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疯批八爪男友种田一把好手》 第 143章 初照 “最近‘白洞’是不是比以前活跃了？听他们说昨天又有七八个人被拉进去了。” 初照市郊外，一群人正围着篝火取暖烤食物，顺带聊起了最近的事。 “岂止是七八个，它又扩散狩猎范围了，听说在二百里外的柳青市昨天也出现了‘白洞’。” “草。”脸膛通红的壮汉气得大骂，“这他妈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了吗？” “怎么没活路？”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女人闻言笑道，“要没活路，我们怎么会坐在这里？” 那男人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是了，初照市现在很危险，白洞异种每天都要吞噬不少人，可来自天南地北的幸存者依然趋之若鹜，这是因为一条在幸存者之间流传的传闻。 ——听说，白洞虽然危险，但是经常会掉出一些好东西，食物、药品，甚至还有人捡到过有奇特作用的物品，比如能源源不断出现干净水源的矿泉水瓶，还有可以将一个人样貌声音完全改变的面具，甚至还有能给普通人带来异能的糖块…… 红脸汉子叫李兆，看着沧桑，但实际年龄不到三十，他末日前也是看过一些小说的，小说里这些特殊的物品都是大机遇，可遇而不可求。 他从前也对这传闻嗤之以鼻，认为这不过是那狗娘养的白洞异种想要勾引猎物放出来的假消息。 可前段时间，他确确实实看到了一个从初照得到了宝贝的幸运儿。 那人捡到了一件雨衣，那雨衣竟然能让他躲避任何液体！ 李兆当时正和一伙幸存者做基地任务——最近基地里的高层很喜欢收各类异种尸体，听说是要供研究所做什么研究。 他们当时遇到的是一群会吐腐蚀性酸液的变异毛虫，那群家伙浑身都是恶心的孔洞，每个孔洞都能往外喷出酸液。 不少人被酸液溅到身上，腐蚀得骨头都露出来了，唯独穿了雨衣的那个人，轻松接近了那群异种虫子，杀死了十多条，换来的积分够他一个人租个房子好吃好活两个月了。 是那个基地的某个领导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把他带走后仔仔细细审问了一遍，才知道了初照市的底细。 于是立刻便组织了一支小队派来打探情况，搜集物资。 李兆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现在初照市内部管理极其严格，不能任由外人随意进入，他们这些人才刚到这里就被卡在了城外，还需要排队接受审核。 听前面的队伍说，初照的审核很慢，没有一个星期下不来，而且还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样的筛选条件，很有可能一群人在这里白熬一个星期，结果人家不愿意放人进去。 更倒霉的是，那个叫极寒的傻逼天气异种又他妈从这里路过了一次，让这里接连三天极端严寒，好多人差点没挺过来。 不过……总感觉这异种没有宣传册上说的那么厉害，穿得厚点的人咬咬牙也能扛过去——那些中央基地的人真是心黑透了，还恐吓他们说这极寒异种会把人冻成冰雕，根本没那回事。 刘兆几人正骂骂咧咧地抱怨着，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 他们警惕地回头看去，却看见一个身量极高的男人已经走到了他们身后。 “借个火。”那男人压下身子，将手里的烟凑到他们的火堆上燎了一下，随意叼进了嘴里。 那男人长得很帅，英气勃勃，鼻梁俊挺，浓眉大眼，只是浑身散发着一种懒散又不好惹的气息，这突然的变故让队伍里的气氛一下就紧绷起来。 男人咬了咬烟嘴，坐在了他们的火堆旁。 “吃什么呢？”他看了眼火上架着的东西，黑乎乎的很扁平，还有很多触角状的突起，像是放大版的潮虫。 他兴致缺缺地挪开了眼。 “你是谁？”李兆和他的队友站起身，表情不善地看着他。 “急什么，坐下聊聊。”狄景铄吐出一口烟，表情如常，“初照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群人没有搭话，只是打量着这个高大健壮的古怪男人。 他的确很古怪，长相出众，身上也干净极了，根本不像是风尘仆仆赶到这里来淘宝的幸存者，倒像是个…… 李兆也不知道怎么评价这男人，他虽然收敛了自己身上的气场，但仍然有种上位者的傲慢，而且看上去并不正派，不像什么好人。 “这里不欢迎你。”李兆身后的人厉声说道，“离开！” 躲在不远处树后的李元莫绝望地闭上了眼。 “我就知道……狄子根本应付不了这种场面，他看上去太不好惹了，别人只会提防他。”他看向一侧的裴义非说道，“还是我去最合适。” “你没异能，去做什么？”裴义非侧头问他，“他们只会立刻驱逐你，不会听你说一句话。” 这话虽然不中听，但却是事实。 李元莫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 那伙人里一看就有不下四个异能者，算是很有实力的队伍了，这样的队伍是不屑于和一个普通人“平等”对话的。 而他又没有异能者身上的能量波动，一眼就能被人识破身份，根本没有话语权。 裴哥看上去倒是气质不凡，但是他身上的异种特征越来越明显，不仅眼睛是红色，连头发也开始有些发红，上半身浮现出了类似神经网状的花纹。 这样的外表更容易引起他人的警觉。 几人商量了半天，发现狄子去竟然是最合适的。 “你还好吗？”裴义非又问道。 李元莫一怔，点了点头：“还能坚持。” 为了让他们一行人不那么引人注意，他把大黑马和两辆车都放进了空间里。 这种做法很消耗他的精神力，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已经成为了画的主人，存储物品时消耗的精神力比之前小了很多，他似乎还能坚持两三天。 ——只希望大黑马不要在那堆小蛇藤树苗里面拉屎，万一出现什么不可控的情况就麻烦了。 “别太小看他。”裴义非懒倦地闭上了眼，“一个能在南汐这种情况复杂的基地站稳脚跟，还有那么多死心塌地的拥趸的人，不会是一个连消息都打听不明白的蠢货。” 李元莫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点可笑。 狄子从来没在他面前展露出强势深沉的一面，使得他下意识把他当作了一个暴躁易怒的好兄弟，选择性忽视了他在外面也是个说一不二的大佬。 他扭回头，从树后去看狄景铄，仅是一会儿的功夫，局面已和刚才大不一样。 不知道狄子对他们说了什么，那群警惕的人竟犹犹豫豫地坐回了原本的位置，表情看上去还有些敬畏。 狄景铄随意拨弄着火堆，漫不经心地和这群人聊着天，心里想着怎么带走几只虫子尝尝鲜。 几人从南汐带的速食比较多，这几天又急于赶路无暇打猎，已经很久没吃过新鲜的肉类了。 “其实我们知道的并不算多。”李兆捏着狄景铄扔给他的烟，放在鼻子下深深地嗅闻了一下，“您要是想进市里找人或者问什么情况，可以去找游巡队。” “游巡队？做什么的？”狄景铄问。 “那是初照市的几十个异能者组成的小队，每天早晨都会出城做任务，具体是什么任务我们也不知道，但是他们本事不小。” 狄景铄心里有了底，按照初照市内现在的情况，那些“游巡队”的任务要不就是去其他地方搞物资，要不就是去抓捕那些从白洞里逃出来的倒霉蛋做研究。 听他们说初照市里的物资很丰富，基地首领似乎是个手段很了不起的人，囤积了不少资源，短时间内初照是不缺食水药品这些补给的。 那“游巡队”只可能是在找那些逃跑的人了。 狄景铄把烟头扔进火里，站起了身。 第 144章 故人 李元莫和裴义非正在等狄子回来，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他们所在的这片空草地离初照市的护城景观河很近，也是外人进入市内的唯一通道，因此聚集了不少人。 只是幸存者们彼此之间都很警惕，每支队伍的驻扎地都相隔很远。 李元莫听到的动静是从靠近护城河的地方传来的。 ——似乎有人从城里出来了。 他探出头望了一眼，看到了一群装备精良全副武装的异能者。 只是这一眼，让他的视线再也无法挪开。 “别盯着他们看，莫莫。”狄景铄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们很敏锐。” 李元莫一动不动，目光死死凝聚在其中一人的身上——那人没戴面罩，正和人在交谈，那张露出的脸让他感觉无比熟悉。 裴义非觉察不对，睁开眼看向他。 狄景铄和他对视一眼，扳住李元莫的肩膀，把他拖到了树后。 “怎么了小莫，你看到了什么？”裴义非沉声问道。 “胡俊。”李元莫猛地喘了口气，把脑袋磕在树干上，眼睛有些发红，“……是胡俊。” 狄景铄愣了一下，拧起眉头。 这个名字他听说过，在末日前，李元莫曾不止一次和他抱怨过自己小姨有个极其讨厌的男朋友。 自私、油滑、狡诈还嗜酒，甚至酒后动手打过他小姨，而每次酒醒之后就会痛不欲生地跪在她面前扇巴掌，涕泗横流地说他这辈子只爱小姨一个人。 末日之前，李元莫就是因为小姨不肯和胡俊分手，与她大吵了一架。 他还记得小姨语调温软又无奈的辩解声：“莫莫宝贝，他现在变了，和以前一点也不一样，等有机会，我让你们见一面。” 前世的李元莫多后悔当时没有答应小姨，那时的他以为未来还有很多时间，足够他耐心地把这个渣男从小姨身边赶走，却不曾想，自那以后，整整十一年，他再也没见过小姨一面。 前世的他在末世里活着尚且困难，根本没有办法来找她，而等他终于有能力来初照时，却得知这里早就沦陷，且沦陷原因被中央基地封为绝密。 此后的时间他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亲人朋友，可直到他重生前，也没有再见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他还活着。”李元莫闭了闭眼睛，“他一定知道我小姨的下落，她说不定，也还活着……” 他的手握得死紧，汗涔涔的，指甲几乎要把掌心掐破。 “冷静点，莫莫。”狄景铄摁住他的肩膀，“我们还不了解初照的情况，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去问他。” “问谁？”一道沙哑阴柔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 狄景铄和裴义非的注意力全在李元莫身上，竟然完全没有发觉有人靠近。 狄景铄眼神一沉，抬手向后一挥，一道锋锐的铁箭骤然刺向身后。 胡俊向侧边退了几步，堪堪避开那道凶狠的箭矢。 “这么凶。”他惊讶地看了看没入地面二三十厘米的凶器，侧头去看狄景铄。 眉目凶戾的男人此刻眼神阴狠，抬手又要向他发起攻击。 胡俊连连摆手，做出求饶的姿势。 “我就是来问问情况，这是要干什么嘛小帅哥。” 异能者的感知力很强，但是像胡俊这样敏锐的并不多见，自李元莫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的第一秒起，他就已经发现了这只小老鼠。 “我今天不想和你打。”男人露出个油腻的笑，眼角细纹格外明显，他探头探脑地去看狄景铄的身后，“快让我看看，是谁在偷偷看我。” 他的动作实在猥琐，表情也让人很不适，李元莫真不知道温婉美丽的乔晶珑是怎么看上这个蠢货的。 他从狄景铄身后走出来，平静地与胡俊对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介绍自己，就见对面的男人忽然露出个极度夸张扭曲的表情，他大叫了一声，就要冲上来搂李元莫。 李元莫被他怪异的举止激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狄景铄反应极快，一脚踹在了他的腰侧。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这一脚踹得结实，但是那怪人的身体却柔软若无骨一样，竟然丝滑地卸了他这一脚的冲击力。 李元莫差点就要被他搂个正着，裴义非猛然把他拽到身后，抬手举起了枪。 “现在，给我滚远点。”男人冷声命令。 “莫莫宝贝！”胡俊无视了抵在脑门上的枪，兴奋地大叫，“我啊，是我！你没见过我，我知道你的，我是你姨夫啊！” “滚啊！”李元莫终于忍不住爆出了脏话，“胡俊！谁承认过你是我姨夫了？！” 怪异的男人眼睛一下就湿润了，像是被他的话伤到一般，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蛇头？什么情况？”游巡队的队员跟着来到了这棵树下，“准备出任务了，你准备好没？” 蛇头应该就是胡俊的代号，他看了眼队友，又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李元莫，从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块牌子递给他。 “等我哦，莫莫宝贝，珑珑想你想疯了，拿着这个牌子，我下午回来送你进去见她。” 李元莫瞬间精神起来。 “我小姨？你是说我小姨吗？她还在城里？！” “一定要注意安全哦。”胡俊自顾自地叮嘱道，“这草地下面不安全，有好多虫子，会伤到你的，伤到脚就没办法走路了，我会心疼死的。” 李元莫简直受不了他的自说自话，这家伙真的是胡俊吗？和他记忆中小姨描述的那个丧心病狂的死渣男简直天差地别。 ——但比他想象中还要让人不适。 他纠结再三，接过了男人手里的牌子，心里对他的话竟不由产生了一点波动。 他好像真的要见到小姨了。 第 145章 规律 正如胡俊所说，这草地里的虫子很多，而且大多数都超出了正常虫子的体型，它们蜷缩在草皮下的坑洞里，看起来迟钝笨拙。 狄景铄叉了几只比人头还要肥硕的白色蠕虫，把它们扔到了火堆旁。 “问过了，这个能吃，据说和鱼肉味道很像。”他利落地开膛破肚，把那虫子黏腻腥臭的内脏剜去，又把皮剥掉，剩下白嫩如果冻般半透明的虫肉。 裴义非用仪器检测了一遍，这肉的污染值近乎为零。 “得尽快找到补给点，更换新的仪器。”他皱了皱眉，“这检测仪还是太老旧了，万一异种出现新的变化很难检测出来。” 李元莫正看着火堆上咕嘟冒泡的汤锅发呆，他脑袋里乱得很，既担心蠢兮兮的大章鱼在白洞里受欺负，又控制不住地琢磨着举止怪异的胡俊。 他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从南汐出发，到来到初照，再到获得入城的机会去见小姨，一切都顺利得让他心里有些不真实。 难道是近乡情怯？ 李元莫苦笑了一下。 或许是前世太倒霉了吧，做什么事都会引出一堆麻烦，让他变成了一个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家伙。 狄景铄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他没生病，才扭头继续掌厨。 他把处理好的肉切块下锅，又扔进了点盐巴和酱油块进去一起煮，剩下的肉则用铁签串起来架在一旁翻烤。 “你们听见胡俊刚才说的话了吗？”李元莫用汤勺搅着锅里的食物，试图找些话题。 “什么话，草地的虫子会伤人？”裴义非问道，“确实古怪。” 那胡俊的话似乎别有深意，他特意叮嘱李元莫“伤了脚就不能走路”，这怪异又具体的提醒……很难说是恶意还是善意。 “他身体也很奇怪。”狄景铄接过话茬，“我刚才攻击他的时候，像是踢到了一块软绵绵的肉，没有骨头。” “这可能是他的异能。”李元莫猜测，“那群人叫他‘蛇头’，可能是说他柔韧得像蛇一样。” “不是什么好东西。”狄景铄总结道，“那些软趴趴长条的都不是好东西。” 李元莫从口袋掏出一颗苹果，堵住了他的嘴。 狄景铄咬下一口苹果，聊起了刚在那支队伍里听到的消息。 “白洞是随机刷新的，每个人被吞噬的地点和他们离开时的地点都不一样，里面偶尔会掉出点东西，据说有神奇的作用。” 这些都是稍一调查就能知道的信息，李兆一行人不想得罪这个来路不明的强大异能者，于是全盘托出。 “掉落物品有规律吗？”李元莫问道，“也是随机出现的？” “唔。”狄景铄拿着汤勺尝味，随手又扔了点调料进去，“就目前的形式来看，那些白洞没有任何规律。” “不一定。”李元莫喃喃道，“可能是有规律的，只是到现在都没有人发现。” “比如？”裴义非抬起眼看他。 他对李元莫的分析能力很感兴趣，这个小孩对于未知事物的感知能力极强，他总能在细枝末节中找到离真相最近的线索，这是一种罕见的直觉天赋。 “比如……那些掉落的物品可能和被白洞吃掉的人有关？”李元莫不确定地说道，“当被吃掉的人死亡后，白洞就会吐出一些物品……呃，我猜叫遗物或者遗骨更合适，因为异种污染过的幸存者很少留下人形，这些有神奇作用的物品可能和他们的死因有关。” 他前世听说过很多类似的事情，有智慧的异种和只有吞噬欲望的低级异种是完全不同的，它们更狡诈邪恶，擅长用欺骗或是引诱的手段让人类心甘情愿自投罗网。 “这只是一种猜测。”李元莫补充道，“我只是觉得从白洞中逃出来的人一直被追杀很奇怪，说不定是因为它们没有进食成功，所以欲求不满了。” 按照这种猜测来看，吐出奇异物品的白洞有可能是刚“进食成功”，于是放出点鱼饵来引诱下一个猎物进入陷阱。 李元莫话音落下，却没听到身旁两个人的动静，疑惑地扭头去看他们，只见狄景铄吃着苹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像是再看一道难解的数学题——虽然这家伙看什么数学题都很难解。 “厉害的猜想。”裴义非颔首赞道，“非常符合异种的行为方式。” 李元莫面不改色地接受了他的赞美。 只有他心里知道，能说出这些猜测并不是因为他有多聪明。 这全是小人物在末日摸爬滚打十一年总结出来的血泪经验，如果不是靠这些行为预测，他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异种肚子里了。 三人分食了狄景铄煮的肉汤，那虫子肉的味道出乎意料的好，弹牙又鲜甜，只是简单的调料就已经很好吃了。 “你的石头有反应了吗？”裴义非忽然问道。 李元莫把手伸进自己的衣领，摸到了创界之树送给他的泪滴石头，冰凉的泪滴石此刻正散发着温热，这说明他们追踪的那个附身异能者就在附近。 “不能打草惊蛇。”裴义非蹙起了眉，“也不知道他伪装成了什么样子。” “我总觉得，他好像在找什么人。”李元莫看了看狄景铄，“他之前对狄子格外关注。” 狄景铄搁下汤碗，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他的确有段时间总是盯着我看，很讨厌，所以我宰了他。” “他究竟在找什么呢……” 或许要等到他们抓到这个家伙才知道真相。 几人警戒了一天，并没有被草丛里的虫子袭击。 看起来，那句奇怪的提醒只是胡俊不合时宜的寒暄。 夜晚来临时，游巡队的异能者回城了，胡俊立刻找上了门。 “莫莫宝贝！”他满脸都是干涸的血渣，一笑起来就扑簌簌往下掉，“真乖啊，是在等姨夫吗？我专门加快了速度，就怕宝贝等久了。” 李元莫忽略了胡俊恶心的措辞，掏出了他之前给的那块牌子：“这是什么东西？” 胡俊赶忙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左右看了两眼：“这是姨夫给你的见面礼物，一定要好好保存哦。” 李元莫把那块小木牌研究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奥秘，上面的纹路幼稚的像是小孩的简笔画，正面画的是个爱心的形状，反面是个笑脸。 在秋水市遭遇的经历让他对这些需要随身携带的卡牌有了阴影，拿在手里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他摩挲了下木牌的边角，把它扔回了胡俊怀里。 “对不起，我不喜欢收陌生人的东西。” 胡俊捧着小木牌，眼眶又红了，看起来泫然欲泣。 李元莫总觉得这个“姨夫”很不正常，他总是带给他一种潮湿黏腻的感觉，和他对话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黏黏糊糊地舔了一口。 他被自己的想象恶心到了。 很快胡俊就从被拒绝的打击中走了出来，他擦了把脸，把做任务沾上的血渣扫了下来，冲他讨好一笑：“没事，莫莫宝贝，不喜欢姨夫就给你做新的，这是平安符，我很早之前就给你求上了，就等着亲手给你呢。” “我们很熟吗？”李元莫忍不住问道，“我好像以前和你并不认识。” 胡俊摇了摇头，转身领着他向城门走去。 “没关系的，莫莫宝贝，你只需要知道，我很爱你就可以了，我和你小姨都很爱你。” 李元莫露出一个受不了的表情。 第 146章 牛顿的醒悟 胡俊在游巡队的地位似乎不低，他找李元莫耽误了不少时间，可那群人依然安静地等待着他们，没露出一点不耐烦。 在城外人艳羡嫉妒的目光中，李元莫一行人穿过了长长的审核队伍，从游巡队的特殊通道进入了初照市里。 这座城市末日后进行了改造，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高大的银白色铁壁，除了进出城的这条直道宽阔一点，剩下的道路全都挤在高墙中间的狭窄过道。 这些细窄的过道透不进阳光，李元莫感觉自己像在走一条逼仄阴暗的迷宫。 “你一定要跟紧姨夫。”胡俊带着他穿梭在过道中，叮嘱道，“城里的土系和金系异能者联合改造了城门和主城区之间的道路，必要时这条窄道可以救命，离开这里就能到达安全的主城区了，里面各种设施很齐全的，姨夫带你买点吃用的东西，收拾收拾见小姨。” 李元莫觉得这里设计的一点也不合理。 按照他们之前得到的信息，这座城市应该已经半沦陷了，可是胡俊却表现得很平静，完全没有被异种入侵了家园的恐惧。 更有趣的是这些过道——要知道，现在初照面临最恐怖的异种就是那些白洞，它们会随机出现到处移动，这样狭窄的过道，极不利于幸存者逃跑，万一遇到白洞堵道，简直就是死路一条。 究竟是出于什么考量，这群人才将道路设计成了这样？ 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他们才离开了那条迷宫小道，出来之后，几人的视野顿时开阔明亮起来。 初照市的情况果然比南汐要好得多，因为这里物资充足，制度也完善，还有外来的各大基地的人在此聚集，因此路边有很多小摊贩。 现在这个时间点，元石还没有被研究所提炼出来，所以幸存者都是用基地积分来进行交易。 在青灰金属铺成的宽阔道路上，占满了做生意的摊贩，他们席地而坐，身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货物，所有人都在忙着做生意，看起来热闹又喧嚷。 ——只是这些人看上去有气无力，叫卖的声音也很虚弱。 李元莫不由得多往那边看了几眼。 “这是基地的商业街，有很多做买卖的幸存者，你要是遇到什么想要的东西，姨夫给你买。”胡俊笑道，“保证让你在这儿过得舒心熨帖，咱就不走了，我给莫莫宝贝安排个好住处。” 李元莫想找到小姨，但并不想在这里长住，这里已经半沦陷，再者说，按照他前世的记忆，几年以后这里会变成一片死地，根本不适宜长久定居。 “不用了。”他拒绝了胡俊的提议，“我只想见我小姨。” 胡俊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淡，他挠了挠头，从发丝间抠下了很多血块，表情有些纠结。 犹豫了好半天，他才下定决心似的同意了这个请求。 “可以是可以，但是珑珑最近心情不好，你可千万别惹她生气哦。” 李元莫已经有了预感，他小姨似乎成了初照市的一位大人物。 这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印象中的小姨柔弱温婉，就连生气时也是含嗔带怒，语调软绵绵地告诫他不能做坏事。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让胡俊都感到畏惧的人呢？ “白洞吞噬人的规则是什么。”狄景铄冷眼注视着那些买卖东西的商贩，忽然问道。 胡俊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又变大了些：“是完整的内脏。” “详细说说。” 二人交谈时，狄景铄和裴义非一直在观察那些幸存者的状态，他们看起来并不健康，有些人脸色发白，像是重伤未愈。 “白洞只吞噬内脏完整的人，只要曾经做过手术、内脏病变或是摘除过一些内脏的人，都可以躲过白洞的注意。” 这真是个匪夷所思的规则，也不知道这里的人是怎么发现的。 裴义非忽然抬眼看向他：“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规则。” 胡俊笑眯眯地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李元莫和裴义非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想到了同一个人。 ——001的尸身里，就有一部分是内脏。 裴义非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之后再细聊。 “这里有几位非常优秀的治疗异能者，他们可以帮助大家安全地切除部分内脏，只需要付出一点代价，就可以免除被白洞带走的风险，很划算的！” “任何器官？”裴义非问道。 胡俊点了点头，表情忽然变得有些苦恼：“不过最近发生了一件糟糕的事，似乎是因为城市里器官缺失的人越来越多，那异种找不到合适的猎物，竟然开始吞噬那些切除了内脏的人——有些人为了安全，只切除了自己一点点肉。” 李元莫猜到了他的意思。 刚开始那白洞吞噬的是拥有完整内脏的人，接着又开始吞噬内脏缺失了一小部分的人。 住在城里的人为了安全，一定会切掉自己越来越多的内脏。 这是死循环。 其中一部分人可能会因为畏惧而逃跑，但初照市绝对不缺愿意切掉自己内脏的人。 因为他们需要留在这个地方，也许是为了研究杀死白洞异种的方法救出自己的亲朋好友，也可能是为了得到那些神奇的宝藏。 狄景铄低骂了一声。 胡俊给几人找了间小旅馆，虽然空间不大，但有热水，三人洗了个澡，打算休整了一晚。 “001的内脏在下南省，离这里至少2000多公里。”裴义非并不认为这个异种和001有联系，“尽快见到你小姨，这个地方给我的感觉不好。” “2000多公里算什么？”狄景铄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拿着他的墨镜在手里随意摆弄，“那白洞不是可以移动位置吗，说不定就是从那个地方移动过来的。” “可能性很小。” 裴义非思忖片刻，转移了话题：“猜到你那个‘姨夫’有什么异能了吗？” 李元莫正拿着自己珍藏的小苹果发呆，平安树最近又长了不少果实，但是有用的并不多，大多数都是普信果，偶尔还会夹杂着两颗【白雪公主后妈的毒苹果】。 只有他手里这颗【牛顿果】似乎能派上点用场。 “我想用它试试。”李元莫说道，“我有种预感，我们必须搞清楚那个胡俊的真实能力，他一定隐瞒了什么事情。” 狄景铄从他手里捏起那颗果子，随意抛了两下。 他早就从李元莫的口中知道了这颗果子的作用。 “准备好了吗，莫莫？”他问道。 李元莫闭上了眼，难得有些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来吧。” 第 146章 小姨爱你 时隔十二年，李元莫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小姨。 胡俊把他带到了城中心的一座地标级办公楼里，一路上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主题都是一个——别忤逆小姨，不要让她难过。 李元莫有些心不在焉，他的视线轻轻划过胡俊的脸，又不动声色地挪开。 “莫莫宝贝。”在送他上楼前，胡俊忽然又叫起了他的名字。 “怎么了？”李元莫摁下楼层，随口问道。 “我们都很爱你。”他认真地说道。 “我知道。”李元莫看着胡俊骤然瞪大的双眼，随手摁下了电梯。 ——他已经明白胡俊说这句话的含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说的全是真的。 他按照胡俊的叮嘱找到了小姨所在会议室，在推开门的瞬间，他看清了会议室里的布局。 一身洁白长裙的女人正坐在一张巨大的会议室桌后，皱眉听着身旁的人汇报。 李元莫隐约听到了“暴动”“吞噬”“狡猾的怪物”几个字，他猜测那人是在说白洞。 见有人不敲门便走进来，会议室的人全都闭上了嘴，齐齐向他看来，目光中竟流露出几分惊恐。 胡俊告诉他的，小姨得知了他的到来，早就迫不及待想见他，可是今天又有很多事要处理，所以只能让他来这里找她。 “莫莫宝贝——”一身白裙的女人看清来他人，猛地站起身，表情惊喜又激动。 李元莫抬起眼看向不远处那个年轻素雅的女人，仔细端详了片刻后，眼眶骤然一热。 “小姨。”他以为自己很平静，但开口时竟然带了点抑制不住的哽咽，“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白衣女人的声音带了点尖锐，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她推开身边的人，踩着高跟鞋哒哒地跑到他面前。 乔晶珑个头不高，在李元莫面前娇小玲珑，她捧着李元莫的脸，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圈，跟着红了眼：“莫莫瘦了，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怎么才来找姨姨啊。” “我一直在找你，找了很久很久。”他语无伦次，“你为什么不找我，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这是除了他父亲之外，他唯一爱着的亲人了。 “小姨在找莫莫啊……”乔晶珑怔怔地看着青年委屈的脸，抹掉他脸上的湿痕，“我去了N市，还有秋水市，每个月都去，他们说那里被异种占领了，没人能进去，前不久不知发生了什么，竟然变成了一片废墟，什么都没了……小姨只要一醒过来，就找人打听莫莫的消息，可是谁也没见过你……” 上一世李元莫被困在医院异种领域了很久，外人早就以为他死掉了，逃出来后他又隐姓埋名地生活，为了找亲人朋友，每个基地都不会待太久，就这样阴差阳错地和乔晶珑派来找他的人错过了。 而这一世，他所到的几个城市都被异种占领了，更是没时间和外界联系。 “幸好，真是太好了。”乔晶珑喃喃道，“莫莫宝贝没受伤，也没被污染，还找到了这里。” 李元莫抿紧嘴，平缓了一下情绪。 “小姨，我是不是打扰到你工作了？” “怎么会。”乔晶珑笑得温温柔柔，“是他们打扰到我和莫莫聊天了。” 会议室里气氛一肃，有人满脸不安地站起了身。 李元莫有些不适应这样强势的小姨，虽然她没有对那些人说一句重话，但显然他们非常害怕她。 “小姨——我想问一下，那个白洞的事情。”他清了清嗓子，决定速战速决，“如果现在不方便，可以等你开完会我们再聊。” “不走了吧？”乔晶珑忽然说道，“莫莫就留在这里陪小姨，小姨一定让莫莫快乐幸福一辈子。” 不知为何，李元莫心中又有点不安。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没有说话。 “莫莫？”乔晶珑笑吟吟地捧起他的脸，“又开始这样，你一旦有不想回答的问题，就开始装小哑巴。” “小姨，我必须离开，而且我还要带你一起走。”李元莫语气艰难，“我知道你一定经历了很多辛苦才有了今天的地位，但是……” 乔晶珑笑得弯了眉毛，右手食指摁住了李元莫的唇：“又要惹小姨生气了，莫莫学坏了。” 李元莫眼神无奈地看着她，还是坚持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女人露出一个甜蜜的笑，无端让人感到阴冷，“小姨会让莫莫宝贝变成一个乖小孩，就像小时候那样。” 她抬起左手，摁在李元莫的胸膛，向后一推。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纷纷伸出手将他扶稳。 李元莫看着忽然变脸的女人，神色怔愣。 他忽然觉得浑身不受控制地向后吸入，立刻扭过头去—— 偌大的会议室，哪里还有人，每一个位置上，都悬着一个偌大的白洞。 它们挨挨挤挤地融合成巨大的白洞，里面伸出无数只扭曲乱舞的手臂，将李元莫一点一点拉了进去。 “莫莫宝贝。”女人摸了摸他的头发，语气悲悯，“我爱你。” 【白洞规则第一条：请保持你内脏的残缺。 白洞规则第二条：请勿出现极端情绪。 白洞规则第三条：白洞主人可以无视所有规则。】 第 148章 深海怪谈1 青年倏然睁开了眼睛。 他猛吸一口气，从床上翻坐起来，觉得耳朵里一阵轰鸣，似乎仍残留着谁绝望不甘的叫喊声。 他猛地摇了摇头，将耳朵里的杂音清除掉，迷茫地抬眼看了几眼，发现自己正在一间酒店客房里。 他正穿着睡衣，坐在柔软的大床上，房间的灯光很柔和，壁灯把墙面的装饰画照得朦胧又奇幻。 那些画上大多是一些海洋生物，姿态扭曲蜷缩如花朵般的蓝龙，颜色各异张牙舞爪的某种海蠕虫，色泽油滑斑斓的水母，还有隐匿在暗处看不清长相的大型鱼类。 这些奇特的画作搭配房间深蓝色的壁纸，竟给了人一种即将溺于深海的错觉。 他胸口憋闷极了，后背汗淋淋的，他跳下床，光脚踩在酒店地毯上，把墙上的挂画一幅幅浏览过去。 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这些画非常好看，无论是构图还是色彩都很美观和谐。 他心中隐隐觉得奇怪——他好像从前并没有什么审美能力，更别说像现在这样欣赏一些稀奇百怪的画作了。 这样的想法在他心里一闪而过，很快他又沉浸在美好的作品之中。 不过…… 他为什么在这里？ 青年迷茫地打了个转，在房间翻找起来，他看到了满满一箱的颜料和画具，还看到了自己乱扔在角落的行李箱。 行李箱里有几件布满颜料的脏衣服，还有一些洗漱用品。 他打开放了证件的钱包，从里面翻出一张身份证。 上面是他的证件照，姓名写着“康遂”。 康遂，这就是他的名字吗？青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下一秒，一道低沉的男性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你叫李元莫。】 这个名字让他精神一振，冥冥中他已有预感，这才是自己的真实姓名，一些残碎的画面在他头脑中闪现，封闭的思维似乎在此刻有些松动，这让他对那道旁白一样的声音多了几分信任。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那道声音说出更多的提醒。 可是过了十多分钟，也没有再听到任何动静。 他只好放弃和那声音交谈，继续翻找起来自己的东西。 他在背包里搜出了一封信件，落款人是小姨乔晶珑。 这个称呼让他心里闪过一阵暖流，仿佛突然有了一种莫大的安全感。 他仔细浏览了这封信，才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他竟然是个画家，但画出来的作品总是没什么热度，他很希望自己的画作受到大家的认可，成为一名知名画家，于是他用全部的积蓄买了一张黄牛票，来到了著名的深海艺术拍卖展，这张身份证上就是黄牛给他的假身份。 “深海？”李元莫意识到什么，猛地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背后空空荡荡，是一面结实的墙壁。 “……” 他购买的是最便宜的船票，房间没有窗户，根本看不到外面。 不过根据信件上的内容，这艘名为海神王冠的深海巨艇此刻距离海平面五千米。 “你要加油啊宝贝，小姨等待着你成为一名出色的画家，画出最出色的画作，你是我的骄傲！” 李元莫看完了信件最后的一句话，心脏又开始怦怦乱跳起来，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憋闷，心跳剧烈得让他眼前发黑。 他总觉得古怪，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记得？ 他的过往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油脂，一旦仔细回忆，就有一种陷入油液中无法呼吸行动的憋闷和绝望。 他忽然有些怀念起刚才那道忽然出现的声音了。 “你还在吗？”李元莫喘匀了气，艰难地问道。 那道声音没有回答，房间内陷入了一种恐怖的寂静。 李元莫把身份证放到一边，继续翻找着自己的行李箱。 失忆前的自己真的很古怪，竟然在包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摸出一块劣质小木牌，正面是一个涂了一半的漆红色爱心，背面是一张丑陋的笑脸。 一颗吃了一口的红苹果被塞在侧面，表面竟然没有氧化，闻起来没什么味道，但看起来很可口。 还有一颗水滴状的蓝色吊坠，不知为什么，摸起来温温热热，还在发光。 他看着这颗可爱的水滴石，心里陡然生出了一股怀念感。 失去记忆真的很糟糕——也不知道他之前究竟遭遇了什么。 李元莫把水滴挂在了脖子上，继续翻找起关于自己身份的线索。 在行李箱的夹层里，忽然掉出一本薄薄的宣传册，他隐隐意识到，自己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他捡起那本宣传册，坐回床上，翻看起来。 【《海神王冠号深海艺术创作者手册》 尊敬的参展艺术家康遂先生： 欢迎您搭乘“海神王冠号”，参加这场史无前例的深海艺术盛筵！为确保您的旅程安全、灵感充盈，并最终在艺术殿堂中赢得应有的地位与掌声，请您务必牢记并遵守以下规则。 它们不仅是您的安全保障，更是您通往成功的唯一路径。】 李元莫摩挲着宣传册老旧发毛的边角，揭开了第一页。 【2. 您叫康遂。请时刻铭记您的姓名。如果您意识到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请立即查看您的身份证件并大声重复您的名字三遍。 3. 您是一位画家。您存在于此的全部意义是创作出最优秀的作品。请保护好您的颜料与画具，它们是您最忠诚的伙伴。 4. 您的目标是获得认可。在深海艺术拍卖展上获得对您作品的认可是您此行的唯一目的。请不惜一切代价为之努力，得到来自他们的肯定——任何偏离此目标的念头都是危险的杂音！ 5. 您的房间是绝对安全的。舱房内深蓝色壁纸及墙上的海洋生物画作可以激发您的灵感，请每天至少花一小时欣赏它们。（您会觉得它们非常和谐、美观，这是正常的艺术共鸣。） 6. 禁止拉开窗帘。 您的房间没有舷窗，您看到的墙壁就是墙壁，如果不慎看到了超出认知的景象，请立刻按响呼叫铃。 7. 广播是可信的。 舱内广播系统是您获取官方信息的唯一来源，它永远是正确的，听到广播时，请停止一切活动，仔细聆听，并遵循它提出的建议或命令行动。 8. 离开舱房需谨慎。仅在广播通知艺术沙龙、拍卖会或用餐时间方可离开。 9.如遇到其他乘客，可以热情地交谈艺术创作内容，但请注意观察对方的身份，如果对方的话语让您感到不适，可以在礼貌地打过招呼后告辞。 13. 获得“认可”是逃离的唯一途径。在拍卖展上，当您的画作引起足够的、热烈的掌声时，您将获得“认可”。只有获得“认可”，您才有可能安全离开“海神王冠号”，并带走属于您的名声。 失败则意味着您将与深海艺术精神永久融合，您的存在将成为滋养伟大艺术的养分。这或许也是一位追求极致艺术表达的画家所能想象的最纯粹、最完美的归宿。 ——海神王冠号深海艺术展组委会 敬上】 李元莫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合上了宣传册。 他发现了一件糟糕的事情。 这份宣传册上的序号是不连贯的，甚至第一条就消失了。 这意味着这份规则不一定错误，但是可能隐瞒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李元莫忽然觉得有些奇怪，面对这样一份充满着诡异规则的宣传册，他竟然觉得理所当然，仿佛在这个场景中出现这样一份东西很正常。 ——这可不是一个小画家应该有的心理承受能力。 他心里又一次质疑起了刚才脑内出现的那道声音。 “这份宣传册是你写出来的吗？”他在心中默念。 【不是。】那声音竟然做出了回应，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那声音有些急促，似乎在奔跑。 “那你为什么要在我脑袋里说话？你究竟是谁？” 【你是李元莫。】那声音又强调了一遍，接着就像信号断掉一样，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 忽然，房间内响起一阵沙沙的电流杂音，一道女声从广播喇叭中响起。 【尊敬的乘客，海神王冠号广播开始报时，现在是夜间22时整，艺术展拍卖会即将在二十分钟后开始，请各位乘客以最快速度到达指定位置，一起欣赏这场……视觉盛宴。】 广播的位置位于床头正中央，就像是附在人的耳朵旁讲话。 李元莫耐心听完了广播内容，把身上的睡衣换了下来。 不是是不是晕船晕出了幻觉，换衣服时他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好像这间房子里有无数道视线打在他的身上。 他后背一阵发麻，快速从行李箱里翻找出几件还算干净的衣服，把苹果木牌宣传册统统塞进衣兜里。 他在酒店床头柜上发现了一枚铭牌，上面写着“康遂”的名字，他思索片刻，把它带到了自己的胸前。 第 149章 深海怪谈2 门外的走廊依然是深蓝色，两旁挂满了海洋生物画作，在深海里，人们已经失去了时间的观念，此刻在房间里休息的人并不多。 宣传册上画有整个海神王冠的地图，还介绍了拍卖会的基本信息，他根据册子从电梯下至了拍卖会展厅所在的地点，期间除了服务员并没遇到什么人。 到了展厅外，人流逐渐增多，人们热情地攀谈着和“海神王冠”有关的事情，比如这里随处可见的精美绝伦的画作，还有出现在这里的顶尖艺术家们，以及即将开始的这场拍卖会。 “这场拍卖会会拍卖什么东西？”一位长相乖巧甜美的女孩凑近了人群。 她的长相极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被她打断了话题的乘客也没有露出反感冒犯的模样，在仔细端详过她以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艺术品，所有可以被称得上艺术的都会在这里出现，可能是某位大师的画作，也可能是已经消失了几百年的某件著名藏品，或者是海洋里的珍稀动物——哦，小姑娘，不用担心这里会有人做假，在海神王冠上，一切都是绝对真实的。” 女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扭头向大厅后的偏门走去。 李元莫心思一动，跟着她来到了侧门。 “妈的，老子离那白洞鬼城一百多公里，竟然也能被抓住？！”一个大汉骂骂咧咧道。 “你有我倒霉啊，我他妈亲弟弟，为了活命把我推进洞里了，等老子爬出去，我要活剐了他！” “别叽歪了，赶快统一信息，我们时间不多，必须尽快入场。”甜美的少女一改刚才的不谙世事，说话冷静又带着一丝不耐。 “宣传册上说我是一名雕塑家，来这里寻找灵感，要做出一个让所有人满意的雕塑。” “我是一名海洋生物观察学家，来这里寻找合适的海洋生物做标本，目标也是做出让所有人满意的标本。” 接下来的几人纷纷分享出自己的信息，有以深海生物为主题的小说家，还有水下摄影师，以及搜集海洋香料制作香水的调香师。 “这他妈是什么艺术大会堂？”有人忍不住骂道，“那白洞异种玩得明白人类艺术吗？” “它们在学习。”女孩冷漠地说道，“它们一直在搜集人类的知识，模仿人类的思维方式，已经越来越具有智慧了，我们说不定已经变成了它们的研究对象，谨言慎行。” “你们不觉得有些奇怪吗？”调香师忽然问道。 “什么？” “为什么……没有画家？” 一般提起艺术家，大部分人想到的头一位似乎就是“绘画”，可是他们这十几来号人，竟然没有一个的绘画有关的职业。 “可能还没找到这里，也可能是个独狼，之后再慢慢探索吧。”那女孩疲惫地叹了口气，“留下姓名和房间号，我们之后联系。” 众人纷纷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和房间，侧门外的李元莫拿出一本素描本，用颜料把信息记在了上面。 只是不知道这群人说的是真实信息还是随便编的。 ——李元莫已经猜到了，自己恐怕和他们一样，都是一些莫名其妙被抓来这里的倒霉蛋。 前来拍卖会的人越来越多，会场气氛越来越灼热，李元莫摸着胸口滚烫的蓝色水滴石，有点纳闷。 这吊坠的温度真古怪，似乎从他刚才靠近那群人开始，就越来越烫了。 他想了想，把这条信息也记在了本子上。 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他挤进了人群里，随着众人一起进入了拍卖会。 整个会厅被设置为环形下沉式结构，整个穹顶都是透明的，可以让参会者清楚地看清深海中的景色，李元莫抬头看了两眼，外面黑乎乎的，但又因为有会展内光线的照射，偶尔能让人看见一些活动的影子，那些影子庞大臃肿，围绕着海神王冠缓缓游动。 宣传册上写了他的座位号，在很靠近后方的位置，他找到了位置坐下来时，距离广播规定的到达时间还剩两分钟。 如果迟到了会发生什么？ 李元莫有点好奇。 即使是低配坐席的乘客，位置上也配了果茶和精致的餐点，他端起来嗅了嗅，没什么味道。 座位右手侧还装有报价用的电子屏，上面可以实时同步到每一件拍品，外形信息价格一览无遗。 他留意到了那些和他一同被抓进来的倒霉蛋们，他们的座位分布在各个地方，有的甚至在前十排。 拍卖会很快就开始了。 穿着考究燕尾服的拍卖师站在会厅中央的升降台，定光将他脸上的浮粉照射得宛如僵硬的蜡人。 “欢迎诸位莅临海神王冠号第一场拍卖会，本次拍卖我们将会展出四十三件展品——每一件展品都是带有艺术价值的珍宝，我们相信，它们会给诸位带来创作的灵感、艺术的共鸣！” 李元莫漫不经心地听着场上激昂澎湃的开场，手指在拍卖屏幕上划过，解锁了第一件展品，那是一颗白润润的珍珠，周围散发着柔和莹亮的光芒。 这东西在深海里显得过于寻常，激不起任何人购买的欲望，这里绝大部分人都是来寻找艺术灵感的，这件珠宝带给不了他们什么激荡的情绪。 ——拍卖会好像是按照价值的高低安排的展品。 李元莫看了看珍珠的拍卖价格，三十七万，似乎和他的展票价格差不多，但显然不是他这个穷光蛋能买得起的。 拍卖方显然也知道这东西很难卖出什么好价格，于是额外在展品后绑定赠送了一件物品。 一只巨大的水箱被抬了上来，惨白的灯光把里面可怜的软体生物吓得够呛，蜷成了一颗粉色的球。 李元莫的注意力瞬间锁定在了那颗球上，不知为什么，竟然无法挪开自己的目光。 “拍得珍珠展品者，可以额外得到这一只……呃，八爪鱼？它看起来很温顺，只是缺了三根触手，现在，第一件展品，‘沧海遗珠’拍卖开始——” 第 150章 缺失的感觉 李元莫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的。 等他冷静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众人惊异又幸灾乐祸的表情中，和拍卖方签订了贷款合同。 合同内容是在五天内上交给他们一幅拍卖画作，且画作必须拍卖至50万以上才能抵得了这一次欠债—— 简单地说，他赊了37万，买了一颗大珍珠，和一只……五爪鱼。 接下来的拍卖展品非常精彩，只是无论是引得人拍出几亿高价的鲸落图，还是那块几千万年前的鹦鹉螺化石，或者说那些据说会让人产生致幻效果的绝美矿石颜料——都不是他这个穷光蛋有能力得到的。 不过他注意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几个行为异常的外来人也开始参与竞拍，他们竞拍的东西价格很昂贵，表情也很难看。 明明在他拍卖到那颗“沧海遗珠”时，这群家伙还无动于衷……李元莫意识到了什么，掏出了那张宣传册—— 【11.在拍卖会场上得到一件展物，它一定会是您的艺术来源。想要完成精彩绝伦作品，艺术家往往需要最完美的缪斯。】 这条新规则是在拍卖会开始中途才出现的，这意味这群人需要花费更大的代价去买一些昂贵的东西完成“艺术创作”。 太坑人了。 李元莫合上了宣传册，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这种规则的出现简直是恶意十足。 他不知道那些人得到的身份是否像他一样贫穷，但显然拍卖会场上的东西不是他们能轻易负担得起的。 当然，他们也可以等到明天晚上重新参加拍卖，购买比较便宜的东西，但谁也不知道一天的时间会发生多少难以预料的事情。 李元莫忽然不再那么嫌弃那只八……哦不，五爪鱼了。 他甚至想一会儿把果盘和餐点带走，给那家伙加个餐。 拍卖会终于结束了，所有人都意犹未尽地谈论着今天的展品，这是这场技术拍卖展的第一次拍卖会，在这一周的时间里，每天晚上都会有这样的拍卖活动。 李元莫记挂着自己买来的东西，心不在焉地跟着众人离开了展厅。 在走出门的前一刻，他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穹顶，顿时浑身发冷。 ——他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看到的生物，那似乎是一团杂糅在一起没有任何意义的肉团，它们凝聚成鱼的形状，慢吞吞地游旋在穹顶周围，偶尔会用一颗颗骨碌乱转的肉球打量里面的场景。 在它们即将“看”到李元莫的时候，他果断扭回了头，以最快的速度躲到了封闭的舱体内。 青年摁着急促跳动的心脏，表情平静地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已经有工作人员贴心地把他拍卖来的东西放在了房门口。 一颗葡萄大小的莹润白珍珠，摆放在丝绒红盒中，它的下方是盖着遮光布的巨大赠品。 李元莫轻轻敲了敲水箱，里面顿时发出了哗啦啦的水声。 他已经能想到那只可怜的粉家伙被他吓得蜷缩起来的样子了，这让他受到惊吓的心脏慢慢舒缓了下来。 他打开了房门，用力把大水箱推了进去。 关上门反锁好之后，他才打开自己的随身小包——他用餐盘里的油纸把餐点和水果全都带回来了。 深艇里有免费自助餐，但是他担心会触发意外事件——比如像刚才那样忽然蹦出一条新规则。所以他能不离开房间就尽量不离开。 况且第八条规则也提醒过，乘客仅在广播提醒可以离开时才能活动—— 虽然他对这个规则的可信度保持怀疑，但是在没有摸清底细的情况下他还是决定先遵守规则，顺便想想该怎么完成那幅“最优秀的画作”。 李元莫正捧着油纸发呆，忽然感觉脖子一凉。 他警惕地抬起头，向后看去。 大水箱的遮光帘被里面的家伙掀开了一个角，一根水淋淋的粉嫩触爪溜了出来，在他的脖子上轻轻蹭了一下。 李元莫嫌弃地擦干了脖子上的水，将遮光布拽了下来。 一只粉色的八爪鱼扁扁地贴在最靠近他的玻璃上，幽绿色的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它离李元莫实在太近，让他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这章鱼大得过分，之前在拍卖会时他并不觉得这家伙体型有这么庞大。 在他出神的片刻时间里，那家伙已经用几根完整的触爪扒在玻璃边缘，试图从水箱里爬出来。 李元莫皱起的眉让它意识到了什么，用触爪捂住了自己的绿眼睛。 青年借机去看这大章鱼的全貌，那主持人没说错，它有三根爪子被从中间扯断了，发白的皮肉在水里像脏污的白色裙摆一样，微微飘荡。 那水着实浑浊，微微泛黄，还有很多杂质。 李元莫心里又有点说不清楚的难过了。 他转身进入浴室，把房间内的浴缸仔仔细细清理了一遍，然后放了一缸干净的水。 做完这一切后，他的心里仍有点纠结——这只大章鱼会不会适应不了自来水的水质，它本来就重伤，万一泡了水以后直接死掉怎么办。 这可是他贷款三十多万才买回来的……呃，宠物啊。 身后传来滴答滴答的黏腻水声，李元莫扭过头一看，脑袋都大了—— 那只章鱼已经娴熟地从水箱里爬了出来，正向着他的方向慢吞吞地挪蹭，柔软的地毯上浸满了水渍。 或许是他的脸色着实黑沉，那只蔫哒哒的章鱼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果断缩回触爪，扒着水箱就要往里面钻。 李元莫上前把它的爪子拽住，从水箱边缘拖了下来。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适应这里的水，但今天晚上你只能待在这里了，等明天我去找船员要些海水和药品——不要再乱跑了，你把房间弄得好脏。” 那鱼仿佛听懂了一般，软趴趴地不再挣扎，任由李元莫把它拖进了浴缸。 还挺乖，李元莫无声地笑了一下。 那大章鱼顿时来了精神，它仰起脑袋看着李元莫的眼睛，忽然叫出了声。 “莫莫。” 李元莫惊诧地一挑眉，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蹲下身，耐心地侧过耳朵。 “莫莫，莫莫。”那大章鱼又叫起来。 “你居然能发出声音。”他有些惊诧，“不过，章鱼的叫声是这样的吗？” 那大家伙可爱的眼睛中有一瞬间的怔愣，它歪过脑袋去观察李元莫的脸，似乎在判断什么。 “再叫两声？”李元莫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它放在浴缸边的触爪尖，“我还没听过章鱼叫呢。” 被他触碰过的那只爪子几乎在瞬间变成了黑色。 李元莫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压迫感，压得他的心脏在一瞬间变得凝滞。 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僵硬地抬起了头。 可爱的章鱼在他的面前开始膨胀畸变。 那柔软粉嫩的章鱼皮骤然变得惨白，圆润的弧度出现了凹凸不平的棱角，就像是内部有坚硬的骨骼想要破体而出。 “莫莫，对不起，我控制不住。”它很可怜地喊道，“我好难过。” 李元莫没听见它的解释，他的注意力全都在那怪物裂开的巨大口器里，从他的视角能看到那张口腔中满是螺旋状的利齿，深不见底，仿佛一口就能把他的脑袋咬爆汁。 他迅速站起身，冲出了浴室。 接着在房间里巡视一圈，将所有能移动的东西一股脑推到了浴室的门口，桌子凳子，甚至墙上的挂画，被他堆成了山。 果然，这坑爹的地方怎么可能会让他拍卖到什么好东西，他还是太天真了。 过了很久，浴室里面剧烈的水声消失了，只有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吧嗒”声，那声音一点一点向着门口的方向靠近，然后停在了门后。 李元莫屏住了呼吸，将手悬在门把手上——他也不确定此刻是房间内更危险，还是房间外更恐怖，他无比懊悔自己刚才鬼迷心窍，买回来这样一只恐怖的怪物。 浴室里的怪物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暴力地破门而出，只是隔着门板轻轻敲了敲。 “莫莫，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它问道，“明天你还会给我上药吗？” 李元莫被它的问题哽住了，艰难地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惹怒里面的家伙。 “不确定哦，我需要进行艺术创作，可能……没时间替你找药了。” “那我可以吃水果吗？”它低落地追问道，“我好久没吃东西了。” 这话在李元莫听来简直就像威胁。 如果不让它吃水果——它难道就会吃掉自己吗？！ “当然可以。”李元莫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不过我觉得你现在更需要休息，你看起来……好像生病了。” “我很好，莫莫。”门板上传来利爪划擦过的尖锐声音，怪物急忙解释道，“我只是前段时间吃了太多东西，有些积食，其实身体很健康，断掉的爪子也可以长回去的——” 看看这家伙毫无逻辑的对话，它刚才才说自己很饿，转眼又说自己吃太多积食，满嘴谎言，不过是想骗自己开门罢了。 李元莫看着那扇单薄可怜的木门，心里却很清楚，如果里面的怪物想出来，他根本拦不住。 “你别出来。”李元莫语气虚弱地阻止它，“我把食物给你扔进去。” 于是里面又安静下来。 李元莫找到了自己放在一边的食物，正发愁该怎么递进去，就见门板中下方的位置，被一根锋利的黑色指甲划出了一道整齐的圆弧。 ——就像切豆腐一样轻松。 李元莫眼皮一跳，忽然觉得自己和这只怪物讨价还价的样子蠢得可怜。 他把油包向门洞里一扔，一根黑色的触爪尖倏然伸出来，把它拽进了浴室中。 床头的广播在此刻忽然响起。 【尊敬的各位乘客，海神王冠号广播开始报时，现在是夜间零时零分整，又到了放松休息的时间，请各位乘客在房间内享受一夜的好眠，请勿擅自外出，请将房门反锁，如有不可抗力的意外情况发生，请按响呼叫铃。祝各位做个美梦。】 李元莫看了眼房间门，叹了口气。 “莫莫。”一根黑漆漆的触爪尖从门洞里探出来，吸盘上面放着两颗红扑扑的大樱桃，“这个好甜。” “我不叫莫莫，叫我康遂。”他无奈地纠正道。 实在是太奇怪了，这家伙为什么知道他的真名？或者说这只是它的小口癖？ “好吃的，莫莫。”大章鱼锲而不舍地往外递了递，“我洗得很干净。” 李元莫斜睨着那两颗大樱桃，半晌才磨磨蹭蹭走过去，从怪物的吸盘上把它们摘下来。 还是不要违逆这只怪物了，它随时可能会把自己吃掉—— 李元莫用袖子擦了擦樱桃上的水滴，塞进了嘴里。 果肉在他齿间发出清脆的声音，汁水淌过味蕾，却并没有意料中的好滋味。 “……没有味道。”他老老实实说道，“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 门后传来一阵骚乱，那只五爪鱼不知道又在做什么，过了一会儿，它又迅速递出来几颗剥了皮的荔枝。 李元莫的表情有些难看，他有种不妙的猜测。 他毫不犹豫地接过了那几颗果肉饱满的荔枝，塞进了嘴里—— 还是没有味道。 他皱紧眉头，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在衣兜里摸出一颗缺了一块的苹果，塞进嘴里咬了一口。 苹果皮薄汁多，口感爽脆，可是他依旧没有尝出任何味道。 ——和食物没有关系，是他失去了味觉。 或者还有嗅觉。 李元莫回忆起自己刚苏醒过来的场面，似乎从那时开始，他就再也没有闻到任何味道了。 苹果、房间的熏香、拍卖会的果茶、还有客人身上的香水味，甚至是装八爪鱼的脏兮兮的水箱……他的鼻子自始至终没有嗅到一点气味。 “莫莫，你怎么了？”怪物把绿莹莹的眼睛凑到门洞旁，哀求般嘟囔道，“我可以出去吗？” 李元莫的心情糟糕透了，他快步走到自己的行李箱旁翻找起来。 所有的东西被他一一检查过，可是却没有找到一点儿线索。 他究竟是如何失去味觉和嗅觉的——？ 这和他的失忆有关系吗？ 房间外的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有人擅自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救救我——救救我！滚开啊！” 呼叫者的声音尖锐扭曲，但是李元莫仍然分辨出，那是今晚聚在一起聊过天的几个倒霉蛋之一。 他附耳在门口，安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人似乎在被什么东西追逐，他能听到两种截然不同的脚步声，一个急促，一个僵硬。 走廊实在太寂静了，无论是客人还是船员，没有一个人出现。 每个人都恪守着广播告知的戒令，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 李元莫相信，外面呼救的人也会严格遵守这条规则，除非他在自己的房间里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大麻烦，只能逃出来求救。 想到这里，李元莫的视线扫过了桌子上搁置的大珍珠，又看了看正向外溢水的浴室门缝。 他耐心等待了一会儿，等外面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后，才回到自己的床上。 房间的地板湿漉漉的浸满了水，浴室里的家伙不知道又在做什么妖，短暂地安静了下来。 “今天实在太晚了，你应该好好待在浴缸里休息，不然可能会缺水。”他为怪物章鱼找了个贴心的理由，“只有喝饱水才能长好爪子，晚安。” 他不等怪物回答，飞速换上了自己的睡衣——之前那股如影随形的注视感没有再出现。 只是，当李元莫盖上了柔软的被子，闭眼准备休息时，忽然觉察到一丝不妥—— 他有点想上厕所了。 第 151章 夜梦 李元莫憋了两个小时，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他崩溃地坐起身，目光在房间里游转，除了茶壶水杯，竟然没有找到一个可以盛液体的容器。 他认真地盯着装珍珠的红丝绒盒子看了几秒，然后艰难地放弃了那个糟糕的想法。 尿意这种东西，越刻意不去想，就越是来得汹涌澎湃，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尿急过。 李元莫跳下床，翻箱倒柜地去找一次性杯子，折腾了半天又觉得这样蠢透了——明明厕所就在旁边。 “莫莫，你在找什么？”那个小小的门洞透出一只漂亮的眼睛，不知道盯着他看了多久，“我可以帮你吗？” 青年幽幽地看了它一眼，又转过脸。 不行就尿在水杯里算了，到时候把杯子买下来销毁——虽然不知道这房间的水杯价格多昂贵，但想来也不会有那只让他连厕所都上不了的怪物贵。 要是能毫无顾虑地上厕所就好了。 他心里竟忽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希冀，要是有个安全的领域就好了，不用担心被怪物袭击，也不用担心被人窥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忽然，他听到了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声音的来源是在窗帘之后，那帘子下明明是一堵墙，此刻竟从缝隙里钻出些暖融融的水雾。 李元莫循着声音看去，忽然萌生了一种要掀开窗帘的冲动。 他有一种奇妙的预感，窗帘背后一定有他想要的东西。 青年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窗帘看了半晌，等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窗帘边上了。 “莫莫？你在哪里，我看不见你了。”被堵在浴室的怪物有些焦虑。 ——胡说，它一直都能看见。李元莫在心里冷静地想道。 浴室正前方的柜门是半透明的镜面，那怪物划开的那个孔洞位置很巧妙，恰好能让它通过折射看到床上的李元莫。 它明明一直在盯着他，盯了很久很久。 李元莫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他说不出那种不安感来自什么地方，但是他迫切地想要一个安全的环境。 一个没有人能窥探他，打搅他，让他心烦意乱的环境。 他猛地抓住了窗帘的一角，手抖得不像样，像是激动，又像是在抑制自己某种强烈的欲望，迟迟没有掀开。 浴室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动静，被他堵了一堆杂物的门正发出尖酸的吱呀声，里面的怪物正蠢蠢欲动，想要突破障碍爬出来—— 李元莫无暇顾及它了，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些无法解释的怪异花纹，扭曲斑斓，像是鬼魅对着他的脸奸邪地笑，又像男男女女痛苦哀嚎的脸，后来又变成了他最熟悉的小姨。 是啊，小姨，他最亲的亲人，他怎么会把她忘记呢？小姨好像就在窗帘后面，正捧着一本画册专心地翻阅。 只要他掀开窗帘，女人就会对他露出温柔的笑，将他耐心地引进去 给他最安全的怀抱。 李元莫抬起手，狠狠给了自己一拳。 这一拳又重又辣，把他抽得眼前发黑，脸都开始发木，那些古怪的花纹终于消失了。 他这才发现，在他陷入混乱意志的时候，脑海中一直有道声音在叫他的名字。 【李元莫？】是一道严厉低沉的男性嗓音，【你在做什么？你想打开什么？】 “你到底是谁？”李元莫舔掉了唇角的一抹血，语气有些困倦，“为什么在我脑袋里，为什么一直叫我？” 【别和莫莫说太多，小心他又被‘制裁’。】另一道男声突兀地出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我不能告诉你我们的身份，也不能出现太久，这是对你的保护。】那道低沉的嗓音沉声提醒道，【不要忘记自己是谁，也不要忘记你要做什么。】 李元莫怀疑自己陷入了另一场幻觉，他抬手又给了自己一拳，那道声音果然再也没有出现。 “我要做什么？”他喃喃地重复男人最后的提醒，“我就想上个厕所啊……” 窗帘后的异动已经消失了，他也失去了那股危险的冲动，叹了口气，疲惫地转过身，却发现浴室门大敞着，门口是一片水淋淋的狼藉。 他脸色发白，顺着地上的水渍看到了被丢弃在一旁的大水箱——里面钻进了一只大家伙，它贴心地用遮光布盖住了自己漆黑丑陋的下半身，只留下苍白流畅的人类身体和一张漂亮的脸。 “莫莫，你去上厕所吧。”那家伙善解人意极了，“别怕我。” 李元莫听不清它的话，目光已经完全被那张漂亮俊俏的脸吸引了，他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竟还有如此符合他审美的生物，这怪物身体的每一寸都完美极了，像是为他的眼睛量身定做的……缪斯。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思维很怪异，他竟然如此狂热痴迷地欣赏着一条人身鱼尾的怪物，这一定是那该死的规则带给他的副作用。 那苍白的人鱼承受不住他放肆孟浪的视线，整个身体都开始变粉，羞赧地垂下头，慢慢沉进水里。 “莫莫，我一直都在这里，你随时能看我。”怪物的声音有点发软。 几条不安分的黑色大触爪浮到了水面上，圆润可爱的爪尖扒在靠近李元莫的玻璃上，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些触爪尖的两侧竟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幽绿色光芒，偶尔还会吐出一两条鲜红的信子。 “可是你要是再不上厕所，就会尿裤子了……”怪物的声音飘忽得仿佛快要消失，“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给莫莫洗裤子。” 李元莫终于在这毛骨悚然的提议中恢复了一些理智。 他提起自己的裤子，恋恋不舍地在怪物的脸上端详了两圈，然后冲进了厕所。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晚是怎么睡着的了，后半夜那只怪物显然已经忘记了和李元莫的约定，它软绵绵地浮在水箱里，有些惬意地拍打着水花。 李元莫很想提醒它回到浴缸里，可是一看到那张漂亮得让人心软的脸，他就不自觉地想答应它的所有要求，任由它泡在水箱里玩。 他的意识在昏醒沉浮之间做了几个荒诞的梦。 有的是在高档餐厅品尝鲜美稀有的食材，他似乎是一位美食鉴赏家，和他一同去的有不少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在品尝美味的食物，他们的表情却是那么的恐惧。 有的是在医院，那医院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消毒水味道，他时常会看到有人神色癫狂地乱喊乱叫，说自己的肚子被吃空了，那些梦境很混乱仓促，所有的场景都像是快放的影片，一幕幕飞速闪过，只是那股刺鼻难闻的消毒水味随着梦境的加深，越来越浓郁。 这些梦十分真实，做得他头痛欲裂，他已经忘记在那些梦里他做了什么，总之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 【尊敬的各位乘客，早上好，海神王冠号广播开始报时，现在是早间五时三十分。又到了进食早餐的时间，请各位乘客在三十分钟内洗漱完毕，来到位于舱体九层的餐厅用餐，今天我们将会举办艺术鉴赏展和纪录片电影观赏活动，为了激发艺术灵感，诸位可以带上自己的灵魂缪斯，希望此次活动能带给各位伟大的艺术家一次完美的享受。】 李元莫痛苦地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 他晚上睡得痛苦，此刻根本起不来床。 怎么会有五点半起床吃饭这样无理的要求，这简直不像是在艺术展，而是什么军事化管理的监狱—— “莫莫。”甜蜜荡漾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激得他猛地坐起了身。 那只怪物趴在他床边，扒着床头看他，长发柔亮干燥，有些打结翘卷，一看就是早早从水里跑出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李元莫有些恼火，顺手去摸自己的衣服，却摸了个空。 “洗掉了。”男鱼甩着触爪邀功，“我洗了一晚上。” 只是有些可惜，莫莫并没有尿裤子。 李元莫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凝滞，他跳下床去看自己的行李箱——所有的衣服全都消失了。 “莫莫，我找到了几本书，可以看吗？”怪物举起自己爪子上的《绘画构图》《高阶色彩搭配》，冲李元莫摇了摇。 李元莫跑到浴室——昨天所有被他乱摆乱放的家具杂物都已经回归原位，厕所干净得一尘不染，连个水渍都找不到。 他那些沾了颜料的脏衣服被鱼搓得一干二净，用衣架挂了起来，他上手一摸，一股湿漉漉的潮气。 “……”李元莫沉默地离开浴室，看向章鱼怪物栖身的水箱。 它竟然用一个晚上时间把那水箱清洗得锃光瓦亮，里面的水也重新换过一遍，变得澄澈干净。 房间里丢了一些小物件，展柜上陈列的海底怪石，某些被做成标本的小鱼摆件，还有亮闪闪的水晶饰品，它们被妥帖地安置在了水箱里，摆放得很有美感。 李元莫冷静地端详了那堪称艺术品的水箱片刻，终于在某个角落找到了那颗可怜的大珍珠。 他的赠品，把他买来的拍卖品，放在了水箱里当饰品。 这可真是太滑稽了。 “莫莫。”那不知死活的怪物邀请道，“要和我一起看书吗？” 李元莫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翘边起球的睡衣，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要出去吃饭，顺便把衣服送去烘干……”他有些头疼，“这里好像没有免费洗衣服务。” 他磨蹭的时间有些久，再不赶快出门，就赶不上六点的早餐了。 “可以不去吗？”怪物问道，“他们的食物好糟糕。” “那是因为他们喂给你的只有鱼饲料。”李元莫残忍地说道，“人类的食物可不全都是海藻和小虾米。” 怪物歪了歪头，唇角翘起，并没有反驳他的说法。 “就这样出门吧。”李元莫背上自己的颜料箱，把水滴石头和小木牌挂在了脖子上，坦然接受了现实，“我们艺术家都是这样不拘一格的，穿着睡衣出门也是行为艺术。” “还有这个，莫莫。”大章鱼把遗漏在一旁的半颗红苹果递给了他。 苹果昨天就有一个缺口，后来又被李元莫啃了一口，看起来有些扁小，却依然红润可口。 “你是不是偷偷咬了一口。”李元莫狐疑地问道，“这个苹果原来好像没这么小。” “很甜，莫莫。”怪物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李元莫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苹果，忽然顿住了。 ——他竟然在苹果的头上看到了一个类似气泡框的存在。 这又是什么诡异的幻觉？！ 他拧着眉，仔细辨认着那行文字。 【通讯之果：虽然不知道原理，但是它们是双胞胎，只要有人同时咬它们一口，就会产生神奇的心灵链接，前提是，得一直把它们带在身边。】 李元莫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 他随手把它丢进了颜料箱，准备离开房间。 漂亮的怪物捧着两本厚重的书，安静地目送他打开了门。 李元莫回想起刚才广播的内容，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扭头问道：“你……想和我一起去外面看艺术展吗？” 怪物怔愣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大，黝黑的瞳仁骤然迸发出兴奋的光彩。 “可以吗，莫莫？”它追问道，“我会很乖的。” 无法被忽略的五根粗壮触爪在地面不安分地挪擦着，让它看起来就像一只兴奋到要摇尾巴的狗。 “当然可以，这是规则。”李元莫看向它身后华丽笨重的水箱，决定给它换个出行方式。 于是，当六点的钟声准时响起时，一个穿着睡衣、不修边幅的青年，急匆匆地推着一把轮椅闯进了餐厅。 第 152章 进食 程意生是个嗅觉异能者，她能控制自己精准地分辨出各种事物的气味，这一度让她的生活过得很痛苦，但是也无数次救过她的命。 “你们闻见了吗？”她第三次神经质地问同桌的人。 “没有，别他妈一直问了。”身份是摄影师的男人脸色很差劲。 昨天他按规则盯着房间里的照片看了一个小时，结果晚上睡觉时竟然梦到那些海洋生物把他拖到了海里分尸。 这让他一整晚都没有睡好，浑身就和被吸了精气一样虚弱疼痛。 程意生又转头看向其他人，这些都是同一批被抓进白洞的人，他们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要不就是拍卖品出了问题，要不就是盯着房间里那些艺术品看了一个小时后，做了一整晚噩梦。 不过最可怜的，还是昨天晚上被自己的拍卖品追杀的那位调香师。 他买的是一具木乃伊标本，他说木乃伊在封制的过程中也会用到很多香料，很有研究价值，谁知那木乃伊晚上竟然活了过来，想要袭击他。 他拼了命逃出去，找到了夜巡的船员求救，这才侥幸活下来。 那可怜的家伙一晚上没回过神，双目呆滞，瞳仁微颤，坐在位置上半天没有动作，显然被吓得够呛。 “别吃这些东西了……”程意生严肃地提醒众人，“有股腐烂的味道，像是放了很久，还有人血的腥味，我觉得……它们不是真正的食物。” 众人闻言，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早餐。 每个人配备的都是一样的套餐，一份海鲜粥，一份奶油面包，还有水果和一些炸物，不知道是怎么制作的，香气扑鼻。 “我们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没办法一直绝食。”小说家冷静地说道，“是有人从白洞里活着出去的，我不相信他们没有吃过这里一点东西，至少证明，这些食物吃了不会立即暴毙。” 程意生有些气恼，但也明白她说的是事实。 只是她的鼻子里始终充斥着那股恶心酸臭的味道，她无法确认这些东西的原材料究竟是什么，心里总有种不安欲呕的感觉。 这些人都是临时组成的搭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她也只是好心的提醒罢了，并不能左右他们的想法。 她有些心烦意乱地放下勺子，抬头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这里的客人看起来很正常，无论是细微的表情还是下意识的小动作都和真人无异。 她甚至怀疑，白洞把他们带到了一个真实的异世界。 毕竟这里是末日，一切疯狂的荒谬的事情都可能变成真实。 要说在这和谐的餐厅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大概就是不远处的那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睡衣，足够六人用餐的圆桌上摆满了食物，看起来格外丰盛。 和他同桌的只有一个坐着轮椅的怪男人。 那二人长得都很赏心悦目，睡衣男长相清俊干净，气质温和无害，令人下意识心生好感。 那轮椅男更是漂亮得像什么大明星，五官深邃却不妖冶，让她看得有些出神。 好奇怪，她总觉得那轮椅男的长相有些眼熟—— 她只不过盯着那边多看了几秒，那轮椅男就放下了手里的粥碗，倏地抬眼看向了她。 一瞬间程意生脊背发凉，好像被什么毒物锁定了一般，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快速回头，掩饰般拿起了勺子，右手止不住地颤抖。 “你在看什么？”李元莫咽下嘴里的小番茄，眼睛危险地眯起，“是不是已经吃不下了。” 刚才有位服务员过来，告诉他餐厅里有隐藏免费菜单，他可以尽情下单，只是不能浪费食物，否则就要交罚款。 结果，那只怪章鱼兴致勃勃地点了一堆食物，堆积如山的东西让其他客人频频侧目。 “可以的。”怪物收回自己的目光，学着他的语气，压低声音，“莫莫，我能吃掉。” 李元莫挑起眉，有些怀疑地看着这家伙。 “客人，是这里的食物让您不满意吗？”满面笑容的餐厅经理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我看您并没有吃多少东西，如果对本餐厅的食物有什么不满意，可以向我们提出宝贵的建议。” “呃，不，味道很好。”李元莫有些尴尬。 实在太夸张了，放眼望去，没有哪个客人像他一样这么能吃—— “那就太好了，希望您在这里能够拥有完美的体验。”经理优雅地一鞠躬，离开了。 “实在太怪了。”李元莫拧起眉，问身边努力塞着食物的怪物，“他为什么要那么关注我。” “这很正常。”大章鱼吞掉嘴巴里的奶糕，认真地看着他，“我也在一直关注莫莫。” “这不一样！”李元莫莫名有点脸发热，“我和他是陌生人。” 他已经选择性忽略，这只大怪物也是他昨天才买来的陌生鱼。 第 153章 有鬼 “你好……” 一道有些胆怯的女声从一旁传来。 李元莫一怔，抬眼去看来人。 是那个被“白洞”抓来的女孩——长相很甜美，说话做事却相当成熟老练。 早在进入餐厅后，李元莫就注意到了那群人，他们看上去精神状况都不好，似乎昨天都遇到了什么事情。 女孩有些紧张地抿出两个酒窝，拘谨地看着李元莫。 “你好。”李元莫放下手上的餐具，向她打了个招呼。 “请问……”程意生有些艰难地开口，“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吃早餐吗？” 这个请求让李元莫有些意外，据他所知，餐厅里的食物都是免费的，她空手过来，显然不仅是想要拼桌这么简单。 “当然可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李元莫笑了笑，他还在苦恼找什么理由接近那群人呢。 “莫莫，我可以吃完。”大怪物不满地用触爪尖勾了勾他的小腿。 李元莫没搭理它，顺手把它腰间的毯子向下松了松。 程意生有些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轮椅上的男人，选择坐在了离他最远的位置。 “我就吃一点就可以……实在感谢。”程意生拿出一套干净的餐具，把食物小心地拨到了自己身前的盘子里。 她感觉到一道凉飕飕的目光时不时在她的脖子上扫一圈，心脏跟着一跳一跳又一跳，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就没消下去过。 但这并没有打消她想要和睡衣男人套近乎的想法。 毕竟——他桌子上的食物，是全餐厅唯一真实的食物。 她的鼻子闻过腐烂的尸体，闻过腥臭的怪物，闻过放了好几天的馊馒头馊米饭，现在终于得到了短暂的救赎——她咬了一口油汪汪的鸡腿，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一口即使是在白洞外面，也是顶尖的享受了。 李元莫看着女孩红着眼眶往嘴里塞食物的样子，给她倒了一杯橙汁。 “莫莫，我也要。”怪物把杯子向他递了递。 “你吃的甜东西太多了，只能喝水。”青年冷酷地拒绝了它。 程意生看着漂亮男人吃瘪的模样，忽然觉得他也没那么可怕了。 只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了——她一定见过这个男人，可是究竟是在哪儿，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李元莫见她盯着怪物不放，以为她发现了它的不正常，于是不动声色地把注意力引到了自己身上。 “为什么想来找我吃饭，你的同伴不是有很多吗？” “那些不是我的同伴，只是同类。”程意生舔了舔嘴角的橙汁，表情依然乖巧，“我以为你会很清楚的，画家先生。” 李元莫随身带着他的颜料箱，就像小说家会带着自己的钢笔和灵感本，雕塑家会随身带着自己的刀，摄影师会带着宝贝相机一样，都是规则的一部分。 程意生直接道破了他的身份——没有和他们汇合的那位落单的“同类”。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李元莫有些好奇，但并没有太惊讶。 他失忆了，一个人行动会有很多麻烦，必然要给自己找些可靠的盟友，只是他想多观察些时日，挑选合适的人。 “昨天就发现了，今天才确认。”程意生点了点自己的鼻子，“我昨天在大家集合地的门口嗅到了颜料的气味，刚才发现了你带着颜料箱。” 这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她对事物有着极其敏锐的感知力，还有一颗善于思考的大脑。 “你的嗅觉很敏锐。” 程意生苦笑了一声：“我是嗅觉异能者。” 异能者。 李元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觉得这个词很耳熟，很有可能失忆之前他接触过这类人，也或许他就是异能者。 只是不知道他拥有什么异能，会和那颗头顶冒气泡的苹果有关系吗？ “画家先生，我希望能和你合作，一起离开这里。”程意生终于交代了自己的目的。 “原因？” 程意生点了点桌子上的食物：“你能搞到正常的食物，这很了不起，在这批被抓进来的人里，你是最有实力的。” 还有一点，程意生没有明说，青年明明看到了幸存者大部队，却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抱团取暖，说明他足够谨慎和自信，实力也高深莫测，而且——他还有个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同伴。 李元莫低头看了眼桌子上的东西，轻咳了一声，他哪里知道这些正常的食物是从哪里来的—— 他的嗅觉和味觉已经消失了，根本品尝不出这些东西的滋味，也不清楚其他人得到的食物是什么情况。 一开始他对这些食物是有戒备的，根本没打算入口，但是……这只大怪物实在是吃得太香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它有种莫名的信任感，下意识认为，它肯让自己入口的东西，一定没有问题。 “莫莫，我把水喝光了，可以喝橙汁了吗？”大章鱼把杯子递了过来。 李元莫又贴心地为它倒了一杯水。 这家伙喝橙汁时要在里面撒三勺白砂糖，着实有些恐怖。 为了防止它变成一条腌甜鱼，李元莫简直煞费苦心。 他看向女孩：“那么，合作愉快。” 在昨天的观察中，李元莫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女孩，她有无害的外表，缜密的心思，还能在短时间内将一团散沙的同类组织起来，在外界的身份应该不一般。 这样敏觉的人——会这么不小心被白洞抓住吗？ 李元莫叩了叩桌子，心思一转，把一盘蛋糕向她的方向推了推：“多吃点，别客气。” 几根又软又凉的触爪在桌子底下卷着他的腿蹭来蹭去，像是在玩闹，又像是有些不满。 李元莫面不改色地抓住其中一根，警告般揉搓了几下。 程意生刚开始还比较矜持，后面吃得越来越多，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眉目间露出一些痛苦的神色，但还是继续往肚子里塞东西。 她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肆无忌惮地吃过正常的食物了。 末日前是因为减肥，末日后刚出现嗅觉异能时，闻什么都有股怪味，哥哥拼命抢来的食物她吃了就会吐出来，后来在末日里努力活了很久，她已经能把放了四五天的玉米糠饼津津有味地吃光了。 “和我讲讲那群人吧。”李元莫忽然打断了她的进食，“他们昨天晚上经历了什么？” 程意生放下餐具，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 “其他人都还好，就是因为看了房间里的艺术品做了一整晚噩梦，有一个调香师遇到了危险，冒险出门向船员求救才活下来。” “他今天给我们带来了一条很重要的信息——那些拍卖品有问题，绝对不能长时间和它们相处，哦，对了，他还说，如果觉得身体出现了异常，可以盯着房间里的艺术品看，似乎有恢复精神力的作用，也可以震慑拍卖品，不过可能会做些糟糕的梦……” “你们的房间里都有挂画吗？”李元莫问道。 “画？”女孩怔了怔，摇了摇头，“每个‘艺术家’的房间都有不同的东西，我的房间有一整面墙的海洋雕塑，小说家有书柜，摄影师有一面摄影墙，其他的艺术家对应的也都是自己专业的成品。” 这似乎恰巧印证了海神王冠的主办方所说的话，他们是来寻求艺术灵感的。 李元莫把那些职业在心里默默梳理了一遍，忽然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程意生以为他不信任自己，表情有些着急：“我保证这些是我搜集来的全部信息，如果有问题，也是他们隐瞒了我一些东西……” “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李元莫摇了摇头，“其实很简单，再过段时间你们也会发现，毕竟那个家伙露出的马脚很拙劣。” 程意生面露迷茫。 “你们那群人里，有个鬼。”李元莫轻声说道。 第 154章 电影 吃完早餐后的的第一个艺术活动是观看电影。 李元莫推着轮椅，和程意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女孩显然还在思考李元莫刚才的话，有些心不在焉。 “你包里装着什么？”李元莫随意问道。 “我的拍卖品。”程意生拍了拍自己的小背包，里面鼓鼓囊囊的，“是一个人鱼雕塑，很漂亮。” 根据规则所言，每个艺术家购买的拍卖品都是他们创作灵感的来源。 因此，不论它是不是真的非常邪异，每个人都会尽自己所能把它保护好。 “何必呢。”李元莫笑了笑，“这鬼地方虚虚假假的，那些规则说不定就是这里的怪物故意编出来骗人的。” 程意生的表情一下变得严肃起来，她认真地看着李元莫，声音慎重极了：“绝不可能，白洞里的规则可能会误导人，但绝不会骗人——千万不要怀疑它们，每一条规则 ，都是绝对真实的。” 李元莫挑了下眉，有些意外：“你是怎么知道的？” 程意生勉强一笑，含糊道：“白洞在外界很有名啊，好多基地都知道，我也是从一些逃出来的人口中知道的，他们说——这里的规则必须遵守，绝对不能违逆。” “这样吗？”李元莫笑了笑。 “千万要注意——”程意生有些焦虑地重复了一遍，“不能违逆规则，一定要按照它的说法行动，我询问过好几个逃出去的人，总结出了一点规律，那些人说违背规则人不会立刻死掉，只会受到很严厉的惩罚，接着在那条规则后会衍生出很多棘手的新规则，幸存者会在那些规则中一步步沦陷，最后死无全尸——” 李元莫没有追问她为什么会找那些逃出去的人问这些问题，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他心中有了个不可思议的猜想——这个女孩似乎是主动进入白洞的，她是有备而来。 “莫莫。”怪物举起了爪子，把剥好皮的橘子瓣凑到他嘴边。 它的手实在漂亮，像玉石般莹润洁白，修长又充满力量感，尤其是在收起那些锋利浓黑的指甲后，更是像艺术品一样完美。 李元莫端详了片刻，心里竟然有了要把它画下来的冲动。 他歪了下头，把橘子咬进嘴里。 “咳——”程意生忽然怪异地咳嗽了一声。 李元莫以为前面出现了异常，立刻抬起头，目光变得警惕。 “没事……”女孩的目光在他咬着橘子的唇瓣上扫了一眼，艰难地摇了摇头，“我就是……嗓子有点痒。” 李元莫把怪物爪子里的橘子撕下一半，扔给她润嗓。 “谢谢。”程意生的脸诡异地变红了。 二人一起走进了影院。 里面已经坐了很多人 他们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每个人脸上都戴着一副眼镜。 昏暗的巨幕闪烁着令人发麻的雪花光点，整个电影院充斥着让人难以理解的噪音，一旦细听就会变得心烦意乱，忍不住想要大喊几声发泄。 然而，这个影院的墙壁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警告——禁止大声喧哗。 怪物鱼的夜视能力相当强，它很快就发现了属于李元莫的位置，依然在很靠后的地方。 程意生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心里有些退怯。 她灵敏的鼻子嗅到了一股浓郁潮湿的咸腥味，那是眼泪的味道。 所有正在观看电影的人，都在无声地流着眼泪。 这太奇怪了。 她犹豫的功夫，李元莫已经推着轮椅向楼梯上爬去——如果有人能看到他的脚下，就会发现并不是他在推着轮椅，而是轮椅在为他领路。 严格来说，是轮椅下那几根灵活的触爪，正在勾勾蹭蹭地拽着他向座位走去。 李元莫知道这电影院里肯定有古怪，因此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他踩到台阶上时，依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恶心感。 ——他并没有踩在坚硬的地面上，脚下的触感绵软有韧劲，仔细感受，甚至在规律地跳动，就好像他并不是在一间影院，而是在谁的身体里。 电影院没有怪物的位置，这让它有点低落，不过它还是温顺地靠在李元莫的身边，看着他戴上了那副眼镜。 李元莫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戴上眼镜之后，他的眼睛立刻变得酸胀灼热起来，就像是与那副眼镜粘连在了一起。 面前的巨幕缓缓出现了影像，黑白色的画面像是接触不良一样咔嚓咔嚓闪烁了几下，接着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栋老式小区楼。 —— “老李，下班了？”邻居随口问道。 向来与人为善，总是乐呵呵的保安此刻一反常态，眉头紧锁，和人匆匆点了点头，便爬上了单元楼。 他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但是因为走得太快，谁也没看清。 老李是个奇怪的人，他似乎什么都会，街坊邻居谁家电器坏了，煤炉烧破了，就连猫猫狗狗丢了，都会去找他，他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帮大家解决问题。 听说他还很有文化，曾经是个差点上了名牌大学的大学生，会读书，还画得一手好画，长得也不赖，端端正正一身正气——就是无父无母，条件差了点。 不过也算混出了头，在市里的研究所找到了一份保安的工作，还说了个媳妇。 就是这媳妇儿脾气差，婆家公认的难缠，还生不出娃来。 众人打着牌，在树荫下你一言我一嘴地聊着老李的家事，既有唏嘘也有八卦。 谁知没几个月，老李家就传来了喜讯——他媳妇乔彩凤生了个儿子出来。 “怎么就长不大呢？”李正飞发愁地搂着襁褓里的小家伙，手忙脚乱地把冲好的奶粉喂给他吃。 乔彩凤冷冷地坐在床上，身上的打扮俨然是个坐月子的女人，可这屋子里的两个人都很清楚，他怀里抱着的小孩是从外面捡来的。 “你就是嫌弃我不下蛋，从外面和哪个野女人生了个小杂种。”女人幽幽地说道，“李正飞，你可真是个畜生。” 这样的谩骂李正飞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他耸了耸肩，颠了颠怀里的小婴儿。 那小孩分明已经出生了好几个月，可现在仍然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像一个皱缩丑陋的核桃仁。 任谁也不会觉得他早已经足月了。 不长大，不哭闹，给什么都吃，但是从不拉屎撒尿。 这小孩怪得可怕。 乔彩凤嫌弃他，从没看过他一眼，又因为没有生育经验，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几个月时应该长什么样，所以至始至终都没发现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李正飞把奶嘴往小孩嘴里塞，小孩顺从地砸吧砸吧小嘴，咕嘟咕嘟喝了一整壶。 他的肚子已经撑得极大，甚至有点半透明。 李正飞终于意识到自己快把小孩喂死了，赶忙把第五壶奶放到了一边。 乔彩凤久久没得到他的回应，忽然尖叫一声，抄起身边的鸡蛋羹劈头盖脸地砸到男人身上。 装着食物的瓷碗撞到了桌子，应声碎成了几瓣。 即使李正飞足够小心，也有一片碎片不小心划到了小孩的胳膊上。 一道深黑色的血迹从皱巴巴的小胳膊里渗出，那疼痛让乖巧的小婴儿猛地打了个颤。 他努了努嘴，嗝叽嗝叽地叫了两声，眼睛里瞬间含上了两泡泪。 接着，那身仿佛永远不会长大的皮肤开始一点点褪红，平展，仿佛在一瞬间成长了些许。 “李正飞——我在和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女人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她流着眼泪，不知道该如何咒骂这个绝情的男人，他愿意娶自己，当初自己也是很感动的，因为她有过一段灰暗的过往，曾经年少不懂事，交往过一个对象，可是最终却没有结婚。 而李正飞是街坊邻居口中的大红人，长的板正英俊，又很有能力和干劲。 她以为自己找对了人，可结婚后，才知道这样的生活有多苦——李正飞他不喜欢自己，他愿意娶她，似乎只是为了按部就班地完成一项人生任务，堵住其他人的嘴和眼睛。 他从不正眼看自己。 甚至有很多次，乔彩凤在和他对视的时候，都有一种可怕的错觉——李正飞不是在看一个女人，而是在看一个与他截然不同的……动物。 就像此刻，她气喘吁吁地咒骂着，诉说着自己的痛苦，可那男人却充耳不闻，用一种费解又狂热的目光盯着小孩藕节一样白嫩的胳膊，看个不停。 “原来是这样啊。”李正飞恍然大悟。 他当着乔彩凤的面，高高地举起手里的襁褓，然后狠狠掷在了地上。 在女人惊恐万分的目光中，数月没有发出过一点喊叫的小婴儿，嚎啕大哭起来。 他疼得浑身打颤，伸出两只小手，似乎想抓住什么。 李正飞连忙蹲下身体，心疼地哄他：“爸爸在，爸爸在……” “疯子，你这个……疯子。”乔彩凤喃喃道。 她浑身的寒意久久无法消退，对于眼前这个男人的爱意，从这刻起变成了刻骨的厌憎与恐惧，连带着那个让他变得不人不鬼的婴儿，都让她无比厌恶起来。 “原来，只有疼痛到流眼泪才能让你长大啊，乖宝。”李正飞轻轻擦掉了小孩眼角的泪。 他嘴角挂着微笑，注视着孩子的瞳仁幽邃发红，如果有人仔细去看看，就会发现那红色竟是由成千上万颗密密麻麻的小瞳仁挤压形成的。 “那可有点麻烦了。”男人绞尽脑汁地思索起来，“该怎么样才能让你疼到哭出来呢？” 年轻的异种之王思索了一整夜，他看着那轮皎洁的圆月，愉快地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宝贝，你应该有一个悲惨的童年。” …… 李元莫的脸有些刺痛，不知不觉中，他的眼泪流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眼眶剧痛如割，脸颊灼烫发热。 大章鱼在旁边叫了他很多遍，那五根触爪把他缠得死紧，那副眼镜早就被它掰下揉碎扔在一边，可李元莫却始终陷在那场噩梦中。 醒来时，电影早已经散场了。 程意生正红着眼眶蹲在他身边，一脸惊慌迷茫。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啊？”她问道。 李元莫借着大章鱼的爪子靠坐起了身，疲惫地眨了下眼，额角感到一阵剧痛。 “记不起来了。”他嗓音沙哑，“总之很痛苦。” 那种痛苦不仅是肉体与精神被折磨的恐惧，还有一种憋堵在心里，让人几乎崩溃的绝望——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绝望。 他猛地喘了几口气，眼睛又坠下几滴泪来。 那只漂亮的大怪物猛地凑到他的面前，伸出嫩红的舌尖在他咸涩的脸上舔了一口。 他干裂刺痛的皮肤有些湿淋淋的痒意，舒服了很多。 “谢谢。”李元莫喘了口气，说道，“我好多了。” 它仿佛得到了应允，摁着李元莫的肩膀，变本加厉地一口一口舔掉了他脸上的泪痕。 明明是很亲密又暧昧的动作，但是程意生却罕见地生不出其他心思。 可能是李元莫的样子实在太可怜了，他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瞳仁不自觉收缩着，即使他说自己什么也记不清了，但那迷茫难过的眼神依然让她跟着揪心。 “……好了，我已经好了。”李元莫刚开始还很感谢这只鱼温柔的举动，谁知它越来越过分，把自己的脸舔得湿漉漉的，还有越来越往下的趋势。 当感觉到自己脖子上也传来软痒的触感时，他终于没忍住，把这只得寸进尺的鱼的下巴掐住，推远了一点。 “呜。”大章鱼难过地呜呜了一阵，脸颊黏糊糊地蹭了蹭他的手指。 李元莫的掌心忽然感到一点冰凉的濡湿，那家伙竟然伸出舌尖舔了两口他的手掌——他胳膊上瞬间激起一片鸡皮疙瘩，猛地抽回手站起了身。 “呃……”程意生硬着头皮打断了二人的小情趣，“我们该离开了，这个电影院，好像越来越小了……” 在几人停留的时间里，电影院的墙壁开始缓慢地向中间收缩起来，就像要闭合一般。 李元莫眯着眼睛，有些恼火地轻踹了一脚邪恶章鱼软绵绵的触爪，又无奈地蹲下身，把它抱上了轮椅。 此时此刻，程意生才看清了这漂亮男人身下的模样，她瞪大眼睛，脸色唰地白了下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李元莫背对着她，替大章鱼盖好了毯子，语气很温和，“作为盟友，我们应该互相保护对方的秘密，对吗？” 程意生讷讷了半天，最后僵硬地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经过这一番折腾，李元莫难过的心情好了很多。 他按了按自己的心脏，仿佛在确认什么。 那温柔有力的脉搏一下一下顶着他的掌心，仿佛证明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这让他心中竟陡然生出了几分感激。 他欺骗了程意生，他还记得电影的内容。 那个可怜的小孩在畸形的家庭中一步步艰难地长大，三岁之前他每天都在因为难过和委屈流泪，等拥有记忆之后，他的生活中充满了无尽的谩骂和鄙夷。 母亲成长中的漠视，父亲生活中的缺失，让他无时无刻不处于无尽的痛苦之中。 他依稀记着，在襁褓中时，那个小婴儿很爱笑，他甜甜地捧着父亲喂给他的第四壶奶粉，眼神里充满着对世界的憧憬与好奇。 真可怕。 青年推着轮椅，在电影院完全闭合的前一秒走了出去。 幸好那只是一部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