后的第一周,那蓝就把我扔进了《追风吧》的录制现场。综艺感?不存在的。她只给了我一个指令:“疯一点,跟男嘉宾互动多一点,热搜怎么爆你就怎么来。”镜头前,我被李瑞扯着胳膊拖过指压板,疼得眼泪直流却还要咧嘴笑;跟徐宁玩游戏时故意摔倒在他怀里,听见现场导演喊“卡”后,他迅速抽回手,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晚上回到酒店,助理Kris把手机递给我,屏幕上是#陈涔倒贴徐宁#的热搜,评论区骂声一片:“韩国回来的戏子就是骚”“一看就很会勾引男人”“滚出娱乐圈”。我把手机扔在地上,屏幕碎成蜘蛛网状,就像我心里那点可怜的自尊。Kris默默捡起手机,低声说:“涔姐,那总让你明天发个微博,就说‘大家玩得太嗨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还带着白天的妆,睫毛膏晕染得像黑眼圈。这就是回国的第一个月,用尊严换曝光,用骂声换流量。双相情感障碍的药瓶在包里硌着肋骨,我摸出两颗,干咽下去,苦味在舌尖蔓延开。 “商务活动”来得比我想象中更快。那蓝让Kris给我送来一条价值不菲的高定礼服,“王锋今晚在工体开派对,你去陪他喝几杯。”她顿了顿,补充道,“听说他手里有个电影资源,挺适合你的。” 王锋,京城阔少,圈子里有名的花花公子。派对现场灯红酒绿,震耳欲聋的音乐让我胃里直犯恶心。他坐在卡座中央,身边围着几个网红脸,看到我时眼睛亮了一下,“哟,这不是韩国回来的rill吗?本人比照片还正。”他递过来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我接过酒杯,指尖冰凉。在韩国时,我学会了用微笑掩饰恐惧,“王哥谬赞了,我叫陈涔。” “陈涔,”他故意把“涔”字念成“沉”,“名字不错,有深度。”他的手顺着我的腰往下滑,我强忍着没躲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周围的人都在起哄,有人拿出手机拍照,闪光灯像枪口一样对着我。 “王哥,我酒量不好……”我想推开他,却被他攥得更紧。 “不好才要多练嘛,”他哈哈大笑,灌了自己一杯,“听说你在韩国挺会来事儿的,怎么回国倒害羞了?”这话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周围的笑声也变得刺耳。我知道,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从韩国回来的玩物,一个可以随意把玩的商品。 那一晚,我喝了很多酒,胃里翻江倒海。王锋的手始终没离开过我的身体,从腰到腿,带着令人作呕的占有欲。直到后半夜,他喝得酩酊大醉,我才趁机溜走。坐在出租车里,我忍不住吐了出来,司机师傅皱着眉头递过来一个塑料袋,“姑娘,喝这么多干嘛呀。”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车窗外飞逝的霓虹。北京的夜晚和首尔一样繁华,却同样冰冷。回到酒店,Kris已经等在门口,手里拿着醒酒汤。“涔姐,那总说王锋对你挺满意的,电影资源差不多稳了。” 我接过汤碗,却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难以下咽。“Kris,”我突然问,“你说我是不是很贱?” Kris愣住了,随即摇摇头,“涔姐,你只是想活下去。” 想活下去。多么卑微的愿望。在韩国是这样,回国了,依旧是这样。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一次次走进那些金碧辉煌的牢笼,扮演着他们喜欢的角色。 没过多久,那蓝果然把电影剧本给了我。是一部大制作的古装剧,我演女二号,一个心机深沉的贵妃。开机宴上,我又见到了王锋,他坐在主位,旁边是导演和制片人。看到我时,他朝我举杯,眼神里的意味不言而喻。席间,制片人过来敬酒,手不规矩地搭在我肩膀上,“涔涔啊,这部戏好好演,后面还有大制作等着你。” 我笑着一一应酬,心里却像结了冰。这就是国内的娱乐圈,比韩国更直接,更残酷。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就只能用身体换资源,用尊严换机会。我以为回国是逃离,却没想到只是从一个牢笼跳进了另一个更大的牢笼。 《追风吧》播出后,我彻底火了。大街小巷都在放“Ring Ring”的主题曲,商场里贴着我的海报,微博粉丝量暴涨到千万。可伴随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黑料。 有人扒出我在韩国时的“黑历史”,把那些偷拍照和恶意剪辑的视频发到网上,标题写着“揭秘归国女星陈涔的不堪过往:陪酒陪睡换资源”。有人挖出我和李会长、朴导演的“亲密”合照,虽然打了码,但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有人翻出我在韩国组合时期的采访,断章取义地说我“看不起中国粉丝”。 网络暴力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每天打开微博,评论区和私信里都是不堪入目的辱骂和诅咒。“小三”“婊子”“滚出中国”的字眼无处不在。我不敢看手机,不敢上网,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里,拉上所有窗帘,像一只受伤的困兽。 双相情感障碍在这时彻底爆发了。我时而亢奋,在房间里又唱又跳,把衣服扔得满地都是,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时而抑郁,躺在床上几天不吃不喝,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Kris吓坏了,偷偷联系了那蓝,那蓝却只是冷冷地说:“让她闹,闹够了就该拍戏了。” 有一次,我在片场突然情绪失控,把剧本摔在地上,对着导演大喊大叫。所有人都惊呆了,现场一片死寂。那蓝闻讯赶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甩了我一巴掌,“陈涔你闹够了没有?你以为你是谁?耍大牌也要分场合!” 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却更疼。我看着那蓝愤怒的脸,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是啊,我是谁?我就是个疯子,是你们赚钱的工具,对不对?” 那次之后,那蓝给我请了个心理医生,却只是做做样子。医生开的药,我也懒得吃。反正吃不吃,都是一样的痛苦。 除了网络暴力,还有来自同行的排挤和陷害。有一次,我参加一个时尚活动,穿了一件设计师朋友为我量身定做的礼服。没想到,活动结束后,就有营销号爆料说我“抢穿某一线女星的高定礼服”,配图是我和那位女星的对比照,下面的评论都是“没品位”“村姑”。我知道,这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踩着我上位。 那蓝让我忍,“娱乐圈就是这样,谁红谁被黑,等你哪天够厉害了,就没人敢黑你了。” 第6章 娱乐圈的孤独与无奈 可我什么时候才能够厉害?我靠自己的努力写歌作曲,把自己的经历写成歌词,却被公司压着不让发,说“这种歌没市场”。我靠自己的演技在古装剧里演活了那个心机贵妃,却被媒体说成“本色出演”,因为我“本来就很有心机”。 我的才华,我的努力,在“靠男人上位”的标签面前,一文不值。我就像一个被架在火上烤的琉璃娃娃,外表光鲜亮丽,内里早已千疮百孔,随时都有可能碎裂。 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母亲蓝蓉突然给我打来了电话。电话那头,她的声音依旧尖利,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涔涔,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妈妈和爸爸都很挂念你啊, 我握着手机,手指冰凉。自从十六岁离家出走,这是她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有事吗?”我的声音很冷漠。 “也没什么大事,”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犹豫,“就是你爸最近身体不好,你看,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啊……” 我听到这些说不难过是假的,爸爸对我也是很好的,这些年我特别想念爸爸妈妈,可是又没脸见他们,“地址给我,”我打断她,“我让Kris把钱打给你。” “哎,不是不是,我们不要钱,我们只是想你能回来看看我们吗” 我说:工作忙,等到了时候我会回去看你们的。 她的声音立刻变得热情起来,“你在外面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 我挂了电话,心里还是很暖心的。原来在她眼里,我还是她们的女儿,父亲陈烬,那个曾经沉默寡言的消防员,自始至终没有接过一次电话。我不知道他是还在生我的气,还是根本就不想听到我的声音。 我用赚来的钱买了一套位于朝阳区的豪宅,装修得极尽奢华,却空旷得吓人。巨大的客厅里,只有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和价值不菲的艺术品。我很少回去,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酒店里。有时候,我会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客厅里,看着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感觉自己像一个住在华丽牢笼里的金丝雀,看似自由,却无处可去。 Kris偶尔会来帮我收拾房子,她看着偌大的客厅,忍不住说:“涔姐,你这房子太冷清了,要不养只宠物吧?” 我摇摇头,“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宠物?” 是啊,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每天靠酒精和药物麻痹自己,在躁狂和抑郁的深渊里反复挣扎。有时候,我会在深夜开车去后海,坐在酒吧里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看着河面上倒映的霓虹,感觉自己就像这水中月,镜中花,看似美好,却一触即碎。 在国内娱乐圈摸爬滚打的这些年,我也谈过几次恋爱。可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第一个男友是个编剧,温文尔雅,很有才华。我们是在一个剧本研讨会上认识的,他说喜欢我的真实,喜欢我眼睛里的故事。起初,我们像普通情侣一样约会,看电影,逛公园,他会给我讲他写的故事,我会给他听我写的歌。那段时间,我以为自己找到了救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直到有一次,他无意中看到了我手机里存的那些韩国酒局的照片,虽然我很快就删掉了,但他看我的眼神还是变了。那里面有震惊,有失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涔涔,”他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那些照片……是真的吗?” 我看着他,想解释,却发现所有的语言都苍白无力。“是,”我最终还是承认了,“但那是以前……” “以前?”他打断我,苦笑着说,“可那些经历,已经刻在你身上了,不是吗?我没办法接受我的女朋友……”他没说完,但我已经明白了。 我们和平分手了。他说他需要时间消化,而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第二个男友是个富二代,对我展开了猛烈的追求。送花,送包,送跑车,带我去各种高级场所。我知道他只是觉得新鲜,觉得追到我这个“话题女星”很有面子。可我还是沉沦了,因为他给了我从未有过的物质满足,也给了我短暂的温暖。 直到有一次,我们一起参加一个商业活动,遇到了王锋。王锋当着所有人的面,搂着我的肩膀,语气轻佻地说:“哟,这不是我的小涔涔吗?什么时候换口味了?” 富二代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活动结束后,他质问我,“你跟王锋到底什么关系?” 我不想解释,也懒得解释。“你想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陈涔,你真让我恶心。” 那一刻,我笑了。是啊,我是让所有人都恶心。从韩国的李会长、朴导演,到国内的王锋、那蓝,再到这些所谓的男友,他们都只看到了我的不堪,却从未真正了解过我。 后来,我又谈过几个男友,无一例外,都因为我的“过去”而离开。渐渐地,我不再相信爱情,不再相信任何人。男人,在我眼里,只剩下两种:一种是可以利用的资源,一种是需要防备的豺狼。 那蓝看我单身,又开始给我安排“炒CP”。她让我和一个流量小生一起参加恋爱综艺,在节目里扮演恩爱的情侣。那个小生比我小好几岁,在镜头前对我甜言蜜语,可镜头一停,就立刻冷下脸,甚至不愿意跟我多说一句话。 有一次,节目组安排我们拍一个接吻的镜头,他迟迟不肯靠近,最后还是我主动吻了他。导演喊“卡”后,他立刻用纸巾擦了擦嘴,眼神里满是嫌弃。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可笑。我们都在扮演着别人喜欢的角色,在资本的游戏里,尊严和感情,一文不值。 其实,我一直没有放弃音乐。在韩国时,我就开始自己编曲作曲,写了很多歌。回国后,我把这些歌整理出来,想发一张个人专辑。我拿着demo去找那蓝,兴奋地跟她说:“杜总,你听,这是我写的歌,我觉得我们可以……” 那蓝只听了一首,就把耳机摘了下来,“陈涔,你是不是还没认清现实?谁会听你这种苦情歌?现在市场需要的是洗脑神曲,是能带货的流量歌曲。” “可是这些歌都是我的心血,是我的故事……”我还想争辩。 “你的故事?”那蓝冷笑一声,“你的故事能卖钱吗?能给公司带来收益吗?我告诉你,在娱乐圈,才华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能赚钱的,才是大爷。” 她把demo扔还给我,“回去好好想想,下一张单曲,我已经给你找好了制作人,写了一首《恋爱ing》风格的歌,很适合你。” 我看着手里的demo,那些倾注了我无数心血的歌曲,就像我的孩子一样,却被她如此轻易地否定。那一刻,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原来在资本面前,所有的才华和梦想,都一文不值。 后来,我还是妥协了。唱着公司给我安排的口水歌,拍着毫无营养的MV,在各大晚会上假唱。我的歌声里,再也没有了当初在韩国练习室里的真诚和热爱,只剩下麻木和敷衍。 有一次,我在一个音乐颁奖典礼上遇到了一个曾经在韩国一起参加过选秀的歌手,现在已经是国内一线的创作型歌手了。他走过来跟我打招呼,“陈涔,好久不见,听说你现在很红啊。” 我笑了笑,有些尴尬。“还好吧。” “我听过你写的歌,”他突然说,“很有才华,为什么不坚持下去呢?”。 我愣住了,没想到在这个圈子里,还有人记得我的才华。“没时间,”我找了个借口,“工作太忙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丝惋惜,“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我的小提琴被我锁在豪宅的储藏室里,蒙上了厚厚的灰尘。那些曾经陪伴我度过无数个孤独夜晚的音符,如今却成了我最不敢触碰的伤口。 我以为回国是为了追求梦想,却没想到,在这里,梦想比在韩国时碎得更彻底。在资本的碾压下,我就像一颗被随意摆布的棋子,只能按照他们画好的轨迹移动,不能有任何偏离。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2021年,我三十岁了。 这一年,我拍了一部古装剧,饰演女主角。那蓝跟我说,这是我冲击一线的最后机会,让我务必抓住。剧组在横店开机,一待就是半年。 第7章 破碎片场的白衣救赎 拍摄很辛苦,每天十几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加上不规律的作息,让我的身体和精神都濒临崩溃。双相情感障碍的症状越来越严重,我每天要吃大量的药物才能勉强维持正常的情绪。Kris很担心我,劝我休息一段时间,可那蓝不同意,“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 有一场打戏,需要我吊威亚从十几米高的假山上飞跃而下。拍摄前一天,我就感到心悸不安,双相的抑郁期让我整个人都很消沉,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Kris劝我跟导演说说,能不能用替身,或者改期拍摄。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我知道,在这个剧组,我没有任何话语权,一旦我说“不”,换来的可能就是被换掉。 拍摄当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我穿着厚重的戏服,站在假山上,心里却莫名的烦躁。武指跟我讲着动作要领,我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涔姐,准备好了吗?”武指问我。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威亚勒紧我的腰,把我往上吊。风在耳边呼啸,下面的人变得很小。我像一只断线的风筝,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然后,“啪”的一声,什么东西断了。 失重感瞬间袭来,我像块石头一样往下掉。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风声和自己的尖叫。落地的瞬间,剧痛从全身蔓延开来,我感觉自己的骨头碎了,内脏也移了位。视线开始模糊,周围的惊叫声、奔跑声越来越远。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仿佛看到了母亲蓝蓉在琴房里严厉的眼神,看到了父亲陈烬在火场里坚毅的背影,看到了韩国练习室里挥洒的汗水,看到了舞台上耀眼的灯光,也看到了那些年在北京经历的所有痛苦和挣扎。 原来,三十岁的到来,是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 我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去,死在异乡的片场,死在追逐梦想的路上。却没想到,命运在我彻底绝望的时候,给我开了一扇小小的窗——那扇窗后,站着的是穿着白大褂的柳絮。 但在遇到她之前,我在国内的这六年,就像一场漫长而残酷的梦。梦里有霓虹闪烁,有掌声雷动,却也有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摸得着的冰冷现实。我从一个怀揣梦想的少女,变成了一个满身伤痕的琉璃娃娃,最终在三十岁的前夜,碎在了命运的吊威亚下。 这六年,我得到了很多,金钱、名气、所谓的“成功”;但我失去的更多,尊严、爱情、梦想,还有那个曾经纯粹的自己。北京的繁华依旧,乐华的铁门依旧,杜华的筹码依旧,只是那个叫陈涔的女孩,已经在浮城的困局里,迷失了方向,碎了琉璃。 消毒水的味道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撬开了我混沌的意识。右眼眼皮重得像挂了铅块,勉强睁开时,天花板的白炽灯在视网膜上洇开一圈圈模糊的光晕。右腿传来持续的钝痛,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骨髓里搅动,左腕被绑定器箍得发麻,稍微一动就牵扯出尖锐的疼。 “醒了?” 声音从右侧传来,像冰滴落在青瓷上,清冽得没有一丝温度。我偏过头,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她正低头翻看病历夹,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眼镜,镜片反射着灯光,看不清眼神。头发梳成一个极规整的低马尾,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鬓角,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是天然的淡粉色,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柳絮。”她终于抬眼,镜片后的眼睛是很深的褐色,瞳孔像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多处骨折,右腿胫骨粉碎性骨折,左腕骨骨裂,伴随轻微脑震荡。目前生命体征平稳,但需要尽快安排手术。” 柳絮。这两个字让我想起杭州春天的杨絮,轻飘飘的,却总能在风里找到自己的轨迹。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柳医生,”嗓子干得像吞了砂纸,“我这腿……还能跳舞吗?”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眼神太干净了,干净得让我有些不适——没有粉丝的狂热,没有狗仔的探究,没有大佬的**,只有医生对病人的审视。“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她合上病历夹,“好好休息,手术安排在明天上午。” “哎,柳医生!”我看着她转身的背影,突然不想让这股清冷的气息离开,“你不多陪我说说话吗?我一个人躺着,跟个木乃伊似的,多无聊。”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肩胛骨在白大褂下微微起伏,似乎是叹了口气,但没有回头。“病房有呼叫铃,有任何不适随时按。”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像在念教科书。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仪器的滴答声。我盯着天花板,右腿的疼痛像潮水般一**涌来,可心里却莫名地痒——很久没有人用这么“不把我当回事”的态度跟我说话了。在韩国,经纪人会说“rill欧尼加油”,在国内,助理Kris会小心翼翼问“涔姐你还好吗”,只有这个叫柳絮的医生,像块捂不热的冰。 晚上麻药劲过了,右腿的疼痛达到了顶峰,像是有把钝斧头在反复劈砍膝盖。我按了呼叫铃,来的是个实习护士,手忙脚乱地想给我调整病床高度。“找柳医生来。”我咬着牙说,汗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 “柳医生刚下手术台,正在写病历……” “让她来!”我提高了音量,双相障碍带来的烦躁感涌了上来,“不然我现在就从床上滚下去,算谁的责任?” 护士被我吓得脸色发白,赶紧跑了出去。大概十分钟后,柳絮推门进来,白大褂上还带着手术室的寒气。她走到床边,没说话,先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又看了看监护仪。“疼得厉害?”她的指尖很凉,触碰到皮肤时却奇异地让我镇定了些。 “嗯。”我像个耍赖的孩子,看着她戴着手套的手调整镇痛泵的剂量,“柳医生,你手真凉。” “刚从手术室出来。”她收回手,“现在感觉怎么样?” “心里也疼。”我看着她的眼睛,故意说得可怜兮兮,“被摔疼了,也被柳医生的冷漠疼了。” 她握着记录板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陈涔小姐,”她终于抬眼看我,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无奈,“我是医生,不是陪聊。” “可你长得像陪聊的。”我笑了笑,牵扯到脸上的伤口,“长得这么好看,说话这么冷,反差萌。” 柳絮没接话,低头在记录板上写着什么,我看见她耳根微微泛红。她写完转身要走,我突然说:“柳医生,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很有缘?” 她脚步一顿。 “你看,”我指了指自己,“我叫陈涔,三点水的涔,你叫柳絮,木字旁的柳。水和木,天生一对。” 这次她没再停留,几乎是落荒而逃。看着紧闭的房门,我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却掉了下来。疼,真疼啊,腿疼,心疼,还有一种久违的、恶作剧得逞的快感。 住院的日子像被拉长的胶片,每一秒都浸在消毒水里。柳絮每天早上八点准时来查房,身后跟着一群实习医生。她会掀开被子检查伤口,手指隔着纱布按压时,动作精准而轻柔。“恢复得不错,”她看着X光片,“消肿了很多。” “柳医生,”我在她转身时突然说,“你今天白大褂的第二颗扣子没扣好。” 她下意识地低头,手指快速扣上扣子,耳根又开始泛红。身后的实习医生们憋着笑,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等查房的队伍离开,我听见走廊里传来她压低的声音:“下次查房前,检查好着装。” 我躺在床上笑得直不起腰,却不小心扯到了腿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下午她来换药,我故意把左腿搭在右腿上,“柳医生,我腿麻了,帮我挪一下?” 她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戴上手套,轻轻托起我的左腿,动作小心翼翼。她的指尖透过病号服传来微凉的触感,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却意外地让人安心。“陈涔小姐,”她把枕头垫在我腿下,“如果是为了引起注意,这种方式很危险。” “被你发现了?”我眨眨眼,“那下次换个安全点的方式,比如……藏你的眼镜?” 她正在拆纱布的手猛地停住,抬头看我,眼神里有警惕。“你不会。” “试试看?”我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第二天查房时,柳絮的眼镜果然不见了。她眯着眼睛看X光片,眉头紧锁。实习医生们面面相觑,没人敢说话。等他们走后,柳絮独自回来,在病房里找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我的床头柜上。我把眼镜藏在一本杂志下面,只露出一点镜腿。 她走过来,伸手去拿,我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柳医生,叫哥哥,就还给你。” 她的手腕很细,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白皙。她挣了一下,没挣脱,眼神里终于有了明显的情绪——不是生气,而是一种无措。“陈涔小姐,请自重。” “那叫姐姐?”我不依不饶。 “陈涔!”她提高了音量,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我,“把眼镜给我。” 我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眶,突然有些愧疚。松开手,把眼镜递给她。“逗你的,老古板。” 她接过眼镜戴上,镜片后的眼睛里有水光一闪而过。“无聊。”她丢下两个字,转身就走,脚步却有些仓促。 那天晚上,她来送术后用药指导,手里拿着一本打印好的注意事项。“术后可能会有应激性反应,包括但不限于……”她念到一半,我突然咳嗽起来,捂着胸口喘不过气。 “怎么了?”她立刻放下资料,伸手想拍我的背,又顿住,“哪里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我看着她,“柳医生,你是不是生气了?” 她沉默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我盯着她的眼睛,“我知道我很讨厌,像个麻烦精,但我……”想说“我只是想让你多看看我”,却没说出口。 第8章 断骨之痛与织针之暖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我盯着她的眼睛,“我知道我很讨厌,像个麻烦精,但我……”想说“我只是想让你多看看我”,却没说出口。 柳絮看着我,眼神复杂。“陈涔,”她难得没有叫我“小姐”,“你是病人,我是医生。我们之间需要界限。” “如果我不想有界限呢?” 她没回答,只是把注意事项放在我床头,“好好看,有问题随时问。”说完就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刻意和我保持距离,查房时不再单独留下,换药时也让实习护士动手。我心里空落落的,像个被抢走糖果的孩子。直到有天半夜,我因为双相发作,情绪突然低落,躲在被子里哭。怕被护士发现,我死死咬着枕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突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我以为是护士,没抬头。直到一股熟悉的冷香靠近,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做噩梦了?” 是柳絮。她穿着便服,大概是刚下班,头发散着,少了白大褂的疏离感。我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痕。“柳医生……” 她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几张递给我。“哭出来会舒服点。” “你怎么来了?”我接过纸巾,声音哽咽。 “路过。”她顿了顿,“看你房间灯还亮着。” 我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只有我压抑的抽泣声。“柳医生,”我突然说,“你说我是不是很糟糕?” 她看着我,眼神温柔得不像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境。” “我的困境是自己选的。”我苦笑,“如果当初没去韩国,没进娱乐圈,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躺在这里?” “人生没有如果。”她轻轻说,“但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养好身体。” 那天晚上,她陪我坐了很久,直到我情绪平复下来。她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安静地坐着,身上的冷香像镇定剂,让我渐渐平静。临走时,她在我床头放了一个苹果,“补充维生素。” 我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这棵“柳树”,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靠近。 柳絮的生日是小护士不小心说漏嘴的。那天她来送检查单,跟旁边的护士闲聊:“柳医生明天生日,又要在医院过了。” 我躺在病床上,心里默默记下了日期。送什么礼物好呢?花?包?这些太俗了,不符合她的风格。路过医院楼下的便利店,看见有卖毛线团的,突然想起小时候看母亲织毛衣的样子。对,织条围巾。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再也挥之不去。让Kris买了最普通的灰色毛线和织针,藏在床头柜里。趁柳絮不在的时候,偷偷拿出来学。我从小只碰过琴弓,拿织针像拿烧火棍,手指被扎了无数个针眼,血珠渗出来,疼得直咧嘴。 织针在手里打转,毛线缠成一团乱麻。Kris看着我笨手笨脚的样子,忍不住说:“涔姐,要不我帮你找个手艺人定做?” “不用。”我固执地摇摇头,“就要自己织。” 织了三天,围巾初具雏形,却歪歪扭扭,针脚错乱,像条被狗咬过的抹布。但我还是很满意,至少它是我一针一线织出来的。 生日那天,柳絮来查房,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针织衫,衬得皮肤更白。我把围巾藏在被子里,等她查完房,实习医生都走了,才献宝似的拿出来。 “喏,送你的。”我装作不在意地说,“路上捡的,看着挺暖和,就给你了。” 她愣住了,接过围巾,手指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毛线,眉头微蹙。“这是……你织的?” “都说了是捡的!”我嘴硬,心里却紧张得要命。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有惊讶,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光亮。“谢谢,我很喜欢。”她把围巾围在脖子上,灰色的毛线衬得她脸色柔和了许多。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喜欢就好,”我别开脸,“便宜货,别嫌弃。” “不嫌弃。”她轻声说,“这是我收到的最特别的礼物。” 那天晚上,她特意穿了白大褂来,脖子上还围着那条灰色围巾。“柳医生,”我看着她,突然认真地说,“我心里难受。” 她立刻紧张起来,伸手想摸我的额头。“哪里难受?我看看。” “不是身体难受,”我指着自己的心口,“是这里,想你想得难受。” 她的手猛地一抖,夹着病历夹的手指松开,病历夹“啪”地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脸,我看见她耳尖红得像要滴血。“陈涔小姐,请你自重。”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很自重啊,”我笑了,“只是实话实说。” 她捡起病历夹,却没有立刻走,而是看着我,眼神复杂。“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我迎上她的目光,“我喜欢你,柳医生。” 空气瞬间凝固。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最后只是低声说:“好好休息。”便匆匆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她依旧每天查房,换药,但眼神总是躲躲闪闪,围巾却一直戴着。我的康复训练开始了,右腿打着石膏,只能在助行器的帮助下慢慢挪动。每走一步,胫骨处就传来剧痛,汗水很快浸湿了病号服。 “疼……”我咬着牙,额头上全是冷汗。 柳絮站在旁边,拿着记录板,声音冷静:“忍一下,康复训练就是这样。” “柳医生,”我停下来,喘着气,“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来,伸出手扶住我的胳膊。她的手很稳,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那份清凉。“重心放左腿,右腿慢慢往前挪。”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专业的冷静,却让我莫名安心。 训练结束后,我累得瘫在床上,右腿疼得直发抖。柳絮帮我擦汗,动作轻柔。“很疼吧?”她问,眼神里有心疼。 “嗯。”我看着她,“柳医生,你喂我喝水好不好?” 她没说话,拿起水杯,用吸管喂我。水是温的,带着淡淡的甜味。我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突然很想吻她。 “柳医生,”我轻声说,“你围巾上有我的味道。” 她喂水的动作顿住,看着我,眼神里有挣扎。“陈涔……” “是汗味,还有眼泪味,”我笑了笑,“很难闻吧?” “不难闻。”她放下水杯,“好好休息,我去叫护士。” 看着她逃也似的离开,我躺在床上,心里五味杂陈。我知道自己在玩火,知道我们之间隔着天堑,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像个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这束唯一的光。 住院半个月后,那蓝的电话来了。“陈涔,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出院?”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惯有的不耐烦,“《破浪》节目组等着定人呢,你要是不行,有的是人上!” 我把手机放在耳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那总,我腿断了,你知道的。” “腿断了脑子没断吧?”那蓝冷笑,“坐着轮椅也能录节目!告诉你,这是顶级资源,你要是搞砸了,以后别想在圈里混!” 挂了电话,我把手机扔在一边,心里烦躁得像有团火在烧。右腿的疼痛突然加剧,像是在呼应我的情绪。我按了呼叫铃,柳絮很快来了。 “怎么了?”她看了看监护仪,“心率有点快。” “没事,”我扯出一个笑容,“就是有点烦。” 她没多问,只是帮我调整了镇痛泵。“情绪波动对恢复不利。” “知道了,柳医生。”我看着她,“你说,人为什么要活着呢?” 她正在记录数据的手停了一下,抬头看我,眼神严肃。“陈涔,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我别开脸,“就是觉得累。” 接下来几天,那蓝的电话越来越频繁,一会儿说品牌方要解约,一会儿说剧组要换人。我把自己关在病房里,拒绝见任何人,包括柳絮。她来查房,我就蒙着头装睡,她问什么,我都不回答。 直到有天晚上,我因为拒绝吃药,和护士吵了起来。“我不吃!吃了还是疼,还是烦!”我把药瓶扔在地上,药片滚得到处都是。 柳絮闻讯赶来,看着地上的药片,又看看我通红的眼睛。“出去。”她对护士说。 护士走后,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她没说话,蹲在地上,一片片捡起药片。“陈涔,”她的声音很平静,“你在跟自己赌气。” “我没有。”我梗着脖子。 “你有。”她把捡起的药片放在桌上,“拒绝治疗,拒绝沟通,你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 “我的问题,你解决不了。”我看着她,“你只是个医生,治得好我的腿,治不好我的人生。” 她沉默了很久,站起身,走到窗边。“我不知道你的人生经历了什么,”她背对着我,“但我知道,放弃治疗,是最愚蠢的选择。” “你当然不知道!”我突然激动起来,“你穿着白大褂,拿着手术刀,觉得一切都可以缝合,可有些伤口,是缝不好的!” 她转过身,眼神里有我从未见过的坚定。“那就让它结痂,让它留下疤痕,但至少,你要活着。” 我们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柳医生,”我突然说,“我害怕。” “怕什么?” “怕再也站不起来,怕……再也见不到你。” 她走过来,坐在床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不会的。”她的声音很轻,“只要你配合治疗,就一定能站起来。”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在她面前哭出声。不是压抑的抽泣,而是放声大哭,把所有的委屈、恐惧、不甘都哭了出来。她没有说话,只是坐在旁边,任由我抓着她的白大褂,把眼泪和鼻涕都蹭在上面。 第9章 白大褂下的心动 第二天,我开始配合治疗。康复训练时,即使疼得浑身发抖,也咬牙坚持。柳絮每天都会来看我,有时是查房,有时只是送一杯温水。她不再刻意回避我的眼神,偶尔还会跟我开个小玩笑。 “柳医生,”我扶着助行器,艰难地走了一步,“你说我要是瘸了,还能当偶像吗?” 她正在记录步数,闻言抬起头,嘴角似乎上扬了一下。“当不成偶像,可以当艺术家。” “比如街头卖艺?” “并不是,”她摇摇头,“拉小提琴,应该能赚不少。” 我们都笑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白大褂上,也落在我打着石膏的腿上。那一刻,我觉得,也许真的可以好起来。 手术一个月后,石膏终于拆了。当医生把沉重的石膏取下时,我看着自己细瘦苍白的右腿,膝盖处还有未愈合的疤痕,突然有些陌生。柳絮拿着棉签,蘸着碘伏轻轻擦拭伤口周围。“恢复得不错,”她的动作很轻柔,“接下来要加强康复训练。” 我看着她低垂的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柳医生,”我轻声说,“你睫毛真长。” 她擦拭的动作顿了一下,耳根又开始泛红。“别动,一会儿感染了。” “要是感染了,你是不是就得天天来看我?”我故意逗她。 她没说话,只是加快了动作。处理完伤口,她帮我套上护具,手指碰到我的皮肤时,我下意识地缩了一下。“疼?”她问。 “不是,”我摇摇头,“有点痒。”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我的目光。我们离得很近,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冷香,能看到她瞳孔里映出的我的样子。“柳医生,”我鼓起勇气,“我能抱抱你吗?” 她愣住了,手里的护具掉在地上。“陈涔,你……” “就一下,”我看着她,“求你了。”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会拒绝。然后,她轻轻点了点头。我小心翼翼地张开双臂,抱住了她。她的身体很僵硬,像一棵被风吹动的柳树,但怀抱却很温暖。我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清香,混合着消毒水味,意外地好闻。 “谢谢。”我轻声说,松开了手。 她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白大褂,眼神有些慌乱。“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忙了。” 看着她几乎是逃跑的背影,我躺在床上,嘴角却忍不住上扬。那天下午,我在康复室训练时,不小心崴了脚。其实不严重,但我故意喊疼,让护士把柳絮叫来。 她匆匆赶来,蹲在地上检查我的脚踝。“哪里疼?” “这里,”我指着脚踝内侧,“还有这里。” 她的手指按在我的皮肤上,仔细检查。“没有红肿,应该是肌肉拉伤,”她站起身,“今天先别练了,回去休息。” “可是明天就要评估了,”我装作很着急,“怎么办啊柳医生?” “评估可以推迟,身体最重要。”她看着我,“我扶你回去。” 她伸出手,我却没有扶,而是抓住了她的手腕。“柳医生,你是不是讨厌我?”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没有。” “那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我没有。” “你有!”我提高了音量,“每次我靠近你,你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跑掉!” 她沉默了,眼神里有挣扎。“陈涔,我们是医生和病人。” “如果我不是病人呢?”我看着她,“如果我只是陈涔呢?”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最后只是低声说:“我送你回去。” 回到病房,她帮我把腿垫高,又倒了杯水。“好好休息,有事叫我。” “柳医生,”我看着她的背影,“你是不是……害怕?” 她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早点休息。”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韩国的练习室,李会长油腻的手搭在我肩上,经纪人在旁边冷冷地看着。我想逃,却怎么也动不了。突然,柳絮穿着白大褂出现,把我从练习室里拉了出来。她的手很凉,却很有力。 我惊醒了,浑身是汗。窗外天已经亮了,柳絮站在窗边,背对着我。“柳医生?” 她转过身,眼睛里有血丝。“你醒了。” “你怎么在这里?” “昨晚值班,顺便过来看看。”她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做噩梦了?” “嗯。”我点点头,“梦见以前的事了。” 她没问是什么事,只是坐在床边,安静地陪着我。“都会过去的。”她轻声说。 我看着她,突然很想告诉她所有的事,那些肮脏的过去,那些不堪的经历。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我怕吓到她,怕她眼里的温柔消失,变回最初的冷漠。 “柳医生,”我轻声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放弃我。” 她看着我,眼神温柔得像水。“我说过,我会陪着你。” 那一刻,我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即使前路依旧坎坷,即使我满身荆棘,但至少,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消毒水的味道在鼻尖萦绕了整整三个月,从最初的刺鼻到如今竟生出某种近乎依赖的熟悉。陈涔盯着天花板上那块固定的水渍,形状像极了韩国练习室窗外那棵歪脖子树。她动了动手指,右小腿处的石膏沉重如铁,提醒着她那场威亚断裂的坠落——以及坠落之后,这片纯白世界里唯一的色彩。 柳絮今天查房时没戴眼镜。陈涔第一眼就发现了,她惯常梳得一丝不苟的马尾松了些,碎发垂在耳侧,让那张总是冷冰冰的脸柔和了几分。可她开口时,语调依旧是惯常的平稳,像手术刀划开皮肤前的消毒棉球,冷静得近乎残忍:"恢复情况符合预期,后天可以安排出院。" "后天?"陈涔的声音有些发紧,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床单,指尖陷进柔软的棉布里,"柳医生,我觉得我还需要再观察几天,你看我这腿,走路还是不利索......" 柳絮放下病历夹,目光落在她缠着纱布的脚踝上,镜片后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康复训练可以出院后在门诊进行,你的身体指标已经达到出院标准。"她顿了顿,补充道,"医院床位紧张。" 这句"床位紧张"像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陈涔心底最敏感的地方。她知道柳絮说的是事实,仁济医院的骨科永远人满为患,但在她听来,却像在说:你已经没有资格再占用这里的空间,没有资格再让我每天出现在你眼前。 自那次康复训练崴脚,柳絮为她检查时指尖的温度还残留在脚踝上。那是第一次,她在柳絮眼中看到了除了"医生"之外的东西,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像投入冰湖的石子,荡开微小的涟漪。可现在,那点涟漪早已消失,只剩下冰封的湖面。 "柳医生,"陈涔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乞求,"你是不是......不想看见我了?" 柳絮正在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留下一个挺得笔直的背影:"陈涔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辞。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医患关系需要保持专业距离。" "专业距离?"陈涔笑了,笑声里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悲凉,"所以这三个月,你每天晚上来给我送水,看我睡不着就坐在旁边翻病历,甚至......"她没说那个深夜偷吻的瞬间,没说那条针脚错乱的围巾,"都是专业范围内的关怀?" 柳絮终于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可陈涔敏锐地捕捉到她握着装听诊器的金属盒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陈涔小姐,"她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平静,"出院手续我会让护士帮你准备好,这两天好好休息。" 她走了,白色大褂的下摆划过病房门口,像一道决绝的分割线。陈涔看着那扇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也隔绝了她唯一的光。 焦躁像藤蔓一样从心底疯长,缠绕着她的四肢百骸。她知道自己在害怕,害怕回到那个金碧辉煌却冰冷刺骨的家,害怕重新戴上"rill"的面具在名利场里周旋,更害怕......柳絮真的只是把她当作一个普通的病人。 骨子里的自卑在这一刻破土而出,带着陈年的泥泞和腥臭。母亲说她是根营养不良的芦苇,风一吹就倒;韩国的经纪人说她除了这张脸和一点才艺,什么都不是;那些财阀大佬看她的眼神,像在打量一件可以把玩的商品。而柳絮,她那么干净,那么纯粹,像初春枝头的柳叶,怎么会愿意沾染她这一身的浮尘? 她开始胡乱地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无非是几件换洗衣物和那本被翻旧的乐谱。她把乐谱塞进包里时,一张照片掉了出来——是那天晚上柳絮睡着时,她偷偷拍的。照片里的人眉头微蹙,长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上还带着未消的疲惫。陈涔指尖轻轻拂过照片,喉咙里像堵了块棉花,又酸又胀。 接下来的两天,柳絮再也没有来过。查房的是实习医生,态度温和,却带着明显的疏离。陈涔躺在床上,听着走廊里护士推车的声音,隔壁病房家属的交谈声,每一个响动都让她心惊肉跳,期待着那个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又害怕听到那声音里的冷漠。 她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在病房里度日如年。右腿的伤隐隐作痛,可远不及心口的钝痛来得真切。她开始反复回想这三个月的点点滴滴:柳絮被她藏起眼镜时无奈的眼神,收到围巾时眼里的光亮,还有那次崴脚后,她蹲在地上为自己检查时,发顶蹭过自己膝盖的柔软触感。 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然后又被柳絮最后那句"专业距离"碾得粉碎。她觉得自己像个小丑,用尽全力去靠近一束光,却发现那光根本不属于自己,甚至可能因为自己的靠近而感到困扰。 出院前一天,那蓝又来了。她穿着一身名牌,踩着高跟鞋,在病房里走来走去。“陈涔,你可算要出来了,”她拿出一份合同,“看看,国际大牌代言,我好不容易给你争取到的。” 我看着合同,又看了看旁边沉默的柳絮。“那总,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休息?”那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知道你休息一个月,公司要损失多少吗?赶紧签字,明天就去拍广告!” “我不签。”我把合同推了回去,“我的身体还没好利索。” 那蓝脸色沉了下来。“陈涔,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 第10章 离开你之后的每一个日夜 “你想怎么样?”柳絮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陈涔小姐现在还是我的病人,她的身体状况不适合立刻工作。作为主治医生,我有权出具诊断证明,建议她继续休养。” 那蓝没想到柳絮会插嘴,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你一个小医生,管得着我们公司的事?” “我只关心我的病人。”柳絮看着那蓝,眼神坚定,“如果您继续施压,我不介意把情况上报给医院,甚至……曝光给媒体。” 那蓝被她的气势镇住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狠狠瞪了我一眼,“行,陈涔,你有种!”说完就摔门而去。 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看着柳絮,心里充满了感激。“谢谢你,柳医生。” 她摇摇头,“我只是做了医生该做的事。” “不,”我看着她,“你做的不止这些。” 她没说话,只是走到我身边,帮我整理了一下枕头。“明天出院,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嗯。”我看着她,“柳医生,我出院后,还能见到你吗?” 她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如果你需要复查,或者……想聊天,可以给我打电话。”她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是她的私人电话。 出院那天,Kris来接她。混血助理依旧是那副面瘫脸,沉默地帮她办理手续,推着轮椅下楼。阳光透过医院的玻璃幕墙照进来,暖洋洋的,陈涔却觉得浑身发冷。她忍不住回头,望向住院部的方向,希望能看到那个熟悉的白大褂身影。 没有。 只有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行色匆匆,没有人会为一个即将离开的明星停留。 车子驶离仁济医院时,陈涔没有回头。她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那扇门在她身后关上的声音,像一声叹息,也像一道永诀——和十六岁那年离家时一样,只是这一次,她失去的,是生命里唯一可能的救赎。 豪宅的大门在Kris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陈涔拄着拐杖,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只觉得一阵眩晕。水晶吊灯的光芒璀璨,大理石地面光洁如镜,映出她苍白憔悴的脸。这里每一寸空间都价值不菲,装潢奢华到无可挑剔,却像个巨大的、精致的坟墓,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冰冷。 和医院那间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相比,这里太干净了,干净得没有一丝人气。 她慢慢挪到沙发上坐下,把拐杖靠在一边。空气中弥漫着久未有人居住的尘埃气息,连空气中的分子都在提醒她:你又回到了这里,回到了这个用金钱堆砌起来的牢笼。 Kris把行李放下,递给她一杯温水:"涔姐,我给你煮了粥,在厨房温着,你先喝点水。" 陈涔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她看着Kris,这个跟了她多年的助理,永远冷静高效,却也永远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距离。"Kris,"她轻声问,"你说......柳医生她,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 Kris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收拾着茶几上的杂志:"涔姐,柳医生是医生,你是病人,想那么多干什么。" "可我不是普通病人......"陈涔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我给她织过围巾,我亲过她......" Kris的动作顿了顿,没说话。在她看来,陈涔和那位柳医生的关系,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短暂的交汇,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相交,不可能有什么结果。一个是在娱乐圈摸爬滚打、满身伤痕的明星,一个是救死扶伤、生活规律的医生,太不现实。 陈涔没再说话,只是端着水杯,目光茫然地落在对面墙上挂着的抽象画。那画是她花大价钱买来的,据说出自某位名家之手,可她现在看着,只觉得那些扭曲的线条像极了自己此刻混乱的心情。 晚上,Kris离开了,偌大的房子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没去吃那碗温着的粥,而是走进了酒柜,拿出一瓶威士忌。冰凉的玻璃瓶贴上脸颊,带来一丝短暂的麻痹。 她想起在医院时,柳絮会变着花样给她熬粥,小米粥里加了莲子,说是安神;排骨粥里放了山药,说是养胃。那个总是冷冰冰的木头,做起这些来却格外细心。有一次她故意说粥太淡,柳絮沉默了一下,第二天的粥里就多了一点点盐,恰到好处。 而现在,她只能用烈酒来填满胃里的空虚。 酒精很快上头,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却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柳絮的脸。她想起柳絮第一次收到围巾时,眼里那道陌生的光亮;想起自己说"心里想你想得难受"时,柳絮红透的耳根和慌乱的眼神; 每一个画面都像针一样扎在心上,密密麻麻的疼。她这才发现,原来在医院的那三个月,不是她在"骚扰"柳絮,而是柳絮用她那笨拙的、沉默的方式,一点点填补了她生命里巨大的空洞。那些深夜的呼叫铃,那些故意找茬的玩笑,都是她在黑暗中伸出的手,而柳絮,是唯一握住它的人。 可她现在把那只手推开了。 因为自卑,因为害怕,因为骨子里的不配得感。她觉得自己像团烂泥,会弄脏那片洁白的柳叶,所以宁愿先一步放手,假装自己毫不在意。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踉跄着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干呕起来。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泼在脸上,抬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头发凌乱,嘴角还沾着一丝酒渍。这就是陈涔,一个被娱乐圈浸染得面目全非的躯壳,一个连爱都不敢奢望的懦夫。 "柳絮......"她对着镜子,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眼泪再次汹涌而出,"我想你了......" 接下来的几天,陈涔把自己关在家里,拒绝见任何人,包括那蓝打来的电话。她整天抱着和柳絮的合照发呆,照片是在医院花园里拍的,柳絮穿着便服,手里拿着一朵蒲公英,被她偷偷按下了快门。照片里的柳絮微微蹙着眉,眼神却很温柔。 她开始疯狂地回忆和柳絮有关的一切,甚至找出了那个被自己藏起来的药瓶。双相的药她已经很久没吃了,在医院时,柳絮会每天看着她把药吞下去,像监督一个不听话的孩子。现在,没有了那双眼睛的注视,药瓶就成了一个冰冷的摆设。 她知道自己的情绪又开始不受控制了。有时会突然兴奋地在客厅里跳舞,模仿着舞台上的动作,却因为腿伤而跌跌撞撞;有时又会瘫在沙发上,一坐就是一整天,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柳絮的身影挥之不去。 Kris很担心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每天按时来给她做饭,收拾房间,然后默默地离开。 这天晚上,陈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手机屏幕亮着,停在和柳絮的聊天界面。那上面只有她出院后回的一个"嗯",和柳絮后来问的"有没有按时吃药?",而她没有回复。 她看着那条未读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开始打字。 "柳医生,我......" "柳絮,你在忙吗?" "木头,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每打一句,她就删掉,反反复复,屏幕上始终是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道歉显得太轻,告白又太沉重,更何况,柳絮真的还愿意听吗?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了一条新消息。 是柳絮发来的。 "陈涔,明天晚上,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陈涔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是自己眼花了。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半天,才回复了一个字: "有。" 第11章 破碎瞬间的雨幕重逢 她怎么会约我? 自从出院那天,我像个逃兵一样钻进Kris的车里,再也没敢回头看她站在医院门口的样子。三个月的纠缠,像一场耗尽了我所有力气的拉锯战,我以为自己早已把那截白大褂的影子从生活里连根拔起,却在每个深夜惊醒时,发现枕头边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我偷藏在记忆里的、唯一干净的味道。 没有柳絮的日子,像把一把走音的小提琴扔进了洗衣机。我学会了在凌晨三点对着空酒瓶说话,把没说完的抱怨和没流完的眼泪都灌进喉咙;学会了在Kris送来的外卖里挑出她绝不会让我吃的辣菜,然后对着餐盒发愣;甚至学会了在失眠的夜里,打开手机里唯一一张偷拍她的照片——那是她在我病床前睡着时,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的扇形阴影,被我偷偷定格在屏幕里。 “rill姐,您没事吧?”Kris端着醒酒汤进来时,看到我对着手机屏幕发呆,面瘫脸上难得掠过一丝疑惑。她知道柳絮,知道那段让我暂时忘记双相药的日子,也知道我是怎么歇斯底里地让她“再也别让那个木头出现在我面前”。 我没回答,只是把手机塞进口袋,指尖还残留着屏幕的余温。“明天晚上七点,帮我找件衣服。”声音有些哑,我清了清嗓子,“蓝色的,她……应该喜欢蓝色。” Kris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出去时,带上门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衣帽间的射灯打在挂着的长裙上,丝绸的光泽像一汪凝固的深海。这条蓝裙子是我特意为某次颁奖典礼定制的,设计师说这是“克莱因蓝”,纯粹,浓烈,像把整个夜空揉碎了织进布料里。 Kris把配套的高跟鞋放在脚边,鞋跟是透明的,嵌着细碎的水钻,走起路来会像踩碎星光。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揍了一拳,脸颊因为连日来的酗酒和失眠而凹陷下去,眼神里是化不开的疲惫。 “rill姐,需要我帮您化……” “不用。”我打断Kris,拿起一支裸色唇膏,“就这样吧。” 太精致的妆容,像给伤口贴上华丽的创可贴,虚伪得可笑。我只想以最真实的样子,去见那个让我在泥沼里仰望了太久的月亮。哪怕这月亮,终究要落进别人的井里。 去餐厅的路上,车窗外的霓虹像流动的油画。我捏着手机,屏幕亮了又暗,始终没敢再给柳絮发一条信息。怕问多了显得急切,怕说少了显得冷漠,更怕那句“只是朋友间的聚餐”,会像冰锥一样刺穿我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 “rill姐,到了。” Kris的声音把我从思绪里拽出来。眼前是家格调雅致的西餐厅,暖黄的灯光透过格子窗洒在人行道上,像一块柔软的地毯。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得像心跳。 柳絮坐在靠窗的位置,背对着光。她穿了件白色的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纤细的手腕,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眼镜片在灯光下闪过一丝微光,眼神里有不易察觉的紧张,像个做错事的学生。 “来了?”她的声音比信息里更显局促,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面前的餐巾。 我在她对面坐下,服务生适时地递上菜单。空气中弥漫着牛排的焦香和红酒的醇厚,却盖不住我心跳如鼓的声响。“嗯,路上有点堵。”我低下头,假装看菜单,余光却忍不住描摹她的轮廓——好像瘦了点,下巴更尖了。 “想吃什么?”她问,视线落在我脸上,又迅速移开,落在窗外的夜景上。 “随便,你点吧。”我把菜单推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她像触电般缩回手,耳根悄悄泛红。 这不像她。那个在医院里对我冷言冷语、被我逗弄时只会板着脸说“陈小姐请自重”的木头医生,此刻坐在我对面,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连说话都带着磕绊。 “我……我听说这里的海鲜意面不错。”她拿起菜单,指尖在纸页上划过,留下轻微的褶皱,“还有……红酒炖牛肉,你以前住院时,好像挺喜欢吃炖得烂的东西。” 她记得。 我的心猛地一缩,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那些在医院里被我当作玩笑的刁难,那些被她无奈记下的饮食习惯,原来都被她妥帖地收在某个角落。 “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连忙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下心底翻涌的热浪。 菜上来得很慢,我们之间的沉默像一张织得细密的网。柳絮埋头切着牛排,刀叉碰撞盘子的声音格外清晰。我看着她低垂的眼睫,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嘴唇,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像一杯加了毒的烈酒,明知会醉,会痛,却还是忍不住想一饮而尽。 “柳絮,”我放下刀叉,决定不再忍耐,“你……找我出来,有事吗?” 她抬起头,眼神有些慌乱,像被戳破心事的孩子。“没……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脚恢复得怎么样了。” “早就好了。”我看着她,“你不是那种会为了‘问问恢复情况’,特意约人吃饭的人。” 她的脸更红了,手指紧紧攥着餐巾,指节泛白。“我……”她张了张嘴,却像卡了壳的机器,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餐厅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烛光在她脸上跳跃,映出她眼底的挣扎和犹豫。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这个女人,总是这样,用一身的笨拙和古板,轻易就能搅乱我所有的方寸。 “柳絮,”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这辈子的勇气都耗尽,“我有话想对你说。”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像受惊的小鹿。 “我喜欢你。”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过餐桌间的低语,“很喜欢,从在医院第一次见到你就开始了。那时候觉得你笨,觉得你木头,可后来……”我顿了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后来没有你的日子,我才发现,你像毒药一样,让我上瘾,戒不掉了。” 空气瞬间凝固。 柳絮的表情定格在那里,眼睛里是全然的震惊,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茫然。她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任何反应,就那样呆呆地看着我,仿佛我的话是一段无法解码的外星语言。 沉默。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的呆愣,在我眼里,渐渐扭曲成鄙夷和不屑。我能想象她此刻的想法——陈涔,你果然是个疯子,什么样的人都敢招惹;陈涔,你这种浑身脏污的人,怎么敢妄想得到干净的感情? 就像被人剥光了衣服,扔在人潮汹涌的街头,所有的不堪和狼狈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羞耻感像潮水般涌来,灼烧着我的皮肤,让我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开玩笑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带着明显的颤抖,“看你吓的,我就知道你会是这种反应。” 我抓起桌上的红酒杯,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酸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却压不住心口的剧痛。我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这顿我请。”我拿起包,站起身,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餐厅。身后的烛光和音乐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只有柳絮那张震惊到失语的脸,像烙印一样刻在我的视网膜上。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冰冷刺骨。我没打伞,任由雨水浇透我的头发、我的衣服,浇透我那颗还在发烫的心。蓝色的裙子被雨水浸得紧贴在身上,像一层冰冷的铠甲,却护不住里面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在雨幕里投下昏黄的光晕。我像个游魂一样走着,高跟鞋踩在积水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块,冷风灌进去,疼得我忍不住弯下腰,捂住胸口。 原来主动告白,是这样一种比被潜规则更难堪的凌迟。至少在那些肮脏的交易里,我还能用麻木和伪装筑起高墙,可在柳絮面前,我所有的防备都不堪一击。 我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在黑暗里独自舔舐伤口,可此刻,那种深入骨髓的寂寞却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我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躲到天荒地老,再也不要出来。 就在我跌跌撞撞地走到一个路口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雨伞撑开的“啪”一声。 一把黑色的雨伞稳稳地停在我的头顶,隔绝了冰冷的雨水。 我怔住,缓缓转过身。 柳絮站在我身后,浑身都被雨水浇透了,白色的衬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轮廓,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眼镜片上也沾满了水珠。她喘着气,胸口微微起伏,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急切和……委屈? “你……”她开口,声音因为淋雨而有些沙哑,“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我看着她,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像断了线的珍珠。“柳絮,你跟上来干什么?”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看我笑话吗?” 第12章 当两颗孤独的心终于相遇 “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她急忙摇头,雨水溅在我们之间的空气里,“陈涔,你听我说,你刚才说的话,我……” 她顿了顿,像是在积蓄勇气,眼神紧紧锁住我的眼睛,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慌乱,有挣扎,但更多的,是一种我不敢置信的坚定。 “我听到了。”她深吸一口气,雨水打湿了她的睫毛,“你说你喜欢我,我听到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这几天……”她低下头,看着被雨水打湿的地面,声音轻得像羽毛,“没有你的日子,我过得很不好。上班会走神,做手术会分心,连佟霏都说我……”她猛地抬起头,眼神亮得惊人,“他们说,这可能是……是好感。可我从来没喜欢过别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甚至去查了很多资料,关于……关于同性之间的感情。” 她的话像一颗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我知道我们不一样,我知道你是大明星,我只是个普通医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笨拙的执拗,“可是陈涔,我每次看到你抽烟喝酒,看到你把自己弄得那么糟,我心里就很难受。我以前以为那是医生对病人的关心,可后来我发现,不是的。” 她向前一步,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雨伞的边缘碰到我的额头。“我发现自己会想你,想你是不是又在熬夜,想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想你……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在想我。” 雨水还在不停地下,冲刷着城市的喧嚣,却冲不散她话语里的真诚。 “网上说,如果总是想起一个人,看到她会心跳加速,看不到她会失落难过,那就是……喜欢。”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确定,还有一丝豁出去的勇敢,“陈涔,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是……”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说出了那句让我魂牵梦绕的话: “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那我们……就在一起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雨声、风声、远处的车鸣声,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我看着柳絮,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脸,看着她眼里闪烁的、带着忐忑和期待的光芒,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轰然炸开,所有的委屈、不安、自卑,都在瞬间土崩瓦解。 她喜欢我。 这个木头一样的女人,这个我以为永远不会为我停留的月亮,竟然也在偷偷地望着我。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比头顶的雨水更汹涌。我想笑,又想哭,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这个……”我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你这个死木头!臭呆子!” 我猛地扑进她怀里,紧紧地抱住她,仿佛要把这几个月的思念和委屈都揉进这个拥抱里。她的身体很凉,衣服湿哒哒的贴着皮肤,可我却觉得无比温暖,无比安心。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眼泪浸湿了她的衬衫,“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 我说不下去了,只剩下压抑的哭声。 柳絮被我抱得一愣,随即,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环住我的背,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无比的珍视。她的下巴抵在我的发顶,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在安抚一个哭闹不止的孩子。 “对不起,”她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一丝愧疚,“是我太笨了,让你等了这么久。” “不是笨!是蠢!”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瞪着她,“超级无敌蠢!” 她看着我哭花的脸,愣了一下,然后,竟然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得如此灿烂,像冰雪初融,阳光乍现,瞬间照亮了我心底所有的阴霾。 “嗯,我蠢。”她点点头,伸手,用微凉的指尖轻轻擦去我脸颊上的泪水和雨水,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我是蠢,才会到现在才告诉你。” 她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我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缠。雨水顺着雨伞的边缘滴落,在我们周围形成一个小小的、隔绝了世界的屏障。 “陈涔,”她看着我的眼睛,眼神认真而坚定,“我喜欢你。不是同情,不是好奇,是很认真的那种喜欢。” 这一次,我没有再怀疑,没有再退缩。我踮起脚尖,吻上她的唇。 她的唇很凉,带着雨水的味道,却很柔软。她起初有些僵硬,然后,慢慢回应我,动作生涩,却充满了小心翼翼的爱意。 雨还在下,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在这场倾盆大雨里,悄然生根发芽。 我的烬余之火,终于等到了她的朽木逢春。而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确认关系后的第一个月,北京的秋意正浓。陈涔的保姆车停在仁济医院后门,她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像所有等待恋人下班的普通女孩一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上的雕花。车窗降下一条缝,消毒水味混着桂花香飘进来,让她想起病房里柳絮白大褂上的味道。 “久等了。”柳絮拉开车门,换下白大褂的她穿着浅灰色针织衫,马尾辫上沾着一片细碎的桂花。她坐进来时,陈涔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是很便宜的薄荷味,却比任何大牌香水都让她心安。 “今天手术顺利吗?”陈涔发动车子,刻意忽略后视镜里自己微微发红的耳根。这一个月里,她们像踩着蛋壳走路,在医院附近的小巷里牵手,在深夜的便利店分食一碗关东煮,连拥抱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 “嗯,一台阑尾炎,很成功。”柳絮系好安全带,手指紧张地绞着帆布包的带子。她侧头看向陈涔,路灯的光掠过她镜片,映出眼底的温柔,“你呢?今天广告拍得累不累?” “还行,”陈涔笑了笑,没提拍摄时被导演刁难的事,“晚上想吃什么?我让阿姨炖了汤。” 车子驶进别墅区,铁艺大门缓缓打开时,柳絮的呼吸明显顿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来陈涔家,之前约会从不敢靠近这片灯火辉煌的区域。客厅挑高的水晶灯亮着,映得大理石地面像结冰的湖面,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薰的味道,却让她莫名拘谨。 “随便坐,别客气。”陈涔脱下外套,露出里面藕粉色的丝绸家居服,“想喝什么?茶还是果汁?” 柳絮坐在沙发边缘,像个做客的小学生,目光落在茶几上那个歪歪扭扭的陶土花盆上——那是陈涔住院时用陶土捏的,说像她扎马尾的样子。“不用麻烦,我……” “柳絮,”陈涔突然打断她,走到她面前蹲下来,仰头看着她,“我们……要不要试试同居?” 空气瞬间安静。柳絮能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还有陈涔指尖轻轻叩击膝盖的声音。她看着陈涔眼里的认真,那里面没有舞台上的风情万种,只有像个孩子般的忐忑。 “我知道有点突然,”陈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但我不想每天晚上对着空房子,不想每次想抱你都要算好医院的下班时间。这里有很多房间,你可以选一间自己喜欢的,就当……当是帮我看家?” 最后那句“帮我看家”说得格外小声,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撒娇。柳絮看着她泛红的耳尖,突然想起住院时她藏自己眼镜的调皮,想起那条针脚错乱的围巾,想起雨里她哭红的眼睛。 “好。”她听到自己说,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决定同居的第二个月,柳絮搬进了陈涔的房子。她只带了一个行李箱,里面是简单的换洗衣物和几本书。陈涔把二楼朝南的客房给了她,亲自去宜家买了原木色的书桌和衣柜,说这样“更像你的风格”。 搬家那天,Kris来帮忙整理,看到柳絮带来的旧台灯和洗得发白的睡衣,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等柳絮去阳台收衣服时,她低声对陈涔说:“涔姐,你确定吗?柳医生……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陈涔正在帮柳絮把书摆上书架,闻言动作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在阳台忙碌的身影,轻声说:“Kris,我这辈子活在‘世界’里太久了,现在想找个‘家’。” Kris没再说话,只是在整理柳絮的医药箱时,发现里面除了常用药,还有半管快用完的护手霜,牌子是超市开架货,和陈涔梳妆台上那些动辄上千的护肤品形成刺眼的对比。 同居生活的第一天,陈涔是被煎蛋的香味叫醒的。她揉着眼睛走进厨房,看到柳絮穿着她的卡通围裙,手忙脚乱地翻着锅里的蛋,额角沁着细汗。 “你醒了?”柳絮回头,脸上沾了点面粉,“我不知道你喜欢吃溏心还是全熟,就各煎了一个。”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落在柳絮发梢的面粉上,像撒了一层碎钻。陈涔靠在门框上,突然觉得这比任何舞台灯光都要耀眼。她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柳絮,把脸埋在她颈窝里,闻到熟悉的薄荷香混着油烟味。 “木头,”她闷闷地说,“你身上有烟火气。” 柳絮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用没沾油的手背蹭了蹭她的脸颊:“快放手,油溅到你了。” 那天早餐,陈涔吃掉了两个煎蛋,连带着煎糊的边角都吃得干干净净。她看着柳絮坐在对面,小口喝着牛奶,眼镜滑到鼻尖也没察觉,突然觉得心里某个荒芜的角落,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同居的消息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陈涔的圈子里激起涟漪。第一个打来电话的是Rita,在韩国时的队长,如今已是一线solo歌手。电话那头的韩语带着明显的担忧:“rill,你真的想好了吗?和一个医生……你们的世界太不一样了。” 第13章 在烟火气里重生 陈涔靠在沙发上,看着柳絮在阳台给那盆歪扭的陶土花浇水的背影,语气平静:“Rita,你还记得我们在练习室吃泡面,说以后要住在一起养一只猫吗?现在我找到能和我一起吃泡面的人了,虽然她不会跳舞,但她会给我煮没有糊味的泡面。” Rita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只要你开心就好。但如果她欺负你,记得告诉我,我飞过去帮你揍她。” 挂了电话,陈涔笑了笑。手机又响起来,这次是Sunshine,叽叽喳喳地问是不是真的金盆洗手要过普通人生活,还说要寄泰国的香料给柳絮,“让她给你做冬阴功汤”。 真正的风暴来自那蓝。 那天陈涔刚结束一个品牌活动,就被那蓝叫到了办公室。经纪人翘着二郎腿,指间的香烟明灭,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她脸上:“陈涔,听说你金屋藏娇了?找了个医生?” 陈涔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审判的学生:“蓝姐,柳絮是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那蓝嗤笑一声,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什么身份?顶流女星,跟一个素人搞在一起,还是个女的!你想过后果吗?粉丝怎么看?品牌方怎么看?” “她不是素人,她是医生,”陈涔抬起头,眼神坚定,“后果我想过,我可以不要顶流,不要品牌方,我只要她。” “你疯了!”那蓝猛地站起来,“你忘了你在韩国是怎么过来的?忘了那些资源是怎么来的?现在好不容易熬到今天,你要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一切?” “那些资源我不稀罕了,”陈涔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蓝姐,我累了,我不想再做那个被人摆布的rill了,我只想做陈涔。” “陈涔?”那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没有我,没有那些资源,你什么都不是!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让你从顶流跌到谷底?” 陈涔看着她,突然笑了:“蓝姐,你以前说我像商品,现在我想做回人,你却不让了。”她站起身,“如果合作让你这么不愉快,那我们解约吧。” 走出灿赞大厦时,天已经黑了。陈涔坐在车里,双手微微颤抖。她拿出手机,给柳絮发了条信息:“木头,我想吃你做的番茄炒蛋。” 几分钟后,柳絮回复:“好,家里有鸡蛋,你路上小心。” 看着屏幕上的字,陈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她告诉司机地址,不是回那个奢华的别墅,而是去柳絮住了多年的医院家属楼。那是个挺不错的小区,有电梯,楼道里贴着小广告,可当她看到柳絮穿着围裙,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等她时,突然觉得这里比任何地方都像家。 “怎么来了?”柳絮接过她手里的包,指尖微凉,“不是说回家吃吗?” “想看看你住的地方。”陈涔跟着她走进不算大的公寓,屋里陈设简单,却收拾得一尘不染。书桌上堆着医学文献,窗台上养着几盆多肉,空气中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是柳絮的味道。 柳絮去厨房做饭,陈涔坐在吱呀作响的旧沙发上,看着墙上挂着的医科大学毕业照。照片上的柳絮穿着学士服,戴着眼镜,脸上没什么表情,却透着一股干净的倔强。 “木头,”陈涔突然开口,“我今天跟那蓝吵架了。” 柳絮炒菜的动作顿了一下,没回头:“嗯,然后呢?” “我说我要跟你在一起,”陈涔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我说我可以不要工作,不要钱,只要你。” 柳絮关掉火,转过身,手里还拿着锅铲。她看着陈涔,眼神温柔而坚定:“傻瓜,钱要赚,工作也要做,但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你自己。至于我,我一直都在。” 那天晚上,她们挤在柳絮狭小的单人床上。陈涔抱着她,听着窗外传来的鸟叫叽叽喳喳的声音,突然觉得无比安心。这是她第一次在不是自己的家里过夜,没有奢华的装饰,没有柔软的羊绒被,却睡得比任何时候都沉。 同居第三个月,初雪降临北京。陈涔拍完夜戏回家,推开门就闻到姜汤的味道。柳絮穿着厚厚的珊瑚绒睡衣,端着一碗姜汤走出来,头发散着,显得格外温柔。 “快喝了,驱驱寒。”她把姜汤递给陈涔,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怎么不多穿点?” 陈涔喝着姜汤,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看着柳絮蹲下来帮她脱鞋,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这几个月的同居生活,充满了这样细碎的温暖:柳絮会记得给她的保温杯里装上温水,会在她熬夜工作时送来热牛奶,会在她情绪低落时默默陪在身边。 “木头,”陈涔放下姜汤,声音有些沙哑,“我们……” 柳絮抬起头,眼里带着疑惑:“怎么了?” 陈涔深吸一口气,俯身吻住了她。这不是第一次接吻,却是第一次带着如此清晰的**。她尝到柳絮唇上的姜味,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然后是逐渐放松的回应。 柳絮的吻很生涩,带着初吻的笨拙和认真。她的手指紧紧抓着陈涔的衣角,像是抓住救命稻草。陈涔慢慢引导着她,从浅尝辄止到辗转深吻,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脸颊绯红。 “涔涔……”柳絮推开她一点,眼神迷离,呼吸急促。 陈涔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微肿的嘴唇,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软又疼。她抱起柳絮,走向卧室。柳絮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她的脖子,温热的呼吸喷在她颈窝,激起一阵战栗。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光线柔和。陈涔把柳絮放在床上,俯身看着她。柳絮躺在床上,眼神慌乱,像受惊的小鹿,却没有推开她。 “害怕吗?”陈涔轻声问,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柳絮摇摇头,又点点头,抓住陈涔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这里跳得很快。” 陈涔笑了,低头吻住她的耳垂:“我也是。” 那一夜,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纠缠的被褥上。陈涔感受到柳絮身体的僵硬和颤抖,她耐心地引导着,吻遍她每一寸肌肤,在她耳边轻声诉说爱意。柳絮从最初的紧张,到后来的回应,指尖紧紧抓着陈涔的背,指甲在她皮肤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当一切平息,柳絮蜷缩在陈涔怀里,像只找到归宿的小猫。陈涔抚摸着她汗湿的头发,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 “木头,”陈涔打破沉默,声音低沉,“我不是第一次。” 柳絮身体一僵,没有说话。 “在韩国的时候,”陈涔闭了闭眼,那些不堪的过往像潮水般涌来,“为了资源,我陪过很多人……男人。”她感觉到柳絮的身体在发抖,心里一阵刺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我只是……怕你嫌弃我。” 柳絮抬起头,眼里没有嫌弃,只有心疼。她伸手抚摸着陈涔的脸,指尖冰凉:“傻瓜,那些不是你的错。” “可是……” “没有可是,”柳絮打断她,眼神坚定,“我爱的是现在的你,是陈涔,不是rill,也不是那些流言蜚语里的人。”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其实……我家条件还可以,我爸妈是大学教授,给我留了些钱和房子,虽然比不上你,但也不是你说的‘穷’。” 陈涔愣住了,她从没想过柳絮会跟她说这些。 “我知道你住的别墅很贵,开的车很贵,”柳絮的声音有些低,“但我不想你觉得跟我在一起是扶贫,或者是你在施舍。我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积蓄,我可以养活自己,也可以……照顾你。” 看着柳絮认真的样子,陈涔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她紧紧抱住柳絮,把脸埋在她肩窝:“木头,你怎么这么傻?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跟你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是富有的。” 那天晚上,她们聊了很多,从童年到梦想,从过去到未来。陈涔第一次完整地讲述了自己在韩国的经历,那些深夜的痛哭,那些屈辱的“应酬”,那些被双相障碍折磨的日子。柳絮一直抱着她,安静地听着,偶尔帮她擦去眼泪。 “都过去了,涔涔,”柳絮吻着她的额头,“以后有我在,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陈涔看着她眼里的温柔和坚定,心里的阴霾终于被彻底驱散。她知道,过去的伤痛不会消失,但有柳絮在身边,她有勇气去面对,去治愈。窗外的雪还在下,屋内却温暖如春。她们紧紧抱着彼此,感受着对方的心跳和呼吸,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浮尘依旧在窗外飘荡,而屋内的柳叶,已经找到了属于她的归宿。这一次,陈涔知道,她们不会再分开了 第14章 从厨房烟火到深夜疗伤的深情守护 和柳絮在一起的第一个春天,北京的雨总是缠缠绵绵。陈涔的大house窗帘常年拉着,隔绝了外界的闪光灯,却挡不住清晨透过缝隙落在柳絮睫毛上的微光。她总是在天刚亮时就醒,侧过身看枕边人熟睡的模样——眼镜被随意丢在床头柜,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呼吸轻浅得像一片羽毛。这时候的陈涔会悄悄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描摹柳絮的眉骨,从鼻梁滑到下颌,直到对方睫毛颤动,睁开那双总是带着点茫然的眼睛。 “早啊,木头。”陈涔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尾音拖得长长的,像只撒娇的猫。 柳絮会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开她的手,坐起身揉着眼睛,头发乱得像个鸟窝。“几点了?”她的声音还带着睡意,却习惯性地先摸向床头柜的手机,“你今天不是要去录《追风吧》吗?” “嗯,下午才出发。”陈涔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柳絮的颈窝,贪婪地吸着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和洗衣液混合的味道,“再陪我睡会儿,你的怀抱比羽绒被还暖和。” 柳絮身体一僵,耳根慢慢红起来。在一起半年,她还是不习惯陈涔这样直白的亲昵。但她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笨拙地拍了拍陈涔的背。“别闹,该起来吃早餐了。” 厨房里很快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柳絮穿着陈涔的卡通围裙,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碌。她永远记不住陈涔说过“早餐不用太复杂”,总是变着花样熬粥,配上精致的小菜。今天是山药排骨粥,还有一碟切得整整齐齐的酱黄瓜。陈涔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这个在手术台上冷静得像台精密仪器的女人,此刻却会为了给她煮一碗粥而系上印着小熊□□的围裙。 “看什么呢?快去洗漱。”柳絮回头,看到陈涔直勾勾的眼神,脸颊又开始发烫。 “看我的宝贝木头啊。”陈涔走过去,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你说你怎么这么厉害,会治病还会做饭,是不是偷偷修炼过?” 柳絮被她逗得无奈,手里的勺子轻轻敲了敲锅沿。“油要溅出来了。” “溅出来我帮你吹吹。”陈涔把脸埋进她的头发里,闷闷地说,“木头,我今天不想去录节目了。” 柳絮动作一顿,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伸手想摸陈涔的额头,被陈涔抓住了手。 “不是身体不舒服,是心里。”陈涔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这里,不想离开你。” 柳絮的心跳漏了一拍,眼神有些闪躲。“别闹了,工作要紧。”她抽出自己的手,继续搅动锅里的粥,“我听说你最近连轴转,胃又不舒服了?” 陈涔吐了吐舌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就一次,昨天录节目没来得及吃饭,随便啃了个面包。” “陈涔!”柳絮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明显的担忧,“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胃是自己的,你怎么就是不爱惜?那些综艺不能推掉一些吗?” “我也想啊,”陈涔叹了口气,靠在料理台上,“可是那蓝那边……你知道的,她说这是‘维持商业价值’。”她模仿着那蓝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追风吧》是台里的重点项目,推不掉的。” 柳絮沉默了。她知道陈涔在娱乐圈的挣扎,那些她不愿言说的过去,那些被迫接受的潜规则,现在又因为拒绝妥协而被推到更消耗身体的综艺前线。她看着陈涔眼下淡淡的青黑,心里疼得像被针扎。这个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女人,私下里却像个需要被呵护的孩子。 “那你答应我,录节目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吃饭,包里随时备着胃药。”柳絮的声音软下来,带着恳求,“还有,别硬撑,不舒服一定要告诉Kris。” “知道啦,我的柳医生。”陈涔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把脸贴在她的背上,“你别担心,只要想到晚上回来能看到你,我就觉得什么都能扛过去。”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柳絮心里漾开温柔的涟漪。她转过身,轻轻拍了拍陈涔的背:“快去吃饭吧,粥要凉了。” 陈涔确实很忙。《追风吧》的录制强度极大,常常从早上一直拍到深夜,各种高强度游戏和户外挑战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有些吃不消。有一次在泥沙里翻滚,她不小心扭到了腰,疼得脸色发白,却还强撑着对镜头笑。助理Kris在一旁急得不行,偷偷给柳絮发了消息。 那天晚上陈涔回到家,刚打开门就看到柳絮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温热的红糖姜茶和一个热水袋。 “你怎么还没睡?”陈涔有些惊讶,心里却暖暖的。 柳絮没说话,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腰:“伤到哪里了?让我看看。” “没事没事,”陈涔想躲开,“就是扭了一下,不碍事。” “陈涔!”柳絮的声音带着少见的严厉,“脱衣服。” 陈涔被她严肃的样子吓了一跳,乖乖地脱下外套和毛衣,露出里面的背心。柳絮看到她后腰上淡淡的淤青,眉头立刻皱紧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她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淤青的地方,声音里满是心疼,“是不是很疼?” “不疼,真的。”陈涔转过身,抱住她,“看到你就不疼了。” 柳絮叹了口气,从旁边拿起药膏:“坐下,我给你揉揉。” 药膏带着清凉的气味,柳絮的手指温柔地在她腰上按摩着。陈涔趴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感受着那双手带来的温暖和安心。这是她在韩国那些年,在无数个深夜的“应酬”后,躲在卫生间用热水冲刷自己时,从未想象过的温柔。 “木头,”陈涔的声音闷闷的,“有你真好。” 柳絮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轻轻嗯了一声。“以后不许再这么不爱惜自己了,听到没有?” “知道啦,听你的。” 这样的日常,充满了黏腻的亲昵和柳絮时不时的“唠叨”。陈涔喜欢逗她,看她脸红失措的样子。有时候在餐桌上,陈涔会突然伸手捏捏她的脸,“木头,你脸红的时候像个熟透的苹果。”柳絮会立刻拍开她的手,眼神嗔怪,脸却更红了。有时候在家里看电影,陈涔会故意把头靠在她肩膀上,蹭来蹭去,“木头,你的肩膀好舒服,比我的枕头还软。”柳絮会僵硬地坐着,眼睛盯着屏幕,耳朵却红得快要滴血。 即使工作再累,只要回到这个有柳絮的家,陈涔就觉得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用酒精和购物来麻痹自己,而是期待着每天晚上柳絮温好的牛奶,期待着她笨拙却温柔的拥抱。双相的症状在柳絮的陪伴下也稳定了许多,那些失控的情绪风暴,在她怀里总能渐渐平息。 时间在忙碌而温馨的日常中悄然流逝,转眼就到了陈涔和柳絮在一起的第一个周年纪念日。 柳絮其实很早就开始期待了。她不是个擅长表达感情的人,但心里却默默记着这个日子。她会在夜深人静时,看着身边熟睡的陈涔,偷偷计算着日子,想着该送她什么礼物。她知道陈涔什么都不缺,那些奢侈品陈涔早就拥有,但她还是想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一份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心意。 而陈涔,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跟那蓝“斗智斗勇”。 “那蓝姐,我周年纪念日想请个假。”陈涔坐在那蓝对面,语气尽量温和。 那蓝抬眼看了她一下,手里夹着烟,吐出一个烟圈。“周年纪念日?跟谁?那个医生?”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 陈涔没理会她的态度,继续说:“嗯,我想请半个月的假,出去走走。” “半个月?”那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陈涔,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什么咖位?半个月不上热搜,粉丝都要忘了你了!” “可是……” “没有可是!”那蓝打断她,“下礼拜有个国际品牌的代言要拍,还有一档新综艺的邀约,你哪有时间去谈恋爱?” 陈涔咬了咬唇,心里有些生气。“那蓝姐,我也是人,我需要休息,需要生活。” “在娱乐圈,生活就是工作!”那蓝把文件摔在桌子上,“你别忘了,你能有今天,靠的是什么?不是那个医生,是我给你拉的资源,是你在镜头前的表现!” “我靠的是我自己的努力!”陈涔也提高了声音,“那些大佬的局,我不去就是不去!你不能因为这个就把我往死里逼!” “逼你?我是为你好!”那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陈涔,别给你脸不要脸。想请假?可以,除非你不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第一次谈判不欢而散。陈涔回到家,气得饭都吃不下。柳絮看她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跟那蓝吵架了?” 陈涔把自己摔进沙发里,闷闷地说:“她不肯给我假,说什么半个月不上热搜就会被遗忘。” 柳絮走过去,坐在她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背。“没关系,纪念日不一定要出去过,我们在家也可以。” “那怎么行!”陈涔抬起头,看着柳絮,“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周年纪念日,我想带你去个好地方,想好好陪陪你。”她顿了顿,语气软下来,“木头,我知道你喜欢海,我想去珠海,我们一起去看海,好不好?” 柳絮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了下去。“可是你的工作……” “工作我会搞定的!”陈涔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相信我,木头,我一定会请到假的。” 接下来的几天,陈涔几乎每天都在跟那蓝“拉锯战”。她先是跟那蓝细数自己这半年来的工作量,说自己身体已经严重透支,需要休息;然后又跟她谈条件,说只要给她半个月假,回来后一定更努力地工作,接更多的代言和综艺;最后甚至拿“解约”来威胁。 那蓝被她磨得没了脾气,又考虑到陈涔最近确实太拼,加上她现在正是当红时期,真闹僵了对谁都没好处,终于松了口。“最多十天!不能再多了!而且回来后必须给我接那个国际代言,还有那档新综艺!” 陈涔差点跳起来,“谢谢那蓝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拿到假期的陈涔像个孩子一样兴奋,立刻就订了去珠海的机票和酒店。她没告诉柳絮,想给她一个惊喜。 第15章 在珠海下写下我们的情书 纪念日那天,陈涔特意提前收工回家。她看到柳絮坐在餐桌前,桌上摆着几道菜,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小的蛋糕,上面插着两根蜡烛。 “木头,你这是……”陈涔有些惊讶。 柳絮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我……我做了点吃的,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陈涔走过去,抱住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傻瓜,你做的我都喜欢。”她拉着柳絮坐下,“不过,我有个更大的惊喜给你。” 她从包里拿出两张机票和酒店预订单,放在柳絮面前。“看!我们去珠海看海!” 柳絮愣住了,拿起机票,手指微微颤抖。“珠海……看海?”她抬起头,眼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真的吗?涔涔,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陈涔笑着点头,“我跟杜华磨了好久才请到的假,我们有十天时间,可以好好玩!” 柳絮的眼睛突然红了,她猛地站起来,一把抱住陈涔,力道大得让陈涔都踉跄了一下。“谢谢你,涔涔,谢谢你……”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喜悦。 这是陈涔第一次看到柳絮如此激动。她轻轻拍着柳絮的背,心里也暖暖的。“傻瓜,跟我说什么谢谢。” 柳絮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珠,却笑得像个孩子。她突然抱起陈涔,原地转了几个圈圈,把陈涔吓得尖叫起来。“木头!你慢点!我头晕!” 柳絮这才停下来,把陈涔放下,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太高兴了……” 看着柳絮难得一见的雀跃模样,陈涔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好了,知道你高兴。快吃饭吧,不然菜都凉了。” 那一晚,她们没有去高级餐厅,就在家里吃着柳絮亲手做的菜,分享着那个小小的蛋糕。烛光摇曳,映着两人含笑的眼睛。陈涔觉得,这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美味,比任何华丽的庆祝都要珍贵。 去珠海的行程被柳絮规划得井井有条。她提前好几天就开始收拾行李,把两人的衣服、日用品、药品都分门别类地放好,甚至还带了一本旅游攻略。陈涔看着她在行李箱前忙忙碌碌的样子,靠在门框上笑:“木头,我们是去旅游,不是去搬家。” 柳絮头也不抬:“有备无患。你的胃药、感冒药、创可贴……都得带着。” “知道啦,柳医生。”陈涔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有你在,我什么都不用担心。” 柳絮的动作顿了顿,耳根又开始泛红。“别闹,快收拾你自己的东西。” 飞机上,陈涔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其实她经常坐飞机,但每次和柳絮一起,感觉都不一样。她会偷偷拍下柳絮戴着眼镜睡觉的样子,会把自己的耳机分给她一半,一起听舒缓的音乐,会在飞机颠簸时紧紧握住她的手。 柳絮起初还有些紧张,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和陈涔这样“光明正大”地出游,虽然她们都戴着帽子和口罩,尽量低调。但在陈涔的感染下,她也渐渐放松下来,甚至会主动指着窗外的云层,对陈涔露出微笑。 到了珠海,陈涔订的是一间视野极好的海景房。推开窗户,就能看到蔚蓝的大海和金色的沙滩。柳絮走到窗边,看着眼前的景象,眼里充满了惊喜和赞叹。“涔涔,这里太美了。” 陈涔走过去,从背后环住她,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喜欢吗?只要你喜欢,我们以后每年都来。” 柳絮回头,看着她,眼里闪烁着感动的光芒。“嗯。” 接下来的几天,她们像普通情侣一样,手牵着手漫步在沙滩上,感受着海风的吹拂和海浪的拍打。陈涔会调皮地把海水溅到柳絮身上,看着她惊慌失措又无奈的样子哈哈大笑;柳絮会弯腰捡起漂亮的贝壳,小心翼翼地放进陈涔的口袋里。她们一起去了珠海长隆海洋王国,看着各种海洋生物,陈涔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指着白鲸,柳絮则在一旁温柔地看着她笑。她们还去了情侣路,在爱情邮局寄了明信片,陈涔在上面写:“愿浮尘落定,柳叶相依,岁岁年年。”柳絮则一笔一划地写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陈涔把柳絮拍的照片设成了手机壁纸,那是柳絮在海边的背影,夕阳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海风扬起她的头发,温柔而宁静。而柳絮的手机里,存满了陈涔的照片,有她在沙滩上奔跑的样子,有她对着镜头做鬼脸的样子,有她戴着墨镜笑得灿烂的样子。 纪念日那天晚上,柳絮特意安排了一顿浪漫的晚餐。在海边的餐厅,烛光摇曳,海风轻拂,远处是城市的灯火。她们点了海鲜和红酒,低声交谈着,分享着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 “木头,”陈涔举起酒杯,“谢谢你这一年来的陪伴。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柳絮也举起酒杯,和她轻轻碰了一下。“我也是,涔涔。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以前我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喜欢一个人,会这么离不开一个人。” 陈涔笑了,眼里却闪着泪光。“傻瓜,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晚餐后,她们回到酒店。陈涔神秘兮兮地让柳絮闭上眼睛,说要给她一个惊喜。柳絮乖乖地闭上眼,感觉陈涔把一样东西塞到了她手里。 “好了,睁开吧。” 柳絮睁开眼,看到手里是一件白色的比基尼,款式很简单,但布料柔软。她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涔涔,你……你买这个干什么?” “去游泳啊!”陈涔眨眨眼,拿出自己的比基尼,是一件耀眼的红色,款式更加sex,“你看,我也有。我们一起去海里游泳,好不好?” 柳絮拿着比基尼,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来没穿过这么开放的衣服。“我……我不穿这个。” “为什么不穿?”陈涔凑过来,在她耳边轻轻说,“木头,你身材那么好,穿这个一定很好看。” 柳絮的脸更红了,几乎要滴出血来。“我……我不去游泳了。” “别嘛,”陈涔拉着她的手,撒娇道,“就一次,好不好?就当是给我的周年纪念礼物了。” 在陈涔的软磨硬泡下,柳絮最终还是红着脸换上了那件白色的比基尼。当她从浴室里走出来时,陈涔眼前一亮。柳絮的身材很好,虽然平时穿着白大褂看不出来,但此刻穿上比基尼,很有型,肤色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白皙。 “哇!木头,你太sex了吧!”陈涔忍不住赞叹道。 柳絮被她看得更加不好意思,连忙用毛巾裹住自己。“别……别胡说。” 陈涔哈哈大笑,走过去抱住她。“真的很好看,我家木头就是漂亮。” 最后,她们还是没有去海里游泳,因为陈涔突然说想先去屋顶看星星。酒店的屋顶有一个露天的休息区,视野开阔,是看星星的好地方。 她们穿着便服,带着酒店提供的毯子,来到屋顶。夜晚的海风有些凉,陈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柳絮立刻把毯子披在她身上,又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冷吗?” “有你抱着就不冷了。”陈涔把头埋在柳絮的怀里,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温暖。 她们就这样静静地靠在一起,看着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城市的光污染有些严重,但还是能看到不少星星。 “涔涔,你看,那颗星星好亮。”柳絮指着天空。 “嗯,像你的眼睛一样亮。”陈涔抬头看着她。 柳絮被她逗得笑了起来。“就知道贫嘴。” 就在这时,一道流星划过夜空。 “流星!”陈涔兴奋地叫起来,“木头,快许愿!” 她们立刻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陈涔在心里默默许愿:希望我和木头能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希望所有的苦难都远离她,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 许完愿,陈涔睁开眼,看到柳絮还闭着眼睛,神情虔诚。她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吻住了柳絮的唇。 柳絮猛地睁开眼,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温柔的笑意。她没有推开陈涔,反而轻轻回应着她的吻。 夜风吹拂着她们的头发,星空在头顶闪烁,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珠海的十天假期,像一场美好的梦。陈涔暂时抛开了娱乐圈的喧嚣和压力,柳絮也卸下了医生的严谨和疲惫,她们只是陈涔和柳絮,两个相爱的普通人。 回到杭州后,陈涔又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那蓝果然没有食言,给她安排了满满的工作行程。国际品牌的代言拍摄、新综艺的录制、各种商业活动……陈涔再次被推到了闪光灯下。 但她的心态却不一样了。每当感到疲惫和压力时,她就会想起珠海的海风,想起柳絮的怀抱,想起那些偷来的安稳时光。这些回忆像一剂强心针,让她能够咬牙坚持下去。 柳絮依旧每天在家等着她,为她准备好温热的饭菜和洗澡水。她会在陈涔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时,第一时间递上一杯热牛奶;会在陈涔因为工作不顺心而情绪低落时,默默抱着她,听她倾诉;会在陈涔双相症状轻微发作时,耐心地安抚她,陪她度过那些难熬的夜晚。 她们的爱情,依旧是见不得光的。陈涔是当红女星,柳絮是普通医生,两个女人的爱情,在公众面前是不被允许的。所以,即使是在社交媒体上,陈涔也只能小心翼翼。她会发一些风景照、工作照,偶尔发一张自己的自拍,却从不敢露出柳絮的身影。 有一次,陈涔在微博上发了一张在珠海海边的照片,配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下面有粉丝评论:“姐姐是不是去旅游了?身边有没有人陪呀?” 陈涔看着评论,心里有些酸涩。她很想告诉她们,有,有一个很爱很爱的人陪着我。但她不能。她只能回复一个微笑的表情,然后关掉手机。 第16章 柳叶下的暗涌 柳絮看出了她的失落,走过来抱住她。“别难过,涔涔。我们知道就好。” 陈涔转过身,把脸埋在柳絮的怀里。“木头,我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牵着你的手,告诉全世界,你是我的爱人?” 柳絮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温柔却坚定:“会有那么一天的,涔涔。我们一起等。” 她们的家,成了她们唯一可以卸下所有伪装的地方。在那个不大却温馨的公寓里,陈涔可以穿着最舒服的睡衣,不化妆,不戴假发,素面朝天;柳絮可以脱下白大褂,换上宽松的家居服,露出最放松的一面。 她们会像普通情侣一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会为了看什么节目而小小的争执,会一起动手做一顿简单的晚餐,会在睡前互相道晚安。 陈涔依旧喜欢逗柳絮,看她脸红的样子。有时候,她会突然从背后抱住正在洗碗的柳絮,在她耳边吹气:“木头,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有魅力吗?” 柳絮被她吹得痒,忍不住笑:“什么时候?” “就是现在,穿着围裙,给我洗碗的时候。” 柳絮无奈地摇摇头,脸上却带着笑意。“快去看电视吧,碗我来洗。” “我不,我就要看着你洗。”陈涔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木头,你说我们以后老了,是不是也会像现在这样?” 柳絮动作一顿,随即轻轻嗯了一声。“嗯,会的。” “那你要一直给我洗碗哦。” “好,一直给你洗。” 这样的对话,琐碎而日常,却充满了温暖和爱意。陈涔知道,自己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见过太多虚伪和背叛,能遇到柳絮,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这一年,陈涔依旧很火,上街依旧需要伪装,工作依旧忙碌到透支身体。但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份安定和温柔。因为她知道,无论多晚回家,总有一盏灯为她亮着,总有一个人在等她。 柳絮的存在,像一束光,照亮了陈涔曾经黑暗的世界;像一片海,包容了她所有的疲惫和不堪。在柳絮身边,陈涔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安心和幸福。 浮尘依旧在喧嚣,娱乐圈的风浪从未停止,但只要有柳叶相依,陈涔就觉得,自己拥有了对抗一切的勇气和力量。这第一年的时光,是偷来的安稳,是用爱和坚持编织的梦,而她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刚 回到北京的第一天,那蓝的电话就炸了过来。“陈涔,你玩够了没有?《魅力舞台》的邀约都快飞了!”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惯有的尖锐。 我捏了捏眉心,语气冷淡:“那蓝,我请了假。” “请假?”她嗤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顶流吗?别忘了你现在的位置怎么来的!” 我没再跟她废话,直接挂了电话。柳絮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看到我皱着眉,轻声问:“怎么了?经纪人?” “嗯,催工作。”我接过她递来的苹果,咬了一口,甜腻的汁水却压不住心底的烦躁。 接下来的日子,工作排得密不透风。综艺、商演、拍戏,杜华像要把我在珠海浪费的时间全部补回来。更让我窒息的是,她开始频繁地给我安排“局”。 “王总那边点名要见你,”她把一份请柬扔在我面前,“好好表现,下一部剧的女主就是你的了。” 我看着请柬上烫金的名字,胃里一阵翻涌。“我不去。” “你说什么?”那蓝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陈涔,别给你脸不要脸。你以为你跟那个医生谈恋爱,就能洗干净了?你忘了你在韩国是怎么过来的?” “那蓝!”我猛地站起身,桌子上的水杯被碰倒,水洒了一地,“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好好谈恋爱。” “谈恋爱?”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跟她能谈多久?她能给你资源吗?能让你站在顶流吗?我告诉你,陈涔,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你不付出,就别想得到!” 争吵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那蓝盯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你是不是觉得,有了柳絮,就可以摆脱那些过去了?”她缓缓开口,语气阴森,“我告诉你,不可能。只要你还在我手下,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小医生女朋友,都由不得你做主。” 我的心猛地一沉。“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她耸耸肩,拿起包准备离开,“只是提醒你,别做傻事。王总的局,你最好去。不然……”她顿了顿,回头看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仁济医院的外科主治医生,好像竞争挺激烈的吧?要是出点什么‘意外’,比如医疗事故之类的……” “那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你敢动她试试!” “我敢不敢,你可以试试。”她丢下这句话,摔门而去。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空气中还残留着那蓝香水的味道,刺鼻而恶心。我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死死地抓着头发。那蓝不是在开玩笑,她有那个能力,也有那个狠劲。为了逼我就范,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柳絮……我的柳絮……她那么干净,那么纯粹,怎么可以被我这摊浑水玷污? 那蓝的威胁像一把悬在我头顶的刀,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的幸福有多么脆弱。焦虑和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双相情感障碍的症状开始反复。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有时会突然情绪高涨,在房间里疯狂地练舞,直到精疲力尽;有时又陷入极度的抑郁,把自己关在浴室里,任由冷水冲刷身体,一待就是几个小时。 柳絮很快发现了我的不对劲。“涔涔,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捧着我的脸,眼里满是担忧,“你最近脸色很差,也不爱说话。” 我避开她的视线,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工作太累了。” “累就休息一下,”她皱着眉,“钱是赚不完的,身体最重要。” 我知道她是好意,但她不懂。我停不下来,一旦停下来,杜华就会像饿狼一样扑上来,撕碎我和柳絮之间的一切。 那天晚上,我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梦里,那蓝带着人闯进医院,指着柳絮大喊“庸医”,周围全是闪光灯和谩骂声。我猛地坐起来,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 柳絮被我惊醒,立刻坐起来抱住我:“怎么了?做噩梦了?”她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在她温暖的怀抱里,我所有的伪装瞬间崩塌。那些积压在心底的恐惧、委屈、不甘,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柳絮……”我哽咽着,把脸埋在她的肩窝,“我好怕……” “不怕,我在呢。”她抱我更紧了,“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在她的追问下,我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在韩国的部分经历,那些被潜规则的夜晚,那些为了资源不得不陪笑的酒局。我告诉她,我患有双相情感障碍,那些情绪的失控不是任性,而是病。 “对不起……”我哭着说,“我不该骗你,我不该把你卷进这些肮脏的事情里……” 柳絮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等我说完,她捧起我的脸,用指腹擦去我的眼泪,眼神里没有厌恶,只有心疼。“傻瓜,”她轻声说,“这不是你的错。你从来都没骗过我,只是没来得及告诉我。” “可是……”我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她打断。 “没有可是,”她吻了吻我的额头,“过去的事,我们不提了。以后,有我在。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她的眼神那么坚定,语气那么温柔,让我瞬间找到了依靠。可是,那蓝的威胁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让我无法真正安心。我没有告诉她那蓝的最后通牒,没有告诉她我可能不得不再次踏入那些肮脏的饭局。有些黑暗,我宁愿一个人扛。 我的生日在11月11日,那个被称为“光棍节”的日子。以前在韩国,在国内,生日对我来说,不过是又一个需要工作的普通日子。没有人会真正为我庆祝,所谓的祝福,也大多带着功利的色彩。 今年的生日,我依旧没放在心上。早上醒来,手机里塞满了祝福信息,有圈里朋友的,有粉丝的,还有ring女团成员们的群聊消息,Rita在群里发了个大红包,说“我们rill宝贝生日快乐”,看得我鼻子一酸。 柳絮那天破天荒地请了假。我起床时,她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餐桌上摆着精致的早餐,旁边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醒了?”她看到我,脸上露出笑容,“生日快乐,涔涔。”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今天不用上班吗?” “请了假,专门陪你。”她转过身,把那个盒子递给我,“给你的礼物。”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项链。吊坠是一个小巧的银色柳叶,边缘镶嵌着细碎的钻石,在晨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柳絮……”我抬起头,眼眶有些湿润。 “喜欢吗?”她有些紧张地看着我,“我看你平时很少戴首饰,就选了个简单点的。” “喜欢,”我用力点头,“很喜欢。” 她帮我戴上项链,柳叶贴着锁骨,冰凉的触感却让我感到无比安心。“谢谢你,木头。”我转身吻了吻她的唇。 那天,柳絮带我去了一家隐蔽的西餐厅。餐厅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桌上摆着一个巨大的蛋糕,上面用巧克力酱写着“陈涔生日快乐”。 “这是……”我有些惊讶。 “我跟老板包场了,”柳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知道你不喜欢人多。”她顿了顿,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还有这个,我找朋友刻的,里面是……是你以前拉琴的一些视频,我收集了很久。” 我看着她,这个平时连情话都说不利索的木头,竟然为我准备了这么多。积压在心底的委屈和感动瞬间爆发,我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怎么哭了?”柳絮慌了神,连忙拿纸巾帮我擦眼泪,“是不是不喜欢?” “不是,”我摇摇头,扑进她怀里,“我只是……太感动了。柳絮,谢谢你。” 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被人放在心上的滋味。原来,生日真的可以这么温暖。 生日过后,我不得不面对现实。那蓝的电话再次打来,语气比之前更加冰冷:“王总的局,今晚。地址我发你手机上了。别逼我再说第二遍。” 第17章 烛光熄灭的暗战 我握着手机,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最终,我还是妥协了。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拿到这个资源,我就有底气和那蓝谈条件了。 晚上十点,我才从酒局上脱身。浑身酒气,胃里翻江倒海。推开门,家里一片漆黑,只有餐桌上点着一支蜡烛,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蛋糕,和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 柳絮坐在餐桌旁,穿着我送她的那条蓝色连衣裙,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看到我,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过来扶我,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 “你回来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我心慌。 “嗯,”我脱下高跟鞋,脚底板磨出了水泡,“有点事,回来晚了。” “是吗?”她拿起桌上的蛋糕刀,慢慢切着蛋糕,“我还以为你忘了。” 我心里一紧,这才想起,我竟然真的忘了今天是她的生日。那些关于电影资源的盘算,早已把这个重要的日子挤出了我的大脑。“柳絮,我……” “别解释了,”她打断我,把一块蛋糕推到我面前,“吃点东西吧,看你醉成这样。” 我看着那块精致的蛋糕,上面用奶油画着小小的柳叶图案,是她最喜欢的样式。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让我几乎喘不过气。“对不起,柳絮,我不是故意的,是那蓝她……” “那蓝,那蓝,”她突然提高了音量,手里的叉子“哐当”一声掉在盘子里,“陈涔,你眼里是不是只有那蓝,只有你的工作,你的资源?!” 这是她第一次对我发这么大的火。我愣住了,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我等了你一晚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维持着平静,“我推掉了所有的应酬,亲手做了蛋糕,选了礼物……可你呢?你又去陪那些所谓的老总喝酒了,对不对?” “我没有办法,柳絮,那个资源对我很重要——” “又是没有办法!”她猛地站起来,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陈涔,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们多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多久没有一起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你现在是顶流,是大明星,可我呢?我只是你藏在角落里,见不得光的女朋友!”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也站了起来,酒意上头,语气也变得激动,“我这么拼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我们的未来?”她冷笑一声,眼里满是失望,“你的未来里,有我吗?还是只有你的事业,你的名气?” 那场争吵以柳絮摔门进客房结束。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客厅里,酒意渐渐退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恐慌。双相情感障碍像一头沉睡的野兽,被这场争吵惊醒,开始在我心里翻腾。 我坐在沙发上,双手死死抓着头发。为什么柳絮要凶我?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总是那么温柔,那么理解我。是不是她不爱我了?是不是她觉得我配不上她了?各种负面情绪像潮水般涌来,让我无法呼吸。 我走到客房门口,想敲门,手却停在半空。我该说什么?说对不起?说我不是故意的?这些话在我心里转了无数遍,却始终说不出口。 客房里传来压抑的哭声,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我知道她也很难过,可我真的有苦衷啊。如果我不陪那些老总,那蓝就会打压我,甚至用木头的事业威胁我 ,如果我不去我的事业就会一落千丈,到时候我们拿什么维持生活?拿什么对抗这个残酷的世界? 那一晚,我们隔着一扇门,各自承受着痛苦。我能听到她压抑的啜泣声,而我,也在客厅的黑暗里,无声地流下了眼泪。双相的抑郁期悄然来临,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挣扎,却找不到上岸的方向。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站在客房门口。门开了,柳絮走了出来,眼睛红肿,脸上却强装平静。“我去上班了。”她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我们之间的裂痕,好像越来越大了。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这个圈子,被我们各自的生活,彻底分开。 可我能怎么办呢?我只是一个在娱乐圈里挣扎求生的艺人,我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也没有办法轻易摆脱那蓝的控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顶流的光环下,拼命抓住那一点点属于我和柳絮的微光,哪怕这光芒如此微弱,如此短暂。 争吵过后,我和柳絮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她不再主动给我打电话,发信息也只是简单的“嗯”、“好”、“知道了”。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试图弥补,推掉了一些不必要的应酬,提前回家给她做饭。可她总是以“医院忙”、“有手术”为由,很晚才回来,甚至有时候直接住在医院。我知道,她是在躲着我。 有一次,我在她的梳妆台上看到了那个我送她的生日礼物——一条刻着我们名字缩写的项链,被放在一个角落里,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无法呼吸。 那蓝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情绪低落,变本加厉地给我安排工作。“涔儿,打起精神来!”她在电话里吼道,“别为了点儿女情长就耽误了正事儿!叶景那边,你给我好好配合,CP粉越多,你的商业价值就越高!” 我麻木地应着,挂了电话,把自己扔进沙发里。电视里正在播放我和叶景的采访,主持人问我们有没有可能假戏真做,叶景笑着看我,我也只能配合着笑。可我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屏幕下方滚动的弹幕上,那些“涔景锁死”、“太甜了”的字样,像一根根针,扎进我的心里。 我拿出手机,翻到柳絮的微信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又删,删了又敲。我想问她好不好,想跟她道歉,想告诉她我有多想她。可最终,我只是发了一句:“今天降温了,多穿点。” 过了很久,她才回复:“知道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一道鸿沟,横亘在我们之间。 我越来越红,红到连去机场都需要十几个保镖开路。各种奖项拿到手软,杂志封面拍了一本又一本。可我却越来越孤独。站在聚光灯下,看着台下尖叫的粉丝,我常常会感到一阵恍惚,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追求什么。 有一次,我在后台遇到了Rita,她现在已经是ring女团的前辈,偶尔会出来参加一些活动。“涔涔,”她递给我一瓶水,“你看起来很累。” 我笑了笑,接过水:“还好,习惯了。” “习惯?”她叹了口气,“涔涔,我们当年说好了,等有了名气就离开这个圈子,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那是我们在练习室里,抱着彼此,看着窗外的星星许下的诺言。可现在,我却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Rita,我……” “我知道,”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一旦陷入进去,就很难出来。只是,别把自己弄丢了。” Rita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内心的迷茫和疲惫。 与此同时,柳絮在医院的工作越来越出色,甚至被提名了“年度优秀青年医生”。我在电视上看到她领奖的画面,穿着干净的白大褂,站在台上,眼神坚定而明亮。那一刻,我为她感到骄傲,可心里也掠过一丝酸楚。我们好像越来越远了,她在她的世界里闪闪发光,而我,却在我的世界里越陷越深。 又是一个深夜,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书房的门缝里透出一丝光亮。我轻轻推开门,看到柳絮正趴在书桌上睡觉,手里还拿着一本厚厚的医学书。桌上放着一碗已经凉了的汤,是我最喜欢的玉米排骨汤。 我的心猛地一软,走过去,想给她披上一件外套。她却醒了,揉了揉眼睛,看到是我,愣了一下,然后站起身:“你回来了。” “嗯,”我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怎么不回房间睡?” “等你,”她顿了顿,补充道,“看你有没有回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沉默。我看着桌上的汤,心里五味杂陈。“谢谢你的汤。” “你没喝吗?”她看了看碗,“已经凉了,我去给你热一下。” “不用了,”我拉住她的手,“柳絮,我们……能谈谈吗?” 她没有挣脱,只是低着头,没说话。 “对不起,”我深吸一口气,决定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柳絮,这三年来,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我忙着工作,忙着应酬,忽略了你的感受。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女朋友。” “陈涔,我……” “你听我说完,”我打断她,“我知道你觉得累,觉得我们之间隔着很多东西。其实我也很累,我每天陪那些我不喜欢的人喝酒,说那些违心的话,我也很痛苦。可是我没有办法,杜华手里握着我的命脉,我不能倒下,我怕一旦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柳絮终于抬起头,眼里闪烁着泪光,“可是陈涔,我只是想和你过普通的生活,想在我累的时候,有你可以依靠,想在我开心的时候,能和你分享。这些,真的很难吗?” “不难,”我握紧她的手,“柳絮,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等我拿到那个电影奖,等我有了足够的话语权,我就跟杜华解约,我就可以好好陪你了。” 柳絮看着我,眼神复杂。“陈涔,我不是要你放弃你的事业,我只是希望,在你的世界里,我不是那个被排在最后的人。” “你不是,”我急切地说,“你永远是最重要的。” 那一刻,我们之间的坚冰,好像融化了一点点。虽然问题没有完全解决,虽然未来依旧充满未知,但我们终于愿意坐下来,好好谈谈彼此的感受。 我知道,我和柳絮的路,还很长,也很艰难。顶流的光环下,隐藏着太多的身不由己和无奈。但只要我们还愿意牵着彼此的手,愿意在裂痕中寻找微光,我相信,我们一定能走到最后。 因为,她是我的柳叶,我是她的浮尘。即使被风吹散,也会努力飘向有她的方向。我们的旅程,还远未结束。 第18章 星光落入烟火人间 那次争吵像一记警钟,敲醒了我沉溺于娱乐圈浮华的昏沉。恰好,我之前凭借一首原创歌曲和一部热播剧的插曲,意外拿下了一个分量不轻的音乐奖项,连带吸引了几个高端品牌的赞助。那蓝难得松口,大概是觉得“话题女星”偶尔也需要“才女”的标签加持,加上赞助费到位,她给我推掉了不少无意义的饭局和通告。 “陈涔,别给我得意忘形,”她在电话里语气依旧强硬,“这几个月给我好好搞音乐,维持住‘创作才女’的人设,后面还有大项目。”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久违的、不是练习室或酒店天花板的天空,长长地舒了口气。活少了,意味着我有更多时间待在那个有柳絮的小家里。 只是,那次争吵留下的阴影,像一层细密的蛛网,缠在我心上。我变得格外敏感,像只受过伤的小兽,时刻竖着耳朵,观察着柳絮的表情。她皱一下眉,我就会紧张地想: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她今天话少了,是不是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她看新闻时停留到关于我的□□,是不是心里又在介意? 有次她下班回来,脸色有些疲惫,随手把包放在沙发上,没像往常一样先过来抱我。我坐在地毯上,手里捧着乐谱,心脏瞬间就揪紧了。我看着她走向厨房,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疏离感。 “木头……”我声音有些发颤,“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她正在倒水的动作顿了顿,回过头,眼里带着一丝疑惑:“没有啊,今天手术多,有点累。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乐谱边缘,“就是看你好像不太开心……” 她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轻柔:“傻瓜,累的时候表情是会有点严肃。别多想,嗯?”她捧起我的脸,让我看着她,“我们不是说好了,有什么都要沟通吗?你这样胡思乱想,我会心疼。”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像一束光照进我心里的角落。我点点头,却忍不住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闷闷地说:“我就是怕……怕做得不够好,怕你哪天就烦了,不要我了。” “不会的,”她收紧手臂,把我抱得更紧,“涔涔,在我这里,没有‘够不够好’,只有‘你是不是陈涔’。你不需要扮演任何角色,只要做你自己,就足够让我喜欢了。” 她的话语像温水,一点点熨平我心里的褶皱。我知道,这种不安全感或许源于过去那些被抛弃、被利用的经历,但柳絮正在用她的耐心和温柔,一点点帮我驱散那些阴霾。她不像我以前遇到的人那样,只看我的光环或利用价值,她看的,是光环之下那个千疮百孔、却又渴望被爱的我。 她开始有意识地引导我。当我又因为网上的恶评而情绪低落时,她会拉着我一起看一部老电影,或者拿出我那把落灰的小提琴,让我随便拉些什么,哪怕只是不成调的音符。“听,这是你创造的声音,独一无二。”她会这样说。 当我因为那蓝的电话而烦躁不安时,她会递给我一杯热牛奶,轻声说:“别急,先喝了,我们再慢慢想办法。” 在她的引导下,我开始学着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音乐上,放在我们两人的小日子里。我重新开始认真编曲,写了几首关于“家”和“温暖”的歌,旋律里少了以往的破碎和黑暗,多了些细碎的光亮。偶尔,我会在她看书时,把琴搬到她身边,拉一些舒缓的曲子,看她嘴角不自觉扬起的微笑。 日子就这样在小心翼翼的修复和逐渐升温的甜蜜里,慢慢流淌。转眼,就快过年了。 城市里开始挂上红灯笼,商场播放着喜庆的音乐,空气里弥漫着年货的甜香。对很多人来说,过年是团聚,是喜悦,但对我而言,年关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坎,充满了沉重的意味。 记忆里的春节,总是伴随着母亲蓝蓉对我练琴进度的“年终考核”,和父亲陈烬沉默中透露出的期望压力。后来我去了韩国,再后来回国,这几年的春节,不是在剧组赶工,就是在各种跨年晚会的后台奔波,或者,是在某个大佬的酒局上,强颜欢笑地敬酒。 家,那个曾经让我想逃离的地方,如今却成了我不敢触碰的禁区。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母,面对那段被“砰”地关上的过往。 “涔涔,今年过年……你有什么安排吗?”柳絮在一个周末的晚上,一边帮我整理新写的乐谱,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 我正在调弦的手顿了一下,心里那点关于过年的焦虑瞬间被勾了起来。“没、没什么安排吧,可能……剧组还有点补拍的戏份?”我含糊地应付着,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放下乐谱,走到我身边,轻轻握住我的手腕,让我停下动作。“不想回去看看叔叔阿姨吗?” 我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不、不想……”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他们……应该不想看到我。” 父母可能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出柜……这一切都让我头皮发麻。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临考的学生,紧张地“复习”着。我翻出压箱底的、最得体的一条米白色连衣裙,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琢磨着见到柳叔叔柳阿姨该说什么话。柳絮看着我手忙脚乱的样子,总是忍不住笑,然后走过来帮我整理衣领,温柔地说:“别紧张,自然点就好。他们会喜欢你的。” 我看着她,心里默默想:木头,你怎么就这么肯定呢?像我这样满身泥泞的人,怎么配得上你那样干净的家庭? 过年那天,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我和柳絮坐上了开往徐州的飞机。车窗外,城市的喧嚣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茫茫的冬日景象。我穿着那件精心挑选的米白色连衣裙,外面套着柳絮给我准备的驼色大衣,手里紧紧攥着给柳叔叔柳阿姨买的礼物——一套紫砂茶具和一条羊绒围巾。 柳絮一直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心温暖而干燥,传递给我一丝安定的力量。“冷吗?”她时不时地问我,帮我拢紧大衣的领口。 “不冷。”我摇摇头,心里却像揣着一只兔子,七上八下。 到了徐州,一股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柳絮的父亲开车来接我们。柳叔叔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穿着一件深色的呢子大衣,看到我们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絮絮,回来了。这位就是……陈涔吧?”柳叔叔的声音很温和,没有我想象中的疏离或审视。 “叔叔好,我是陈涔。”我连忙鞠躬,声音有些发紧。 “快上车吧,外面冷。”柳叔叔帮我们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车里开着暖气,很暖和。柳絮坐在副驾驶,我坐在后排,紧张地看着车窗外飞逝的街景。柳絮时不时回头看我,对我眨眨眼,做个鬼脸,试图缓解我的紧张。 柳家住在大学的家属院里,一栋老式的红砖楼房,周围种着高大的梧桐树,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显得宁静而古朴。走进单元门,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煤炉和饭菜的混合气味,很有生活气息。 柳絮的母亲已经等在门口了。柳阿姨穿着一件暗红色的羊绒衫,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看起来比柳叔叔更显年轻些。 “妈,我们回来了。”柳絮上前抱住柳阿姨。 “回来就好,快进来,外面冷。”柳阿姨拍着柳絮的背,然后目光转向我,笑容依旧温和,“这就是陈涔吧?快进来,别站在门口。” “阿姨好。”我把礼物递过去,“一点心意,请阿姨叔叔收下。” “哎呀,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柳阿姨接过礼物,热情地把我拉进屋里。 家里布置得简洁而雅致,书香气很浓,客厅的墙上挂着书法作品,书架上摆满了书。空气中飘着饭菜的香味,显得格外温馨。 我紧张地坐在沙发上,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柳絮坐在我旁边,偷偷握了握我的手。柳叔叔给我们倒了茶,柳阿姨则去厨房忙着端菜。 “陈涔,我经常在电视上看到你呢,”柳叔叔呷了口茶,语气轻松,“你唱的那首《碎星》,我和你阿姨都很喜欢。” 听到柳叔叔提到我的歌,我有些意外,也有些赧然:“谢谢叔叔喜欢,只是随便写写……” “不是随便写写,”柳叔叔摇摇头,“能写出那样的歌,心里一定有很多故事。” 他的话让我心里一紧,生怕他接下来会提到那些负面新闻。但柳叔叔只是笑了笑,转而和柳絮聊起了她工作上的事情。 第19章 月光照不进明天 “不是随便写写,”柳叔叔摇摇头,“能写出那样的歌,心里一定有很多故事。” 他的话让我心里一紧,生怕他接下来会提到那些负面新闻。但柳叔叔只是笑了笑,转而和柳絮聊起了她工作上的事情。 很快,饭菜摆满了一桌,很丰盛,都是徐州的家常菜,红烧肉、地锅鸡、炒合菜……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吃饭的时候,气氛一直很融洽。柳叔叔柳阿姨时不时给我夹菜,问我一些关于北京生活的事情,没有任何让我难堪的问题。我渐渐放松了一些,开始能自然地和他们聊天。 柳絮一直很安静地吃饭,偶尔帮我舀汤。直到快吃完的时候,她放下筷子,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爸,妈,”柳絮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但很清晰,“有件事,我想跟你们说。” 柳叔叔柳阿姨停下筷子,看向柳絮,脸上带着疑惑。 柳絮看了我一眼,我从她眼里看到了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坚定。她转过头,对父母说:“我……我喜欢女生。”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柳叔叔柳阿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里满是震惊。 我屏住呼吸,手心全是汗,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我不敢看柳叔叔柳阿姨的表情,只能低着头,盯着面前的碗。 “你说……什么?”柳阿姨的声音有些发飘。 “我喜欢女生,”柳絮重复了一遍,然后,她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陈涔,她不是我的朋友,她是我的女朋友,我爱的人。” 我能感觉到柳叔叔柳阿姨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那目光里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震惊、不解、或许还有一丝……失望? 我的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知道,这对他们来说,一定是个巨大的冲击。 餐桌上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这十分钟,是我这辈子经历过的最漫长、最煎熬的十分钟。我能想象到柳叔叔柳阿姨此刻内心的波澜,也能感受到他们投向我的、带着审视和探究的目光。我甚至已经做好了被他们赶出去的准备。 就在我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柳阿姨轻轻叹了口气。 “唉……”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奈的释然,“说不惊讶是假的……我们家就你一个女儿,从来没想过你会……” 她顿了顿,抬起头,看了看柳絮,又看了看我,眼神慢慢变得柔和起来:“但是……你是我们的女儿,你的幸福最重要。只要你开心,过得好,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我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柳叔叔也放下了筷子,他看着柳絮,眼神复杂,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说:“既然你想清楚了,那就……好好过吧。”他的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长辈的无奈和包容。 “爸!妈!谢谢你们。”柳絮的声音带着哭腔,激动地看着父母。 我也眼眶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他们……竟然接受了?这么轻易地就接受了我们? 柳阿姨看着我,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虽然有些勉强,但很真诚:“涔涔啊,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别拘束。” “谢谢叔叔!谢谢阿姨!”我哽咽着说,心里充满了感激和喜悦。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木头的父母,竟然这样开明,这样包容。 在柳家的日子,起初是小心翼翼的温馨。柳叔叔柳阿姨虽然对我们的关系还有些不适应,但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排斥,反而对我很是照顾。柳阿姨会特意问我喜欢吃什么,变着花样给我做;柳叔叔会和我聊一些文学艺术的话题,虽然我在这方面懂得不多,但他总是耐心地给我讲解。 柳絮也很开心,她终于不用再隐藏自己的感情,在家里可以自然地和我亲近。我们会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她会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而柳叔叔柳阿姨看到了,只是相视一眼,然后默默地走开,给我们留出空间。 我以为,幸福的大门终于向我敞开了。我甚至开始幻想,也许有一天,我也能像柳絮一样,勇敢地面对自己的父母,解开那个十几年的心结。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麻烦是从邻居的闲言碎语开始的。 柳家所在的家属院,邻里之间大多认识,关系相对亲近,也因此,流言蜚语传播得格外快。起初,邻居们只是知道柳教授家的女儿带回来一个“大明星”朋友,觉得很新奇,见了我总是热情地打招呼,问东问西。 我尽量表现得礼貌而低调,不想给柳絮和她父母惹麻烦。但我的身份实在太“特殊”了,尤其是在这个相对封闭和传统的大院里。很快,就有人认出了我,或者说,认出了“陈涔”这个名字背后的那些“故事”。 “哎,你知道吗?柳教授家那个女儿带回来的朋友,就是那个陈涔!” “什么?就是那个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明星?” “可不是嘛!我就说看着眼熟!听说她以前在韩国混,跟好多老板都不清不楚的……” “哎呀,真的假的?那柳教授他们怎么能让她进家门啊?” “谁知道呢……可能柳教授他们还不知道吧?书香门第,要是知道了,得多丢人啊……” 这些话,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了整个家属院。起初,我只是偶尔听到邻居们在背后议论,声音不大,但那些刺耳的词汇还是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里:“小三”、“靠睡上位”、“话题女王”…… 我开始害怕出门,每次听到楼道里有邻居的声音,我就会紧张地躲回房间。柳絮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问我怎么了,我只是摇摇头,不想让她担心。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 那天,我和柳絮一起去楼下的小卖部买东西,刚走出单元门,就碰到了住在对门的张阿姨。张阿姨平时对我们很热情,此刻却板着一张脸,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柳絮啊,”张阿姨故意提高了音量,目光却像刀子一样刮在我身上,“不是阿姨说你,交朋友也要看看人品啊!有些人啊,名声在外,传得沸沸扬扬的,你可别被人骗了!” 柳絮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张阿姨,涔涔是我的朋友,请你说话客气一点。” “朋友?”张阿姨冷笑一声,“咱不知道,你读书都读了些什么,交友要有慎啊,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往我们大院里领。 “你胡说什么!”柳絮气得浑身发抖,拉着我就要走。 “我胡说?”张阿姨不依不饶,“整个院子谁不知道陈涔是什么人?她那些破事,网上都传遍了!柳教授他们要是知道了,怕是脸都没地方搁了!” 这些话,像一把把尖刀,不仅刺向我,更刺向了柳絮,刺向了她的父母。 我站在原地,脸色惨白,浑身冰冷。我知道,张阿姨说的,是很多邻居心里的想法。他们或许不敢当面指责柳絮,但却可以用这种方式,把压力施加给柳叔叔柳阿姨。 徐州的雪粒子打在单元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我攥着门把手的指尖泛白,听见张阿姨尖利的嗓音穿透门缝:“……听说跟韩国财阀睡觉才出道的,国内哪个大佬没陪过?柳教授夫妇要是知道宝贝女儿跟这种人搅在一起,怕是要从教学楼跳下去! ”柳絮猛地拉开门,羽绒服拉链刮到我手腕的旧伤,疼得我闷哼一声。张阿姨怀里的菜篮子晃了晃,蔫黄的白菜叶掉在结冰的台阶上,像我此刻的脸色。 我蜷缩着身体,把脸埋进沙发靠垫,鼻尖萦绕着樟脑丸和旧书混合的气味——那是柳家特有的味道,此刻却像细密的针,扎进我每一寸皮肤。茶几上放着我带来的紫砂茶具,壶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父亲陈烬摔碎我乐谱时,那些飞溅的瓷片。 柳絮推开门的动作很轻,却震得我浑身一颤。她蹲在沙发前,指尖触到我冰凉的耳垂,像触碰易碎的玻璃。我睁开眼,看见她眼镜片上蒙着一层水雾,分不清是外面的寒气还是眼底的泪。“涔涔,”她的拇指擦过我颧骨,“别听他们说,我去跟爸妈解释。”可她泛红的眼眶出卖了所有底气,就像我藏在大衣口袋里、被攥成一团的机票——那是我偷偷买的、大年初一飞回北京的单程票。 果然,没过多久,柳叔叔柳阿姨就知道了。 那天晚上,我们吃过晚饭,柳叔叔把我和柳絮叫到了客厅。他的脸色很难看,一向温和的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失望。柳阿姨坐在沙发上,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涔涔,”柳叔叔看着我,声音沙哑,“那些网上的事情……都是真的吗?”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是,怕他们彻底厌恶我;说不是,那些证据确凿的新闻,又该如何辩驳? 柳絮握住我的手,替我开口:“爸,那些都是谣言,是断章取义……” “断章取义?”柳叔叔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照片?那么多报道?你让我怎么相信?” “爸!”柳絮急了,“涔涔她有她的苦衷,她……” “苦衷?”柳叔叔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什么苦衷需要用那种方式去换取资源?我们柳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也是知书达理的人家,怎么能接受……接受这样一个……”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话语,像一根针,狠狠扎在我的心上。 柳阿姨终于忍不住了,她擦了擦眼泪,看着我,语气里充满了失望:“涔涔,我们一开始接受你,是因为柳絮喜欢,我们希望她幸福。可是……你看看你那些事,现在整个院子都在议论,我们……我们的脸往哪里搁啊?” “妈……”柳絮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看着柳叔叔柳阿姨痛苦而失望的表情,看着柳絮无助的眼神,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我知道,他们不是不爱柳絮,只是在世俗的眼光和所谓的“面子”面前,我们的感情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对不起……”我低声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叔叔,阿姨,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站起身,对柳絮说:“木头,对不起……我该走了。” 第20章 献给月光的腐烂玫瑰 柳絮猛地拉住我:“涔涔,你去哪里?别走!” “我不走,还能怎么样呢?”我苦笑了一下,看着柳叔叔柳阿姨,“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本来就不配得到幸福,不配走进你们这样的家庭。是我太贪心了。” 柳叔叔闭上眼,疲惫地摆了摆手:“你走吧……柳絮,你送送她。” 柳絮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柳阿姨拉住了。 我没有再回头,一步步走出了那个曾经让我感受到温暖和希望的家。外面的雪又下了起来,落在我的头上、脸上,冰冷刺骨。我像一具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地走在雪地里,眼泪混合着雪花,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像我这样浑身脏污的人,任是谁,都不会真正接受的。尤其是柳絮这样干净的家庭,他们怎么可能容忍一个“污点”如此之多的人,成为他们的家人? 回到北京房子里,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缩在墙角,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这里没有柳絮温暖的怀抱,没有柳家温馨的灯光,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寒冷。我忍不住放声大哭,哭我不堪的过去,哭我短暂的幸福,哭我和柳絮之间,那道似乎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我以为是幻觉,抬起泪眼,看到柳絮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头发和衣服上都落满了雪花,脸上带着焦急和心疼。 “涔涔!”她快步走过来,蹲在我面前,把我紧紧抱进怀里,“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的怀抱依旧温暖,声音依旧温柔,但我却觉得无比酸涩。“木头,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我推开她,声音嘶哑,“你爸妈说得对,我就是个麻烦,跟我在一起,只会让你丢脸,让你不开心……” “不许你这么说!”柳絮捧起我的脸,眼里闪烁着泪光,“在我心里,你从来都不是麻烦,你是我爱的人!别人怎么说,我爸妈怎么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我们!” “可是……” “没有可是!”柳絮打断我,眼神坚定,“涔涔,答应我,别再胡思乱想了,好不好?我会想办法的,我会让他们接受你的,我保证!” 看着她眼里的坚定和执着,我心里的冰山似乎又融化了一角。我知道,她是真的爱我,愿意为了我,去对抗全世界。可是,我又怎么能让她为了我,和家人反目,承受那么多压力? 接下来的日子,柳絮留在了北京,暂时住在我这里。她每天下班回来,都会给我带好吃的,陪我说话,试图让我开心起来。而我,也努力想振作起来,不想让她担心。 但娱乐圈的泥潭,从来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人。 那蓝的电话再次频繁地响起。 “陈涔,你最近怎么回事?跟我玩消失?”那蓝的声音在电话里透着不耐烦,“我告诉你,别以为拿了个破奖就了不起了,别忘了你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那姐,我最近……想休息一段时间。”我疲惫地说。 “休息?”那蓝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想休息就休息?告诉你,有个香港来的查理先生,对你很感兴趣,下周五的饭局,你必须去!” “我不去。”我想也没想,直接拒绝。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对那些所谓的“饭局”、“大佬”,只有无尽的厌恶和恐惧。 “你说什么?”那蓝的声音瞬间拔高,“陈涔,你是不是翅膀硬了?我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这个查理先生,背景深厚,得罪了他,你以后就别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我不在乎。”我淡淡地说。现在的我,只想和柳絮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娱乐圈的一切,对我来说,已经失去了吸引力。 “你不在乎?”那蓝似乎被我的态度激怒了,“好,陈涔,你给我等着!我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 挂了电话,我心里一阵烦躁。我知道那蓝的手段,她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果然,没过几天,一个让我心惊胆战的消息传来——柳絮在仁济医院值班时,被一个情绪失控的患者家属捅伤了! 我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我疯了一样赶到医院,手术室外,Kris焦急地等着我。 柳絮被推进手术室的前一秒,我抓住她露在被子外的手。她的指尖还残留着消毒水的冰凉,却努力弯起嘴角:“别担心,以前也处理过刀伤。”可她腕部缠着的纱布渗出的血,已经把白色被单洇出狰狞的红,像她白大褂口袋里永远备着的、给低血糖的我准备的水果糖包装纸。 “怎么回事?不是说医患纠纷吗?”我抓住Kris的手,浑身发抖。 Kris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涔,你不觉得太巧了吗?柳絮平时那么细心,怎么会跟患者家属起那么大的冲突?而且那个家属,据说……是被人花钱雇来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涌上心头——那蓝! 除了她,还有谁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报复我?就因为我拒绝了那个什么查理先生? 我没有心思再等下去,转身就冲出了医院,打车直奔灿赞公司。 我像疯了一样闯进那蓝的办公室,她正悠闲地喝着咖啡,看到我怒气冲冲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 “哟,这不是陈大明星吗?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那蓝!”我指着她,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是不是你干的?柳絮是不是你让人捅的?!” 那蓝放下咖啡杯,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说:“陈涔,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什么叫我让人捅的?柳絮是医生,遇到医患纠纷很正常吧?” “正常?”我气得浑身发抖,“那个家属我查了,就是个地痞流氓!那蓝,你敢做不敢当吗?!” 那蓝看着我,眼神冰冷,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是又怎么样?陈涔,我早就告诉过你,别跟我作对。你不听话,就得付出代价。这只是个小小的教训,让你知道,得罪我那蓝,是什么下场!” 当那蓝在办公室承认买凶时,她正在涂新做的酒红色美甲,甲油瓶在台灯下晃出妖冶的光:“那个医生挺能扛,捅了两刀都没叫,跟你一样硬骨头。” 她的话像一把歹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我的心脏。我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只觉得无比恶心和恐惧。为了逼我就范,她竟然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那蓝,你不是人!”我咬牙切齿地说。 “是不是人不重要,”那蓝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重要的是,你想不想让柳絮好好的?想不想让她以后不再遇到这种‘意外’?” 我看着她,眼里充满了恨意,但更多的是无力感。我知道,我斗不过她。为了柳絮的安全,我别无选择。 “你想怎么样?”我低声问,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很简单,”那蓝满意地笑了,“下周五,去见查理先生。伺候好了,以前的事,我可以不追究,柳絮也能平平安安。” 我闭上眼,眼泪无声地滑落。为了柳絮,我还有什么不能牺牲的呢? 那个名叫查理的香港大佬,远比我想象的更加无耻和残忍。 私人会所的电梯镜面映出我的样子:米白色连衣裙领口歪斜,露出锁骨处未消的吻痕——那是三天前柳絮病床上,她虚弱地亲吻我时留下的。此刻却要被查理粗糙的手指覆盖。电梯到达B3层的提示音,像韩国练习室里催命的闹钟。 他在一家隐秘的私人会所订了房间。当我走进那个装修奢华却透着诡异气息的房间时,查理正坐在沙发上,眼神像打量货物一样打量着我,嘴角挂着油腻的笑容。他身边跟着几个保镖,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陈小姐,久仰大名。”查理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粤语口音,“果然是美人胚子。” 我强忍着胃里的不适,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查理先生客气了。” “别这么紧张嘛,”查理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我一步步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身体紧绷得像一张弓。 查理的房间里点着檀香,却盖不住他身上浓烈的古龙水味。他坐在丝绒沙发上,晃着杯中的威士忌,冰块碰撞声像极了柳叔叔书房里的座钟。“陈小姐怕生?”他指节敲了敲茶几,那里放着一个雕花瓷盘,盘里码着各种颜色的药片,“尝尝这个,放松点。” 我盯着那些药片,想起柳絮给我整理的药盒,每一格都贴着便签:“早上两颗,饭后吃”。而查理盘里的药,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当他的手掐住我腰侧旧伤时,我终于明白那蓝那句“刺激”的含义——他喜欢看我疼得发抖却强装镇定的样子,像猫玩弄濒死的老鼠。 “叫啊,”他扯着我的裙带,而此刻,查理的笑声震得我耳膜生疼:“原来大明星也会怕疼?”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我人生中最黑暗、最屈辱的时刻。查理有着各种无耻的癖好,他以折磨我为乐,看着我痛苦的表情,他就会发出兴奋的笑声。我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他摆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结束,为了柳絮,快点结束…… 他的手像毒蛇一样在我身上游走,留下一个个青紫的痕迹。疼痛和屈辱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我不停地在心里对自己说:陈涔,忍一忍,再忍一忍……为了木头,一切都值得…… 不知道过了多久,查理终于满足了。他扔给我一叠厚厚的钞票,像打发叫花子一样:“嗯,还行。以后好好‘伺候’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我没有去接那叠钞票,只是麻木地站起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走进了浴室。 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眼神空洞,身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血迹。这就是陈涔,一个为了爱情,甘愿坠入地狱的傻瓜。 我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冲刷着我的身体,试图洗去那些肮脏的痕迹和令人作呕的气味。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是永远也洗不掉的。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柳絮打来的。竟然已经十七个未接电话了,陈涔在内心想:木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然后接起电话:“喂,木头。” “涔涔,你怎么才接电话啊”柳絮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充满了温柔,“你在哪呢?我今天感觉好多了,就是有点想你。” 听到她的声音,我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瓷砖上。 “我……我在外面有点事,”我哽咽着说,“很快就回去看你,好不好?” “嗯,好,”柳絮没有怀疑,“那你快点,我等你。” “好,我马上就来。” 挂了电话,我胡乱地擦干身体,穿上衣服。那些伤口在衣服的摩擦下隐隐作痛,但我已经感觉不到了。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立刻飞到柳絮身边,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没事。 我甚至来不及处理身上的伤口,也顾不上自己疲惫不堪的身体,打车直奔医院。 坐在车里,我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心里一片茫然。为了保护柳絮,我把自己推入了更深的深渊。我不知道这样的牺牲是否值得,也不知道我们的未来在哪里。 到了医院,柳絮的病房里关着灯,她已经睡着了。我轻轻推开门,走到她的床边。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我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呼吸均匀,看起来很安详。 我伸出手,想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了。我的手,刚刚被那个肮脏的男人握过,我怕玷污了她的纯洁。 我就这样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长长的睫毛,看着她微微抿起的嘴唇,看着她熟睡中依然带着一丝忧虑的眉头。 为了她,我可以忍受一切屈辱和痛苦。为了她,我可以与全世界为敌。只要她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活着,就算让我下地狱,我也心甘情愿。 木头,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为了你,我愿意做那个扑火的飞蛾,就算被烧成灰烬,也在所不惜。 夜,还很长。而我的路,似乎也只剩下这一条布满荆棘和屈辱的黑暗小径。但只要能看到她安然入睡的模样,我就觉得,一切……都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