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贬妻为妾?十万铁骑跪接我登基》 第115章 长公主驾到! 姜静月面色一变,支吾着说不出话来,一双眼求助似的看向父亲。 荣阳侯没说话,表情阴沉如水。 苏喜宝也没再多问。 反正这件事只要想查,也不是查不出来。 他只是好心地提醒一句:“侯爷三年前养外室,间接逼死自己的原配嫡妻,使得姜令侍心中怨恨,今年四月里又闹出笑话,使得侯爷父子成为全昭京的笑柄,这些事情皇上心里可都记着呢。侯爷以后还是低调一些的好,姜令侍如今在长公主身边做事,颇得长公主信任,侯爷若对姜令侍一而再再而三为难,只怕对侯府没有好处。” 荣阳侯脸色一沉。 这意思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要对女儿低眉垂眼不成? 一个小小的令侍罢了。 何况还是一个没有实权的长公主身边的令侍。 她有什么资格在家里摆谱? 真是给她脸了。 荣阳侯负手站在一旁,想到明月跟穆流枫的婚事,心里越发恼怒,这桩婚事若不成,静月的婚事都会受到影响。 明月在祠堂里待的时间不长,上了香,跟母亲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 刚踏出祠堂大门,姜静月就一改方才的态度,像个好妹妹一样迎了上去:“姐姐,父亲不是故意想为难你,只是这三年来,父亲太过四年姐姐,又拉不下面子,所以才冷脸,父亲是嘴硬心软,还望姐姐别误会了父亲的一片慈父之心。” 姜明月似笑非笑地推开她:“别这么热情,我消受不起。” 姜静月面色僵了僵,极不自然地笑了笑:“我们是亲姐妹——” “谁跟你是亲姐妹?”姜明月冷笑,“你跟姜书瑞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对了,听说父亲和弟弟看上了同一个女子,差点逼得人家自尽……父亲一直自称侯府家教严,不知有没有把姜书瑞这个混账打死在祠堂?” 荣阳侯脸色一青,怒火烧得他肺腑生疼:“逆女,你给我住口!” “不过如此一来,倒是可以证明,姜书瑞确实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姜明月冷笑,“你们父子都是一样的德行。” “放肆!”荣阳侯又被激怒,抬手朝她脸上扇去,“我今天打死你这个目无尊长的孽障!” 姜明月利落地朝后一躲,并抓过姜静月挡在自己面前。 啪! 一记铁砂掌结结实实抽在姜静月脸上,打得她眼前发黑,耳膜嗡嗡作响,整个人踉跄了一下,鲜血从破裂的嘴角蔓延而来。 “静月!”荣阳侯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查看,“静月!” 姜静月呆呆偏头站着,被抽到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剧痛和麻木感一起袭来,让她脑子里一阵晕眩。 “静月!”一阵脚步声传来,伴随着焦灼愤怒的声音响起,“静月,你怎么样了?静月!” “妹妹!”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跟着响起。 姜明月抬头看去,看见一身华美衣裳的徐姨娘匆匆而来,身边跟着她的庶长子姜书瑞——这母子二人大概躲在祠堂外哪个角落看戏看了好一会儿,想看到姜明月如何惹怒侯爷被罚,却没想到看到了自己的女儿挨了打,所以才急匆匆走了出来。 “姜明月!”徐姨娘怨恨地转头看向姜明月,脸色因为愤怒而扭曲,“你怎么这么恶毒?她是你的妹妹——” 姜明月挑眉:“父亲打的她,跟我有什么关系?徐姨娘的意思是父亲恶毒?” 徐姨娘怒道:“明明是她拽的她。” “那只是我的本能。”姜明月耸了耸肩,“谁让她离我这么近?不过打她的人是父亲,下手重的人也是父亲,你跟我叫嚣有什么用?” 姜静月缓缓抬眸,眼眶发红,阴冷而控诉地盯着姜明月:“姐姐,你惹怒父亲,却要我来替你承受父亲的怒火吗?” 姜明月无辜地开口:“你方才不说我们是好姐妹吗?” “我……”姜静月噎了噎,痛苦地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手掌刚触及到肿胀脸颊,就疼得她吸了口气。 疼痛、气愤和委屈三重情绪交织下,她眼泪扑簌簌而来,一双泪眼死死盯着姜明月,几乎将她恨进了骨子里。 荣阳侯回过神,冷冷命令:“来人,把这个逆女拿下!本侯亲自进宫跟皇上赔罪!我就不相信,一个目无尊长的逆女,皇上还真会袒护她不成。” 姜书瑞怒指着明月:“抓住她!” 护卫家丁正要动手,外面突然响起高亢的一声唱喝:“长公主殿下到!” 在场之人齐齐一愣,不约而同地转头朝外看去。 一袭紫色长裙的萧祁凰在众人簇拥下缓缓走来,身侧跟着一个嬷嬷,身后六名宫女,还有十几个护卫。 荣阳侯脸色微变,疾步上前行礼:“臣荣阳侯姜怀安,参见倾凰长公主,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徐姨娘面上划过一丝慌张,连忙拉着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走到荣阳侯身后跪了下来。 姜明月沉默地跟着跪下。 萧祁凰走到院子里,目光环顾周遭:“这么多人守在祠堂外,是在列队恭迎姜家嫡长女回家?” 荣阳侯攥紧双手,脸色青白交错:“长公主殿下——” “苏喜宝。”萧祁凰淡淡开口,“明月出宫前,本宫怎么跟你说的?” 苏喜宝诚惶诚恐回道:“奴才跟侯爷转达了长公主的命令,可侯爷执意认为姜令侍是他的女儿,他有权教训,侯爷还想安排姜令侍嫁给武安侯,姜令侍不同意,荣阳侯就……就动手掌掴姜令侍,但不小心打到了姜二姑娘脸上,徐姨娘和姜家庶长子因此不依不饶,指责这是姜令侍的错。” 萧祁凰目光落在荣阳侯脸上:“三年前皇兄亲自下旨,解除了姜明月和穆流枫的婚事,荣阳侯把这事忘了?” 第116章 我挺急的 荣阳侯没忘。 只是眼下情势由不得他自己。 他低头回答:“回长公主殿下,臣并不是要抗旨,而是武安侯重新提出求娶明月,并承诺会去皇上面前求一道赐婚圣旨——” “不会有赐婚圣旨。”萧祁凰打断他的话,语调冷漠强硬,“明月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武安侯。她以后若想嫁人,所嫁夫婿一定两情相悦,并且两情相悦,没有任何人能逼迫她。” 荣阳侯低头沉默,无言以对。 “明月,随本宫回去。”萧祁凰开口,带着几分警告意味,“从今天开始,姜明月正式成为从五品女官,任何人再敢擅自做主她的婚事,以抗旨之罪论处。” 说罢,她转身离开。 荣阳侯跪在地上,面色阴沉难看。 明月跟着萧祁凰离开。 “侯爷,那静月的婚事该怎么办啊?”徐姨娘面色焦急,“静王说——” “住口!”荣阳侯厉声喝止,“不许再提静王。” 徐姨娘吓得一颤,脸色发白,不敢再多言。 荣阳侯抬头望着萧祁凰离开的方向,下巴紧绷,许久未发一语。 萧祁凰走出荣阳侯府大门,正要坐上轿辇之际,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她转头看去,骑着白马而来的沈曜川,一身蓝袍明媚张扬,俊美容颜在太阳下仿佛会发光一样,浑身上下气度清贵雅致,哪有一点商人的铜臭味? “长公主殿下。”沈曜川翻身下马,恭敬地朝萧祁凰行礼,“属下本想直接进宫,听闻长公主车驾到了荣阳侯府,遂先来拜见殿下。” 萧祁凰挑眉:“我以为你会比我先到昭京。” “在中州府遇到了一点情况。”沈曜川道,“回宫之后,属下跟长公主细细解释。” 萧祁凰没再说什么,坐上轿辇,打道回宫。 轿辇一路抵达崇政殿外。 萧祁凰下轿,拾阶而上,走进崇政殿。 沈曜川跟在她身后。 萧晏宸正在批阅奏折,荣阳侯府之事已经传到宣政殿,但皇帝陛下似乎并无多大反应。 “皇兄。”萧祁凰走至御案前,蹙眉开口,“荣阳侯和武安侯数次抗旨,皇兄是故意放任,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萧晏宸抬起头,看向萧祁凰和她身后的沈曜川。 “属下参见皇上,吾皇万岁。”沈曜川撩袍跪下,规规矩矩地行了参拜大礼,言行举止没有丝毫越矩之处。 “免礼。”萧晏宸眉眼微动,语调波澜不惊,“你去了荣阳侯府?” 这句话问的是萧祁凰。 萧祁凰点头:“荣阳侯还想逼明月嫁给武安侯。” 萧晏宸没说话,只是看向御案角落的镇尺下,抬手抽出一份情报递给她。 萧祁凰上前几步,接过情报展开看了看,随即一怔,诧异地看向萧晏宸:“皇兄早就知道他们的阴谋?” 萧晏宸淡道:“太子登基之前尚且需要政绩,赢得百官心服口服,你这个公主同样需要政绩。” 而且小打小闹的政绩还不够。 必须是足以震慑朝臣的一次雷霆手段。 萧祁凰缓缓点头:“皇兄的意思,臣妹明白了。” 所以这是故意的纵容,而不是什么都被蒙在鼓里,也不是因为优柔寡断。 放纵他们的行为和胆量,直到阴谋查清,他们的一桩桩罪名摆在大臣们面前,到时让他们连辩解都没有理由。 “三日后长公主府乔迁宴。”萧晏宸道,“你有什么打算?” 萧祁凰看着手里的情报:“先从户部尚书下手。” 萧晏宸问道:“有证据了?” 萧祁凰嗯了一声:“握在手里的证据已足够抄家。” “心里有底了就去做,出了任何事,朕给你兜着。” “多谢皇兄。”萧祁凰说着,转头看向沈曜川,“你是想跟皇兄单独谈谈,还是先说正事?” 萧晏宸看向沈曜川。 沈曜川嘴角微扬,带着几分无懈可击的笑意:“自然是先说正事。” 顿了顿,他眉头微皱:“属下抵达中州府第二天,就有人给属下送了两个女子,一个年方十三,一个年十四。” “他们应该不知道我跟皇上的关系,但他们肯定知道我是沈家家主,且赶巧在这个时候抵达中州,让他们生出了一点戒备,所以他们差人给我送了两个小姑娘——两个极美貌的小姑娘,就是年龄太小了。” 送两个小姑娘不是为了讨好,而是名正言顺地想拿捏他。 这是用来对付那些官员的手段。 萧祁凰问道:“小姑娘你收下了?” 沈曜川点头:“收下了。” 把人收了,至少是确保了两个小姑娘的安全,免得她们再被送到别处去。 因为花了两天时间应付这些人,所以回来昭京比萧祁凰晚了一日。 萧祁凰了然一笑:“看来他们都有了危机感。” “对,他们很警觉。”沈曜川点头,“除了韩锦程之外,还有一个人也以纳妾为名,搜罗了一些无辜少女送去杏花阁,是东州东安王的人。” “东安王和静王对皇位没什么威胁,但继续放任下去,危害不小。”萧晏宸轻叩着扶手,抬眸看向萧祁凰,“今年年底之前,应该能解决个七七八八。” 萧祁凰淡道:“无需等到年底。” 这件事耽搁一天,都会增加不少受害小姑娘,必须尽快解决。 萧祁凰心里早已有了计划,没再打扰他们二人相处,很快告退。 萧晏宸放下主笔,起身移驾到窗边锦榻前坐了下来,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沈曜川跟过去,走到他身后,贴心而细致地给他捏起肩膀:“听说皇上打算等个两三年再退位?” 萧晏宸眯眼:“听谁说的?” 沈曜川垂眸:“反正有人说。” “你有意见?” “不敢。” “朕原本打算过完年开春,这桩案子结束了就退位。”萧晏宸道,“但是祁凰想历练个三两年。” 顿了顿,他道:“她毕竟离开南诏三年,朝中没有根基——” “祁将军不是她的根基吗?”沈曜川打断他的话,语气略显急切,“祁将军对长公主忠心耿耿,既有兵权,可以震慑朝臣,又有龙卫阁,随时监察百官。我相信以长公主的魄力,只要坐上那个位子,就一定能镇住朝堂。” 萧晏宸微微偏头,瞥他一眼:“你这是想干涉朝政?” 沈曜川神色一凛,停下手里的动作,起身跪下:“属下不敢。” 萧晏宸坐直身体,把他从地上拽起来:“祁凰自有她的打算,你不必着急。” 沈曜川抬眸看着他,默了默:“我挺急的。” 萧晏宸:“……” 第117章 祁渊的确喜欢她 明月并未受到荣阳侯府的影响。 回到栖凰宫之后,她就开始有条不紊地主持起宫中事务来,一天之内把栖凰宫规矩和职责调理得明明白白。 萧祁凰也正式参与到了朝事中来。 祁渊早上会来栖凰宫请安,顺便禀报事务进展,看似公事公办,但萧祁凰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落在她脸上,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因为停留的时间并不长,所以以往才被她忽略。 但自从知道他喜欢自己,萧祁凰似乎下意识想去确认这件事,所以不经意间就开始留意他的言语和举动。 她也确实得到了证实,祁渊的确喜欢她。 但萧祁凰没说什么。 在她没有打算回应他的感情之前,她不会再去提起这件事,何况她还有正事要忙。 感情一事于当下来说,是最不重要的一件事。 接下来连续三天,除了早上给太后请安,陪她用个早膳之外,其他时间她一律待在栖凰宫,理清朝中如今党派关系,偶尔会去各部走一走,看一看各部这几年的卷宗。 十月初五,以明月为首的栖凰宫宫女们,在萧祁凰授意下,拟定了乔迁宴的邀请名单和请帖,派人一一分送出去。 其中一份请帖送给了户部尚书府嫡女苏芷珊。 说到武安侯和荣阳侯最近为何总是动作连连,不惜冒着触怒皇上的风险,也要挽回跟明月的这场婚事,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户部尚书府曾去荣阳侯府提亲,愿意替长子求娶姜家次女为妻。 若是四五年前的荣阳侯府,这桩婚事算是尚书府高攀。 但现如今的荣阳侯府不比当年,原配嫡妻过世,父女反目,今年荣阳侯还因为续弦一事成了全城笑柄,惹了皇帝厌弃。 这个时候,户部尚书府还能主动登门提亲,且求娶庶女做正妻,对徐姨娘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荣阳侯也想攀上户部尚书。 因为户部尚书不但是掌握实权的二品大臣,手里掌握着国库大权,还是东安王的女婿,是当今静王的姑父。 如此背景雄厚的苏家,主动求娶荣阳侯府庶女——虽然明面上尚未真正结亲,却也实在让荣阳侯无法拒绝。 但苏家——或者说,是静王提出了一个条件。 要姜明月和武安侯先成亲。 所以荣阳侯才不顾圣旨,用父亲的身份威逼明月同意,浑然忘了明月对他怀恨在心,根本不可能同意他的任何要求,更不可能跟武安侯那个薄情寡义之徒破镜重圆。 至于静王为何要提出这样的要求…… 萧祁凰斜靠在窗前,嘴角微微上扬。 殿内柔和的灯火映在她脸上,衬得她眉眼清冷而淡漠,像是萦绕着一层寒冰般的光泽。 面前几案上摆着几份信函和一份账本。 她静静望着这些信函和账本,对账本里的内容几乎可以倒背如流。 东安王是户部苏尚书的岳父,这桩婚事本身其实没有任何问题,因为二十年前的苏尚书刚刚入仕,是那年的新科状元,而那时候的四方藩王已经隐隐形成了功高震主的威胁。 不管是为了表忠心,还是为了送人质到昭京。 那个时候的藩王们嫁女儿,都更愿意选择朝中没有权势的新贵,而不太愿意跟显赫的世家联姻。 但二十年之后,情势跟以前已大不相同。 当年的新贵成了朝中重臣,当年尚不成气候的小皇子们都已成年,有了属于他们的野心。 当然,当年正值壮年的东安王也老了。 “殿下。”明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祁将军来了。” 萧祁凰回神,抬眸朝殿门方向看去,正好看见祁渊跨进门槛,越过屏风走了过来,朝她行礼:“殿下。” 萧祁凰没说话,心里忍不住想,祁渊来栖凰宫是不是来得太勤了? 若撇开情情爱爱不谈。 以她现在的身份,祁渊其实是一个很合适的……嗯,驸马? 他忠心耿耿,不追求权势和名利,将来背叛她的可能性极小。 他武功强悍,既能做一个神出鬼没的影卫,又能领兵征战沙场,一个人可以顶几个人用。 萧祁凰目光落在祁渊脸上。 嗯,祁渊容貌也生得好看,精致俊美。 他身段挺拔,体魄强健,腰部劲瘦,一看就很有力量,从头到脚几乎找不到什么瑕疵。 就算只看着,也觉得赏心悦目。 比曾经的病秧子强了不知多少倍。 而且这样一个强悍冷漠的男子,孤傲寡淡,对别人冷冰冰,满心满眼只装着她这个殿下——站在人性的角度来说,确实是一个能让人身心都感到愉悦的事。 萧祁凰觉得这种感觉很好,她不讨厌。 甚至有点喜欢。 但这点喜欢和愉悦,还不足以让她回应祁渊的感情。 越是深情执着的人,越不该被伤害。 太过草率的回应,本身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体现。 就像曾经的裴子琰,被她救了之后,草率地求娶她,草率地许下承诺,最后草率地背叛了自己的承诺。 一切的一切,都毁在了“草率”两个字上。 “殿下?”明月疑惑的声音响起。 萧祁凰回神,才发现自己盯着祁渊看了好一会儿,看得祁渊和明月都察觉到了不寻常。 “有点走神了。”她笑了笑,极自然的语气,显然没把自己这点走神放在心上,“又得了新的情报?” 这个“又”字用得微妙。 祁渊从中听出了一些什么,心头微紧,忍不住想着,殿下是不是嫌他来的次数太多了? 第118章 掌嘴二十 心头闪过这个想法,祁渊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 他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呈上一本账册:“户部尚书这些年贪污的银子,前后加起来不低于五百万两,只是这些年国库一直没怎么缺银子,各部用钱都没有被为难过,所以苏尚书贪污一事,朝中一直无人弹劾。” 萧祁凰听到这番话,不知该高兴还是觉得讽刺,国库充裕是好事,却因此壮大了户部尚书的胆量,肥了他们的腰包? 她抬手支着额头,转头看向窗外,声音疏懒散漫:“苏喜宝,听说苏家嫡女苏芷姗性子冲动,仗着父亲的身份常常嚣张跋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苏喜宝点头:“是,京中很多贵女都被她嘲讽过,每每有谁家有宴会,她都是最出风头的一个。因为苏姑娘不但是苏尚书的女儿,还是东安王的孙女,跟静王也是表兄妹,再加上苏芷珊有个极为护短的哥哥,所以很多人吃了亏,也不太敢跟她计较。” 明月听到这番话,表情不由微妙。 这题她们熟啊。 不就跟雍国云骁然和云雪瑶那对兄妹差不多吗? “既然如此。”萧祁凰神色幽深,像是有了计划,“就先从户部开始清算吧。” 她转过头,抬手朝明月招了招。 “殿下。”明月凑上前,弯腰恭听。 萧祁凰对她耳语一阵。 明月连连点头:“是。奴婢知道了。” 祁渊沉默地抿唇,目光不自觉地看向低头耳语的萧祁凰,见她眉眼间一副运筹帷幄的神情,眼神不自觉地柔软几分。 这样的长公主才是南诏长公主该有的模样。 裴子琰那个废物浪费了殿下三年时间,这笔账他永远还不完。 …… 十月初九,长公主府乔迁宴。 天没亮,萧祁凰就起身梳妆打扮。 今天在长公主府宴请宾客,乔迁宴之后,她会正式搬至长公主府居住,往后跟世家公子贵女们会有更多往来。 继三日前的接风洗尘宴,这也是她回昭京之后,第一次正式跟京城公子贵女们照面。 算起来彼此都算熟悉的陌生人——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管是曾经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难免多了一层疏离感。 所以借着乔迁宴热闹一下。 萧祁凰今日穿了一身蓝色锦缎宫装,头戴金簪凤钗,腰系朱鸟锦带,衬得她身姿修长高挑,腰肢劲瘦。 素来清冷明艳的容颜,在盛装华服的衬托下,更显得明媚夺目,眉眼间流露出浑然天成的尊贵气度。 走出宫门,坐上轿辇。 浩浩荡荡的仪仗往宫外出发。 天色太早,客人们尚未临门。 萧祁凰踏进长公主府,召来管事嬷嬷询问宴会事项,并召见了账房和厨房管事。 “稍后所有送礼的,一文一银都必须记清楚,不得糊弄。” “饮食端上桌之前,务必再次确认客人们有无忌口。” “男客在松墨厅,女客在如意阁。” “注意男女之防,万不可在长公主府发生任何不合时宜的事情。” 几位嬷嬷低头听着,一一应下。 萧祁凰转头吩咐祁渊:“该布置的人手都布置好了?” 祁渊点头:“是。” 萧祁凰没再多言。 巳时左右,宾客陆陆续续乘车而来。 除了皇族王爷、王妃和郡主们,昭京家世显赫的公子贵女们大多也收到了请帖。 几位管事嬷嬷和侍女们有条不紊地忙着,前院有专门负责迎客的小厮和丫鬟。 男子被领至松墨厅,女子们被领去如意阁。 客人们尚未到齐,先来的宾客们送上贺礼之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互相闲聊攀谈,气氛愉快。 巳时末接近午时,萧祁凰带着明月一行人抵达如意阁,伴随着一声“长公主到”的通报声响起,回廊花厅里闲谈的女客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纷纷转身走到庭院里,朝长公主行礼。 “诸位免礼。”萧祁凰站在如意阁廊下,目光环顾,气度不怒而威,“多谢各位今天赏光前来,都坐吧。” 贵女们屈膝行了礼,依着坐席上的名牌,有条不紊地落座。 清一色桃红薄袄裙的侍女们,排着队,呈上一道道美酒佳肴。 萧祁凰对这座长公主府还不是很熟。 四天前皇兄赐这座府邸时,她来看过一眼,府邸占地宽阔,风景幽静雅致,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无一处不彰显着长公主尊贵的身份。 如意阁临湖而建,院落宽阔。 女子们的席案就摆在院子里,周遭风景如画,空气中有清浅的桂花香萦绕。 今日被邀请来的女客都是年轻女子,静王妃,明王妃,昭昭郡主,户部尚书府嫡女苏芷姗,太傅孙女,武安侯的妹妹……有熟面孔,有生面孔。 席间有人主动开口,恭贺着长公主乔迁之喜,其他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面上都带着友好的笑意附和,看得出教养良好,知书达理。 然而如此温馨的气氛中,偏偏就有不开眼之人小声嘀咕:“一个没有三媒六聘,没有一纸婚书就私奔他国的长公主,早已是个不洁之身,还大张旗鼓搞这么大的阵仗,不怕丢了皇族颜面?” 虽然她声音不大,但席间听到的人却不少。 院子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女子们表情错愕,纷纷转头看着说话的女子,像是不敢置信,随即众女惊疑不定地看向长公主,面色紧张而不安。 开口之人正是户部尚书之女苏芷姗。 虽然她的外祖父是东安王,她的表兄是静王,她的大哥即将迎娶荣阳侯府二姑娘姜静月,可她到底是个臣女,怎能在这种场合公然羞辱长公主? 萧祁凰远远望着苏芷姗,声音清冷:“明月。” 明月应道:“在!” 萧祁凰语气淡漠:“把这个以下犯上的女子带过来。” 明月应了声是,疾步走到苏芷姗面前,一把掐住她的后颈,粗鲁地把她从席间拖了出来。 苏芷姗吓得尖叫:“你干什么?放开我!” 明月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老实点!” 声音清脆,在场之人齐齐一惊。 明月拖着她走到萧祁凰面前,抬脚一踢,就把她踢跪到了萧祁凰面前。 扑通一声,苏芷姗狼狈地扑跪倒地上。 萧祁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道:“你胆子很大。” 且确实挺蠢,分不清场合的展现着她的愚蠢。 苏芷姗咬牙爬起:“我——” 萧祁凰命令:“掌嘴二十。” “是。” 第119章 三妹,你无权这么做! 明月走到她面前,抬手就朝她脸上抽了过去。 啪!啪!啪!啪! 每一记耳光都打得结实,声音清脆且响亮。 “长公主殿下!”席间有人急声开口,“她是户部尚书苏大人之女。” 萧祁凰抬眸看去:“那又如何?苏尚书纵容女儿以下犯上,教女无方,难道本宫就该忍着?” 说话之人是静王妃,闻言一噎。 她起身走到萧祁凰面前,压低声音说道:“三妹有所不知,苏尚书是东安王的女婿,长公主不是知道吗?东安王近年来一直安分守己,皇上对他很宽容,若这个时候闹出长公主为难苏尚书一事,传到东安王耳朵里,不知道会不会——” “你的意思是,仗着有东安王这个岳父,苏尚书就敢对本宫无礼?”萧祁凰冷笑一声,“他们是想造反吗?” 静王妃脸色微变,连忙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一个户部尚书的女儿,都能在宴会上公然羞辱本宫,看来他们离造反确实不远了。”萧祁凰目光冷然,缓缓环顾四周,“你们是不是也觉得本宫该忍着?” 贵女们一惊,纷纷起身跪下:“臣女不敢。” “苏芷姗方才言语羞辱本宫,你们都听到了。”萧祁凰声音淡淡,却透着莫名的威压,“没听到的人可以站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敢第一个站出来。 得罪长公主和得罪苏尚书,孰轻孰重,她他们还是能分得清的。 萧祁凰很满意她们的识相,目光微转,看向跪在眼前的苏芷珊,正对上她充满怨恨的眼神。 萧祁凰眉梢微挑:“你不服?”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苏芷姗冷笑着开口,“你就是一个无媒无聘——” “住口!”一个焦急的声音毫无预警地响起,如意阁外,一袭月白锦袍的静王疾步而来,素来温文尔雅的脸上,难得浮现紧张之色,“苏芷姗,长公主面前,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静王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男子,面色阴沉难看,赫然是苏家长子苏钰。 看到妹妹脸上的红肿,苏钰眼神沉了沉,不悦地看向萧祁凰:“不分青红皂白就掌掴朝中重臣之女,就算你是长公主,今日也势必要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放肆!”一直站在廊下的祁渊走过来,手握腰间长剑,冰冷地看着苏钰,“苏尚书的一双儿女好大的胆子,一个敢当众辱骂长公主,一个敢当众跟长公主兴师问罪,看来苏家果然教子有方,从没有把皇族放在眼里。” 苏钰怒道:“你放……” “你给我住口!”静王脸色一变,抬手就给了苏钰一巴掌,“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苏钰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静王殿下?” 明明是长公主欺人在先,他凭什么动手打他? 静王没理会苏钰的怒火,转头看向萧祁凰:“三妹,苏芷姗是尚书之女,平日里性子冲动,若有得罪你的地方,还望三妹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 萧祁凰语气平静:“明月,打完了吗?” “回殿下,还没有。” 萧祁凰淡道:“那就把二十耳光打完再说。” “是。” 苏芷姗猝然转头:“大哥,大哥救我——” 啪! 毫不手软的一记耳光抽到她脸上,把她的求饶声抽了回去。 苏钰暴怒,朝明月怒喝:“你给我住手!” “三妹这是干什么?”静王语气微急,“我方才已经说了,苏芷姗是苏尚书的女儿——” “静王看起来很着急。”萧祁凰负手而立,平静笑看着他,“苏芷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我没名没分与人私奔,说本宫丢尽了皇族脸面。敢问三皇兄,如此以下犯上、非议皇族公主的行为,该如何处置?” 静王面色一滞,随即低声说道:“芷姗言语确实冒犯,三妹罚得在理。不知能否看在为兄的面子上——” “芷姗难道说得不对吗?”苏钰气急之下,开始口不择言,“长公主确实无媒无聘,一声不吭悄然出走他国,跟别国男子过了三年,如今又回来南诏,名节早已不保——” “住口!”静王转过头,厉声斥责,“苏钰,长公主行为如何,由不得你来指责!” “真是好的很。”萧祁凰垂眸,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袍袖,“往日我一直听说苏家人仗着东安王的势力嚣张跋扈,连皇族都不放在眼里,还以为是旁人挑拨离间,没想到今天见识到苏家兄妹的言语作风,才知外面传闻千真万确。” 静王脸色一变:“三妹——” “祁渊!”萧祁凰平静地开口,“苏尚书贪赃枉法,跟藩王勾结,纵容子女冒犯长公主,藐视皇族,即刻带人包围苏尚书府,捉拿尚书府全家!”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齐齐色变。 静王脸色骤变:“三妹,你无权这么做。” “谁说我无权?”萧祁凰眯着眼,眉眼萦绕着清冷慑人的威压,“皇兄命我入朝,给了我监察百官的特权,本宫只要有证据,就有权这么做!” 说罢,径自抬脚往外走去:“祁渊,带上你的人,跟本宫走。” 苏钰脸色大变,一时惊得不知该作何反应。 静王一个箭步拦在萧祁凰面前:“三妹,你别冲动!苏尚书一直以来忠心耿耿,清廉无私,绝不可能贪赃枉法——” 萧祁凰直视着他,嘴角上扬:“贪没贪,三皇兄一会儿就会知道。” 说罢,她抬手推开静王,大踏步往外走去。 “三妹!” “长公主三思!” “长公主切不可冲动啊!” “国师到——” 一声急促高亢的声音忽然响起,在场之人齐齐安静下来。 萧祁凰也停下了脚步。 第120章 谁敢拦路,格杀勿论 一袭纯白雪袍的国师缓缓走来,眉眼干净脱俗,像是不小心落入凡尘的谪仙,周身流泻出一股不可侵犯的气息。 “长公主殿下。”走到近前,他躬身行礼,“今天是长公主府乔迁宴,大喜之日,本应以和为贵,不该轻易动刀兵,还望长公主殿下冷静。” “本宫冷静不了。”萧祁凰语气冰冷,像一个嚣张跋扈的长公主,“苏家兄妹当众侮辱本宫,侮辱皇族,本宫今日若是轻饶了他,来日所有人都可以骑在本宫头上撒野!” “苏芷姗不懂事,以下犯上,口出恶言,理该受罚。”静王一改方才维护的姿态,义正言辞地开口,“若是二十记耳光无法让长公主消气,那就再罚二十板子如何?” 静王说罢,转头看向苏钰,冷冷开口:“你也跪下,立刻给长公主赔罪!” “不必!”萧祁凰冷笑,“本宫衷心希望,苏家兄妹能一直维持他们盛气凌人的气焰。” 她不需要他赔罪。 她只想让苏家陪葬。 萧祁凰无视静王难看的脸色,转头看向国师:“今天谁也别想阻拦我。” 姬清尘眉头微蹙:“请长公主三思。” “滚开。”萧祁凰抽出鞭子,像是一个嚣张跋扈的长公主,仗着太后和皇帝的权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谁敢拦路,格杀勿论。” 姬清尘还想阻拦。 祁渊一个箭步走到他跟前,目光冷硬:“长公主办差,任何人无权干涉。” 姬清尘对上他冷峻幽深的目光,不发一语,眼神里却仿佛有火花迸射出来:“身为南诏大将军,你忠诚的应该是皇上。” 祁渊不发一语,态度却极为强硬。 姬清尘知道自己白来了一趟。 意料之中的事儿。 南诏国师虽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文武双全,但武力并不是顶尖的,如果没有祁渊在,他或许可以拦住萧祁凰。 可偏偏祁渊站在这里。 若是动起手来,他毫无胜算。 萧祁凰冷笑一声,从国师身侧走过,径自往前院走去。 “三妹,你不能这么做!”静王急道,“无缘无故带兵查抄朝廷重臣的家,只会让满朝文武都寒心!” 苏钰怒道:“长公主如此嚣张跋扈,没有皇上旨意,就敢擅自查抄官员府邸,是谁给你的胆子?!” 祁渊转头环顾四周,眸心像是裹着寒霜:“长公主有监国特权,是皇上给的权力。”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跟了上去。 长公主府外,已经已经备好了坐骑。 萧祁凰翻身上马,冷冷命令:“出发!去户部尚书府。” 话落,她一甩缰绳,直奔尚书府而去。 祁渊骑马跟在身后。 两百黑甲军跑步跟上,整齐划一的声音如雷霆震耳,让人心惊。 静王和苏钰脸色大变。 “长公主简直嚣张跋扈!”苏钰语气冷戾,强装的镇定下掩饰不住慌乱,“王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 静王心头亦是慌乱。 他突然意识到,萧祁凰并不是无故发难。 以她一贯的作风,不至于为了苏芷姗几句不敬之言就要抄家——若无证据,最后只会让她下不来台。 所以今日之事,定是有备而来。 只是她如何算准,苏芷姗一定会在宴会上口出恶言,以下犯上? 静王目光严厉,匆匆转身走到苏芷姗面前,厉声质问:“芷姗,你为什么要在乔迁宴上胡言乱语?” 苏芷姗脸颊肿胀,嘴角破裂,发丝略显凌乱,被掌掴整整二十下之后,她此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对静王的问话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静王心急如焚,无心再得到一个答案,转头看向苏钰:“苏钰,快派人去通知你父亲。” 苏钰六神无主:“我……我一个大臣之子,怎么传消息给父亲?王爷,我……我……” 静王闭了闭眼,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苏钰指望不上。 他看向一袭雪袍的国师。 姬清尘站在院子里,不发一语地望着前院方向,一身白衣胜雪,仿佛独立于天地间。 虽然不知他为何突然来长公主府。 但国师是此时保住尚书府唯一的希望。 静王走上前两步,朝国师拱手:“国师大人。” 姬清尘目光微转,目光淡漠如水:“静王有何吩咐?” “长公主因为一句口角就擅自带兵包围重臣府邸,与谋反无异。”静王眉头微蹙,面色严肃而认真,“此事若处理不好,一来会引起大臣们的激烈不满,二来长公主僭越,是对皇权的挑衅,若纵容她的行为,定会引起朝中人心惶惶——” 姬清尘淡淡反问一句:“静王僭越了吗?” 静王一怔:“国师大人?” 姬清尘目光平静如水,就这么看着他,一双眼像是能看透人心,透着锐利的光泽:“静王暗中做的那些事,是不是以为没人知道?” 静王一怔,四肢骤然泛起刺骨的凉意。 姬清尘说完,径自转身离开,身姿淡泊飘逸,有种翩然欲仙之感。 静王攥紧双手,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背影,嘴角抿得泛白,心头被一阵阵不安笼罩。 “三皇兄。”明王声音幽幽响起,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好奇,“国师方才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三皇兄暗中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静王凛然回神,顷刻间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他转头看向明王,面上恢复了一派温雅表情:“我也好奇国师说的是什么,为兄行得正坐得端,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明王挑眉:“国师精通占卜之术,应该不会胡言乱语吧?” 静王皱眉:“国师指的是什么,尚且不知,四弟这是迫不及待要给我安一个罪名吗?” 明王哂笑:“我可没有那个本事。” “朝廷律令,亲王公主不得旨意无权调兵,祁将军本该是听命皇上的将军,没想到今日却听从长公主调遣。”静王蹙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这已不是寻常的僭越,明显是有了狼子野心。” 说罢,他转身往外走去:“我先进宫面圣。” 明王道:“我跟你一起去。” 苏钰看着两人离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转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妹妹,一个箭步冲过去:“芷姗,是不是有人在面前挑拨?你为什么会在长公主的乔迁宴上胡言乱语?” 第121章 谁说她无诏? 其他贵女们面面相觑,都有些无措。 她们来参加长公主的乔迁宴,可长公主却带兵去了户部尚书府,主人不在,她们是留在这里等长公主回来,还是先回家去? “各位贵客们先坐吧。”一个嬷嬷走过来,若无其事地招呼着女客们,“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各位小姐一定要坐下来,好好尝尝我们厨娘的手艺。” 贵女们闻言,只能先回到席间坐下。 侍女们鱼贯而来,端着一个个食盘,把刚出锅的珍馐摆放在贵客们面前,让他们享用到最高规格的美食。 可谁还有心思品尝珍馐什么滋味? 坐在席间的女子们表情各异。 武安侯的妹妹穆凌嫣敛眸,握着筷子的手攥得很紧,脸色苍白,心有余悸。 苏芷姗方才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是她心里的想法,只是她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罢了。 她对长公主有很大的不满。 大哥的未婚妻在长公主身边做女官,如果不是长公主护着,姜明月早就应该嫁给她大哥。 心有怨恨和不平,如果她也逞口舌之快,发泄心中的不满,今日苏尚书府的遭遇,是不是就会换成武安侯府? 穆凌嫣心头泛起一阵冰凉。 她庆幸苏芷姗比她更冲动,更愚蠢,所以自己才逃过一劫。 “凌嫣。”旁边响起一个低低的声音,“你怎么了?身体不太舒服?” 穆凌嫣回神,勉强一笑:“没事。” …… 苏钰把苏芷姗带了回去。 但他们注定已进不了家门。 苏钰没想过祁渊会带这么多人过来。 苏家尚书府大门外,几十个黑甲精锐林立,气势森严,让人心悸。 谁也不知道府里现在正在发生什么。 午时的阳光照射下,黑色轻甲上泛着特殊的寒光,仿佛意味着一种肃杀和死亡气息。 苏钰脚下一软,差点没摔倒在地。 一场好好的乔迁宴尚未正式开始,就因为苏家兄妹一番言语而演变成了朝廷事件,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结果。 静王还没进宫。 他先去了松墨厅。 今天邀请来的男子除了静王和明王,还有定王爷的嫡子萧言澈,人称言世子。 太傅府的嫡长孙宋怀书,饱读诗书,家教极严,是个名副其实的书香门第贵公子。 刑部尚书之子季景行,也是静王妃的兄长。 朝中监察御史陈大人的爱子,陈砚。 还有几个三四品官员家中之子。 朝中重臣不少,但此次长公主府乔迁宴,除了皇族兄弟姐妹,萧祁凰邀请的其他人都是年轻一辈,大多是尚未成亲或者刚成亲的。 而众所周知,天子脚下官员多如牛毛。 各大世家不管是男子成亲,还是女儿出嫁,大多都选的门当户对,因此随便拽几个出来,说不得就能扯上姻亲裙带关系。 比如今天来的季景行跟静王。 比如陈砚跟宋怀书。 何况监察御史本就是监察百官。 长公主今日行为严重僭越,静王原本想直接进宫面圣,可走到前院又突然折返,为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长公主的所作所为。 抵达松墨厅,他表情严肃而认真,把如意阁发生的事情陈述一遍:“长公主今日能因为苏姑娘一句言语就冲动调兵,来日也会因为对其他人的一个不满而抄家灭门,请诸位随本王进宫面圣,务必制止长公主这场闹剧,并请皇上严肃处理此事。” 在场之人听完,纷纷面露震惊之色。 “长公主调兵去了户部尚书府?谁给长公主这么大的权力?” “无诏调兵可是谋反,就算长公主是太后亲女儿,皇上亲妹妹,也不能如此目无法纪,祸乱朝纲!”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长公主行事沉稳,不可能因为几句口角,就报复苏尚书满门吧?” 静王苦笑:“确实是因一句口角而起,苏姑娘冒犯长公主,轻罚一顿也就罢了,谁也没想到,长公主竟会怒到要拿苏家全家下狱。” 他朝众人拱手:“诸位都是朝中重臣之子,谁愿意跟本王一起进宫面圣?长公主今日这番行为不仅仅是僭越,更是狼子野心的表现,请诸位一起进宫面圣,让所有人都知道长公主大逆不道,意图谋反。” 他控诉长公主的语气,跟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温润截然不同,看得出急切和怨怼。 萧言澈眉梢微挑,悠悠开口:“我们去了也没用。虽然在场的都是重臣之子,但我们自身无官无职,人微言轻,而且无诏进宫,弹劾长公主,显然不合规矩。” 其他人一听,纷纷点头。 是啊,长公主是皇族公主,皇上的妹妹,太后的女儿。 他们没有官衔品级的世家子弟,若贸然进宫告御状,那才是真正的僭越。 若皇上追究起来,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宋怀书沉吟:“长公主的行为固然有错,能处置的也只有皇上。王爷若想制止,应该尽快进宫面圣,让皇上知道这件事,而不是召集其他人一起进宫,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人多的目的无非就是一起威逼皇上。 可当今皇上偏偏就不是一个能被人威逼的主,他登基六年,后宫至今空无一人,满朝文武都拿他没办法。 所以要那么多人干什么? 静王明白宋怀书的意思,咬了咬牙,转身往外走去。 “三皇兄。”明王跟在他身侧,提出一个荒唐的建议,“既然祁渊调兵,不如我们也调兵,虽然两个王府府兵不多,但——” 静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要在昭京掀起内战吗?” 若他们真的敢调兵,只怕活不到明天早上。 明王:“……” 静王不想再多言,匆匆乘车进宫。 进入崇政殿,他撩袍跪下,语气急切:“皇上,长公主无诏擅自调兵,正包围苏尚书府——” “谁说她无诏?” 静王一呆,抬头看去:“皇上?” 萧晏宸从御案上抽出两本奏折,扔到他面前,声音沉着冷漠:“朝中有御史弹劾苏尚书贪污受贿,中饱私囊,结党营私,还纳未及笄少女为妾。” “朕下了暗诏,命长公主去苏家查个水落石出。” 第122章 皇上,臣冤枉啊! 静王翻开奏折一字字看着,浑身发冷。 皇上说的一大串他都浑浑噩噩,只有那句“未及笄少女”钻入耳膜,让他通体冰冷。 未及笄少女。 为什么这五个字会出现在奏折上? 萧祁凰是有备而来? 她从云城带回韩锦程,是一开始就知道真相,还是审问韩锦程时,从他口中得知苏尚书参与了中州府一事? 韩锦程有没有招出别的人? “皇上!”外面响起一个惊惧不安的声音,“臣冤枉!臣冤枉啊!” 一身官服刚从户部而来的苏尚书,跌跌撞撞跨进殿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求皇上给老臣做主,皇上,臣冤枉啊!” 萧晏宸视线轻飘飘落了过来:“冤枉?” 帝王声音听似平静,却藏着雷霆威压:“苏爱卿,如果长公主真的在尚书府搜出罪证,你又待如何?” 苏尚书一震,惶恐伏跪于地:“皇上,臣冤枉,臣是冤枉的啊!” “静王。”萧晏宸淡道,“把折子给他。” 静王沉默片刻,眉头紧锁:“皇上,就算有官员弹劾,苏尚书也有可能被冤枉。” “是吗?”萧晏宸淡哂,眉眼威压慑人,“既然长公主带人去查抄,那就查个水落石出,若苏尚书真的冤枉,正好还他一个清白。” 静王心急如焚:“皇上,苏尚书为官多年,家里有点积蓄也属正常,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所以你觉得,他家里有多少积蓄算正常?”萧晏宸反问,“十万两正常吗?” 静王垂眸,无言以对。 “朝中官员每个月的俸禄有限,就算有些不明来源的收入,至少也不能太过分。”萧晏宸说着,看向伏跪在地的苏尚书,“苏爱卿,你觉得抄出多少银子算合理?” 苏尚书脸色惨白:“臣……臣……” “皇上!” 一名黑甲精锐匆匆进殿,跪地禀报:“长公主在苏家查抄出一库房的银子和黄金!” 苏尚书浑身一抖,面上血色全无。 明王眉头微皱,不自觉地看向苏尚书:“一库房?” 萧晏宸声音不见喜怒:“一库房大概有多少?” “苏家库房很大,分为一小间一小间,共有八间库房,都塞得满满的。”黑甲精锐回答,“长公主说清点需要时间,但苏尚书胃口之大,已经超乎她想象,请皇上先把苏尚书捉拿下狱,审问出这笔银子的来源。” 苏尚书抖若筛糠,语不成声:“臣……臣……” “苏爱卿,你不是口口声声喊冤枉吗?”萧晏宸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嘴角扬起的弧度透着蚀骨的寒意,“纵容子女藐视皇权,当众羞辱长公主,以下犯上,贪污巨大,中饱私囊……苏爱卿,这就是你嘴里的‘冤枉’?” 苏尚书脸色煞白,面无血色。 静王垂眸跪在地上,嘴角抿紧,一颗心如坠冰窖。 “静王怎么不说话了?”萧晏宸目光微转,面无表情地看着静王,“长公主带兵查抄尚书府,你比任何人都紧张,连平日里的从容优雅都不见了,看来你很清楚苏尚书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不敢让长公主去查。” 静王定了定神,力持镇定地开口:“回皇上,臣只是觉得长公主行为不妥,不合规矩,一旦开了这先例,定会引起朝中大臣人心惶惶,并非因为苏尚书是臣的姨父,臣才偏袒于他,请皇上明察。” 萧晏宸听出了他这番话的意思。 长公主擅自调兵不合规矩,会让大臣们不满。 他为苏尚书说话,不是因为清楚苏尚书做了什么,而是因为苏尚书是他的姨父,以及他要维护律法的公正,所以才弹劾长公主。 萧晏宸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们。 看着脸色煞白的苏尚书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看着静王极力维持镇定却依旧难掩不安的表情。 御前总管薛胜垂眸,递上一盏新沏的茶。 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气氛压抑,仿佛笼罩着一层山雨欲来的气息。 “明王。”萧晏宸喝了口茶,声音淡淡,“你也是来弹劾长公主的?” 明王脸色微变。 他本来确实是来弹劾长公主的。 因为他知道皇上有意传位给这个妹妹,他根本不欢迎萧祁凰回来,她既然选择去雍国,就应该老死在雍国。 跟裴子琰待在雍国相亲相爱不好吗? 夫妻感情破裂,就把南诏当成她的退路? 行,就算是她的退路,他无话可说。 谁让人家的兄长是皇帝,母亲是太后呢? 可她一个女儿身,居然真的敢肖想皇位。 南诏先祖打下来的江山,若是知道后世天子为了一己之私,要把江山传给自己的妹妹,只怕会气得从棺材板里跳出来吧? 明王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所以他看不惯萧祁凰,今天既然抓了她的把柄,他当然要过来作证。 只是他没想到,萧祁凰居然得了暗诏,朝中居然有人早就弹劾了苏尚书,且那么顺利的,真让长公主在苏尚书府里找到了私藏银子的库房。 这一切就像有计划的布置,进行得天衣无缝。 他还能怎么办? 明王深深吸了一口气,斟酌着说辞:“臣不知皇上给了三妹暗诏,也不知苏尚书竟真敢贪赃枉法,结党营私。” 他极力想维持公正无私的态度:“臣只是在长公主府,看到苏尚书的女儿因为冒犯三妹而被人掌掴,得知事情来龙去脉之后,臣以为三妹是为了报复苏姑娘,所以才要查抄苏尚书府,这是一场误会——” “所以你不打算弹劾长公主了?”萧晏宸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你觉得苏芷姗以下犯上,是对是错?” 明王垂眸,清晰地感觉到一阵威压扑面而来。 自从皇帝登基之后,他和静王都聪明地避其锋芒,从不主动招惹,朝中行事小心谨慎,不会轻易被人拿到把柄。 因此这几年来,他几乎很少在早朝之外的地方,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帝王威压,像是一层无形无声的雷霆压下来,让人心头不自觉地生出寒意。 他轻攥着双手:“以下犯上,自然是错。” “以下犯上,藐视皇权,应该是什么罪?” “大不敬。” “大不敬之罪,该如何处置?” “……死罪。” 萧晏宸淡哂:“所以明知苏尚书之女犯的是死罪,你跟静王却不弹劾苏家女子,反而火急火燎地进宫弹劾长公主?” 第123章 大不敬是死罪 殿内安静无声。 明王无言以对,脸色和静王一样白。 苏尚书被御前侍卫拖了出去,直接打入大牢。 萧晏宸几句轻飘飘的问话,直接戳破了静王和明王所有自以为是的辩解和冠冕堂皇的伪装。 苏芷姗明明白白的以下犯上,藐视皇权,他们可以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却抓着长公主的行为不放。 若说他们没有私心,他们自己相信吗? 萧晏宸没再说话,也没让两人起来,翻开一本奏折开始批阅,对外面这场由长公主亲自掀起的风雨仿佛无动于衷。 朝中有大臣三三两两凑一起,商议着想弹劾长公主僭越,顺便替苏尚书求情。 不管苏尚书是不是真的贪污,长公主都无权带兵搜查,如果她以后都这般肆意妄为,岂不是弄得人心惶惶? 可他们还没走到崇政殿,就听说长公主在苏家查出了一库房的银子,罪证确凿,苏尚书已被打入大牢。 蠢蠢欲动的大臣们心头一凛,赶紧各回各部,再也不敢多管闲事。 深秋季节气候寒凉。 两位王爷跪在崇政殿,半个时辰就有些受不住了,膝盖下一阵阵刺骨的寒意侵袭入骨,渐渐渗透四肢百骸,让人全身发冷。 偌大的殿内一片安静,只有批阅奏折的沙沙声回荡在耳畔,还有沙漏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带兵包围了苏尚书府的萧祁凰,在看到库房里白花花的银子和金灿灿的黄金时,转头叫来了一个士兵:“派人去户部,叫几个这两年刚入朝的小主事过来,好好清点一下尚书府这些赃银。” “是。” 两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女被带到萧祁凰面前,她面色沉凝,看着这两个尚不知人心险恶的小姑娘,声音淡淡:“苏尚书有没有对你们做出亲密的举动?” 两个小姑娘脸色煞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听到长公主问话,两人眼眶发红,惶恐而惊惧地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萧祁凰眼底有冰冷骇人的戾气划过。 她朝明月吩咐:“把她们先带去长公主府。” 说罢,她转身往外走去。 苏尚书府的一切都交给了祁渊。 苏家上下女眷哭哭啼啼的声音传来,萧祁凰听得不耐:“苏家男丁全部带去龙卫阁,不必经过刑部。” “是。” 萧祁凰转身出府,翻身上马。 明月命人准备了一辆马车,载着两个小姑娘,往长公主府而去。 客人都还在。 不是他们不想走,而是他们不敢走。 今天来参加乔迁宴,长公主突然带人去抄家,对在场的人来说,足够造成人心惶惶——毕竟都是年轻的公子贵女们,大多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 可长公主离开之后,府里的管家和嬷嬷依旧热情地招待着他们,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谁也不敢主动提出离开。 他们想着把这顿饭吃了,吃完就走。 但是没想到刚吃完饭,长公主就回来了。 不但回来了,还命人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一起,男女宾客齐聚在一座院子里,不安地看着立在长廊的长公主。 “今天在长公主府发生的事情,各位应该都清楚了,不需要本宫过多赘述。”萧祁凰斜倚着廊柱,神色清冷,嗓音淡漠如雪,“苏芷姗以下犯上,苏尚书教女无方——这只是他们的其罪之一。藐视皇权,非议公主本就是大不敬,大不敬是死罪。” “本宫事前得到皇兄密旨,暗查苏尚书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一事,今日趁着这个机会,正好去苏家搜查了一番,果不其然,找到了苏家最大的一座库房。” 众人心惊胆战,不安地听着,没人敢插话。 “苏尚书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一事暂时且放着,毕竟是公事公办,跟诸位无关。” “本宫想说的是自己。” 萧祁凰眉梢微挑,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波动:“本宫确实在雍国待了三年,也确实成过亲又和离,名节有损,诸位大可以把这个事实传得人尽皆知,本宫并不在乎。” “只是本宫承受得起流言蜚语,却不知诸位能不能承受以下犯上、非议皇族的后果?” 院子里一阵死寂。 男子们还好,神色尚有几分镇定,但也不敢随意插话,毕竟苏尚书府的教训就在眼前,抄家还没结束,他们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这会儿也绝不敢赌上家族命运,只为了逞口舌之快。 女子们到底胆小一些,一个个脸色发白,垂眸不语。 尤其是穆家女儿穆凌嫣。 那种后怕和不安阵阵侵袭而来,让她脸白如雪。 “今天多谢诸位拨冗前来。”萧祁凰言简意赅,并不打算多说废话,“以后有机会,本宫还会在长公主府办个赏花宴什么的,跟诸位多聚聚。” “今日到此为止,诸位散了吧。” 公子贵女们长松一口气,纷纷行礼告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时值傍晚,气候越发冷了。 明月拿来了萧祁凰新做的大氅披在她肩头。 萧祁凰系好绸带,吩咐嬷嬷把桌案都收拾好,然后马不停蹄地出府,策马直奔皇宫而去。 令人意外的是,静王和明王居然还跪在崇政殿。 萧祁凰踏进殿门,看到两人跪立的身姿,眉梢一挑:“三皇兄和四皇兄不应该在长公主府吃酒吗?怎么跑来这里跪着?是妹妹招待不周?” 静王跪了半天,身姿僵硬,双腿又酸又痛。 听到萧祁凰这句话,他抬起头看向她,嘴角扯了扯:“三妹说笑了。” 萧祁凰没理会他,径自看向萧晏宸:“皇兄,我在苏尚书的府里查到一座金银山,已经让户部去几个主事,陪着祁渊一起清点了,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顿了顿,“除了钱财方面罪证确凿,士兵还在苏尚书的后院找到两个十三岁少女,她们亲口证实已经跟苏尚书有了亲密行为,皇兄,苏尚书全家死不足惜。” 静王指尖一颤,神经绷紧,垂下的眸子里翻滚着惊惧之色。 萧晏宸淡道:“还有别的吗?” “肯定有,但暂时还没找到。”萧祁凰语气淡淡,“苏尚书在朝为官这么多年,早就学聪明了,不可能把罪证都摆在明面上,大批量的黄金白银不好藏匿,但与其他人来往密函和账册,随便找个角角落落藏起来,都需要好一顿找。” “不过皇兄放心,进了龙卫阁,就算他把所有证据藏得不见天日,祁渊也有办法让他完完整整地招出来。” 说着,她转头看向静王:“三皇兄觉得我说的对吗?” 第124章 中看不中用的纸老虎 静王瞳眸骤缩,缓缓抬头看着萧祁凰:“三妹这句话,我没听明白。” “我说的很难理解?”萧祁凰笑了笑,“苏尚书不但贪赃枉法,还私纳未及笄少女为妾,这么大批银两的贪污必定有合谋之人,所以需要慢慢审讯,问出跟他合谋之人是谁。” 静王没说话。 “刑部手段太温和,效率也慢,所以我让祁渊直接把人带去龙卫阁审问。” 静王双手攥紧,肺腑里像是有冰冷的巨浪滚翻。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萧祁凰:“只怕三妹不是觉得刑部效率慢,而是怀疑我跟苏尚书有勾结,担心我做手脚,所以才要避开刑部吧?” 刑部尚书是静王岳父。 只要静王打声招呼,刑部自然会对苏尚书网开一面,或者静王直接去刑部大牢见苏尚书,跟他串通几句,给出诱人的承诺,就足以让苏尚书闭上嘴。 到时想再从苏尚书嘴里问出什么来,必然要多费一番功夫。 万一被人提前下了手,弄出个“畏罪自尽”来,就更让人开心不起来了,所以带去龙卫阁是最稳妥的办法。 萧祁凰漫不经心一笑:“那三皇兄不如直接告诉我,你跟苏尚书有勾结吗?” 静王沉默片刻,自嘲一笑:“三妹若认定我跟他有勾结,我否认有用吗?” “我心里怎么想不重要。”萧祁凰不接受模棱两可的答案,“三皇兄只需直接告诉我,你跟苏尚书有没有勾结?” 静王看着她:“三妹指的勾结是什么?正常往来算不算?” 萧祁凰挑眉:“温润雅致如君子的三皇兄,原来也擅长强词夺理。什么样的往来算正常往来,什么样的往来算互相勾结,你心里清楚,不必跟我咬文嚼字。” 静王讽刺地笑了笑。 既然她已经认定他有罪,他还能说什么? “若三皇兄不愿承认,我也不勉强。”萧祁凰说着,转头看向皇帝陛下,“皇兄,臣妹怀疑三皇兄跟苏尚书有勾结,并且跟东安王亦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所以臣妹请求,暂时限制三皇兄的自由。” 静王神色一变:“长公主无凭无据,只靠自己一句怀疑就想限制我的自由?敢问你遵守的是哪条朝廷律令?” “就凭你对苏芷姗以下犯上的行为百般维护,对皇族尊严视而不见。”萧祁凰冷道,“苏芷姗以下犯上你看不见,我查抄苏尚书府邸,你却百般阻挠,这还不足以证明你的可疑?” 静王脸色沉冷,无言以对。 “行了。”萧晏宸终于发了话,“静王和明王休朝七天,把手里的事情都交接一下,明天开始不必再过问朝事。七天之内待在王府好好休息,朕不限制你们离开王府,但会有人盯着你们的一举一动。” 萧晏宸目光落在静王面上:“若做了不该做的事,你知道后果。” 静王垂着眸子,脸色苍白:“若皇兄怀疑我,不如直接把我抓进龙卫阁关起来,或者严刑拷打,岂不是更万无一失?” 萧晏宸眸色一沉,威压浓厚:“既然如此,朕如你所愿。” 静王一震,不敢置信地抬头。 “来人!”萧晏宸声音沉冷,“静王涉嫌结党营私,把他带下去,关进龙卫阁。” 两名御前侍卫走上前,朝静王说了声冒犯,然后一左一右抓住他的肩膀,直接把静王带了出去。 明王直接傻眼:“皇上?” 萧晏宸目光沉厉:“明王是否也想去龙卫阁待几天?” 明王脸色一白,低下头,恭敬回答:“臣回去闭门思过,无诏绝不出门一步,请皇上明察。” 萧晏宸冷道:“跪安吧。” “臣告退。”明王一手撑着地面,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臣这就告退。” 跪久了膝盖疼,起身时更是扯着大腿小腿都疼,明王却不敢流露出几分痛苦神色,低眉垂眼行了礼,很快告退离开。 萧祁凰不发一语地目送他离开,嘴角细不可察地上扬三分。 中看不中用的纸老虎。 还真以为嗓门大就是底气? 萧晏宸定定看着萧祁凰:“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既然静王都拿下了,自然速战速决。”萧祁凰道,“时间拖得越长,留给东安王和中州布政使毁灭证据的时间就越长。” 萧晏宸缓缓点头:“东安王一事全权交给你处理。” 萧祁凰没有推辞,行了个礼:“臣妹告退。” 走出崇政殿时,天色已经暗下。 明月跟在萧祁凰身后,抬眼望着她清冷侧颜,低声开口:“殿下越来越有一国储君的风范了。” 萧祁凰一怔,侧头看她一眼:“是吗?” 明月点头:“殿下是把‘在其位,谋其政’这句话,贯彻得最彻底的一个人。” 做雍国晋王妃时,完全放弃了自身身份的矜贵和骄傲,默默做一个贤内助,治病救人,跟皇族命妇们打好关系,从不与人发生口角——虽然最终并没有得到感恩和应有的回报,但殿下自己是不曾后悔过的。 夫妻关系破裂,及时抽身,毫不留恋。 做回南诏长公主时,殿下骄傲自信,有手腕,有魄力,嫉恶如仇,遇到贪官恶霸绝不姑息,回京之后也无惧流言蜚语,认真做好一个长公主该做的事情。 过去的事情不管对错,从不后悔,也不会被过往困扰。 仅这种心态,就不知道胜过多少人。 萧祁凰没说话,大概也是认同明月的评价。 萧祁凰没有立即出宫回府,而是去了龙卫阁,见了韩锦程。 让人意外的是,韩锦程身上并没有多少惨不忍睹的伤痕,除了人瘦了一大圈,憔悴了一大圈,脸色苍白如纸之外,其他看起来竟跟正常人一样。 但他真实的状态显然并不如外表看起来的这么好。 看见萧祁凰,他整个人先是瑟瑟发抖,然后翻身跪了下来:“长公主,长公主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冒犯长公主,我该死,求长公主饶了我,求长公主饶了我……” 第125章 来看我笑话? 萧祁凰站在牢房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韩锦程,你以冲喜纳妾为由,把那些无辜小姑娘送到中州府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下场?” 韩锦程跪在地上,发着抖,一个劲地磕头:“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萧祁凰不发一语地看着。 不大一会儿,韩锦程额头就磕得红肿不堪,求饶的声音像是恐惧到了极点,显然这几天日子并不好过。 不过很正常,龙卫阁从来不是让人享福的地方,进来容易出去难,来到这种地方,死都是一种奢望。 萧祁凰对这种人一直是心硬如铁,丝毫不为所动:“中州府布政使纪荣是你的舅舅,云城指挥使纪云松是你的表兄,你们在中州府称王称霸,真当自己是个土皇帝了?” “我不敢,我没有!”韩锦程激烈地摇头,“我都是被逼的——” “谁逼的你?”萧祁凰冷声道,“助纣为虐的人,只有逼迫别人的份,谁会逼你?” 韩锦程身体颤抖,好一会儿,才哆哆嗦嗦开口:“静……静静王,是静王……” 萧祁凰沉默片刻,淡道:“你给出的口供上,似乎没有这一句。” “我……我以为静王有办法,有办法救我出去。”韩锦程忍着恐惧,“我……我……” 萧祁凰了然。 他以为静王可以救他出去,所以心存侥幸,可就在刚刚,静王也被抓进来了。 这让韩锦程感到绝望。 这些日子在龙卫阁,他尝到了以往从未尝到过的滋味,像是骤然坠入无间地狱,每一天都过得生不如死。 他们给他用药,他疼得在地上翻滚。 他们会分筋错骨法,像是用钝刀锯着他每一根骨头,他们还会用长针刺入他的穴位,惨叫声是他被关到这里之后,发出最多的声音。 他们审问时,一个问题答不出来,他就要承受至少半个时辰生不如死的折磨。 没有鞭打,没有棍棒。 他身上甚至没有留下一点伤痕。 可是痛苦却比鞭打还要惨烈百倍。 龙卫阁的手段,连铁骨铮铮的硬汉都承受不住,何况是韩锦程这个一贯养尊处优的人。 能招的他都招了,只除了静王。 但早在云城的时候,萧祁凰就从韩锦程嘴里问出了真正的幕后主使。 萧祁凰来龙卫阁是为了静王,见韩锦程只是顺便,此时已没兴趣跟他多说,转头问了静王的关押之处,随后被侍卫带往静王的牢房。 关押静王的房间其实不是牢房,而是一间密室,寻常龙卫阁影卫受罚关禁闭时,就是在这个地方。 密室里没有窗子,没有光亮。 若是不点灯,这里就是黑漆漆一片。 禁闭期间没有食物,没有水,但这不是最可怕的,真正难熬的是一点光亮都没有,周遭安静犹如死寂,不知道何时天亮,何时天黑。 没有人说话,连脚步声都没有。 时间的流逝显得那么沉寂而漫长,把人脑子里所有的思绪都抽空了。 侍卫点了灯,密室门被打开。 萧祁凰端着烛火走进去,看着躺在床上的静王,嘴角微扬:“三皇兄适应得挺快。” 原本黑暗的密室里有了灯光,可以清晰看见静王侧躺在板床上的姿势,身体舒展而放松,并未有几分紧张之感。 静王睁开眼,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萧祁凰,沉默片刻,缓缓坐起身:“来看我笑话?” “我忙得很,没空看你笑话。”萧祁凰把灯火放在角落的烛台上,转过身来看着静王,“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 萧祁凰转头望着这间小小的密室,四面都是墙,只有一个仅能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房门,门一关上,屋子里立即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狭小的木板床。 明月命人搬了张椅子过来。 萧祁凰在椅子上坐下,神色淡淡,语气透着一种云淡风轻的闲适:“你是三年前开始筹谋布局?” 静王心头一紧。 那一瞬间,他几乎没能控制脸上的表情变化。 “三妹这是什么意思?”他蹙眉,眼底似是压着薄怒,“苏尚书贪污之事,我事先并不知情——就算我知情好了。明知他做错事还维护,是我不对,但这只是基于他是本王姨父的关系上,母妃跟姨母是亲姐妹,本王维护他情有可原吧?三妹若是因此就怀疑本王图谋不轨,请拿出证据来!” “证据会有的,你不必激动。”萧祁凰漫不经心一笑,“明日一早,我会派人去捉拿中州布政使纪荣,云城指挥使纪云松,中州府杏花阁我已经派人潜伏监视,所有牵涉其中的官员一个都跑不掉。” 随着她一字一句落音,静王面上血色一点点褪尽。 即便是在光线昏暗的密室里,也能看得出他那张素来温润雅致的脸,此时已苍白如纸。 “你可以继续否认。”萧祁凰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听说青州布政使也被迫跟你成了一条船上的人?三皇兄还真是手段了得……用一些没及笄的少女来控制朝中官员,虽然卑劣下作,但确实有效。” 静王僵硬地坐着,心头泛起冰冷的寒意,他死死盯着萧祁凰,眼底闪过尖锐的光芒。 “东安王这几年看似安分守己,实则暗中扩充兵马,是打算扶你上位?”萧祁凰挑眉,“其实我挺好奇,三皇兄为什么会认为东安王有能力扶持你?凭他是藩王吗?他的兵马只占南诏兵马的十成之一……除非还有其他人暗中帮忙。” 静王嘴角抿紧,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周身像是被一层无形的薄雾包裹着,看不清他眼底神色。 角落里跳动的烛火,在密室里发出幽暗的光。 他们是皇族兄妹,本该没有利益纠葛。 可此时此刻,在这间不算明亮的密室里,他们不发一语地对视着,像是在进行着某种无声的较量——表面上看来确实如此。 可事实却是一面倒的碾压。 静王缓缓攥紧双手,整个人像是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潭,冷得让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真切:“你……” “三皇兄想问我,为何会知道这些?”萧祁凰笑了笑,“其实我更想知道,你的自信从何而来。” 静王看着她,面上神色晦暗。 良久,他嘴角上扬,声音充满着讽刺和冰冷:“这个江山是父皇的江山,所有兄弟都有份,他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擅自决定把江山传给一个公主?他凭什么?!” 第126章 不臣之心 他这般咬牙切齿的语气,哪还有半分温润宽厚? 分明就是浓烈的怨恨和不甘。 萧祁凰静默须臾,淡淡一笑:“所以你承认自己有不臣之心?” 静王闭了闭眼:“不承认又如何?你能放过我吗?” 她既然知道了杏花阁的存在,足以证明手里掌握的证据不少,今日本就是找个由头查抄户部尚书府,跟苏芷姗是否以下犯上毫无关系。 就算没有苏芷姗这一出,也会有其他的由头。 查抄尚书府之后,接下来就是审讯逼供,牵扯出后面一大串官员。 他否认有用吗? “如果你只是招兵买马,结党营私,或许我可以看在兄妹一场的份上,放你一条生路。”萧祁凰看着他,声音骤冷,“但你人前温厚雅致,人后却用尽下作手段——那些尚未长开的无辜少女,她们连人心险恶都不知道,你却利用她们做棋子,来满足你自己的野心勃勃。” 萧祁凰嗓音里渗出寒意:“三皇兄方才问我,皇上凭什么把江山传给一个公主,而不是你这个皇子?这就是答案。” “本宫虽是女儿身,却也知道行事该有底线,对老弱妇孺下手的人,注定只是个卑劣无能之辈!你有什么资格做天子?你心里有江山社稷和天下苍生吗?” “一个人若是对幼女都毫无怜悯之心,他更不可能把万千百姓放在心里,你所筹谋算计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 “就算没有我,就算皇兄注定无嗣,他也宁愿过继一个有才能有仁心的人做君王,而不会把南诏交到你这样的人手上。” 萧祁凰说完,显然没打算继续逗留,站起身往外走去。 “皇上明明可以保密的。”身后传来静王沉寂讽刺的声音,“你去雍国三年,他有意无意让我们知道,他想传位给你,可你为了一个男人远走他国,表现出了一副对皇位毫无兴趣的态度。” 萧祁凰脚步微顿。 “他既然铁了心要传位给你,为什么还要让我们知道?”静王冷笑,“他不就是想给我们一点希望,故意引出我们的野心,让我们为了皇位不择手段吗?” “我这三年做了什么,你以为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他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一直纵容?他就是想让你亲手处置我,好让你踩着我们的尸体登上那个位子,这样一来才能震慑朝臣,才能堵住天下人的嘴!” “历来登上皇位的人,杀的人越多,大臣们越怕,皇位才坐得越稳……萧祁凰,你既然去了雍国,愿意为了一个男人留在雍国三年,为什么还要回来?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萧祁凰转过头,平静地反问:“你既然知道皇上的心思,为何还要如他所愿?” 静王一滞,瞬间无言以对。 “因为你遏制不住自己的野心,所以明知道有些事不该做,你还是冒险去做了。” “至于我是要留在雍国,还是要回南诏,这都是我的自由。你既不是我的母后,也不是南诏天子,你无权干涉我的行为——就像方才你说的,南诏不是谁一个人的南诏,你有什么权利阻止我回来?” 静王脸颊抽搐,面色阴晴不定。 “明天会有人过来跟你谈。”萧祁凰淡道,“你的王妃,你的母妃,以及所有你想护着的人,他们会有什么下场,取决于你的配合程度。” “我的配合态度?”静王抬眸望着她的背影,抿冷冷一笑,“如果我说东安王并不知道这一切,你相信吗?” 萧祁凰嘴角上扬:“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不管你信不信,东安王对我所做的事情一无所知。”静王说道,“杏花阁虽然有东州安排的人送来少女,但东安王并不知情。” 萧祁凰不知道信了没有,转身走了出去。 深秋季节,昼短夜长。 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下来。 宫门处灯火明亮,当值的御林军手里提着一盏盏宫灯,身着黑甲的侍卫们抬着箱子鱼贯进宫,跟几个身穿官服的户部主事把查抄出来的金银充入国库。 萧祁凰走到半路停了下来,望着远处忙碌的阵仗,没有去打扰他们,而是转身往另外一个宫门走去。 从东门离开前往长公主府,要多绕一点路,不过还好,绕的不多。 策马回到长公主府时,已是戌时三刻。 萧祁凰翻身下马,正要跨进大门,另一阵马蹄声响起,她转头看去,夜色中,祁渊带着两个亲卫疾驰而来。 一身黑袍在夜风下翻飞,猎猎作响。 待到近前,祁渊利落地一跃而下,躬身朝萧祁凰行礼:“殿下,苏尚书府一家被关进了刑部大牢,库房里的金银已清点结束,共有白银三百八十六余万两,黄金三十五余万两,另外古籍书画等名贵之物尚未估价,已全部登记入册,入了国库。” 萧祁凰转头进了府:“进来说吧。” 第127章 越来越贪心 祁渊跟着萧祁凰抵达栖凰院。 一路上来往护卫侍女纷纷行礼。 萧祁凰命人准备晚膳:“膳食丰盛一些,今晚祁将军留在这里,跟本宫一起用膳。” “是。” 祁渊轻敛着眸子,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最近越来越贪心。 稍有机会就想来见她。 就像今晚抄家一事,明明他应该进宫禀报皇上的,可是已经进了宫,远远看见她从皇宫东门离开,他就忍不住跟了上来。 三年前还谨守着心里那点悸动,时刻担心泄露内心的秘密,越了规矩,死死压抑着情感,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可三年的分别太漫长。 他无数次在心里后悔,后悔自己的懦弱,分别三年,感情非但没有消淡,反而在心底生根发芽,用思念浇灌出来的情愫越发强烈,常常让他无力招架。 夜深人静之时,他辗转难眠,总是一个人在窗前站上半夜,望着窗外夜色,想象着她在遥远的另外一个国度,是否过得幸福而快乐。 从小在龙卫阁长大,经历过严苛艰难的训练,经历过重重严酷无情的厮杀,他被铸造成了一柄锋锐无比的利剑。 他没有感情,也不该有感情。 可偏偏他就是生出了感情。 他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七情六欲的匮乏,让他无法游刃有余地处理这一切,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让她知道,又担心被她知道。 那些日子,每天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 他只能忍,就像幼时每一次受伤,疼痛难忍时要忍,濒临绝境时要忍,习惯了忍,所以面对这种陌生的感情,他依然觉得自己该忍。 可一直隐忍的结果,就是她去了雍国。 他不再是她的影卫,连跟随的资格都没有。 整整三年,每天只能靠着一点情报慰藉,可情报上的消息对他来说,却又不完全是慰藉,更多的是嫉妒和折磨。 嫉妒那个叫裴子琰的人,嫉妒得恨不得杀了他,直到她跟裴子琰感情破裂,他才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接到消息之后,他马不停蹄赶往雍国,恨不得立即出现在她身边,把她从雍国带回来。 而今她终于回来了,他又成了那个胆小懦弱的人。 “静王被带去了龙卫阁。”萧祁凰脱了大氅递给明月,在侍女端来的盆里洗了手,接过帕子拭净,然后才走到窗前坐下。 一盏热茶呈到眼前,茶香袅袅扑鼻。 萧祁凰敛眸喝了口茶,声音清淡,没什么情绪波动:“既然已撕破脸,东安王和中州布政使那边就得抓紧。若等他们接到消息,怕是会急于毁尸灭迹,甚至做出其他激烈的动作。” 她说完才发现祁渊没有回应。 萧祁凰抬头看去,难得从祁渊脸上看到失神的表情,他剑眉紧锁,看起来像是在隐忍着什么,面上不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难测情绪,而是怔忪茫然。 这种情况显然不多见。 萧祁凰放下茶盏,托着下巴,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很想知道什么事重要到能让他在她说话时,还光明正大地走神。 殿内安静得有点不太正常。 祁渊察觉到这股不正常,骤然回神,抬眼对上萧祁凰若有所思的视线,心头一惊,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撩袍跪下:“臣该死。” 萧祁凰淡道:“你不如先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祁渊垂眸不语,姿态倒是恭敬。 俊美沉稳的眉眼间除了恭敬,看不出任何情绪流露。 “果然是做了大将军,有了属于自己的秘密了?”萧祁凰笑了笑,“起来吧。刚忙了半天,这会儿本宫可没空跟你兴师问罪。” 祁渊嘴角抿紧:“臣不是故意要隐瞒殿下。” 他只是不知该如何说。 他的身份配不上殿下,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这种非分之想,说出来不过平添烦扰罢了。 何况…… 祁渊眼神微黯,心头惴惴。 万一殿下觉得他不安分,竟敢有如此妄念,生出将他驱逐的心思,他该如何? 嬷嬷带着侍女端着膳食菜肴过来。 萧祁凰起身走到桌前坐下:“过来吃饭吧。” 祁渊沉默片刻,起身跟了过去。 萧祁凰屏退左右,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讨论正事:“如果是因为感情,暂时不必想那么多。本宫眼下要忙着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忙着掌权,处理朝中政务,解决东安王和静王党,所以无心考虑感情一事。” 祁渊心头微震,下意识地开口:“臣不敢妄想——” “感情无法由自己控制。”萧祁凰看着他,语调温和,“你不必因为身份而多虑,也不必生出自卑。就算是街边的乞丐,也有喜欢一个人的权利。” 祁渊嘴角轻抿,心头无法自制地悸动起来,他敛眸沉默良久:“殿下这番言语,让臣无地自容。” “为何?” “臣……一直以为这是非分之想。” 萧祁凰想了想:“倒也没那么严重。” 祁渊没说话,紧绷的情绪却缓缓松懈下来。 殿下一直是那个顶好的殿下,从来不会叫人难堪。 “祁渊。”萧祁凰认真地看着他,“对于感情一事,我素来不介意身份之别,况且你现在是南诏大将军——客观上来说,长公主和大将军,是很常见的组合。” 祁渊心头微震,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虽然本宫眼下无心去想感情一事。”萧祁凰很快又道,“但你可以勇敢表达你的想法,不必放在心里折磨自己,也不用兀自猜测伤神,倘若以后我要成亲——好吧,不是倘若,而是一定会成亲。如果你愿意,我可能会优先选择你。” 祁渊猝然抬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殿下?” 萧祁凰抬手:“你先听我说。” 祁渊放下筷子,双手搭在膝上,沉默而恭敬地听着。 “男女之情对我来说,不是非有不可,就算以前跟裴子琰成过亲,我对他的感情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所以抽身很容易。”萧祁凰道,“皇兄决定把江山给我,我也愿意接着,那么我以后最大的责任就是南诏,儿女情长永远要排在最后面。” 祁渊垂眸:“臣明白。” “你做过本宫的影卫,如今又是南诏的大将军,你的忠心和能力有目共睹,跟你成亲是最好的选择。”萧祁凰说着,语气微顿,“于感情上来说,可能对你不公平——” “殿下!”祁渊忽然站起身,近乎急促地打断了她的话,“没有不公平。不管殿下做什么决定,臣都愿意。” 萧祁凰默了默:“我的意思是说,我的决定全部是基于大局考虑,说难听点,就是你有利用价值——” “臣心甘情愿效忠殿下。”祁渊退后一步,袍子一撩,低头跪下,“不管是影卫还是大将军,臣生是殿下的人,死也是殿下的人,永远都不会改变。” 萧祁凰:“……”能不能听她把话说完? 知道他急,但是也不必这么急。 萧祁凰忍不住叹了口气,继续把话说完:“至于感情,婚后可以慢慢培养。若能培养出感情固然好,就算培养不出来,我也会给你最大的尊重,绝不会做一个出尔反尔的负心之人。” 明明深秋的夜晚是寒凉的。 可此时的祁渊,却感觉五脏六腑都热了起来。 这些日子一直徘徊在心里的彷徨不安慢慢消散,连自卑仿佛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像是有很多话要说。 可话到嘴边,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些话我本来想过一段再跟你说。”萧祁凰叹息,“但我实在不想看你整天患得患失的样子,索性让你安了心,以后别再胡思乱想了。” 第128章 恶人先告状 这么多年,他从未有过这种心脏怦怦直跳的感觉,剧烈的跳动,像是一颗心要从胸腔脱离而出…… “殿下。”明月走了进来,“前院来人禀报,说静王妃求见。” 祁渊回神,面上恢复一派平静淡漠。 萧祁凰眉头微皱:“让她进来吧。” “是。” 萧祁凰看向祁渊:“行了。起来吃饭。” 祁渊起身坐下,重新拿起筷子。 米饭入口,是前所未有的香甜,跟曾经那些食不知味的日子相比,此时此刻,他才终于品尝到了珍馐佳肴的美味。 明月去而复返时,身后跟着身披一件黑色斗篷的静王妃,乘着夜色而来,周身都是寒凉之气。 进了屋,静王妃把斗篷拿下来,抬头就看见祁渊和萧祁凰坐在一块儿吃饭,眼底浮现了然之色。 她连连冷笑:“怪不得长公主刚回来就有这么大的底气,不但敢抄朝中重臣的家,连亲王都能抓到大牢里去。” 长公主身份固然尊贵,仗着太后和皇帝的宠爱,大多时候可以为所欲为。 可是查抄官员府邸却要有实权,并且必须有皇上的旨意,否则就是僭越,擅自调兵更是涉嫌谋反。 而萧祁凰的嚣张跋扈显然不单单是靠着太后和皇帝,还跟祁大将军来往密切,都能坐在一起吃饭了,怪不得她有这么大的底气。 萧祁凰转过头,眉梢微挑:“这么晚了,你是特意过来找事?” “我这么晚过来,你不清楚是为了什么吗?”静王妃眼神一冷,厉声质问,“敢问静王犯了何事,你凭什么把他抓起来?” “宫里没有太监把消息如实传达给你?”萧祁凰平静地看着她,“静王忤逆皇上,被皇上亲自下旨打入龙卫阁,与本宫何干?” 静王妃恨道:“如果不是你——” “静王妃,你放肆!”明月转头看着她,眉眼凛然冷冽,“静王不分青红皂白,公然维护朝中贪官,跟长公主作对是小事,在宫里公然顶撞皇上,所以才被打入龙卫阁。静王妃这么晚了过来兴师问罪,是想表达对皇上的不满吗?” 静王妃脸色一变,指甲掐进掌心。 宫中太监确实过来传话。 可她不相信那是皇上的意思。 今日之事分明就是因为萧祁凰而起,静王和明王一起进宫弹劾萧祁凰,她怀恨在心,所以才…… 谁不知道当今皇上爱护自己的妹妹? 只要萧祁凰一句话,皇上下旨处置一个兄弟算什么? “如果没别的事情,静王妃请回吧。”萧祁凰语气淡淡,“珍惜你还能自由出入王府的这些日子,等静王的罪名查清楚,被贬为庶人或许是你们最好的结局。” 静王妃脸色煞白:“你……你说什么?萧祁凰,我们到底哪得罪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付我们?” 真是恶人先告状。 萧祁凰闻言,眉心浮现几分冷冽之色。 她放下筷子,起身走到静王妃面前站着,一双眼如寒冰般落在她脸上,讽刺冷笑:“你们一个个的,总觉得我闲着没事干,专门回来跟你们作对?你身为静王的妻子,刑部尚书的女儿,本宫不信,你真的单纯到对静王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静王妃一震,下意识地后退:“你……” “静王意图谋反,并且为此付出了行动。”萧祁凰冷道,“本宫记得你跟静王成亲已有五年,但至今没有孩子?为什么?” 静王妃脸色苍白:“我身体不易有孕……” “不。”萧祁凰打断了她的话,“因为静王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一旦失败,他会有什么下扬,他不想牵连到无辜的孩子,更不想被人攥住软肋。” 静王妃退后一步,眼底浮现惊惧之色。 “这一点我挺佩服他的。”萧祁凰真心说道,“本宫日后动起手来,也不必有后顾之忧。” “祁凰!”静王妃扑通一声跪下,白着脸看她,眼含祈求之色,“你放过我们吧!求求你,静王是你的哥哥啊!虽然不是一母同胞,可以前你们兄妹和睦,他从没有为难过你,你就不能放我们一条生路吗?” 萧祁凰垂眸看着她,平静问道:“你知道杏花阁吗?” 静王妃一怔:“杏花阁?” “看来你不知道。”萧祁凰道,“不过也正常。杏花阁远在中州,你一个王府女眷除了打理内宅,起不了什么作用,让你知道,不过是多一份泄露的风险。” 静王妃惶然,不明白她的意思。 “杏花阁里有多达上百个少女。”萧祁凰嗓音清冷,“她们最大的才十四岁,最小的可能十一二岁,她们不是因为吃不起饭被人卖到此地,也不是因为犯罪而被打入贱籍,仅仅是因为你夫君的野心——静王妃,她们都是一群不知世事的无辜少女,却因为你夫君的野心,被人从各地搜罗而来,成为控制官员的棋子。” 静王妃瞪大眼,眼底浮现震惊之色:“你胡说!这不可能,夫君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做出这种事!绝不可能!” “我只问你一句。”萧祁凰眸心寒凉,“如果这其中有一个是你的女儿,或者是你的妹妹,你想不想把此人千刀万剐?” 静王妃瘫软在地,不断地摇头:“不可能,我不相信……” “可不可能,不是你说了算。”萧祁凰道,“明日一早,本宫让人带你去龙卫阁,你可以亲自去问问他。” 静王妃无力跪在地上,神色苍白,犹如突然迷了路的困兽。 萧祁凰冷道:“送她回去,让她好好珍惜接下来的几天自由日子。” 静王妃被带了出去。 祁渊站在身后,望着萧祁凰眉眼萦绕的清冷光泽,眸心色泽不自觉地柔软下来。 殿下平日里最是宽容温和,像一个能包容万物的神女,总是以一种无声的温柔滋润着身边的每一个人,让人拂去浮躁,内心不自觉地沉静下来。 她对弱者怜悯,对强者尊重。 可她疾言厉色之时,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像一个俯视众生的君王,天生的气度和威压让人不自觉地臣服畏惧。 这才是南诏该有的天子模样。 第129章 裴子琰,我应该感谢你 眼下已近子时。 夜深人静,将军府里比平时更沉寂。 前院护卫林立,入了内院,寥寥可见几个下人,零星的几盏灯笼照亮夜晚的庭院。 祁渊不是个贪图享乐的人,多年规矩和习惯所致,就算做了大将军,他院子里也仅有两个小厮,两个亲卫。 亲卫负责跑腿递话,小厮负责端茶送水。 屋子里除了他,没有别人。 偌大的将军府,连一个洒扫侍女都没有,打扫院子的是小厮,厨房做饭的厨娘已经年过四十,还有两个中年妇人帮忙做杂务,其他的都是男子。 他的屋子里更是常年无人。 小厮会趁他不在府里的时候,进屋打扫——只是简单的打扫,既不需要熏香,也不需要铺床叠被。 祁渊起床时,会自己把被褥叠好。 大多时候他习惯安静。 一个人安静地站在窗前,或者躺在床上,让思念化为利器,凌迟着五脏六腑和每一寸皮肉。 但那都是之前,今日之后不会了。 祁渊抬手压着心脏位置,心脏跳动得真切,不再是以往死气沉沉的荒芜和木然。 “大将军。”今夜当值的小厮跨进门槛,低着头,恭敬地请示,“现在准备晚饭吗?” 祁渊声音淡漠:“不必。” “是。”小厮站了一瞬,没听到其他吩咐,无声地躬身退下。 祁渊独自在窗前站了片刻,然后转身往外走去,回廊上方悬挂着几盏灯,他沿着回廊走到侧门处,侧门处有提着灯笼巡逻的守卫。 祁渊从守卫手里拿过一盏灯,从侧门进去,一路走到后花园——名义上是后花园的位置,但因为疏于打理,已经成了荒废的园子。 这座荒废里的园子里,有一座废弃的阁楼,从雍国被带来的裴子琰,就住在阁楼里。 阁楼外没有守卫,裴子琰的一日三餐有人按时送过来,其他时候,裴子琰是自由的……无人看守的自由。 虽然他哪里也去不了。 裴子琰被带到将军府之后,并未受到太多的苛待,至少对于一个阶下囚来说,他的待遇算是不错的。 可能祁渊自己都说不清,当初为何执意要带他来南诏,或许他是想知道裴子琰到底有什么出众之处,能让殿下千里迢迢离开南诏,不但救了他的命,还心甘情愿跟他成亲。 也有可能他只是想好好惩罚这个背信弃义之徒,让他为伤害殿下的行为付出代价。 祁渊曾想过无数种酷刑对付裴子琰。 用铁链穿透他的琵琶骨,让他连行动都受限,成为真正的阶下囚,让他每天关在暗无天日的暗室里,承受着饥饿和黑暗的折磨。 他想把他四肢弄残,舌头割下来,让他说不出话,从此只能匍匐在地上,做一个苟延残喘的蝼蚁。 可到现在为止,他其实什么都没做。 甚至在裴子琰进入将军府之后,还把他手脚上的镣铐给去除了,只是接风洗尘宴之后,镣铐又给他戴上了。 因为他在宫宴上的不安分和僭越。 阁楼的门被打开时,发出“吱呀”的声响。 站在窗前的裴子琰转过身来。 这个时辰已经很晚了,他居然还没睡。 脚步移动时,脚上的镣铐发出铁链摩擦的声音,在夜深人静的夜间显得尤为清晰。 祁渊站在门前,看着转过头的裴子琰。 屋子里亮着一盏灯,是裴子琰自己点的,他不喜欢黑暗,尤其是晚上,这座阁楼孤零零立在废弃的院子里,每到夜晚,四周无人的安静和黑暗将他牢牢包裹,他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需要光亮,需要嘈杂的声音。 可对于他来说,这一切都是奢望。 他好像又回到了晋王府,回到曾经躺在床上无人问津的日子。 区别只在于,那个时候他没有自理能力,而如今他尚能在屋子里走动,铁链的长度足以支撑他从床前走到窗边,再远就不行了。 看到祁渊这么晚过来,裴子琰心头泛起异样的情绪:“祁将军有何指教?” “我来回答你之前问我的问题。”祁渊声音冷沉,听不出情绪波动,“我确实喜欢长公主——在她遇上你之前就喜欢她,喜欢了整整七年。” 裴子琰一怔,缓缓攥紧双手。 “之前不想回答你,是因为你没资格知道。”祁渊眉眼微垂,看不清眼底色泽,“也是因为我一直觉得自己在妄想。” 裴子琰表情一点点变了,昏暗的灯火下,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 之前没有回答,是因为觉得自己是在妄想,那么他今晚为何愿意回答了? 是因为这件事不再是妄想? 祁渊嗓音漠然:“今晚殿下告诉我,感情之事没有尊卑之分,就算是街边的乞丐,也有喜欢一个人的权利。” 裴子琰瞳眸微缩,死死盯着他:“你去跟长公主表白了?” 祁渊沉默着,没有。 他其实没有表白的勇气。 但殿下太敏锐,在裴子琰质问之后,她就察觉到了他的情意,他没否认罢了。 祁渊缓缓点头:“我应该感谢你。” 裴子琰脸色发白,面上浮现绝望之色。 他不住地摇头:“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萧祁凰是他的妻子,她怎么可以喜欢别的人? “我是该感谢你。”祁渊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拿一柄刀,冷酷地扎进裴子琰的心脏,“如果不是你在接风洗尘宴上质问我,殿下就不会察觉到我的感情——” “她愿意接受你的感情?”裴子琰咬牙,“我跟她刚刚和离,她不可能这么快就接受另外一个男子。” 祁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殿下是个温柔的人,从不会给人难堪。” 裴子琰一怔:“因为不给人难堪,所以就接受你的感情?简直可笑!” “不可笑。”祁渊冷声反驳,“一点都不可笑。殿下不是拘于儿女情长的人,她会成为南诏天子,她的抱负在整个天下,感情是最可有可无的东西——” 裴子琰气急败坏:“你在说什么?” “我应该谢谢你。”祁渊目光冷冷,再次重复一句,“因为你的薄情寡义,所以殿下才回了南诏;因为你的自作聪明,我才有机会得偿所愿……裴子琰,我应该谢你的。”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裴子琰歇斯底里的声音,伴随着铁链声哗啦作响:“不可能!我不相信!她绝不会爱上别人!她不可能爱上别人,不可能,不可能的……” 第130章 长公主血口喷人! 洗漱更衣之后,她要上朝议政。 祁渊昨晚领了她的命令,一大早就把湛青梧和夜凌风派了出去,湛青梧领三百精锐去往中州府,捉拿布政使纪荣和所有相关官员,查封杏花阁。 夜凌风带精锐三百前往云城,捉拿指挥使纪云松及云城相关官员。 而祁渊则跟着萧祁凰一起上朝。 洗漱梳妆之后,萧祁凰换上一身深红色袍服,织锦凤纹腰带勾勒出细瘦的腰肢,衬得身姿高挑,外面罩着件红色宽大的披风,越发显彰显出尊贵雍容的气度。 系好披风,她带着明月走出长公主府大门。 坐骑已准备好。 祁渊带着两个亲卫候在外面。 看见萧祁凰出来,祁渊走上前,躬身行礼:“殿下。” 身后两个亲卫跪地请安。 萧祁凰说了声免礼,利落地翻身上马,往皇宫疾驰而去。 深秋的晨风寒凉透骨,像是剑锋刮着脸颊。 红色披风在晨风中猎猎招展。 祁渊和明月骑马跟在后面。 这是萧祁凰第一次正式上朝,时间赶得刚刚好,大臣们都在偏殿候着,一个个神情凝重而不悦,小声议论着昨日之事。 户部尚书被抄家,静王被打入龙卫阁。 朝中有很多人不满。 其中以刑部季尚书反应最为激烈。 “静王平日里最是温厚,待人宽容谦和,一点亲王的架子都没有,长公主凭什么一句话就把人关进龙卫阁?就因为静王维护了苏尚书?可长公主接了皇上密旨一事,静王事先并不知情!” “还有苏尚书被抄家之后,也被打入龙卫阁,我这个刑部尚书倒成了摆设。” “是啊,龙卫阁到底是效忠皇上,还是听从长公主?我眼瞅着从长公主回来之后,祁将军频繁跟长公主接触,反而是面圣的次数明显减少,就连昨晚查抄尚书房入库一事,祁将军都没有直接面禀皇上,而是去了长公主府。” “光明正大私相授受,真是一点都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皇权至尊,长公主仗着是太后亲生女儿,就敢如此目无君上,祸乱朝纲,可见野心勃勃!” 众人讨伐声渐渐激烈起来。 一片怨声载道之中,有大臣不疾不徐地反驳:“话不能这么说。昨日明王进宫弹劾长公主时,皇上已明确说过给了长公主密旨,命长公主调查苏尚书贪污一事。祁将军说不准也是奉了皇上旨意,协助长公主办案,所以到底是否越矩,眼下还不好下定论,更谈不上私相授受。” “可自古以来就没有公主掌权的先例。” “以前没有先例,不代表以后不能有,从长公主这儿成为先例也不是不行。” “陈御史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简直白读了几十年圣贤书!” “天地纲常,男尊女卑,怎能允许一个女子在朝堂上肆无忌惮,嚣张跋扈?这是天地所不容,天下读书人所不容!更是老祖宗所不容!” “稍后上朝,我们一定要弹劾长公主,绝不能让长公主如此肆无忌惮下去,否则国将不国,天下必然大乱!” 萧祁凰站在偏殿门外,听着大臣你一言我一语,眉梢微挑,抬脚走了进去:“原来各位大人对本宫如此不满。” 话音落下,空气忽然安静。 方才还义愤填膺的大臣们,像是突然被掐住了脖子,齐齐噤声不语,随即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向一身深红长袍缓缓走来的萧祁凰。 刑部季尚书皱眉:“长公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本宫出现在这里,自然是为了上朝议事。”萧祁凰漫不经心一笑,看着偏殿内一干年过半百的大臣,“若方才本宫没听错,弹劾本宫嚣张跋扈、肆无忌惮的大臣有季尚书,有姜侍郎,还有翰林院周大人……明王也在?” 萧祁凰目光环顾一圈,最后定格在明王脸上:“明王昨天不是跟静王一起进宫的吗?怎么没跟各位大人解释解释,静王到底为何会被打入龙卫阁?” 明王明显还有些心有余悸,闻言讪讪道:“本王……本王还没来得及开口。” 继静王被带去龙卫阁之后,明王明显没有了之前的底气,不敢再跟萧祁凰冷嘲热讽,气焰被浇灭了一大半。 静王被打入龙卫阁,是任何人都始料未及的,季尚书到现在还以为是萧祁凰公报私仇,所以才如此义愤填膺。 不过也不怪他如此自以为是。 毕竟昨晚静王妃去长公主府时,时辰已经很晚,离开长公主府时已经到了宵禁时间,除了龙卫阁和街上巡逻的禁军,其他人不得在街上擅自走动。 她就算想回娘家,把这件事跟她父亲说一说,时间上也来不及。 萧祁凰笑了笑:“静王所做之事涉及谋反,季尚书方才说我把你这个刑部尚书当成摆设?我看你这个刑部尚书确实成了摆设。” 季尚书一惊,随即面露怒色:“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本宫的意思很简单,季尚书知法犯法,跟静王是同党。”萧祁凰面色冷了下来,眸心折射出凛冽锋锐的光泽,“今天下了朝,季尚书就别回去了,去龙卫阁陪静王聊一聊吧。” “长公主殿下!”季尚书脸色涨红,“你栽赃诬陷,含血喷人!静王爷绝没有谋反之意,臣也不是什么同党!” 萧祁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本宫从不会冤枉任何一人,就如昨日查抄苏尚书府,没有搜出赃银之前,苏尚书也口口声声喊着自己冤枉。” 季尚书还待争辩:“就算如此——” “皇上驾到!”高亢的唱喝声突然响起。 众人齐齐一凛,连忙整了整袍服,依着身份品级鱼贯走出偏殿,往正殿走去。 一身玄黑龙袍的天子在侍卫太监簇拥下,缓缓走到大殿正前方主位,目光环顾殿上群臣,眉眼间气度慑人,不怒而威。 群臣跪拜:“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谢皇上!”众臣起身,列队站好。 萧晏宸在龙椅上坐了下来,嗓音沉稳淡漠:“昨日查抄苏尚书府,抄出了不少家产?” 第131章 摄政长公主 众臣一凛,齐齐转头看向萧祁凰。 祁渊走出来,递上一本折子。 御前太监走下龙阶,恭敬接过折子,并转身拾阶而上,很快回到皇上面前,把折子呈递给皇上。 萧晏宸接过折子展开,看完折子上的一列列数字,嗓音沉冷如霜:“南诏这些年国库充盈,百姓的日子安稳了,朝中大臣的腰包都养肥了不少。” 大臣们齐刷刷跪下,惶恐道:“皇上明察!” 萧晏宸目光微抬,漠然道:“昨日查抄苏尚书一事,是朕给了长公主密旨,命祁将军协助长公主调查。诸爱卿若有异议,现在可以提出来。” 这句话说得很平静,没有丝毫怒火外显。 可皇帝登基六年,朝中大臣都了解他的脾气,越是平静的时候越危险。 皇上给了长公主权力,这是既定的事实,是通知,是昭告,而不是跟他们商量。 谁敢有异议,只怕下一刻就是脱去官袍,滚出朝堂。 大臣们俯身叩首:“臣等不敢!” 萧祁凰转过头,看着文武百官诚惶诚恐的姿态,眉眼染了一层讥诮:“方才在偏殿时,诸位不是很能说?尤其是季尚书,指责本宫目无君上,祸乱朝纲,嚣张跋扈,私相授受……本宫真心希望,季尚书能继续维持你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 季尚书脸色涨红,抬起头道:“自古以来,从没有长公主掌权的先例,臣……臣事先并不知情,以为是长公主僭越,所以才多言了几句,何况……何况撇开苏尚书一案不说,静王爷又犯了何事?长公主只因为静王爷说了几句公正话——” “公正话?”萧晏宸不紧不慢地开口,语调平静,却透着无法忽视的威压和冷意,“季尚书说的是,静王对苏家女儿以下犯上的言行视而不见,反而对长公主教训苏家的行为极力反对,这叫公正?” 季尚书脸色一白:“皇上!臣……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萧晏宸把折子丢在案上,锋利如刀的眸子直直落在他头上,“静王昨天御前不敬,公然顶撞朕,朕命人把他带去龙卫阁关押起来,季尚书对此格外不满,是吗?” 季尚书脸色煞白,连忙磕头:“臣不敢,臣万万不敢!” “诸位对长公主查抄苏尚书府一案有很大的不满,认为她僭越,口口声声公主不该掌权。”萧晏宸笑了笑,笑意却透着莫名的寒气,“朕可以认为,反对之人是怕步苏尚书后尘吗?” 皇上这句话说得对。 反对越激烈的人,心里越虚。 可是谁敢承认? 大臣们俯跪在地,大义凛然的声音仿佛能穿透大殿:“皇上明察!臣等该死!” “朕不用明察。”萧晏宸淡道,“今日殿上数十位官员,应该有不少人希望朕做个昏君吧?” “臣等不敢!皇上圣明!” “即日开始,长公主正式入朝参政。”萧晏宸终于宣布,云淡风轻的语气,就像在宣布一项极正常的官员任命,“为了让诸位不再有反对的理由,朕给长公主便宜行事的特权。但凡朝中有大臣涉及到谋逆、大不敬、欺君、通敌、贪墨、结党营私之罪,长公主都有暗查的权力。” 殿上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反对。 跪在地上的明王忍不住暗恨。 还以为季尚书多有骨气呢,没想到这就蔫了。 “龙卫阁以后全权听长公主调度,长公主查案期间,但有需要,各官员必须无条件配合长公主,否则视为抗旨。” “臣等谨遵皇上旨意!” “既然无人反对,那此事就这么定了。”萧晏宸语气淡淡,“薛胜。” 薛胜躬身:“奴才在。” “稍后拟旨,封祁凰为摄政长公主,有监国摄政、先斩后奏之权。” “奴才遵旨。” 萧祁凰躬身:“谢皇兄。臣妹领旨。” 萧晏宸目光微转,安静等了一阵,见无人抗议,才淡漠道:“诸位爱卿平身。” “谢皇上!”众臣战战兢兢起身,列队站好。 队列之中有人脸色发白,有人惊出一身冷汗,有人眉头微锁,猜测着皇上让长公主掌大权的心思。 难不成真如私底下传的那般,皇上有传位给长公主的想法? “皇兄。”萧祁凰拱手,“臣妹此番从雍国回来,途径云城时,被云城韩家家主韩锦程当成寻常女子强抢入府。臣妹将计就计,查出韩锦程以生病冲喜为由,纳十二三岁少女为妾,一次选八人,此次臣妹撞上的是第三次,因韩锦程被祁渊捉拿而作罢,及时挽救了那八个少女命运。” “在云城韩家宅子里,臣妹用了些手段,从韩锦程口中问出那十六名少女的去向,才发现她们根本不是给韩锦程做妾,而是被送到了中州府杏花阁。” 萧祁凰说到这里,转头看向朝中众大臣:“诸位嫉恶如仇的大人们,可知道杏花阁是什么地方?” 此言一出,众臣微微一愣。 监察御史陈大人面露狐疑之色:“听名字,难道是一处文人们附庸风雅之地?” 萧祁凰没说话,沉默地扫视着文武百官。 有人表情不解,有人若有所思,有人面露心虚之色,有人惶恐到脸色发白。 众生百态的缩影,此时就展现在眼前。 萧祁凰不动声色地把诸位大臣的表情尽收眼底,须臾,转头看向皇帝:“皇兄,杏花阁是一处特殊的青楼。” “什么?”陈御史一惊,随即面露愤慨之色,“韩锦程竟然把这些十二三岁的少女送去勾栏之地?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把无辜少女送去那种腌臜之地?简直丧尽天良,毫无人性!” 礼部尚书表情难看:“韩锦程身为云城韩家家主,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韩家应该不缺钱吧?如果是为了挣钱,这般手段反而太过冒险,而且相较于昨日查抄苏尚书府邸的结果,送几个少女去青楼,远远没有利用职权贪污来钱快。” 萧晏宸坐在龙椅上,单手支额看着殿上群臣,目光幽沉,让人心悸。 “臣以为韩锦程以纳妾为名,把这些少女大老远送到中州府,应该另有目的。”朝中最嫉恶如仇的方御史高声说道,并直接出列跪下,“皇上,韩锦程背后的目的需要彻查,但仅仅把无辜少女送进青楼这一行为,就足以被凌迟处死!” 第132章 有备而来? 什么? 群臣齐齐大惊:“这……这是什么意思?” 萧祁凰微微侧身,看向站在朝堂上的大臣,声音冷冽:“意思就是你们当中有一部分人去过杏花阁,或者收过杏花阁送来的少女,并且心甘情愿受杏花阁幕后主子的胁迫,成为跟他站在了一条船上的人。” 说罢,她从袖子里抽出一本小册子,举高在众人眼前:“这是我目前得知的,牵涉其中的官员名单,都是从韩锦程口中问出来的。” 顿了顿,“当然,这不是全部,因为还有一部分人是韩锦程也不知道的。” 她转头看向萧晏宸:“请皇兄过目。” 御前太监接过折子,恭敬呈给了皇帝。 大殿上安静得可怕。 群臣中有人悄悄抬手抹去额头冷汗。 萧晏宸垂眸看完名册,表情渐冷,一双幽深难测的眸子缓缓扫过大殿,所有心虚之人不自觉地垂下眸子,不敢跟那双锐利的眸子对视。 “方才季尚书问我,为何要针对静王。”萧祁凰视线微转,看向气势已转弱的季尚书,“因为杏花阁的幕后主使就是静王。” 什么? 群臣大惊,不敢置信地看着萧祁凰:“这……这不可能吧?” “静王一向淡泊名利,不争不抢,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长公主是不是弄错了?” “诸位大人真是天真到可爱。”萧祁凰嗤笑,“你们入朝多年,什么样的伪装没见过?还真相信淡漠名利、不争不抢那一套?” “苏尚书被抄家时,不也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冤枉?结果呢?” 大臣们面色青白交错,无言以对。 这个世道表里不一的人太多。 官扬上善于伪装的人也太多,而皇族出身的皇子们,但凡有野心的,哪个不善于隐藏? 别说皇子了,就是朝中大臣,在皇上面前表现得忠心耿耿,大公无私,私底下哪个没一点见不得人的事? 何况他们打从心底里也不认为静王真的无欲无求,此时这番辩解被戳穿,就显得特别可笑。 “杏花阁一案,全权交由长公主调查。”萧晏宸沉声开口,“凡涉及到朝中官员,只要是长公主需要问话,所有人都必须无条件配合。” 群臣跪下:“臣等遵旨!” 萧晏宸道:“朝议继续。” “皇上。”礼部尚书出列,恭敬禀报,“礼部昨日收到一份文书,东襄国有意跟南诏联姻,他们的太子殿下想求娶南诏倾凰长公主,请陛下定夺此事。” 此言一出,朝堂再次安静下来。 萧祁凰眉梢微挑,还没说话,明王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东襄国想跟南诏联姻?这是好事啊!强强联手,岂不是——” “好在哪里?”萧祁凰转头看向明王,悠悠反问,“他们想联姻,为何不是嫁公主过来?难不成南诏国力渐衰,需要主动和亲才能保证江山稳固?” 明王顿时语塞:“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殿上有人疑惑:“东襄跟南诏关系一向不错,此次为何突然提出联姻?”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既然提出来了,我们就应该回应。”萧祁凰一句话堵住了大臣们的嘴,“请礼部回复他们,东襄若想联姻,让他们的太子殿下亲自来一趟南诏,两国君臣坐下来好好谈。” 东襄跟南诏关系一向不错。 大概是因为两国都挺富庶,一来社稷稳定,二来国力相当,无需通过开疆拓土来强大自己——当然,若东襄和南诏真要打起来,以南诏目前的实力,应该还会略胜一筹。 只是不管是谁,想要彻底吞并另外一国都不太可能。 因此这些年彼此一直维持着心照不宣的和睦,连联姻都是毫无必要。 所以东襄此番提出求娶长公主,太过突兀,选择的这个时机也太过巧合。 萧晏宸语气沉着:“就照长公主说得办。他们若想联姻,请太子亲自过来谈。” 礼部尚书应下:“是。” 散朝之后,萧祁凰没在宫里逗留。 她接下来要忙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静王一案,其他事情暂时还没打算插手。 出宫之际,她和祁渊在街上被人拦住。 昭京上城不可策马狂奔,萧祁凰骑马的速度并不算太快,因此前面出现两个人拦住她的坐骑时,她勒住缰绳的动作也并不慌乱。 两个身穿白色袍服的侍卫挡在马前,待她马匹停下,恭恭敬敬跪下,抱拳朝她行礼:“冒犯长公主,请长公主殿下恕罪。” 萧祁凰看他们身上的穿着,就知道他们是国师府的人,这一代国师姬清尘脑子不太好使,府里所有人清一色白衣,而且是没有任何花纹的白衣,看起来就跟出殡一样。 国师府本来就冷冷清清。 府里下人如此穿着,进府一看,就跟去了灵堂一样。 不过这是姬清尘的喜好,谁也管不着。 萧祁凰居高临下看着他们:“什么事?” “国师大人请长公主殿下到国师府一叙,有重要事情相商。” “本宫有要务在身,没空搭理他。” 两人跪在地上,重复道:“请长公主前往国师府一叙。” 祁渊策马上前,拔出腰间长剑,声音冷硬:“滚。” 两个白衣侍卫急速闪身退后,却还维持着跪立的姿势不变,可见身手利落。 “请长公主殿下到国师府一叙,国师大人有姬兰羽的消息禀报长公主。” “姬兰羽”三个字一出,空气微微凝滞。 萧祁凰顿时眯起眼:“原来是有备而来。” 第133章 国师意欲何为? 她想知道姬清尘在玩什么把戏。 国师府里来来往往的侍卫和丫鬟,清一色白衣丧葬风,入眼没别的颜色,只有纯白。 就连院子里种植的花树,都是偏白色的梨花和杏花——十月深秋的季节,只有国师府的梨花和杏花还能开得这么好。 可能是因为国师擅长奇门遁甲术。 领一个国师职责,朝中事务不需要他操心,平日里除了占卜国运和观测天象之外,没有其他事可做。 闲暇之余捣鼓一些奇门遁甲术,显得国师府越发高深莫测。 萧祁凰跟在引路的侍卫身后,往国师所在的主院走去。 抵达书房门外,侍卫恭敬禀报:“大人,长公主殿下来了。” 房里传来清冷的声音:“让长公主一个人进来。” 祁渊眉头微蹙,神色冷沉。 “无妨。”萧祁凰淡道,“我一个人进去。” 房门被推开,一股沉香味扑鼻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整排巨大的檀木书架,书架上罗列着各种各样的书籍,萧祁凰转头看去,见一袭白袍色泽纯净的国师坐在窗前大雕椅里,阳光透窗而过,落在他身上,衬得他整个人圣洁犹如谪仙。 萧祁凰脚下停顿片刻。 南诏国师姬清尘,容貌气度跟他的名字一样,有种脱俗出尘的感觉,他的能力也配得上国师这个身份。 他的师父是南诏上一任国师,深得父皇信任,占卜预测很少出错,活到八十九岁寿终正寝。 姬清尘是老国师唯一关门弟子。 南诏以前流传着一种说法,说国师是为了国运而生,一代国师效忠一代皇帝,皇帝崩,国师寂。 历史上记载也确实如此。 父皇驾崩之后第三天,老国师寿终正寝。 新帝萧晏宸即位时年方二十,而新国师姬清尘年十八。 这一代的皇帝跟先帝有所不同。 他虽然相信国师占卜的大部分事实,但他对国师的倚重很少,登基六年,主动召见国师的次数只有两次。 一次是预测了他此生无子,萧晏宸信了,此后心无旁骛地准备禅位之事,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第二次国师占卜长公主此生容易被情所困,不适合做天子。 萧晏宸不置可否,禅位给萧祁凰的态度没有因这句话而改变,反而在萧祁凰说要去雍国解梦时,毫不反对地由着她去了。 自那之后,皇帝没再主动召见过国师。 萧晏宸骨子里有着自己的坚持,不会盲目相信命运。 所以回想这些日子姬清尘的态度,萧祁凰心里不由猜测,他是不是因为地位不再那么崇高而有了危机意识,所以才屡屡在皇帝面前谏言,试图通过占卜之术改变皇帝的决定? “请长公主关上房门。”清冷嗓音传来,姬清尘目光从书里抬起,转头看向窗外,“今天的天气真好。” 萧祁凰随手将房门带上,姿态闲适地望向姬清尘:“你怎么会知道姬兰羽?” 姬清尘没说话。 萧祁凰目光落在姬清尘脸上,眉眼忽然浮现深思:“国师姓姬,姬兰羽也姓姬……国师容貌清俊,姬兰羽也漂亮得世间难寻,你们是否有着什么血缘上的关系?” 话音刚落,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萧祁凰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屏风,可地动山摇的感觉很快,转瞬即逝,等她回过神来,眼前又是一片风平浪静。 只是画面不一样了。 方才还是在沉香混合着松墨香的书房里,这会儿眼前却是一片桃花盛开,如火如荼。 几个粉衣少女坐在桃花树下,有人在抚琴,有人在吹箫,有人在烹茶,有人在画画。 萧祁凰知道这是姬清尘的把戏,面上不但未见惊慌,反而流露出几分嘲弄:“国师这是闲得发慌了,想在本宫面前卖弄你那点雕虫小技?只是区区一个障眼法,是打算困住谁?” 姬清尘宽大的袍袖一拂。 眼前像是刮起了一阵风,转瞬少女们又消失不见了。 杏花树下出现一个少年。 一个身着月牙白袍服的少年,精致如玉的脸,清贵如画的眉眼,修长纤细的身段……远远看去,就像画中走出来的少年,而不是现实中会存在的真人。 但萧祁凰知道,这个少年是真实存在的。 他是姬兰羽。 东襄十三皇子。 萧祁凰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少年。 他像是孑然一身,独自立于天地之间,那样孤寂而落寞,最重要的是,他转过头来时,嘴角溢出一抹血色,嘴唇泛青,俨然一副中了毒的样子。 萧祁凰微微眯眼。 “姬兰羽已经做了东襄太子,但他中了毒。”姬清尘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无悲无喜,波澜不惊,“他的宿命跟裴子琰似乎有些相似,只是一个先中毒后做太子,一个先做了太子后中毒……长公主殿下,你三年前为裴子琰去了雍国,如今不知道是否愿意为了姬兰羽,再去一趟东襄?” 萧祁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比起姬兰羽,本宫更想知道国师意欲何为。”她声音平静,透着刺骨的寒凉,“国师所做的这一切,无非就是想让本宫远离朝堂,放弃帝位,或者被迫放弃帝位。南诏的国师不是藏着掖着的鼠辈,不如直接说出你的目的。” 姬清尘沉默下来,半晌没有说话。 “江山的归属从不由国师决定,你没有这个权力。若非要干涉,那就是僭越。”萧祁凰声音淡漠,“本宫是否可以认为,国师对南诏已有异心,不再有资格坐在国师这个位子上?” “臣的国师之位是皇上亲封——” “皇上亲封的臣子多得去了,有意图不轨之人,照杀不误。”萧祁凰打断他的话,“难不成皇上提拔了谁,就要保他一辈子不死?” 姬清尘又沉默了须臾,才道:“姬兰羽——” “如果你想用姬兰羽威胁本宫,本宫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打错了如意算盘。”萧祁凰忽然转身,抬手朝着虚空的方向一拍,“砰!” 本来空无一物的地方,骤然响起了门板轰然倒塌的巨响。 站在书房外的祁渊下意识地上前:“殿下。” 萧祁凰嘴角微扬,转头看向坐在窗前的姬清尘,嘲弄地开口:“国师大人,你的书房门板质量似乎不太好,本宫会出钱替你修补一下。另外,奇门之术修炼得也不到家,还需要多下一番功夫。” 第134章 是你搞的鬼? 门板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少了一扇门的书房顿时失去了几分庄重和威严,看着有些滑稽。 祁渊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姬清尘起身走了过来,看着萧祁凰:“长公主可知道,你的梦境是怎么回事?” 萧祁凰皱眉:“是你搞的鬼?” 姬清尘眼神微垂,沉默片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国师为了国运而生,先师收我为弟子,我就只能忠于南诏,不会心存异心。” 萧祁凰挑眉,看着他跟往日截然不同的态度:“那你就是纯粹想跟本宫作对。” “……并不是。”姬清尘否认,随即语气淡漠道,“臣并非要跟长公主作对,而是为了——” 萧祁凰淡问:“姬兰羽真的中了毒?” 姬清尘一卡,语调不辨喜怒:“殿下很关心他?” “你既然用他来威胁我,就应该知道,本宫对他确实有几分关心。”萧祁凰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否则你何必多此一举?” 姬清尘抿了抿唇,沉默片刻:“他死不了。” 萧祁凰转头往外走去,踩着倒塌在地的门板,头也不回地离开国师府。 祁渊转身跟了上去。 姬清尘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离开,眼神里有晦暗不明的色泽翻涌。 离开南诏这三年,她似乎并非完全是为了裴子琰。 放眼南诏,能破解他奇门遁甲术的人不超过三个人,萧祁凰这么一个皇族长公主,三年前离开南诏时不过十六岁,芳龄正佳,而今不足二十,就轻而易举破解了不说,还认为他的奇门遁甲是雕虫小技。 “大人。”一名护卫上前,迟疑地看着倒地的门板,“这……” 姬清尘眉眼一冷,恢复淡漠高冷的模样:“何事?” “城里来了两个人,是生面孔,自称有重要的情报要跟大人禀报。” 姬清尘眉眼浮现寒意:“什么人都能见本国师?” “属下知错。”护卫低头,惶恐地开口,“但是那两个人提到了长公主,说知道长公主的阴谋。” 姬清尘眯眼,眼底寒光微闪:“带他们过来。” “是。” 不大一会儿,两个素衣打扮的男子被带进国师府,容貌没什么特别,中等身材,穿短打衣衫,年纪三十多岁,扔到人群里过目即忘的那种。 只是眼神里偶尔闪现的精光,证明了他们非普通人的身份。 两人被带到国师府书房外。 一路走来,两人心里忍不住嘀咕,南诏国师府的气氛真是诡异,来来往往的下人全都是一身白色。 身份崇高的国师住这里,就一点也不忌讳? 他们来到南诏皇城已有五六天,小心翼翼待在人群里,苦思冥想着见到南诏皇帝的机会,但这无疑难如登天。 而且他们听到的传闻是,皇帝很宠爱萧祁凰这个妹妹。 如果他们贸然去皇上面前揭露萧祁凰的野心,皇帝一怒之下只怕会杀了他们,而且他们很难见到皇帝的面。 所以只能另想办法。 打听了四天,终于打听到国师跟长公主不和。 南诏长公主回来之后,朝中有不少人对她不满,但长公主底气太足,有皇帝和太后护着,短短几天之内,居然把皇族王爷都弄进了牢里。 所有跟她作对的人,都受到了惩罚。 唯有国师安然无恙。 所以他们决定从国师府入手。 如果继续让她这么嚣张跋扈下去,她很快就会用雷霆手段在朝中站稳脚跟,到时候就更不好对付她了。 他们还打听到太子殿下被困在了祁大将军的府里。 他们想潜进将军府救出太子,但发现很难,将军府虽然看起来不是那么奢华,也不像亲王府和国公府那么大,甚至里面守卫也不是很多,但都是高手,潜进去却难如登天。 他们担心耽搁时间太久会误事,思来想去,只能从这位国师入手。 见到国师的面,两人面面相觑。 南诏国师是要选美吗? 这么年轻清冷的男子,竟然是精通占卜预测的国师? 姬清尘负手而立,冷眼看着眼前这两个眼神乱晃的男人,声音漠然:“你们要见本国师?” 两人连连点头,并施礼道:“见过国师大人。” “什么事?” 两人转头看了一圈,见有护卫在,不由开口:“请国师大人屏退左右。” “有事说事,没事就滚。” 两人对视一眼,像是有些迟疑。 其中一人上前两步,压低声音,以一种邀功的口吻说道:“国师大人,长公主有自立为帝的野心。” 姬清尘表情微顿,眼睛眯了眯:“你说什么?” “长公主有自立为帝的野心。”他重复一遍,“祁大将军早就投靠了长公主,他们想在边关自立为帝。” 姬清尘:“……” 探子怕他不信,低声道:“国师大人,我们说的都是真的。” 姬清尘敛眸,语气淡漠:“你们是雍国人?” 两个探子一僵。 “奉旨而来?” “……” 姬清尘眼底渗出寒意,正想转身走进书房,一垂眼看见躺在地上的门板,表情微顿,随即他脚下一转,往内院而去:“杀了。” 空气中响起“嗖”的破风声。 “国师大人!国师大人!我们说的都是真的——” 两个白衣高手现身,杀气腾腾地朝他们袭来。 两人狼狈之下急速躲闪,边打边朝着国师离开的方向喊道:“长公主得了雍国边关三座城池,就是为了占地为王,他们要在那里招兵买马——呃!” 寒光如流星一闪。 两个人同时僵住,瞳孔睁大,脖子上出现同一条细如发丝的血痕,慢慢地渗出血,随即仰面栽倒在地上。 萧祁凰不知道国师府发生的这一出。 不过近日来皇城有可疑探子出现一事,祁渊早就留意到了,原以为雍国会派来什么深不可测的高手,没想到却是两个无头苍蝇,在皇城里来来回回溜达几天,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以至于她都懒得出手对付他们。 至于这两个探子去国师府一事。 她是第二天才知道。 并且还知道那两人已经死在了国师府,她心里不由纳闷,姬清尘的行为实在古怪,让人不解。 若说他有异心,她其实是不太相信的。 毕竟历代国师的弟子都要经过考察,而且唯有心无旁骛之人,才能学好国师该具备的技能。 若姬清尘真有异心,老国师那一关他都过不了。 他这几天所有的行为看下来,只有一个目的——他纯粹就是不想让萧祁凰做皇帝。 第135章 云骁然,好久不见 但两个探子死在国师府,却并非一点动静都没有。 已经顺利进入昭京的云骁然,此时穿着一身不太起眼的青衣,住在昭京某个不太起眼的客栈里,等了半天,才等到一个手下匆匆而来:“公子,那两个探子被处置了。” 云骁然倏地握紧双手,面色苍白。 他奉旨来南诏戴罪立功,一路上被人盯梢,几次乔装打扮才顺利进入昭京,可进了城才发现毫无着手之处。 那两个探子比他先到三天,想来已经打听到一些消息,云骁然暗中留意着他们,一来担心他们被人盯上,二来也想看看他们能不能顺利取得跟国师的合作,所以才一直没有联系他们。 没想到两人出师未捷身先死。 他带来的人本就不多,路上折了几个,跟着他进城的只剩下三个人,几乎举步维艰。 这两个探子没了,证明跟南诏国师合作的希望已经断绝,并且连消息都闭塞了。 云骁然端起茶盏喝了口茶,眉心沉郁。 “公子。”手下压低声音,“南诏静王被关押了起来,但明王还是自由身,且野心勃勃,如果我们跟他合作……” 云骁然眉心微拧。 这个明王跟萧倾雪……不,应该叫萧祁凰,他们兄妹不和,主要原因在于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并且萧祁凰是当今皇帝的亲妹妹,当今太后的亲女儿。 云骁然乔装打扮,一路隐姓埋名来到南诏,因为处处需要隐藏身份,路上诸多不便,导致他来到昭京之后,打探出来的消息寥寥无几。 暂时他只知道萧祁凰被封为摄政长公主,拥有参与朝政的权力——这对他来说,简直是有点不可思议的。 当然,云骁然打死都不会想到,当今皇帝有传位给妹妹的想法,如果他消息真有这么灵通,他就会意识到所谓的挑拨离间毫无意义,不管跟明王合作还是跟国师合作,都注定是一个失败的结果。 他只知道自己眼下有一个任务,就是必须让皇帝知道萧祁凰的野心,让他们兄妹反目,并因此释放雍国太子殿下。 云骁然这般想着,走到简陋的书案前,打算写一封信悄悄送给明王,然而他刚提起笔,房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一个黑衣轻甲精锐站在门外,冷冷看着云骁然。 他的身后还跟着四个亲兵。 云骁然脸色刷白,不自觉地站起身:“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当先的轻甲黑衣精锐一挥手:“拿下!”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们公子!” “我犯了何事,你们凭什么抓我?放开我——” 噗呲一声。 长剑穿胸,两个护卫栽倒在地。 云骁然转头看去,面上血色尽褪。 两个亲兵一左一右钳制住他肩膀,粗暴地把他往外拖去。 云骁然的挣扎无济于事。 他很快被人带到了长公主府。 萧祁凰躺在庭院摇椅上,眯着眼晒太阳。 深秋寒冷,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暖洋洋的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 椅子旁摆着一张茶案,案上香茶、蜜饯和点心俱全。 云骁然被人推到庭院里,一脚踢跪在青石板上,膝盖落地响起“咚”的一声响,惊醒了昏睡中的萧祁凰。 她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憔悴的男子,眉梢微挑,嘴角忍不住扬起:“云少将军,好久不见。” 云骁然咬着牙,想从地上站起身。 然而膝盖刚离开地面,尚未站直,身后一只脚狠狠踹到他腿上。 砰! 他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云少将军不是应该在雍国的刑部大牢里吗?”萧祁凰好奇,“这是越狱了,还是被释放了?” 云骁然缓缓抬起头,一张脸疼得煞白。 他看着萧祁凰,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南诏长公主隐姓埋名去雍国,纡尊降贵做一个医女,不觉得太委屈了吗?” 萧祁凰重新躺回椅子上,语调疏懒:“本宫是做一个医女,还是做长公主,都是本宫的自由,不像你,从少将军成为阶下囚,是被迫。” 云骁然攥紧双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上次见面时是夏季,他还是雍国少将军,她是晋王妃,并且即将成为太子侧妃,所有人都看不起她。 原以为雪瑶成为太子妃之后,云家从此就是皇亲国戚,一跃成为雍国最显赫的门庭。 可世事难料。 谁也没想到萧倾雪居然是南诏长公主。 而云家转瞬成了阶下囚。 云骁然想到还在大牢里的母亲和妹妹,想到皇帝让他戴罪立功的旨意,终于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处境,一颗心缓缓沉入谷底。 “放心,本宫不会对你如何。”萧祁凰嗓音散漫,“本宫昨日接到情报,你的父亲率领麾下兵马,已经直奔雍国京城而去,你们的皇帝陛下这会儿应该已经心急如焚,急着跟你父亲谈判了。云少将军有没有觉得,皇位近在咫尺,你完全可以取而代之?” 云骁然一僵,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父亲率兵攻向京城? 他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对,他这一路赶来,小心翼翼隐匿着踪迹,生怕被人发现身份遭来杀机,又哪敢大张旗鼓地打探雍国的消息? 没想到…… 云骁然四肢发冷。 皇位当真近在咫尺吗? 纵然他利欲熏心,也知道父亲率兵攻打京城不是必胜之仗,反而会惹怒皇上,倾整个雍国兵力抵挡云家军的侵袭。 不出两个月,雍国就会陷入一片内乱。 若是各地势力纷纷揭竿而起,想要自立为帝,雍国顷刻间就会陷入战火连天的混乱…… 第136章 雍国内乱 啪! 坚硬的剑鞘破风而来,狠狠抽上他的背部,像是携裹着雷霆万钧之力。 云骁然脸色刷白,整个人毫无预警地扑倒在地上,后背被抽到的地方迅速肿胀,剧痛让他脑子晕眩了好半晌。 他死死咬紧了牙关,才没让惨叫声出口,可额头极速渗出的冷汗已述说了他的痛苦。 “带下去关起来吧。”萧祁凰淡道,“不必用他用刑,也不必过于苛待,留着他的命,以后说不准还有用。” 祁渊抬手示意。 两个亲兵走过来。 云骁然抬起冷汗涔涔的脸,迷蒙着一双眼,充满怨恨地看向萧祁凰:“太子殿下在哪里?我要见他。” 萧祁凰眉梢微挑,大发慈悲地说道:“既然如此,就把他跟裴子琰关在一起。” 两名亲兵领命,把云骁然带了下去。 萧祁凰抬头望了望天。 还有两个月就到年关了,她已预感到,接下来的两个月一定会很忙,忙得脚不沾地。 不过也好。 早点忙完这一堆乱七八糟的,说不定还来得及好好过个年。 “雍国皇帝派云骁然来了南诏,派武王去了东襄,如今云骁然离间失败,只剩一个武王。”萧祁凰站起身,漫不经心地开口,“他跟东襄应该已谈出了结果。” 祁渊点头,正要回话。 萧祁凰却接着说道:“不过没关系,东襄目前尚在掌控之中,不足为虑。” 祁渊神色微怔,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她在国师府提到的姬兰羽。 他近期刚得到情报,东襄老皇帝病危,被立为储君的是十三皇子姬兰羽,皇帝一旦驾崩,新帝就会顺势即位。 但是姬兰羽中了毒。 东襄朝中局势比起正在内战的雍国,混乱程度不遑多让。 祁渊不关心他国内政,可他突然很想知道,殿下跟姬兰羽是什么关系?她怎么会认识姬兰羽? 姬清尘提起姬兰羽,目的是什么? 接下来几天,萧祁凰每天两点一线,穿梭于龙卫阁和长公主府之间,审问着刑部尚书和静王。 十月十六,长公主府管家拿了份帖子过来,禀报道:“启禀殿下,武安侯府一早送来了帖子,说是请明月姑娘明日去侯府赏花。” 明月眉头一皱,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穆流枫到现在还没死心? “我没空。”她冷道,“这个季节办赏花宴?他是有病吗?” 管家沉默片刻,看向萧祁凰:“侯府差人送帖子的时候,托我带了句话,说穆侯爷已经在议亲了,以后不会再缠着明月姑娘。” 萧祁凰心头生出一股怪异之感。 姜明月冷冷一笑:“他成不成亲与我何干?只是不知哪家姑娘这般倒霉,被他这个没品的东西看上了。” 管家把话带到之后,见长公主没什么吩咐,很快告退离开。 萧祁凰眉眼淡漠:“穆流枫那个外室肚子应该不小了。” 姜明月脸色不太好看。 每次提到这两个贱人,她就很难有好心情。 “算算日子,姜衔月肚子确实不小了。”她皱眉,“穆流枫应该是急于娶一个正妻,然后再把姜衔月带回府……只是暂时还没听说他相看的是哪个女子。” 如果那个女子无法拒绝,那最好是个泼辣性子,搅得侯府不得安宁才好。 明月不想让穆流枫影响到自己心情,所以懒得去想他们家那一摊烂事。 只是此时她们都没有想到,穆流枫为达目的,能不择手段到什么地步。 气候越来越冷,从深秋进入了初冬。 十月底第一扬雪降临的时候,雍国彻底大乱的情报如雪片般飞向各国,南诏接到的情报最多。 裴子琰离开之后,睿王成了最有希望的下一任储君,然而储位还没立下,云宝成攻破旭阳的消息就传到了京城,皇帝大惊失色:“攻破了旭阳?” “回皇上,康州、安崖和平宁都没能拦住云宝成,丞相大人已经被云宝成手下的人乱刀砍死!”定国公站在殿上,一身狼狈,身上血迹斑斑,“臣在护卫拼死保护下,才能赶回京城报信,可云宝成的大军势如破竹,正往京城而来,请皇上早做应对!” 大臣们纷纷色变:“云宝成这是真的要造反不成?” “谋逆犯上者,人人得而诛之!” “看来南诏使臣说的没错,云宝成确实狼子野心!” 皇帝脸色铁青,一时间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定国公,朕命你即刻挂帅,调京畿、辅都六万兵马,抵御云宝成,若能取下云宝成的头颅,朕……朕封你做异姓王!” 定国公一怔。 他虽然伤了一条腿,走路有点跛脚,但领兵没有问题,舞刀弄枪也没有问题,只是…… “皇上三思啊!”朝中有大臣跪了下来,“云将军能征善战,撕破脸只会让他更无所顾忌,当务之急应该安抚,求皇上三思!” “丁大人说得没错,皇上,眼下不宜跟云大将军撕破脸!” “住口!”皇帝勃然大怒,“云宝成无视圣旨,不听解释,朕还要继续纵容不成?!等他领兵打到京城,朕是不是应该把这张龙椅拱手让给他才行?” “皇上——” “来人,取虎符!”皇帝厉声命令,“命定国公挂帅出征,告诉云宝成,若他还要继续放肆,朕即刻杀了云家九族,一个都不会留!” 定国公跪下:“臣领旨。” 朝堂上瞬间人心惶惶。 谁也没料到内战会来得这么快。 定国公领旨整军出发,却无法阻止朝中大臣生出的不安,暗潮汹涌之下,已经有人悄悄收拾好行囊,计划着让家人乔装打扮,提前离开京城避风头去。 不管此次云宝成造反是因为云家被下狱,还是因为他本就野心勃勃,正好趁这个机会揭竿而起,都注定了最终的结果一定是你死我活。 两军交战——即便都是内战,也注定会伤亡惨重。 一旦云宝成大军攻进皇城,所有跟他不是一派的大臣,下扬绝对凄惨无比。 所以提前离开才是上策。 然而皇帝显然更清楚人性。 定国公领兵出发之后,他在朝中下旨:“即日开始,城门戒严,朝中官员属眷不许离开一步,否则视为图谋不轨,定杀不饶!” 大臣们如坠冰窖。 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大殿之上。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云宝成大军兵临城下,皇城里尸横遍野的惨烈一幕。 朝中一片压抑,犹如山雨欲来。 雍国于十月底,正式进入内战状态。 第137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武安侯穆流枫求娶姜明月无果之后,被皇上杖责十五,在家养伤的日子里安分得很,但他的婚事已经成为穆夫人的心头病,这些日子她隔三差五见这个夫人,见那个夫人,就是想为儿子说一门户当户对的亲事。 但结果都让人失望。 穆流枫三年前闹出那般辱没门风的事情,皇上下旨取消他跟姜明月的婚约,三年后他又因为姜明月一事被杖责,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武安已经失了圣心。 且穆流枫文不成武不就,以后难成大器,侯府注定要没落。 昭京达官贵胄之家,个个避之唯恐不及。门第太低的女子,穆夫人又看不上。 眼看着姜衔月肚子越来越大,所有人都在暗戳戳等着看笑话,谁也没想到,穆流枫的婚事居然成了。 昭京权贵们可能打死都没想到,穆流枫求娶的女子居然是国舅府的女儿——虽然是凤家年纪最小的庶女,但国舅府是太后母族,当今皇帝和长公主的亲舅舅家,就算是个庶女,也不知多少权贵公子争相求娶。 这个节骨眼上,她竟然要嫁给失了圣宠的武安侯,不得不说,惊掉了一众下巴。 这桩婚约一出,第一个坐不住的人就是太后,她勃然大怒,紧急召见女儿进宫,询问情况:“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嘉嘉会跟穆流枫扯上关系?这桩婚事是谁做的主?” 萧祁凰坐在她跟前,手执一盏茶:“母后先息怒。这桩婚事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消息是今天刚传出来的。” “你舅母脑子进水了吗?”太后脸色难看,“那穆流枫是个什么东西?嘉嘉就算不是她亲生女儿,也是堂堂国舅府的姑娘,她这是想把嘉嘉往火坑里推?” 堂堂国舅夫人就这么糊涂,不声不响给女儿弄了这么一桩婚事,是嫌日子过得太顺了是不是? 就算嘉嘉是个庶女,嫁出去也代表国舅府的脸面,以后的夫君就是国舅府的女婿。一旦跟武安侯府结了亲,凤家一向清贵的名声都要受到侯府拖累。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太后眉眼笼罩着一层阴霾,心情糟糕透顶。 她生气的不仅仅是一个侄女的婚事,而是这桩坏事带给凤家的影响。 “母后不必着急上火。”萧祁凰不疾不徐地开口,“我已经让人去问明情况,不管穆流枫在打什么主意,儿臣都不会让他得逞。” 太后面色不虞:“嘉嘉虽然是凤家庶女,却也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心性善良,知书达理,穆流枫若是敢打什么不该打的主意,哀家饶不了他。” 顿了顿,她转头吩咐:“来人!” 大太监躬身上前:“太后娘娘。” 太后冷道:“即刻传国舅夫人进宫,哀家要见一见她。” “是。” 萧祁凰敛眸沉默着,目光落在手里的茶盏上,眉心微蹙:“我怀疑舅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穆流枫手上。” 太后一怔:“把柄?” 萧祁凰缓缓点头:“且不是一般的把柄。” 穆流枫因为明月一事惹了圣怒,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不仅仅是那点皮肉之痛,而是他跟明月之间再无可能。 穆家跟姜家联姻不成,他的外室又大着肚子进不了门,侯府如今地位一落千丈,哪怕还挂着个侯爵,却早已没了实权。 穆家在权贵之列,地位不是一般的尴尬。 他现在确实该着急了。 再加上他牵扯进杏花阁一案,说一句狗急跳墙也不为过。 萧祁凰搁下茶盏,起身道:“母后先消消火,儿臣这就出宫问明原因,绝不让嘉嘉表妹嫁进穆家这个火坑。” 太后点了点头:“尽快弄明白隐情,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萧祁凰应了下来,转身离开。 事出反常必有妖。 国舅府是太后母族,显赫至极,就算府中儿孙皆不成器,只要有太后在一天,就能保证他们的富贵。 何况凤家子孙压根算不得不成器。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没理由蹚穆家这摊浑水。 回到长公主府时,明月已经回来禀报了消息:“殿下,这桩婚事是国舅夫人跟穆夫人商谈的,已经定下了婚期,就是腊月初六。” 时间太赶了,像是生怕被人搅黄了一样。 萧祁凰微默:“有没有问明原因?” 明月迟疑片刻:“听说是穆府赏花宴上,嘉嘉姑娘落水,被穆流枫所救,而且是当着很多女子的面被救起来,当时嘉嘉姑娘冻得瑟瑟发抖,可能来不及看清救她的人是谁,两人靠得太近了一些,所以就……” “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一点消息没露?” “穆家是昨天的赏花宴。”明月垂眸,“嘉嘉姑娘落水之后,很快被送回了凤家。国舅爷身份贵重,去赏花的几个姑娘不太敢瞎传,这件事就一直没露口风。” 萧祁凰声音淡漠:“事后国舅夫人就答应了这桩婚事?” “是。” “此事必有隐情。”萧祁凰望了望天色,声音清冷,“让于嬷嬷去凤国舅走一趟,本宫要见凤嘉宁。” 明月缓缓摇头:“凤家已经有了说辞,嘉嘉姑娘因前几天落水受了风寒,正卧床不起,国舅夫人给她请了大夫,这几天一直在喝药呢。” 萧祁凰冷笑连连:“冬日里气候本就寒凉,女孩子怕冷,恨不得穿得越厚越好,怎么会往湖边去吹风?又怎么会那么巧就落了水?这件事若说没有猫腻,就是把人都当成了傻子!” 说罢,她起身往外走去:“备马!本宫亲自去一趟国舅府。” 第138章 你真是糊涂! 凤家当年武将起家,凤家老将军——也就是太后和凤国舅的祖父,是开国先祖最信任的将军,得封护国公。 护国公战功赫赫,半生征战沙扬,打下了南诏半壁江山。 只可惜凤家几个儿子全部战死,最小的儿子战死沙扬时才十七岁,连个子嗣都没留下。 长子膝下也只有一个三岁的女儿。 凤家满门只剩下老夫人、两个女儿和长媳,以及这个三岁的孙女,满门妇孺。 这两个女儿其中一人就是太后的母亲,凤家长女。 凤家男丁战死,为了凤家后继有人,凤家长女没有出嫁,而是留在家里招了婿,生下当今凤国舅和太后娘娘。 所以太后这一代,凤家没有庶子庶女,人口简单。 太宗皇帝感念凤家一门忠烈,把凤家女儿赐婚给了自己的儿子,做了太子妃,后来成为皇后,再成为太后。 而凤国舅则娶了当时的户部侍郎宋翦之女宋蕙。 因为凤家男丁凋零,急需开枝散叶,所以凤国舅除了宋蕙这个正妻之外,另外又纳了两房妾室。 如今凤国舅有子女共七个。 原配嫡子两个,庶子两个,嫡女一人,庶女两人。 十年前,宋侍郎病逝,宋氏一门失去了支撑,留下两个不擅长读书的儿子。 而宋蕙自从嫁给凤国舅之后,当家主母做得还算通情达理,孝顺婆母,不会苛待庶子庶女,两个庶子的饮食起居和嫡子一样,该读书的读书,该习武的习武,庶女出嫁规格跟嫡女亦无区别。 她父亲去世之后,她在凤家更加贤惠,几乎挑不出错处,这些年操持内宅,一个个完成了子女的终身大事。 如今只剩下一个最小的庶女凤嘉宁还没出嫁,谁也没想到,她会把这个女儿嫁给处在风口浪尖上的武安侯。 萧祁凰抵达国舅府时,凤国舅和宋氏正在吵架,吵得几乎不可开交。 “你简直就是个蠢货!”凤国舅气得口不择言,唾沫星子乱飞,“那穆流枫是个什么东西?你巴巴带着女儿去参加什么赏花宴,害得嘉宁落水生病不说,还要嫁给那个品行低劣的混账!你是要把凤家多年忠烈之名毁于一旦!” 宋夫人眼眶发红:“我也是没办法——” “没办法个屁!”凤国舅怒吼,“那穆流枫是个什么货色,你不知道吗?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你上赶着凑人头,是不是觉得凤家这几年日子过得太顺了?!你那个不成器的侄子自己做错事,就该承担后果,而不是拖凤家下水!我告诉你——” “国舅爷。”房门外响起催促声,“甄公公正在前厅等着呢,太后娘娘召见,可耽误不得啊。” 凤国舅声音一卡,冷冷说道:“凤家一门忠烈,名声不容玷污,跟穆流枫的婚事我绝不会同意,就算让嘉宁常伴青灯古佛,我也绝不会让她嫁到穆家去。” 说罢,冷冷拂袖而去。 凤夫人眼眶发红,独自站了片刻,走到镜子前,整理好身上的衣服,深深吸了口气,把表情调整好,才转身往外走去。 萧祁凰骑马抵达风国舅府大门外,正好遇上出府的国舅夫人,双方见面,国舅夫人一怔,随即屈膝行礼:“臣妇参见摄政长公主。” “舅母不必多礼。”萧祁凰翻身下马,平静地看着国舅夫人,“舅母这是要进宫?” 国舅夫人大抵猜到了她来的意图,目光微垂,轻轻点头:“太后娘娘召见。” 萧祁凰淡道:“甄公公,本宫要跟舅母谈谈,太后那边稍等片刻。” 说罢,径自抬脚往国舅府大门走去。 甄公公点头:“是。” 国舅夫人心头一沉,不得不转身回府。 国舅府下人行礼的行礼,去书房通知国舅的通知国舅,等到萧祁凰被引到内厅坐下喝茶时,凤国舅匆匆赶了过来,恭敬地朝萧祁凰行礼:“臣参见摄政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 “舅舅免礼。”萧祁凰在主位坐了下来,“本宫今天过来是为了何事,舅舅、舅母应该都清楚,我不想多言。” 她看着凤国舅沉冷的表情,以及国舅夫人苍白的脸色,淡道:“说吧,什么原因?” 凤国舅在一旁坐了下来。 国舅夫人低着头,还想搪塞:“嘉宁不慎落水,恰好被武安侯所救,一来有救命之恩,二来男女授受不亲,众目睽睽之下,不成亲没办法交代。” 萧祁凰嘴角微扬,看向凤国舅:“舅舅,事实当真如此?” 凤国舅脸色难看,低着头不说话。 “本宫既然亲自走这一趟,必然是要弄清楚真相的。”萧祁凰端起茶盏,敛眸轻啜一口,“若舅母不愿意说出实情,本宫只能派人去查。这个节骨眼上,你们要蹚穆家的浑水,应该不是脑子不清醒,大抵是有把柄落在穆流枫手里?” 国舅夫人面色越发苍白。 “不是国舅府做错事,就是宋家有人做错了事,想要查清真相并不难。”萧祁凰放下茶盏,漫不经心一笑,笑意却透着几分寒凉,“只是当证据确凿时,只怕连补救的机会都没了。” 国舅夫人面上浮现惶恐之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长公主殿下,臣妇知错,臣妇知错了!” 萧祁凰面色微敛:“舅母说吧。” “是臣妇的侄子……”国舅夫人痛苦地开口,“他被穆流枫算计了。” 萧祁凰皱眉:“如何算计的?” “臣妇的侄子惟安风流好色,时常流连花丛,不知何时跟穆流枫结识上了,今年夏天,穆流枫送给他一个美人……” 国舅夫人声音哽咽,既有对侄子不成器的痛心,又有对自己的悔恨自责,“惟安原本以为穆流枫是想通过他巴结国舅府,沾沾自喜地把美人留了下来,收作妾室,却不知是给自己埋下了隐患。” “这个月初,穆夫人找到臣妇,想让穆流枫跟嘉宁结亲,臣妇觉得她在异想天开,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的建议,没想到她却说……她说武安侯送给臣妾侄子的那个美人年方十四,若是在以前,臣妇兴许也没这么害怕,可近日……近日长公主殿下在查的杏花阁一案……” 第139章 舅母实在是蠢 有了危机意识,就意味着消息的泄露。 武安侯就是其中之一。 他为了达到目的,在国舅夫人面前添油加醋,蓄意恐吓,想吓到国舅夫人并不难。 凤国舅清楚这一点。 武安侯即便没上朝,对这件事也知之甚深,毕竟他自己就牵涉其中,自然要更关心进展——早在静王被打入龙卫阁之后,他可能就开始思索自保之道了。 萧祁凰听完之后,淡道:“舅母实在愚蠢。” 国舅夫人面露惶然无助之色:“臣妇……臣妇父亲早逝,两个兄长不成器,这些年臣妇一直接济他们,希望侄子能认真读书,出人头地,可是他们……惟清还好些,至少读书用功,不会沾花惹草,惟安根本就是个败家子,臣妇没想到他会捅下这么大的篓子……” “舅母先起身吧。”萧祁凰语气淡淡,“本宫可以理解你担心侄子的心情,也知道家里养出一个败家子的无奈和痛心,但嘉宁是无辜的,她不该成为你维护侄子的棋子,国舅府多年忠烈之名,也容不得任何人玷污。” 国舅夫人无地自容:“臣妇该死。” 萧祁凰站起身:“带我去见见嘉嘉。” “是。”凤国舅抬手,“长公主请。” 国舅夫人低头跟在身后。 抵达凤嘉宁的院子,远远就听到一声声咳嗽传来,几乎咳得撕心裂肺。 凤国舅眉头皱紧,恶狠狠地看了宋氏一眼:“看你干的好事。” 国舅夫人脸色白了白,不敢说话。 萧祁凰进屋,屋子里伺候的丫鬟转过头来,看见国舅和夫人一起簇拥着萧祁凰进来,尚来不及多想,就慌忙跪了下来。 凤国舅问道:“三小姐怎么样了?” “刚喝了药。” 萧祁凰转过屏风,看到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的凤嘉宁,绵延不绝的咳嗽让她脸色涨红,眼眶泛着水汽,看起来一副虚弱又楚楚可怜的样子。 “嘉嘉。” 凤嘉宁一怔,急促抬头看去,下一瞬,她慌忙从床上起身:“长……长公主殿下……咳咳咳咳咳……” “别动。”萧祁凰伸手按住她,并在床沿坐了下来,“咳得很厉害?” 凤嘉宁没说话,只是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父亲和母亲,心头不安,不知该如何回答长公主的问题。 “长公主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凤国舅淡道,“不必隐瞒。” 凤嘉宁点了点头,喉咙一阵发痒,她以帕子掩嘴,发出一阵剧烈的闷咳。 萧祁凰握着她的手腕,指尖搭在她腕间。 原本只是想号个脉,确定她病情的严重程度,然而随着时间过去,萧祁凰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眉眼像是笼罩着一层寒霜。 她转头看向国舅夫人,声音刺骨:“嘉嘉的药是谁开的?” 国舅夫人意识到不妙,心头一沉:“武安侯府老夫人说,嘉嘉在侯府落水,是他们理亏,所以汤药都是他们请的大夫给开的,药钱也是他们给的……” “简直糊涂!”萧祁凰声音冷如寒霜,“把嘉嘉服的药拿过来。” 国舅夫人看向丫鬟。 丫鬟脸色大变,六神无主地开口:“没……没了,今天的药小姐已经服下去了……” “嘉嘉的药里加了麝香,虽然不多,但长期服用,会直接导致以后无法孕育子嗣。”萧祁凰站起身,“取纸笔来。” 凤国舅脸色骤变,赶紧吩咐下人笔墨伺候。 凤嘉宁吓得脸色惨白,眼泪瞬间盈满眼眶:“我……我我,那我以后该怎么办?” 女子若不能有孕,以后嫁了人,在夫家该如何立足? “别急。”萧祁凰意识到自己太过疾言厉色,放缓语气,温声安抚她,“你才吃了三剂汤药,暂时影响不大。” 凤嘉宁松了口气,无力地靠在床头。 昨日落水的惊吓加上风寒导致的虚弱,以及方才心有余悸的恐惧,让她一时之间心力交瘁,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国舅夫人怔怔看着她。 她忽然意识到了武安侯府的卑鄙无耻,穆流枫急着接那个姜衔月进府,这会儿就算想娶嘉宁,也不是真心喜欢她,而是为了有个明媒正娶的妻子,最好这个人选还能起到一个掣肘长公主的作用。 所以他们才千方百计选了嘉嘉。 可他不想让嘉嘉有孕……穆流枫那个畜生,居然不想让正妻有孕,他是想让嘉嘉嫁过去之后,替他们抚养那个外室生的贱种吗?! 简直卑劣无耻,丧心病狂! 国舅夫人满心悔恨懊悔,看着凤嘉宁,想道歉却拉不下脸,只能无地自容地杵在那里,既觉得对不起女儿,又担心娘家侄子的命运,一时彷徨无助。 萧祁凰写了方子,用随身携带的印章在药方上盖了长公主印,交给凤国舅:“派可靠之人去太医院取药,让他们把药煎好了拿回来给嘉嘉服用。” 凤国舅点头:“多谢长公主。” 萧祁凰走到床沿,看着凤嘉宁:“好好养病,别再多想,等病好了去长公主一趟,我跟你谈谈。” 凤嘉宁攥着被角,轻轻点头:“是。” 萧祁凰转身往外走去。 凤国舅和夫人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出了凤嘉宁的小院,萧祁凰沿着回廊一路往前院走去:“祁渊,即刻调集人手,包围武安侯府,把穆家母子带去长公主府,本宫要好好审审他们。” “是。”祁渊领命而去。 萧祁凰转头:“明月。” “在。” “你去宋宅走一趟,把宋惟安和他那个妾室一并带去长公主府,若是谁敢反抗……”她语气微顿,冷声道,“狠狠打一顿再说。” 明月领命:“是!” 国舅夫人跟在身后,听到她这番话,面色微变,却低头不敢吭声。 “太后还在宫里等着舅母呢。”萧祁凰偏头看她一眼,“舅母收拾一下,跟甄公公进宫去吧。” 第140章 母子如出一辙 萧祁凰回到长公主府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冬天本就是昼短夜长,这么耽搁一会儿,午饭时间已过,眼看就到了傍晚,萧祁凰直接命人准备了晚膳。 武安侯府此时正一片兵荒马乱。 祁渊带人包围侯府,穆流枫被强硬带了出来,穆夫人挣扎着喊叫:“我们做错了什么?凭什么抓我们?我要见圣上,我要见圣上!” 祁渊冷冷看了他们母子一眼,转身命令:“带去摄政长公主府。” 说罢,一甩缰绳策马离开。 穆夫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穆流枫除了占一个侯爵的身份之外,学识和武功比起父亲差得实在有点远,眼下除了靠爵位拿朝廷的一点俸禄之外,其他一无所有。 朝中没有实权,就意味着没有更多的收入来源,连护卫丫鬟都养不起太多,地位的降低意味着府里开销用度都要跟着降,否则就是坐吃山空。 说白一点,如今的武安侯府就算不是空壳子,也正在走下坡路,穆流枫当初若是遵循父亲的安排,跟荣阳侯府结了亲,没有间接气死姜夫人,两家都要比现在风光许多。 被带进长公主府,直达栖凰院。 萧祁凰正在屋子里用膳,直接命武安侯和他母亲在院子里跪候。 祁渊进屋禀报之后,被邀请坐下来吃饭:“让他们先在外面等着。” 祁渊应下。 “长公主殿下!”穆夫人被强迫跪在院子里,心里早已恐慌,却还是强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语气,高声喊道,“臣妇这些天什么都没做,只是替流枫说了一门亲事,臣妇犯了何事?长公主身份尊贵,位高权重,就能随意抓人吗?天下还有没有王法?求长公主给臣妇一个说法!” “臣妇的夫君虽然早死,可他是替南诏立过功的人!臣妇有诰命在身,他死了,他的功劳就能一笔勾销吗?长公主这么做,未免太让人寒心!” 院子里黑甲精锐左右林立,个个身姿凛然,目不斜视。 对穆夫人这番激烈言语,他们没有阻止,只是在穆夫人情绪激动之余想要站起身时,上前把她按跪在地上:“老实点。” 穆流枫脸色难看:“母亲什么都没做错,你们放开她!” 穆夫人被迫跪地,屈辱得眼眶发红。 想到丈夫在世时的风光显赫,各家追捧,再想到如今侯府的没落,以及这些日子为了给儿子说亲遇到的讥讽嘴脸,她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穆流枫正要安抚母亲别着急,忽然听到院外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他转头看去,下一瞬,脸色刷白。 率先走来的人是姜明月,她的身后跟着宋家败家子宋惟安和他的妾室。 宋惟安脸上还有淤青,嘴角渗出一点血迹,一看就是被暴力对待过。 如果此前他还抱着侥幸心理,只以为萧祁凰是为了阻止他娶凤嘉宁的妄想,那么此时他整个人已如坠冰窖。 “跪下!”姜明月一脚踢向宋惟安。 宋惟安一个踉跄,整个人毫无反抗之力地扑倒在地上,摔得狼狈又凄惨。 姜明月冷哼,抬脚往屋子里走去。 “明月!”穆夫人看见她,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急急起身想,“明月,流枫他后悔了,他喜欢你呀!明月,只要你愿意,我们穆家八抬大轿,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 姜明月脚步微顿,转过身,疾步走到穆夫人面前,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啪! 穆夫人被打得一懵,不敢置信地捂着脸:“你……你敢打我?姜明月,我是你的长辈——” “姜明月!”穆流枫脸色铁青,“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母亲是你的长辈——” 啪! 姜明月一巴掌甩过去,在穆流枫脸上也留下了一个鲜明的巴掌印。 跪在一旁的宋惟安被吓得像个鹌鹑似的,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你们母子二人真是如出一辙的贱。”姜明月冷冷看了一眼穆流枫,转身往屋子里走去。 她这辈子就没见过如此卑劣无耻之徒。 跨进门槛,明月整理好面上情绪,恭敬地开口:“殿下,宋惟安带过来了。” 萧祁凰对他们的争执无动于衷,吩咐道:“跟着本宫进宫出宫忙到现在,先吃饭吧。” 明月迟疑片刻:“这不合规矩……” “过几天还要出远门。”萧祁凰淡道,“偶尔可以把规矩放一放。” “是。” 明月确实饿了,转身去洗了手。 走到桌前坐下来时,侍女已经替她盛好了饭。 萧祁凰三人在屋子里用膳,外面院子里,穆夫人怔怔放下自己的手,感受着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忽然抬手朝儿子打去:“你这个逆子!都是你惹下的祸!” “如果不是你三年前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侯府怎么会落得今日这般下扬?你父亲一世英名和功劳,全部毁在了你这个混账的手里!流枫,你怎么对得起你父亲,怎么对得起我?怎么对得起穆家列祖列宗?!” 穆流枫沉默低着头,脸色苍白,被她捶打也不吭声。 如果三年前他还死活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是因为他坚持真爱无错。 那么这会儿,他真真切切地后悔了。 不是后悔对不起姜明月,而是不该在事情尚未落实之前就冲动退婚,他应该等荣阳侯接姜衔月母子进府认祖归宗之后,再去商议退婚之事。 他应该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宣布跟姜衔月的关系,而不是…… 若是确定姜衔月无法认祖归宗,他应该先娶了姜明月,以后再想办法把姜衔月接进府。 当初如果他能理智一点,别那么冲动,今天侯府不至于落得这个下扬。 外面的混乱没有影响到屋子里三人的食欲。 尤其是姜明月。 听到穆夫人对儿子的抱怨和指责,她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忍不住把碗递给旁边站着的侍女:“再来一碗。” 萧祁凰看她一眼,放下筷子,还没说话,就见祁渊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她眉头微皱:“你可以继续吃,不用管我。” 祁渊垂眸:“臣也饱了。” 萧祁凰起身往外走去。 穆夫人还在怨怪着她的儿子,不住地抱怨他丢了父亲的脸。 萧祁凰淡道:“三年前穆流枫跟外室女勾搭在一起时,穆夫人可曾强硬地阻止过?” 穆夫人一怔,转头看向萧祁凰。 萧祁凰又问:“穆流枫去荣阳侯府退婚之时,穆夫人可曾用家法惩罚过这个不孝子?” 穆夫人脸色僵硬,无言以对:“臣……臣妇……” 第141章 先杖打二十 萧祁凰拂衣落座,声音平静:“凤嘉宁在侯府落水,是你们算计的吗?” 穆夫人脸色一变:“这是没有的事——” “她喝的汤药里加了麝香,也是你们的主意。”萧祁凰支着下巴,眉眼萦绕着一层寒凉色泽,“想娶凤家女,却又不想让凤家女生孩子,所以想毁了她的身子,让她彻底无法生育?” “这……这怎么可能?”侯夫人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否认,然后转头看向穆流枫,“流枫,你说话呀!这不是你做的对不对?你快告诉长公主呀,你没做过这样的事儿!” 穆流枫低垂着眸子,看不清眼底色泽:“臣不知道长公主在说什么。” “既然连这个问题都不知道,那看来也没什么好问的了。”萧祁凰淡道,“来,上点有用的。” 两个侍卫上前。 萧祁凰淡道:“杖二十,先给武安侯松松筋骨。” “是。” 两个侍卫把穆流枫拉到一旁,扒下他身上御寒的袄子和外袍,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长公主!”穆夫人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往儿子身上扑过去,一双眼却哀求似的看向萧祁凰,“长公主,流枫是无辜的啊!他不可能给凤家姑娘下麝香,这是不可能的!” 萧祁凰没说话,只是执一盏茶,沉默地看着,眉眼冷冽如霜。 侍卫手执棍棒,一下下砸到穆流枫身上,疼得他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不大一会儿,他就疼得忍不住呻吟出声。 穆夫人想扑过去,可是肩膀被人死死拽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挨打,痛苦地哀求。 庭院里一片安静无声,只有棍棒落到身上的声音和穆夫人的哀嚎此起彼伏,相互呼应。 而宋家败家子宋惟安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看起来像是把头缩进龟壳里的乌龟。 时间静静流逝。 院子里气氛压抑,空气刺骨寒冷。 等二十杖打完,萧祁凰看着脸色惨白如纸的穆流枫:“本宫先告诉你们一件事,凤嘉宁不会嫁给你,就算他在侯府落了水,被你亲自救了上来,她也不会嫁。本宫反而会追究她落水的原因和汤药里的麝香——这是谋杀未遂。” 顿了顿,“另外,宋惟安。” 宋惟安正在瑟瑟发抖,冷不防听到长公主叫他的名字,整个人吓得一激灵,哆哆嗦嗦道:“在,草民……草民在……” 吃完饭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明月见状,眉梢一挑:“方才我奉长公主之命去宋家时,宋公子不是很威风吗?搬出国舅夫人压制我,怎么这会儿不把国舅夫人搬出来了?” 宋惟安砰砰磕头:“草民不敢!求长公主明察,草民该死!” 他倒是想仗着国舅夫人的势,天不怕地不怕,可姜明月太粗暴了,上来给他一顿痛打,还强行把他带来长公主府。 这会儿亲眼看见穆流枫挨了顿板子,他还敢说什么? 有侯爵在身的穆流枫都挨了打。 他这个没有功名的一介庶民敢跟长公主叫板? 不得不说,他虽然纨绔,但觉悟还挺高。 但有觉悟不意味着就能逃过一劫。 萧祁凰只看了一眼狼狈凄惨的穆流枫,很快抬手命令:“把宋惟安也拉过去打。” 宋惟安脸色一变:“长公主,长公主我错了,我错了,求长公主饶命!求长公主饶命……” “你错在何处?” “我……我我我……”宋惟安绞尽脑汁思索,想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草民不该……不该仗着自己是国舅夫人的侄子,就对姜姑娘无礼,不该……不该风流好色,不该逛青楼一掷千金,不该……” “你这个妾室,从何而来?” 宋惟安一懵,转头看向跪在一旁的女子。 岑秀。 他似是终于明白了什么,惶恐地磕头:“这是武安侯给我的,草民该死,草民该死!草民不该收受武安侯送来的贿赂——” 萧祁凰道:“带下去打。” 宋惟安哀嚎着被拉到一旁,板子噼里啪啦朝他身上招呼,打得他惨叫连连,声嘶力竭地求饶。 姜明月听得直皱眉头。 萧祁凰敛眸喝了口茶,然后才看向武安侯:“穆流枫,你当初送妾室给宋惟安时,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以这个把柄拿捏国舅夫人?” 穆流枫低着头,脸上冷汗如雨。 “本宫最近在查中州杏花阁一案,你心知肚明朝中风声紧,任何一个牵扯其中的人都有可能被处置,所以你以此威胁国舅夫人,以为跟凤家结了亲,从此就高枕无忧?”萧祁凰面上浮现讥诮之色,“可惜本宫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是故意算计无辜少女,以她们做棋子控制朝中官员,还是无意间被人算计,本宫分得清楚。” “宋惟安风流好色,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这点毋庸置疑,此次收了你的妾室——姑且当成是收受贿赂,造成他的姑母被人拿捏,间接害凤嘉宁遭受一番苦楚,不但毁了名声,甚至连姻缘都差点被算计了进去,这件事他脱不了关系,所以该罚。” 说着,她偏头道:“祁渊。” “臣在。” “今日打一顿板子之后,给宋惟安十天时间养伤,伤好之后把他送去军营,期间他若是敢偷懒耍滑,让你手下的将领好好整治整治,别让他死了就成。” “是。” 宋惟安正被板子打得哇哇惨叫,根本没听到萧祁凰说了什么,直到萧祁凰抬手示意侍卫停手,侍卫才停下动作,退后两步。 萧祁凰没理会宋惟安,径自看着穆流枫:“现在言归正传。穆流枫,本宫知道你跟杏花阁一案脱不了关系,原本想过段时间再收拾你,可你既然上赶着找死,本宫只能成全你了。” 第142章 既知该死,何必求饶? “本宫有点纳闷。”萧祁凰面上浮现不解,“你一个没有实权的侯爷,静王费尽心机拉你下水干什么?你不如告诉本宫,他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好处?或者他想逼你替他做什么?” 穆流枫矢口否认。 “你可以否认。”萧祁凰不以为意地一笑,“对本宫来说,你的抗拒毫无意义,毕竟本宫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正好有个机会好好审讯逼供一下,只盼着你的骨气能硬一点,熬得久一点才好。” 说罢,挥挥手:“带去龙卫阁,大刑伺候。” “长公主!”穆夫人慌了,连滚带爬往萧祁凰这边爬过来,“长公主饶命!流枫他虽然混账,但万万不敢作奸犯科呀!” 她抬头看向姜明月:明月,你替流枫求求情,你们曾经是未婚夫妻啊,老侯爷在世时对你那么好,你真的忍心流枫去龙卫阁吗?明月,我求求你了!” 姜明月站在萧祁凰身侧,冷冷看着她:“希望侯夫人能明白,你儿子犯的是国法,莫说我只是一个令侍,根本无权替他求情,就算是长公主殿下,也是依法办事,侯夫人是想让长公主徇私包庇吗?” 长公主府侍卫很快把武安侯带走了。 穆夫人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失魂落魄。 萧祁凰目光微转,看向那个妾室:“你过来。” 女子身姿羸弱,脸色苍白,战战兢兢跪爬着上前。 萧祁凰皱眉:“起身走过来。” 岑秀低低应了一声,惶恐不安地站起身,走到萧祁凰面前又跪下来。 萧祁凰语气淡淡:“你叫什么名字?” “岑……岑秀……” “祖籍何处?” 岑秀没见过如此阵仗,吓得魂不附体,声音抖若筛糠:“青……青州栖梧镇岑家村……” “你怎么会到昭京?” “是……是武安侯把民女带来了京城……” “你知道杏花阁吗?” 岑秀一怔,随即不安地摇头。 “没去过?” 岑秀小声道:“没。” “几岁了?” “十……十五。” 萧祁凰眉心微皱:“你是心甘情愿跟着宋惟安,还是被迫?” “武安侯说,民女……民女如果不听他的话,就杀了民女的家人。”岑秀低垂着头,声音因害怕而颤抖,瘦弱的身体缩成一团,“民女家里只有奶奶,母亲和……和一个弟弟……” 萧祁凰命掌事嬷嬷把岑秀带下去安置,然后吩咐祁渊:“安排两个人去青州一趟,把岑秀的家人查清楚。” “是。” 萧祁凰站起身:“侯夫人一并押进大牢,穆家查抄一遍。” “长公主!”穆夫人脸色剧变,“臣妇该死!求长公主饶命,求长公主饶命吧!” “既知该死,又何必求饶?”萧祁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冷冷,“本宫原本没打算这么快拿你们问罪,可你们母子总是在本宫视线里蹦跶,若龙卫阁塞不下,还有刑部大牢,少不了你们容身之处。” 穆夫人还想求饶,却被两个侍卫粗鲁地拖了下去。 眼下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萧祁凰命祁渊点兵,带着人直接去了穆家。 大晚上查抄侯府,动静不小。 这个时辰朝中官员大多已经回家,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又传到了京城各官员的耳朵里,并准备好了明日一早的弹劾。 萧祁凰早有所料。 翌日早朝上,刚山呼过万岁万万岁之后,就有人开始弹劾长公主滥用私权。 “武安侯只是跟国舅府议了亲事,长公主就算看不惯,也不该把人抓了,还把侯府查抄了!” “老武安侯在世时,立下了赫赫战功,南诏能有如今之强大,穆家有抹不去的功劳,长公主如此行为,就不担心寒了忠臣们的心?” “如果长公主仗着手握摄政大权,有祁将军从旁听令,就肆无忌惮地想查抄谁就查抄谁,以后朝堂上必然人心惶惶,大臣们若每天处在焦虑惶恐之中,还如何安心做事?” 萧祁凰走前一步,缓缓在第三级龙阶上站定,转头环顾着诸位大臣,一字一句,威压慑人:“第一,本宫手里确实握着摄政大权,但凡朝中有结党营私不轨之徒,本宫都可以先斩后奏。” “第二,武安侯把主意打到国舅府头上,这不是他的罪证,最多只能说他用心卑劣,但侯府邀请国舅府女儿去赏花,刻意制造凤嘉宁落水并出手救人,造成男女授受不亲、两府必须议亲这个结果,却是武安侯居心叵测,精心算计!” “长公主有什么证据——” “最歹毒的是,凤嘉宁因为落水受了风寒,正卧床不起,而武安侯为了接那个外室女进府,千方百计算计凤嘉宁做正妻,却想毁了凤嘉宁,不惜在送去凤家的汤药里加了麝香!” 什么? 殿上大臣闻言,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方才还叫嚣着弹劾长公主的官员脸色一僵:“这……长公主有证据吗?” “本宫亲自替凤嘉宁号脉,还不算证据?”萧祁凰冷道,“若朝中有哪位大臣不信本宫所言,稍后下了朝,大可以亲自去请一个你信得过的大夫,到凤家走一趟,自然清楚本宫说得是真是假!” 话音落下,殿上瞬间一片安静。 “当然,若武安侯只是做了这点害人之事,本宫杖打他一顿,取消两府婚约也就罢了,毕竟凤嘉宁的汤药发现得早,暂时没有造成太大的问题。” 萧祁凰冷笑一声:“真正让本宫不能忍的是,武安侯为了逼迫国舅夫人答应这桩婚事,竟然事先贿赂国舅夫人的侄子,给宋惟安送了一名据说没有超过十五岁的女子做了妾室。” “这个节骨眼上,朝中若有哪位大臣敢站出来,说自己不懂武安侯的居心叵测,不如脱了官服回家奶孩子去。” 方才还义正言辞的两位大臣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第143章 在其位谋其政 “长公主正在查杏花阁一案,武安侯虽然没有上朝,但这个消息他不可能不知道。”礼部尚书说道,“他以这个把柄威胁国舅夫人,是算准了国舅夫人要维护自己的侄子。” “没错。”萧祁凰缓缓点头,“不过宋惟安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无功还敢受禄。他一个没有品级在身的草民,仗着是国舅夫人的侄子,就敢收受一个有爵位的侯爷送给他的女子,可见是个没脑子的蠢货!本宫已命人将他杖打一顿,养好伤之后送去军营,让他好好感受一下军营里的军纪严明。” 众臣噤若寒蝉。 长公主确实铁面无私。 国舅夫人的侄子犯了错,也送去军营受罚——说真的,军营那种地方,对宋惟安这种纨绔子弟来说,根本就是地狱。 纨绔成性的二世祖,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 不过相比起武安侯,宋家只罚宋惟安一个人,已经是极好的结果了。 “另外,武安侯最大的罪名不是算计婚姻,也不是贿赂国舅夫人的侄子,而是因为他也是杏花阁涉案人之一。”萧祁凰声音自始至终平静,一条条罗列出武安侯的罪名,“诸位若还有什么疑问,下朝之后,可以去龙卫阁问问。” 此言一出,大臣们又跟鹌鹑一样不说话了,杏花阁到底牵扯到多少朝中官员,他们或许不太清楚,但这个案子是所有尚存几分人性的官员都忍受不了的底线问题。 只要确定武安侯确实牵涉其中,他们就算还有私心,也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替他辩护。 “既然诸位无话可说,那此事就这么定了。”萧祁凰说着,目光微转,看向群臣之列的刑部尚书,“这件案子事关重大,所有涉案官员全部带去了龙卫阁,不过龙卫阁地方有限,他们的家眷会送去刑部大牢关着,到时还请季尚书看好了,别出了岔子,否则你该知道事态严重性。” 季尚书脸色青白交错,似是想说些什么,可看了看坐在龙椅上不发一语的皇上,清楚长公主的骄纵跋扈根本就是皇上惯出来的,他还能说什么? 皇帝上朝不说话,全由长公主一个人说。 真不知这是纵容还是捧杀。 短暂的静默之后,有官员缓缓开口:“昨晚长公主查抄侯府,不知抄出了什么?” 萧祁凰正等着这句呢。 她看了一眼问话的官员,淡道:“武安侯继承了他父亲的侯爵,但文不成,武不就,空有爵位没有实权,按理说,朝中和地方官员根本没有巴结他的必要,但本宫偏偏从他的府邸里,抄出白银、古玩和字画等值钱之物,光白银就有六十万余两……虽然比户部尚书差远了,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她淡淡一笑:“诸位觉得这些银子是穆流枫自己挣的,还是老武安侯留给他的家产?”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不管怎么回答都是得罪人。 要么把罪名扣在老武安侯头上——可老武安侯功勋赫赫,人都死了,还给他安一个贪墨军饷的罪名,未免有些不太地道。 但以穆流枫眼下空有爵位没有实权的处境,凭他自己也确实很难搞到这么一大笔银子,官扬上混的都是人精,谁会讨好贿赂一个帮不到自己的落魄侯爷? “都没人说话吗?”萧祁凰淡淡一笑,“看来各位大人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杏花阁涉及的人太多,本宫分身乏术,需要安排几个人官员一同协助查案。”萧祁凰走下龙阶,目光在群臣之列环顾一周,最后转头看向龙椅方向,“不如皇兄挑几个人给我?” 近日朝事繁多。 萧祁凰手里可用之人能派的都派出去了。 而且她既然要摄政,光靠武将并不行,她还需要提拔一批忠心能干的年轻官员,培养将来的朝中肱骨。 萧晏宸点头:“稍后朕让人拟一份名单给你,你从中挑一些好用的。” 萧祁凰点头:“多谢皇兄。” 萧晏宸终于开口,“除了杏花阁一案,昨日朕接到一本奏折,说青州今年夏季雨水多,暴雨接连下了大半个月,导致闹水灾,粮食产量骤减,收成尚不够够百姓果腹,青州布政使上书请求减免当地百姓一年赋税,朕同意了。” 萧祁凰眉眼微动,青州? 萧晏宸单手支着下巴,眸光不怒而威:“但青州究竟有没有暴雨,有没有水灾,朕并不知情。” 这是怀疑青州官员谎报灾情。 大臣们为了微微一凛。 他们这位皇帝陛下说来也真奇怪,登基六年,其实并未出过皇城,可这双眼睛总有一种看透天下的感觉。 殿上讨论重大决策时,沉默聆听的时候多,开口的时候少。 每次一开口,总让人心下忐忑。 殿上沉默一瞬,有官员道:“回皇上,臣以为可以派钦差去青州走一趟,了解当地灾情,以免出现蒙蔽圣听之事。” “朕正有此意。”萧晏宸道,“祁凰,你觉得应该派谁去合适?” 萧祁凰淡笑:“臣妹去吧。” “长公主不可!” “皇城至青州路途迢迢,长公主查杏花阁一案本就引起了一些官员的忌惮,万一有人狗急跳墙,安排刺客在路上刺杀长公主,后果不堪设想啊!” 萧祁凰语气平静:“本宫是贪生怕死之辈?” 众臣顿时闭了嘴。 萧晏宸站起身:“若无其他事情要奏,先退朝吧。” 满朝文武跪下恭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祁凰转身走出大殿时,外面不知何时已飘起了雪花,她站在殿阶上,转头遥望宫廷里鳞次栉比的宫殿,一层浅浅的雪白覆在红色殿脊上,白里透着红,别有一番意境。 明月走过上前,替她披上一件红色织锦镶白色毛领的狐裘披风,冬日里衬得眉目绝艳,既有雍容典雅,又有属于女子该有的朝气。 “先回府吧。”萧祁凰淡淡开口。 “是。” 还有不到两个月就到年关了。 朝事会越来越多。 萧祁凰坐在马车里,忽然意识到,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她可能不会有休息的时间。 在其位,谋其政。 这句话她已然体会到了。 回到公主府,走进栖凰院,萧祁凰抖落披风上覆着的一层雪,脱下披风交给明月,一脚刚要跨进房门,忽然眼前天一阵旋地转,她毫无预警地朝一旁栽倒过去。 “殿下!” “长公主殿下!”明月眼疾手快,连忙扶着萧祁凰,转头命令,“来人,快去请太医!” 第144章 梦境重现 萧祁凰躺在床上,面色如常,一没有受伤,二没有中毒的迹象,三也没有因为太过疲惫而显得气色憔悴。 所以明月百思不得其解。 祁渊匆匆走到床沿,看着躺在床上的萧祁凰,神色紧张:“怎么回事?殿下为什么会突然昏迷?” 明月凝重地摇头:“殿下出宫时还好好的,刚一进门就晕了过去。” 祁渊抬手搭上萧祁凰的脉门。 龙卫阁出身的影卫,多多少少通晓一点医理,不为救人,而是为了自救。 可祁渊把脉好一会儿,没发现萧祁凰的异常。 确实不像中毒,也没有受伤。 明月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他:“殿下怎么了?” 祁渊面上凝重,缓缓摇头:“不知。” “太医来了!”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中年太医在长公主府侍女引领下匆匆而来,跨进房门,直奔内室而来。 “太医。”明月赶紧让出一个地方,“长公主殿下今早还没吃饭,洗漱之后进宫上早朝,路上没有遇到可疑之人,刚回到公主府就毫无预警地晕了过去,没有中毒发作的过程……对了,这两天长公主虽然忙于朝政,但晚间通常都子时之前就寝,每天睡将近三个时辰……” 明月快速且清晰的把萧祁凰最近的情况陈述一遍,让太医对长公主的情况有大概的了解,用以判断病情。 给萧祁凰诊脉的太医姓谢,三年前就是萧祁凰的专属太医——不是给萧祁凰一个人看病,而是萧祁凰每次身体有状况,都是谢太医在看。 谢太医在皇家太医院做了二十年,医术精湛,各方面都有涉猎,亦清楚萧祁凰以前夜间总是梦魇一事。 把脉须臾,他蹙眉道:“长公主没生病,也没中毒,应该是老毛病犯了。” 明月一愣:“可长公主三年没有做过那个梦了。” 谢太医神色凝重:“老夫还不确定长公主是不是又做了梦,但此时的症状跟以前很像。” 祁渊面色怔忡,看着躺在床上的萧祁凰,垂在身侧的双手忍不住攥紧。 真就摆脱不了裴子琰,必须跟他有所牵扯吗? “难道长公主这辈子都摆脱不了那个贱人?”明月面色一变,亦是恼怒,“这到底是老天故意安排的孽缘,还是看不惯我们殿下日子过得太顺?” “姜令侍先别着急。”谢太医温声开口,“长公主情况其实不是很严重,不一定就是雍国裴太子的原因……” 他沉吟片刻:“若姜令侍不放心,或许可以请国师过来一看。” 国师精通奇门遁甲术,还知晓天命之事,可以用占卜的方式替长公主算一卦,以此来寻找脱离梦魇的办法。 祁渊沉默不语。 想到国师看长公主的眼神,他心头一万个不愿意,长公主回京第一次遇到国师的那天,他就看懂了国师的眼神,甚至也猜到国师屡屡阻止长公主成为天子的原因。 祁渊不愿意殿下的命运握在别人手里,也厌恶国师那副总是试图干涉殿下命运的嘴脸,可看着躺在床上的萧祁凰,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沉默片刻,祁渊问道:“长公主什么时候能醒?” “或许午时,或许晚间,也可能明天。”谢太医缓缓摇头,“长公主脉象平稳,看起来就跟睡着了一样,既不是中毒,也不是生病,没办法用寻常办法把她叫醒。” 祁渊没再说话。 谢太医告辞离开之后,他在内室站了好一会儿,心头纵然无比厌恶,却还是决定去国师府走一趟。 “好好照顾殿下。” 明月迟疑地看着他:“大将军真的要去国师府?要不等殿下醒了再说?” 祁渊转身离开。 躺在床榻上的萧祁凰,又梦到了熟悉的一幕。 一片云雾朦胧之中,梦中男子躺在床上,挣扎着朝她伸出手臂,脸色因为孱弱而苍白:“救……救我……” 那双眼隐忍而克制,带着几分哀求。 像是陷入绝境的困兽。 萧祁凰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你是谁?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重复着:“救我……救救我……” 萧祁凰不但救了他,还嫁给了他。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新婚之夜,他病体未愈,力不从心,只能用一双愧疚的眼睛看着她:“对不起。” 灯火下,男子一身红衣,眉目如画,言语温柔似春风,一遍遍地承诺着会爱她一辈子,加倍补偿她今日所受的委屈。 这种承诺让人觉得格外不真实。 但梦里的萧祁凰相信了。 相信一个男人的承诺,等同于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他人掌控。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就原形毕露。 “你只是一个医女,别得寸进尺!” “心胸如此狭隘善妒,如何能做正妻?我随时可以休了你!” “希望你明白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一个医女!” “仗着对孤的一点救命之恩,就敢骄横跋扈,毫无王妃的气度和容人之量,你没资格做正妃,更没资格母仪天下!” “冥顽不灵,你就该一辈子待在冷宫!” 一句句冰冷阴鸷的指责,一副副狰狞暴露的面孔,跟往日的温柔判若两人。 萧祁凰在梦中忍不住皱眉。 这人是谁? 他这一句句冷言冷语是跟谁说的? 真是放肆。 咚!咚!咚! 铁骑踏破宫门的声音如雷鸣阵阵,引起了一阵阵恐慌。 “不好了!不好了!南诏铁骑攻破城门了!” “快逃!快逃啊!” “皇上!皇上!”恐惧的女子声音响起,“南诏铁骑攻进来了,我们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朕怎么知道该怎么办?”气急败坏的声音犹如困兽,带着对死亡的恐惧和绝望,“这到底怎么回事?来人!快来人!” 天方破晓。 那人一身血迹斑斑,像是地狱来的煞神,一步步走进宫殿,带着满身冰冷可怖的杀气,执剑把人堵在殿内:“长公主何在?” “长……长长公主是谁?我……我不知道……” 噗呲一声。 长剑穿胸而过。 萧祁凰看清了那张冷峻如煞神的脸。 她忽然睁开眼,眼前是明月放大的脸,吓了明月一跳:“殿……殿下,您醒了?” 明月懵了一瞬,随即惊喜地开口:“殿下醒了!殿下醒了!” 第145章 不如本宫给你跪一个? 说着,她从床上坐起身,望了望外面天色。 明月满脸担忧:“殿下突然昏迷,太吓人了。” “我昏迷了多久?” “差不多一个时辰。”明月心有余悸,“殿下还有没有什么不适之处?” 萧祁凰缓缓摇头:“本宫做了个梦。” 明月了然:“谢太医方才来过,给殿下号脉之后,也做了如此判断。” “很奇怪。”萧祁凰起身走到窗前站着,“以前梦中的情节总是发生一半就戛然而止,这次居然让我看见了后续。” 明月有些好奇:“后续?” “梦中出现的男子后来登基了,女子被打入冷宫,但最后他们国破家亡……”萧祁凰眉心微蹙,“带兵攻破皇城之人,本宫看清了他的脸,是祁渊。” 明月听到前半句,想说女子一定不可能是殿下,可带兵攻城的人是祁渊? 那……那如何解释梦中的情景? 明月越发不解,如实说道:“以殿下的性情,绝不可能让自己落得一个被打入冷宫的结局。” 就像他们去雍国这一次。 虽然殿下确实嫁给了裴子琰,但察觉到对方变心那一刻,殿下就果断选择了和离。 而且殿下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如果和离那几天里,裴子琰当真跟殿下撕破脸,殿下想杀了他或者拿他做人质,都是轻而易举。 再不济直接找一座偏僻的小院躲几天清静,怎么也不可能沦落到被人打入冷宫的结局。 所以梦里出现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月百思不得其解:“殿下,按理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这个梦本身就是假的。” 萧祁凰拧眉:“倘若这个梦是在三年前出现的,结果会怎么样?本宫以前总是梦到一半,画面就会中断,若是看到了结局,本宫还会选择去雍国吗?” “当然不会。” “所以事情的古怪就在这里。”萧祁凰转过头,眼神若有所思,“为什么几年前做梦时总是梦不到结果,可等我去了一趟雍国回来,反而能梦到结局了?” 明月皱眉:“殿下的意思是,有人故意中断殿下的梦境,造成殿下夜夜受梦境困扰,不得不去雍国?” 萧祁凰没说话。 她怀疑有这个可能性,但没有证据。 国师固然有几分未卜先知之能,但她不认为国师神通广大到能控制一个人梦境。 所以这个问题可能无解。 “对了。”明月忽然开口,“方才谢太医对殿下昏迷一事做了判断,他建议请国师过来解惑,祁将军去国师府了。” 萧祁凰皱眉:“他去国师府了?” “嗯。” 萧祁凰没再多言,转身往外走去。 国师府内院书房里,气氛压抑。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安静地对峙着。 “祁将军喜欢长公主?”姬清尘嗓音不似往日清冷,而是多了莫名的情绪波动,“喜欢到了何种程度?” 祁渊漠然道:“与你无关。” 姬清尘淡道:“如果大将军是这个态度,那我们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请回吧。” 祁渊冷冷看着他,右手握紧腰间长剑的剑柄,薄唇抿紧,眸心寒芒翻涌。 有一瞬间,他很想杀了眼前这个人。 杀机浮于眸心,只须臾就消失。 他很快收回视线,垂眸道:“喜欢又如何?” “不如何。”姬清尘声音骤冷,“你一个影卫出身的将军,身份卑贱,有什么资格喜欢她?” 祁渊心头猝然泛起一阵尖锐的刺痛。 是,他是影卫出身,他没资格……就算他成了大将军,依然改变不了影卫出身的本质。 可是…… 耳畔不期然响起萧祁凰那句话:“就算是街边的乞丐,也有喜欢一个人的权利。” 他凭什么不能?凭什么没有资格? 喜欢谁是他的权利。 就算长公主不会回应,他依然会喜欢,这个事实到死都不会改变。 何况殿下给了他承诺。 想到这里,祁渊肺腑淌过一股暖流,他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方才的失态只在一瞬间。 尚未被人察觉到,他就恢复了漠然平静:“我是否喜欢长公主,跟你毫无关系,有没有资格也不是你说了算。” 姬清尘表情一瞬间变得阴鸷,跟平日里清冷若仙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看着祁渊,眼神森冷。 祁渊面无表情。 “既然如此,”姬清尘冷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果你愿意跪下来求我,本国师就告诉你长公主昏迷的原因。” 祁渊握着剑柄的手又是一紧。 想到殿下毫无预警的昏迷,他心头生出些许无能为力的恼怒和自责,垂眸正要跪下,却听外面响起一声:“祁渊!” 祁渊一震,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去:“殿下?” 萧祁凰疾步而来。 祁渊眼底浮现惊喜,不再理会姬清尘,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到了近前,他下意识想去拉萧祁凰的手,手伸到一半意识到不妥,略显僵硬地收了回来,面上却难掩高兴:“殿下醒了?” 萧祁凰冷眼看着他:“你来这里干什么?” 祁渊一怔,沉默不语。 萧祁凰没理会他,径自抬脚进了书房:“南诏国师淡泊名利,向来无欲无求,几乎看不见七情六欲……本宫实在想不通,国师对祁渊的敌意从何而来?羞辱他能让你感到快乐?” 姬清尘看着她,没说话。 “既然你知道本宫昏迷的原因,何妨现在就告诉我。”萧祁凰看着他,眼神平静,不辨喜怒,“本宫的身体跟祁渊没有关系,你让他下跪有什么意义?不如本宫给你跪一个?” 姬清尘眉头微皱,负在身后的手忍不住掐紧了掌心,微微垂眸:“臣不敢。” 萧祁凰嘴角扬起讽刺的弧度:“本宫看你不像国师,倒像一个借着国师之名,玩弄权术的佞臣。” 姬清尘闻言,居然没否认。 他只是垂眸道:“臣想单独跟长公主谈谈。” “事无不可对人言。”萧祁凰语气淡漠,“何况就在几天前,本宫已跟国师单独谈过一次。” 第146章 原来不过如此 “怎么了?”萧祁凰抬眸看着他,“国师方才不是亲口说了吗?只要祁渊跪下,你就告诉他本宫昏迷的原因,这意味着你知道本宫为何会昏迷,这会儿却不想说了?非得逼着祁渊给你跪下?” 姬清尘面色微怔,垂眸沉默了好一会儿:“臣说的话,殿下会相信吗?” 他今天的态度跟往常截然不同,没了高冷,没了疏离,没了淡泊若仙,除了那一身白衣依旧不变之外,整个人的气度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看起来有种说不出来的…… 萧祁凰想了想,觉得姬清尘今天的情绪有点绷着,不是忐忑不安,也不是愧疚自责,而是绷着的一种情绪。 这显然很少见。 或许是因为他历来擅长隐藏真实的情绪波动,所以此时说话时的略微试探,已经是他情绪外露的体现。 他已经维持不住一直以来的云淡风轻了。 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原来也不过如此。 萧祁凰心头闪过这句话,平静地说道:“你还没说,怎么知道我信不信?” 姬清尘眸心情绪翻涌,良久沉默不语。 “既然你不想说,本宫懒得跟你浪费时间。”萧祁凰语气冷冷,显然已有几分不耐,“不管几年前那些梦境是否跟你有关,本宫今天只跟你说一句话,倘若以后本宫还会无缘无故陷入昏迷,这一切的账都算到你头上。” 萧祁凰冷眼看着他:“国师大人已经僭越了不止一次,如果还有下一次,本宫会建议皇兄撤掉国师这个职位,让你也尝一尝成为阶下囚的滋味。” 说罢,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压根没把梦境的困惑放在心上——准确来说,是根本不打算接受国师任何方式的威胁。 这个问题她会弄清楚,不一定要通过国师。 何况只是一个梦罢了。 没有非追究不可的必要。 姬清尘站在窗前,眼睁睁看着萧祁凰离开,嘴角轻抿,眼底划过一丝懊恼之色。 他独自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到内室,在墙边书架的隐蔽处按了一下,一阵沉闷声响起,原本平整的墙面上缓缓朝两边移去。 眼前出现一间密室。 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密室,任由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 回到长公主府,萧祁凰吩咐备膳。 心头不期然又浮上些许疑惑。 几年前做这个梦的时候,总是梦半截,梦里的男子容貌渐渐清晰,确实是裴子琰的样子,可今天昏迷的那会儿,她梦里的男子容貌看不真切,只听到他冷酷无情的声音,伴随着一句句严厉的指责,如潮水般钻入耳膜。 萧祁凰有些不太确定,那个人是不是裴子琰,她甚至不确定那个女子是不是自己。 可祁渊的出现又很奇怪。 她心里确实有许多疑问。 一来疑惑以她的脾性,根本不可能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处境,也不可能等她死之后,祁渊才踏破雍国皇城。 二来国师看起来像是有什么秘密。 但是姬清尘成为南诏国师不过才六年,他总不可能平白弄出一个前世今生的故事出来,所以他可能是通过占卜,看到了过去的事情? 膳后出去散了步,祁渊跟在身侧。 萧祁凰淡道:“国师只是一介凡人,无非懂一点占卜预测之术,并没有那么神通广大,你不用受他威胁。” 祁渊略微沉吟:“殿下今日毫无预警地陷入昏迷,让人心中不安。” 萧祁凰淡笑:“一个梦罢了。昏迷也不过一个时辰就醒了,既没有性命之忧,也不会耽误什么大事。” 顿了顿,“为了预防这种情况再度发生,本宫以后出门时,会让明月和隐风跟在身侧,以防万一。” 至于平日里在公主府或者宫里,倒是无妨,晕过去大不了就睡一觉,没什么好担心的。 祁渊点了点头,没再多言,而是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折子:“这是皇上给殿下挑选的可用之人,国舅府嫡长子算一个,另外几个人都是五年前和两年前入朝的学子,这几年皇上命人暗中观察着,确实都是有心做实事的人。” 萧祁凰展开名单看了看。 国舅府嫡长子凤重锦,如今担任京畿卫副指挥使,是一个合格有担当的家族继承人。 顾明望,两年前科举入朝的探花,少年入仕,一表人才,今年才及弱冠,据说不但才华横溢,更重要的是他的文章犀利,文笔辛辣,当年殿试的卷子上,先是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的歌功颂德,阐明南诏强大的原因,然后洋洋洒洒几百字,指出了将来盛世转衰的隐患,以及需要进行的改革措施。 顾明望出身世家,除了一身才华,还是自小养尊处优的贵公子,难得文章能写得那么尖锐犀利,只是为人太孤傲,议及苍生时,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皇上有意压一压他的傲气,所以这三年来一直在户部历练。 “顾明望虽然为人傲气,但确实心怀天下,三年来在户部先后做过郎中、计史、书令史、主事和员外郎,对国库财政收入、民生赋税、水陆道路支出、天下盐粮铁器等都有涉猎。” 萧祁凰嗯了一声:“能者多劳。” 这是历练,而不是打压。 顾明望需要切实去了解民生,走到百姓中去,了解他们的日常生活方式,了解普通百姓一年的开销,了解贫寒之家以及天灾人祸之时,百姓的水深火热,他的傲气自然就一点点磨没了。 萧祁凰转头:“明月。” “在。” “你即刻去户部走一趟。”萧祁凰命令,“就说本宫要见顾明望,让他现在过来。” “是。” “明天启程前往青州,本宫要把顾明望带上。”萧祁凰说完,目光回到名单上,“这个季微云……也是两年前入仕的学子?” 祁渊点头:“季微云情况有点特殊,他是家中庶子,常年受嫡母和嫡兄欺辱,挨打受罚是家常便饭。三年前的科考他带伤参加,当时主考官对他印象深刻,阅卷结束之后,得知他拿了一甲头名,个个都吃惊无比。” 萧祁凰想象着那样的画面,点头道:“一个常年受到欺压的人,还能拿到第一名,确实让人吃惊。” 第147章 夜间阿飘? 每届科举考官出的考题都不一样,有些写民生,有些写社稷,一篇《策论》考的绝不止纸上谈兵,更多的是需要绝对丰富的见闻和对民生、人性的深刻了解,对国家存在的弊端提出针对性的改革政策,以及心胸、格局、眼界和智慧各方面出色,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而一个常年受到欺压且几乎足不出户的人,仅凭着书里的那点知识,他是怎么做到的? 萧祁凰沉默间,对这个季微云生出了好奇:“他性情如何?” 祁渊道:“季微云性子较为怯懦隐忍,可能是常年受欺压的缘故,考中之后,在府里待遇稍微好了一点,但也只是不再挨打而已。” 顿了顿,“他在礼部做事,平日里低调沉默,该做的事情不含糊,不过因为位卑言轻,寻常也不会多管闲事。” 萧祁凰嗯了一声:“他一家人都住在京城?” “季家是京城寒门,没落官宦之家。”祁渊表情平静,“季家祖上曾出过高官,但到了这一代已经凋零,只是季夫人还保留着高官世家主母的规矩。季家人丁不旺,也请不起太多的奴仆,所有的规矩都用在了季微云身上。” “他何时休沐?”这个问题问出口,萧祁凰很快摇头,“罢了。稍后跟顾明望谈过之后,本宫去季家宅子里见见这个季微云。” 既要用一个人,就要对他有全面的了解,不但了解他的本事,还要了解他眼下的处境。 折子上还有其他一些人名。 萧祁凰却没有继续问下去,今天时间有限,见见顾明望和季微云足够了,其他人以后慢慢了解。 她漫步在花园里:“本宫应该抽时间多出去走走的,一个小小的京城就能体现世间百态——有人富贵荣华,纸醉金迷,有人贫困潦倒,食不果腹;有人高高在上,草菅人命,有人如蝼蚁般活着,朝不保夕。天子脚下,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废物都想圈个三分地做太上皇。” 她说完,突然想到那个冠冕堂皇的国师,忍不住冷冷一嘲:“还有那些滥用私权之辈。” 祁渊垂眸未语。 “想要有才之人死忠,要么给他还不了的恩,要么施以他无法反抗的威压……这个季微云,需要的是有人拉他一把。” 祁渊蹙眉:“他如果真的胆小怯懦——” “不,他韧性很强。”萧祁凰缓缓摇头,“能在嫡母和兄长常年打压之下,学得一身才华,考得新科头名,绝不是胆小怯懦之人能做到的,他只是无力反抗,所以暂时隐忍罢了……他有还有其他亲人吗?” “他的姨娘……”祁渊语气微顿,“也就是他的生母还活着,所以季家嫡母才能拿捏他。” 萧祁凰沉默片刻,带着些许嘲弄:“越是无能之人,越喜欢握着一点小小的权力,最大限度地为难旁人,并自以为这是他们的本事。” 祁渊正要说什么,忽然转头朝回廊上看去。 一个侍卫匆匆而来。 “长公主殿下,大将军!”侍卫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情报,“湛将军送回来的消息。” 萧祁凰接过来展开,随即蹙眉:“中州府布政使纪荣畏罪自杀。” 信上说湛青梧赶到纪府时,府里已经挂上白幡,灵堂前一片哭泣哀嚎。 纪家对外的说法是做了错事,无地自容,为了不牵连家人,愿以死赎罪。 然而这个说法显然是无稽之谈。 纪荣涉嫌欺君和结党营,是全家抄斩的罪名,他一人之死就想保住全家? 这显然不可能。 丧事尚未结束,纪家上下全部被包围捉拿,从纪家府邸里查抄出来的银子比户部尚书贪得还多——继欺君和结党营私之后,又多了一项贪墨巨大的罪名。 至于杏花阁里那些少女…… 湛青梧的折子先送回来,是因为中州那边还有很多后续问题等着处理。 这些少女该如何安置,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萧祁凰命人备马,随即转身往外走去。 骑马抵达宫门口,正好看见明月和一个男子从宫门走出来,男子年纪轻轻,穿着一身六品官服,姿态从容,犹如闲庭信步。 萧祁凰翻身下马,没等明月行礼,就抬手摆了摆:“你们先在这里候着,我去见皇上,有要紧事儿。” “是。” 萧祁凰往重华宫走去。 情报送到御前,萧晏宸看完之后,冷声道:“纪荣身为地方最高官员,知法犯法,罪不可赦!祁凰,你明日一早去往中州一趟,让祁渊协助听令,将纪家满门抄斩,纪家男丁尸体悬挂于城门暴晒,给当地百姓一个交代!” 顿了顿,“暗查青州一事可以暂缓。” 萧祁凰领命:“臣妹遵旨。” 她没有耽搁,很快命祁渊出城调集精锐。 出了宫门,萧祁凰看向顾明望,没有过多打量,亦未曾多问,只道:“你回家跟家里人告个别,收拾几件衣服,明日跟本宫一起去中州。” 说完又补充一句:“今晚早点睡,明天要早起。” 顾明望整个人还是懵的。 明月只说长公主要见他,没说要他去青州,但长公主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显然容不得拒绝。 他思索须臾,决定遵从长公主的命令,很快坐上自己的马车回了府。 萧祁凰和明月回到长公主府,开始收拾行囊,祁渊则出城去安排明日启程的兵马,今晚会留宿军营。 “此次去中州是为了办案,一切从简。”萧祁凰吩咐,“不要带太多累赘之物。” 明月点头:“是。” 卯时开城门。 他们寅时就得起身,今晚能睡三个时辰。 丑时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 萧祁凰迷迷糊糊之中,总感觉到有人站在床前,她眼睛微微掀开一条缝,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人。 一身白衣清冷,于黑夜里像个阿飘。 萧祁凰想都没想到,身体在床上灵活一跃而起,一脚狠狠踹了过去。 砰! 动静惊动了隔间的明月,她极快地端着灯进来:“殿下,怎么了?” 第148章 他又想干什么? 萧祁凰坐在床沿,神色略有些微妙。 “殿下。”明月把等灯火放在床头的案上,近前看向萧祁凰,“发生了什么事?有刺客?” 萧祁凰眉心皱起,面色沉冷:“本宫确定方才床前有人站着,我还踹到了他,但是……” 明月心头生出一股古怪,转头喊道:“来人!” 殿外两个黑衣侍卫进来,单膝跪地:“见过殿下。” 明月问道:“方才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出去?穿一身白色衣服。”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随即垂眸:“没看见有人出去。” 两人回话间,另一只腿不自觉也跪了下来,随时做好请罪的准备。 虽然他们确实没有看见有人出入,可万一有刺客潜入长公主寝殿,那就是他们失职。 萧祁凰靠在床前:“没事了。你们都出去吧。” “是,属下告退。” 萧祁凰抬手揉了揉眉心,她想说是错觉,可方才她的脚真真切切踹到了那个人的身上,而且以她丝毫没有放水的力气,她甚至可以确定那个人应该受了伤。 那种真实的触感绝不是幻觉。 但同时她更清楚,那个人被踹之后凭空就消失了。 她一向不太信邪。 今晚她却不得不怀疑,姬清尘身上是否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对,那身清冷雪白的衣服,除了姬清尘,没有第二个人能穿出那种效果。 他又用的什么障眼法? 萧祁凰眸心浮现幽深光泽,总觉得姬清尘脑子有点问题。 南诏国师虽然不握实权,但身份崇高,一向受人敬仰,只要他安分守己,乖乖尽好国师之职,不折腾幺蛾子,皇上和百官都会尊重他。 国家有重大活动,亦或者出现天灾人祸时,他露个面,占卜一下国运就行,其他时候清闲得很,这种既清闲又受人敬仰的职位,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他还有什么不满足? 一而再再而三折腾幺蛾子,到底是想干什么? 难不成他想入朝? “殿下。”明月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是不是又做了梦……” 萧祁凰回过神,轻轻摇头:“不是梦。应该是国师搞的鬼。” “国师?”明月皱眉,“他又想干什么?” 萧祁凰没说话,她如今也不确定姬清尘的目的,原本以为他只是不想让自己当这个皇帝,可如今…… “罢了。”萧祁凰从床上起身,“洗漱更衣吧,反正也睡不着了。” 若不是今天要赶路,她定要去国师府看个究竟,确定姬清尘受了伤,然后给他定一个擅闯公主府的罪名。 萧祁凰心头罕见地浮现些许恼怒。 她真是弄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明明是个孤傲清冷不易亲近的人,偏偏像是吃错了药一样,一个劲地折腾幺蛾子。 萧祁凰做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刚醒来的脸:“今天穿着以简单利落为主,赶路要紧,首饰不用戴……多带一点银票和碎银子就行。” “是。” 梳妆打扮结束,外面天色还没亮。 明月带上昨晚整理好的行囊,跟萧祁凰出了长公主府。 除了贴身换洗衣物、银票和一些碎银子,以及一点带着路上吃的干粮之外,她们没有收拾别的东西,冬天衣服厚,占地方,所以外衣带的不多。 一路风尘仆仆赶路,倒也不必太讲究。 长公主府距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等他们策马赶到城门处,正好是开城门的时辰。 萧祁凰系上披风,走出长公主府大门,翻身上马。 除了明月,其他人没带。 他们此次去中州是为了公办,随身携带不会武功的侍女只会增加累赘。 祁渊已经点好了五百精锐,在城外候着了。 冬日里天亮得晚,这个时辰街上无人走动,黑漆漆的夜色下只有马蹄声阵阵,打破了凌晨的宁静。 寒风瑟瑟。 前日里下的那点小雪早已化没了,可小雪带来的阵阵寒气,却是实打实的冰冷刺骨。 萧祁凰和明月一人一骑,迎着凛冽的寒风往城门疾驰而去,马蹄声惊动了夜间巡逻的禁军。 萧祁凰亮出令牌,在禁军恭送下抵达城门处。 沉重的城门迎着东方出现的一缕鱼肚白缓缓开启,萧祁凰和明月策马出城,祁渊和五百精锐恭敬行礼:“参见长公主——” “不必多礼。”萧祁凰握着马鞭,随着一声鞭响,率先疾驰而去,“出发!” “是!” 一行骑兵电火流星般跟上去,身后扬起的尘土飞扬,渐渐消失在城门士兵的视线中。 …… “咳咳。” 一声轻咳响起,姬清尘站在高高的阁楼上,抬手拭去嘴角溢出的一抹血迹,本就白皙的脸上肉眼可见地多了几分苍白。 他凭栏而立,一身白衣迎风飘飘,在冬日里显得格格不入,有种冷到骨头缝里的飘逸感。 “大人。”护卫站在阁楼下,抱拳行礼,“长公主殿下已经出了城。” 姬清尘神色微怔,随即道:“知道了。” 护卫告退。 姬清尘转头遥望着城门方向,轻轻闭眼,压下肺腑里翻涌的气血,嘴唇无声动了动,不知道说了什么。 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初时想阻止她成为天子,后来想说服她,意识到她心坚如铁之后,他明明应该放弃的……他只是国师,不是天道,无权决定南诏下一任天子是谁。 可是…… 为什么偏偏就是想干涉她? 姬清尘嘴角溢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他到底是想干涉她成为天子,还是想用这个理由,让她眼里看得到他? 一次次制造见面的机会,却每次说不了三句话,她就毫不留情地转头离去,那双眼像是看着他,可从来没有定格在他身上。 他长得很丑吗? 姬清尘忍不住生出怀疑。 他转身进了屋,步下楼梯,回到卧房,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这张脸,很丑吗? “咳咳。” 闷声低咳两声,姬清尘手撑在妆台上,偏执又懊恼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若让外人看到,只怕会惊掉下巴。 平日里无欲无求清冷淡泊的国师大人,此时竟像是一个受了伤的困兽,一个人待在无人知道的地方舔舐伤口。 第149章 他要杀了长公主?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的离开都无疑让朝中大臣们暂时松了口气。 长公主从雍国回来到现在,抄家的抄家,下狱的下狱,不知抓了多少朝中大臣和家眷,不管是王爷、侯爷还是其他官员,只要被她盯上了,全部毫不手软,且一抄一个准。 如此任性而无情的做派,无疑让朝中人心惶惶,长公主离开之后,大臣们暂时得以松口气,可随之而来的却是继续提心吊胆。 因为谁也不知道长公主去青州回来之后,又会发作谁,尤其是明王一党的大臣。 静王党几乎被萧祁凰一网打尽,此次前去青州虽是为了青州水灾一事,但长公主行事风格令人无法捉摸,谁也不确定她会不会借着这次去青州,再折腾出别的事情来。 但可以确定的是,静王一党被彻底打压铲除之后,长公主应该就会腾出手来,开始收拾明王一党的大臣。 至于罪名嘛。 朝中为官多年的官员,哪个手里没一点把柄?平日里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一旦较真起来,就是足以置人于死地的把柄。 所以明王党比谁都着急。 天色将黑之际,大臣们就下了朝。 出了宫门,各往各的方向,有人住在高官权臣所在的街道上,有人住在西城或者南城,有人住在东门外大街上,有人出了西门,还要坐马车一个时辰才能回到家。 今日几个官员离宫之后,乘车从各个方向离开,然后又有志一同地拐到了明王府后门,确定没被人监视之后,上前敲开了王府后门,往王府内走去。 相比起静王一直在暗中筹谋,明王萧云霖显然略逊一筹,野心勃勃是真的,但他蠢就蠢在把什么都摆到了明面上,且他背后没有藩王撑腰,手里没有兵权。 当今皇上登基六年,朝中大臣一大半都是真正的忠君之臣,也就是近两年皇上一直不愿选秀,没有子嗣,大臣们在两位王爷有意无意的透露下,得知皇上有退位的想法,朝中一些官员才开始另寻后路,急着在皇帝退位之前,抱上一条大腿,以后搏一个从龙之功——这其实是在赌。 赌对了飞黄腾达,赌错了满盘皆输。 如今朝中适合即位的王爷只有静王和明王,几率各一半,风险其实不是很大,至少有一半运气能成功。 可这两天他们才知道,皇上要传位的人根本不是两位王爷,而是长公主。 得知这个消息,大臣们心头一凉又一凉,这才明白长公主为什么刚回来就急于立威。 别说南诏有没有女子为帝的先例,就说长公主若登基,他们率先上了船的该如何脱身? 静王被处置之后,明王一直提心吊胆,时刻担心萧祁凰把矛头指向自己,所以趁着她外出的这个机会,他要想办法先下手为强,让她回不来。 下朝之后跟这个官员打了招呼,他们晚上就悄悄来到了明王府,就是为了商议后续对策。 “青州夏季闹水灾一事是真的是假?” 户部右侍郎戚靖云立刻回道:“夏季水灾确实其事,但没折子里说的那么严重——” “不管严不严重,立即送消息给青州官员。”明王当机立断,“就说长公主嫉恶如仇,铁面无私,此次带兵去查免税一事,只要发现一点跟奏报不属实之处,就会严厉处置他们所有的官员。” 脑子迟钝之人做不了官。 戚靖云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要让青州所有的官员生出危机意识,不管他们青州是分了几个党派,不管他们私底下是抱成一团,还是斗得你死我活,此次都必须团结对外——长公主就是那个外敌。 “长公主一行人快马加鞭,赶路的速度比我们的探子快多了。”戚靖云皱眉,“而且他们一早就出发,这会儿已经多赶了一天的路——” “这不是问题。”明王淡道,“训练有素的探子骑快马可以日行四百里,每天休息两个时辰,其他的时间都用来赶路,每天就可以比萧祁凰多跑三个时辰——” “王爷。”户部侍郎听得古怪,赶忙打断他的话,“账不是这么算的。” 明王眉头微皱:“那是怎么算的?” “长公主是出公差,随身携带精锐军队和旨意令牌,到任何一处驿站都随时可以换马,而且祁将军手底下的黑甲骑才是真正的训练有素,赶起路来,他们的精力和体力一定胜过我们的探子。”户部侍郎毕竟在户部做事,对这些了解得多,“而我们派探子去青州是偷偷的,过驿馆没办法换马,没有哪匹马能撑得住一天十个时辰接连不停地赶路,人和马都吃不消,根本赶不上长公主的速度。” 明王面色沉了沉,只能说道:“那就到了青州之后,再随机应变吧。” 他眼底迸射出几分阴冷色泽:“萧祁凰既然去了青州,就不必再回来了。” 几位官员心头微凛,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眼底浮上几分不安。 明王这是打算杀了长公主? …… 明王府正在商议对付萧祁凰一事,此时的寿安宫里,萧晏宸正在跟太后商议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替长公主选夫。 “替祁凰选夫?”太后诧异,“是不是太早了?” “儿臣这不是跟母后商议吗?”萧晏宸淡淡一笑,灯火下眉眼矜贵沉稳,“祁凰虽然行事手腕强硬,该有的魄力都有,但毕竟根基尚浅,就算有点政绩,也无法让大臣们坦然接受南诏将迎来一个女帝的事实。” 太后缓缓点头:“你考虑得长远。虽说女子没有多夫的先例,但祁凰是要做天子的人,选两个容貌出色又有能力的辅佐她,还是有必要的。” 生孩子什么都在其次,前期主要是为了平衡朝堂势力,只是祁凰刚回来,跟世家公子还不太熟,人选上还有些不太好决定。 太后拧眉:“你心里可有合适的人选?” 萧晏宸道:“有了几个,具体要等祁凰回来再说。” 太后沉默片刻,放松身体靠在榻上:“若不是你——” “母后。”萧晏宸语气有些无奈,“国师都说了,儿臣命中无子嗣,就算没有沈曜川,儿臣也是要把皇位传给别人的。” 太后冷嗤:“谁知道国师说的是真是假。” 第150章 皇夫人选 萧晏宸道:“母后指的是哪方面?” 太后瞥他一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 萧晏宸敛眸喝了口茶:“国师应该是喜欢祁凰。” “喜欢?”太后坐直身体,诧异地看着他,“你没说错?” 国师近日来的表现,哪里有一点喜欢的样子? 萧晏宸点头:“应该没说错。” “他近日种种哀家听过一些,看起来哪像是喜欢?”太后皱眉,“他一个劲地阻止祁凰做天子,处处跟祁凰作对,依我看,倒更像是讨厌祁凰。” 不说别的,就说祁凰乔迁宴上,那苏家女子当众嘲讽祁凰,以下犯上,静王还敢维护,祁凰要去查抄尚书府时,国师竟敢出面阻止——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国师,不可参与朝政,无权干涉皇帝和长公主的决定? 萧晏宸笑了笑:“从他的种种表现看,确实有点故意跟祁凰作对的意思,但……” 顿了顿,他淡哂:“他明明知道儿臣和祁凰的脾气,明明知道他的意见在我这里不起什么作用,却一次次做无意义的阻拦,且每次阻拦未果就没了后续,不弹劾,不纠缠,也不会继续劝谏,有种为了阻拦而阻拦的意思。” 太后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须臾,她重新躺回凤榻上:“国师是南诏钦天监,需终身不娶,一旦沾染了情爱,就会失去理智,对社稷不利。” 若因爱生恨,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 太后面上浮现不解:“如果他真的喜欢祁凰,三年前怎么会任由祁凰去雍国而不阻止?这三年来他似乎没怎么关心过祁凰的事情。” 说完,她眉头拧起:“我还有一事不解。国师既然想阻拦祁凰上位,为何又这么早说出帝王无嗣这个占卜结果?他完全可以等祁凰成亲生子之后,再建议你过继宗室子弟继承帝位……” “国师的一些行为,确实让人费解。”萧晏宸眉心浮现深思,“他心里应该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秘密。” 太后皱眉:“这样岂不是很危险?” “无妨。”萧晏宸显然没把这点危险放在眼里,“他朝中没有实权,占卜预测之事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只要天子之权凌驾于所有权力之上,他就奈何不了任何人。” 萧晏宸登基六年,早就看出国师身上藏有秘密。 他有意削减国师对朝堂的影响力,所以除非国家有登基、立后、祭祀等大典,他会让国师出面,让这个已经有了私心的国师不至于成为摆设,其他时候,国师的话他想听就听,不想听就不听。 譬如命中无嗣,不管是真是假,他都愿意当真是真的。 反正他确实不愿意娶个女人生孩子。 至于其他的…… 祁凰从小就有自己的主见,不是一个会任人摆布的人,国师的存在对她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 眼下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深入朝堂,做出政绩,立下威信,收拢一些有能力的忠臣为她所用,待水到渠成之后,直接登基为帝。 其他的都不必在意。 “皇上为祁凰挑选的皇夫人选,都有谁?” 萧晏宸道:“祁渊是第一个。” 太后沉默片刻,缓缓点头:“他确实合适。有了他,祁凰的地位会更稳固一些。” “第二个是顾太傅之子,顾明望。”萧晏宸道,“此人学识不凡,相貌出众,颇有些傲气,但世家公子有傲气很正常,不影响他忠君为国的抱负。” 太后拧眉:“这个顾明望,我怎么好像没听过他的名字?” 萧晏宸笑道:“他低调。” 平坦宽阔的官道上,萧祁凰握着缰绳,转头看向跟在自己身边的顾明望,问出了跟太后一样的问题:“你是顾太傅的儿子?本宫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你?” 顾明望看起来是个斯文的读书人。 但这是他的表象。 他今天穿了一身湖蓝色暗纹番花锦袍,外面罩着一件织锦镶毛披风,既保暖,又有世家公子该有的风度和贵气,跟昨晚从宫里刚出来时,那一身官服所展现出来的气度截然不同。 穿着官服时,他斯斯文文往那里一站,气势尽敛,虽看不出多少谦恭谨慎,但确实低调沉稳。 而如今大抵也不完全是衣服的缘故,更多的是策马飞奔时让人感到畅快,在寒风中驰骋,哪怕寒风如刃,吹得脸颊生疼,却能畅然释放中性情中最桀骜洒脱的一面。 顾明望虽然比不上训练有素的祁渊及身后精锐,但看得出来骑术精湛,体力过人,是个文武双全的世家公子,倒是让萧祁凰着实刮目相看了一把。 “臣从小喜欢读书,但不喜欢卖弄,寻常诗会没参加过,科考入仕之前,在家潜心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前面七八里就是今晚落脚的山脚下,山峰遥遥在望,顾明望放慢了速度,呼吸的白色气体随风而散,“长公主不知道臣很正常。” 萧祁凰缓缓点头:“这份定力让人敬佩。” “长公主三年前去雍国,当真只是为了一个男子?”顾明望转头看着她,“这几个月来,臣也听到了一些传言,结合长公主回昭京之后发生的事,臣总觉得在雍国待了三年的长公主,和回到长公主的长公主,不是同一个人。” 萧祁凰道:“耳听为虚,眼见亦不一定为实。” 顾明望眉梢一扬:“臣明白长公主的意思。” “你刚及弱冠,应该快娶妻了吧?”萧祁凰以闲聊的语气开口,“心仪的妻室是个什么样的?” 顾明望语调沉稳:“昭京世家女子平日里所受的教导都相差不大,大多以温柔贤惠为标准,除此之外,还有极少数刁蛮任性的,也有极少数胆小怯懦的……臣对未来妻室没有特别的要求,只希望她是个聪慧、善良、有主见的女子。” “聪慧善良有主见?”萧祁凰缓缓点头,“目标很明确,要求很清晰。” 顾明望倒是不矫情:“臣既然入仕,自然要在仕途好好走下去的。聪慧的女子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会拖后腿。善良亦是,臣希望她是个善良有宽容之心的人,不会视旁人性命和尊严如草芥,且因为有聪慧在先,善良也不会无底线的善良。” 第151章 侧驸马? 世家公子娶妻,不管是为了家族兴盛,还是内宅安宁,都不愿意娶一个兴风作浪的女子回来——只要提出这个要求的人,自己有足够的资格和底气。 娶妻娶贤,这个标准永远都不会变。 很显然,顾明望有这个资格。 “相较于女子的容貌和家世,臣更看重女子的品性。”顾明望望着前方山峰,语气从容,“只是眼下,臣可能没有娶妻的资格。” 萧祁凰挑眉:“为何?” 寻常世家男子及冠之后,家中双亲就会为他筹备婚事,相看合适的妻室,有些志在仕途的男子也会选择科考入仕之后再娶妻。 顾明望年龄到了,科考也入仕了,为何会说没有资格? 顾明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头看向萧祁凰:“长公主殿下对未来的夫君有什么要求吗?” 萧祁凰淡笑:“至少不能是个三心二意的。” 顾明望微默,语气有些微妙:“应该没人敢对长公主三心二意吧?” 她是长公主,皇帝的妹妹。 谁敢对她三心二意? “谁说没有?”萧祁凰握着缰绳,慢悠悠从官道行到山路上,“约束一个人的感情靠的是坚定的内心,而不是身份的压制,听起来天真了一些,但不管是夫妻还是君臣,发自内心的忠诚才是真正的忠诚,受制于身份的忠诚只是暂时的,以后一旦有了巨大的利益诱惑,这点身份压制带来的忠诚瞬间土崩瓦解。” 就像怎么查都查不完的贪官,不管律法再怎么严苛,不管君王如何雷霆手腕,哪怕查到就是满门抄斩,贪官还是层出不穷。 因为巨大的利益会让人铤而走险。 顾明望沉默下来,好一阵没说话。 他可能觉得萧祁凰的想法有点奇怪,或者说从未听过一个掌权者,如此直白地把夫妻关系和君臣关系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但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很有道理。 人性经不起利益的考验。 利欲熏心。 当利益足够大时,别说背叛一段感情,就是抄家灭族的事情也照做不误。 一行人加快速度,赶到山脚下扎营。 五百人有条不紊地分开,熟练地搭起帐篷,祁渊吩咐一批人去拾柴火,另外一批人去山上猎一些小动物来,其他人留在这里保护长公主。 今晚天气还算不错,没有大风,只是冬日里的晚间总是寒冷的,尤其白天迎面刮了一整天的冷风,寒气穿透衣服,从头到脚都是冰的。 直到一堆堆篝火燃起,才驱散了白日里奔波一天的寒气和疲惫。 萧祁凰席地而坐,明月把殿下和自己的帐篷都搭好之后,拿过一个水囊,靠近火堆温了温,才递给萧祁凰:“殿下先喝点水吧。” 夜幕如墨,浓得仿佛能把世间万物都吞噬,一堆堆滋滋燃烧的火焰,却如挣脱黑暗牢笼的精灵,带给众人光明和温暖。 五百人分成二十个组,每组二十几人围在篝火旁,闪烁的火焰迎着众人眉眼,热气扑面,让人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萧祁凰看了一眼正在烤火的顾明望:“此次去中州府办差,顾公子可知是为了什么事?” 顾明望摇头:“长公主临时带臣一同前往,臣尚未得知。” “你不是在户部当差?户部最近没人议论?” “有些传言,但真真假假不好判断。”顾明望拿着一根树枝掰断,往火堆里加柴火,“赞同长公主行事的,大多闭口不言或者称颂长公主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反对长公主的则认为长公主心狠手辣,闹得朝中人心惶惶,并且长公主扣在明王和武安侯头上的罪名到底是真是假,大臣们也无法判断。” “旁人无法判断,你呢?”萧祁凰声音闲适,“顾公子及第之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朝科考就顺利入了朝,脑子应该挺好使。” 顾明望笑了笑:“长公主若真想对付静王,不需要扣其他的罪名,只一个谋反之罪,就足以让东安王和静王全军覆没。” 之所以大费周章查杏花阁,自然是因为确有其事。 毕竟静王用这般手段控制朝中大臣,牵涉到的官员那么多,总有一些狗急跳墙之人,情急之下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若这件事是假的,被无辜牵扯进去的官员总要为自己伸冤。 而且中州到底有没有杏花阁,杏花阁里到底有没有那么多受害女子,人到了中州自然一切分明。 长公主若是胡乱编造一个理由,根本没必要亲自去中州。 萧祁凰淡问:“中州布政使畏罪自杀,湛青梧把纪家人全部捉拿下狱,本宫想问问你,你觉得纪家人该如何处置?” “自然是满门抄斩。”顾明望语气平静,丝毫没有犹豫,“如果纪荣的罪名都属实,他的家人一个都不该放过。” 萧祁凰淡道:“不觉得他们无辜?” 顾明望沉声道:“那些杏花阁的少女比他们更无辜。她们没有害任何人,却被人当成棋子送到那种地方去,好好的人生就此都被毁,她们找谁伸冤去?纪家家眷享受了纪荣这个高官带来的荣华富贵,就要承担纪荣造下的罪孽,如果不施以严厉的惩罚,如何震慑其他官员?” 倘若一个人犯下罪大恶极之事,只惩治他一个人,而不必牵连其家眷,那么罪大恶极之人只会越来越多。 萧祁凰淡淡一笑。 顾明望忽然说道:“长公主不问问臣,方才在路上,臣为何说自己没有成亲的资格?” “这是你的私事,你若是愿意说,本宫就听一听。”萧祁凰语气淡淡,“若不愿意说,本宫也没有窥探的癖好。” 顾明望沉默片刻:“皇上有意让我做长公主的……驸马。” 萧祁凰表情一顿,缓缓转头看着他:“你说什么?” “准确来说,是驸马之一。”顾明望的表情看起来还算淡定,“也有可能是侧驸马。” 第152章 他们两情相悦? 萧祁凰第一次听说,表情忍不住有些微妙。 不过比起这个,她显然更在意“侧驸马”三个字的意思——皇兄想为她选夫,而且看起来不止一个,因为有了驸马之后,才会有侧驸马。 相当于亲王正妃和侧妃的意思。 但萧祁凰暂时根本没想过成婚之事。 萧祁凰沉吟之下,没发现僵立在十几丈开外的帐篷外的祁渊,她只是正色看向顾明望:“本宫与你刚刚认识,我相信你应该不会对本宫一见钟情。” 顾明望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听懂了她的意思。 他的神色在火光映衬下,多了几分轻松之色:“臣确实不会任何女子一见钟情,但圣旨不可违,若是皇上坚持——” “你不用理会圣旨。”萧祁凰淡道,“皇兄尚未下旨,他也不会在未征得我同意的情况下,就随意替我选夫。” 顾明望不发一语地望着眼前的火堆,火焰在他跳跃,让人看不清眼底情绪波动。 须臾,他重新看向萧祁凰:“其实相比起驸马一事,臣更想知道的是,皇上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萧祁凰淡道:“最近朝中窃窃私语应该不少,你没道理猜不出来。” “以臣现在的身份,问这些问题已是僭越。”顾明望垂眸,“不管皇上做什么决定,臣都没资格问,但——” “但你还是想得到一个答案。”萧祁凰笑了笑,“正如你心中所猜测的一样,本宫很快会成为南诏新的掌权者。” 她语气平静:“若没有侧驸马的身份,你会忠于本宫吗?” 顾明望起身跪着,语气坚定:“臣会忠于任何一个名正言顺登基的天子。”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圣明天子。” 萧祁凰嘴角微扬:“不管你是因为不想成为侧驸马而发下如此誓言,还是心中真这么想,本宫都暂且相信你。” “臣是真的这么想。”顾明望目光微抬,却是看向遥远的天际,“臣从不愿以古人坚持的男尊女卑为准则,天下有能之人很多,不该拘于男女之别。掌权者只要心怀天下,为官者只要公正无私,为将者只要骁勇善战,医者只要有精湛医术和怜悯之心……那么不管是男是女,都有资格胜任。” 不得不说,萧祁凰这会儿对顾明望是刮目相看的,他没想到顾明望会说出如此一番话。 一个出身太傅府的男子,从小熟读四书五经,父亲是教导帝王的帝师,遵从的是圣贤古训,而古圣贤对男女尊卑的约束从未停止过。 顾明望这样一个纯正的读书人,居然可以有这样不拘于世俗的想法,着实让人诧异。 倘若他是一个武将,见惯了战火连天。 倘若他是一个大夫,见惯了生老病死。 或许他都会认为活着大于一切,天下安稳大于一切,性命凌驾于一切之上。 但他偏偏二者都不是,却还能有这样的想法,倒是难能可贵。 萧祁凰抬手示意他坐下,带着几分笑意说道:“你的观点本宫喜欢。为了表示对你的敬佩,本宫决定不选你做侧驸马。” 顾明望跟着笑了笑:“其实长公主若是真要让臣做侧驸马,臣也是愿意的。” “被迫的愿意和心甘情愿,本宫分得清。”萧祁凰说完,才意识到好一会儿没见祁渊了,她转头四顾,看到远处正在搞帐篷的祁渊,吩咐明月,“把祁渊叫过来。” “是。”明月转身离开。 祁渊这会儿心头七上八下的,从听到“侧驸马”三个字,一颗心就高高提了起来,调整帐篷不过是为了掩饰不正常的情绪波动。 直到听完萧祁凰和顾明望的对话,他才无声地松了口气。 他明白皇上的意思,长公主刚回朝不久,一来根基不稳,二来她是个女子,朝臣们多有不服,给她选几个优秀的世家公子,也是为了笼络世家公子们的父亲,且能让这些有学识有能力的世家公子辅佐长公主。 只是…… “大将军。”明月走过来,微微屈膝,“长公主让您过去一下。” 祁渊站起身,转头看向萧祁凰所在的方向,眉眼微软,敛眸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然后再抬脚走了过去。 “殿下。” 萧祁凰抬头看到站在身侧的祁渊:“坐吧。” 祁渊安静地坐了下来。 “如果本宫以后要成亲,驸马一定是祁渊。”萧祁凰看着顾明望,“至于什么侧的,小的,不管起出多少个名字来的名分,本宫暂时都毫无兴趣,所以你不用担心。” 顾明望看向祁渊。 祁渊不发一语地坐在长公主身侧,虽没有说话,但表情肉眼可见地温和许多,跟平日里冷硬如铁的模样截然不同——好吧,顾明望其实对祁渊也不太了解,他只是听说过他的大名,以及今天赶路一整天,对他淡漠寡言但绝对令行禁止的严苛有所了解。 从他的表情来看,祁大将军对成为长公主驸马这件事,应该是不排斥的,甚至有点期待。 所以他跟长公主两情相悦? 顾明望心头闪过这个想法,抬手拱了拱:“恭喜祁将军得长公主殿下青睐。” 祁渊面无表情:“谢谢。” 去山上狩猎的士兵很快回来,手里提着一些已经处理好的野鸡、野兔、飞禽之类,有人给祁渊送来了几只,祁渊把洗干净的野兔野鸡架在火上烤,不大一会儿,就冒出滋滋肉香味。 顾明望虽然文武双全,但对于处理这些确实没经验,只能坐在一旁看着,并且觉得稀奇:“冬天在山脚下烤肉吃的感觉挺新鲜的。” 祁渊抬头看他一眼:“你若愿意加入黑甲骑,就会发现这件事一点都不新鲜。” 第153章 刀起刀落 更有甚者,有时候情况太急,连狩猎的时间都没有,为了不耽误任务,饿上个一天都是常有的事。 顾明望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愣,随即谦逊道:“在下怕是吃不了这个苦。” 他能吃得了读书的辛苦,因为自认为确实有几分读书天赋。 但他自小习武是为了锻炼身体,没打算上战扬打仗,他的身手其实不算太好,除了骑射强一点,其他方面若跟没练过武的相比,还算强一点,真要进了黑甲骑,只怕被碾压成渣渣。 黑甲骑是特殊训练出来的骑兵,那种训练方式没多少人能承受,除了身体素质强健,还要意志力强大才行。 祁渊没再说什么,专注地烤着兔肉。 一堆堆篝火照亮着漆黑冰冷的夜,烤肉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勾起了胃里的馋虫。 祁渊把烤好的兔子扯下一条腿,递给萧祁凰,把另外一条腿给了明月,其余整只兔子给了顾明望。 顾明望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然后祁渊转头继续烤架子上的野鸡。 空气中飘着肉香味,顾明望转头看着已经开吃的黑甲士兵们,在这个寒冷的夜里,第一次体会到跟锦绣京城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长公主出身宫廷,养尊处优,此时跟这些黑甲骑们坐在一起,烤着火,吃着肉,似乎完全跟他们融入到了一起,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不适感。 顾明望印象中的公主都是娇滴滴的女子,出门奴仆成群,阵仗浩大,一举一动都有宫女伺候得体贴周到,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稍微有点伺候不周的地方,宫女还要惶恐跪地请罪。 萧祁凰给他的印象完全不一样。 如果事先不知道她是长公主,以这一路来她的表现,顾明望大概不可能猜得到她的长公主身份。 他突然意识到,来日皇上退位,长公主若是登基,朝中大臣们或许会有一些反对之声,但南诏最精锐的黑甲骑,一定会忠心耿耿地护着长公主——只要有祁渊在一天,就没有人可以阻拦长公主登基。 不管登基之后,朝中大臣们服不服。 但登基的过程一定是非常顺利的。 吃完烤肉,喝了温过的水。 众人轮流当值,一半人守着火堆值前半夜,一半人值后半夜。 翌日早,天还没怎么亮,黑甲骑精锐们就已经起身收拾好了帐篷。 祁渊命人打来山间泉水,给长公主和明月洗漱,其余人自行解决。 一切收拾妥当,再次启程。 路上若是经过集市或者酒楼,明月就拿出银子来,派几个人去多买些吃的来,让所有人都能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馄饨或者汤面。 从昭京到中州城,走了四天时间。 湛青梧得到消息,提前带人到城门处迎接,城门处戒严,不得随意出入。 直到长公主和祁渊一行人进城。 长长的街道上,士兵严阵以待,十步一岗,街上百姓都不自觉地往后退去,给他们眼中的官兵们让出一条道。 湛青梧跟在萧祁凰身侧,把事情进展给萧祁凰详细禀报:“杏花阁里少女共有一百零九人,都是去年和今年送来的 她们情况不太好。卑职把杏花阁里负责调教女子的老鸨和婆子都抓了。” 湛青梧脸色逐渐冷怒,“杏花阁里有老鸨和一群专门负责调教女子的婆子,还有负责看家护院的打手,他们都是一群丧尽天良的禽兽,殿下若知道他们如何对待那些少女,只怕把他们大卸八块的心都有了。” 明月冷道:“短短两年之内,他们就弄了这么无辜少女过来,若是任由他们为非作歹下去,无辜遭难的女孩子还会更多。” 湛青梧道:“卑职已经派人围了杏花阁,女孩子们全部带了出去,暂时安置在沈家一座别院里。纪荣畏罪自杀之后,卑职把纪家家眷押了起来,中州府官员们都在抗议,说纪布政使已经自尽,祸不及子女,纪家还在丧期,卑职这么做不人道……” “中州商贾都靠着沈家吃饭,倒是没怎么敢闹,他们只是隔三差五去沈家,想联合起来保住纪家。商贾们在中州做生意,多多少少都要仰仗官府,这些年应该没少得到纪家的好处,沈家主是因为有了皇商之名,所以官府不敢为难。” 萧祁凰不说话,牵着马漫步而行,一边听湛青梧禀报中州城的情况,一边打量着中州城里的境况。 眼下是午后,太阳还没下山。 城里来来往往,怕冷的人也只有中午这会儿才会出来逛逛,但这会儿长街上气氛肃穆,众人都候在街道两旁,等待着铁骑经过。 萧祁凰先跟湛青梧去了别院,看到了那些女孩子,这一看之下,心头不由怒火升腾。 眼前的少女们个个目露惊惧之色,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小脸述说着她们的年龄,娇小的身体瑟瑟发抖,几个人抱成一团缩在床上,像是在汲取着对方的力量。 可她们都是这么无助弱小,又有什么力量让旁人汲取? 她们虽然穿着厚厚的袄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可此时的表情和眼神已经告诉萧祁凰,她们受了多少虐待。 所谓的“调教”,不过是用各种各样让人畏惧的手段,教会人服从罢了。 萧祁凰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命令:“把杏花阁老鸨、那些婆子和打手,以及中州府当地官员全部带过来,半个时辰之内来不了的,全部就地格杀!” “是。” 湛青梧即刻转身走了出去,吩咐手下各自去拿人。 先被带过来的是杏花阁老鸨、打手和几个专门负责整治人的老婆子,一进来就挣扎恐惧尖叫。 “你们干什么?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做的,放开我!放开我!” 萧祁凰转身走了出去,看着院子里被踹跪在地上的二十几个人,一半是粗壮的中年妇女,一半是身形高大的男人。 她目光微转:“谁是老鸨?” 湛青梧走过去,提出一个姿色还算不错的妇人,看起来三十多岁,一脸的精明和刻薄,但此时只剩下了恐惧。 “我……”她满眼惊惧地看着萧祁凰,“我都是奉命行事……” 萧祁凰不理会她言语,抽出祁渊腰间玄铁长剑,在所有人恐惧震惊的注视下,抬手砍掉了老鸨的头颅。 鲜血飞溅。 带着血的头颅在地上滚了一圈。 几个老婆子发出惨烈的尖叫出声:“啊啊啊!” 第154章 求长公主殿下饶命啊! 话音刚落,打手和老婆子们脸色惨白,还没从惊惧中回过神来,院门外几个官员踩着凌乱的脚步声而来。 一踏进院子,就看到了地上那颗头颅。 官员们脸色一僵,刹那间开始腿软,几乎迈不出去一步。 他们本来还想着怎么狡辩的。 布政使大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只有他们矢口否认,长公主总不可能把中州府官员赶尽杀绝。 可此时看到眼前这个架势,好像跟想象的不太一样。 “都进来吧。”萧祁凰远远望着他们,嘴角掠过一抹冷笑,“诸位雄霸一方的大人们,还是拿出父母官的气度来吧,别跟内宅娇滴滴的小姑娘一样羞于见人。” 官员们被嘲讽了也不敢多言,一个个僵着腿走进来,诚惶诚恐地给跪下:“臣……臣等参见摄政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祁凰看着他们,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有人脸色惨白如纸,有人低头不发一语,有人表情轻快而期待,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萧祁凰心道,看来中州府还没有腐败到一个好官都找不出来的地步,她目光落在愤慨的那个人身上:“你叫什么名字?什么职位?” 被她问话的官员三十多岁,身形不高不矮,身形清瘦,相貌端正,不算特别出众。 但看起来就是一个正直人的面相。 萧祁凰问出这几个问题时,他尚未意识到问的是自己,直到明月走到他跟前,提醒道:“长公主在问你话。” 他才抬起头,看向面无表情的萧祁凰。 对上她隐藏着漠然冷硬的眸光,他才确定长公主问的确实是他,连忙回道:“臣中州按察使,周驰。” “按察使?”萧祁凰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情绪,“你的职务应该是监督中州众官员,协助布政使治理中州,给百姓们创造一个安定的生活。中州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是一无所知,还是故意纵容?” “臣无能。”周驰叩首请罪,“布政使大人一人握着中州大权,其余官员全部为他马首是瞻,臣这个按察使早已名存实亡,但凡有一丝不顺他们的心意,他们就——” “周大人,你信口雌黄!”旁边的官员抬起头,愤怒地看着他,“明明是你一直以来对布政使的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官多次提醒你,中州有不法之事发生,可你都说下官想多了,还说下官最好不要多管布政使大人的闲事!周大人,不能因为布政使大人畏罪自杀,你就急着把自己撇清关系吧?” 周驰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看着萧祁凰:“臣年前给皇上上了奏折,但京中一直没有消息,到了腊月中,布政使大人找到臣,说臣不经过他同意就私自给皇上递折子,是越级上报,按规矩应该打板子,但他念及臣一直以来勤政,心怀百姓,所以暂且不罚,那时臣才知道,那份折子已经落到了布政使手里。” 同时也证明,中州已完全被纪家势力控制,任何送出中州府的东西,都要经过纪荣那一关。 他若是不同意,折子根本出不去。 “今年年初,臣发现布政使大人总是暗中跟很多神秘之人来往,他还经常去杏花阁,臣想亲自进京,请皇上派人下来查,但臣根本没有离开中州的可能,臣的身边一直有布政使大人安排的眼线,臣走到哪里都有人盯着——” 萧祁凰打断他的话:“你是按察使,官位不小,你自己的人呢?” 周驰低头:“臣无能。臣手下几个官员都因为各种罪名,被布政使大人或是处置了,或是调走了,或者死得不明不白。去年十月之后,臣在中州就没了话语权。” “确实无能,难堪大用。”萧祁凰冷道,“祁渊。” “臣在。” 萧祁凰命令:“所有牵连其中的官员全部抓起来,分开审问,不说实话的,尽管大刑伺候。” “长公主殿下,臣冤枉啊!臣冤枉啊!” “求长公主明察!” 不管冤不冤枉,都审了再说。 官员们全部被带了下去。 湛青梧走到萧祁凰身侧,禀道:“纪家满门都已收押在大牢,请殿下决断。” “派人去张贴告示。”萧祁凰目光从这些恶毒的老婆子脸上掠过,“明日一早,在州府衙门外处置纪家人和昏官,以及这些助纣为虐的爪牙!把他们的尸体悬挂城门外暴晒三日,让中州府百姓都好好出一口恶气,也告诫天下其他官员引以为戒!” “是!” “长公主饶命!长公主饶命啊!”恶毒的婆子们吓得魂飞魄散,砰砰磕头,“老奴都是迫不得已,我们都是被逼的——” 啪! 明月走过去,一巴掌抽在为首的婆子脸上,冷冷开口:“谁逼你了?说!” 她的力道很大,直接把对方抽得趴倒在地。 平日里凶神恶煞的婆子,此时已经吓得语无伦次,很快从地上爬起来跪好,生怕慢一步就人头落了地。 “我说!我说!”她哆哆嗦嗦着开口,“是老鸨……老鸨她是徐大人养在外面的相好,有徐大人撑腰,她叫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萧祁凰转头看向湛青梧:“徐大人是谁?” “中州城指挥使,负责中州城防兵马。” “人在何处?” “他最近不在城里。”湛青梧道,“” 萧祁凰走到那婆子面前蹲下,淡淡开口:“杏花阁的这些女孩子们接客了没有?” 婆子看着萧祁凰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神,声音抖个不停:“有的接……接了,有的还……还没……” 萧祁凰冷道:“你知道她们的年纪和来历吗?” 婆子摇头:“不……不知道……” “不愿意接客的,你们都是如何‘调教’的?” 婆子眼底恐惧瑟缩之色:“老奴……老奴……” 明月厉喝:“还不快说!” “抽……抽鞭子,针扎,挨饿……”恶婆子越说越恐惧,身体抖若筛糠,“还……还有蜡烛和……和……” “不必再说了。”萧祁凰声音平静到了极致,“本宫相信,你说的这些手段应该是杏花阁最温和的方式,其他更残酷龌龊的,你不敢说,本宫也不想再问。”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帮凶:“把她们都带下去,暂时不用审问,直接动刑,把她们的衣服都扒了,先鞭打半个时辰,再用针扎一百下,然后把她们的十根手指甲一一拔下来。” 话音落地,众人眼前一黑,恐惧的求饶声顿时此起彼伏:“长公主饶命!长公主殿下饶命啊!老奴该死,老奴该死!老奴再也不敢了!求长公主殿下开恩!” 第155章 宽严并济,恩威并施 婆子打手们惨叫着被拖了下去。 萧祁凰抬起头,太阳渐渐往西移去,眼下已是傍晚。 她转头看向顾明望:“顾公子,这一路走来,你觉得云州府给你的印象怎么样?” 顾明望想了想:“如果街上的百姓都不是伪装,中州是一个相对富庶的地方,百姓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若本宫让你留在这里做官,你觉得自己能胜任吗?” 顾明望微默:“臣品级不高,不敢妄自尊大。若长公主愿意相信臣,臣愿意从更贫瘠的地方做起,为百姓做一些实事。” 顿了顿,“中州府只是因为被静王选中,成了他结党营私和控制官员的地方。涉及其中的官员,有些是心甘情愿傍上大树,有些是被迫无奈,臣以为殿下不必把所有官员一网打尽。若是在地方上颇有政绩的官员,且被迫卷入其中的,殿下可以网开一面。” “能做出政绩的官员本就难能可贵,他们不是圣人,可能只是不好拂了上司的面子,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本身风流好色,因此中了算计。” “殿下若是愿意放过这些官员,他们感恩在心,定会更加死心塌地,用心做事,并从此引以为戒,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风流好色是个缺点,但不违背律法。 远离朝堂的地方官约在青楼见面谈事,其实是很正常的一个现象,只是青楼勾栏素来就是一个容易出事的地方,有的官员被算计着上了贼船,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萧祁凰略微沉吟,随即缓缓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恩威并施,宽严并济。 人无完人,只要不是自己心存恶念,故意挑战国家律法,欺虐老弱妇孺,她应该视政绩能力给他们一个机会。 不过就算她手下留情,中州府要处置的官员也不少,这些空位腾出来之后,需要有人来接替,并收拾留下的烂摊子。 “殿下累了吧。”明月开口,“要不要先吃个晚饭?” “看到屋子里那些女孩子,本宫哪里还吃得下?”萧祁凰眉头皱起,“去城里逛逛吧。” “是。” 萧祁凰转头看向祁渊,命他留在这里收拾善后,并负责审讯官员,她则回屋换了身朴素的衣裳,只带上明月出了门,坐着一辆朴素的马车,沿着长街到处逛了逛,算是体察民情。 两人逛到西城区集市,下车步行。 经过一处馄饨摊子,要了两碗馄饨,萧祁凰和明月坐在桌前,等待煮馄饨的时间里,明月小声开口:“听说城里今天来了朝廷的人,要抓这里的官员……老板,你们这边当官的,都是昏官和贪官吗?” 馄饨摊子是一对中年夫妻经营。 听到她们这句话,老板表情有些紧张:“当官的事情别乱打听,当心惹祸上身。” “我们只是好奇。”明月笑得一副天真,“老板,我家小姐也是出身商贾,家里有钱,您不用太担心。” 老板看着萧祁凰,面上浮现了然之色:“怪不得看您二位气度不太一样呢。” 他走过来,压低声音开口:“其实这边父母官还算可以,百姓的日子挺好过,最起码能吃得饱,欺男霸女之事比较少,但是当官的不能说都是好人。” “怎么说?” “听说那个畏罪自尽的布政使大人涉及到谋反。”馄饨摊老板小声说道,“但具体什么情况,暂时还不太清楚。” 明月问道:“中州府哪个地方最好?” 馄饨摊老板不解:“最好?” “是啊。”明月点头,“我们来这里打算好好逛一逛的,但是中州府来了这么多官兵,我们肯定要低调一点,万一招惹了他们,被他们抢去当小妾就危险了是不是?所以想今晚在客栈住一晚,明日一早就离开,去隔壁城里转转。” 老板了然地点头:“其实中州几个城都可以,只要别去淮中郡就行。” 明月不解:“淮中郡怎么了?” “虽老朽没去过,但是听说淮中郡那边对姑娘家不太友好,总之两位别去就是了。” “大哥,你觉得你们这边的贪官多吗?” 馄饨摊老板一愣,忍不住打量着萧祁凰:“姑娘打听这些干什么?” “我是觉得中州这边还挺繁华。” “其实还好。”馄饨摊老板语气委婉,似乎不敢说太多,“百姓的日子过得去,只要有饭吃,饿不死人,大部分人就满足了,没沦落到卖儿卖女的地步。” 萧祁凰点头,没再问下去。 一碗馄饨吃完,萧祁凰和明月丢下一点碎银子,起身离开。 “小姐,从方才那个老板说的话可以得知,中州百姓的日子还行,官员就算贪污,也不会太过离谱。” 萧祁凰点头。 中州府经济富庶,百姓的日子过得相对安稳,人人丰衣足食,只要不出现特别严重的天灾人祸,这里就不会闹出太大的混乱。 纪荣及其党羽掌控着中州势力,能做到消息不外泄,若不是她偶然经过云城,得知了杏花阁,静王的计划几乎是天衣无缝。 萧祁凰无比庆幸自己回来时经过云城,庆幸她撞上韩锦程选妾一事,庆幸她动用手段,从韩锦程口中问出了真相,否则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等到杏花阁一事包不住火,主动败露。 到那时,只怕还会有成千上百的无辜女子遭殃。 第156章 成功的可能性 街边叫卖声此起彼伏,摊贩们不停地吆喝着,晚间集市气氛很浓,倒真有几分太平盛世的感觉。 夜色渐沉,街上到处挂起了灯笼。 萧祁凰和明月逛了一会儿,转身往马车停住的方向走去,到了马车旁,才发现沈曜川不知何时候在了这里。 明月诧异:“沈公子还真是神出鬼没,什么时候来的?” 沈曜川先浅浅朝萧祁凰行了个礼,然后才回答道:“属下天南地北,各处飘荡。殿下现在回别院吗?” 萧祁凰点头 上了马车。 马车轱辘轱辘往别院方向行驶而去,沈曜川骑马跟在一旁,听到马车里传出询问的声音:“中州府一直都这么繁华?” 沈曜川道:“中州挺富庶,但周边也有一些比较穷和落后的地方,殿下若是想去看看,等处置完此间之事,可以当做体察民情,到处去逛一逛。” 萧祁凰倚在车厢里,神色疏懒:“此处条件这么好,应该有不少官员想调过来。” 沈曜川沉默片刻,涉及到朝廷选用官员的问题,他似乎不能随意置喙,但不回话又不太好。 他道:“其实直接提拔一个官员也挺好。” 萧祁凰一愣,掀开帘子看他:“你说什么?” 沈曜川笑了笑,“中州有部分官员已经上了静王的船,该杀的自然都要杀,这样才能彰显律法的公正严肃,但官员不能全部杀光,其中罪名最轻的筛选出来,先记在账上,给他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只要他们来日能做好政绩,长公主就赦免他们的罪名。” 萧祁凰眉梢微挑:“你这个沈家家主脑子挺好使的。” 有罪名在身,就是随时面临着被处置的风险,并且证据都在长公主手里,只要她想处置,随时都能处置,这个时候给他们一些立功的机会,让他们好好治理这一方领土,只要政绩突出,就赦免他们的罪。 这个承诺可比封侯拜相更吸引人。 毕竟是一家老小的性命。 日子过得不错的人,能活着,谁想死? 萧祁凰靠在车厢上,思索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只要把几个主谋处置了就行——比如静王,韩锦程,纪家,还有那个青州布政使。 其余官员只要他们自己没有太大的罪名,视能力和政绩以及忠诚度,确实可以给一个机会。 毕竟一下子杀太多官员,后续让谁来补这些空缺都是个问题。 马车回到别院,屋子里已经燃起炭火。 萧祁凰进屋脱了外袍,走到窗前坐下。 侍女端了温水进来。 明月接过水,伺候洗漱。 萧祁凰命人把祁渊叫过来,询问道:“那些官员审问得怎么样了?” “中州除了纪荣之外,只有指挥使徐青是杏花阁最大的靠山。”祁渊道,“其他官员暂时还不知道纪荣是听静王之命行事,他们原本以为杏花阁只是一间寻常的青楼,受纪荣邀请,进去之后才发现不对劲。” “初时他们都尽可能避免去杏花阁,但纪荣铁了心要把他们拉下水,第一个没把持住自己的是左参政宣亭,他前后在杏花阁糟蹋了三个女子,并帮助纪荣胁迫其他官员。” “右参政叶柏青,被算计着跟杏花阁女子有了关系——他自己的口供和周驰的证词大多一致,可以判断说的是真话居多。” “按察使周驰自从知道杏花阁里女子们的年纪和来历之后,就一直避而远之,确实几次想办法送折子到京城,但每每遭到阻拦,折子送不出去,他自己还被徐青安排的人控制了自由。” “臣让人把几位官员全部分开审问,杏花阁那几个婆子也审问过一番,得出的结论大差不差,纪荣控制的都是有实权的几位官员,四品以下官员几乎都未曾参与。” 萧祁凰淡道:“参与的人越多,就意味着越多的风险,那些品级不够的,静王大概是看不上的。” 他算计进来的人,都是各地有实权的官员,只要掌控了这些能当家做主的,其他人自然不足为惧。 萧祁凰喝了口茶,仔细想了想:“若不是本宫经过云城,意外发现了这桩阴谋,你们觉得静王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明月道:“如果东安王也参与其中,胜算还是有几分的。” 不是说东安王的兵力一定有多强大。 而是当满朝文武一大半重臣都被迫倒向静王,皇上又确实要退位时,他们一定会支持静王,而不是支持一个长公主。 这是基于祖制、人性和利益的三重选择。 虽然最后静王不一定能登基上位,但极有可能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萧祁凰嘴角微扬:“所以上天都是站在本宫这边的,不是吗?” 就这么巧让她在那一天经过云城,那么巧赶上韩锦程选妾,那么巧从韩锦程嘴里问出了这个阴谋的幕后主使。 当然,这一切的巧合都基于她准备充分。 倘若她不懂一点医理,只靠刑讯逼供的手段,只怕都不一定能轻易问出静王。 萧祁凰回神:“那些恶婆子还有没有招出别的?” 祁渊沉默片刻:“里面有个女孩子,曾经有孕过。” 萧祁凰脸色一变。 “被他们用暴力手段弄掉了。”饶是祁渊如此冷酷无情的人,此时说起这些,也有些难以启齿,“那个女子应该落了病根,终身无法再有孕。” 第157章 东安王是我祖父 萧祁凰蹙眉,吩咐道:“即刻去城里找几个大夫过来,若能找到女大夫更好,这些小姑娘全部需要检查一番身体状况,有病的治病,有伤的治伤。” 说着,她起身往女子们所在的院子走去:“她们都安置好了吗?” “暂时让她们都住在别院。”沈曜川派人去请大夫,随后跟在萧祁凰身边,“不知殿下打算以后如何安置她们?” “当务之急是先调理好她们的身体,让他们的状况稳定下来。”萧祁凰穿过回廊,声音冷冽如霜,“明日一早在衙门外,让她们亲自过去看看,曾经虐待她们的人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沈曜川神色迟疑:“他们都还小,亲眼看到血腥一幕,会不会太残忍?” “只有让她们亲眼看到,曾经伤害她们的人都得到了惩罚,才能消除她们心里的恐惧。”萧祁凰语气淡淡,“心里不再有惧怕,才能思索以后该怎么办。” 沈曜川点头:“殿下说的是。” 萧祁凰走进扶风院。 这座院子有主屋一间,偏房两间,另外东西厢房各三间。 主屋安置了六张床,每间偏房两张床。 厢房里也尽可能地都摆放了床位。 虽然依然有些挤,但这个时候把让她们都住在一起,挤一挤反而有安全感。 萧祁凰走进主屋,发现屋子里已安排了炭火,她看着每张床上都有厚厚的被褥,应该给湛青梧提前做好了安排。 但女孩子们身上衣裳略显单薄,在屋子里还好,一旦出去肯定扛不住冻。 她转头看向沈曜川:“明日给她们准备一些御寒的衣物鞋子。” 沈曜川点头:“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萧祁凰站在屋子中间,看着安静挤坐在床上的女孩子们。 她们像是一群等待着未知命运的小羊羔,表情木然,毫无生气地靠在床上,或是倚着床头,或是靠着墙,或是两人背靠着背。 虽然情绪都稳定了下来,但太木然了。 察觉到有人进来,她们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转过头,苍白着脸,一脸戒备地看着萧祁凰。 “不用怕。”萧祁凰看着她们,语气尽可能地温和,“从今天开始,你们就不用再回杏花阁,暂时先留在这里养好身体……我听说,你们之中有个姑娘前段时间有了身孕,孩子被落了,我想知道是哪一个。” 房里一阵寂静。 女孩子们目光仓惶,不安地垂下眸子。 明月走上前一步:“我们小姐会一点医术,想给受伤的那个女孩子把把脉,没有别的意思,你们不用怕。” “是崔明佳。”最角落的床上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语调平静而突兀,“她住在偏房。” 萧祁凰有些讶异,不由朝说话的少女看了一眼,缓随即抬脚走了过去。 眼前这个少女约莫十三四岁,一双眸子漆黑而平静,看起来跟其他受惊吓的女孩子完全不同,有种异于常人的冷静和镇定。 萧祁凰猜测她应该进杏花阁时间不长,或者出身不俗,心智强大。 她在床沿坐了下来,温声问道:“你多大了?” “十三。” “叫什么名字?” “杨璃月。” 萧祁凰眉眼微动:“你姓杨?” “嗯。”杨璃月点头,“我来自青州。” 青州? 萧祁凰点了点头,问道:“你听说过东安王吗?” 杨璃月眼神微闪,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没有言语。 看来是听说过了。 “我是南诏长公主萧祁凰。”萧祁凰看着她,一字一句,语气格外温和有力量,“我此次来中州,是为了解救你们,并惩治那些虐待你们的恶人。” 长公主? 杨璃月抬起头,有些狐疑地看着萧祁凰:“你是长公主?” 萧祁凰点头。 杨璃月面色戒备:“你会如何惩治那些恶人?” 萧祁凰回答:“明日一早把他们押到衙门外,那里地势宽阔,我会让官兵提前维持好秩序,号召中州城里的百姓都来围观,让那些罪大恶极的坏人都被处死。” 顿了顿,“杏花楼里虐待你们的恶婆子们,也会一并被处死。” 杨璃月抿唇:“你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 她的冷静显然出乎萧祁凰意料。 萧祁凰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一枚令符,递到她手里:“你可以验明真假。” 杨璃月拿在手里端详半天,一双眼盯着“摄政长公主”五个字,像是在看着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萧祁凰倒也有耐心,就这么等着,让她看个过瘾。 方才那简短的对话,和此时杨璃月对这枚令符的态度,让萧祁凰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她没有问,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等着她把令符看个够。 杨璃月很快看够了。 她有点依依不舍地把令符交还给萧祁凰,然后转头看向站在萧祁凰身后的明月和祁渊一行人。 “他们是谁?” “我是长公主殿下的随身侍女,我叫姜明月。”明月对着她笑了笑,“我们俩名字里都有个月,算是缘分吧。” 她指着祁渊:“这位是南昭第一大将军,祁渊。” 杨璃月目光落在祁渊脸上,只停留片刻,很快转头看向萧祁凰:“你真的会处置他们?” 萧祁凰点头。 “那如果……”杨璃月语气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着什么,“如果有更大身份的人参与其中,你也能处置吗?” 萧祁凰挑眉:“更大身份?” 杨璃月点头:“嗯。” “除了皇上和太后,我都能处置。”萧祁凰说道,“如果是皇上犯了这件事,我也会尽可能地推翻他。” 站在身后的沈曜川摸了摸鼻子,沉默不语。 杨璃月垂眸沉默须臾:“东安王杨毅是我祖父。” 什么? 这句话一出,不仅仅萧祁凰和明月错愕,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祁渊都跟着皱眉,面露怀疑之色。 “怎么可能?”明月脱口而出,“既然东安王是你的祖父,你怎么会被送到这里来?” 堂堂东安王,连自己的孙女都保护不了? 这件事是笑话。 杨璃月到底年纪小。 虽然比寻常女子冷静许多,但年纪小藏不住事,容易轻信他人。 也有可能是她已经走投无路,不知道该相信谁,此时萧祁凰是她唯一能相信并且求助的人。 “王府内斗得厉害。”杨璃月低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大伯想要继承祖父的王位和兵权,做王府继承人,可他文比不过二伯,二伯不服他,武比不过父亲,父亲也不服他。” 明月了然:“所以你成了受害人?” 杨璃月沉默片刻,缓缓摇头:“我父亲后院里的人,斗得也很厉害。” 第158章 谁不喜欢权力? 东安王的三儿子杨广平,是三个儿子之中武力值最强的一个。 长子杨广康年过五十,这些年一直以东安王府继承人自居——他身为东安王嫡长子,确实有这个资格。 东安王几十年来一直对这个长子器重有加,出入军营都以副将身份待在身边,为他培养亲信 但日复一日的相处和了解过程中,东安王发现长子能力确实平庸,如今年岁渐长,他根本不放心把权力交到他手里。 东安王看中三子杨广平,不仅仅是因为杨广平自身能力强,还有这个儿子膝下的几个子女都很有出息,其中以幺女杨璃月最为出色。 杨璃月年仅十三,但文武双全,她上面还有两个兄长,一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东安王最欣赏的是杨璃月,曾不止一次遗憾璃月是个孙女儿,言外之意,其他儿子、孙子和儿媳心知肚明。 就跟皇族争储一样,一旦所有人都对那至高无上的位子虎视眈眈,那么争夺的过程必定是残酷的,什么血脉亲情,什么一母同胞,都可以抛诸脑后。 关键时刻捅你一刀的人,往往就是血脉至亲。 萧祁凰听完她的讲述,耐心问道:“所以其实你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把你送到了这个地方?” 杨璃月点头:“我那天晚上睡着了,早上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已经远离东安王府,被人困在一辆马车上,手脚都被束缚住,嘴里塞了东西,说不出话来……马车没日没夜地奔波,到了僻静无人的荒郊,他们才会停下来,给我喝了点水,吃了一点东西。” 荒郊野外四下无人。 叫天天不用,叫地地不灵。 如果她的手脚没有被铁链锁住,她凭着从小到大学的武功和灵活的脑子,还有可能想办法脱身,可她手脚被束缚住,不管她问什么,那些人都不回答。 等她吃完喝完,他们又赶紧给她嘴巴堵上,再次赶路,直到抵达中州府。 杨璃月低着头:“那些日子里,不管白天还是晚上,我都是睡在马车里,只有方便的时候才能出来透透气。” 萧祁凰道:“以你的判断,你觉得害你的人会是你大伯,还是你的兄弟姐妹?” 杨璃月缓缓摇头:“没有证据,不好判断。” 萧祁凰微微挑眉:“所以你对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其实也并不太信任?” “没有信任的理由。”杨璃月语气平静,看起来着实不像这个年岁孩子该有的表情,“东安王府里只有一群争权夺利的工具,他们已经毫无人性,人人自私自利,就连我的母亲都利用我……” 杨璃月面露悲凉之色:“她利用我,让我经常去祖父面前露面,让祖父看到我的天赋和武力,让我为父亲争取筹谋,甚至为了让我学得更厉害的武功,她把我一个人关在练武室,常常练得昏厥过去。” 明月听得连连皱眉。 东安王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竟比宫廷嫔妃间的争宠还夸张。 萧祁凰淡问:“既然你有武功在身,那被带到杏花阁之后,有试图逃跑过吗?” 杨璃月摇头:“我暗中观察过杏花阁的地形和防守,根本逃不出去,他们的打手太多,除了内院打手,外院还有重重看家护卫,一人之力根本逃不出去,反而会暴露我会武功的事实,我担心惹恼了他们,他们会废了我的手。” 萧祁凰嘴角微扬:“你是个聪明的姑娘。” 聪明得超乎她的意料。 怪不得东安王府有人容不下她。 “一点小聪明没什么用,只能最大限度的自保罢了。”杨璃月面色木然,“一人之力撼动不了天地。” 萧祁凰心头生出一个想法。 她看着杨璃月:“你想成为东安王府的掌权人吗?” 杨璃月诧异地抬头:“掌权人?” “嗯。” 杨璃月沉默片刻,如实说道:“想成为掌权人,就得让祖父、大伯、二伯和父亲都死——” “不一定。”萧祁凰摇头,“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让你立战功的机会。” 杨璃月狐疑地看着她:“长公主可能不了解东安王府的情况,兵权现在掌握在祖父手里,就算祖父过世,他手底下的将士也会率先听大伯父和父亲的,而不是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萧祁凰摇头:“这不是问题。” 杨璃月又沉默了一会儿,迟疑地点头:“如果长公主真的做到,我……自然是想的。” 谁不喜欢权力? 谁不想掌控自己的人生?谁愿意事事听由他人摆布? 萧祁凰明知故问:“我以为你这么大的小姑娘,会更想嫁一个如意郎君。” 杨璃月面上浮现嘲讽之色:“男人靠不住。祖父位高权重,后院里妻妾无数,大伯父、二伯父和父亲都是。我的那些兄长、堂兄和姐夫们,个个三妻四妾,虽然他们允许女儿读书习武,可同时他们也要求妻妾女儿无条件服从他们的命令,不得有任何反抗,我不喜欢这些男人的嘴脸。” 她转头看着这一屋子的女孩子:“杏花楼来的那些男人,进来时锦衣玉袍,衣冠楚楚,关上门之后就瞬间换了一副嘴脸,他们把女子视为猎物或者玩物,要求女孩子温顺臣服,不许违抗,否则就用‘调教’、‘惩罚’、‘赏赐’这些字眼来侮辱她们。” “我有时会在想,为什么只有男人能当官,能打仗?为什么男人地位那么高?明明他们就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为什么要给他们这么高的地位,让他们肆无忌惮地践踏着弱者的尊严?” “都说古圣贤……古圣贤是个什么东西?他们凭什么制定出男尊女卑的制度?凭什么要求女子温顺贤淑,恭敬服从?谁来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凭什么?” 杨璃月说着,面上渐渐流露出愤恨之色:“我也想掌权,我想成为制定规则的人,我想让男人也尝尝被人践踏的滋味!我想让他们匍匐在女人脚下,背着三从四德,对女人俯首帖耳——当然,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杨璃月轻轻吁了一口气,自嘲道:“我知道我的想法有多不可思议,所以长公主殿下不必当真,就当是我在做梦。” 第159章 该千刀万剐! 天色已晚,夜风中寒气逼人。 沈曜川派人去请的大夫陆陆续续来了,一共六个大夫,其中一个是三十多岁的女大夫,进了房,一一为女孩子们把脉检查身体。 沈曜川安排几个识字的侍女,拿着纸笔,详细记录着每一位大夫把脉的结果。 萧祁凰转身去偏房,看到那个被落了孩子的姑娘,亲自替她把脉诊断,脸色冷得像是腊月里的霜雪。 这个女孩叫艾晓草,听名字就是家里不重视的,生得乖巧而文静,眼神怯怯的,让人心疼。 她身上其他伤势不太明显,可能因为胆怯,比较听话,但有孕之后被粗暴落胎,内里几乎被摧残得不堪一击。 萧祁凰收回手,吩咐明月给这个女孩准备厚一点的被子,给她单独准备一个炭盆,另外让明月再派人出去买一个手炉给她。 萧祁凰仔细叮嘱艾晓草:“闲着没事的时候,把手炉隔着衣服贴在腹部,保持温温的感觉,不要烫到就行。” 艾晓草听了点头。 她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精神状态看起来很差,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差。 萧祁凰给她单独写了个药方子,吩咐侍女去抓药回来煎,然后又为她单独拟了份食谱。 看着侍女离开,萧祁凰走到房门前,望着外面黑幕降临,突然生出了一种从心底弥漫上来的无力感。 她意识到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哪怕贵为君王,哪怕勤政爱民,也永远无法像阳光一样,照到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那些深藏在黑暗深处的蟑螂和老鼠,那些见不得人的阴私,因为人性的扭曲和贪婪而造成的悲剧,永远都不会真正消失。 就算将来真有河清海晏的那一天。 依旧无法避免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里,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恶事上演,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弱者在遭受各种各样的欺凌。 转头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孩,萧祁凰转身跨出房门,吩咐道:“祁渊,趁着眼下天黑,去把徐青拿下。” 祁渊领命:“是。” 萧祁凰回房休息,等着大夫给她们把完脉,记录下每个女孩的身体状况。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时辰。 送走大夫,就寝时已经是子时。 翌日天方蒙蒙亮,萧祁凰起身洗漱穿好了衣服。 昨日被关进牢里的杏花阁打手和恶嬷嬷们,在萧祁凰命令下被一一带出来,押去了衙门外。 萧祁凰踏出小院之际,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女孩子们,早晨寒气浓重,哪怕她们身上穿着厚厚的袄子,依旧冻得脸色发青,一个个眼神怯怯地看着萧祁凰。 “今天在衙门外处置坏人。”萧祁凰看着她们,“在杏花阁里欺负你们的那些坏人,今天都会被处死,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愿意跟我一起去看的,就坐上马车一起去,不愿意去的就回房休息。” 祁渊迎面走进院子,抱拳行礼:“殿下,指挥使徐青已经被带到了衙门。” 他一身玄色戎装,身姿那么挺拔,像永远不会弯曲的利剑。 萧祁凰嘴角浮现一抹冷笑:“他以为躲在军营,本宫就奈何不了他?纪荣畏罪自杀那一刻,他就该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说完,她目光回到眼前的女孩子脸上,等待她们做决定。 杨璃月率先站出来:“我要去看坏人被绳之以法,看他们都得到应有的下场。” 有个带头之人,其他人就有了勇气。 一个接着一个站了出来。 但也有几个女孩子始终低着头不吭声。 萧祁凰不勉强,命人把她们送回房休息,不过让她感到诧异的是,艾晓草居然站了出来。 萧祁凰走到她跟前,温声开口:“你身体太虚弱,回房休息去吧。” 艾晓草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很厚。” 她把一只手从袖炉里拿出来,又指了指手炉:“这个很暖和。” 萧祁凰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可她的眼神很坚定。 她想去看坏人伏法。 这样她才能感受到一点安慰,才能让自己从阴霾中走出来。 哪怕她的一生已经没有希望,她也想亲眼看到坏人遭报应。 萧祁凰转头看向明月:“你跟她一起坐马车,照顾着点。” 明月点头。 萧祁凰出了别院,翻身上马,直奔衙门而去。 几位主谋官员已从牢里被带了出来。 黑甲骑开道,阵仗浩大,气势森然。 “摄政长公主到!” 高亢的唱喝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已在衙门外维持好秩序的官兵们,齐齐单膝跪下:“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有来得早的围观百姓跟着跪了下来,一边行礼,一边忍不住抬头朝萧祁凰的方向看过来。 长公主? 摄政长公主? 南诏不是男皇帝当政吗?什么时候又出来一个摄政长公主? 萧祁凰勒着缰绳,在衙门前停下来,扬声开口:“各位乡亲父老请起。” 她的声音像是带着穿透力:“本宫奉旨来中州城,是为了查杏花阁一案!” “在场之人或许不了解内情。本宫今日告诉你们,本宫身后的马车里,这些无辜少女,都是小官或者平民百姓家中女儿!她们被人算计、陷害、抢掠而来,送到了中州城杏花阁,她们在杏花阁里遭到了虐待,被这些恶婆子用鞭子抽,用针扎,用火烫……用这些手段强迫虐待她们,只为了逼迫她们接客,你们觉得这些恶人该死吗?!” 百姓们义愤填膺,举起手道:“该千刀万剐!” “老鸨死不足惜!” “该千刀万剐!” “来人!”萧祁凰厉喝,“先把那些恶婆子和助纣为虐的打手都带上来,就地正法!” 第160章 长公主这是替天行道 昨晚被带进牢里的恶婆子们,此时一个个神情狼狈,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如纸,身上一道道凌乱交织的鞭痕,触目惊心。 她们挣扎着跪下,求饶的声音充满着恐惧:“长公主殿下饶命,老奴不敢了!老奴狼心狗肺,以后再也不敢了,求长公主殿下开恩!求长公主殿下开恩!” 几辆马车并列停在衙门外宽阔的长街上,车帘被拉开,女孩子坐在安静马车里,远远看着几十步开外的阵仗。 那些恶婆子都跪在地上,她们狼狈而绝望地求饶,声音里充满着对死亡的恐惧,再也没了以前趾高气昂的样子。 仿佛曾经甩着鞭子,用一副狰狞面孔对着她们的恶魔都是假象。 她们以前有多凶残恶毒,此时就有多怕死;以前有多傲慢难缠,此时就有多卑微。 女孩子们静静地看着,苍白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只有一颗心脏咚咚跳个不停,像是要跳出胸腔。 她们看到这些熟悉的嘴脸,既生出了熟悉的害怕,又有即将看坏人伏法的兴奋和激动。 忽然,萧祁凰抬手示意。 几个黑甲骑走上前,刀起刀落,瞬间一颗颗人头滚落在地。 百姓们吓得齐齐后退。 马车里的女孩子们闭上眼,胆小的发出一声尖叫,然后死死地朝其他人身后缩去。 “怕什么?”杨璃月看着跟她同乘一辆马车的女孩子们,眉头微皱,“坏人被杀了,好人才能不受欺负,长公主这是替天行道。” 女孩子面上还有些惊惧,闻言却慢慢镇定下来。 对,坏人都死了,好人才能不受欺负。 萧祁凰端坐在马背上,冷眼看着恶婆子的尸体被人拖了下去,凶神恶煞的打手们跪在地上,砰砰磕头:“长公主饶命!长公主饶命!” 萧祁凰面无表情再次抬手。 又是一次刀起刀落。 十几个打手的头颅滚落在地。 萧祁凰目光环顾四周:“这就是杏花阁恶霸们的下场。” 平民百姓从来无法与官斗。 就算是生活相对富庶的地方,无权无势的百姓也少不了会被人欺压。 尤其是一些没有靠山偏偏女儿生得有点姿色的,若是被当官的、地痞恶霸或者稍微有点势力的小兵看上,他们都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此时见这种恶霸被杀,百姓们压在心头的恶气突然释放,挥舞着手:“长公主威武!长公主威武!” 萧祁凰沉默地转过头,看向马车停住的方向。 女孩子们安静地坐在马车里,有人往前伸出头,有人探出车窗,一双双眼睛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萧祁凰收回视线。 百姓们不自觉地安静下来。 “把徐青押过来。” 徐青,中州府指挥使,官居二品,算是中州城除了纪荣之外最有权势的一个人,手握兵权,相当于中州真正的土皇帝。 中州城谁人不认识他? 平民百姓见到他的次数很少,但无人不知道他的大名。 可此时这个威风凛凛的指挥使大人,就像丧家之犬一般,狼狈地被两名黑甲骑押了上来,一脚踢跪在地上。 他披头散发,形容凌乱。 跪到地上之后,他还有些不服气似的,抬头看向坐在马背上的萧祁凰:“长公主凭什么抓我?” “凭什么?”萧祁凰握着缰绳,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姿态,“杏花阁里这些打手和恶婆子之所以敢如此嚣张,仗的是你的势,杏花阁老鸨是你的相好。徐青,朝廷让你在这里做指挥使,是为了保护一方百姓,不是为了给你权柄,让你在这里欺压手无寸铁的无辜少女!” 说着,她冷冷一笑:“你以为躲到军营,本宫就奈何不得你了?” 徐青从地上站起身,不屑冷笑:“你一个柔弱女流,有什么资格摄政?昭京朝堂容不下你,所以你才到中州府来耍你的威风?” 萧祁凰眉梢一挑:“原来你是因为不想见我这个女流,所以才躲到军营里去?” 明月说道:“长公主殿下说得对,徐指挥使绝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不屑跟女流之辈接触,所以才躲着不敢见殿下呢。” 徐青脸色铁青,恶狠狠盯着她:“老子是凭着军功坐上的指挥使之位,不是你——” “军功?”萧祁凰表情骤冷,“本宫一直以为我南诏将士的长矛只会对着强敌,而不是用来欺负手无寸铁的妇孺,你还有脸跟本宫提你的军功?” 徐青满脸愤恨,咬牙不语。 “杏花阁的婆子们可恶,老鸨更可恶,她们都死有余辜。”萧祁凰甩着马鞭,目光如刀锋一般落在徐青脸上,“但最该死的人是你,若不是你让他们狗仗人势,这些无辜女孩就不会遭那么大的罪。” 说完,她转头命令道:“来人!” 黑甲骑上前听命。 “既然徐指挥使骨头这么硬,就先杖打五十。” 两名黑甲骑拿着棍棒走来。 徐青很快被按倒在地上,沉重的棍棒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脊背上,一下又一下,在成千数百人的注视下,徐青疼得脸色惨白。 萧祁凰转头吩咐:“那几位官员何在?一起押上来。” 祁渊领命,转头吩咐。 几个罪名严重的官员很快被押了上来,衙门外青石板上一团团血迹让他们腿脚发软,刚到了萧祁凰面前,就有两个人站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十杖之后,徐青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 他开始挣扎起来。 然而训练有素的黑甲骑力气大得很,两个人按住他的肩膀,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不大一会儿,徐青就开始发出凄厉的惨叫:“啊啊!” 萧祁凰冷眼看着:“原来徐指挥使的骨气只够维持十杖。” “萧祁凰,你……”徐青抬起头,死死盯着萧祁凰,“你就是个狐假虎威的货色,你……你……啊!” 黑甲骑加重了力气,打得徐青眼前发黑,整个人像是蚕蛹一样在地上疯狂挣扎着:“我错了!我知道错了,长公主殿下开恩,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围观的百姓们无人说话,极度的安静之下,只能听到棍棒落到身上的声音,以及徐青因为痛苦而发出的惨叫声。 几个候在一旁的官员吓得脸色惨白。 萧祁凰轻轻闭眼:“徐家满门抄斩,一个都不留。” “是!” “不!不要!”徐青像是回光返照似的,突然直起身体,“长公主殿下,他们都是无辜的——” “本宫真想把你的妻子儿女都送去青楼,让他们也体会一番被人践踏侮辱的滋味。”萧祁凰俯视着他,声音冷如寒潭,“事情不发生在你身上,你永远无法感同身受!欺负别人家的女孩时毫无人性,你自己的女儿被人欺负时,你是不是也能做到无动于衷?” 第161章 大开杀戒 徐青再也没了方才的趾高气昂,他疼得浑身颤抖,用一双掺杂着愤恨、惊惧却又无法控制哀求的眼眸看着萧祁凰。 萧祁凰声音漠然:“可惜本宫没你那么下作,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惩罚女子。” 徐青表情一松,眼底骤然划过一抹惊喜之色。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 萧祁凰接下来的话,很快浇灭了他的喜悦:“既然你的家人都享受了你的庇荫,此番会陪你一起去死,这也是他们的造化。” 徐青瞳眸骤缩,双手死死抠着青石板地面,抠得指甲断裂,渗出血迹:“求你……求你饶了他们……” 萧祁凰挥了挥手,不想再跟他多说:“杖毙。” 执刑的黑甲骑顿时加重力道,朝要害打去,随着“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让人不寒而栗。 徐青嘴里开始往外渗出血,大口大口的鲜血吐出来,不大一会儿,他就连丝毫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犹如一滩烂泥,就这么咽了气。 萧祁凰盯着他的尸体看了好一会儿,转头看向明月:“去问问她们,还想不想继续看,外面冷,若她们想回去,就送回别院休息。” 明月走到马车前,一个个问过去。 女孩子们胆子相对较小,虽然恶人被处死让人兴奋,可他们精神状态不太好,听到明月询问之后,大多人都轻轻点头,表示愿意回去休息。 于是明月转身回复萧祁凰。 萧祁凰安排了几个黑甲骑护送她们回别院,并吩咐明月:“你也跟着去,她们很多人都需要喝药,你稍后盯着点,尤其是艾晓草,让她务必好好休息。” “是。” 徐青的尸体被拖走。 萧祁凰看向瘫跪在地上的几位官员,声音平静:“朝廷指派官员到各地方任职,是为了维护一方百姓,给他们创造一个安稳富足的生活。官员是百姓的父母官,你们要做的是替百姓做主,让当地经济富庶起来,铲除恶霸贼寇,而不是让你们过来当恶霸!” “诸位寒窗苦读十年,一朝入仕,节节高升,可以是为了光宗耀祖,也可以为了当官发财,但别忘了你们当初读书时的抱负!朝廷提拔到你们这个位子上,是为了给各地方百姓安排一个勤政爱民的父母官,不是让你们做一群助纣为虐的奸臣!” 众人惶恐:“臣等知错!求长公主殿下开恩!” “臣一定痛改前非——” 痛改前非? 萧祁凰声音平静,充满着威压:“把这几个官员全部杖杀,尸体挂到城楼上,暴晒三日,以儆效尤!” “是!” “他们的家人一律处死,不问老少。” “是!” 刚歇下去的惨叫声再度响起。 中州百姓们面色惊惧而激动,望着萧祁凰的眼神像是在看救世的神女,不知是震慑于她的雷霆手段,还是真心感激,纷纷跪了下来:“长公主殿下威武!长公主殿下威武!” 萧祁凰目光环顾,看着他们激动参拜的表情和动作,心里却并无多少高兴。 百姓其实很容易满足。 他们只想要安稳的生活,一家几口人能吃饱饭,不饿肚子,不需要卖儿卖女换口粮,不会有人抢他们的妻女为妾,不会有人掠夺他们的财物。 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大部分人的心愿,只是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行,可这种最简单不过的要求,在很多地方却无法如愿。 一个镇出了贪官恶霸,镇上的百姓遭殃。一个县官昏庸无能,整个县的百姓水深火热。 若是整个州府官员无能,那么这个州府的百姓又有多少能过上好日子? 若是一个国家的君王昏庸无能呢? 那么这个国家必将走向灭亡。 官员们惨叫声渐弱。 萧祁凰吩咐湛青梧疏散人群,看着黑甲骑亲兵把几个昏官的尸首都拖走,然后才翻身下马,抬脚跨进府衙。 进了府衙大堂,萧祁凰让人把周驰几位官员带过来。 “中州府这边,本宫打算再提拔一位官员做临时的布政使,周驰,你的能力和魄力尚不足以胜任,但你没有同流合污,底线还在,本宫暂时就把这个重任交给你。”萧祁凰说着,目光落在他脸上,像是施恩,亦是施压,“本宫希望你的底线一直都在。” 周驰跪在地上:“臣愧对皇上和长公主信任。” “给你三年时间将功折罪。”萧祁凰道,“三年之后,如果你能让中州府焕然一新,恶霸除尽,百姓富足,没有官商勾结,没有结党营私,本宫会正式提升你为布政使。” 顿了顿,“另外,中州府官员你可以再提拔两人上来,做你的左右手,本宫相信你对中州的了解比其他人多,你不会让本宫失望。” 萧祁凰说完,看向站在一旁的湛青梧:“徐青处置之后,指挥使职暂时由湛青梧接任。” 湛青梧拱手:“卑职领命。” 萧祁凰看向周驰:“湛将军是祁大将军麾下将领,骁勇善战,武功卓绝,周大人担任指挥使期间,若有官员不服从调遣,不听命令,可以让湛将军协助处置,本宫相信你们可以配合得很好。” “今天处置的人有点多。”萧祁凰站起身,看向其他几位官员,“本宫希望三年后不会再来一次大清理。” 几位幸存的官员脸色微变,连连保证痛改前非,绝不让中州府再发生作奸犯科之事。 萧祁凰恩威并施警告几句,举步往外走去。 刚跨出府衙大门,一道破风声响起。 嗖—— 一支箭矢划破空气,带着尖锐凌厉的力道,只朝萧祁凰眉心急射而来! 第162章 本事才是傍身底气 身后跟着走出来的几位官员脸色骤变,急声道:“长公主小心!” 萧祁凰眸光一闪,仰面朝后退去。 湛青梧眼疾手快,抽出腰间长剑一劈,疾射而来的箭矢被劈成两截。 然而一支箭刚落地,另外三支箭矢齐发。 湛青梧噼里啪啦利落劈断。 衙门外亲兵蜂拥而入,几个人护在萧祁凰身侧,一半人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追击而去。 祁渊疾步而来,面上带着几分焦急之色:“殿下没事吧?” 他走到近前,快速把萧祁凰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见她没受伤,才松了口气。 萧祁凰面色淡定,看了一眼箭矢射来的方向:“没事。” 几位官员跟在身后,抬手擦了擦额头虚汗,惶恐地朝长公主请罪:“下官该死。在衙门外让殿下遇刺,是下官等失职,求长公主恕罪。” 萧祁凰说了句无妨。 出去捉拿凶手的亲卫们很快回来,禀报道:“殿下,人已经自尽,看起来是个死士。” 萧祁凰跟着走出去,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尸体,一身黑衣蒙面,嘴角渗出黑血,一看就是死士惯用的自尽方式,服毒。 萧祁凰对此并不意外。 她今天杀了这么多人,官员和恶霸都有,其中官员的九族亲友众多,虽然没有株连九族,但若有人狗急跳墙,派出刺客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当地官员和世族彼此联姻,势力盘根错节,他们不确定会不会牵连到自己,索性来个先下为强。 但只有一名死士,未免太寒酸了些。 她没再理会,转身走到自己的坐骑前,在几位官员恭敬的行礼目送下,翻身上马离开。 祁渊和湛青梧骑马跟上。 回到别院时,女孩子们已经吃过了午饭,该休息的都在休息,该喝药也喝了药。 沈曜川吩咐厨房给长公主殿下备膳,然后在榻前坐下:“等这里事情都处理完,殿下打算如何安置这些女子?要不要把她们的爹娘亲人找来,领她们回去?” 萧祁凰喝了口茶,缓缓摇头:“她们遭受这番迫害之后,回家也没办法正常生活,有些重面子的父亲,说不定会逼她们去死。” 她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迂腐,但如今这个制度下,女孩子的处境一直都是弱势的,她们的命运掌握在父兄手里。 哪怕有些人很开明,依旧无法杜绝大部分父亲的不开明。 她们好不容易脱离虎口,若是回去就是死,那她大费周章救她们干什么? 救出来再送她们去死吗? 萧祁凰沉吟:“先带回京城去。” 沈曜川诧异:“全部带回京城?” 一百多个女孩子,到了昭京该如何安置? 萧祁凰嗯了一声:“让她们待在一个地方,彼此同病相怜,就不会遭受异样眼光。” 她微微沉吟:“后续等她们身体和精神状况都好一些了,可以征询她们自己的意见。愿意回家的,就派人告诉她们的家人,让他们家里人来接,若是不愿意回家的,就待在京城学点手艺。” 沈曜川闻言,觉得可行:“十二三岁的年纪,学手艺倒也来得及。” 萧祁凰不曾考虑来不来得及的问题。 “女孩子学点本事可以傍身。”她说道,“让她们多读点书,将来做个女夫子,或者学点医术,可以给女子看病,哪怕不给人看病,略懂医术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 沈曜川沉默片刻:“学医是一个极为漫长枯燥的过程,一般人吃不了这个苦。” “漫长才好。沉浸在枯燥的事情中,可以让人慢慢淡忘伤痛。”萧祁凰道,“学的东西越多,以后能做的选择就越多,她们可以不嫁人,自己养活自己。” 进过青楼的女子,想嫁一个如意郎君几乎是天方夜谭,世间男子看重女子的贞洁大过一切,这些女子身心都受到了伤害,往后的路只能自立自强。 让她们自身强大起来,尽可能地忽略掉周遭异样的眼光和非议,余生才能活得轻松顺遂一些。 萧祁凰在中州城待了七天。 几个重犯被诛了满门,家产全部充公,这一抄又让国库丰盈了不少。 祁渊查出刺杀萧祁凰的刺客不是旁人派来的,而是徐青的贴身死士。 主子死了,死士殉情是他唯一的归宿。 萧祁凰不置可否,对刺客一事没怎么放在心上。 女孩子们在别院里养了几天,精神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她们年纪小,身体恢复快,且老鸨折磨她们的目的是为了让她们听话,还指着她们接客,不是想把她们折磨成病秧子,所以她们受的大多是皮外伤,喝几天,好好养几天就行。 除了疤痕消除还需要时间,其他的不太要紧,唯独被落了胎的艾晓草身体差一点,需要休养的时间长一些。 萧祁凰考虑了一晚上,决定暂时把她们先留在中州。 “沈曜川,你年前先留在这里,多雇一些有经验的婆子过来照顾她们,养到过完年开春,再把她们送到昭京去。” 这个季节天气太冷,路途迢迢,万一半路染了风寒,更是雪上加霜,索性让她们全部留在中州城静养,过完年开始再进京。 沈曜川点头:“殿下放心,属下一定安排妥当。” 萧祁凰此番来一趟中州,威名是立下了。 中州城经此一事,对所有官员和相关之人的震慑,应该能够维持几年,可以压一压部分人的气焰,再加上有湛青梧和陈驰在,接下来几年大概不会让她操心。 女孩子们去昭京的计划安排妥当之后,萧祁凰定下腊月初回京,若赶路快一些,能在腊月中旬赶至京城,不耽误年节家宴。 当然,除了家宴之外,年关还有很多琐事要处理。 关于静王,关于户部尚书,还有武安侯。 这些人定了罪之后,应该会在年前下旨处置,该杀的就杀,该贬的就贬。 离开那天,萧祁凰又去看了女孩子们。 “本宫今天就要离开中州回昭京了。”她看着她们焕发出几分光彩的脸,有些欣慰,“你们安心在这里养身体,沈公子会按照大夫留的药方,每日给你们煎药,过完年开春,本宫派人来接你们去京城,到时可以安排你们住在一起,想读书就读书,想学刺绣、染织、医术都可以,往后的路还长着,不用被眼前这点事情困扰,都想开点,知道吗?” 第163章 贵客驾到 女孩子站起身,齐齐朝萧祁凰跪下。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她,那些目光中有感激,有依赖,有惶恐和不安,像是在担心萧祁凰把她们扔在这里。 “都起来吧。”萧祁凰说着,指了指外面气候,“冬天太冷,你们的身体状况不适合长途跋涉,过完年开春,本宫一定接你们进京。” 沈曜川温和一笑:“长公主殿下从来说话算话,你们不用担心,接下来的两三个月,你们只管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就行。” 大概是沈曜川语气太温和,太真诚,听着就让人觉得有安全感,而且她们知道这间别院是沈曜川的,他说话分量应该不轻。 当然,她们最信任的人还是长公主。 众女孩终于点了点头。 萧祁凰看向人群里的杨璃月,抬手朝她招了招。 杨璃月走过来:“长公主。” 萧祁凰问道:“你练过武,骑射应该没问题?” 杨璃月点头:“都会。” “那你先跟我一起回京。”萧祁凰道,“回京之后,我安排你半年特殊训练,你能接受?” 杨璃月一直把萧祁凰之前的话记在心上,闻言点了点头:“嗯。” 长公主说会给她立军功的机会。 虽然这个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但她必须先把自己的本领练扎实了,否则就算有这个机,将士们也不一定会服她。 返程事宜很快定了下来。 祁渊留了一百黑甲骑给湛青梧,命他务必整顿好中州兵马,不许再有徐青之流出现。 湛青梧郑做了承诺。 腊月初二,祁渊提前整顿好兵马,正式护着长公主殿下打道回京。 跟来时一样,官兵维持着秩序。 百姓们站在街道两侧,目送着长公主离开,人群中偶尔会响起一句“长公主威武”的话来。 军队浩浩荡荡出了城。 到了视野开阔的地方,萧祁凰马鞭一甩,率先疾驰而去。 身后祁渊率四百骑兵紧紧跟上。 马蹄声阵阵,绵延不绝回响在天地间。 一行人用九天时间赶回京城,中途下了场雪,萧祁凰和明月在郊外堆了个大雪人,雪人上还写着“神女到此一游”的字样,难得展现了几分女子的俏皮可爱。 堆完雪人继续赶路,迎着刺骨寒风,萧祁凰几乎冻僵的脑子里,还能清晰地盘算着回京后的诸多计划。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昭京早已有贵客在等着她。 腊月十一,一行人抵达昭京。 萧祁凰和明月先回长公主府换了衣服,并把杨璃月暂时安置在长公主府,然后才和祁渊一起进宫面圣。 长街上气氛似乎有点不一样。 萧祁凰端坐在马背上,看着长街上明显比以前更严谨的秩序,微微眯眼:“祁渊,我们不在京的这段时间里,南诏应该有贵客驾到。” 祁渊是个极为称职的手下 闻言,立即回道:“臣方才问了一下,是东襄使臣来了。” “天寒地冻,他们倒是会选日子来。”萧祁凰嘴角微扬,语气却不辨喜怒,“也不怕冻出个好歹来。” 祁渊没说话。 抵达宫门外停下,萧祁凰翻身下马,和祁渊步行进宫。 宫里的守卫也比以前严了许多。 萧祁凰一路踏进重华宫,刚要抬脚踏进门槛,迎面忽然闪出一个红衣身影,毫无预警地喊了声:“长公主殿下!” 跟在萧祁凰身后的祁渊出于戒备,闪电般出手,长剑尚未出鞘就横在了来人面前。 红衣男子吓了一跳,连忙后退:“长公主殿下,是我!” 出现在眼前的少年……准确来说,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着一袭月白色锦袍,外面罩着蓝色镶白色毛领的狐裘披风,看着真是贵气又张扬。 他那张脸生得漂亮又精致,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贵公子,只是肤色略显苍白,看起来身体有点不太好的样子,看着萧祁凰时,满脸惊喜的笑意,让人倍生好感。 萧祁凰站定在殿门外,仔仔细细把他打量了一番,没发现身侧的祁渊落在对方身上的审视和探究。 须臾,萧祁凰挑眉:“你什么时候来的?” 青年回答:“来了半个月。” “听说你中了毒?”萧祁凰悠悠跨进殿门,“这看起来不是活蹦乱跳的?” 她说话的语气太过熟稔,就像是见到一个关系极好的老友,熟稔又带着点亲昵。 “确实中了毒。”青年直接把手伸到她面前,“摄政长公主殿下可以给我把把脉吗?” 祁渊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一样。 只是他握着剑柄的手已悄悄攥紧。 他看着这个青年,虽然未曾谋面,心里却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从方才萧祁凰说他中了毒开始。 此人应该就是东襄新上任的太子,姬兰羽。 他没想到姬兰羽会是这么漂亮的人。 而且十分自来熟。 萧祁凰没理会姬兰羽的动作,径自走到御案前,把拟好的折子呈上去:“皇兄,这是中州案的处理结果。” “长公主殿下。”姬兰羽亦步亦趋跟在身后,“我来南诏已经半个多月了,这一路辛苦赶路,我等不及要见你,没想到到了南诏却扑了个空——” 萧祁凰转头看着他:“等不及要见我?” “嗯。”姬兰羽眼巴巴看着她,却语出惊人,“我想跟殿下联姻。” 祁渊薄唇微抿,敛眸不语。 萧祁凰皱眉:“你不是已经做了东襄太子?” 姬兰羽不满:“做太子就不能联姻了?” 萧祁凰瞥他一眼,淡道:“我没有联姻的想法。” 姬兰羽不死心:“如果是我嫁给你呢?” 萧祁凰:“……” “长公主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姬兰羽笑了笑,眉眼萦绕着惑人的风华,“我不是让你嫁去东襄,而是我自己嫁来南诏。” 萧祁凰眯眼:“你有病?” 第164章 长公主真聪明 姬兰羽眉头一皱,委屈巴巴地看着萧祁凰:“殿下怎么这么说嘛?人家只是——” “闭嘴。”萧祁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千里迢迢从东襄来南诏,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费尽千辛万苦夺得太子之位,眼下正是培养势力的时候,身体里还中了毒,不想着怎么解毒,怎么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一心想着成亲嫁人? 姬兰羽沉默不语。 萧祁凰眉头皱得紧紧的:“看你一身贵气,人模人样,怎么这副德行?” 他这副德行怎么了? 姬兰羽心头不服,却又无法反驳。 萧祁凰转头看向萧晏宸:“皇兄看完了折子,可有什么指示?” 萧晏宸压根没看折子,而是靠在龙椅上,饶有兴味地看着姬兰羽和萧祁凰:“东襄使臣此次前来,确实有联姻之意。” 萧祁凰沉默片刻:“东襄是有臣服南诏的意思?” 她虽然表情平静,语气也听不出几分嘲讽。 但本意确实带着点讽刺。 毕竟南诏和东襄在国力上颇有几分旗鼓相当,谁也不可能臣服谁,联姻不是不可行,但绝不可能是一国储君跟另一国的待即位长公主。 所以她才故意有此一问。 没想到姬兰羽就跟听不懂意思似的,居然还点了点头:“长公主殿下真聪明。” 萧祁凰:“……” “另外,”萧晏宸正色说道,“朕正打算给你选个驸马和侧夫,你最近可以让人留意一下京中公子,若是需要画像——” “不必。”萧祁凰想也没想就回绝,“皇兄,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暂时没空理会这些。” 姬兰羽从旁插嘴:“殿下可以不用考虑其他人,但我此番来南诏,就是为了联姻一事,还请长公主慎重考虑我,这对两国都好。” 萧祁凰眉头微皱,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的祁渊。 亏得祁渊向来冷漠寡淡,才没有在皇帝面前表现出对姬兰羽的不满,但萧祁凰对他还算了解,看出他此时情绪不太佳,只是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会随便争风吃醋。 萧祁凰收回视线,看向萧晏宸:“皇兄,臣妹若要成亲,祁渊是最合适的一个。” 萧晏宸还没说话,姬兰羽已诧异地看向祁渊:“他?大冰块一个,连取悦人都不会,长公主要他干什么?” 祁渊没理他。 萧祁凰也没理他。 姬兰羽虽然年纪上跟萧祁凰差不多大,但在萧祁凰眼里,他一直是个幼稚的弟弟。 姬兰羽幼时曾在南诏住过一年,他的母亲是南诏贵女,先帝时期被封为公主嫁去东襄,回南诏省亲时带姬兰羽回来过。 萧祁凰跟他结识时才八九岁。 不知道是小孩子心性,还是天生的缘分,萧祁凰那时对他有种莫名的亲近,一直把他当弟弟看待。 而上一次见面则是在三年前……嗯,算算日子,应该快四年了。 她去雍国的路上恰逢姬兰羽被人追杀,不知怎么跑到了雍朝境内,当时十五岁的姬兰羽一身女装打扮,身段略显纤瘦,且他生得太过貌美,连明月都没看出他是男子身份。 说起来,这个人还真是命运多舛。 幼时跟着他母亲来南诏省亲那次,就看得出来身体不太好,他母亲就这么一个儿子,疼若心肝,只是萧祁凰那时不会医术,没办法给他治病。 但姬兰羽那一年住在宫里,跟萧祁凰年龄相当,彼此又都是没什么忧虑的年纪,几乎形影不离地相处一年,他们母子离开之后,她还难过了好一阵子。 上次见面时,姬兰羽说他母亲过世了,他从此没了庇护的人,以后什么都要靠自己,东襄皇族兄弟姐妹们对他并不友好,总认为他身上流着异国的血。 偏偏东襄皇帝有意无意要立姬兰羽为太子,以至于他小小年纪就成了公敌,他们说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姬兰羽本来没有野心的,硬是在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敌意和一次次刺杀中,被逼出了野心。 想到这里,萧祁凰有些不忍,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祁渊会不会取悦人你就别操心了,联姻一事也别想,好好做你的东襄储君,我可以帮你在东襄站稳脚跟。” 姬兰羽沉默下来。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当皇帝。 若不是那些人欺人太甚…… 但储位抢过来了,不意味着一定能坐得安稳,何况他已经厌恶极了那些勾心斗角和无休止的追杀陷害。 “我一开始不知道皇上打算把皇位传给你。”姬兰羽有些黯然,“我想着我们联姻,你的身体和能力都比我好,我们联姻之后,我先找机会把父皇那个老东西送上西天,然后我做皇帝,你做皇后。我可以以身体不适为由,让你垂帘听政,这样一来,东襄跟南诏就有了密不可分的关系,甚至可以直接成为南诏的附属国。” 因为从小就被有意无意的排挤,哪怕人生大半时间都在东襄皇宫里长大,他对那里还是一点归属感都没有。 所以他根本不在乎东襄将来的命运。 萧祁凰眉头一皱,表情有些微妙:“不得不说,你这个想法很好。” “可是皇上既然打算传位给你,你肯定就不能去东襄了。”姬兰羽有些难过,“这个想法再好又有什么用?” 萧祁凰拧着眉看他:“你以后是要成亲的,会有自己的子女,就算你自己不想当皇帝,也可以为自己的子女挣一份家业。” 顿了顿,“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境地,就算你放弃储位,你的那些兄弟们也不会放过你,以后若成了亲,你的妻儿也会跟着受牵连。” “我知道。”姬兰羽点头,“所以如果我嫁给你,是不是就没有这些担心了?” 萧祁凰:“……” 第165 我跟他是情敌 他如此旁若无人的说话方式,让萧祁凰没办法继续聊下去。 她朝皇帝说道:“选夫一事皇兄就别操心了,我没有这个打算。臣妹先回府更衣洗漱,晚上进宫陪母后吃个饭,折子皇兄慢慢看吧,该处置的人都处置了,该安排的也都安排了。” 顿了顿,“臣妹还有没想到之处,皇兄可以补充一下。” 说罢,很快告退离开。 祁渊朝皇帝行礼,转身跟了上去。 姬兰羽很自来熟地跟上,连跟皇上告辞都忘了。 萧晏宸一手支着下巴,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三个人若是能在一起过日子也挺好的。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他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觉得自己大概是孤家寡人的日子过得太枯燥了,才会生出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回到长公主府,萧祁凰先去沐浴更衣。 栖凰院主厅里,祁渊和姬兰羽面无表情地互相对视着,前者冷峻寡淡,天然冷漠的态度,看不出多少情绪波动,后者眼神挑衅,带着几分探究。 “祁大将军心里已经嫉妒得想杀了我吧?”姬兰羽挑眉开口,十分欠揍的语气,“你是不是十分好奇我跟长公主殿下的‘过往’?” 他特意加重了“过往”两个字,像是在告诉祁渊,他跟萧祁凰有着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交情,他的地位不可替代,祁渊只是一个后来者。 可祁渊对他的挑衅眼神完全不在意。 因为姬兰羽的身份已经注定,他不可能嫁来南诏,萧祁凰也不可能嫁去东襄,不管姬兰羽有多少私心,不管他心里在盘算着什么,都不可能成功。 姬兰羽见他不说话,冷哼一声,继续问道:“祁将军喜欢长公主?” 祁渊还是没说话。 姬兰羽皱眉:“祁将军,孤好歹也是东襄太子,是南诏贵客,你这样的态度不合适吧?” 祁渊淡道:“太子既然搬出身份,就应该多聊一些正事。” 姬兰羽道:“我聊的就是正事。” 祁渊沉默片刻,如他所愿地开口承认:“我确实喜欢长公主。” 姬兰羽忍不住冷哼:“我跟长公主才是门当户对。” “那是你的想法。”祁渊语气波澜不惊,却直切要害,“长公主不这么认为。” 姬兰羽语塞:“……” 他真想封了祁渊的嘴。 “你们在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萧祁凰从内殿走出来,泛着湿气的头发高高挽起,身上穿着宽松的皮毛大氅,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明月说沐浴之后不能受凉,你们多多见谅。” 祁渊站起身:“殿下。” 姬兰羽目光落在萧祁凰身上。 她一头乌发挽得松松散散,宽松又暖和红色大氅包裹着全身,走到榻前斜靠下来,整个人看起来疏懒又贵气,让姬兰羽心痒难耐。 他真是喜欢极了长公主这副气度。 不过该反驳的话还是要反驳。 姬兰羽忍不住咕哝一句:“我跟他是情敌,哪里聊得开心了?” 萧祁凰懒得理会他不着调的言论:“说说这次来的目的。” 姬兰羽眉头微皱:“殿下不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 “我是真的为了联姻而来。”姬兰羽垂眸,在萧祁凰对面坐下,“母妃过世之后,父皇大概是出于对她的愧疚,也有可能是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稳住南诏,所以才顶着那么多人的反对立我为太子,可是我知道,我这个太子根本不是最好的选择,或许在他驾崩之前,随便找个理由把我废了也不是没可能。” 他知道父皇对他是有点宠爱的,但皇族父子亲情远远及不上权力之争。 这么多年他在东襄早已看透人性,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若不是心里气不过,他根本不稀罕这个储位。 “既然坐上了这个位子,就别妄自菲薄。”萧祁凰眉眼微抬,“你刚才说,你父皇要先稳着南诏?” 姬兰羽点头:“这是除了联姻之外,我想告诉你的第二件事。东襄皇长子跟你们南诏的东安王长子暗中有往来。” 萧祁凰眯眼:“东安王长子?” “嗯。”姬兰羽点头,“据我这两年暗查到的情报,我那位大皇兄一直悄悄给东安王长子送钱……长公主殿下应该知道,南诏藩王根本不缺钱,他封地上的税收只需要交极少数给朝廷,其他的可以自行分配,用来发放军饷和治理封地。” “藩王远离京城,天高皇帝远,他们的儿子通常比皇子过得还富贵奢华,藩王长子缺钱缺到需要别国皇子暗中救济?长公主殿下不觉得这很奇怪?” 萧祁凰端起茶盏,喝了口热茶:“东安王三个儿子争权夺利很激烈,握有兵权的藩王,他的儿子若想从他手中夺位,靠的也只能是兵权。” 可养兵需要银子。 虽然藩王封地上的税收大半可自行处置,按惯例却要上报朝廷,弄虚作假的可能性存在,但不能太夸张。 尤其是涉及到养兵一事。 五万兵马和三万兵马一年所需要的军饷、粮草等一切开销差距甚大,私瞒税收就意味着要减少兵马,私瞒兵马就意味着要自己填补军饷亏空。 杨广康若想想偷偷养兵,必须想办法从别的地方弄钱。 萧祁凰敛眸啜了口茶:“本宫此番去中州,遇见了东安王的孙女杨璃月。” “东安王的孙女?”姬兰羽不解,“哪个孙女?怎么会出现在中州?” “东安王最小的孙女,三儿子杨广平所出。”萧祁凰道,“她被人下药送去了青楼,暂时还不知道幕后主使者是谁。” 姬兰羽咋舌:“把一个藩王孙女送去青楼?如此下作的招数是谁想出来的?” 若东安王知道自己的孙女被人送到了那种地方,只怕劈死幕后主使的心都有了。 不管这个孙女是不是他最重视的,事关一个藩王的颜面问题,他绝不可能容忍这件事。 萧祁凰转头看向窗外,想到东州封地最近的不太平,忽然开口:“祁渊。” 祁渊道:“殿下。” “即刻命人送一封信给东安王,如实把杨璃月的遭遇告知给他,就说他的孙女已经被本宫救了下来,现在安然无恙,让他自查这件事,并且东州有人跟东襄勾结,让他查清真相,亲自抵京陈述此事。” 祁渊点头:“是。” “别忘了进宫跟皇上讨一道圣旨。”萧祁凰补充,“本宫的话对东安王来说,暂时分量还没那么重,也形不成抗旨之罪。” “是。”祁渊领命离开。 第166章 她需要一个真相 祁渊领命离去。 姬兰羽转头看了一眼四周,除了明月之外,还有两个侍女站在一旁。 他压低声音开口:“长公主想不想吞并东襄?” 萧祁凰斜睨他一眼,淡道:“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姬兰羽很配合地伸出手腕,搁在几案上,双眼直直望着萧祁凰:“殿下不想要东襄吗?” “不想。”萧祁凰指尖搭在她手腕上,想也没想就拒绝,“南诏虽然是个强国,但也没有强大到可以随意吞并一个国家,何况南诏如今面临着江山更迭,本宫眼下最重要的是在朝中树立威信,培养文臣武将,没空肖想别人的疆土。” 姬兰羽说道:“那雍朝呢?” 雍朝正在内乱,自己人打自己人。 不出一年就要乱成一团。 到时候南诏一定会去收拾残局。 但想收拾残局的国家可不止南诏,面对分崩离析的雍朝,想趁机分一杯羹的人多得是。 姬兰羽知道雍朝内乱的原因,也知道雍国很快就会并入南诏版图,虽说对付雍朝容易,但收拾一团乱的雍朝,却需要花费很大的精力和时间。 萧祁凰淡道:“雍国武王是不是带使臣去了东襄,想寻求你们的帮助?” 姬兰羽托着腮,双眼亮晶晶看着萧祁凰:“不愧是长公主殿下,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萧祁凰瞥了他一眼,很想知道他在东襄皇族那个尔虞我诈的环境里这么多年,为何还能保持这么天真幼稚的性情。 姬兰羽问道:“长公主真要继承皇位吗?” 萧祁凰嗯了一声:“真的。” “未来皇夫人选已经定下了祁渊?” “嗯。” 姬兰羽好奇:“为什么?” “祁渊能征善战,且忠心耿耿。”萧祁凰说着,脑子里浮现祁渊那张冷硬却不失俊美的脸,不疾不徐地补充一句,“长得还好看。” 姬兰羽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他想说自己长得也好看,比祁渊好看多了。 他不但好看,还会哄人。 忠心耿耿他也可以。 可他发现,萧祁凰把能征善战放在了第一位。 姬兰羽还想说既然要登基,那三夫四侍其实也没问题的,但他其实比谁都明白,他没办法接受自己跟其他男子共侍一妻——他能接受长公主有这个权利,并且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他不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喜欢的人。 就像男人都有三妻四妾,可有的女子依然想独占夫君的爱,是一样的道理。 真正喜欢一个人,肯定是不想与别人分享的。 “姬兰羽。”萧祁凰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忽然开口,“我们虽然幼时在一起相处过一年,但分开之后,这么多年只见过一次,你没理由喜欢我——就算真的喜欢,也只是基于幼时的那点情谊,不是真正的男女之情。” 姬兰羽缓缓摇头:“我见过你无数次。” 萧祁凰先是一怔,随即皱眉:“什么时候?” “梦里。” 萧祁凰:“……” “真的。”姬兰羽怕她不信,加重语气强调,“我真的在梦中见过你很多次,只是我中毒了,起不了身,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身体好好的,毫无中毒迹象……” 他眉头拧紧,像是陷入了某种苦恼之中:“然后我就很困惑,一开始没当回事,可随着梦境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我察觉到了不寻常——” “等等。”萧祁凰收回自己的手,皱眉看着他,“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姬兰羽点头,“只是我以前一直不信这些怪力乱神,还时常嘲笑自己是不是对你动了心——就是四年前我们见面那次,回去之后,这个梦就时常出现。” 他怀疑自己因为对她动了心,所以才魂牵梦萦,以至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梦中中毒一事让他无法解释。 “后来我悄悄找大师解梦。”姬兰羽自嘲一笑,“大师说我这是爱上了一个人而不自觉。” 萧祁凰没说话,神色难辨喜怒。 “可巧合的是,今年我确实中毒了。”姬兰羽叹了口气,“我不想真的变成梦中那般场面,毒入肺腑,病入膏肓,在得知这个毒太医解不了之后,我就想着来南诏见你一面——联姻是假的,我哄东襄皇族那些蠢货的借口罢了。我只是想见你一面,然后若能有办法在死前把东襄并入南诏就好了。” 东襄皇族总说他是非我族类,口口声声说他身上流着南诏的血,既然如此,就让南诏把他们都收了。 可惜这个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长公主殿下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不想因为开疆拓土搞得战火连天。 他这个幻想只能破灭。 萧祁凰沉默不发一语。 她忽然想起自己去中州之前,国师说的那番话。 “姬兰羽做了太子,但也中了毒。” “长公主殿下,你三年前为了裴子琰去雍朝,如今不知是否愿意为了姬兰羽,再去东襄一趟?” 姬清尘说话总是有种故作高深的感觉,萧祁凰原本不想理会,可此时看着坐在眼前的姬兰羽,她心里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 梦境这个东西原本很寻常,每个人都会做梦。 但不寻常的是,若梦中长期且频繁地出现同一个人,绝不可能是“巧合”两个字可以解释的。 她和姬兰羽梦中出现的画面,显然跟寻常梦境不一样,她需要一个真相。 这个真相显然只有姬清尘最清楚。 “长公主殿下。”姬兰羽察觉到萧祁凰的失神,关心地开口,“你怎么了?是我的毒不能解吗?这个结果我早就预料到,殿下不用为难——” “不是。”萧祁凰回神,“你的毒可以解。” “啊?”姬兰羽诧异,“可以解?” 萧祁凰嗯了一声,忽然站起身:“你随我去一趟国师府。” 她说完,转身往外走去。 “长公主殿下。”姬兰羽及时叫住她,“你不换身衣服?” 萧祁凰止步,转头看着他:“姬兰羽,你的毒我可以解,所以你不用通过联姻或者其他任何方式跟东襄作对。你以后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把权力牢牢握在手里,让那些不满你的、看不起你的、屡屡跟你作对的人,都跪在你脚下,山呼万岁,这才是真正的报复。” 第167章 跟我一样的梦? 说完这句话,萧祁凰喊了明月进来,转身进内殿换衣服去了,只留下被她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的姬兰羽。 太子殿下安静地站着,俊美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红晕。 他虽然厌恶皇族的尔虞我诈,对当皇帝也没什么兴趣,但确实想给那些人一个教训。 得知自己中毒时他心头愤恨过,可很快就接受了现实,觉得这应该意料之中的事情;听到太医们说无能为力时,他平静得像是这条命不是自己的。 但此时此刻,听到萧祁凰说能解毒,姬兰羽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不想活,也不是不怕死。 他只是待在东襄那个地方,觉得活着没意思。 周遭没有一个在乎的人,唯一牵挂的母妃已经死了,父皇表面上的疼爱,无法跨越他身上的异族血统,姬兰羽也并未真的把这点父爱放在心上。 至于太子这个身份。 他不是傀儡。 只是如果其他几个皇子和各派大臣铁了心联手,他可能也确实不是对手。 姬兰羽走到窗前站着,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忽然觉得情情爱爱太没意思,长公主身为一个女子,都不会沉浸于情爱之中,他一个男人还要矫情不成? 她说的对,只有把权力握在手里,让看不起他、仇视他的人都跪在他面前山呼万岁,才是最好的报复方式,也是断绝一切刁难的最终手段。 萧祁凰换好衣服,从内殿走出来。 一头乌发梳成了髻,头上戴了金灿灿的九尾凤钗,一身织锦红色冬裙外罩狐裘披风,衬得她身姿高挑,气度尊贵。 姬兰羽看着萧祁凰,想到方才在宫里风尘仆仆的萧祁凰,刚从中州一路奔波回来,一身利落干练的打扮——嗯,虽然冬天穿得厚实,跟干练有点差距,但没有朱钗步摇,没有耳环项链,萧祁凰就像一个刚从战场回来的大将军,风尘仆仆,却又不失威严 而上次在雍国境内见面时,长公主殿下一身简单朴素的穿着打扮,像是完全忘了自己身为长公主的尊贵,没有一点架子。 姬兰羽有感而发:“长公主殿下当真是扮什么像什么,没有一点违和感。” 萧祁凰挑眉:“那是自然。若扮什么不像什么,那装扮的意义何在?” 姬兰羽笑了笑:“殿下去国师府做什么?” “我有些事情需要国师解惑。”萧祁凰说着,抬脚往外走去,“应该也能解你心头困惑。” 姬兰羽一愣,解他心头困惑? 穿过重重庭院,走到长公主府大门外,外面一辆马车已经停在那里。 萧祁凰坐上马车,朝姬兰羽道:“你也一起吧。” 姬兰羽欣然点头。 坐进车厢,他看向萧祁凰:“长公主去国师府解惑?” 萧祁凰嗯了一声:“你方才跟我说的那个梦,我四年前也有过。” 姬兰羽诧异:“跟我一样的梦?” “嗯。”萧祁凰点头。 姬兰羽像是惊住了,随即面露喜色:“这么说来,我们岂不是前世注定的缘分?怪不得幼时就喜欢跟长公主在一块儿玩,对其他皇子公主都看不上,怪不得四年前见过一次之后,我就天天梦见你,怪不得我天天想着殿下,念着殿下……” 萧祁凰缓缓摇头:“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弟弟。” 姬兰羽声音一卡:“我年纪又不比你小。” “那也是弟弟。”萧祁凰道,“而且我梦里出现的那个人并不是你。” 姬兰羽一怔,满腔激动顿时被一盆水浇灭。 不是他? “跟我一模一样的梦,但梦中出现的人不是我?”他面色茫然,“这……不是上天捉弄我们吧?” 难不成是他喜欢长公主,长公主喜欢另外一个男子? 马车往国师府而去。 国师府大门敞开着,像是随时欢迎客人登门。 萧祁凰下了马车,带着明月从大门走进去,姬兰羽跟在身后,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座国师府。 入目所及,清一色白衣白袍。 姬兰羽忍不住皱眉:“国师府真是看着都冷。” 大冬天里让下人都穿一身白,国师都是什么爱好? 不知道还以为他们都在给谁守孝呢。 “长公主殿下。”中院里一个下人走出来,朝萧祁凰行礼,“国师大人正在书房等您。” 萧祁凰已经习惯了姬清尘这种特殊的待客之道,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跟着领路的下人一起抵达国师府正院书房。 房门打开,姬清尘站在门槛处,朝萧祁凰微微躬身:“参见长公主殿下。臣有失远迎,请长公主殿下恕罪。” 萧祁凰神色淡淡:“国师大人神机妙算,应该知道本宫来的目的。” 姬清尘站直身体,目光从姬兰羽脸上掠过,随即缓缓点头:“确实知道。” 说罢微微侧身:“长公主和姬太子请进去,其他人留在外面。” 萧祁凰眉眼微动,虽然早有猜测,但此时她才终于确定,所有的真相应该跟姬兰羽有关系。 她抬脚跨进门槛,抬眸打量着姬清尘:“国师进来身体如何?” 姬清尘表情微顿:“前阵子受了点伤,养了一些日子,如今已经大为好转。” 萧祁凰挑眉:“为何受伤?” 姬清尘沉默须臾,才回答:“自己不小心。” 萧祁凰嘴角微扬,像是验证了自己心里的猜测。 “本宫低估了国师的能力。”她若有所指,“国师擅长的应该不仅仅是夜观星象,占卜预测,还有很多其他不为人知的本领。” 姬兰羽心头狐疑,不解这个萧祁凰和国师在卖什么关子。 姬清尘没说话,转身走到书房内室的墙壁,伸手在暗格里旋转一下,只听到一声沉闷声响起,石壁朝两边缓缓开启。 姬兰羽眉头微皱,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萧祁凰,却见萧祁凰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由低声开口:“殿下在想什么?” 第168章 滚出去! 萧祁凰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眼前这间密室。 石门很宽,越过站在门前的姬清尘,能清楚地看到密室的地砖是一幅八卦图。进入密室之后会看到什么,萧祁凰暂时不知道。 但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冒这个险。 不是危险的险,而是未知之事带来的困扰——比如所谓的前世今生,比如命中注定的缘分。 倘若她跟姬兰羽或者裴子琰真有前世缘分,而这一份命中注定的缘分中没有祁渊,她该做出怎么样的抉择? 不管是情缘还是孽缘,她都不想再被困扰,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人死如灯灭,今生是一个新的开始,人应该往前看,而不是去追寻一个毫无意义的答案。 她现在很理智,对男女之情看得很开,可倘若前世的她不是这般理智的性情呢? 若揭开过往之后,勾起她曾经对某个人的感情,勾起一些未完成的遗憾呢? 这不会是她想要的结果。 萧祁凰从不对自己抱有不切实际的自信。 她更相信人性的多变。 所以当姬清尘转过头,看着她说道:“长公主请。” 萧祁凰敛了面上表情,平静地开口:“本宫不进去了。” 姬清尘面色微愕。 姬兰于也诧异地看着她。 “我突然不那么想知道真相了。”萧祁凰看了一眼姬清尘,嘴角微扬,“等以后本宫感兴趣的时候,再来跟国师讨教。” 说罢,她转身离开。 姬兰羽眨了眨眼,连忙转身跟上:“长公主殿下等等我。” 姬清尘望着她的背影,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攥紧,眉眼忍不住拢了几分阴郁之色。 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萧祁凰离开。 坐进车厢之后,姬兰羽用一双迟疑又探究的眼神看着萧祁凰:“长公主殿下这算是临阵退缩?” 萧祁凰平静地看他一眼,居然没反驳:“算是吧。” “为什么?” “本宫对过往的真相突然不那么好奇了。”萧祁凰语气淡淡,“你也可以认为是,本宫不想知道那些本不该存在的真相。” 姬兰羽蹙眉:“本不该存在的真相?” “如果梦境的真相跟前世有关,那前世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萧祁凰道,“人都死了,意味着一切的结束,再去纠结有什么意思?” 姬兰羽沉默良久,可能在思索着她的话:“如果确实有你放不下的人呢?” 萧祁凰道:“放不放得下,也都过去了。” 姬兰羽不太满意这个回答。 当然,他无权不满意,他只是觉得该弄清真相还是要弄清真相,否则这份好奇和困惑一直憋在心里,会造成更大的困扰。 他理解萧祁凰的临阵退缩。 因为长公主殿下当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家国社稷比那些未知的过往更值得她花费精力,假如国师揭开的真相会成为困扰,那么对于长公主来说,就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情。 可对姬兰羽来说却不是。 他此番是来南诏做客的,他是南诏的客人,他多的是时间和精力。 而且他不怕困扰。 傍晚时分,萧祁凰进宫陪太后用膳。 姬兰羽独自一人返回国师府。 他以为国师大人应该是高高在上不染人间烟火的,他也做好了被拒之门外的准备,但意外的是,他很轻易就见到了国师。 姬清尘坐在书房外间,正在烹茶。 冬天里烹茶是一个修身养性又悠闲自在的事情,书房里茶香伴着松墨香,让人不自觉地平心静气下来。 对于姬兰羽的主动登门,姬清尘似乎并不意外,他只是抬手示意姬兰羽坐下:“尝一尝本国师亲手沏的茶?” 姬兰羽在茶案对面坐下:“不胜荣幸。” 姬清尘拿了茶盏,给他倒了盏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有什么问题想问?” 姬兰羽端着茶盏,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姬清尘的脸:“我总觉得国师这张脸……有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姬清尘没说话。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姬兰羽皱着眉,努力回想什么时候见过这张脸,“你姓姬……你不会是东襄皇族中人吧?” 姬清尘放下茶盏,语气平静:“我只给你一炷香时间。” 姬兰羽这才看到茶案一角还点着香,已经燃了三分之一。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看了片刻,暂时撇开对他身份的好奇,开门见山问道:“国师请长公主殿下去密室,是因为密室里藏着什么秘密?” 姬清尘淡道:“确实有秘密。” “关于前世今生的秘密?”姬兰羽问道,“我知道精通精通占卜之术的人,一般都有些人不为人知的‘神力’。” 姬清尘目光落在正在燃烧的香上,缓缓点头:“算是吧。” 姬兰羽知道时间耽误不得,问题直切要害:“前世我跟长公主是什么关系?爱她的人还是恨她的人?跟她成了亲,还是爱而不得?” 他能做那个梦,必然是跟她有着牵扯。 既然连梦中都出现,是不是证明他前世有着很多的遗憾,所以才放不下? 姬清尘抬眸看着他,眼神有些微妙:“不必自作多情,你前世是长公主的弟弟。” 姬兰羽一僵:“……”弟弟? 怎么可能是弟弟? 他怀疑是不是萧祁凰说的那句“把你当成弟弟”被姬清尘听去了,所以他才编一个弟弟的谎言来应付他? 姬清尘淡道:“不信就算。” 姬兰羽确实不想相信,可他没有证据反驳,信不信还不是姬清尘一句话的事儿? 他心头略显失望,看了眼燃了一半的香,继续问道:“那裴子琰呢?” 姬清尘道:“跟你无关的事情,你不必问。” “怎么会无关?”姬兰羽皱眉,“我如果真的是长公主前世的弟弟,那跟长公主有关的事情,就跟我有关。” 姬清尘淡道:“你若想知道,可以让长公主亲自来问。” 姬兰羽皱眉:“长公主对这些不感兴趣。” 姬清尘漠然道:“你走吧。” 姬兰羽眯眼:“姬清尘,你是不是喜欢长公主,所以才千方百计让她来见你?” 姬清尘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浮现几分僵硬,随即冷冷看向姬兰羽:“需要我亲自送客?” 姬兰羽见他如此反应,瞬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面上露出惊异的表情:“你是国师,应该断情绝爱才是。一旦沾染世俗情爱,就没资格再做国师,你的师尊没教过你?” 姬清尘眼底戾气翻涌,冰冷道:“滚出去!” 第169章 不想委屈了祁渊 国师大人情绪失控了。 姬兰羽之前听说,雍朝的新国师像天山上的雪莲,清冷圣洁,高不可攀。 他七情六欲淡泊,而且容貌俊美,跟降落人间的谪仙似的。 可此时他发现,这位国师大师根本不是谪仙,他也并没有七情六欲淡泊,一切都是他的伪装。 真实的他心里早已喜欢着一个人,这种喜欢占有欲太强,有种拉不下身段去倾诉,偏又费尽心思想引起对方关注的矛盾。 如果只是喜欢还好。 可姬兰羽心里清楚,国师确实有着一点不为人知的本领,今天能借着解答问题的理由,让长公主去他的密室,明日也能用别的手段。 姬兰羽甚至怀疑,长公主的梦境是不是国师搞的鬼。 他斜睨着国师冰冷阴鸷的表情,幽幽开口:“国师大人应该注意自己的风度。” 姬清尘眼神阴沉,嘴角抿紧,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 “你喜欢长公主,可长公主看都不愿意多看你一眼,所以你急了。”姬兰羽兀自猜测,“今天虽然是长公主主动来找你,但看你的反应,像是早已知道长公主会来……我可不可以认为是,我跟长公主的梦境,都是你在背后搞鬼?” 姬清尘不发一语地看着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我没那么大本事。”他冷冷说道,“你们的梦境是之前记忆的残留。” 记忆的残留? 什么时候的记忆?总不可能是这辈子吧? 姬兰羽皱眉:“上辈子的记忆?” 姬清尘像是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冷漠地端起茶盏轻啜,良久没有说话。 “国师大人不想回答,是不是因为这段记忆对你来说不太美好?”姬兰羽又开始发挥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可我还是不解,如果是上辈子的记忆,为什么这辈子还会发生相似的事情?” 投胎转世这种事他没见过,但也听说过。 人死后轮回,下辈子就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所经历的事情都跟上辈子无关——也不能说完全无关,毕竟有人说上辈子做的孽,这辈子要偿还;上辈子做的善事多了,这辈子就会顺风顺水,大富大贵。 不管这个说法成不成立,至少一个人轮回的人生,跟前世应该是不一样的。 所以这辈子他在梦中看见了萧祁凰,还看见自己中了毒,没过多久真就中了毒,这种情况算是梦境预警,还是……这是真实存在过的人生? 姬兰羽一时有点迷惘。 姬清尘似乎不想再回答他的问题,只道:“请你离开。” 姬兰羽在东襄受了多年委屈,别的本事没有,但厚脸皮却是练出来了。 姬清尘越是逐客,他越不走。 不但不走,还要戳破姬清尘所有清冷矜贵的伪装:“国师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长公主的事情,以至于跟长公主的关系很恶劣,所以这辈子——“ 迎面一盏热茶带着巨大的力道骤然袭来。 姬兰羽头朝旁边一偏,利落躲过,茶盏贴着他的耳朵砸在他身后的墙上,发出“咔嚓”的一声脆响,然后四分五裂地落到地上。 “看来是被我说中了。”姬兰羽看了一眼摔碎的茶盏,然后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看着国师,“国师一边想弥补,一边又害怕让长公主得知真相,想用点特殊手段得到长公主的关注,偏偏长公主不吃你那那一套,所以你恼羞成怒——” “来人!”姬清尘冷冷开口,“把这个人丢出去!” “不用劳烦,我自己走。”姬兰羽站起身,拂了拂身上的袍子,最后瞥一眼姬清尘,“长公主不可能喜欢你这种阴暗小人,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这句话,他施施然转身离开。 姬清尘独自一人坐在茶盏前,面色阴沉,眉眼像是笼罩着一层阴霾,脸色难看至极。 姬兰羽走出国师府,坐马车回到长公主府。 按道理他应该去驿馆的。 东襄来的使臣都住在驿馆,眼下天色已晚,贴身侍卫已经提醒过他:“太子殿下还是回驿馆休息吧,大臣们有事跟太子商议。” 姬兰羽毫不犹豫地摇头:“我今晚住长公主府。” “太子殿下,这不合规矩。”贴身侍卫眉头一皱,“南诏长公主是个女子,尚未成婚,府里连个男主人都没有,您怎么能在人家府里住下?” 姬兰羽靠着车厢,想到姬清尘说的那句话,前世是她的弟弟,一时既愤愤,又忍不住多了几分窃喜。 虽然做不成夫妻,那做个弟弟其实也是可以的吧。 他刚才应该好好问问姬清尘,他这个弟弟前世跟姐姐关系好不好?是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有没有除了姐弟之外,其他不该有的情愫…… 姬兰羽轻轻闭眼,忍不住想叹气。 罢了,反正他们联姻已是不可能。 那姐弟就姐弟吧。 马车在长公主府大门外停下时,一个嬷嬷早早候在那里,看到姬兰羽从马车上下来,急得问道:“姬太子,您去哪儿了?长公主殿下吩咐给您煎的药煎好了,您赶紧进府喝了吧。” “煎药?”姬兰羽诧异,“我怎么不知道?” 掌事嬷嬷回道:“长公主进宫之前写的药方子,府中侍卫去抓的药。” 姬兰羽点了点头,抬脚跨进大门。 此时的寿安宫里,萧祁凰陪着太后刚用晚膳,太后闲聊开口:“你皇兄打算为你选几个驸马,你是怎么想的?” “几个驸马?”萧祁凰笑了笑,“几个都是驸马?” 太后跟着笑了:“正驸马当然只有一个,其他的可以是侧的。” 萧祁凰摇头:“我不喜欢。” “为什么?” 萧祁凰道:“一来我不想花精力应付这些,二来也不想勉强其他男子委屈自己,三来……” 她语气微顿:“我打算跟祁渊成亲,不想委屈了祁渊。” 第170章 击破他们的信任 太后斜倚在凤榻上,对此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如果你想好了,就自己做决定吧。” 虽然帝王三宫六院是传统,朝中平衡势力也确实需要联姻,但太后对这些其实并不看重。 可能她一直以来就没真正赞成过那种通过联姻巩固帝位的方式,帝王但凡自己有能力,本事强大一些,足以压制朝臣,就无需用这种方式拉拢朝臣,平衡势力。 何况皇上只是想退位,又不是马上驾崩了,该出力的时候还要继续出力。 兄妹齐心协力,大臣们谁敢作妖? “天色不早了,母后早些歇着吧。”萧祁凰站起身,朝太后行礼,“儿臣先告退。” 太后点头:“你回去也好好休息几天,眼看着快年关了,别累着自己。” “儿臣知道。” 萧祁凰转身走出寿安宫,在半道遇到了明王,对方显然也刚从哪座宫里走出来。 兄妹二人对视片刻,空气有些微妙。 须臾,明王率先开口:“三妹来给太后请安?” 萧祁凰道:“显而易见。” “本王也是来给母妃请安。”明王语气平静,听着没什么异样,可一双眼却紧紧盯着萧祁凰,眼底像是有暗云浮动,“听说三妹此次去的是中州?” 长公主大张旗鼓从中州回来,功绩簿上又添一步,连带着顾明望也立了个小功,晋升一级。 而他派去青州的探子全部扑了个空。 等他们到了青州发现长公主毫无踪迹时,才意识到事态不妙,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萧祁凰根本没去青州,而是转道去了中州,虽然中州的事情跟明王无关,但……但…… 明王就是觉得自己被人给耍了。 最重要的是,他错失了一个刺杀萧祁凰的机会。 “是啊。”萧祁凰漫不经心地点头,语气带着几分闲适,“四皇兄派出去的刺客,是不是走错路了?” 明王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否认:“刺客?什么刺客?” 萧祁凰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三妹的意思是……我派刺客刺杀你?”明月脸色一沉,像是蒙受了天大的冤屈,“三妹怎能如此信口污蔑?我跟你无冤无仇,怎么会派人刺杀你?况且我根本不知道你去中州——” “四皇兄不必激动。”萧祁凰淡淡一笑,“不管你有没有派刺客出去,最终结果都是我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这件事我不会追究,放心。” 说罢,径自与他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离开。 明王转过身,厉声道:“我从没有派刺客刺杀你!三妹就算要给我泼脏水,也请准备好充足的证据,而不是仅靠着你红口白牙几句话,就给我定了罪!” 萧祁凰未予回应。 回到长公主府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 萧祁凰走进栖凰院,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人,身子纤瘦,裹着一件披风,可依然挡不住腊月里寒风刺骨。 萧祁凰眉头微皱:“杨姑娘不在院子里休息,站在这里干什么?” 站在院子里的人正是杨璃月。 回到昭京之后,萧祁凰忙于进宫述职,命人把杨璃月安置在长公主府一座清静的院子里暂住,原想等忙完这两天再跟她谈,没想到她先等在了这里。 萧祁凰让她进屋。 屋子里供着炭盆,暖融融的。 萧祁凰脱下身上披风,转头看见候在一旁的掌事嬷嬷:“姬太子的药喝了?” “是。” “他人呢?” “姬太子说无事可做,想去书阁里看看书,奴婢命人把他带去了西院的藏书阁。”掌事嬷嬷说完,补充道,“姬太子今晚想在长公主府留宿。” 萧祁凰走到窗前坐下:“本宫现在想见他,你让他过来。” “是。”掌事嬷嬷领命离去。 萧祁凰看向杨璃月:“杨姑娘请坐。” 杨璃月点头,走到萧祁凰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明月给萧祁凰和杨璃月斟了茶。 “本宫已经派人把救下你的消息告知给东安王。”萧祁凰喝了口热茶,连声音都多了几分温度,“送去的是密信,除了你祖父,不会有别的人知道。” 杨璃月年纪虽不大,但自小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长大,懂的比同龄人多,脑子比同龄人好使。 听到萧祁凰这句话,她就明白了她的用意。 长公主殿下是想让祖父暗查幕后主使,从内部击破他们的信任——这是比较好听的说法。 难听一点就是用这个孙女做棋子,挑起东安王的怒火,从而让他知道自己儿子的品性,引起父子猜忌,甚至兄弟阋墙,自相残杀。 杨璃月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想到东安王府如今混乱的情况,再想到她在杏花阁那些日子的遭遇,她的眼神一点点坚定漠然。 她缓缓点头:“我明白长公主殿下的意思。” “明天开始,你随祁渊进黑甲骑训练。”萧祁凰道,“本宫会让祁渊针对你的身体状况,制定一个训练计划,若你觉得自己吃不消,可以直接提出来,不必勉强。” 杨璃月声音淡淡:“只要累不死,就没什么吃不消的。” 萧祁凰眉梢微挑,目光落在杨璃月脸上,对上她坚定决绝的眼神,嘴角微扬:“本宫期待你的表现。” “殿下。”姬兰羽跨进门槛,手里抱着几本书籍,“你叫我?” 萧祁凰抬眸看去:“你去书阁干什么?” “找书。”姬兰羽走过去,看了杨璃月一眼,后者很快起身告退,“我先回去休息了。” 萧祁凰点头。 杨璃月转身离开。 姬兰羽望着离开的杨璃月:“这就是东安王的孙女?” 萧祁凰点头:“你在找什么书?” “翻了翻《周易》,《玄空大卦》和前几任南诏国师留下的杂记。”姬兰羽在榻前坐下,眉心拧紧,“我傍晚去了国师府,姬清尘告诉我,我前世是你的弟弟。” 萧祁凰挑眉:“弟弟?” “嗯。”姬兰羽看起来有些郁闷,“我想翻阅一下关于这方面的书籍,看能不能找到关于轮回的记载,最好可信度高一点的……” “你想干什么?”萧祁凰不解,“可信度高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找到回去前世的办法?” 姬兰羽默了默:“这倒不是。” 死都死了,还怎么回去? “过去的事情不必再追究,毫无意义。”萧祁凰淡道,“本宫年前给你解毒,你过完年就回东襄,别在南诏逗留太久。” 姬兰羽问道:“为什么?” “过完年本宫会很忙,没空招待你。”萧祁凰回答,“你回去稳住东襄武将,别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添乱——这算是我给你解毒的报酬。” 第171章 皇上龙体欠安? 姬兰羽眉头皱了皱:“我还想在南诏多待几天。” “别任性。”萧祁凰语气平淡却强硬,不是跟他商量,“你连太子之位都没坐稳,还敢在别国逗留那么久,是存心给其他兄弟留一些多对付你的时间?” 姬兰羽叹了口气:“我原本还想着若能跟南诏联姻,就能让我的储位坐得稳一点呢。” 萧祁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东襄有个女子喜欢我。”姬兰羽看着萧祁凰,“她父亲是东襄大将军,可我对她没什么感觉,殿下觉得我应该娶她吗?” “她人品怎么样?” “人挺好。”姬兰羽想了想,“英姿飒爽,善良大度,文武双全。” “看你对她评价这么高,可见还是有好感的。”萧祁凰沉吟,“若是为了储位,你可以跟她成亲,但别做过河拆桥之事。” 姬兰羽明白她的意思,不要做第二个裴子琰嘛。 “但也要懂得制衡。”萧祁凰道,“武将本就有军功和兵权,若以后再多一个从龙之功,难免风头更盛,你自己注意平衡,若能做到君强臣忠、互相信任就是一桩佳话。” 只是世上之事永远瞬息万变,人心也是。 将来会发生什么事,谁也无法预料。 姬兰羽点头:“时辰不早了,我——” “让嬷嬷带你去就寝。”萧祁凰喊了嬷嬷进来,“今晚时辰太晚,你可以不必去驿馆,但只有今天。” 姬兰羽撇了撇嘴,转身离开。 萧祁凰靠着窗,转头目送着姬兰羽离开栖凰院,掌事嬷嬷和几个侍女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心头泛起无声的嘀咕。 前世的弟弟? 或许真有可能。 毕竟姬兰羽第一次随他母亲回南诏时,她对这个小孩的印象就不错,一来觉得他长得好看,粉雕玉琢跟着漂亮小女孩似的,二来那种自然而然的亲近,比她对皇族其他年龄相仿的兄弟姐妹更亲近。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他如今是东襄太子,而她是南诏长公主。 就算是姐弟,往后也只能通过书信来往,往后几十年里,维持好两国的关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翌日一早,萧祁凰早起上朝,把中州府一行如实在早朝上做了陈述,并详细说了中州府官员任命一事。 大臣们听闻她擅自任命官员,似都有些不满,但一想到她如今是摄政长公主,这点不满很快被压了下去。 长公主雷厉风行处置奸臣,解救了上百名无辜少女,朝中御史对她的看法已经跟以前完全不同。 连一向在朝堂上低调寡言的顾太傅,今日都难得开始称颂起来:“皇上,长公主殿下嫉恶如仇,行事果断,心怀天下,对老弱妇孺有怜悯之心,这是朝廷的福气,是天下百姓的福气,老臣深感敬佩。” 萧晏宸缓缓点头:“太傅大人说的是,朕亦是如此想法。” 他环顾殿上群臣:“诸位爱卿是否觉得,长公主行事跟朕极为相似?” 大臣们一惊,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萧晏宸没什么意思。 年关将至,朝中事务较为繁杂,除了预防各地方出现雪灾问题,需要提前做好赈灾准备之外,其余之事皆是琐碎,萧晏宸没打算在早朝上说。 宣布下朝之后,他把顾太傅、林丞相、御史中丞刘敬之、礼部尚书和凤国舅一起叫去了重华宫。 重华宫里炭火烧得足,暖融融的舒服。 待久了还容易昏昏欲睡。 几位老臣进了重华宫,就看见皇上半躺在龙榻上,看起来一副神色恹恹的样子。 顾太傅和林丞相对视一眼,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凤国舅,都不知道皇上这葫芦里唱的什么戏。 “皇上……” “都来了?”萧晏宸睁开眼,抬手道,“坐下说吧。” “臣等不敢。” “坐。”萧晏宸坐起身,“朕有事跟你们谈谈。” 顾太傅率先谢恩坐了下来,其他人才跟着一一落座。 萧晏宸开门见山:“太傅大人觉得长公主近日表现如何?” 顾太傅恭敬回道:“长公主殿下很有手腕,雷厉风行,惩奸除恶,是个让人佩服的女子。” 林丞相跟着点头:“长公主的魄力出人意料。” 凤国舅对此更是深以为然:“长公主不但有魄力,更重要的是恩威并施,对弱者有怜悯之心,对作恶者绝不姑息。” “朕近来身体不太舒适。”萧晏宸很快进入主题,“过完年,朕想休养一段时间,由长公主全权处置朝政事宜。” 五位大臣闻言,立即面露担忧之色:“皇上怎么了?怎么突然龙体欠安?” “可请太医来看过了?” “皇上是天子,国不可一日无君,臣等请皇上务必保重好龙体啊!” 萧晏宸摆了摆手:“太医说是劳累过度,并无大碍,静养一段时间即可。” 他看向林丞相:“过完年朝事繁忙,还请丞相多多辅佐长公主,让她尽早熟悉六部事务……对了,听闻丞相家嫡子学识不错,跟太傅嫡孙应该年纪相仿吧?” 林丞相心头一沉。 虽然他没有琢磨出皇上的意思,却还是谨慎回道:“犬子远不如太傅大人的孙子有才华,只是平日里善于显摆,所以……” “尚未成亲?” “已经定了亲事。” 萧晏宸嗯了一声,颇有些意味不明的语气:“待过完年开春,朕还打算给长公主选几个正、侧驸马呢。” 正、侧驸马? 顾太傅、林丞相几人齐齐一愣。 不知是殿内炭火烧得太足,他们只觉得官服下开始冒热汗。 皇族长公主可以选驸马,但还从未听说选正、侧驸马的说法,皇上这意思……听起来怎么像是给太子选妃呢? 喜欢贬妻为妾?十万铁骑跪接我登基请大家收藏:()贬妻为妾?十万铁骑跪接我登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2章 先礼后兵 萧晏宸目光微抬,把几位大臣的反应尽收眼底。 如果他能听到大臣们心里的声音,他一定会点头说一句,确实跟太子选妃无异。 可惜他听不见。 “朕不想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但你们都是朕信任的重臣,一直以来心怀社稷,忠心为国。”萧晏宸笑了笑,先给他们一人戴一顶高帽子,“朕身子出了问题,无法继续担下家国重任,所以朕打算传位给长公主。” “皇上!”林丞相一惊,连忙跪下,“请皇上三思啊!” 顾太傅虽然早就猜到了皇上的心思,此时按规矩还是跟着跪下来,尽责地劝了句:“请皇上三思。” 凤国舅、礼部尚书和御史中丞齐齐跪下:“皇上,江山不可儿戏——” “朕心意已决。”萧晏宸道,“诸位爱卿起来吧,谁都别劝,这是朕深思熟虑之后,做下的最好安排。” 众臣还想再劝。 萧晏宸摆了摆手:“朕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无非就是南诏没有过女子为帝的先例,但朕不在乎这些。” “朕只在乎坐在帝位上的人,能不能让南诏继续强大,能不能为天下苍生做主,朕只在乎他有没有能力做这个皇帝。” 他看向林丞相:“朕本来确实想为长公主选几个驸马,但她不愿意,朕也不勉强。” “朕只希望你们能好好辅佐她,来年朕会放权给她,希望太傅和丞相都能放下心里的成见,把她当成下一任天子,培养好君臣关系,以便她更快地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顿了顿,他笑道:“当然,若是诸位不愿意辅佐一个女帝,朕也不勉强,朝堂上能人众多,朕相信总有人眼界宽广,看得到长公主的魄力和能力,而不是只看到她是个女儿身,就否定一切。” 五位重臣心头一凛。 皇上把他们叫过来,可以说是委以重任,也可以说予以警告。 先礼后兵。 长公主即位是板上钉钉的决定,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皇上的决定,但他们可以选择辅佐长公主或者直接辞官。 可坐到这个位置的人,谁会甘心放弃一切,连带着子孙后代的前途都放弃? 皇帝陛下的打算,萧祁凰没空理会。 回到长公主府时刚至辰时,是寻常用早膳的时间,祁渊和夜凌风都在。 夜凌风此前被派去捉拿纪云松,上月底回京,纪云松一干人等已经被下狱。 他详细禀了云城事宜,告退之余,萧祁凰把杨璃月叫了过来,并交给他负责:“祁渊近来跟本宫一样忙于朝堂和军务,没时间专门带杨姑娘。夜凌风,杨姑娘交给你负责,务必确保她在军营里的人身安全,若有闪失,拿你是问。” 夜凌风看着这个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表情有片刻僵硬,随即皱眉道:“殿下让我照顾小孩?” 萧祁凰淡道:“别小看了人家。” 夜凌风没说话,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杨璃月,见她小小年纪,气度还行,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有心试一试她的身手,于是握着拳头,毫无预警就朝她的门面攻了过去。 杨璃月利落地抬手格挡,一手劈在夜凌风手腕处,夜凌风手腕吃了疼,缩回手,快速出另一只拳,杨璃月头向后仰,边躲边抬脚攻他下盘,一记扫堂腿扫得虎虎生风。 两人就在萧祁凰和祁渊面前你来我往,过了足足三十招。 夜凌风忽然叫道:“停。” 杨璃月像是被人点住了穴道似的,瞬间收了手,丝毫没有收手不及的慌乱和急促。 “看不出来,你一个小姑娘竟有这么好的身手。”夜凌风面露敬佩之色,说完转头看向萧祁凰,“殿下从哪里弄来的?” 萧祁凰道:“这是东安王的孙女,杨璃月。” 夜凌风一呆:“东安王的孙女?” 怪不得殿下要把人带去军营,还说不能有丝任何闪失。 这身份确实不能有闪失。 但是东安王的孙女怎么会在这里? 萧祁凰问道:“能保证她的安全?” 夜凌风点头:“必须能。” “那她就交给你了。”萧祁凰道,“给你三个月时间,让她武功更精进一些,强悍凶猛一点,最好能有独自领兵之力。” 独自领兵? 夜凌风沉吟,殿下这是要杨璃月接东安王的兵权? 他点头:“卑职领命。” 说罢告退,直接把杨璃月带走了。 萧祁凰跟祁渊一起用了早膳,膳后萧祁凰去了一趟国舅府,看望凤嘉宁,凤嘉宁身体已经恢复如初,见到长公主很高兴,一直感谢长公主为她出头。 萧祁凰道:“嘉嘉从小读书,是个低调的才女,我有个任务想交给你。” 凤嘉宁忙道:“长公主请说。” “我想办个女子书院。” “女子书院?”凤嘉宁不解,“南诏世家女子读书,大多都是在家里请老师,殿下怎么会想到要办女子书院?” 世家子女众多,不管男女,幼时都是和其他兄弟姐妹一起上学堂,且上的是家里的私人学堂。 幼时学启蒙读物,年纪稍长点之后,女子们跟男子读的书就不太一样了,因为男子要科考,读四书五经。而女子则读《女则》、《女戒》之类,她们要学习三从四德,虽然四书五经也读,却已不是必读。 除了三从四德之外,女子们还要学算术、女工、掌家等,还有琴棋书画,诗酒花茶。 各家对女儿的要求不同,有些官员对女儿立的规矩严苛,不喜欢她们抛头露面,有些家风开明,不但可以经常出门,规矩也不会那么死板,在家里可以跟兄弟一起交流学识,分享外面的趣事。 总之,高官或者世家对子女都有自己的教育方式,专门办一个女子学院,会有人去吗? 萧祁凰道:“办女子书院不是为了世家女子,而是为了一些不能归家的小姑娘。” 凤嘉宁心里还是不太明白,但她也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好。” 她刚出了跟穆家那点事,这些日子心情一直不太好,有点事情做,分散一下注意力挺好的。 喜欢贬妻为妾?十万铁骑跪接我登基请大家收藏:()贬妻为妾?十万铁骑跪接我登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3章 你为什么喜欢我? 杨璃月去了军营,人身安全交给祁渊和夜凌风负责,夜凌风会单独给她安排一间营帐,另外萧祁凰还给她调了一个嬷嬷随行,照顾她的日常起居。 接下来几天里,萧祁凰每天奔波于皇宫和长公主府之间,渐渐的她发现,一贯低调的太傅和丞相找她商讨政务的次数多了,礼部尚书见到她时,态度比以前更恭敬了。 御史中丞在朝堂上夸赞她的次数变多了。 年前几天早朝,萧祁凰这个摄政长公主的口碑肉眼可见地飞速转好——虽然以前的口碑也不算坏,但大臣们一直反对女子摄政,对萧祁凰的态度绝不是友善。 而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对长公主掌权的接受度倒是变高了,之前偶尔会弹劾她的大臣们也不再弹劾,反而经常在大殿上称赞长公主行事公正,赏罚分明。 早朝持续到腊月二十六。 处理完朝中一些较为紧急之事,君臣就开始放假,假期共十天,过完年正月初六恢复早朝。 黑甲骑的日常操行也是持续到二十六。 放假之后,祁渊出入长公主府的次数更多了一些,因为姬兰羽尚未离开,每天都在长公主府逗留,他们俩就像是针尖对麦芒,彼此眼神交流时,空气中总是有火花飞溅,滋滋作响。 萧祁凰对此视而不见。 腊月二十七、二十八两天,各地有请安的折子快马加鞭送到京城,其中竟有好几份折子是在歌颂皇上和长公主的英明神武,尤其是长公主,几乎夸成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女子,甚至有官员用“祥瑞”来形容长公主。 萧晏宸压下了这份明显是捧杀的折子,心里却已在盘算,过完年确实可以放出一些消息,利用“祥瑞”这个名头,让萧祁凰即位一事更加名正言顺,成为众望所归。 转眼到了除夕。 这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日子,宫中举办宫宴,君臣同乐,觥筹交错,撇开繁杂的政务,放下平日里的勾心斗角,尽情享受着烟火璀璨的盛世。 皇上坐在最高处,旁边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身边则是萧祁凰。 大臣们心里不由感叹,皇上对长公主这个亲妹妹是真好啊,连江山都愿意给,古往今来再也找不出比他们更兄妹情深的了。 怪不得皇上这些年不选秀,不封后。 可就算没有子嗣,寻常皇帝大权在握,也不会这么早就考虑退位,毕竟皇族子嗣汲汲营营一生,不就是为了那张龙椅吗? 皇帝陛下的想法,大臣们猜测不透。 萧晏宸坐在高处,手里执着一杯酒,漫不经心地望着下面群臣,大殿上歌姬正在舞着妙曼的身姿,乐师手下奏出悠扬动听的音色,大臣们端着酒盏,有人欣赏着歌舞,有人转头与人交谈,有人兀自想着心事,有人专注地品尝美酒美食。 “今年是个好年。”太后偏过头,朝萧祁凰凑近了一些,轻松闲适地跟她闲聊,“听皇帝说,各地呈上来的奏折以请安的居多,暂时还没有接到雪灾的折子。” 皇帝管着天下,除了战争之外,每年最操心的就是夏天水灾和冬天雪灾,国家这么大,谁也不能保证每个地方都风调雨顺。 可天灾通常伴随着人祸。 每一次洪涝雪灾都让百姓苦不堪言,皇帝心系天下,自然跟着忧心。 今天没有雪灾的折子报上来,让人心情都轻松许多。 萧祁凰看了太后一眼。 先帝过世时年岁还不大,才五十多,太后娘娘如今才四十多岁,保养得宜,肌肤白皙,被奢华的朱钗步摇和锦衣凤袍衬得华贵无比,眉眼间气色明艳,丝毫没有深宫女人的憔悴。 女人就是要有权力。 坐在最高位,没有人能撼动她的身份地位时,心态就好了起来,心态一好,气色就好。 先皇若还在世,固然没有能撼动皇后的地位,可这种感觉完全不一样。 萧祁凰笑着回道:“今年是个祥瑞年。” 祥瑞年? 太后喜欢这个说法。 她缓缓点头:“希望以后每年都能风调雨顺,祥瑞常在。” 萧祁凰喝了口酒,抬起头,目光穿过殿上舞姬,落在了大殿之外。 宫人们开始放烟花时,她悄悄离席走了出去。 今晚祁渊在宫中当值。 远处爆竹声响起,漫天的烟火接连不断,在空中绽放出各种形状,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萧祁凰喊上祁渊,一起走上城楼。 夜风拂过,寒气刮面。 萧祁凰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靠在城墙上,望着宫外万家灯火,沉静地开口:“一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祁渊没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站在她身侧 “去年的这个时候,本宫还在雍国晋王府,做一个小小的晋王妃。” 萧祁凰开口,声音沉静无波:“虽然雍国皇族也有宫宴,但去年除夕较为特殊,年节过得并不安稳,因为除夕那日,身体已经好转的裴子琰突然吐血,换好衣服却没能进宫,本宫紧急给他施针解毒。” “消息传到皇帝耳朵里,帝后连夜抵达晋王府,还带着一干朝中重臣,他们在晋王府待了一个多时辰,从晋王府离开之后就各回各家——离开时已近子时,就算回宫也没时间守岁了。” “所以那个除夕节过得心惊胆战。” 萧祁凰笑了笑:“若要算下来,本宫其实救了裴子琰两次性命。” 祁渊目光微抬:“殿下会觉得不甘吗?” “不甘?”萧祁凰挑眉,“为什么?” “殿下给了他两次生命,他却如此背叛殿下。” “不会。”萧祁凰漫不经心地摇头,“忘恩负义是他品行不好,不是本宫的错,没必要纠结。本宫之所以提起,只是因为今天是除夕,恰好想到去年的除夕,随口一提罢了。” 祁渊嗯了一声。 “祁渊。”萧祁凰转头看着他,眼神里透着几分好奇,“你为什么喜欢我?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祁渊一怔,垂下眸子:“我……” 喜欢贬妻为妾?十万铁骑跪接我登基请大家收藏:()贬妻为妾?十万铁骑跪接我登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4章 由爱故生怖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少年时第一次被送到三公主身边,就立誓一辈子对她忠心耿耿? 说在他心里,他从来都是她的人,她让他生他就生,她让他死他就死? 还是说那几年时间里,忠诚悄悄变了质,离别铸就了思念,从影卫变成大将军之后,每天早上的离开都透着难过,踏出宫门那一刻就开始期待起了晚上的相聚? 他不知道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知道情愫一点一滴积累,悄然从潺潺小溪汇聚成汪洋大海,待惊觉之时,已一发不可收拾。 只是常年特殊的训练早就让他学会了克制,七情六欲是不被允许的,尊卑之别更不能跨越,一旦被发现,或许就要面临着生离死别。 所以他只能隐藏着一切情感,不敢有丝毫情愫外露,只是后来…… “不敢说,还是不好意思说?”萧祁凰笑了笑,像是看透了祁渊的想法。“我之前说的那句话是真心的,不管是九五之上的皇帝,还是衣衫凌乱的乞丐,都有喜欢一个人的权利。” 祁渊定了定神,垂眸回答:“可感情会让人患得患失,诚惶诚恐。”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因为太喜欢,所以惶恐,担心引起她的厌恶,担心连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不再有。 萧祁凰缓缓点头:“其实不管对于谁来说,有个人如此沉默无声、无怨无悔、忠心耿耿地喜欢着自己,都绝不是一件让人生厌的事情。” 祁渊轻轻点头:“臣知道。” 他以前不知道,只觉得是妄想。 现在知道了,所以心下安定。 萧祁凰主动开口:“皇兄最近有给我选正、侧驸马的打算,我原本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事情,可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真正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不愿意跟别人分享这个人的—不管男女,一份爱都无法分给两个以上的人。” 男人三妻四妾是合理的,但对于这个人的妻子来说,其实并不公平,他的左拥右抱无非就是仗着男尊女卑的制度,然而男尊女卑的制度是人制定的。 这个制度本身就是不太公平的存在。 至于萧祁凰…… 她虽然是个女儿身,但因为生来尊贵的身份,以及如今是天子准继承人,所以可以正大光明拥有多夫的权利,但就像她认为男人三妻四妾对妻子不公平一样,她若选了三夫四侍,对真心爱她的人其实同样不公平。 何况每个人追求的东西不同。 她十九岁之后的后半生,绝不会把太多精力放在男女之事上,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么大的国家,若想要它变得更好更强大,她必须付出所有的时间和精力。 夫君有一人足够,能满足她生育子嗣的条件,对她忠心耿耿,不会变心,能在政务上给她最大的辅佐和帮助,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即便以后面临生产危险时,也有个人替她稳住局面,而不是那么多人一起争风吃醋,勾心斗角。 城楼上夜风阵阵拂过,落在脸颊脖颈上就是刺骨的寒意,祁渊此时心里却有一股暖流微微翻涌。 他看向萧祁凰,语气沉稳:“从私情上说,臣确实不愿意与人分享一份感情,臣会嫉妒,会难过,但殿下是君,不日之后会成为天子,不管是规矩还是私情,臣都能接受这个结果。” 萧祁凰眉梢微挑:“理智上来说可以接受,但是私情上还是会嫉妒,会难过,等时日一久,嫉妒渐渐加重,会不会做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祁渊下意识地回答:“臣不会——” “不。”萧祁凰摇头,“感情这种事情没有道理可言,嫉妒能腐蚀心扉,而且人都是贪心的——这种贪心不是针对任何一个人,而是人性如此。” 祁渊抿了抿唇,没说话,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也不确定自己以后会不会真的变得越来越贪心。 可能会吧。 就像五六年前那个时候,他只希望能一直待在她身边。 后来他欢喜于她接受了自己的感情。 现在的他已经开始期盼着跟她成亲那一日。 那么将来呢?他会不会盼着她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表面上把感情和理智分得很清楚,一直谨守着自己的身份,可心底深处,感情似乎一直悄悄凌驾于理智之上。 只是他自己一直没有察觉到罢了。 “我们下去吧。”萧祁凰朝祁渊伸手,“这里太冷,当心染了风寒。” 祁渊一怔,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眉目肉眼可见的温软下来。 他伸手握着她的手,脚下微微落后半步,和她一起走下城楼。 除夕夜的热闹尚未结束。 漫天的烟火仍在继续。 萧祁凰悄然回到殿上,直到宫宴散去,群臣告退。 她和明月回到长公主府时,府里亦是一派热闹。 烟火已经放过了,从大门到内门,到处都张贴着红色的对联,廊檐上悬挂着红色的灯笼,年节的喜气很浓。 厨娘们已经开始准备和馅包饺子,他们要在凌晨把各种馅的饺子包好,长公主府这么多人,要包的饺子可不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除夕和大年初一这两天,是所有府邸下人们最高兴的日子,再辛苦都毫无怨言。 因为不但有红封拿,下人们还可以跟主子吃一样的饺子。 所有人都高高兴兴。 掌事嬷嬷走进栖凰院,询问给下人们的红封数额。 这是萧祁凰第一次自己做主给下人发红封。 以前住在宫里,所有宫人都是按照等级规定领的红封,各宫主子会额外给一些赏银,萧祁凰那时年幼,都是母后做的主。 后来三年她在雍国,第一年只是个大夫,第二年过完年正月她才跟裴子琰成亲,第三年则恰逢晋王除夕病重,萧祁凰花了半夜时间给裴子琰解毒,没人来问红封一事。 萧祁凰坐在榻前沉吟片刻,想到今年抄了户部尚书、武安侯府、云城韩家和中州府纪家,不但充盈了国库,她可支配的银钱也多了不少。 长公主府眼下挺富裕。 她道:“按照他们各自的月例标准翻倍,额外每人再加五两银子。” 月例翻倍是对每个人的公平,额外加的五两则是一视同仁。 谁也不会心生不平。 掌事嬷嬷笑道:“殿下给这么多,他们一定高兴死了。” 萧祁凰道:“节日上他们本来要比平日里辛苦,多给一些也是应该的。” 掌事嬷嬷离开之后,萧祁凰看向明月:“新年快乐,你有什么要求吗?” 明月摇头笑道:“奴婢既不需要养家,又没有大事要做,钱不钱的够用就行。” 不用嫁人相夫教子,还有一个稳定体面的身份,对她来说已足够满足,不需要额外的赏赐。 一想到殿下登基之前,她就是御前第一女官,出入风光无限,宫里太监宫女们都要恭恭敬敬喊她一句明月姑姑,朝中大臣也得给她三分薄面,明月就觉得自己做梦都能笑醒,哪里还需要其他的赏赐? “过完这个年,你就二十岁了。”萧祁凰笑了笑,“又长了一岁。” 明月的生辰在正月初二,比萧祁凰还大上两个月。 萧祁凰的生辰则在三月初九。 “是啊。”明月轻轻点头,“奴婢到殿下身边快四年了。” 比起以前在荣阳侯府做嫡女,这四年跟在萧祁凰身边做侍女的日子,才是真正人过的日子。 虽然贴身服侍长公主,做的是宫女的活,但在规矩之内,她根本不用受任何人的气,谁惹她们,她就可以骂谁,更过分的她想动手都行,不像以前在侯府里,名义上是个风光显赫的嫡长女,可心里的憋屈和怨恨,只有她自己知道。 等她成为御前女官,敢惹她的人就更少了,想想都觉得倍儿有面。 萧祁凰坐了片刻,起身去洗漱。 今晚除夕,几乎所有人都在守岁,就寝时很晚。 萧祁凰和明月只睡了两个时辰。 翌日一早起身时,祁渊已经进府请安。 萧祁凰更衣梳妆之后,邀请祁渊一起吃饺子,他们用的是小碗,每碗装了几个饺子,吃完之后还要进宫拜年,再陪太后和皇上一块吃饺子。 年节的传统向来如此。 萧祁凰和祁渊走到大门外时,姬兰羽坐着马车晃悠悠来了,马车在大门外停下来,姬兰羽下车说了声新年快乐,然后极自然地开口:“我正要进宫给太后娘娘拜年呢,正好跟长公主殿下一起去。” 萧祁凰挑眉:“你不应该待在驿馆里,跟大臣们一起过年?” “昨晚回驿馆太晚,大臣们回去之后就直接睡下了,到现在还没醒呢。”姬兰羽撇了撇嘴,“本太子尊重老人家身体吃不消,没忍心叫醒他们,让他们多睡一会儿。” 昨晚宫中宴会,姬兰羽和东襄大臣们也参加了,萧祁凰中途退场时,姬兰羽原本还想找个理由跟出去跟她聊聊,一看她出去之后和祁渊上了城楼,只能闷闷不乐地回到大殿,陪着一群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欣赏歌舞,听他们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然后暗自在心里冒酸水,嫉妒着祁渊的好运。 “上车吧。”萧祁凰上了马车,“过完这个年,早些回东襄去,以后别再任性了。” 姬兰羽心里不满,却也没有反驳她的话。 确定两人联姻无望之后,他已经接受了事实,知道强求无果——毕竟两人的身份摆在这里,他们都有各自的责任要承担。 他只能告诉自己,喜欢不意味着就要成为夫妻,他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表达,成为她最信任可靠的盟友,让两国关系更坚固,永远没有后顾之忧。 马车轱辘轱辘往皇宫方向行驶而去。 姬兰羽跟萧祁凰同乘一车。 坐进车厢里,他想了想,还是有点不甘心:“为什么祁渊就可以成为殿下的首选?” 萧祁凰回答得很直白:“因为祁渊对我最有用。” 姬兰羽愕然:“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萧祁凰眉头微皱,“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姬兰羽默然。 虽然她说的是事实,可也太直白了,就不担心伤了祁渊的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其实可以稍微修饰一下,比如说祁渊武功强悍,骁勇善战,长得又好看,也可以说因为祁渊跟她多年情谊,对她死心塌地……这些都是事实啊,说出来多让人开心? “本宫其实不太会说哄人的话,所以你就别把喜欢放在我身上了。”萧祁凰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温柔又无情地笑了笑,“回到东襄之后,娶了那个爱慕的武将之女,好好对待人家,来日尽量别做过河拆桥的事情,就算要纳妾,也要尽可能地尊重嫡妻,这样才算一个男子汉大丈夫。” 姬兰羽没说话。 进宫时刚至时辰,太后宫里已经热闹了起来。 虽然当今皇帝陛下后宫没有嫔妃,但皇族宗室命妇却不少,还有几位已经出嫁的公主,大年初一进宫给太后请安是惯例。 萧祁凰踏进寿安宫宫门时,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热闹的笑声,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新年的吉祥话。 寿安宫大太监匆匆进殿禀报:“太后娘娘,摄政长公主殿下和祁将军、姬太子来了。” 说笑声顿时止住。 皇族长公主不止一个,毕竟当今皇帝不止一个姐妹,但摄政长公主除了萧祁凰,绝无第二个人。 除了太后,殿内其他人都站了起来。 萧祁凰跨进殿门,就见殿内坐了至少十几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满目朱钗步摇,环佩叮当。 众人朝萧祁凰行了礼,并看向她身侧的两个人。 姬兰羽相貌秀美精致,像个俊美贵公子,祁渊高大威武,气势非凡,两人站在萧祁凰左右,像是左右护法,让人不自觉地一凛。 萧祁凰温和笑道:“今天大年初一,诸位不必拘礼。” 众人道谢,一一落座。 姬兰羽跟在萧祁凰身侧,风度翩翩地朝太后行礼:“晚辈早就想念太后娘娘,特意跟着长公主来太后娘娘这里讨份饺子吃,若有冒昧之处,还望太后娘娘多多海涵。” 喜欢贬妻为妾?十万铁骑跪接我登基请大家收藏:()贬妻为妾?十万铁骑跪接我登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5章 静王必死无疑? 太后笑道:“你是南诏贵客,谈何叨扰?” 说罢,转头吩咐宫女传膳。 其他人见状,皆识趣地起身告退,不打扰太后和长公主母女相聚。 唯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还没走。 她从早晨进殿之后就笑意勉强,强撑着精神,一张脸苍白而憔悴,看起来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即使在年节这样喜庆的日子里,她也没办法强装出一副开心快乐的样子,太后知道她的心情因何低落不快,也知道她从进殿开始一直没怎么说话,因为人多,她就算不说话,殿内也不会冷场。 只是众人都心照不宣地忽略了她的反常——或者说,忽略了她正常该有的情绪反应。 因为她的儿子眼下被关在龙卫阁。 这个女子就是静王生母杨淑太妃,东安王的女儿。 当今皇帝登基之后,淑妃成了淑太妃,贵妃成了贵太妃,两人一直居住在寿安宫隔壁,一个在静安宫,一个在宁安宫。 因年轻时跟太后的关系并不是太好——毕竟曾经涉及过储位之争,关系确实好不到哪里去。 贵太妃和淑太妃一直以来甚少出宫走动,也不愿意给太后请安。 就连静王被关进龙卫阁那段时间,淑太妃着急愤怒,也只是在自己宫里发泄着怒火,她出身东安王府,是王府嫡女,自有武将之女的骄傲在,所以拉不下脸出来求太后。 可今时今日,她显然熬不住了。 静王被关进龙卫阁已经快三个月,萧祁凰这三个月来的所作所为满朝皆知,雷厉风行,手腕狠厉,根本不是虚张声势。 她是真的要把静王党一网打尽。 淑太妃心知肚明,如果皇上打算传位给萧祁凰,那么对付静王就是她的政绩,是她登基之前对群臣的震慑手段。 她绝不会轻易放过静王。 尤其在静王所做之事败露之后,他那条命已经完全掌握在皇帝和萧祁凰这个长公主的手里。 杨淑太妃想要自己儿子活着,就不得不主动低头弯腰,替静王求这个情。 她转头看向萧祁凰,萧祁凰也正转头看着她,像是意外于她还没走。 淑太妃垂眸沉默须臾,开口道:“今天是大年初一,我本不该说一些不开心的事情,只是……” “淑太妃想替静王求情?”萧祁凰直接挑破她的心思,“恕我不能答应。” 淑太妃脸色苍白,往日的高傲早已不复见,听到萧祁凰的拒绝,她嘴角扬起一抹自嘲而悲凉的笑意:“静王必死无疑?” 萧祁凰淡道:“正如淑太妃所言,今天是大年初一,我本不该说些不开心的事情,可既然你主动提起,我作为晚辈,理该如实回答你的疑惑。” 她语气微顿:“静王为了拉拢……准确来说,是为了控制南诏重臣,在中州府建了个杏花阁,杏花阁里有一百多名从各地送过来的少女,本宫十一月去中州府,见到了这些女孩子们。” “她们神色惊惶,如惊弓之鸟,在杏花阁里被老鸨和婆子们以调教之名,行虐待之实,她们身上有各种各样的伤痕,她们在杏花阁里叫天天不用,叫地地不灵……淑太妃如果有个女儿,在家里千娇万宠着,却被人送到那种地方受尽折磨,你恨不恨?她们才十二三岁,最大的不超过十四岁,静王所作所为不但触犯了南诏律法,更是泯灭人性,丧了良心。” “淑太妃不如告诉我,我该如何放过他?” 淑太妃面色僵硬,嘴唇哆嗦着,良久才挤出一句:“这一切都是长公主一面之词,就算不是他做的,你也可以把罪名冠到他头上。” “淑太妃是想看证据,还是想亲自去听听你的儿子是如何招认的?”萧祁凰说着,讥诮一笑,“淑太妃若想替儿子辩解,就算亲耳听到他招认,也可以认为是屈打成招,只要你不愿意相信,那么再多的证据摆在你面前,你也可以视而不见。” 淑太妃脸色僵白:“你如何才能放过他?” “如果他能让那些无辜少女恢复清白,让她们所受之痛全部消失,让一切从头再来,本宫就可以放过他。”萧祁凰淡道,“哪怕他结党营私,哪怕他跟再多的官员来往密切,只要他能让那些无辜少女身心所受之伤痛消失,本宫就可以看在兄妹一场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他,淑太妃能做到吗?” 淑太妃没说话,脸色苍白如纸。 她当然做不到。 任何人都做不到,除非那个人是神。 萧祁凰沉默片刻:“按律法,静王必死无疑,跟他有来往的官员若要认真查下去,牵扯至少上万,只怕龙卫阁和刑部大牢全部装满,也塞不下这么多人。” 静王犯下的罪名何止一项? 只结党营私和谋逆这两条,就足够将他和党羽一网打尽,除他之外,所有牵扯的官员若认真追究下来,哪个不是诛九族的大罪? 说牵连上万人根本不是夸张。 只看天子愿不愿意顺藤查下去罢了。 淑太妃僵立良久,虽听出了她言语中毫无转圜余地的坚决,却仍然想为儿子求得一线生机。 萧祁凰端过手边茶盏,敛眸轻啜一口:“若淑太妃愿意替我做一件事,或许可以将功折罪,换静王一个生还的机会。” 淑太妃一怔,缓缓抬眸,面上却并无惊喜之色:“什么事?” 她出身东安王府,自小见惯了大风大浪,进宫之后也见识过太多的利益和人性,早已不是天真无知的幼女。 萧祁凰能用一条命换她做事,那她要做的,绝不可能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 萧祁凰淡道:“此次我从中州府救出的女孩子众多,其中有一个叫杨璃月,是东安王的孙女。” 淑太妃一怔,面上泛起惊色:“你……你说什么?” “淑太妃没听错,杨璃月,东安王的孙女,您的亲侄女儿。”萧祁凰看着她,语气平静淡漠,“她被人暗中算计,悄悄送去了杏花阁,幸运点被救了出来,本宫见她武功不错,有意让她上战场立功,所以想让淑太妃写一封信给东安王。” 淑太妃心头骤冷,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是想利用杨璃月,兵不血刃,收回东安王府的兵权? 喜欢贬妻为妾?十万铁骑跪接我登基请大家收藏:()贬妻为妾?十万铁骑跪接我登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6章 他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萧祁凰目光落在她脸上:“就算你不答应,圣旨也会送到东安王府,过年完三四月,杨璃月会跟着祁渊一起去战场,东安王愿意把兵马交给杨璃月固然好,否则就是抗旨。淑太妃可以回去好好想一想,是想利用静王让东安王妥协,并保住静王的命,还是让东安王府因为抗旨而被满门抄斩?本宫相信,你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说罢,转头吩咐嬷嬷:“送淑太妃回去。” 淑太妃沉默良久,嘴角扬起一抹悲哀的笑容,转身走了出去。 往日总是挺直的脊背,今日看起来也塌下去了一些,浑身流露出悲凉气息。 虽然人生已过半百,早该明白很多事情。 可站在她的立场上看,东安王是跟着先祖打江山的人,立功无数,而她出身将门,嫁给先帝之后,替皇家生下一个皇子。 他们父女都是对皇族有功之人。 可到头来还是避免不了兔死狗烹。 四位藩王已经被除掉两位,现在轮到了东安王,她觉得这是皇族无情的体现——不管什么理由,都无法改变她生出这样的想法。 而站在萧祁凰的立场上,东安王曾经战功赫赫,他享受到了战功带来的好处,先祖皇帝不曾亏待他,封王已经是武将能享受到的最高荣宠。 他镇守东州,做了风光无限的一方王爷,庇荫子孙,不管是权力还是容耀,他都拥有过。 但曾经的功劳不是免死金牌。 功是功,过是过。 静王犯下的事情,找任何借口都无法原谅,别说他只是个亲王,就算是当今天子做下这样的事情,也该受到臣民唾弃弹劾——若满朝文武能容忍这样的一个君王,那就意味着这个国家已经在走向覆灭的结局。 掌权者就该铁面无情,有功者不吝于赏,有过者绝不轻易放过,这也是对其他人的公平。 寿安宫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宫女把饺子一一端上来时,太后才淡淡开口:“你真要放过静王?” 萧祁凰道:“不是放过他,只是免他一死。” 若淑太妃愿意配合,用亲情说服东安王把兵权转给杨璃月,她愿意让静王免去死罪,贬为庶人,幽禁终身。 这个结果就是东安王可以继续活着,只是兵权不再归他所有,东安王府真正的掌权人会慢慢变成杨璃月。 当然,这需要不短的一个过程。 杨璃月握着兵权,在战场上立下功劳,用战功获得将士们的信服,掌管兵权之后,才能拥有话语权,才能成为新一任东州之主。 若东安王不愿意,那么圣旨传到东州,他同样要交出兵权,这个过程可能不会太过愉快,并且也不能保证杨璃月之外的杨家人还能活几个。 太后明白了她的意思,没再多问,只是命人出去看看皇上来了没有:“他若是不来,我们就先吃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一个阴柔高亢的声音:“皇上驾到!” 宫人们纷纷跪下。 皇帝领着御前太监跨进殿门,朝太后行礼。 萧祁凰和祁渊朝皇上行礼。 “都是一家人,今天又是新年初一,该免的礼都免了。”太后摆了摆手,“皇上来得刚刚好,饺子端上来了,都坐下来吃吧。” 皇帝扶着太后落座。 萧祁凰坐在太后下首,姬兰羽眼疾臀快,三步并作两步就坐到了萧祁凰身侧:“我靠着长公主殿下坐。” 萧晏宸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指了指自己身侧的位子:“你过来坐。” 姬兰羽委屈巴巴:“我是贵客。” “罢了。”萧祁凰转头看向祁渊,“你坐皇兄身边。” 祁渊垂眸:“臣不饿。” “这是家宴。”萧祁凰语气平静,“你不想成为皇家人?” 这句话对祁渊来说,简直就是致命一击。 他无法拒绝。 只是多年来谨守的规矩,让他没办法坦然跟皇帝一块儿坐着。 直到萧晏宸开口:“坐吧。早晚要习惯的。” 祁渊沉默片刻,然后应了声是,才走过去,在皇帝下首坐了下来。 萧祁凰拿起筷子,开吃之前先说了件事:“皇兄以后就别想着给我选夫了,我没打算选,有祁渊一人足够。” 太后和萧晏宸闻言,目光齐齐落在祁渊脸上。 祁渊拿着筷子的手一紧,下意识地站起身。 “坐下。”太后笑了笑,“不用紧张。” 祁渊抿唇坐了下来。 “哀家是个思想开明的太后,皇上也是个开明的皇帝。”太后语气温和,“祁凰所选的夫君,不管身份如何,家世如何,只要不会成为她的拖累,哀家都不会反对。” 拖累可以是几个方面的。 比如能力要强,能成为她的辅助,给她政务或者军队上的辅佐。 比如忠心,对她一心一意,绝不可以在任何一方面背叛她,让她再尝一次被最亲密之人背刺伤害的痛苦。 比如不能成为她的软肋,直接或者间接地被人利用,让她陷入两难境地。 只要做到这三方面不拖累,就是顶好的选择。 “祁渊是最合适的人选。”萧祁凰道,“他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祁渊听到这么高的评价,脸上忍不住有些发热,低声道:“臣没那么好。” “本宫说你好,你就足够好。”萧祁凰抬眸看着他,语气平静却隐藏着霸气,“你若是觉得朝中还有比你更厉害的人,不妨点一个出来,你们比试比试。” 太后表情微妙,默默看向萧晏宸。 萧晏宸表情也有些微妙。 只有姬兰羽心里嫉妒得直冒酸水。 殿下口口声声说,跟祁渊成亲是因为他有用,可事实却是处处都在为祁渊说话。 怕他自卑,怕他凡事隐忍,怕他受委屈,一次次明里暗里提醒着他的重要性,就不怕他以后真的恃宠而骄,觉得殿下非他不可? 人性都是经不起考验的。 万一祁渊以后生了更多的非分之想…… 喜欢贬妻为妾?十万铁骑跪接我登基请大家收藏:()贬妻为妾?十万铁骑跪接我登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7章 药浴 朝中大臣各司其职,重臣们个个都厉害。 但自古文武是两派,文臣做不了武将之事,武将也无法替代文臣的职责,若非要较一个高下,那些文臣全部加起来也不够祁渊砍。 毕竟在绝对强悍的武力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可以忽略不计。 祁渊没有反驳。 太后和皇上对这桩婚事的认可,是他没有想到的,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身份根本没资格成为长公主的什么人。 他以前也从未想过能得到一个名分。 若不是被裴子琰当众问起,他连自己的感情都不敢表露出来,可后来的发展太过出人意料,每一步都顺利得让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今天大年初一,只在吃饺子的三言两语间,就确定了将来的夫妻名分——唯一的夫妻,不会有别人。 祁渊心里想着,人确实是贪心的。 他居然已经开始期待起了大婚那一天的到来。 这顿饺子吃得很温馨。 太后和皇上习惯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萧祁凰表明了态度之后,也没再多言,而祁渊从来就是个淡漠寡言的性情,自然不会主动开口说什么,只在心里品尝着这份幸福。 姬兰羽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怕自己话出口就带着酸气,让人以为吃饺子不用蘸醋。 吃完饺子,太后命人把事先准备好的红封拿了过来,总共四个,萧晏宸、萧祁凰、祁渊和姬兰羽每人一个。 祁渊看着手里的红封,心里有股奇妙的感觉缓缓涌上来。 “没想到我这个东襄太子,居然还能在南诏拿到太后娘娘给的红封。”姬兰羽看着手里的红封,又看了一眼祁渊手上的,“祁将军也是第一次收到红封吧?” 确实是第一次。 所以感觉才奇妙。 “行了。”太后走到凤榻前半躺下来,挥了挥手,“你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不必留在这里陪哀家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萧晏宸率先告退,带着御前太监离开。 最大的热闹已经在昨晚结束,除夕夜守岁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第二天的初一除了拜年之外,大多是坐在一起聊聊天,孩童们收一些红封,给长辈磕头。 世家大族可以在这一天,尽情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当然,权贵之间互相拜年的来往必不可少。 萧祁凰还想陪太后聊一会儿,被太后拒绝了。 太后说道:“你今年做了摄政长公主,办了几件差事,朝中影响不小,今天应该会有不少王妃命妇去长公主府拜年,你早点回去,跟这些权贵夫人打好关系,就是跟她们的父亲或者丈夫打好关系,来日君臣之间才能更好地共事。” 王妃命妇来给长公主拜年,是一种示好的体现,不仅仅是她们的示好,更是她们父亲或者夫君的示好。 萧祁凰作为准天子继承人,除了雷霆手段震慑朝臣,也要懂得施恩,跟朝中重臣打好关系,而年节这种重大节日,是一个最好的且不会让人觉得故意谄媚讨好的机会。 长公主府管家昨日就收到了不少拜帖,萧祁凰昨日傍晚进宫之前一一看过,吩咐次日若她们提前到了,可以把她们安排在内厅喝茶,等她从宫里回来再招待。 回到长公主府时已近午时。 管家率下人恭迎之后,上前禀报:“周嬷嬷已经把今天来的客人都带到了内厅喝茶。” 今天来的夫人有明王妃,礼部尚书夫人,太傅府儿媳——顾明望的母亲,丞相夫人,还有荣阳侯府续弦夫人,两位伯府夫人和国公夫人,以及两位公主。 祁渊昨晚在宫中当值,早上又陪萧祁凰进宫给太后请安,已经一个昼夜没睡,萧祁凰命他先回将军府睡一会儿,晚上再过来。 姬兰羽则跟着萧祁凰进了长公主府。 萧祁凰回栖凰院换了身衣服,先让人把姬兰羽的药拿去煎了,一个时辰之后端给姬兰羽喝下,另外在浴房准备了一个浴桶,里面放了各种配好的草药,让明月和几个粗使丫鬟打了热水过来,给姬兰羽准备药浴。 一桶桶热水倒进浴桶里,泡着草药。 浴房里很快弥漫着一股药草味。 萧祁凰让明月把她的银针拿过来,在姬兰羽药浴时,给他全身各大要穴扎了银针,几乎扎成了一个刺猬。 等做完这一切,又过去了半个时辰。 姬兰羽坐在浴桶里,浑身浸泡在黑漆漆的药浴中,头顶和身上到处都是银针轻晃,看起来格外滑稽。 “你待在这里别动。”萧祁凰洗净双手并擦干,叮嘱姬兰羽,“再泡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我过来给你拆针,然后把汤药喝了。” 说罢,她转身走了出去。 各家贵夫人们已经在内厅坐了好一会儿,茶都喝了好几盏,终于听到嬷嬷通报说长公主来了,众人站起身,朝长公主行礼。 一股草药味袭来,萧祁凰带着两个丫鬟走进来:“诸位请坐。” 丞相夫人担心地蹙眉:“长公主殿下身子不适?” 萧祁凰走到主位坐下,笑道:“不是本宫,丞相夫人不用担心。” “是。” 众人都带了礼物过来,短暂的寒暄之后,一个个热络而又不失风度地送上各自的礼物,萧祁凰来者不拒,命人把礼物一一收下,并登记入册。 礼物贵重与否对她来说不重要,她也不缺这些,但这是大臣们表忠心的一个机会。 她不会拒绝他们的示好,这些礼物以后会换成等额价值的其他东西送还给他们。 眼下她需要做的是让大臣们放心,让他们知道,只要在朝堂上不折腾幺蛾子,不挑战南诏律法,不做违背上位底线的事情,不管是现任皇帝还是下一任天子,都不会影响到他们在朝中的地位。 第178章 别自作多情 寒暄闲聊其实是一件很枯燥无聊的事情。 上位者听沐春风,直白一点的则把心思全写在了脸上,虽说不懂掩藏,但总的来说也不会让人厌恶。 毕竟这不是寻常的阿谀奉承,而是朝中重臣对萧祁凰这个未来天子态度的呈现。 萧祁凰陪她们聊了小半个时辰。 茶水点心俱全,气氛融洽,各方相谈甚欢。 萧祁凰算好时间,随意找了个借口结束这次交谈,命嬷嬷把贵客们送出府之后,把提前准备好的点心给她们每人带了一份回去。 然后她就起身去了栖凰院浴房。 随着姬兰羽身上的银针一根根被卸下,他的声音也变得扭扭捏捏:“殿下,我们这样……咳,是不是不太好?” 萧祁凰瞥一眼他害羞的表情,眉梢微挑:“别自作多情。你现在在本宫眼里就是一具躯壳罢了。” 姬兰羽表情一顿。 “虽说医者眼中无男女,可殿下毕竟不是真的大夫。”他弱弱说道,“人家害羞也是正常的嘛。” 萧祁凰最擅长泼冷水:“你但凡低头看看自己此时的状态,都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此言一出,姬兰羽表情瞬间一僵。 萧祁凰去应付女客们那会儿,浴桶里已经添了三次热水。 药浴加上银针的作用,姬兰羽此时的肌肤上正渗出细密的汗水,汗水是褐色的,一看就带着毒素,浑身上下被染了层墨,然后又淋了场雨,俨然一副黑色落汤鸡的狼狈样子。 姬兰羽低着头,把自己胸膛、肩膀打量了一个遍,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不满地嘀咕:“殿下真会破坏气氛。” 萧祁凰把他身上的银针全部卸下之后,明月端着汤药走了进来:“殿下,药好了。” 萧祁凰接过来,递给姬兰羽:“喝了。” 姬兰羽脸色一皱,看着碗里黑漆漆的汤药:“苦不苦?” “你喝过不苦的药?” 姬兰羽满脸抗拒:“殿下为什么不制成药丸给我吃?” “本宫没那个精力,你也没那个福分。” 姬兰羽:“……” 萧祁凰盯着他:“把药喝了。” 她声音平静,对姬兰羽还泡在浴桶里的瘦弱身躯毫无观赏的兴趣,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让姬兰羽满心挫败。 他硬着头皮接过碗,试了试温度,仰头一饮而尽。 “本宫早点把你的毒解了,你早点回东襄去。”萧祁凰说完这句话,伸手拭了拭浴桶里的温度,“再泡一炷香时间就差不多了,稍后自己穿衣服出来就行。” 姬兰羽看了看自己身上一道道褐色的药斑:“不用再用干净的水冲洗一下吗?” “不用。”萧祁凰道,“你只有一个时辰休息时间,天黑之后,还要再次药浴。” 姬兰羽表情微顿:“今天是大年初一——” “若是再耽搁两天,你身体里的毒素侵入肺腑,你连说话的机会都没了。”萧祁凰打断他的话,“别以为不疼不痒,就不把身体里的毒放在心上。” 姬兰羽无力反驳。 给他下毒的人,本就是冲着要他命去的,只是不敢让他立时毙命,所以才用了慢性毒。 他确实不该不放在心上。 天黑之际,萧祁凰准备第二次药浴所用的药材时,宫里淑太妃派人送了口信过来,说愿意答应长公主的条件,但淑太妃想见一见杨璃月。 萧祁凰正在捣鼓药材,闻言也没说什么,只命人把杨璃月叫了过来。 年节军营放假,杨璃月暂时住在长公主府,侍女去传话之后,她很快来了栖凰院。 “宫里的淑太妃想见你。”萧祁凰开门见识,“你随明月进宫一趟,就说你要东安王的兵权,想成为下一任东州之主,并且只要你在位一天,可以保证东州杨家人安然无恙。” 杨璃月点了点头:“是。” 坐在进宫的马车上,杨璃月沉默地思索良久,淑太妃是祖父的女儿,是她的姑姑,是当朝静王的母妃。 不管是从利益还是感情上,她最在乎的人一定是静王,其次就是东安王府,因为只有东安王府在,他们母子才有后盾——可如今静王保不住了,东安王府也岌岌可危。 淑太妃眼下最大的希望就是杨璃月这个侄女,这是她目前能见到的唯一一个娘家人。 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杨璃月身上。 想通这一点,杨璃月对于稍后淑太妃会说什么,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抵达宁安宫,杨璃月被一个太监领着走进正殿。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姑姑。 她出生时姑姑已经进了宫,东州封地上的杨家人,没有旨意不得离开封地,未有传召也不得擅自进京,所以她们这对姑侄女虽然是血亲,却还是第一次见面。 杨璃月依着宫规朝她行了礼。 “免礼。”淑太妃目光落在杨璃月脸上,眼神温柔而慈爱,“璃月长得真好看,跟本宫似有几分相似之处。” 杨璃月抬眸朝她看去,有些拘谨地说道:“侄女跟姑姑本就有血缘关系,容貌相似也是正常的。” 淑太妃笑了笑,朝她招手:“过来姑姑这边坐。” “谢姑姑。” 淑太妃命人把新出锅的点心端上来,让杨璃月尝尝,姑侄虽是第一次见面,可她的疼爱看起来却那么自然而随和,一点都没有生疏和高高在上的架子。 “璃月在家也练武?” 杨璃月点了点头:“嗯。” “祖父对你好吗?” 杨璃月点头:“祖父对我很好。” “你想领兵?” 杨璃月沉默片刻:“长公主想让我领兵。” 淑太妃笑了笑:“女孩子领兵挺辛苦的。不过若真能上战场打仗,立下功劳,也是杨家的荣耀。” 杨璃月点头:“姑姑说得对。” “长公主让你夺祖父的权,还是……” “不是。”杨璃月乖巧地摇头,“长公主说祖父岁数大了,上战场太吃力,如果我能为祖父分忧解劳,东州杨家后继有人,皇上也会感到欣慰。” 淑太妃心头冷笑。 萧祁凰倒是挺擅长蛊惑人心。 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 “璃月。”淑太妃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开口,“长公主的话你可以听,但是自己要有主见知道吗?祖父才是你最亲的人,我们杨家人必须齐心协力,才能屹立不倒——” “姑姑。”杨璃月不解地打断她的话,“长公主说的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让我为祖父分忧解劳。” 第179章 破而后立 淑太妃急道:“长公主她是想利用你,对付你祖父和叔伯父亲。”杨璃月垂眸不语。她当然知道长公主的意思,可那又如何?长公主把她从杏花阁救出来是事实,长公主心怀天下是事实,长公主对待柔弱妇孺有怜悯之心也是事实。一百多个多名无辜少女的清白葬送在杏花楼,说是换做其他人,就算把她们救出来又如何?谁会想到她们将来的日子难过?谁会想着把她们全部带入京城,学一技之长,让她们有安身立命之本?天下至尊之位总要有人来坐。自古以来没有哪个皇帝能做到绝对的公正,就算如何英明威武的开国皇帝,子孙后代传承下去之后,也会渐渐昏庸腐败。既然如此,效忠一个能相对公正的,愿意为女子请命的,心里想着天下苍生——尤其会把女子的命运放在心上的天子,才是她余生该做的事情。杨家人确实是她的亲人,但偷偷把她送去杏花阁的恰恰就她的亲人。从私情上来说,长公主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应该报答。从大义上来说,长公主让女子掌权,是为天下女子争取应有的权利,将来长公主登基,朝堂上站着越多拥有话语权的女子,天下女子能得到的自由就越多。从保全杨家来说,长公主显然并没有对东安王府大开杀戒的想法,她是个女子,心肠到底是柔软的,或许还念着祖父曾经的功劳,可东安王府存在的问题那么多……破而后立,才是正确的出路。“璃月。”淑太妃脸色沉了下来,“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杨璃月回神,抬眼看着这个姑姑:“长公主让姑姑做什么?”“她让我写信给你祖父,说服你祖父把兵权给你。”淑太妃皱眉,声音很冷,“她在利用你。”“不管是不是利用,姑姑都没有拒绝的余地。”杨璃月轻声说道,“因为静王殿下的性命在她手里。”淑太妃脸色微变,随即苦笑:“我知道。”她没有拒绝的余地。可她必须告诉杨璃月,杨家人才是她的亲人,一旦她背弃了杨家,背弃了自己的祖父,她就是杨家的罪人。就算手里握着兵权,她也绝不能数典忘祖。“长公主让你做什么,你暂时先答应下来。”淑太妃柔声开口,像一个谆谆教诲的长者,“但是记住了,就算握了兵权立了军功,你也永远是杨家人,是你祖父的孙女,是你爹娘的女儿。你的根在东州,任何时候都不能做伤害杨家人的事情。”杨璃月点头:“侄女知道。”淑太妃能说的其实很少。不管她想告诉杨璃月什么,眼下为了保全儿子的命,写信给东安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服他把兵权交给杨璃月,都是她唯一的选择。哪怕她不想让萧祁凰太顺利得意,她依然要照着她的话去做。所以姑侄二人能聊的其实很少。没多一会儿,杨璃月就起身告退了。走出宁安宫,杨璃月望着后宫一座座宫殿,眉眼间所有的困惑天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平静和淡漠。淑太妃的意思她明白。长公主的意思她也明白。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接替祖父手里的兵权,上战场立功,掌握一定的话语权,从此死心塌地效忠长公主——这是东安王府唯一的出路。她没有别的选择。不管淑太妃想让她做什么,都是异想天开。回到长公主府,杨璃月主动把淑太妃说的话告诉萧祁凰,一字不落,并如实说道:“臣女明白姑姑的意思,她想保全静王,也想保全东安王府,但臣女知道,两全其实很难。”淑太妃想要的“保全”并不是人都活着这么简单,她是想让东安王府依旧能维持以前的风光,依旧是那个跺跺脚就能让一方震动的藩王。可这显然不太可能。眼下的局势,东安王府没有受到静王牵连已是万幸。何况就算没有萧祁凰,东安王府内部也已经乱成了一团,根本不是前朝时期的东安王府了。萧祁凰对她的话没有太大反应。淑太妃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她心知肚明。让她们姑侄见一面,对局势毫无影响。她让杨璃月回去休息,安安心心享受年节气氛就行。大年初二到初五,京城世家公子贵女们会出门拜年,晚辈给长辈拜年,品级低的官员给品级高的官员拜年,同僚之间互相走动,三五好友约出来喝酒划拳,京城一派热闹。而就是在这样热闹的气氛中,淑太妃的亲笔书信在经过萧祁凰检查之后,快马加鞭送去了东州。雍朝的战报时不时还会送来。祁渊安排的探子一直在注意着雍朝的动向。云宝成的军队已经打到了京城,皇帝和百官被困在皇城里六神无主,双方对峙之下,云宝成要求皇帝释放云家人,尤其是儿子云骁然。但皇帝害怕一旦把人质交出去,云宝成会更加肆无忌惮,所以命人把云家所有人押上城楼,逼云宝成退兵。与此同时,云宝成麾下几个心腹将领的妻儿老母也都在城楼上,如果云宝成敢闯城门,他就下旨杀人。皇城禁军一半守在各城门处,一半握着弓箭待在城楼上。数不清的人质暴露在云宝成及其麾下将领的视线中,孩童恐惧的啼哭,老人颤巍巍的身体,妇孺们惶恐无助的求救,让云宝成和麾下将领们投鼠忌器。正月初五,新的战报送到萧祁凰手里时,她看完之后,命祁渊把裴子琰和云骁然带来长公主府。两人离开故国数月,该回去看看了。 第180章 雍国气数已尽 裴子琰来到南诏之后,一直被关在祁渊的将军府。没人虐待他,也没人招待他。他就像一个普通的阶下囚,被遗忘在将军府的角落里,每日饮食或差或好,反正有人给他送过去,不会让他饿死。但阶下囚的日子显然并不好过。裴子琰狼狈而憔悴,胡子邋遢,身上散发出一种不太好闻的味道……嗯,其实带来长公主府之前,祁渊担心他身上味道熏着殿下,还特意命人给他简单洗了下。但洗一次澡并不能让他身上气味全消。他的气色也实在难看。萧祁凰曾经用两年给他调养出来的气色,在短短两月之内毁得彻底,他仿佛又成了那个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周身毫无朝气,看起来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云骁然虽然被囚禁得晚几天,但狼狈程度跟裴子琰相差不大,浑然没了当初在雍朝时的盛气凌人。萧祁凰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两个人。“雍国如今内战激烈,云宝成的兵马已经打到了皇城,雍朝江山岌岌可危。”萧祁凰声音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极寻常的事情,“你们的皇帝陛下用云家老小的性命,还有云宝成麾下几位将领的一家老小性命,威胁云宝成退兵,他们双方僵持不下——当然,战报传到本宫这里需要好几天时间,所以此时情况如何,本宫不太确定,但情势肯定是不太好的。”她一副云淡风轻的语气,好似只是在闲聊。裴子琰和云骁然却脸色骤变,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你说什么?”“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本宫打算派兵为雍朝解围。”萧祁凰淡笑,“你们一个是雍国太子,一个是云宝成的儿子,此次就有祁渊带你们回雍朝,你们可以各自说服自己的父亲,看能不能化干戈为玉帛——”“萧祁凰!”云骁然瞳眸骤缩,惊怒交加,“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你……你想趁机吞并雍国!你狼子野心,故意挑起雍国内战,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对不对?!”裴子琰一双眼早已经不复意气风发,他木然看着萧祁凰,声音怆痛:“倾雪,你不会这对我的……我们夫妻一场——”祁渊脸色一冷,不由握紧腰间长剑。啪!明月走上前,一巴掌扇在裴子琰脸上,冷冷讥诮:“你到底是有多无耻,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往日情分!我家殿下跟你已毫无关系,你但凡还是个男人,就应该多忏悔自己的忘恩负义,而不是试图让我家殿下对你心软!”萧祁凰挥了挥手:“无妨。”她看向裴子琰,微微一笑:“既然你还顾念着往日的情分,不如就跟祁渊走一趟,回到雍朝之后,好好说服你父皇,让南诏的兵马入城,替你们平了叛乱,除掉逆臣,还雍朝一个和平安稳。”裴子琰脸上血色尽褪,一双眼悲凉而悔恨:“所以你真的想吞并雍朝,对吗?”从她非要和离书那天开始,她就打了这个主意,她要跟他彻底一刀两断。没有夫妻情分,她就可以不顾及任何人的面子,公事公办,开疆拓土,吞并雍朝,让雍朝从此成为南诏疆土?她承诺一年之内不对雍朝发兵,是因为她早就计划让雍朝内乱,她好坐收渔翁之利?她要的三座城池根本就是障眼法,从和离开始,她真正的目的就是要吞并整个雍国。意识到这一点,裴子琰心头阵阵发冷,一颗心彻底沉入谷底。萧祁凰眉梢一挑:“雍国覆灭在即,就算南诏不出手,其他国家也迫不及待想分一杯羹……但本宫想着,雍朝百姓肯定更希望能拥有一个开明公正的皇帝,这样他们将来的日子才能好过一些。”这番话已是最好的回答。雍国她志在必得。裴子琰垂下眸子,浑身弥漫着颓废气息:“你心意已决,没有一丝转圜余地了是吗?”他虽然知道萧祁凰对他已无一丝情意,可内心深处犹抱着一丝希望。这些日子他待在将军府那座阁楼上,虽然一日三餐都有,却跟以往的锦衣玉食天差地别,饭菜或冷或热,或咸或淡,身边没有服侍的人,洗漱都成了奢望。他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在短短数月之内,尝尽孤单,受尽漠视。天冷时寒风侵蚀,再也没有人为他的身体担忧,连御寒的衣物都短缺。他一个人蜷缩在床角,把往日三年一点一滴回忆了一遍又一遍,每次回忆都是一次幸福又痛苦的折磨,想到曾经那些美好,肺腑里都是充实而满足的。他曾在梦中回到两年前,回到他们刚成婚那段日子,他跟倾雪夫妻和睦,琴瑟和鸣,后来他们儿女绕膝,享尽天伦。然而一觉醒来,回归现实。夫妻早已和离,两国已反目,没有儿女绕膝,没有琴瑟和鸣,只有寒风透窗而过,像是刺骨钢刀一层层刮着肌肤,让他遍体生寒。他心里空荡荡的,像是被人挖去了一块。裴子琰不想再为自己找任何理由。他辜负倾雪是事实,什么不得已,什么苦衷,都是借口。如果他不当太子,如果他愿意放弃自己的野心,跟倾雪安安心心过日子,他就不用娶任何其他女子,就不用伤害倾雪。说到底,还是他的自私自利造成了眼下的局面,怨不得任何人。可他还是希望倾雪能够放过雍国,所有的报复冲着他一个人来,不要伤及无辜。裴子琰缓缓抬眸,用一双哀求的眼睛看着萧祁凰:“是我对不起你,任何惩罚都是我该承受的,只是……只是每一次的改朝换代,都意味着尸横遍野,百姓是无辜的……”“本宫可以保证不伤百姓一人。”萧祁凰平静开口,“如果你真的担心百姓,就更应该让雍朝并入南诏,毕竟只有这样,才能彻底终止战争,让雍国疆土上的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她漫不经心一笑:“雍朝国库空虚,君王昏庸无能,将军起兵谋反,太子被囚他国……裴子琰,雍国气数已尽,就算有天兵天将忽然降临,也救不了你们。”裴子琰脸色煞白,一句话说不出来。“祁渊。”萧祁凰转头命令,“即刻整军,带上太子殿下和云少将军,明日一早出发雍国,帮助雍国皇帝清除叛军,保雍国国都安然,不得有误!”祁渊抱拳:“臣领命!” 第181章 不必太高看自己 裴子琰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下:“长公主,你放过雍国吧,我求你——”“现在不放过雍国的人是你的岳父大人。”萧祁凰挑眉,“云宝成的军队正围在皇城外,继续僵持下去,你猜云宝成会不会不管那些人质的死活,直接率兵破城,在宫里称帝?”裴子琰脸色惨白,一句话说不出来。“还是说,你想让我帮你平叛,再看在往日情分上,直接扶持你做雍国皇帝?”萧祁凰语气玩味,带着几分讥诮,“裴子琰,被囚在将军府这么多天,你的梦还没醒吗?”裴子琰抬眸看着她,眼神悲凉:“是不是只有把我逼入绝境,才能让你拥有报复的快感?”萧祁凰淡淡一笑,嗓音寒凉:“不必太高看自己。”涉及到开疆拓土,她可没心思再去报复谁,简直天真幼稚。萧祁凰命人叫来杨璃月,吩咐祁渊把杨璃月带上:“先去宫里再请一道圣旨,点齐兵马,带着杨璃月去东州,命东安王调两万精锐,由杨璃月挂帅。”祁渊恭敬应下,几个黑甲骑精锐上前,押着裴子琰和云骁然离开。裴子琰被押走之际,还不死心地看向萧祁凰,眼底带着卑微的祈求,像是怀着最后一次希望。可惜萧祁凰对他早无一丝情意,此时更不会有一丝一毫心软。大年初六,恢复早朝的第一天。祁渊进宫请了道圣旨,黑甲骑整军出发,带着裴子琰和云骁然,浩浩荡荡往东安王封地而去。等他下一次归来之时,就是南诏旗帜插上雍国疆土之日。或许,也会是他们成亲之日。萧祁凰站在城楼上,望着前方高头大马上的祁渊,心里如此想着,嘴角不由微微上扬。接下来的几天里,她继续给姬兰羽解毒。药浴,汤药,银针。三管齐下。起初是每天两次药浴,三天之后每天一次,再到后来每两天一次。前后用了十五天,随着姬兰羽一口积聚在肺腑里的黑血喷出,他身上余毒被彻底清除干净。“解毒一事暂时不必让人知道。”萧祁凰淡道,“此次跟你一起来南诏的使臣,未尝没有异心者。返程路上继续佯装孱弱,确保一路平安回到东襄再说。”姬兰羽刚解了毒,脸色还有些苍白,看起来有点大病初愈的虚弱。他点了点头:“嗯。”姬兰羽解毒之后,待在长公主府静养。萧祁凰则继续忙于朝政,朝中大臣已经习惯了摄政长公主的雷厉风行,也接受了皇帝随时退位的可能。年后的气候依旧寒冷。祁渊带着杨璃月,率黑甲精锐,用了四天半时间抵达东州。圣旨传到东安王府时,所有人惊怒交加。“真是可笑!一句话就要调走我们两万精兵?皇上这是故意想削弱东安王府的兵权?!”“杨璃月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从未上过战场,兵马给她干什么?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王府主厅里一片压抑。年过七十的东安王坐在主位,面沉如水,不怒而威。杨家三个儿子坐在两侧。怒火冲天的人是长子杨广康,他满脸阴沉怒容,语气激烈:“这一切都是那个长公主的主意!父亲千万不能同意——”“不同意?”东安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是让我抗旨吗?”明黄圣旨就摆在案上,祁渊的黑甲骑就候在王府大门外。他们倒是抗旨试试。杨广康脸色一僵,咬牙道:“难道我们只能乖乖交出兵权?”厅里所有人脸色都不好看。东安王次子杨广胜虽是沉默,却也知晓其中利害关系:“淑太妃送来的信,父亲已经看过了,静王眼下被囚在龙卫阁,罪名确凿之下,我们交出兵权才能保静王一条命。”杨广康怒道:“谁知道萧祁凰说的是真是假?万一我们交出兵权,朝廷出尔反尔又该如何?”“大哥不必激动。”东安王三儿子杨广平开口,“我们在这里猜来猜去毫无意义,圣旨颁了下来,是让璃月有机会去战场立功,对东安王府来说不一定是坏事,璃月的功劳也是东安王府的功劳——”“杨璃月是你的女儿,你当然乐见其成!”杨广康脸色铁青,愤怒地看着他,眼神带着质疑和控诉,“几个月前你口口声声说女儿失踪了,搞得父亲勃然大怒,东安王府兴师动众,派出那么多人寻找她的踪迹,还把导致她失踪的屎盆子扣到我的头上!结果呢?她悄无声息去了京城,成了萧祁凰的爪牙,如今帮着朝廷夺父亲的兵权,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女儿!”杨广平不悦起身:“大哥说这个话太过分了吧!长公主送来的信里说得很清楚,璃月是被人送去了中州,若无长公主前去中州,璃月现在不知落得了什么下场,这件事尚未查个水落石出,你就在这里冤枉璃月,不知大哥安的是什么心?”杨广康冷笑:“她到底是自己出走,还是被人送走,谁能证明?这些不过都是她的一面之词!我甚至怀疑,这根本就是你们三房为了争权故意设的计——”“够了。”东安王冷冷开口,“都什么时候,还吵个不停?”老二杨广胜沉默片刻,问道:“父亲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东安王沉声道:“把璃月叫进来。”杨广平眉心微沉,看了父亲一眼,转身走了出去。不大一会儿,一身戎装的杨璃月走进厅里,身姿虽然瘦弱,却颇有几分武将之女的气势。她平静看着在座的祖父和叔伯父亲,以及几位兄长和堂兄,最后目光落在祖父脸上,屈膝行礼:“祖父。”东安王打量着这个孙女,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长公主让你来的?”“是。”杨璃月点头,“长公主在中州府救了我和一百多名女孩,听说我是东安王孙女,并且有武功在身,就把我带到了京城。” 第182章 她心怀大爱 杨广康阴沉盯着这个侄女,眼底尽是冰冷:“借口编得不错!谁知道你是真的在中州被人救了,还是一早就去投靠了萧祁凰?” 杨璃月没看他,而是看着东安王:“年前长公主就派人送信给祖父,说了事情前因后果,不知祖父是否己查清孙女儿失踪的真相?” 杨广康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看向父亲:“年前?” 东安王眼神深沉,沉默不语。°|求e(;书#?帮o ^更*(新??最?u全¢ “长公主还得知东安王府有人跟东襄国勾结。”杨璃月目光冷漠,“祖父查了吗?” 此言一出,厅里所有人骤然僵住。 跟东襄勾结? 杨广康眼底划过慌乱之色,急怒道:“杨璃月,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安王府镇守边关,多年来一首忠君爱国,怎么可能跟东襄勾结——” “大伯父着什么急?”杨璃月转头看着他,眼神像是看透了什么,“东襄使臣如今还在昭京,他们的太子殿下亲口承认了此事。” 杨广康心头发冷,力持镇定地冷笑:“东襄太子说的话能信吗?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挑拨离间,想让皇帝除掉我们一家?东州边境一旦失守,坐收渔翁之利的人是谁?亏你还是东安王府孙女,这点离间之计都看不出来——” “璃月说得对。a?]看}*书?]?屋??; ,,`更#_新.最??全e老大,你太着急了。”东安王开口打断他的话,声音平静而沉冷,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息,“本王年前派人查了这些事情。” 厅里几个人面露惊色。 杨广康脸色发白,眼底浮现惊惧不安之色。 “父亲?”老二杨广胜不敢置信地开口,“东安王府真的有人勾结外敌?” 东安王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命令道:“老大,老二,把你们手里的兵符都交过来。” 杨广康、杨广胜齐齐色变:“父亲!” “交过来。”东安王表情漠然,虽年事己高,可带兵多年养成的气势却浓重得不容忽视,“璃月是东安王府孙子辈中最出色的一个,此次跟着祁大将军上战场历练,是她的福气,若能立下军功,将来东安王府后继有人,对东州来说也是好事。” “父亲。”杨广康听出他的言下之意,脸色越发难看,“您儿子孙子这么多,怎么就轮到一个小丫头片子掌权了?” 东安王没理会他的话,而是看着杨璃月:“璃月,你跟着祁将军上战场之后,一定好好表现。若有战术,可以大胆地跟祁将军商议,自己拿不住主意时,以将士们安危为重,记住,宁可无功,不可有过。*搜!搜¨小~说?网¢ _无-错.内.容?” 杨璃月点了点头:“孙女知道。” 东安王深深看着她,眼神里既有欣慰,又有几分复杂之色。 东安王府如今局势不太好,他比谁都清楚。 年前接到昭京的消息时,他心里就己经做了最坏的打算,静王涉及谋逆,极有可能牵连到东安王府,若皇上真要借此机会清算杨家,他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全家束手就擒,保那些无辜将士们安然无恙。 二是起兵反了朝廷,干脆做个逆臣。 可朝中有祁渊在,他手下三千黑骑精锐虽然人数不多,却有着可怕的战斗力,就算倾整个东州的兵力起兵造反,也毫无胜算。 事情的转机在那份圣旨和信件上。 圣旨是皇帝写的,信件则是长公主授意。 东安王心里隐隐能猜到几分,可圣意难测,他不敢把所有希望都放在皇帝的一片仁心上,南诏西位藩王己经被除掉两个,他再怎么样也不会抱着太乐观的心思。 杨毅敛眸喝了口茶,从椅子上站起身:“璃月,你跟我来,其他人待在这里,一步不许离开。” 说罢,他转身从厅后门走了出去。 杨璃月顶着众人阴沉质疑的目光,不发一语地跟了上去。 从厅后门出去,进入宽阔的王府内院,杨璃月跟在祖父身后,沿着回廊慢慢走着,听到祖父苍老的声音响起:“你被送到中州府一事,祖父己经查到了结果。” 杨璃月抬头看去。 东安王转头看她:“如果我把两万兵力给你,你能不再追究这件事吗?” 杨璃月沉默片刻:“这个人会得到惩罚吗?” 东安王点头:“会。但他到底是你的亲人,我不忍心杀了他。” “如果他是为了夺权才算计我,那么孙女会认为,他没资格成为东安王府的继承人。”杨璃月声音淡淡,“要孙女放过他也可以,但我希望他以后不再插手王府的任何事情,做一个富贵闲人就行。” 东安王脚步微顿,深深看着这个让他引以为傲的孙女:“璃月,你觉得长公主值得信任吗?” “值得。”杨璃月毫不迟疑地点头,“长公主是一个心怀大爱的人。” 东安王皱眉:“心怀大爱?” “嗯。”杨璃月靠在栏杆上,抬头遥望着湛蓝天际,“她是真的把百姓放在心 上的人,尤其是柔弱妇孺。” 她转头看向东安王:“祖父,我在中州亲眼看到她杀了杏花楼折磨女孩子们的老鸨,恶婆子都受到了惩罚,中州牵扯进杏花阁的官员和兵马指挥使,都在衙门前被就地正法。长公主冷酷无情,对待昏官恶霸毫不手软,但是对待那些受害的女孩子们,她又温柔而宽容,一首在为她们寻找最合适的生存之道。” 东安王没说话。 虽然年过七十,可他腰背挺首,身躯健硕,即便这些日子因为长子勾结东襄和孙女失踪一事而动怒,也无损于他身为一方藩王的威武气势。 听到孙女这番话,他面上喜怒不显,只是淡淡问道:“看来你对长公主很敬服。” 杨璃月轻轻点头:“她颠覆了我一首以来对皇族公主的想象。” “如果我把兵权交给你,你能保证东安王府的安全吗?” 杨璃月回道:“长公主的态度很明确。如果是我来继承祖父的兵权,东安王府所有人都会安然无恙,以后只要不触犯律法,我们就不会被治罪,但圣旨己经送到了祖父手里,祖父若是抗旨……” 她垂眸:“抗旨之罪,祖父是知道的。” “我确实知道。”东安王语气淡淡,“但我不明白,长公主为何让你继承本王的兵权。” 杨璃月微默:“因为长公主以后会继承帝位,她想提拔几个女子——不仅仅是朝中的女官,还有镇守边关的女将军。” 至尊之位上有女帝,朝中有女官,边关有女将,药堂有女大夫,学堂有女夫子……这样才能潜移默化,一步步提升女子的地位。 第183章 因祸得福 东安王没办法理解长公主的“大爱”,他也不懂孙女为何会对这种怜悯柔弱妇孺的行为大为敬服。在他看来,一个皇帝能做到恩威并施,擅长帝王之术,懂得制衡朝臣,愿意勤政爱民,就是一个很好的皇帝。一个圣明皇帝不可能拥有太多的怜悯之心。皇帝治理的是一个偌大的国家,随时随地的同情心泛滥,只可能让他成为一个仁君,而不是明君。就像他同样不明白,当今皇帝明明还不足而立之年,为何会突然生出退位之心。他常年待在边关,着实无法理解宫里那位皇帝的想法。可事到如今,他理不理解早已不重要,东安王府的将来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他镇守边关这么多年,麾下那么多将士都在这里成亲生子,安家立业,东安王府的生死牵扯的绝不是他杨家一家,还有更多追随他多年的将士,他没资格把他们全部拖进泥潭里。“我把兵力给你。”他看着杨璃月,“希望你能把他们安然带回来。”杨璃月垂眸思索片刻:“我不敢保证把全部人带回来,上了战场,伤亡在所难免,我只能保证把大部分人带回来。”从长公主的言语中,她可以判断雍国现在已是不堪一击。有祁渊和他的黑甲骑在,拿下雍国毫不费力,但雍国被逼入绝境之后,皇城禁军和云宝成手下的将士不会束手就擒,他们也会反抗。两军交战,再怎么样都会有所死伤。东安王没再说什么,转头吩咐亲卫:“请祁大将军过来吧。”说罢,他转身回了主厅。杨璃月没跟上去,而是说道:“我想去见见母亲。”东安王脚步一顿:“你母亲在祖母院子里,几个姐妹都在。”杨璃月行了礼,转身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东安王妃当年是跟着东安王一起征战过的,年轻时是个女中豪杰,身手功不逊东安王麾下将领。后来丈夫被封了藩王,她做了藩王妃,镇守封地,生下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之后,身体渐渐不如以前。不过她的性子还是一如当年刚烈。杨璃月走进祖母的院子,远远就听到几个堂姐妹的声音:“长公主的信上说,璃月妹妹被人卖去了青楼,意思就是被人毁了清白。如果这件事被人知道,我们东安王府其他姐妹的名声都要跟着受到牵连,祖母难道不应该为其他几个孙女着想吗?”“听说长公主想让璃月领兵……她一个女儿家,哪有领兵的资格?就算上了战场,能让人忘记她被卖进青楼的经历吗?根本不可能。”“祖母,东安王府又不是只有杨璃月一个孙女,大哥二哥他们皆能征善战,为什么要把兵权交给璃月——”“因为璃月得了长公主的赏识。”一个威严老妇人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几个女孩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甘,“被卖进青楼又如何?该死的是那个暗害她的人,若查出来是谁,我一定把他碎尸万段!”主屋里一静,几人噤若寒蝉。杨璃月脚下微顿。院子里几个粗使婢女纷纷低头朝她行礼。“璃月这件事足以证明,若天生是个有福之人,就算跌落泥潭,依旧会有贵人相助。”老妇人的声音虽苍老,听着却有种过尽千帆的睿智,“因祸得福,说的便是如此。”杨璃月在门前驻足片刻,眉眼微微柔软,随即抬脚拾阶而上。“可是祖母——”“够了!”老王妃不悦,“璃月以后就是长公主身边的红人,是东安王府将来的希望。谁再敢编排她,别怪我用家法伺候。”此言一出,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几个孙女不敢再说什么。杨璃月抬脚跨进门槛,穿过屏风,看向坐在主位上的老妇人,轻轻喊了一句:“祖母。”屋子里围坐着七八个人。老王妃坐在主位,左右围着四个年轻女孩,两旁椅子上坐着三个中年妇人,每个妇人身侧,还站着个贴身嬷嬷。听到声音,众人齐刷刷转头。“璃月?”老王妃抬头看见杨璃月,表情一喜,连忙朝她抬手,“快,过来祖母这边坐。”围坐在东安王妃身边的四个女孩子,看起来都比杨璃月大上个两三岁,听到祖母热情地喊杨璃月,脸色愤愤,却不得不起身把位子让给她。杨璃月目光微转,看向坐在东安王妃下首第二个位子的中年女子——她的母亲卢氏。卢氏激动地看着她:“璃月。”杨璃月笑了笑:“母亲,我没事。”卢氏轻拭着眼角,欣慰地点头:“没事就好。”从女儿失踪之后,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气色看起来憔悴许多。杨璃月转身走到祖母身边坐下,“让祖母和母亲担心了。”“这不是你的错。”东安王妃抚着她的头发,心疼地看着她,“身陷绝境还能遇到长公主,是你的福气,也是东安王府的造化。”杨家四个孙女站在一旁,满脸的不服。她们根本不明白,一个失去清白的孙女,为什么回来之后还能得到祖母如此另眼相看。长房次女杨馨月嘴上关心:“璃月妹妹被卖去青楼,应该遭了不少罪吧?不知道那些欺负你的人——”“他们都死了。”杨璃月语气淡淡,“杏花楼里所有欺负过我们的人,包括老鸨和负责调教女子的恶婆子,以及杏花楼的看家护卫们,都被长公主下令处置了。砍头的砍头,用刑的用刑,那几个总是以折磨人为了的恶婆子,在大牢里被拔去了十个指甲,日日被鞭打,被火烫,最后在全城百姓的围观下,尸首分家。”杨馨月脸色一白,面露惊惧之色。“还有杏花楼背后的官员。”杨璃月平静地看着她,“一品高官,二品将军,都在百姓们围观下,被长公主下令斩杀。”杨馨月咬着唇,突然变成了一只鹌鹑,张着嘴,却一句话说不出来。“长公主说我们是受害者,该死的不是我们,而是那些仗着身份权力欺负我们的人。”杨璃月看着杨馨月,“大堂姐觉得毫无说话权利的女子们,是心甘情愿沦落到那种地方的吗?” 第184章 人算不如天算 “我……”杨馨月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只能恨恨闭嘴。“璃月说得对。”老王妃威严地开口,“这种事情明明是加害人的错,凭什么要指责受害人?长公主明事理,有怜悯之心,是那些受害女子们的贵人……璃月,你以后一定好好听长公主的话,别轻信了别人的言语,知道吗?”杨璃月点头:“祖母放心,孙女知道。”杨馨月沉着脸,眼神阴冷地看着杨璃月。东安王几个儿子一直没有分家,三个儿子都想要继承父亲的爵位——曾经的嫡长子继承制,让长房一直以太子自居。长房子女都觉得高人一等。可随着东安王一天天苍老,他深刻意识到长子没有能力继承王爵和兵权之后,渐渐把长房权力削减之后,长房、二房和三房之间的关系才越发紧张起来。如果说以前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那么现在就是深深的敌意,争权夺利一贯是不死不休,毫无亲情可言。一脉相传的亲兄弟父子堪比仇人。所以杨馨月才厌恶杨璃月。杨璃月失踪那几天,她天天祈祷她别再回来,死在外面最好,可她不但回来了,还带着一份奉旨回来,妄想利用长公主夺得兵权。杨馨月恨恨看着她,真不知她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让皇族长公主看上。不过她别以为被长公主看中,从此就能在东安王府说一不二,连及笄礼还没办的最小孙女,根本没有资格掌管东安王府。杨璃月在祖母身边坐了下来,把这些日子的经历简单陈述一遍,刻意弱化了杏花楼里的经历,着重强调了长公主惩治腐败昏官的雷霆手段。东安王妃听得连连点头:“这些不为百姓做主反而仗势欺人的恶霸,就应该被凌迟处死。”卢氏坐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虽然女儿避重就轻,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象着她这一路经历了什么,倘若没有长公主及时出现,她们母女这辈子是不是就再也没了见面的机会?屋子里气氛压抑,各有所思。前厅里,不知道东安王跟祁渊谈了什么。杨璃月陪祖母和母亲聊了半个时辰,杨璃月的兄长就过来通知,说王爷跟祁将军已经谈妥了,请妹妹过去一趟。卢氏闻言站起身:“璃月,我跟你一起过去。”杨璃月点头:“好。”她告辞祖母,跟母亲一起走了出去。穿过回廊,从侧门往前院而去,兄长杨云亭面色不辨喜怒:“大伯、二伯和父亲为了那几万兵权几乎反目成仇,几位堂兄亦是不择手段,想尽办法拉拢军中各位将领,没想到最后兵权会落到小妹手里。”杨璃月缓缓点头:“人算不如天算。”杨云亭面色一僵,随即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我都应该为小妹感到高兴,兵权在你手里,总比在大伯手里好。”杨璃月嗯了一声,不置可否。中州府走一遭之后,她对亲人已经失去了信任——尤其是府中男子。不管是兄长还是大伯,都不如自己来得可靠。以她原本的出身,就算表现出众,在东安王府也毫无胜出的机会。这是个男人掌权的皇朝。她生来是个女子,注定这辈子都要矮人一头。可她遇到了长公主。祖母说得对,她是因祸得福,所以她应该好好抓着这个机会,利用此次上战场的机会,一来尽可能地展现的本事,二来好好自己笼络那两万兵力的将领们,让他们对她产生信任,以便于以后继承东安王府爵位时,拥有军队的支持和信服。杨璃月跟着母亲和兄长抵达前院。祖父、大伯、二伯和父亲都在,几位堂兄个个脸色不虞,看起来像是谁欠了他们八百万两银子没还似的。一身戎装的祁渊站在庭前,身姿高大挺拔,容貌俊美出众,哪怕身边都是武将,他依旧是气势最强的那个,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了他。杨璃月走到东安王面前,低头喊了声祖父。东安王把兵符递给她,没理会三个儿子的表情,只仔细叮嘱:“去雍国之后,一切听祁将军号令,该冲锋就冲锋,不该冲锋切莫逞能。”杨璃月点头:“孙女知道。”东安王转头看向祁渊:“祁大将军,我们现在可以去军营了。”祁渊沉默点头。一行人抬脚往外走去,到了王府外翻身上马,齐齐往军营疾驰而去。两万精兵顺利调出,即日开始,他们将全权听从祁渊和杨璃月的号令,直到班师回朝那一天。从年前接到消息开始,东安王就命人准备好了大军所需的粮草——即便一道圣旨引起了东安王府诸多人的不满,可抗旨的后果太严重,真正拥有抗旨勇气的人少。所以提前做好准备本就在情理之中。此次只需要稍稍整军出发即可。祁渊率三千精锐,带着杨璃月和两万杨家军,告辞了东安王父子,浩浩荡荡往雍国而去,身后军营外,以东安王为首的诸多儿孙和将领们,沉默目送着他们离开。他们心里清楚,这次去雍国平叛,不仅仅是南诏疆土的扩充,更是东安王府权力的洗牌,从兵符交到杨璃月手上那一刻开始,往日所有的争权夺利、尔虞我诈都失去了意义。待杨璃月回来那天,东州将彻底由她说了算。“呵。”杨广康忽然发出一声不甘的冷笑,“东安王府真是没落了,竟然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当家做主!说出去真是让人笑掉大牙。”此言一出,众人收回视线,纷纷转头看着他。“你若有璃月的本事,本王手里的兵权早就该交到你的手上。”东安王冷道,“可惜你年纪虽大,还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却比不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父亲!”杨广康脸色难看,“如果不是长公主——”“如果不是长公主,璃月还有回来的机会吗?”他冷冷盯着他,一双眼像是能洞察一切真相,“我东安王府的孙女,若是死在青楼那种地方,才真的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第185章 日复一日的信任和习惯 杨广康脸色刷白,眼底划过心虚、惊惧之色。他不确定父亲到底知道多少。可做了亏心事的人,难免会少了几分底气,尤其兵马被杨璃月带走之后,哪怕他再怎么怨恨不甘,眼下也没有跟父亲抗衡的胆量。东安王轻轻闭眼:“从今天开始,你不必再去军营,好好待在家里闭门思过。”丢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开。杨广胜和杨广平目光沉沉落在他脸上,对上他恼怒不甘的表情,杨广平道:“大哥真以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没人知道?”杨广康脸色一变,强装镇定地开口:“我做了什么?你要把璃月失踪的事情,栽赃到我的头上不成?”“璃月失踪一事是否跟大哥有关,大哥心里清楚,但大哥跟东襄国来往之事……”杨广平眼神冷漠,意有所指,“父亲已经查到了证据,大哥最好安分一点,别再兴风作浪,否则只怕收不了场!”话音落地,杨广康如坠冰窖。杨广平转身走到自己的坐骑前,翻身上马,带着两个儿子疾驰而去,不再理会杨广康的反应。其他人都走了。杨广康一个人留在军营外,像是被人抛弃了似的,再也没了往日东安王府嫡长子的威风和优越感。不知过了多久,他转头望着逐渐远去的大军,眼神阴沉,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攥紧。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杨璃月,你最好真能立功回来,否则……东安王府配合调兵的态度,顺利得出乎萧祁凰意料,虽然她原本也不认为东安王真有抗旨的勇气,但进展之顺利,还是让她感到意外。消息传到长公主府,萧祁凰展信看完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把信件焚毁,之后继续做她自己的事情。姬兰羽的毒已经彻底清除,定于正月二十二离开。在此之前,他跟萧祁凰两人签订了一份两国友好盟约,这份盟约于暂时的他们来说还不算太正式,毕竟两人都还没有登基为帝,但在姬兰羽心里,这份盟约分量很重。为了这份盟约能起到百分百的效用,他此番回去之后,定会一改往日顺其自然的态度,正式为帝位筹谋。正月二十二早,萧晏宸在宫里为东襄使臣举办了一场饯行宴,宴会结束之后,姬兰羽辞别南诏皇帝和长公主,带着使臣离开了南诏,打道回东襄。祁渊带兵去了雍国,姬兰羽带着使臣回国。萧祁凰觉得眼前一下子清静了不少,晚间休息时,甚至有种不太适应的冷清。“虽然祁渊平日里沉默寡言,但他在的时候,就觉得少了几分冷清,这人一走,还真有些不太习惯。”萧祁凰握着情报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忍不住自嘲一笑,“看来本宫以后很难适应孤家寡人的状态了。”至尊之位只有一个。坐在上面的人享受了唯我独尊的荣华,同样也要品尝高处不胜寒的孤单滋味。萧祁凰以前觉得自己挺强大的,能做到随遇而安,受得了隐姓埋名的淡泊,也担得起万人之上的尊荣。她喜欢热闹,也享受清静。可此时她忽然意识到,身边有个人陪着,并且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那种安心感,只有从祁渊身上才能得到。不知是不是因为年少时朝夕相处的几年情谊,在日复一日养出了信任和习惯。这种感觉有点可贵,又让人觉得可怕——因为这种信任和习惯,极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她的软肋。明月端着一盏热牛乳过来,轻笑道:“大将军虽然不太喜欢说话,但气势强,只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就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殿下习惯了有他在身边,人突然间离开,冷清是在所难免的。”萧祁凰接过牛乳,敛眸喝了一口:“本宫去雍国时,跟他三年没见。”“因为那时候殿下每天都有事情要做,所以忽略了这种感觉?”明月拧眉猜测,“而且殿下以前年纪小,从未往男女之情方面想过,经过裴子琰这么一对比之后,才发现大将军原来这么优秀。”当然祁渊的优秀是众所周知的。萧祁凰以前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从未往儿女事情方面想过,此番之所以开窍,主要还是因为有人当众戳破了祁渊喜欢长公主这个事实,才让萧祁凰正视这件事。“兜兜转转,没想到最后竟是最早到本宫身边的祁渊,会成为本宫相伴一生的人。”萧祁凰靠着窗子,嘴角微扬,“看来从他第一天到本宫身边开始,命运就定好了我跟他的缘分。”明月点了点头,有感而发:“是啊。若不是殿下一直受那个梦境困扰,又怎么会平白在雍国浪费三年光阴?”萧祁凰没说话。眼下再提到梦境,她想到的人已不是裴子琰,而是国师姬清尘。不止一次的事实证明,她的梦境跟姬清尘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不过暂时她不想去理会这个人。喝完牛乳,她转身去洗漱。宽衣躺在床上时,萧祁凰想起了最近关注的那个季微云。季伟云官职低,尚无上朝议事的资格,他每天只需在辰时之前抵达礼部点卯,按当日上司吩咐完成自己的工作即可,经这些天观察所知道,此人工作时聪明勤快有眼色,沉默寡言不多话,不会随意多管闲事,只一心完成自己分内的事情及上司布置的任务。但下值之后的季微云,却跟在衙门做事时截然不同。萧祁凰为了亲自了解这个人,已连续三天在他下朝回家时,微服跟在他身后,观察他的所言所行。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大概很难相信,这世上还会有如此至善至纯的一个人。 第186章 宣季微云上殿 萧祁凰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道:“你现在急需银钱把学堂办下去,收更多出身贫寒的孩子读书,你还需要接济那对母女,我给你钱,你替我办事,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我确实需要钱。”季微云语气平静,“但我不会为了钱做违背良心的事情。”萧祁凰挑眉:“你怎么知道,我让你做的事情一定会违背良心?”季微云道:“如果你有很多钱,且要做的是善事,那一定轮不到我,会有很多人争着抢着替你去做。”萧祁凰眉梢微挑,暗道还挺理智。她悠悠开口:“可你现在缺钱不是吗?”“我不缺钱。”季微云摇头,“我接济她们母女和办学堂,都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只是在做一件力所能及之事。”他虽然需要钱,但并不觉得没有这些钱,日子就过不下去。他身体健康,一日三餐有着落,母亲身子骨也还行,嫡母虽然总是因为他没钱而对他横眉竖眼,但因为他有官职在身,嫡母也并不会太过分。他觉得他的日子过得挺充实。如果他有很多钱,有多一点的权力,他确实会去帮助更多的人,可眼下他只能做到如此。所以不会贪心地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这也是不为难自己。萧祁凰眯眼:“你不想帮助更多的人?”“我帮不了。”季微云垂眸,“如果帮助更多人读书,接济更多的穷人,要付出自己无法付出的代价,那我是不愿意的,我只想做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萧祁凰笑道:“你怕死?”季微云沉默片刻:“你可以这么认为。”他确实怕死。活在世上的人,但凡没有被逼入绝境,谁想死呢?他不想死,因为他还有牵挂。他很平静地陈述事实:“虽然在下想尽自己所能,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但我能力有限,不会去强求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他不会因为要帮助多一点的人,而让自己做违背底线的事情,这是本末倒置。毕竟违背底线的事情大多是错的。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有无数次,底线渐渐放低,后果会不堪设想。萧祁凰嘴角微扬:“如果我想让你在南城办更大的学堂,多招一些贫寒学子,并且让男女都能正常读书,你会愿意吗?”季微云诧异:“你……”萧祁凰定定看着他:“怎么?有问题?”季微云有些心动,可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答应萧祁凰。“虽然你说的这件事是好事,不违背原则,可我没有太多时间去做。”季微云实话实说,说完微微欠身,“抱歉,我该回去了。”有多少能力做多少事。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员,在重臣遍布的朝堂上,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每天早晨上值点卯,晚上到了下值的时辰才能出宫回家,回家之后要给嫡母请安,还要照顾母亲,接济小桃母女只是顺手的事情。从牙缝中挤出的那点钱供养几个学生稍嫌吃力,但勉强还能应付得过来,平日里他也无需每天过去,可若是学堂办大了,怕要操心的事情就多了。他会分身乏术,顾不过来。萧祁凰没有阻止他离开。今日这番短短的几句谈话,让她对一个人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她坐在酒楼二楼的窗前,看着季微云下了楼,走出大堂,坐上他那辆简陋朴素的马车离开。“这是一个愿意行善同时也懂得保护自己的人,聪明不盲目,对自己有正确的认知。”萧祁凰端着茶盏,轻轻啜了一口,“而且很有原则。”明月点头:“奴婢觉得他虽然正直善良,但一点都不迂腐,也不会盲目行善。这样的人在朝为官,对百姓来说是一件幸事。”有多大能力做多大事。把他放在父母官的位子上,他所庇护的那一方百姓定会是最大的受益者。而且看季微云的性格,就算以后身居高位,从忠臣变成奸臣的可能性应该也很小。萧祁凰没说什么,起身离开。翌日一早,大殿上君臣议事,大事讨论结束,约摸着时辰将至,萧晏宸从一堆奏折中抽出两本翻开,语气不辨喜怒:“礼部有个七品小主事叫季微云,薛胜,宣他上殿。”御前大总管薛胜低头:“是。”大臣们诧异地抬头看去。不知道这个礼部小主事是出了什么事,居然要被皇上亲自点名。薛胜站直身体,扬声道:“宣礼部主事季微云上殿!”殿外候着的御前太监,很快领命去礼部传季微云。殿上群臣低着头,不动声色地交换着眼神。不知这个季微云犯了什么错,竟劳烦皇上亲自宣一个七品小官上殿问话,按照惯例,不应该直接下旨处置就行了吗?群臣思索间,忽然想起了季微云是谁。三年前的状元郎。文才斐然,性情低调。是个寒门落魄庶子。“朕最近收到两份折子,都是称颂季微云年少有为,是个大善之人。”萧晏宸展开折子,语调比往日温和许多,“虽然他只是个七品官,俸禄微薄,却暗中接济着一对穷苦的母女,还设了个小学堂,捐出自己仅有的俸禄,给孩子们置办笔墨纸砚,资助他们读书。”大殿上一片安静。众人沉默地听着,心头忍不住怀疑,季微云真有这么无私?他那点俸禄够买多少笔墨纸砚?“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很大,不单单体现在能力和官职上,更多的是品行和格局。”萧晏宸目光微抬,沉冷的眸子落在礼部某位官员身上,“苗爱卿。”突然被点名的礼部右侍郎苗鹤荣一惊,连忙出列跪下:“臣在。”“六年前从你府里被赶出门的那对母女,你是否还记得?”苗鹤荣脸色一白,尚未弄清来龙去脉,就下意识地叩首喊冤:“皇上,臣冤枉!臣冤枉啊!” 第187章 赏银一千两 冤枉?事情既然在早朝上被提起,必然是查清了事实真相,证据确凿,容不得抵赖。萧祁凰在微服跟随季微云第一天之后,就派人把苗家当年发生的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此时听到苗侍郎喊冤,她转头看着他:“你那个儿子抢占府里丫鬟小桃为侍妾,导致小桃有孕,而你的长子长媳当年因为一直不曾有孩子,所以承诺小桃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个男婴,就过继到少夫人膝下抚养,并把小桃提为妾室……这件事苗侍郎应该知道才是。”苗鹤荣脸色煞白:“臣……臣真的一无所知……”“胡说。”萧祁凰语气淡淡,“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这个一家之主怎么可能不知道?难不成你要说,早在六年前,你就被自己的儿子儿媳架空了权力?你这个一家之主已经没了地位,苗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苗家下人居然敢帮着大少爷瞒着你这个老爷?”苗鹤荣惨白着脸,低着头瑟瑟发抖:“臣……臣……”“按世俗认知来说,小桃显然不太幸运,她没能生下儿子,而是生了个女儿。”萧祁凰抬脚走到苗侍郎跟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生产当天,她们母女就被你那个愚蠢恶毒的儿子儿媳赶出了家门。”萧祁凰说着,忽然抬起一脚把苗鹤荣踹倒在地:“苗大人养了个好儿子!娶了个好儿媳!”大殿上突然静得落针可闻。大臣们心头凛然,齐齐垂头不语。苗鹤荣被踹倒在地,很快跪起身,惶恐道:“臣知罪,臣知罪!求皇上息怒,长公主殿下息怒!”“强占丫鬟又将之抛弃,连刚出生的亲生女儿都一并赶了出去,你们苗家真是丧心病狂,毫无人性!”萧祁凰厉声开口,“来人!脱去苗鹤荣的官服,将他一家人贬为庶人,即刻赶出京城,子孙后代永世不得为官!”苗鹤荣身体一软,顿时瘫软在地。殿外两个侍卫走进来,苗鹤荣连求饶都不敢,脸色颓败,硬生生被人剥去官服,拖出了大殿。“连人性都没有的东西,有何资格在朝为官?”萧祁凰冷冷盯着他的背影,随后缓缓环顾殿上大臣,“诸位都是人生父母养的,生而为人,应该好好做个人,而不是做一个冷血无情的畜生!本宫不奢望诸位在场之人个个柔软心善,但起码的底线得有,不欺压妇孺,不草菅人命,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人性,请诸位好好记住这句话。”“皇上圣明!长公主圣明!”大臣们齐刷刷跪下,“臣等谨记长公主训示!”萧晏宸坐在龙椅上,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幕,不发一语。殿外一名太监匆匆上殿,跪下道:“皇上,季微云季大人来了。”萧晏宸道:“宣。”“是。”小太监起身离开,走到殿外喊道,“宣季大人上殿!”一身青色官服的季微云垂眸走上大殿,感受着殿内沉肃压抑的气氛,一步步走到最前方,撩袍跪下:“微臣季微云,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平身。”“谢皇上。”季微云站起身,垂手敛目,目不斜视。“季微云官职虽低,品德却高尚,接济有难妇孺,资助贫困学子,是为大善。”萧晏宸不怒而威,“赐季微云白银千两,着提为礼部员外郎,加六品衔,兼国子监丞,若有困惑不解之处,可请教摄政长公主。”季微云抬头,表情有些懵。他安静地听完皇上的话,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谢恩:“微臣季微云,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殿上一片安静,无人提出反对。而更多心思敏锐的大臣,这会儿已经意识到,季微云大概是入了长公主的眼,以后仕途必定是一片光明。下朝之后,季微云神色还有些茫然。皇上说他若有困惑,可请教长公主?他确实有些困惑。提拔为礼部六品员外郎是正常的提拔,以他的资历和做事的态度,被皇上提拔并不是什么太意外的事情。可国子监丞……皇上怎么会提拔他为国子监丞?带着这样的疑问,季微云回到礼部,一直到下了值,出宫坐上自己的马车,他才思索该找个什么理由去见长公主。不过比起长公主,他现在更发愁这一千两银子。季微云转过头,看着摆在托盘上的白花花的银子,在马车轱辘轱辘的声音里,他开口吩咐贴身小厮:“去票号一趟,我把银子存起来。”“是。”季微云存了九百两,把兑换来的银票仔细收好,剩下的一百两他换成了碎银子,先去学堂,给授课的夫子送去二十两。此举把授课的夫子吓了一跳:“季大人,你……你哪来这么多钱?”“今天在宫里,皇上赏的,这二十两给孩子们多买一些纸和墨。”季微云说着,“请夫子替我保密。”一千两白银对他来说是很大的一笔钱。但若是挥霍无度,其实根本用不了几个月,所以他打算存起来,以后花在刀刃上。“季大人请放心。”离开学堂之后,季微云了医馆,请了个医术不错的大夫,给他五两银子:“请大夫去小桃家里给她把把脉,需要什么药就给她开什么药。”大夫点头。最后季微云又去集市上,给嫡母和生母各买了一些糕点带回去,回到家,他把二十两碎银子给了嫡母,又给了生母二十两银子。余下的三十多两碎银子,他仔细收好,打算开春给嫡母和母亲做一身新衣裳。这晚嫡母对他的态度都好了不少。而他做所的这一切,萧祁凰全部了如指掌。这晚夜凉如水。萧祁凰坐在案前翻看着奏折:“一千两银子,一天就没了六十多两,他还真是大方。”明月跪坐在一旁研墨,闻言笑道:“可能有种穷人乍富的感觉,好在这些钱都花在了刀刃上,花得有意义。”不管是给学堂孩子们买纸墨,还是给小桃请大夫,都是季微云一直尽力在做的事情,只是没钱的时候相对拮据,有钱了总想着多帮一些。至于嫡母和生母,大概是能尽孝心的时候太少,所以有了这个机会,弥补一下一直以来的亏欠吧。萧祁凰抬头看向窗外:“本宫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季微云这样的人。” 第188章 站稳脚跟 对季微云的了解,暂时来说已经足够。确定这个人是可以用的,并且可以放心重用,往后只需要让他熟悉各部事务,用时间熬资历,做到对六部职责都有所涉猎即可。萧祁凰没再多想,把折子看完之后,起身去洗漱更衣。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萧祁凰屏退房中侍女,让明月也去休息。她独自安静靠在床头沉思,思索着祁渊带着杨璃月去雍国的战事,待他们归来之后,该如何治理一片混乱的新疆土;思索着开春之后,中州府那些女子们来昭京之后,该如何更好的安置她们,让她们不会受人歧视。还有朝中官员的提拔任用,怎样才能让培养出更多公正廉明愿意做实事的官员。眼下顾明望和季微云都是新生代希望,以他们的品行和才华,将来成为朝中肱骨是必然的结果,只是暂时官职还有些低,还未做出政绩,所以需要时间。不知不觉间,困意袭来,萧祁凰缓缓闭上双眼。梦里又出现熟悉的画面。还是裴子琰那张脸,孱弱苍白,病入膏肓,喃喃自语着:“救救我,救救我……”萧祁凰蹙眉,看见一个女子坐在床沿,悉心替他把脉,躺在床上的男子安静地看着她,眼神温柔缱绻,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萧祁凰努力想看清这个男人的容貌,想找出一点之前被她忽略的地方,可无论她怎么看,都是裴子琰那张化成灰都不会忘记的脸。梦中的画面如浮光掠影,一幕幕闪现。从治病救人到海誓山盟,从殿外跪求赐婚到新婚大喜,灯火下他容光焕发的脸,是多久不曾有过的健康红润。萧祁凰心头隐约浮现一个古怪的念头。容光焕发?脸色红润?裴子琰病愈之后,脸色也是苍白的,始终少了那么一点血色。梦里的裴子琰,到底是不是真的裴子琰?成婚之后,幸福的日子并不长久。裴子琰身体痊愈之后,就被立为储君,他们之间的关系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从最初的争吵到后来的冷战,到他登基为帝,她不愿低头示好,被打入冷宫。这一切发生得水到渠成,好像这才是他们应该有的结局。可这结局给雍国带来了覆灭,让裴子琰国破家亡。铁骑踏破皇城,残垣断壁,恐惧的哭喊和绝望的惨叫,一声声交织在耳畔,宣告着一个皇朝的覆灭。待在冷宫里的女子,看见紧闭已久的宫门被撞开,一个男人跌跌撞撞进来,脸色惨白,悲凉地看着她:“凰儿,我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如果我说……我说我从没有背叛你,你是不是根本不会相信?你再也不会相信我了是不是?凰儿,凰儿……”女子冷眼看着他的狼狈。他双眼通红,死死盯着她,一步步朝她走来,张开双臂想抱住她,忽然“嗖”的一声,破风声尖锐响起!一支离弦之箭忽然疾射而来,从背后穿透胸膛,锋利的箭尖染了鲜血。他伸出的双手就这么僵住了,一双盛满悲痛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底划过温柔、怀念、愧疚、悔恨等情绪,像是要把她的脸烙印在心头,永世不忘。然后在一片死寂的安静中,他缓缓倒在地上,眼睛睁大,满是悔恨不甘。周遭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一片安静,执着弓的那个人站在殿门外,身躯高大挺拔,容颜俊美淡漠,背光而立,整个人被阳光包裹着,如从天而降的战神。只是握着弓的那只手攥得紧紧的,紧得指关节发白。萧祁凰忽然睁开眼,从短暂的梦中清醒过来。寝殿内灯火明亮。夜晚的风透窗而过,扬起帐幔一角。萧祁凰眼底一片迷惘。她起身走到窗前站着,把窗户开到最大,寒冷的夜风拂面,肌肤泛起点点颤栗。她的眼神逐渐清明,心头却浮上一抹疑惑,按照梦里的情节发展,她跟裴子琰确实走进了死局,梦境很短,无法把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全部重现。可最后他喊的那声“凰儿”,却让这个梦境蒙上另外一层阴影。裴子琰是知道了她的真名?如果他知道她真名,就意味着知道她的身份。可萧祁凰从不是委曲求全的性情。如果她跟裴子琰早就决裂,她不可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更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种地步。现在最大的疑问是,她的消息为什么没有及时传回南诏?梦里的情节跟今生的走向完全不同,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殿下还不休息?”明月走出来,看着站在窗前的萧祁凰,眉心微蹙,“是在操心国事?”萧祁凰回神,偏头看她一眼:“是心里一直有疑惑没解开。”明月心头了然:“殿下又做梦了?”萧祁凰嗯了一声:“如果一直解不开这个疑惑,以后应该还是会时不时受到梦境的困扰。”明月迟疑片刻:“要不,殿下明天再去国师府走一趟?”“不必。”萧祁凰摇头,转身走向内室,“疑惑能不能解开,对我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姬清尘私心太重,本宫不想再跟他有国事之外的接触。”明月于是没再多言。萧祁凰让她不必多想,早点去休息。然而她不想去国师府,不意味着姬清尘愿意消停。正月底的气候比起年前已经暖和许多,白天暖阳高照时,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是最舒服的一件事。这几天萧祁凰每天早朝,下朝之后会把政务带回长公主府处理,用过早膳,坐在庭院里翻看着卷宗,了解各地经济民生,累了就直接在躺椅上眯一会儿。太阳照在脸上暖洋洋的舒服,让人昏昏欲睡。傍晚则会进宫,去六部巡查一下。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风平浪静。静王的案子处理了,该杀的杀,该贬的贬。萧祁凰承诺过淑太妃,会留静王一条命,她跟皇兄商议之后,决定把静王和王妃贬为庶人,幽禁王府终身。不知不觉中,萧祁凰这个摄政长公主已经在朝中站稳了脚跟。 第189章 什么风把国师吹来了? 姬清尘大概是关在国师府太无聊了。萧祁凰有些日子没理他,他也好些日子没在萧祁凰面前蹦跶了,一切平静得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二月初一这天,国师大人给长公主府递了帖子,邀请萧祁凰去国师府品茗,被萧祁凰拒绝之后,于次日亲自抵达长公主府,候着萧祁凰下朝。他一等就等了三个时辰。因为今天政务繁忙,萧祁凰在六部处理事务时间太长,午时直接去太后宫里用了午膳,以至于回府的时间比往常迟了两个时辰。回府时,她看到了站在前院的国师大人。二月初春,空气还有些寒凉。姬清尘依旧是一袭白袍,浑身上下透着一尘不染的清冷气息,入眼让人油然而生一股敬畏之心。所有人眼中淡泊禁欲的国师大人,见到跨进大门的萧祁凰,眼底划过一抹复杂的色泽,漆黑的眸子直直落在她脸上,几次欲言又止。萧祁凰跨进门槛,微微挑眉:“国师大人公务繁忙,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她这句话半是调侃,半是嘲讽。以往总是高冷疏离的姬清尘,听到这句话,竟是微微一怔,随即敛眸:“我有话想跟长公主殿下说。”明月心头微动,眼底划过一抹深思。国师今天的态度跟往常似乎不太一样……不,应该说大不一样。她转头看向萧祁凰,却见长公主殿下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姬清尘,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平静地往府里走去:“去本宫的书房说吧。”姬清尘没说什么,沉默地跟在萧祁凰身后。明月眼角余光落在他脸上,发现他落后长公主身后一步之距,目光微抬,正好看着长公主的后颈,那眼神……明月眉头微皱,像是突然察觉了什么秘密,一直以来都没弄明白的事情,此时忽然有了答案。国师看着长公主的眼神怎么像是在爱慕长公主?这不是真的吧?所有人都知道国师七情六欲淡泊,不可能对任何人生出儿女私情,他怎么会爱慕长公主?明月转头想看个清楚,却发现国师已经收回了视线,她压下心头古怪,安静无声地跟在殿下身后,一路走向书房。抵达书房,明月去沏了茶。萧祁凰走到书案后椅子上坐下,抬手指了指左侧的椅子:“国师请坐。”姬清尘没坐,只是沉默地看着她,须臾,平静问道:“长公主最近还做梦吗?”萧祁凰翻开书案上一本走着,神色淡淡:“偶尔会有,不过对本宫没什么太大的影响。”“长公主不想知道梦中的秘密?”萧祁凰抬头看他一眼,似笑非笑:“也不是非知道不可。”一个梦罢了,虽然她确实想知道真相,但如果知道这个真相就意味着要被人威胁,随时被人拿捏着情绪,她会觉得真相也没那么重要。姬清尘面色微变,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攥紧,一向清冷淡漠的脸上,竟难得浮现几分情绪波动。“国师看起来比本宫还急。”萧祁凰放下奏折,身体朝后靠在椅背上,“如果国师迫不及待想给本宫解惑,本宫也愿意花点时间听一听。”姬清尘瞳眸微缩,一双眸子沉沉落在她脸上,眼底有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波动。明月端着茶过来,感受到了此时这种紧绷的气氛,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茶盏分别放在桌案两侧,一盏给萧祁凰,一盏给姬清尘,然后就拿着茶盘退下了。萧祁凰安静地喝了口茶:“本宫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若国师不愿意说,不必勉强。” 第190章 前世的真相 姬清尘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看着萧祁凰雍容华贵的妆容,看着她那张让人魂牵梦萦的容颜,眼底情绪翻涌。他走到一旁椅子前坐了下来,拂了拂袍袖:“长公主殿下有没有想过,南诏其实根本无需过度依赖于国师的占卜?”萧祁凰挑眉:“本宫确实想过。”她不但想过,甚至计划架空国师这个身份对南昭的影响,让他慢慢沉寂,变成一个摆设。姬清尘垂眸:“长公主殿下应该是觉得臣私心很重,不配做这个国师。”“你有什么私心,本宫并不在意。”萧祁凰语气淡漠,“但你年前的所作所为,已经失去了做一个国师的资格。”姬清尘沉默片刻,对自己是否还能成为国师这件事似乎不太在意,再开口时,他问的却是一个突兀的问题:“长公主已经决定要跟祁渊成亲?”萧祁凰执着茶盏的手微顿,若有所思地抬眼:“这才是你关心的问题?”思及梦中出现的一幕,以及姬清尘前些日子的表现,她隐隐猜到了什么:“姬清尘,你为什么对本宫的感情这么关心?”姬清尘没说话。“本宫跟裴子琰之间的事情你很关心,对姬兰羽似乎也颇为在意。”萧祁凰轻叩着椅子扶手,嘴角微扬,像是终于弄明白了姬清尘一直以来的心思,“今日又提到祁渊……国师大人不会是对本宫情根深种吧?”姬清尘神色一僵,却反常地没有反驳。萧祁凰眯眼,心头浮现震惊。这是让她猜中了?国师在南诏是特殊的存在,虽没有实权,可地位却极为崇高,不沾染七情六欲是对国师最基本的要求,因为一旦染了私欲,他说出口的话难免就要降低几分可信度,让人怀疑他是否存着私心。男女之情更是不被允许的。选择做国师的人,从小就断绝了情欲,终身不会沾染,也不会有子嗣延续,他们的传承是弟子,收资质佳的弟子,从小学习奇门遁甲,观星占卜之术,为国家和君王效力。萧祁凰之前曾怀疑,姬清尘如此反对她即位,是否因为南诏有一代国师只效忠一代帝王的规矩?他担心皇兄退位,他这个国师会被弃用,或者说他单纯的觉得男人比女子高贵,这帝位就应该由男子继承,女子只能相夫教子,打理内宅,所以才如此强烈地反对她即位为帝。然而此时萧祁凰终于意识到,她之前的猜测都是错的。姬清尘不但有私心,甚至有私情。她垂眸看着手里的茶盏,思索着她跟姬清尘之间的交集,她没去雍国之前,跟姬清尘的接触其实很少,除了之前经常做梦,母后为她向国师问过卦之外,他们似乎并无其他交集。萧祁凰想不出姬清尘有任何喜欢她的理由。除非……她心头浮现另外一个猜测,淡淡开口:“国师既然来了,不如为我解几个疑惑。”姬清尘还是没说话,但态度早已不是之前的冷漠疏离,反而是一种随时等着为萧祁凰解惑的态度。萧祁凰于是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了:“本宫梦中出现过的情节,是否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姬清尘点头:“是。”萧祁凰淡道:“是这一世的事情,还是前世?”如果是这一世,那眼下她就是重来了一次。若是前世,反而更好解释梦里的情景为何跟现实不相符,只是与此同时,又会出现另外一个问题——梦中那个人,跟裴子琰病重时的状态几乎一模一样。所有萧祁凰有些分不清。她无法进入梦中调查真相,凭着那些断断续续的画面,只能拼织出一个大概。姬清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是这一世的重来。”萧祁凰眯眼:“本宫梦见裴子琰当了皇帝,跟现实发生得不太一样。”姬清尘沉默良久,才缓缓点头:“嗯。”“你不妨多说一点。”萧祁凰皱眉,“别耽误本宫时间。”姬清尘像是没听到萧祁凰的催促一样,垂眸沉默着,像是在思索着该如何开口。看起来真相似乎难以启齿。“还是本宫来问你吧。”萧祁凰神色平静而淡漠,“本宫几年前开始做梦,总是重复着那些梦境,是不是你的杰作?”姬清尘没说话,似是默认。“果然是你。”萧祁凰斜倚在椅背上,眉心浮现深思,“你擅长占星卜卦,擅长奇门遁甲,应该还懂一些通灵之术。本宫以前总是被那些梦境困扰,在梦中看清了裴子琰的脸,以为自己跟他有着前世的缘分,画了他的画像,命人查清他的身份,然后去了雍国……这一切的发生对你其实并无好处,你看起来是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姬清尘,不如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姬清尘面色微紧,无意识地攥紧双手。“除非你就是裴子琰。”萧祁凰一双眼紧盯着姬清尘,眸心浮现寒凉之色,“在你有私心的前提下,江山社稷和南诏命运都无法作为借口支撑你的所作所为,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梦中的那个裴子琰是你,而今你总是想让本宫知道真相,却又偏偏表现出难以启齿的态度,让本宫只能判断,你就是裴子琰。”姬清尘脸色煞白,霍然起身。空气仿佛一瞬间变得寒凉而稀薄。萧祁凰见他如此大的反应,目光落在他失态的脸上,讥诮一笑:“本宫猜对了?”姬清尘看着她,嘴角抿紧,下颚紧绷,沉黑的眼底幽深难测。“姬清尘,你想跟本宫再续前缘?”萧祁凰笑了笑,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你觉得本宫不该做皇帝,用裴子琰激怒本宫,搬出姬兰羽威胁本宫,方才又问本宫是否真的决定跟祁渊成亲……姬清尘,如果你真是本宫梦里的裴子琰,那你应该是想重新来过,弥补自己曾经的背弃?”她嗤笑:“然而你从始至终态度傲慢,高高在上,本宫似乎并没有看到你要弥补的诚意。” 第191章 一步错,步步错 姬清尘没说话。他从萧祁凰的眼神和说话的态度中已然知晓,他们这辈子已没有任何可能。萧祁凰根本没兴趣再叙什么前缘,他也没有弥补的机会。她是那么决绝的脾气。看似温柔,实则无情。姬清尘垂下眸子,掩去眼底情绪波动。他其实应该想到这个结果的,只是一直不愿意死心而已。这辈子萧祁凰跟裴子琰尚未走到死路,她都能决经她这么一说,微生仙姬也是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正在烤串的店老板。大概是因为姜暮姣穿的特殊,是一双搭配裙子的高跟鞋,鞋跟尖锐。这丫头也是真够傻的,自己只不过随便说一句,想吃竹筒饭而已。皇后不由得看向无影,可那暗卫的眼中同样是难以置信,似乎他也不知道江云缨会偷梁换柱。真是世事无常,不久前还沦为京都的笑柄,今日便已得到了太妃赏识,谁还敢碰她一根头发?葡萄汁混合着果肉浸入渔网,与娇嫩的肌肤接触,又凉又滑,欲罢不能。关隘一般都修建在峡谷地带,一来可以借助地形地势,构建工事比较容易,二来可以锁住来往交通,形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发现曹操与自己距离很近时,自己的心声完全会被对方听见。若不想让对方偷听到自己的心声,则必须保持大脑放空的状态。如若做不到,则必须拉远距离。只是出于谨慎,褚云天表示最好别入住,魏宇人生地不熟,也没这些经验,一切听褚云天安排。提到这个,房间内昏沉的气氛终于有所改变,所有人都对这个突然冒出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藤桥六中感到十足的好奇。如今的信息时代,网络暴力横生,即便是颖宝努力维护自己的形象,依旧会有很多莫名其妙的黑粉,如果宣布恋爱消息,天知道会有多少粉转路,路转黑,这样对颖宝公平吗?仔细想想,也是。之前贵族就一直在给教会找麻烦,正好,米歇尔带死了三万多人,彻底把教会的节奏给打乱了。要是贵族再趁着这个机会,给教会来上一下,教会肯定会元气大伤,王都人跑光变成空城都有可能。颁奖要到晚上了,曹平没什么紧张的情绪,坐在沙发上跟刀姐组队打游戏,倒是宋雪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停不下来,一会看看这,一会摸摸那,就是坐不住。在私下之中,斐潜还是喜欢这样比较随和一些,不用特意去搞出什么上下尊卑,有时候有阶级区分是一件好事,但是也并非全部都是好事,只要公私分开,斐潜觉得这样的相处模式其实也不算差。即使是如今的炎魔不过一具残魂,实力还是摆在那里的,即便是帝听风是异种族人,也控制不了的。其他人自然也想到了这个,蓝方有人已经在议论会问什么问题,红方这边就比较矜持,各自思索着。依靠着“雷兽篮板”和“疯狂死守”的技能,袁夙和瓦莱乔的组合在内线与麦基和布拉奇的组合斗了个旗鼓相当,骑士队也仅以2分的劣势落后于奇才。说着,他还指了指四个坐在马车上的车夫。车夫们见状,也马上露出讨好的笑容,伴随着几声“嗨”,朝着霍克打招呼般地挥了挥手。夏雨婷对待剧本的认真态度是所有与她合作过的导演都称赞的,也正是因此,她在看到大话西游的剧本时竟然完全的沉浸在里面了。 第192章 你……你找谁? 半个时辰后,被派去请季微云的侍卫回来禀报,说今天是季微云休沐的日子,他早上去看了小桃母女,给她们买了一些吃的。?微?[}趣^小$说£ >>更?;±新^最¤1£快¥? 以前他一首很小心,可今天不知怎么的,被季家嫡兄知道了,季明云大怒,觉得季微云偷偷把钱送给外人,是吃里扒外的表现,而且他敢瞒骗嫡母,更是大不孝。 当着小桃母女的面,季明云狠狠踹了季微云三脚,把小桃母女吓得脸色发白,母女二人一起上前阻拦,小桃因此还挨了季明云盛怒之下的一巴掌。 季微云原本是没打算反抗的,可是见身体虚弱的小桃挨打,不得己搬出朝廷命官的身份威胁嫡兄:“殴打朝廷命官,按律轻则该杖三十,重则流放,甚至是杀头;前几天皇上刚下旨,欺负老弱妇孺者,杖打之后逐出京城。大哥确定还要继续闹下去吗?” 季明云虽然为人暴躁,欺软怕硬,但到底是个有脑子的,知道季微云说的是事实,殴打朝廷命官是重罪,一旦闹开了,他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他甩下几句威胁,愤愤回了家,把这件事添油加醋给季夫人说了。/看,书.屋?小`说+网· *更~新`最?全_ 季微云安抚好小桃母女,回到家就被罚跪在院子里,嫡母还搬出家法,一字一句逼问他银子的来源,问他还私藏了多少银子,又问他跟小桃是否有私情,接济过她们母女多少,甚至怀疑季微云跟小桃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小桃的女儿就是季微云的私生女。 纵使季微云再三否认,季夫人依旧一口咬定他道德败坏,不知廉耻,并指责季微云的生母聂氏教出的好儿子,连聂氏一块罚跪了。 奉命去请人的侍卫没有首接进季家大门,而是选择回来禀报萧祁凰,因为季微云是长公主看中的朝廷命官,他在家里的处境应该让长公主知道,由长公主来决定该怎么做。 萧祁凰听完侍卫禀报,沉吟片刻,抬头看向外面明媚的太阳。 “明月,命人去备马。”她吩咐道,然后起身去换衣服,“本宫去一趟季家。” “是。” 萧祁凰换了身男装,头上珠钗首饰都卸了下来,等明月出去吩咐完之后,回来也换了身利落的男装。(`[看(_书¤屋§小{说?网%- )′免|)&费`÷阅#?读ˉ} 主仆二人骑马前往南城,长公主府侍卫统领岑翼贴身跟随,保护长公主殿下安危。 长公主府所在的内城离南城季家有点远,骑马都要半个多时辰,等到萧祁凰和明月抵达季家所在的巷子口,季微云己经在庭院里跪了一个时辰。 季夫人骂累了进屋歇一会儿,喝了盏茶,吃了两块季微云买的点心,又走出房门,继续疾言厉色地立规矩,并且像是在审问犯人似,要求季微云如实交代跟小桃母女的关系。 萧祁凰在巷子口翻身下马,带着同样一身男装的明月和侍卫统领岑翼,往季家所在的三进院宅子走去。 大门是关着的,从大门外能听到里面训斥的声音。 “今天若是不如实招来,你们母子就在这里跪到明天早上!” “我一首以来以为你是个孝顺的,没想到背着我连私生女都有了,皇上的赏赐拿去给外人,我这个嫡母才得了二十两!” “真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当年若不是我供你读书,你能有今天的威风?” “如今你翅膀硬了,连银钱都敢私藏!”女人愤怒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不安,虽然嘴上骂着季微云翅膀硬了,心里却担心他翅膀真的硬了,以后不再尊敬她这个嫡母,所以语气有种色厉内荏的虚软,“我告诉你,这个家只要有我在一天,就轮不到你——” 叩叩! 敲门声突兀的响起。 怒骂的声音戛然而止。 季夫人抬头朝大门看去,狐疑地开口:“谁?!” 院子里只有一个小厮和一个丫鬟。 小厮是季微云的,丫鬟是伺候季夫人的,都噤若寒蝉地站在一旁。 在季夫人授意下,丫鬟转身前去开门,季夫人则整了整衣衫,收拾好面上表情,转身回到椅子前坐了下来,俨然一派当家主母的架势。 丫鬟打开大门,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几个陌生面孔,茫然问道:“你……你们找谁?” 萧祁凰从她身侧绕过,抬脚跨进门槛,一双眼自然而然落到了院子里跪立的那个人身上。 因为今天休沐,季微云身上穿的不是官服,而是一身洗得褪色的青色袍服,上半身套着一件无袖的短袄。 虽然二月己进了初春,但地底下依旧渗出寒凉之气。 人跪上那么一会儿,寒气就缓缓钻进膝盖,伴随着跪久了双腿的疼痛,让他脸色发白,明显己经有些不太舒服了。 季微云旁边还跪着一个身段瘦弱的妇人,看起来也有些摇摇欲坠。 庭前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坐着的那个,显然就是季家当家嫡母了。 这是萧祁凰第一次见到季夫人,也第一次亲眼看见季微云母子在家里的卑微。 她并没有觉得多奇怪。 不管当多大的官,不管多有出息,子女在父母面前一般都是要恭顺的,一个“孝”字压下来,足以让任何人低头。 季微云才刚在朝堂上崭露头角,一旦对嫡母不敬且被人弹劾,他不但仕途极有可能就此终止,十年寒窗苦读功亏一篑,甚至会被打板子,落下不堪设想的后果。 萧祁凰视线从季微云母子身上移开,抬眸朝坐在椅子上的季夫人看去,对方不自觉地站起身。 大概是看出萧祁凰一身扑面而来的贵气,季夫人不自觉地弱了气势:“你……你找谁?” 第193章 长……长长公主? 季微云转过头,看到一身男装的萧祁凰,微微一怔。 是他? “季夫人。”明月从怀里掏出一面腰牌,正面举到季夫人面前,让她看清楚腰牌上刻的字,“我是长公主身边的女官,我叫叫姜明月,人称姜令侍。” 长……长长公主? 季夫人脚下一软。 季家败落之后,她有多久没跟管家夫人来往过了?宫里更是从未有幸去过,宫中女官…都是最顶级的贵人身边才配备的,她从来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有机会见到宫里的女官。 她正要赔笑脸,忽然想到了什么,蓦然转头看向萧祁凰。 若姜明月是长公主身边侍女,那这个满身贵气的男子……不,虽然她是男装打扮,可看得出来跟姜明月一样是个女子。 那这个满身贵气的女子又是谁? 季夫人心脏咚咚跳起来,紧张得脸色发白。 “季大人是朝廷命官,前阵子皇上刚晋了他的官职,虽说六品官阶不高,却也不是季夫人可以随意罚跪打骂的吧?”萧祁凰笑了笑,“方才我在门外听到季夫人质问的那个小桃……不知夫人是否知道,季大人正是因为接济过这对孤儿寡母,才被皇上在早朝上表扬过,并特意为此赏赐的银两。” 她慢悠悠说着,转头看向明月,示意她把聂氏扶起来:“若是皇上知道季夫人因为这件事雷霆大怒,重罚季大人,不知会是什么想法?” 季夫人脸色煞白。 皇帝当众表扬称赞的事情,她却在家大发雷霆,岂不是故意跟皇帝唱反调,不赞成皇上的表扬? “我……我我……”她吓得语无伦次,声音都开始颤抖,“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气他对我隐瞒,如果早知道……早知道这件事,我一定……” “那个小桃曾经是右侍郎府的侍女,被侍郎府少爷强占之后有了身孕,因为没生到儿子被赶出府,她们母女从头到尾都是受害者,皇上已经下旨把礼部右侍郎全家处置了。”萧祁凰淡淡一笑,“季夫人觉得自己随意诬陷一个朝中官员的清白,肆意对他打骂惩罚,是一个官宦之家应该有的行为吗?” 季夫人从看到明月手里的令牌开始,心里就已经生了慌乱,此时被萧祁凰一番话吓得面无血色,结结巴巴说道:“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哪来这么多钱,我没有……万万没有藐视皇权的意思,敢问您……您是宫中哪位贵人?我可以解释的……” 萧祁凰见她如此,笑了笑:“我的身份你不必知道,你只要知道季大人是皇上和长公主看重的人,且因为他心善才得以晋升,以后极有可能成为皇上面前的红人,假以时日,季大人一定可以光宗耀祖,重振季家门楣就行。” 季夫人听到这番话,方才还差点吓得魂飞魄散,这会儿突然有了点心花怒放的感觉,心有余悸之下,她不敢把惊喜表现得太明显,小心翼翼的开口:“您……您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萧祁凰淡道,“不过若是让皇上知道他家中有个拖后腿的嫡母,季大人以后的仕途只怕要受牵连了。” 季夫人闻言,脸色又是一变。 她这会儿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脑子尚未冷静下来,手脚就先做出了动作。 她赶忙上前,亲手从地上扶起季微云,还贴心地弯腰拍了拍他的膝盖:“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呢?皇上表扬你心善,这不是我们季家的荣耀吗?我也不是故意要为难你,还不是担心你走岔了路,在外面作风不正,万一被人拿了把柄,后果不堪设想?” 季微云没说话。 季夫人显然心有忌惮,害怕眼前的一切化为乌有,方才雷霆大怒的架势再也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和颜悦色:“如果我早知道你是接济孤儿寡母,我不但不会罚你,还会支持你去做……你这个孩子,什么事都喜欢瞒着,虽说是怕我们担心,可你什么都不说,我们不是更担心吗?” 说着,还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聂氏:“妹妹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聂氏轻轻点头:“嗯。” 季夫人这么几句话,一家子很快其乐融融起来,好像方才罚跪的一个多时辰,真的只是一场误会。 季夫人极力表现出一副慈母姿态,生怕真的落一个跟皇帝作对的罪名,传到皇上面前,她吃不了兜着走。 待安抚好聂氏和季微云,她转头看向萧祁凰,陪笑道:“这只是一场误会,还求贵人高抬贵手,千万别往皇上跟前传。” 说着,竟吩咐丫鬟进屋,把前天季微云刚给她的二十两银子拿出来,急促又不安地塞给萧祁凰:“这是一点心意,给贵人喝茶,还请贵人莫要嫌少。” 萧祁凰自然不会要这二十两银子。 她道:“季大人是个正直善良的官员,皇上很欣赏他,只要他好好做事,好好做人,皇上一定不会亏待,但前提是家风要正,家里不会有人拖他后腿,否则别说做官,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 季夫人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 “听说季大公子当着外人的面,殴打季大人。”萧祁凰淡淡一笑,“这要是传到御史们耳朵里,以他们的脾气,明日一早就会在皇上面前弹劾……哦,不对,说不定都不用弹劾到皇上面前,大理寺就能来人把季大公子抓去打板子。” 季夫人脸色一白,慌乱道:“我不知道这件事,我……我今晚一定重重惩罚他,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求贵人网开一面,饶过他这一次……” 萧祁凰知她已经听进去了,见好就收,然后转头看向季微云,眉眼威压隐现:“季大人,你是个朝廷命官,在家里该拿出当官的架子,万不该任由你的嫡母误会你,惩罚你,这样传出去,会有损你季家家风,甚至传出嫡母苛待庶子的名声,不但对你嫡母不好,于你自己也不利,会给人留下一个软弱无能的印象。” 这番话既是对季微云的提点和警告,也是对季夫人的警告。 季夫人本就底气不足,此时更是小心翼翼地点头称是:“贵人说得对!那个……不知贵人该如何称呼?先进屋喝杯茶吧,我们还不知道贵人的身份,实在失礼……” 季微云沉默地看着萧祁凰,显然也想知道这个女扮男装的贵人是谁。 “喝茶就不必了。”萧祁凰说着,转身往外走去,“我有件事想跟季大人商议,不过今天时间已经很晚了,季大人先去休息,缓缓心情,明天一早去长公主府找我吧。” 长……长公主? 她真的是长公主? 季夫人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跌跪在地。 第194章 畸形的孝道 萧祁凰亲自走这一趟,并不完全是为了给季微云撑腰。 季夫人虽然跋扈,但律法上找不出她的错处——在季微云隐瞒接济小桃母女这件事上,季夫人怀疑他有私情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天下之事,并不都是非黑即白。 季夫人没有太大的过错,就不好真正罚她,一番敲打不仅仅是对季夫人,也是对季微云。 朝中官员需要的不止是善心,还需要魄力,季微云眼下最缺的就是魄力。 在路过魔刀身旁时,他一把将之拔了起来,转而看向血姬,眼睛半眯半开,两道近乎实质的寒光透射而出,激荡在血姬面颊上,让她不敢与之对视,慌忙低下了头。 而在此地以南相距十公里的一栋别墅中,也有两个男人正吵得不可开交,其中一人赫然正是王雷。 季泽佑穿着一袭黑色的手工西装,柔软的质地很好的将他挺拔的身姿显了出来,黑发微垂,俊美非凡的五官加上嘴角噙着一抹笑,他如此的帅气迷人。 难道真的如沐野所说,她不及关心瞳的重要,而泣鬼最后选择的人,会是她吗 因为我有相当丰富的战斗经验,所以那个郝建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三下两下就把他给解决了。 “自然准许!如若此人真像你分析的那样,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争取到我这里!”吴长老立刻说道。 卧槽,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一层,我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随后将王媛的手机给还原到之前的位置。 “妈咪……”洛恩不悦的眯起大眼睛,犀利的目光让关心瞳立即噤了声。 束儿从来人的手中接过斗笠和药箱放在一旁,这次主子可是以大夫的身份进宫的。 杨七周当然不会说没感觉到,先是承认了下来,接着安抚了几句,这才挂断了电话。军体拳只是一套拳术套路,但特种兵会将每一动拆开来,反反复复训练其用法,直至练成本能,临场时自然能发挥作用。 话说看照片的时候,虽然感觉很漂亮,但没想到看到真人的时候,才发现,这个萝莉好像更加让人感觉惊艳一些。 启宁坐在最后一排,跟他们之间的界线分明,只希望宋唯一他们能收敛点。 带上手机,走出审讯室后,苏觉看着几个组员,全都目光迎了上来,眼神温热。 随着一声厚重的金属撞击声响,残影迅速消失,木剑的剑刃,被格力特一把给握住。 这次校园歌手大赛,主要是新生为主,新人新气象,也自然喜欢新的东西。 齐健宏现在的实力很强,他可是大哥龙的合伙人,还往好几个产业发展。 李淳罡点点头,他也有一招从天而降的招式,叫做“一剑仙人跪”,境界并不在这招飞龙在天之下。 旁边的人见状,都是一脸着急的询问,随后一些人弯腰捡起报纸打算一探究竟。 在附近找了一圈,发现留下的建筑里面都有人住,除了一个地方。 “萧宁宁,你这又是搞什么鬼”宋清悠古怪的看着她,这么大的太阳,她不要命了 周林佳挂上档,右手顺势摸了摸李婷光滑的大长腿,接着一脚油门踩下。 一旁的赵王朱高燧,一袭蓝色飞鱼服,同样对此流露出好奇之色。 若是这灵兽灵智再高等一点,还能与其沟通解释一番,观其如今的暴怒状态,对方怕是想要在分分钟内撕碎自己。 除去了周余棠打电话摇来的周杰纶、王妃外,杨蜜是最大牌明星,拿的是友情价。 第195章 判案 季微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他想到了自己。 其实早在萧祁凰开口说出这个案子时,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孝道是需要遵守的,但不能盲目遵守。 人在能力范围之内应该学着自救,那个被虐待致死的邱氏或许无力自救,他这个朝廷命官却是可以的,他不应该逆来顺受,让自己处于一个卑微的处境之中。 一个朝中官员若连最简单的自救都做不到,他又该如何替其他人 “不远的话咱们可以易装步行,难得这样的好景色。”我插嘴道。 但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于秋远就是有心想收,也是没用了。更何况,陆续既然走到韩建成当前,显然已经是确认过了,说出来的就是事实,而不是猜测,狡辩焉有何用。 深夜的街道,安静的诡异,天公作美,竟然下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秋雨,夏侯菲穿的薄,如无尾熊似的扒拉在蔺沧溟的怀里,迷迷糊糊的睡着,蔺沧溟斜靠着软垫,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凝神思考着什么。 身旁,林若夕和张依依也挥舞着利剑,攻击着想要突破防御的魔化黄蜂,剑气肆虐间,便有几只黄蜂落地,爆出一两枚金币。 要知道敦恪今年才十三岁,好在是四十七年才成亲,只是也不过还有三四年而已。 原来,邻居巧婶有看娱乐报的习惯,竟然无意间看到了我和陆陌川在酒店被拍的照片,虽然照片上打了马赛克,可人家认不出,蓝美玲可就一眼看了出来。 我没有废话,扬手一记破甲剑削掉她n多气血,再来一记普通攻击,顺利的送她出场。 她目光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五官俊美的仿若刀斧雕刻出来的男人。 陆续额头冒汗,人都已经到旁了还问,不会过来看一眼嘛。心知疯子闲不住,把梁哥送出去后,别指望他规规矩矩陪着一起上医院,所以他出现完全不意外。 闻言,萧琰一震,神情呆滞了几分,他说出这番话,是她始料未及的,心下松懈的同时,那股明显的失落感,又侵蚀了她的心,他不答应分手,她痛苦为难,他答应了,她同样不好过,无论分不分,都觉万箭穿心。 老太太双眼里面全是绝望的神‘色’,我和她对视一眼之后,就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谢谢师叔祖……喔,不对,谢谢丰照兄……”素来以冷静着称的龙莹在孙丰照这份慷慨之下,欣喜激动异常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子慕的腿早软了,云魅又突然松手,一个重心不稳,顿时狼狈的趴倒在地上,和亲爱的大地母亲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陈伍等人一见孙丰照这次施出的竟是一张攻击型符宝时,一声夹杂着羡慕的惊呼随口而出。 “干娘,蕊儿不嫁。”我的心好似被十七八只手搓揉着,又酸又涨不是个滋味,也顾不得什么,丢下季婶和季家姐妹便跑了出去。 “锦城,你还是太不稳了。”姬千宸微微摇了摇头,锦城也是不错的苗子,功力虽然已经高出大司命,只可惜这心性还是……要再练练。 莲澈见歌沙兰拜不予置评,便也不再做声,两人前往第一矿区。现在是工作时间,他们打算立即换上新的人皮和囚服,跟矿上的犯人们一起劳作,先适应一下,免得观摩团来的时候看出破绽。 他心是红的慕容的心到底是不是红的,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 第196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 刑部尚书认为曹家母子固然有错,但罪不至死。 婆母虽然严厉了一些,但没料到儿媳妇身体弱,曹远也没料到一巴掌就会把妻子打得小产。 当然,邱氏受了委屈是真的,但真正的死因是小产导致的心里郁结,身体日渐虚弱,产后没有养好身体,而不是直接死于婆母和丈夫之手。 所以曹家母子不应该以死相抵。 但季微云坚持死罪,邱氏的死虽不是曹氏母子直接造成,他们母子却是罪魁 于是,百花齐放的御花园里,突然就多了各式各样的姑娘,牵手堵在帝王必经的道路上,挨个儿问安。 他回应着搂过来的双臂,也把自己的双手搂在了任思念的腰上了。 谈温凉看了眼薄音,顺从的点点头起身,谈温言立马乖巧的起身跟在她后面。 三日后,皇上为单连城在宫里办庆功宴,身为安国公的云风烈要带着家眷出席,自然也包括云七夕在内。 脱离险境后,王朝阳立马联系了张风等人,让他们全部到他家里来开会。 古路尽头上空出现了席卷整个一大片星域的雷劫,天地一下破碎变成雷海,这里像是整片天地都已毁灭。四位年轻强者出现在雷海中,在其中搏杀,与雷劫攻击搏杀,与雷海中凝聚出的少年大帝影像搏杀。 我将他的手机塞到他手上,也没有从他手里抢回我的,我没有留短信的习惯,里面没有什么秘密怕被他发现。 “你想对她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说出来,我就能帮你办到。”他再次承诺。他是个固执的人,要他放下从前的感情,没那么容易。他对南平只是愧疚,但就算只是愧疚,他也得把人先接回去才行。 “绞杀!”南宫成一如既往的冷静下令道,战场上的任何变化都无法动摇他的铁石心肠。 护送姑娘们的人里面还有老熟人,也就是老李,他带领几个喽啰负责车队的安全和看好姑娘们。 一连窜的问题,弄得林坚的头都要炸了,却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实在是知道的信息太过有限。 王天立刻听出了些许猫腻,不过他并不打算在这里挑明了事情,香叶雪的片面之词,他也不会听,倒不是不信任香叶雪。如果香叶雪又对他不利的心思,系统也不会将她划为王天的粉丝行列。 偌大一个京畿,在崇祯皇帝朱由检的一纸诏令下,从各处源源不断的汇集了数十万的勤王兵马,但朝廷仍是感觉不够,求援勤王的信使仍是不断往各地而来。 见花豹主意已定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好照旧例行。一会功夫,花豹也是瞬间变样,模样比起大猩猩要好看的多。 沈燕娇见那人还愣在原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被剁了四肢、剜掉眼睛、割了舌头的孩子,他们浑身上下插着牙签,像个海参一样。 “难怪这些人这么火大,这道济果然不是人!这么美味的菜,竟然吐口水,真是日了狗了!”王天心头大骂。 顾少钧放下电话,不由得微微皱眉:吴阿姨带着萱萱从莞城调回省城,自己原本就不宽裕的休息时间就更加紧张了,三五就得去一趟他们家,不去嘛,电话一直催。昨晚才从他们家吃过饭来,今天又去,这跑得也太密了吧 谪仙原本怅然,很不甘心,可是忽然间,他神色一动,因为那光门还在,并未消失掉。 元始天尊分身冷哼,身体之中席卷出金色光辉,直接便将那被法力包裹的曲水给笼罩,一股恐怖的毁灭气息在其中酝酿着。 第197章 曹远不治而亡 曹家母子被一顿板子打得极重。惨叫声几乎震破大理寺衙门的屋顶。季微云坐在堂上,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母子哀嚎,从头到尾无动于衷,一张年轻斯文的脸绷得紧紧的,视线落在大理寺外围观的人群上,心里的紧张被很好地掩饰在冷脸之下。今天处理这桩案子之前,大理寺已经派人贴出告示,不仅平民百姓可以过来围观,一些达官贵人也悄悄派家里下人到大理寺外,静静候听这一出婆母虐待儿媳致死的案子。曹家母子被板子打得鲜血淋漓,惨不忍睹,二十多板子之后就疼晕了过去。季微云命人用水把泼醒,然后继续打。这一举动的震慑力显然不容忽视。外面围观的人个个噤若寒蝉,而曹远的哀嚎声凄厉而惨烈:“邱氏是我的妻,我……我想怎么处置是我的权利,她命贱,连我的孩子都保不住,啊啊啊!嫁鸡随鸡,嫁狗……嫁狗随狗——”“放屁!”季微云一拍惊堂木,疾言厉色地训斥,“邱氏是个人!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曹家的所有物!杀人是死罪,就算杀死家里最低微的丫鬟也是死罪!”他怒道:“到了大理寺还如此嘴硬,毫无悔改之心!来人,再加二十大板!”“大人!大老爷,不要啊!”曹氏疼得翻滚挣扎,“求大人饶了远儿,都是我的错!都是罪妇的错,求大人饶了他吧!”季微云压了压怒火,冷冷看着她:“你磋磨别人的女儿时,毫无心疼怜悯之心,如今轮到自己的儿子挨打,你就心疼得受不了了?曹氏,你儿子的命是命,别人女儿的命就不是命吗?”曹氏疼得嚎叫:“罪妇知道错了!求大人开恩,饶了远儿,他是曹家唯一的独苗啊!他还没有孩子,他还没有孩子啊!”季微云冷着脸道:“他有过孩子,只是被你们母子联手害死了。你们不但磋磨自己的儿媳妇,还杀死了你们曹家唯一的子嗣,罪孽深重,罪无可恕!”独苗?既然是独苗,他若重伤不治而亡,是不是就更能让其他被宠得无法无天的独苗们忌惮一些,不至于如此不把媳妇当人看?“大人!大人饶命啊!”不管曹氏如何哀嚎求饶,季微云都没有要放过他们的打算。一个打了七十大板,一个打了五十大板。打完之后,曹家母子二人你是出气多进气少,毫不意外又陷入了昏迷。围观的群众面皆露惊惧之色。季微云命人把他们母子送回家去,并请大理寺师爷安排下去:“命人多写一些告示,贴到皇城各处,务必让所有人都能看到曹家一案的处置结果。”季微云以冷酷无情的铁腕处置邱氏一案,震惊了满城臣民,造成的反响很大,围观的人群一传十十传百,达官贵族和百姓们同感震惊,且很快引起朝中官员的惊诧。就连萧祁凰都对此稍稍意外。不过她很满意季微云的铁腕,即便这个案子引起了御史们的不满,他们在朝中大肆弹劾季微云,萧祁凰依旧坚定地认为,这是季微云真正成长的开始。成长不可能一帆风顺。做一个公正无私的官员,注定要面临很多阻碍,以后官职越高,承担的责任越多,就意味着会迎接更多的刁难和挑战。被弹劾,被算计,被陷害,甚至被刺杀,都是成长路上会面临的风险。季微云必须学着适应并且习惯。官员的弹劾因为有萧祁凰维护,并未生出太大的风波,对季微云造成的伤害等于零。他完好无损地完成了一件案子的查办。京城各大世家对此有褒有贬,有认可有反对,私底下非议的挺多,但丝毫不影响季微云这个名字在一日之间传遍京城。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个名字。萧祁凰在朝中夸赞季微云有魄力,有怜悯弱者和受害者的仁心,亦有惩治恶人的铁腕,建议把他直接调入大理寺,做从五品大理正,协助大理寺查案。这个决定遭到朝中群臣的反对。他们觉得季微云的职务调动太快,前几天刚升六品员外郎,这才几天,就调至大理寺做从五品大理正,实在不合规矩。但特殊事特殊对待。萧祁凰坚持之下,皇上直接下旨调季微云为大理正,任何人反对无效。朝臣们不得不接受事实。然而朝堂上刚消停两天,随着曹远不治身亡的消息传出来,季微云再次被卷上风口浪尖。御史们又一次弹劾季微云,说他滥用私刑,不分轻重,导致曹远不治而亡,简直就是草菅人命。“草菅人命?”萧祁凰转身看向满朝文武,“曹家母子虐人致死,季大人按律处置,何错之有?曹远一个大男人身体如此虚弱,竟连区区七十大板都熬不过,是他自己无能,怨得了谁?”长公主一开口,其他人顿时都跟鹌鹑一样。区区七十大板?长公主好大的口气。就算是身强力壮之人,挨过七十大板之后,也不一定还能活着。有人还想据理力争,可萧祁凰根本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曹家母子虐待邱氏导致她小产时,口口声声说邱氏命贱,连孩子都保不住,最终造成了邱氏的死亡,诸位可曾替邱氏抱过不平?”众臣一噎,哑口无言。而听完萧祁凰这番话,他们如醍醐灌顶一般,霎时明白了季微云的用意。邱氏一案他原本判的是曹家母子死刑。可这个案件被刑部驳了回去,不管按照哪条律法,都判不了死刑,所以季微云退而求其次,直接在他自己权限之内,判了曹家母子打板子。打板子这个活很有技巧。想让人死,或者不想让人死,下手的力度和分寸掌握得天差地别。季微云这是让曹远既受了板子的痛苦,又迎接了以命相抵的结局,而曹夫人在挨完板子之后,尚不能从床上起身,就听到了儿子死亡的噩耗,这对她何尝不是一个绝望的打击?群臣看向萧祁凰,心头着实想不通。长公主让季微云出面办这样的案子,到底意欲何为? 第198章 生辰宴 朝中大臣们一番争执之后,最终以季微云全身而退收尾。 群臣虽没完全想明白,长公主让季微云审曹家一案的真实意图,但他们看得出来,季微云确实是长公主看中的人,从头到尾长公主一直在庇护季微云。 有重臣看出了季微云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心里已经在暗搓搓思索着要不要趁季微云尚未富贵,先把女儿嫁给他,顺势扶持他一把? 这样不但能搏季微云将来飞黄腾达,还能在当下顺了长公主的意,借着季微云跟长公主表忠心。 朝中都是人精,最擅长揣摩上意。 如今皇上虽没退位,但长公主风头越来越盛,谁也不知道皇上何时来个突然退位。若是等长公主登基之后,他们再来宣布效忠,难免就迟了一步。 众人心里都打起了小九九。 不过毫无疑问,往日低调怯懦的季大人走到了百官视线之中,连带着嫡母季夫人也受到了影响,不少跟季微云品级相当或者比季微云略高一些的官员夫人们,开始邀约季夫人赏花喝茶。 季夫人突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季家没落多年之后,终于又风光起来了,这一切都是季微云带来的结果,她心里清楚这一点,更记得那日长公主对她的警告,回家之后再也不敢找借口刁难聂氏,反而处处嘘寒问暖,不管是对聂氏,还是对季微云,态度都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 过完年忙过一阵,时间转眼到了二月底。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 祁渊命人送来的信已经到了萧祁凰手里,按照信上的日子,南诏铁骑二月中旬抵达雍国,一路长驱直入,势如破竹往皇城方向而去。 雍国国库连年空虚,各地军队粮草不足,年前又受云宝成谋反一事影响,军队士气大伤,面对南诏铁骑席卷而来,根本毫无反抗之力,机会以一盘散沙的状态迎接着南诏军队的横扫。 云宝成得到这个消息,担心腹背受敌,紧急派出心腹将军,率一半兵马离开皇城,调转方向去抗击南诏,而另外一半兵马则不管不顾,直接硬闯皇城,连城楼上的人质都顾不得了。 祁渊已经完全掌握了雍国的局势,战事无需操心。 三月初九是萧祁凰的生辰。 二十岁整生辰。 男子二十岁成年,意味着从此应该独当一面,成家立业。 而萧祁凰虽为女子,但她即将接任南诏江山重任,无论是能力还是身份,都将凌驾于一众男子之上,从此没有再敢被她当成男尊女卑制度下的一个寻常女子看待。 这对她来说,也是一个成年礼。 太后和皇帝商议之后,决定为萧祁凰举办一个隆重的生辰宴。 二月份中旬礼部就开始筹备。 除了皇族宗室之外,朝中四品以上的大臣们也都要参加这次生辰宴,可携带家眷。 二月里萧祁凰还做了另外一件事。 沈曜川护送着中州府的一百多名少女,正在来的路上,最多三月底就能抵达昭京,萧祁凰命人在南城买下一座四进院的宅子,暂时安置这些少女。 所以二月挺忙,不知不觉一个月就过去了。三月初九这天,阳光明媚,风景正好。 皇上下旨休朝一日。 萧祁凰的生辰宴在景华宫举办。 大臣们进宫先去前殿拜见皇上,而皇亲贵胄家中女眷则带着贺礼进宫,先拜见太后,再拜见长公主,恭贺长公主殿下二十岁生辰大喜。 今儿来的女眷不少,宴会时辰未到,太后提议,年轻的小姑娘们去御花园赏赏花,彼此交流交流。 而年纪大一些的皇族命妇和重臣夫人们,则留在寿安宫陪太后娘娘说话。 萧祁凰陪着她们坐了一会儿,随后站起身,带着明月去了御花园。 半路上遇到一个人。 准确来说,此人特意候在寿安宫前往御花园的必经之路上,目的就是为了等萧祁凰。 皇族排行第二的公主萧锦鸾,封号康宁,静王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比静王只小一岁。 当今皇帝即位之后,给康宁公主加封为康宁长公主,并赐婚给安国公之子崔鸣山,夫妻二人一直相敬如宾。 萧祁凰从雍国回南诏至今,还是第一次见这位皇姐。 上次她在府里举办乔迁宴,萧锦鸾因坐月子没能出现,而这次出现在眼前,可以从她憔悴的脸上看出近日过得不算太好。 “三妹妹。”萧锦鸾神色晦暗,“好久没见,三妹妹如今更风光了。” 萧祁凰淡道:“二姐姐的气色看起来倒是大不如从前。” 萧锦鸾闻言,嘴角扬起一抹嘲弄的笑意:“三妹妹有太后和皇兄撑腰,哪是我这般落魄公主可以相比的吗?不管做了多少世俗不容之事,都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只要掌大权在手,就连旁人的非议都能压下去。” 萧祁凰漫不经心地点头:“可能这就是人跟人不一样的地方吧,毕竟运气本来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萧锦鸾脸色微变,冷冷注视着她雍容华贵的装扮。 心头恨意翻涌。 萧祁凰的风光全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同样是皇族子嗣,萧晏宸做了皇帝,萧祁凰就跟着荣宠万千,而她的皇兄一直以来温文尔雅,与世无争,安国公府对待她这个公主尚且敬重有加。 从皇兄被贬为庶人开始,崔鸣山就再也不把她放在眼里,以前碍于皇家威严一直不敢纳妾,可近日已经明目张胆找各种理由,连二连三宠幸府里貌美的侍婢,甚至不许把有孕的侍婢抬为妾室。 她这个康宁长公主在国公府形同虚设。 这一切都是拜萧祁凰所赐! “三妹妹可知道,这些日子崔鸣山是如何对我的?”萧锦鸾冷冷质问,“皇兄没出事之前,他从来不敢跟府里的侍女勾三搭四,也从不会提及纳妾一事,可自从皇兄被贬为庶人,他眼里根本就没了我这个长公主!” 萧祁凰笑了笑:“静王谋逆一事没有牵连到你和国公府,已经是皇上格外开恩的结果。” “我倒宁愿牵连国公府。”萧锦鸾声音里充满恨意,“把崔鸣山一家子都贬为庶人,甚至流放充军,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第199章 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 萧祁凰微微挑眉:“在安国公府没有参与谋逆的前提下,我无法满足你这个要求,不过你若是想和离,我倒是可以成全你。”萧锦鸾瞳眸一缩,像是听到了什么恶毒的诅咒,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随即冷笑:“你自己做了如此丢人现眼之事,还希望我也跟你一样吗?”明月冷道:“请康宁长公主注意自己的态度。”“放肆!”萧锦鸾冷冷看着明月,“别仗着自己是萧祁凰身边的令侍,就敢在本公主面前逞你的威风,就算本公主无人撑腰,也不是你能冒犯的。”明月眉头微皱:“康宁长公主不必强调自己没人撑腰,只要您一天还是长公主,奴婢万万不敢冒犯,可您无权嘲讽羞辱我们殿下——”“我说得难道不是事实?”萧锦鸾面露嘲讽之色,目光落在萧祁凰脸上,“三妹,你真是丢尽女人的脸。”明月脸色一青,正要说话,萧祁凰已抬手阻止。她平静地看着萧锦鸾:“你愿意把自己框束在三从四德的规矩之中,那是你的自由,本宫不理解但尊重,但我想要什么样的人生,那也是我的自由,你无权评判。”萧锦鸾冷笑:“嘴硬罢了。”“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以风流好色,可以随心所欲,我也可以。”萧祁凰冷冷看着她,“我生来是个女子,这是上天的安排,但我要过什么样的人生,是我自己的选择,谁也不能替我做决定。”她欲擦肩而过之际,脚步微顿,偏头看向萧锦鸾:“你虽然也是女子,可出身皇族,比天下其他女子尊贵,本就拥有更多的选择,没想到认知却如此肤浅愚蠢,甘心被男人的规矩约束,被人背弃也没勇气挣脱——这是你的悲哀,怨不得任何人。”丢下这句话,她举步离开。萧锦鸾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简直放屁!她转头盯着萧祁凰的背影,很想说一句谁跟你一样?你不怕流言蜚语,我怕;你不怕异样的眼光,我怕;你没有女子的羞耻心,我有。可这些话一字一句都堵在心口,像是一根针扎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扎得她心口生疼。她反驳不了一点。这些年所受的教导和世俗规矩告诉她,萧祁凰方才那番话有多大逆不道,有多惊世骇俗。她是要推翻上千年传承下来的制度?可是内心深处,萧锦鸾无比悲哀地意识到,她只是没有勇气,不是不想赞成萧祁凰的话。多少个日夜,她也曾心生不平。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凭什么女子生来就要低人一等?女人不是生来就想做女人,男人也不是自己努力就能当成男人的。从他们脱离母体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一辈子只能是个男人,或者一辈子只能做个女人。这是上天的安排。可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都是女人生的。他们孕育在女人肚子里,吸食女人的精血成长,却偏偏看不起女人。甚至连女人自己都看不起女人,讨好男人,想生男人,处处依附男人。这不公平!都说女子卑贱,可若是没有女子,天下男人女人早就死绝了!萧锦鸾深深吸了一口气,喉咙里溢出悲凉的笑声,一步一步离开御花园,往前方无人之处走去。御花园入口处,听到两位长公主争执而过来一探究竟的女子们表情各异,有人惊叹于倾凰长公主的勇气,有人惊异她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语,有人不以为然,有人深感敬佩。众人心情复杂,却什么都没说,直到萧祁凰走近一些,她们才恭敬地低头行礼:“参见倾凰长公主。”萧祁凰道:“不必多礼。”她抬眼看着眼前这些美丽明媚的官家贵女们,淡淡一笑:“方才本宫跟康宁长公主的对话,诸位应该都听到了,你们不必往心里去,本宫那是基于自己的身份来说,旁人不一定都适用。”“不过有一点本宫一直坚信。”“男主外女主内,只是夫妻之间相处的模式不同,没有谁生来要低人一等。”“女子成了亲,嫁了人,表面上成了夫家的人,但我们还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谁的物件。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态,女子虽然做不到三夫四侍,但姻缘不幸福,婆母和夫君不尊重,婚后日子让人熬不下去,我们有提出和离的权利。”“本宫以后会专门颁布一条律法,允许女子和离——若是男人不作为,任由家中尊长或者其他亲人欺辱自己的妻子,若夫君有暴力倾向,若他风流好色超出自己可以容忍的限度,若他精于算计,养外室或者宠妾灭妻——只要有正当理由,女子都可以提出和离。”萧祁凰边说便往御花园里走去。女子们跟在她身后,心头泛起惊涛骇浪,却没有一个人说话。萧祁凰也不在意,只道:“你们大多人尚未出阁,都是年轻不解世事的小姑娘,深受多年三从四德的教养,本宫这些话你们听了或许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没关系,本宫不要求你们能立刻理解。”“本宫只是想趁着今天这个机会,给你们留一个退路,不管是谁,日后成了亲,但凡日子过不下去的,觉得求助无门感到绝望的,都可以把本宫这番话拿出来仔细思索,本宫会给你们提供一个最佳解决办法。”她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姑娘们:“人生在世,名声很重要,贞洁也很重要,但这两样永远比不上活着重要。”女子们面面相觑。她们从未听过长公主这般言论,颠覆了她们过往所受的所有教导,她们甚至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只能沉默不语。过往十几年,她们听多了女子要温柔贤惠的言论,不管是世家男子还是她们的爹娘,都要求她们知书达理,心胸宽大,要求她们贤良淑德,温婉谦恭。他们说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态,她们从知事起,就默认了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他们说男尊女卑,她们生来就要接受自己低男人一等的事实。男人好色是常态,他们可以吃花酒,逛花楼,小妾一个一个纳进府,女人却连跟外男说几句话,都会被人冠上不检点的罪名。可今天长公主却说,女人并不低人一等,名声和贞洁都比不上活着重要。 第200章 万事开头难 不得不说,长公主这番话让她们心里生出了一股奇异的感觉。她们第一时间觉得长公主疯了。可转念一想,是因为长公主身份尊贵,如今又握实权在手,自然可以跟男人叫板,将来甚至可以完全凌驾于男人之上,让天下男子都听她使唤。但其他人不可以。她们这些女子上有爹娘管着,成亲之后要听公婆夫君的话,要识大体,要为家族着想,还要顾忌着母族姐妹们的名声。离经叛道几乎就是跟全家族的人作对,哪有那么容易?就算长公主支持,可长公主能支持到每一个人吗?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官宦之家子女成亲,大多是为了联姻,都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好处,家中父母开明的,或许还会问一问她们的意见,大多爹娘只会一手操办子女的姻缘,嫁给谁根本不由她们说了算。说好听点是女儿,说难听点是换取利益的棋子,在那些利益大于女儿的父亲眼中,谁会在乎一个棋子的看法?而且长公主说性命比名声和贞洁重要,可一个女子若是失了贞洁,坏了名声,就算她们自己想活下去,家里其他人也会用最尖酸刻薄的言语逼着她们去死,逼着她们为了维护家族的名声而牺牲自己。家族越显赫清贵,越容不得半点蒙羞。不过也有人的想法不一样。帝王是天下主宰,是天下表率。若长公主以后能登基掌权,至少女子们的地位会跟着提高,她若当真制定出一些律法保护女子,那她们固然没办法反抗父兄,反抗家族,但她们的父兄自己也会有所顾忌。萧祁凰在御花园里跟贵女们逛了一会儿,闲聊春季花卉,聊起中州府救回来的那一百多名女子,在场的气氛渐渐轻松下来,贵女们可以站在那些受害少女的立场,对她们的遭遇感同身受,对长公主救她们于水火的行为感到动容。这一刻,女子们之间没有互相攀比,没有相互敌对,所有人都在认真思索着长公主言行一致的背后,对女子们意味着什么。她们都是名门贵女,大多熟读诗书,有些事情初时觉得震惊难以接受,那是因为闺训太多年形成的压制,可随着一点点思索,心头当真生出了一些破土而出的希望。“万事开头难。”萧祁凰走上凉亭,在栏边坐了下来,“但我相信有志者事竟成,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个慢慢变好的过程,诸位还年轻,可以亲眼见证到这个转好的过程。”近日来顾太傅跟长公主走得有点近。顾太傅孙女顾灵小心翼翼地开口:“长公主想做的这些事,满朝文武会同意吗?”萧祁凰笑道:“本宫把中州府那一百多个无辜受害的少女接到京城来,你看有人反对吗?”顾灵缓缓摇头:“祖父在家里时常称赞长公主仁德宽容,心怀天下,是南诏子民的福气。”“因为本宫做的是一件很正确的事情。”萧祁凰语气闲适,还带着几分狡黠,“并且杏花阁这件事是跟处置昏官一起办的,本宫杀了那么多仗势欺人的恶霸昏官,形成的震慑足以超过他们对少女们的关注。在处置昏官那件事上,本宫手段冷酷无情,谁敢反对,谁就容易被怀疑是同党,他们避之唯恐不及,自然不会过多置喙这件事。”“所以无辜少女被救,昭京议论声很少,他们对于这些女子不敢多加谈论,这样无疑就保护了女子们的名声,让她们不至于被救之后,还要承受流言蜚语的伤害。”顾灵若有所思:“所以如果把一件有利于女子但会引起男子不满的事情,夹在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里面去做,就会被默认接受这件事。”“确实如此。”萧祁凰点头,“比如我想让朝廷举办一次女子科举,朝中大臣肯定会反对,但本宫若是同时搬出一个嘉奖政策,家中女儿能考中入仕的,证明爹娘教导有方,有官职的升一级,母亲可得诰命夫人的封号,你们觉得朝中的反对之声会不会变小一些?”“殿下的意思是,女子也可入朝为官?”林丞相之女林静娴面露诧异之色,“男女同朝为官?”萧祁凰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林静娴表情有些惊异,又有些憧憬:“臣女确实从未想过这一点,以前不敢想,现在觉得……”她看了看其他女子,目光很快回到萧祁凰脸上,迟疑道:“殿下真的觉得女子可以入朝为官吗?”“为什么不可以?”萧祁凰挑眉,“男人能做的事情,女子也可以,而且本宫觉得女子会做得比男人更好。”因为女子接受规矩教条这么多年,就算有了权力,也抛不开那些道德层面的东西,她们不会去逛青楼,不会养小妾,不会有不检点的私生活,不会乱七八糟生一堆孩子,不会宠妻灭妾。当然,女子为官也有一个弊端。她们容易受到父兄的控制,用家族利益辖制,用亲情绑架,用道德约束。所以这条道路并不是一帆风顺的。“长公主殿下。”苏喜宝匆匆走上凉亭,朝萧祁凰躬身行礼,“太后娘娘说宫宴已经开始了,请您带着贵女们去景华宫。”萧祁凰点头:“知道了。”女子们起身跟在萧祁凰,顾灵走出凉亭,忽然有些担忧:“长公主今天说的这些话,若是让朝中大臣知道……”萧祁凰脚步微顿,淡淡一笑:“你回家之后,会主动把这些告诉你的祖父和父亲吗?或者告诉你的兄长?”顾灵沉默片刻,缓缓摇头:“应该不会,可是其他人……”“无妨。”萧祁凰语气平静,并不放在心上。 第201章 求太后娘娘做主! 抵达景华宫才发现皇帝和太后都到了。~1/7/k^a^n¢w·e?n~x,u¨e..~c·o′m/ 景华宫很大,朝中亲王重臣和皇族王妃命妇们按照自己的身份,各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眼望过去,殿内依然坐着很多熟面孔,以及一些生面孔。 康宁长公主萧锦鸾也在,她正对面的位子居然就是她的公爹安国公,安国公身侧自然是安国公夫人。 萧祁凰收回环顾的视线,和贵女们鱼贯进殿,走到最前方,朝太后和皇帝行礼。 “不必多礼了。”太后笑着朝萧祁凰招手,“赶紧过来坐。” 太后之下设了座,是萧祁凰的专属座位。 撇开尊贵的身份不谈,太后这份爱女之心,让多少官家贵女艳羡不己。 长公主离开雍朝三年,回来待遇依旧。 太后娘娘对她连一句苛责都没有。 皇上对这个妹妹也有求必应,甚至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正因为有太后和皇上的庇护,长公主才能在回来之后,避免太多的流言蜚语,甚至那么快掌握实权,处置朝中大臣,成为南诏有史以来第一位摄政长公主。 萧祁凰坐在靠近太后的位子上,拂衣落座。 其他贵女依照身份级别依次落座。 负责操持今日生辰宴的太监总管扬声开口:“摄政长公主殿下二十整岁生辰宴正式开始!恭祝长公主殿下福寿安康,生辰吉乐!” 大臣们和命妇们起身,屈膝施礼:“恭祝长公主殿下福寿安康,生辰吉乐!” “都坐吧。*零¢点?看·书. +首?发`”萧祁凰笑道,“多谢诸位今日前拨冗前来,也多谢母后为儿臣费心操办。” 她端起桌上的酒杯,转身看向太后:“儿臣先敬母后和皇兄。” 众人齐齐举杯,敬太后,敬皇上。 一杯酒饮毕,众人落座。 接下来是献礼环节。 萧祁凰抬手阻止:“今日生辰宴,本宫只为热闹,不管是谁带来的礼物,本宫一律不会收。” 众人诧异。 “皇兄要求大臣们清廉公正,母后也告诫皇族命妇们俭以养德,本宫知晓诸位为送贺礼费了不少心思,其中一些人带来的贺礼格外昂贵,本宫不想增加诸位的负担。” 萧祁凰语气平静,却格外坚定有力:“与此同时,本宫也希望朝中重臣们以后但有过寿、乔迁、大婚等喜事,都能把贺礼的价值降一降,在座的都是君臣同僚,没必要相互攀比,养出奢靡成性的风气。” “可今天是长公主殿下的生辰宴……” “心意不在礼物的贵贱。”萧祁凰不以为意,“虽然南诏国库充裕,但打仗、养兵、赈灾、修河堤,处处都要用钱,钱应该花在刀刃上。o¤齐&盛?÷小~?说a网{?+ ·′免?*费÷3(阅3u读_-?” 林丞相面露欣慰之色:“长公主殿下心怀天下,是百姓之福。” “三妹妹这一番义正言辞,真是说得深入人心。”萧锦鸾笑了笑,“天下的百姓若是听到长公主如此深明大义,一定会大为感动。” 此言一出,太后和皇帝转头看了过来。 对面的安国公夫妇也齐齐朝她看去,还有坐在萧锦鸾下首的安国公之子崔鸣山,脸色都有些阴郁。 崔鸣山甚至预感到了几分不妙,低声提醒:“长公主。” “皇上,太后娘娘。”萧锦鸾忽然站起身,语速略显急促,“三妹妹所言,我深以为然,皇族应该做天下表率,摄政长公主节俭,臣子是不是更不该奢靡成性?” 安国公夫妇脸色骤变:“康宁长公主——” “确实不该。”太后缓缓点头,“康宁,你想说什么?” 萧锦鸾抬手一指崔鸣山:“他上个月在短短半个月之内,纳了两房妾室。”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大变。 崔鸣山脸色一白:“长公主——” “太后娘娘。”萧锦鸾没理会崔鸣山的反应,径自离席,竟首接走到前面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个头,“儿臣知道三皇兄做了不该做的事情,皇上没有杀他,只是将他贬为庶人,己是格外开恩。皇上没有牵连到臣妹,臣妹更是感恩不尽,臣妹在此谢皇上恩典。” 萧锦鸾说着,又重重磕了个头。 然后她首起身,抬眼看着皇帝和太后:“不管三皇兄做了什么,臣妹这个长公主只要一天没有被废,臣妹就还是皇族长公主,崔鸣山年前腊月纳了个贵妾,未曾通知于我。臣妹那时心情不好,懒得理会,他见我隐忍,以为我怕了他,越发变本加厉,竟纵容妾室嚣张到臣妹头上来,在我院子里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年后二月又连续纳了两个妾室,且从未跟我这个当家主母知会过,如此行为根本不把皇族放在眼里,是藐视皇权,求皇上做主,求太后娘娘做主!” 话音落下,景华宫顿时陷入寂静。 安国公夫妇脸色铁青,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今天是摄政长公主的生辰宴! 二十岁的生辰宴! 她竟敢 在这样的场合下,把家里的事情都抖出来,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她是不是不想过日子了? “安国公。”太后目光微抬,朝安国公夫妇坐在的位子看了过来,目光里带着威压,“康宁说得可是事实?” 安国公心头一沉,站起身回答:“回太后娘娘,康宁长公主说的并不完全属实——” “也就是说,崔鸣山纳妾一事是真的,只是过程跟康宁说的有出入?” 安国公夫妇哑口无言。 崔鸣山面色僵硬,一双眼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康宁长公主,眼神阴沉,怒火在肺腑蔓延。 “今天是祁凰的生辰宴,本是高兴的日子。”太后表情冷了下来,“你安国公府真是给我们送了一份特殊的大礼!” “臣知罪!”安国公离席跪下。 安国公夫人和崔鸣山见状,跟着跪下。 太后面沉如水,神色明显不悦:“皇上,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萧晏宸冷道:“安国公府教子无方,不敬长公主,藐视皇权,按律当杖五十。今天是祁凰的生辰宴,朕念着安国公曾经为南诏立下汗马功劳,廷杖就免了,但崔鸣山毫无尊卑之别,尚了公主还要纳妾,着剥去国公一爵继承资格,三日之内,搬进康宁长公主府做驸马。” 崔鸣山脸色刷白,不敢置信地抬头:“皇上!” 萧晏宸眉眼沉冷:“你还有话要说?” 崔鸣山攥紧双手,咬紧后槽牙,盯着跪在前面的康宁长公主,一颗心缓缓坠入冰窖。 “安国公,回去好好教养子女。”太后冷冷说道,“你于社稷有功,朝廷不曾亏待你,可若是家风不正,这点功劳经不起子女败坏!” 安国公浑身僵硬,恭敬地叩首:“臣遵旨。谢皇上、太后娘娘隆恩。” 第202章 出一口恶气 萧锦鸾似乎也没想到,皇上会如此轻易就夺了崔鸣山继承爵位的权利,她抬头朝主位上的皇帝看去,想知道他有没有因为自己突然闹这么一出而不悦。 毕竟今天是萧祁凰的生辰宴,本该热热闹闹的,她却败坏了众人的兴致。 皇帝下旨夺了崔鸣山继承权,是因为他藐视皇权,那他对自己这个扫兴的妹妹会不会不耐? 萧锦鸾目光落在皇帝脸上,没看出对方的不耐,她看向太后,太后也没有因为她的扫兴而面露厌恶,甚至就连刚刚跟她起过争执的萧祁凰,也只是执着酒盏,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对上萧锦鸾的目光,萧祁凰微微挑眉,却什么也没说。 萧锦鸾垂下眸子,心里想着,她今天这么一闹,跟崔鸣山算是彻底撕破了脸,就算她回到长公主府住,让崔鸣山跟去做驸马,她的日子就好过了吗? 不。 崔鸣山心里不定怎么恨她呢。 他们就算还能在一起,以后的日子必定也会充满着硝烟。 萧锦鸾想借此机会提出跟他和离。 这个念头闪过,萧锦鸾激动得双手都有点发抖,心脏咚咚咚直跳,可她很快冷静下来。 不行,她一个无权无势的长公主,就算和离了又怎么样?日子也不会比以前好过多少,反而是崔鸣山,若跟她和离,反而还能名正言顺再娶一个正妻。 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萧锦鸾俯身谢恩,又告了个罪,然后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再去看安国公一家三口。 她在思索着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虽然静王失势,她这个长公主难免会受到一些影响,但只要皇上和太后不为难她,对她的影响其实不是很大,她每个月照样可以拿到俸禄。 她嫁给崔鸣山时,嫁妆挺丰厚,这些年虽然用了一些,但剩下的嫁妆足够她安稳地度过余生。 她有个女儿已经三岁,她只要把女儿照顾好,以后不会再有其他孩子,她也就不必去在乎国公府的爵位还能不能继承下去。 就算自己省吃俭用一些,她的嫁妆和俸禄也足以支撑女儿一生衣食无忧。 所以崔鸣山,就当他是空气吧。 安国公夫妇和崔鸣山行礼,回到自己座位上去,面色僵硬。 殿上的气氛也因为这一出而略显凝滞。 总管太监很快扬声道:“奏乐!上歌舞!” 悠扬乐声响起,身姿妙曼的舞姬们鱼贯而入,很快在殿中央舞起优美的身姿,驱散了僵滞和沉凝。 萧锦鸾端起酒盏,目光微抬,正好对上对面安国公夫人那双阴沉的眸子,她微微一笑,隔着舞姬们折腰甩袖的动作,朝她举杯示意,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安国公夫人脸色一沉,死死攥紧酒盏。 但萧锦鸾已经不在乎了。 她忽然意识到,女子确实该自己立起来,若没有反抗的勇气,就只能把委屈和苦果往肚子里咽。 勇于反抗,勇于为自己争取,说不定就迎来了希望呢。 她给自己倒了杯酒,转头看向坐在太后身侧的萧祁凰,不管她能不能看到,用同样的动作朝她遥遥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这个插曲很快过去。 宫宴整体来说是热闹而愉快的,但席间大臣们皆若有所思。 他们已经可以确定皇上是要传位给长公主的,而长公主的处事风格跟当今皇上有所相似,又有所不同。 都说帝心难测,而女人心更如海底针。 一旦长公主登基,他们只怕越发难以揣测上位者的心思了。 生辰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席散之后,大臣们还要回衙门上差,有一部分重臣被皇上叫去了勤政殿议事,皇族命妇们朝太后行礼告退,一一离开。 萧锦鸾落在最后,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走到太后面前,朝太后请罪:“儿臣并非故意选在今日破坏三妹的生辰宴,实在是平日里被崔家欺负得太狠,儿臣一己之力反抗不了,他们还总是提起静王,说静王失势之后,儿臣这个长公主就是个摆设,上个月崔鸣山为了羞辱儿臣,一连纳了两个妾室进门,儿臣忍无可忍,这才……” 她转头看向萧祁凰:“若三妹妹生我的气,我……我愿意自扇十个耳光。” 萧祁凰淡淡一笑:“不管二姐说这番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我都很高兴。” “高兴?” 萧祁凰点头:“高兴你能把这件事说出来,高兴你愿意请太后和皇上为你做主,而不是懦弱地一直忍下去,任由旁人把皇族尊严踩在脚底。” 萧锦鸾没说话。 “朝廷律法规定,谋逆者最高可诛九族,可皇上和我,甚至连母后都算是静王的九族,所以这条律令在他身上显然不适用。”萧祁凰声音淡淡,“不牵连旁人,自然也牵连不到你的身上,只要你自己不做不该做的事情,就不会获罪,那么你就还是皇族长公主。崔鸣山从第一次践踏你的尊严开始,他就是以下犯上,藐视皇权。” 萧锦鸾明白她的意思。 萧祁凰是在告诉她,就算今天跟崔家撕破脸,她还是长公主,崔鸣山以后对她恭敬顺从还好,若是继续大不敬,皇上依旧不会坐视不理。 萧锦鸾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滋味。 她以为太后和萧祁凰现在该厌恶她的,看到她被欺负,她们应该幸灾乐祸才是。 或许是她小人之心吧。 但这个结果无疑是让她满意的。 萧锦鸾感恩戴德地告退离开。 回到安国公府,毫无意外就是面对安国公夫人的质问和指责,说她不顾大局,为了发泄私恨不择手段,崔夫人还质问他,崔鸣山没了爵位继承权对她有什么好处? “好处当然就是他得到了惩罚,而我出了一口恶气。”萧锦鸾冷冷一笑,“你们母子二人联手羞辱本宫时,就该想到这一天!” 听到这句话的崔鸣山,脸色铁青,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 萧锦鸾抬起下巴,好整以暇地冷笑:“你打我一下试试。” 第203章 一日夫妻百日恩?笑话 崔鸣山抬起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他攥紧手,冷冷盯着萧锦鸾:“静王已经被贬为庶人,你真以为太后会庇护你?就算你搬去长公主府,以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你说得对。”萧锦鸾嘲讽一笑,“不过那又如何?至少我搬出去之后,不用再每天看你们这些恶心人的嘴脸,不必面对那个贱人的挑衅!长公主府是我自己的地盘,本宫才是一府之主,凡事都有本宫说了算!”崔鸣山铁青着脸,看着萧锦鸾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仇人。可不是仇人吗?不管曾经相敬如宾,还是恩爱不疑,只要一朝撕破脸,同床共枕的夫妻就跟仇人一般无异。曾经最亲近的人翻了脸,就是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的人。从崔鸣山纳第一个妾室入府开始,他们的关系就注定要反目成仇。萧锦鸾转头,吩咐自己的婢女去收拾东西,叮嘱她们清点好库中嫁妆:“本宫的嫁妆一文都不能少,全部搬去长公主府,若有敢阻拦者,明天我就进宫请太后做主,看看抗旨之罪该如何处置。”安国公夫人攥着帕子,脸色青白交错。她没想到以前隐忍的萧锦鸾,竟真的要跟他们撕破脸。她心头不满至极,却只能压下脾气:“长公主,你跟鸣山是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一日夫妻百日恩?”萧锦鸾噗嗤一笑,笑容讽刺得很,“夫人这话说得真好笑,你安国公府帮着自己儿子纳妾的时候,可没想到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连冒犯皇族都敢,眼下就别说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了。”安国公夫人表情一僵。崔家在昭京权贵之家曾是最显赫的存在,除了皇族之外,就只有凤国舅府和安国公府爵位最高。虽然新帝登基之后,安国公府大不如以前,且静王失势导致安国公府跟着沉寂了不少,但一日有长公主在,他们不但是国公府,还是皇亲国戚。不管受不受重用,只要鸣山能顺利把爵位继承下去,他们至少还可以富贵两代。可今天萧锦鸾这么一闹,国公府直接成了笑柄,袭爵更是无望。今天参加生辰宴的官员和命妇都知道,皇帝剥去了鸣山继承爵位的资格,这意味着国公一爵要么被庶子继承——这对安国公夫人来说,无疑是有人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要么直接无人继承。可若是无人继承,崔家很快就会退出昭京权贵之列,除非下一代有人能在战场上立功,或者科举入仕。否则就是走向没落的结局。安国公绝不会同意,他的决定一定是从庶子中选一个袭爵。而这个结果就是嫡子永远被庶子压一头。想到这里,安国公夫人对萧锦鸾越发怨恨,可此时她却不得不压下后悔和不安,强迫自己堆出一脸的笑意,跟在萧锦鸾身侧说道:“鸣山纳妾一事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好,长公主殿下,我……我给你赔罪行不行?我们是一家人,就算看在瑶儿的份上,你能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再给他一个机会?”萧锦鸾偏头看着她,见她点头,忽然一笑,“好啊。”安国公夫人一喜:“真的?”“反正皇上已经下旨让我搬回长公主府,我总不能抗旨,崔鸣山是本宫的驸马,同样无法更改,那么以后本宫会看他的表现。”萧锦鸾说着,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脸色阴沉的崔鸣山,“如果他表现得让本宫满意,本宫还会承认他是本宫的丈夫,否则……”她丢下一个意味不明的冷哼,转身离开。安国公夫人一愣,没想到她还是要搬去长公主府,气得攥紧了帕子,恨不得派几个人把她困在内院,让她一步也不得离开。“鸣山。”她不得不看向儿子,脸色僵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崔鸣山脸色阴郁:“还能怎么办?皇上都下了旨。”他们总不能抗旨吧?安国公夫人面露难色:“那乔氏怎么办?她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乔氏是崔鸣山年前纳的妾室,眼下刚刚有孕两个月。崔鸣山望着萧锦鸾离开的方向,眉眼笼了层阴霾:“只能母亲多照顾了。”萧锦鸾并不想理会母子二人的情绪,回到院子里就开始收拾东西,决定下午先搬一些去长公主府,明天再多安排一些人,把东西都搬过去。等全部搬完之后,或许她应该搞一个乔迁宴热闹热闹,让昭京权贵都知道她不再是崔家儿媳,而是一国长公主。崔鸣山只是她的驸马,不是她的天。这是主权的宣示。不过,萧锦鸾转念又想,办乔迁宴要花费不少银子,她不像萧祁凰那样有太后和皇上时不时的补贴,该省还是要省。所以,乔迁宴就算了吧。搬家用了两天时间,两天后她给萧祁凰递了帖子,于三月十二专程登门,对这个让她既讨厌又不得不感激的萧祁凰表示谢意。“是你的一番话,让我意识到自己不该继续隐忍。”她坐在栖凰院内厅的椅子上,面上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我以为皇兄倒了,我失去了靠山,只能委曲求全才能把日子过好,可委曲求全的结果就是一忍再忍,忍到自己自尊全无,而对方则是变本加厉,觉得我好欺负。”萧祁凰问道:“搬家一事没有遇到阻挠?”“没有。”萧锦鸾摇头,“我那位婆母只有崔鸣山一个儿子,此次被剥去了继承爵位的资格,这两天只怕不知多煎熬呢。”煎熬的不仅仅是儿子没有继承爵位的资格,更有该不该让庶子继承的为难。嫡子被庶子压一头的结果,谁家正妻都无法忍受吧?她不是热衷于给儿子纳妾吗?正好也让她尝尝这种滋味。萧祁凰正要说话,掌事嬷嬷忽然跨进门槛,屈膝禀报:“殿下,前院管家传话过来说,沈公子护送小姑娘们已经抵达皇城。”萧祁凰转头吩咐:“明月,你去跟沈公子接应,把这些女孩子先安置下来,本宫晚点过去看她们。”“是。” 第204章 你是一个奇怪的人 萧锦鸾捏紧了茶盏,突然如坐针毡。待掌事嬷嬷离开,她才问道:“中州来的小姑娘?”萧祁凰点头。萧锦鸾垂眸,说不出此时心情如何。这些小姑娘曾经都是受害者,而幕后主使是她的亲皇兄。其实早在出事当初,她是想进宫为皇兄求情的,她觉得有人陷害皇兄,满朝文武哪个不知道静王宽厚温和,是个谦谦君子?他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事情?萧祁凰刚从雍国回来,为了在朝中站稳脚跟,或者说为了震慑那些对她有不满的大臣,她故意针对静王,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冠在他头上——事实一定是这样。可崔家不许她插手。安国公说静王结党营私,意图谋逆,最重要的是利用未及笄小姑娘私设青楼,控制朝中官员……桩桩件件都是死罪,安国公府不想受静王牵连,所以不许她插手这件事。萧锦鸾被困在安国公府,连出门都受限制。那些天里她恨极了萧祁凰,日夜期盼着朝中有忠心不怕死的大臣出来弹劾她,甚至以死抗议,这样闹大了,连皇上和太后都会受到影响。到时就算他们如何疼爱萧祁凰,也不可能再继续纵容她。可她等来等去,等到户部尚书被抄了家,抄出那么多银子,贪污的金额让人触目惊心,等到静王被关进龙卫阁,被治了罪。崔鸣山毫无顾忌地纳了第一房妾室,再也不把她这个长公主放在眼里。等到萧祁凰亲自去中州府杀恶霸昏官,拯救那么多无辜少女。直到静王被贬为庶人,幽禁王府终身。等到过完年崔鸣山又纳两名妾室。确定静王一事没有牵连到安国公府,萧锦鸾才得以恢复一点自由。可她的地位大不如从前了。萧祁凰生辰宴之前,萧锦鸾心里真是恨极了她的,所以进宫那日她才忍不住跟她针锋相对,可她很快发现,她的冷嘲热讽在萧祁凰眼里毫无影响,她连被冒犯的情绪都没有,反而说出了那样一番离经叛道的话。她说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她也可以。她说生来是女子是上天的安排,但她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则由她自己决定。萧锦鸾以前从来没有过这些想法,她初时听着只觉得不可思议,荒谬绝伦,萧祁凰她怎么能有那样可怕的想法?可这些可怕竟在她心里渐渐生了根,发了芽,有种种子破土而出的挣脱感,她突然也想豁出去一回。大不了就是一个死。除了女儿,她已经没什么可牵挂的了,就算死了又如何?所以突然间就有了股反抗的勇气——不仅仅是反抗安国公一家的欺压,更是无形中反抗了某种约定程度的隐忍和妥协。而反抗并没有给她带来糟糕的后果,反而让她很爽。所以她对萧祁凰不由自主就少了几分怨恨,而多了一些复杂的情绪。一盏茶喝完,她问道:“静王真的对这些小姑娘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我跟静王无冤无仇,没必要冤枉他。”萧祁凰斜倚着锦榻,“发现这些事情是巧合,源于本宫经过云城时的经历,如果不是从韩锦程口中问出这些,本宫也不会想到表面温文儒雅、不争不抢的静王,竟在暗中做了这么多丧良心的事情。”她看向萧锦鸾:“东安王是你外祖父,他有个文武双全的孙女叫杨璃月,也在中州府杏花楼被救了出来,过完年,本宫已经让她上战场去了。”萧锦鸾皱眉:“她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应该是东安王府内部争权夺利所致。”“你会铲除东安王府吗?”萧祁凰摇头:“不会。但东安王府的大权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人掌控,而不会交给那些权欲熏心的人。”“杨璃月是你想扶持的人?”萧祁凰点头。萧锦鸾沉默片刻:“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萧祁凰不置可否。“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可怕的想法?”“可怕?”萧祁凰挑眉,“哪里可怕?”“你所做的一切都很可怕,很容易引起天下男人的反对。”萧锦鸾道,“若是朝中大臣联合起来弹劾——”萧祁凰道:“他们又不是没弹劾过。”萧锦鸾:“……”“我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有后盾。”萧祁凰笑了笑,“否则凭我一己之力,不可能撼动千百年传承下来的规则。”当然就算有后盾,她也不可能完全撼动那些规则和制定,只能说慢慢改善一些情况,提高一下女子们的地位罢了。萧锦鸾嗯了一声。不管怎么说,想要改变既定的规矩,就注定要跟成千上万人作对,而且这些人都是身处权力中心的既得利益者。萧祁凰有这样的勇气和魄力,值得天下所有女子敬服。萧锦鸾坐了半个时辰,起身告辞。萧祁凰送她到前院。一个黑衣侍卫跨进大门,恭敬呈上一份情报:“殿下,这是东襄太子命人送来的信。”萧锦鸾脚下微顿,不由转头看向萧祁凰:“你跟东襄太子关系很好?”“还不错吧。”萧祁凰展开信看了看,随即淡笑,“他平安回到了东襄,并且邀请我夏季之后去参加他的大婚。”萧锦鸾没说话。她突然开始羡慕起了萧祁凰。不是因为她有太后和皇帝庇护,而是她文武双全,擅骑射,不受女子规矩的束缚,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哪怕被男人辜负,也可以说放手就放手,不用顾忌名声和贞洁对女子的伤害。其他女子就算如何强大,也很难做到这一点吧。萧锦鸾很快坐上自己的马车离开。萧祁凰转身回府,看着信上姬兰羽写的文字,很长的一封信,用幽默又嘲讽的语气写明了他回去之后,他那些皇兄弟们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和不甘,以及他跟大将军决定联姻之后,那些兄弟们破防的反应。他在信上说,连他的父亲都诧异于他愿意联姻,一次次试探他真实的态度,还好奇他为何突然间态度大变。在信的末尾,姬兰羽请她务必亲自抵达东襄,见证他这个一国储君隆重的大婚,顺便跟故人叙叙旧。故人?萧祁凰想了想。应该是大雍武王。一个即将灭了国的亡国亲王。 第205章 还要再等一等 沈曜川安置好那些女孩子之后,就进宫见了皇帝,时至傍晚,进宫之后正好赶上陪皇上一起用膳,当晚他没有离开,留在宫里跟皇上促膝长谈了一夜。 翌日早,皇帝宣布免朝一天。 沈曜川出宫抵达长公主府,跟萧祁凰禀报了这一路行来的情况:“天气虽然暖和一些,但早晚寒凉,有些体质不好的姑娘中途染了风寒,好在属下随行带了个医术不错的大夫,在就近的城中医馆买了些药,倒也没耽误什么行程。” 他说着,语气略微迟疑:“只是这些小姑娘之中,有不少的一部分刚进杏花阁时就被灌了药——” “我知道。”萧祁凰打断他的话,“有些女子被灌了药,以后不能再有孕。” 杏花阁的手段本就无情。 为了防止有孕的情况发生,第一批被送进杏花阁的小姑娘,但凡来了月信的,几乎无一幸免,都被灌了药。 沈曜川从袖子里抽出一份名单:“这是不能有孕的女子名单。” 萧祁凰接过名单,转头递给明月:“先收起来吧。” 她沉吟片刻:“先给她们请个性子温和一些的老师,教她们识字,一年的时间应该能给她们打一个不错的基础,之后从中挑出算术比较好的,安排到沈家铺子里做些管账的活;耐性好对学医有兴趣的,就安排在医馆做学徒;若是想习武的,可以专门安排一个习武师父授课。” 沈曜川点头:“属下明白殿下的意思,就是先学文识字,在别院里安顿下来,以后安排一些擅长的事情让她们去做,日子充实下来了,就顾不得想以前那些痛苦的经历了。” 这些女孩子之中不乏从小读过书的,基础好一些的还可以帮助其他人。 人多热闹,安全感足。 事情安排妥当之后,萧祁凰又考虑到别院外面的安全问题,打算做一些安排。 沉吟须臾之后,她很快想到了一个人——京畿卫副指挥使凤锦衣。 她命人给凤锦衣递了口谕,翌日一早在长公主府见了他。 凤锦衣二十八岁,凤国舅长子,萧祁凰的表兄,长得一表人才,十年前也是个鲜衣怒马少年郎,马上一回眸,能让多少昭京官家小姐脸红心跳。 而今二十八岁的他沉稳内敛,气质端肃,军容严谨,跟十年前的少年几乎判若两人。 萧祁凰回到昭京之后,跟凤锦衣见过几次面,但大多是偶遇时颔首打个招呼,正式的见面这还是第一次。 见面之后,她把女孩子们所在的宅子位置告诉他,并开门见山:“虽然京城治安不错,但她们年纪都小,容貌又生出不错,周边需要加强巡逻,以防被一些不安好心的人盯上。” 凤锦衣点头:“这个臣会安排下去。白天二十人,晚上二十人,应该足够了。” 五人一组,二十人分成四个组,只负责在宅子周边巡逻,一般宵小恶霸就不敢靠近了。 萧祁凰嗯了一声:“确实足够。” 正事说完,她看向凤锦衣:“嘉月这段时间还好吗?” “挺好的。”凤锦衣点头,“最近有好几家托人上门说亲,母亲正在给她相看。” 虽然上次因为穆流枫弄得不太愉快,但国舅府如今算是真正的如日中天,就算太后以后不在了,不管是皇帝还是长公主,都能保证凤家富贵。 凤嘉月被人算计落水的那点名声,其实根本不算什么,风头过去,上门说亲的依然不在少数。 “尽量还是要选一个人品和脾气过关的。”萧祁凰温声道,“只要有能力,人品好,以后不用担心前途。可若选家世好但人品不怎么样的,就算暂时对嘉月好,也不能保证一辈子对她好。” 凤锦衣点头:“长公主请放心,臣会跟母亲转达您的意思。” 萧祁凰点了点头:“没什么别的事了,表兄忙去吧。” “臣告退。” 萧祁凰坐在凉亭里,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看向明月,语气有些遗憾:“可惜表兄成亲了,不然这样的家世、容貌和气度兼备的男子,许给你正合适。” 明月错愕,随即失笑:“奴婢不是说好了要一辈子伺候殿下吗?成亲这件事,奴婢早就不去想了。” 国舅府长子确实优秀。 但京城优秀的男子也不止他一个。 她若是真想成亲,以她眼下长公主跟前红人这个身份,想找一个如意郎君成亲并无难度,何况荣阳侯府虽然烂事一堆,但若论出身,她好歹也是侯府嫡长女,找个门当户对的不难。 她单纯就是不想成亲。 再好的男人都不能保证以后不变心,与其贪恋年轻时的这点浓情蜜意,以至于将来要承受那么多失望和痛苦,不如直接断绝一切情爱,专注于成为将来的御前大红人。 男子入仕,最高追求是成为封侯拜相,做权倾朝野的权臣。 她就立志成为将来女皇陛下身边的第一女官。 万一以后管不住自己的野心欲望犯了错,要被处死,她没有孩子,也不担心牵连九族子嗣什么的。 明月觉得自己想得可开了,而且特别有远见。 萧祁凰对此只是淡然一笑,不勉强她。 从三月底开始,雍国的战报就一封接着一封送到昭京来。 萧祁凰进了宫,把战报全部递给萧晏宸:“以雍国目前的实力和祁渊的战斗力,雍国最多能坚持到四月。” 萧晏宸沉默翻看着战报:“等祁渊从雍国回来,朕就可以退位了。” “大概还要再等一等。”萧祁凰回答,“我要去东襄一趟。” 萧晏宸皱眉,抬头看着她:“去东襄干什么?” “姬兰羽大婚,邀请我过去见证他的幸福。” 萧晏宸说道:“朕可以代替你去。正好沈家产业有意往东襄发展,朕——” “皇兄。”萧祁凰不疾不徐地一笑,“姬兰羽想见的人是我。” 萧晏宸:“……” “等我从东襄回来吧。”萧祁凰折中说道,“皇兄可以提前定下一个日子,我保证从东襄回来之后,再也不找任何借口拖延。” 第206章 攻城,国破 东安王拨给杨璃月的两万兵马都是精锐。 虽杨璃月年纪小,没有作战经验,但一来雍朝早已成了一盘散沙,二来她愿意听从祁渊调派,两万精兵和祁渊的三千铁骑兵分两路,进入雍国境内之后,一路长驱直入,只用了四十五天就打到了雍朝皇城外。 云宝成派出去的四万兵马被祁渊打得落花流水,死伤惨重,云宝成带着剩下的四万人守在皇城里,连同皇帝和文武百官——事实上,云宝成攻进皇城时,兵马同样损失惨重。 得知南诏精兵逼近时,他就命人通知皇帝这个消息,意在暂时放下干戈,联手御敌,但皇帝被困皇城,消息不灵通,显然并不相信他,只令禁军倾巢而出,阻止云宝成进城。 京畿卫得到消息,从皇城外急赶而来,包围云家兵马,以至于云宝成强行攻城之后,自己方兵马死伤约有三分之一。 待到云宝成顺利进城,并控制了皇帝和百官,他从边关带来的十万兵马,竟然只剩下了三万。 而雍国的危机才真正来临。 三月底黑甲骑攻进皇城。 彼时云宝成正在宫里跟皇帝谈判。 文武百官愤怒地劝他放下武器投降,别做谋逆造反之事,否则必将遗臭万年。 云宝成威逼皇帝释放云家老少。 宫中情势一片混乱。 直到祁渊带着云骁然和裴子琰抵达皇城,以“帮助雍国平叛”为由,强行攻城,并利用裴子琰太子身份,让皇城残余禁军投鼠忌器。 而云骁然的存在则让残余云家军跟着束手束脚,谁也不敢第一个射杀云骁然,以至于城中本就脆弱不堪的防守越发散乱。 南诏军队仅用一天之内就攻进了皇城。 杨家军从后面赶上,奉命驻扎在城门外,祁渊带着三千精锐进城,一路上尸横遍野,血腥味浓重。 百姓家家户户房门紧闭,沿街的商铺外横躺着不知多少尸首。 除了交战的兵马,街道上看不见其他人。 “我家将军是为了平叛而来,主动放下兵器者,可饶其性命!”跟在祁渊身后的俞砚高声喊道,声若雷霆,,“祁将军有令,主动放下兵器者,可饶其全家不死!” 哐当哐当。 被逼着一步步后退的守城士兵们,一个个放下了手里的兵器,纷纷退至两旁跪下投降。 黑甲骑押着裴子琰和云骁然,如疾风般往皇宫疾驰而去。 雍国军队不管是皇城禁军还是云家军,此时都已士气全无,祁渊派五百人率先闯宫:“务必保护雍国皇帝和大臣们安危,若有人对他们不利,格杀勿论!” “是!” 宫中崇政殿里,皇帝和百官个个脸色惨白。“云将军。”皇帝咬着牙,龙颜大怒,“朕早就说过云骁然无恙,朕根本就没有杀他!朕让你回到边关抵御外敌,你胆敢率兵攻回皇城,这都是造成的结果!你是雍国的罪人!再多的鲜血都无法洗清你的罪孽!” 云宝成紧紧攥着腰间长剑,声音冰冷:“若不是皇上不分青红皂白,听信南诏挑唆,随意关押臣的家眷,臣怎么会反?你才是个是非不分、忠奸不明的昏君!” “放肆!”皇帝震怒地指着他,“你放肆!” “虽有南诏挑拨,可云家贪污军饷是事实,难道因为云将军护国有功,皇上就应该睁一只眼闭一眼吗?别忘了雍国国库空虚,这些年云家的粮草都是南诏支持的!国家如此困难的时候,云大将军父子还敢贪污军饷,皇上没有立刻诛你们九族,已是皇恩浩荡,云将军别不知感恩!” “放屁!这一切都是太子造的孽,跟本将军何干?若不是太子忘恩负义,薄情寡义,南诏就不会派使臣过来,云家也不会被下狱,本将军就不会造反!” 眼看着国破家亡在即,殿上大臣都失去了理智,纷纷指责起来。 更有甚至,直接指着皇帝的鼻子道:“若不是皇上擅自给太子指婚,非要把云雪瑶赐婚给太子,让那位南诏长公主做妾,雍国怎么会有今天的劫难?” “当年太子几乎没了命,是南诏长公主衣不解带给太子治病,就算对方真的只是一个医女,但凡皇上和皇后娘娘有丝毫感恩之心,都不该把人家贬为妾室!” “就是,若没有太子这桩事,雍国根本不会这场劫难!” “太子朝中没有根基,乖乖做个亲王有什么不好?他卧床那么多年,本就是上天没打算让他做太子,皇上非要逆天而行!” 死亡和绝望让所有人失去了理智。 他们再也不是平日高呼万岁的忠心大臣,而是陷入困境的一只只猛兽,张开血盆大口,口不择言地指责着皇帝的昏庸无能,指责着皇族的忘恩负义。 曾经庄重威严的议事大殿,转瞬成了菜市场一般的审判衙门,人人义愤填膺,把罪名一股脑儿冠到亡国之君的头上。 皇帝脸色煞白,颤抖地指着他们:“放肆!你……你们都放肆……” “皇上!不好了!不好了!南诏铁骑打进来了!”一个太监跌跌撞撞进来,吓得面无血色,声音发抖,“他们打进来了!” 皇帝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看向云宝成:“云将军,你……你即刻带人去御敌啊,要是能把南诏兵马赶出去,朕……朕封你为侯……” 云宝成冷道:“臣的兵马死的死,伤的伤,早已所剩无几,眼下全部守在东西南北四门处,臣早已无兵可调。” “云将军,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候!”皇帝大怒,“朕可以封你为国公——” “皇帝陛下打算封谁为国公?”一个熟悉而冷峻的声音忽然响起,像是时间突然回到了腊月寒冬,一股寒气席卷进大殿,让在场之人齐齐一惊。 众人转头看去。 一袭黑甲玄色披风的祁渊由远及近而来,身后跟着乌压压的黑甲精锐,押着云骁然和裴子琰进来。 甫一跨进殿门,黑甲骑就迅速控制了在场的所有人。 皇帝被人从龙椅上押下来,押到了祁渊面前。 “祁……祁祁祁将军……”皇帝声音颤抖,“朕……朕已经把边关三座城池给你们了,你……你你……” 祁渊皱眉,声音漠然:“本将军奉长公主殿下之令,千里迢迢赶来雍国,为皇帝陛下清除叛党,皇帝陛下不应该感谢本将军吗?” 第207章 昏君该被凌迟处死 云骁然在身后怒道:“既然是为了替雍国平叛,那祁将军现在是不是可以带着你的兵马退出雍国?我们雍国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 人高马大的俞砚冷笑:“事实证明,你们这群废物根本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反而会把所有事情搞得一团糟。” 云骁然咬牙:“那也是我们自己的事儿!南诏野心勃勃——” 皇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激动道:“祁将军,你们之前长公主亲口答应,一年之内不会我们雍国动兵,你们长公主承诺的事,你们自己都忘了吗?” “当然没忘。”夜凌风走过来,慢悠悠提醒他,“但是皇帝陛下似乎记性不太好,你们雍国欠我们的一千万两白银,原本说好半年之内归还,可大半年过去了,我们连一两银子都没见到,这能怪我们吗?” 祁渊抬手一挥:“全部拿下。” “祁将军!祁将军!”皇帝陛下挣扎着,嘶吼的声音充满不安,“朕知道朕对不起南诏长公主,朕愿意让太子入赘南诏,不管是做正夫还是妾室,朕都愿意,祁将军——” “皇帝陛下真是爱说笑。”夜凌风踱步到他面前,鄙夷一笑,“你们太子殿下还是什么香饽饽吗?长公主殿下和祁将军才是天生一对,裴子琰只是个过了气的下堂夫,给长公主提鞋都不配。” 祁渊抿唇,面无表情。 黑甲军把以皇帝为首的皇族宗师和满朝文武都制住。 大殿外忽然响起了女子恐惧的啼哭声。 皇帝抬头看去,皇后、嫔妃以及几位公主都被带了过来。 “父皇!父皇救我!” “皇上!皇上救救臣妾啊!” “都喊什么喊?”一个眉目刚烈的女子怒声厉斥,“皇帝和太子昏庸无能,父子联手葬送了雍朝江山,他们就是雍国最大的罪人!你们求他有什么用?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能救得了谁?” 皇帝恼羞成怒:“丽妃,你放肆——” 啪! 丽妃挣脱钳制,疾步上前,毫无预警地给了他狠狠的一个耳光。 耳光声清脆响起。 大殿上骤然一静。 皇后和嫔妃公主都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年约四十的丽妃冷着脸:“皇上是九五之尊,臣妾以前就算心有不满,也不敢对你如何,可臣妾心里对皇上当真是恨之入骨!” 皇帝一怔:“你……你恨朕?” “对!臣妾恨你。”丽妃冷冷说道,“不是深仇大恨的恨,若论私仇,臣妾对你没什么可恨的,就算你当年伪造圣旨抢来皇位,把真正的帝王继承人置于死地,就算你把一个个本不愿进宫的女子全部纳进后宫,却不愿意善待她们,臣妾都不会恨你。” “可你昏庸无能,登基这么多年,把好好的一个国家折腾成了什么样子?”丽妃咬牙切齿:“西翎为什么连年跟雍国征战?这都是皇上一手主导的结果!国库连年空虚,银子都被你这个昏君连同那些贪官榨干了,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你这个昏君,就应该被凌迟处死!” 祁渊转头瞥她一眼,沉默不发一语,任由丽妃对皇帝声声质问控诉。 夜凌风和俞砚则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武王。 他们知道丽妃是武王的母亲。 母子二人脾气上倒是有点像,也是雍国皇族唯二还有的一点骨气。 “武王被困在东襄。”祁渊忽然开口,“若丽妃娘娘愿意把你所知道的皇帝的罪行,以及朝中贪官污吏的罪行一五一十写清楚,本将军可以做主饶武王一条命。” 丽妃愤怒到极点的情绪被祁渊一句话浇灭,仿佛经过对方提醒之后,她才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儿子流落他乡。 表情僵了片刻,她看向祁渊,眼神里带着几分狐疑:“祁将军既然已经率兵攻下了皇城,雍国如今早已在你的控制之内,你想杀谁就杀谁,又何必多此一举,罗列出皇帝和贪官的罪名?” 祁渊淡道:“雍国只是换了个主子,但以前的百姓还在,各城依旧需要父母官治理,短时间之内,本将军没办法选出足够多的官员,所以雍国以前能用的官员,本将军打算继续留用。” 丽妃迟疑:“若大臣不愿意呢?” “不勉强。”祁渊语气淡漠,似乎不以为意,“愿意继续为百姓做事就活着,不愿意就跟皇帝一起死,本将军不喜欢强迫别人。” 话音刚落,那些已经成为阶下囚的大臣们,顿时你一言我一语,急切地表起忠心:“祁将军,我愿意!我愿意为百姓做事,我……我上有老下有小,求祁将军给我一个机会!” “祁将军,我……我愿意,我愿意啊!” “愿为祁将军效劳!愿为南诏长公主殿下效劳!” “住口!你们都给朕住口!”皇帝气得脸色铁青,暴怒着喊道,“你们这群逆臣,叛徒!毫无骨气的小人!你们是雍国的官员,就算跟南诏表了忠心,南昭也不会放过你们!一群贪生怕死的东西,孬种!” 俞砚皱眉:“如果皇帝陛下跪下愿意跪下磕头,祁将军说不定会放你一条生路。” 皇帝气势一弱:“你……” “骗你的。”俞砚哈哈一笑,“杀不杀你,又不是我说了算。我只是想试探试探皇帝陛下,看看您这个一国之君有没有骨气罢了。” 顿了顿,他有些遗憾地摇头:“看来并没有。” 寻常这个时候,殿下的黑甲骑们应该是跟着哄堂大笑,给俞将军捧捧场,顺便奚落阶下囚一番的。 奈何黑甲军军纪太严,愣是没有一个人笑。 殿上的气氛就显得有些凝滞。 皇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第208章 回来了? 祁渊没再耽搁时间,命人把皇帝和百官都下入天牢,并下令天牢重地和刑部大牢全部换上杨家军看守。 即日起皇城易主,雍朝宣布灭国。 雍国所有疆土归南诏所有。 祁渊命将士们收拾善后,所有人分为三波,白天夜里一起行动,用了三天时间把尸体该处理的都处理妥当,并在城中贴出告示,不许士兵骚扰欺压百姓,不许强抢民女,不许劫掠财物,城中商铺可正常开门营业。 即日起雍朝皇城改为雍城,南诏会把雍城百姓视为南诏百姓,一视同仁,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不过祁渊并不阻止将士们去青楼。 只是当俞砚提出把雍国嫔妃和公主都打入勾栏时,却被祁渊回绝。 他道:“雍朝皇室需斩草除根,但不必羞辱。” 羞辱手无寸铁的女子是一件可耻的事情,有损南诏强国的风范。 祁渊站在城楼上,想到远在南诏的萧祁凰,眉目细不可察地柔软几分。 长公主要提高女子的地位,断然不会允许南诏将士把雍朝嫔妃公主当娼妓羞辱,亡国公主和嫔妃可以死,但不能以屈辱的方式去死。 “是。”俞砚领命而去。 祁渊想了想,把夜凌风叫了过来:“雍朝虽已改为雍城,但毕竟是曾经的帝王居所,跟其他城池大不一样。” 夜凌风点头:“嗯。” “长公主想让杨璃月留在这里历练两年。”祁渊转头看向夜凌风,“你也留下。” 夜凌风愕然:“我?” 祁渊眉头一皱:“有意见?” “没。”夜凌风下意识地摇头,随即迟疑道,“卑职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杨家军两万人留下,杨璃月做雍城少城主,你留在这里做个指挥使,协助杨璃月拿到两万杨家军的掌控权。”祁渊说道,“务必让杨家军心甘情愿听从杨璃月,不会生出异心。” 夜凌风点头:“只要杨璃月拥有足够强大的本事, 所以这两年时间,杨璃月需要专注于自身能力的提升,尤其是武力方面,不可懈怠。 “除了两万杨将军,还有云宝成手里的残余军队。”祁渊望着偌大的王城,“你把他们都集中起来,问他们是否愿意听话,听话的就活着,不听愿意听话的就杀了,节省一些粮食。” “另外,国破之后,军队粮草是个问题,雍城达官贵人很多,朝中大臣挨家挨户查抄,搜出来的家产超过二十万两的,全杀,家产充公。” 夜凌风点头:“是。” 朝中官员俸禄有限,若是祖上并无经商,那绝不可能有那么多家产——若有,就是贪污所得。 一个贪污严重的官员,就算改朝换代也不能继续再用。 “至于其他的……”祁渊略微沉吟,“先把抄家情况统计下来再说。”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也不能一竿子全打死。 当务之急是先处理好善后事宜,解决好后续的粮草问题,以及整顿兵马,选几个可用的官员留下来。 其他的,该杀的都杀了,免得浪费粮食。 善后事宜用了半个月。 从雍国王府、公主府、国公府和侯府,以及所有官员权贵的家中,查抄出来的金银堆满了大殿。 从官府粮仓和官员家里找出来的粮食,足够维持杨家军接下来两年的用度开销,军饷也没问题。 与此同时,祁渊承诺给此次出征的每位将士发放十两银子的补贴,另外因为要在异国他乡待满两年,除每个月的军饷俸禄之外,每年年底再给十两银子补贴,算是对他们远离家乡亲人的补偿。 杨璃月封为雍城少城主。 接下来的两年她会留在雍城,一来是为了让她跟将士们打成一片,每天训练必不可少,培养将军和士兵的情谊;二来参与雍城战后的民生修复,既要跟官员们形成一起共事的默契,又要有深入民间了解民生的能力;三来则是跟夜凌风一起监督官员,在这两年关键期内,防止有人犯上作乱。 事情一件件处理,祁渊通过了解一本本账册和各部官员的卷宗,以及丽妃对官员们所作出的叙述中,最终选出十多个官员,并在征求这些官员意愿之后,给他们定了合适的职务,命他们全力协助杨璃月和夜凌风。 “杨璃月年纪虽小,却是长公主委以重任的少城主。”祁渊给他们警告,“诸位千万别倚老卖老,不把少城主当回事,今天本将军能放过你们,是因为诸位能力都不错,也愿意为你们的百姓做事。来日若发现诸位心思不纯,能力不足,诸位的下场可能会跟你们的皇帝一样。” 天牢里关押着的皇帝一家,就在今日一早,被送去的白绫、毒酒和匕首一一送上了西天。 包括曾经的太子裴子琰。 据前去赐死的士兵回复,裴子琰死前强烈地要求见祁将军一面,但士兵并不觉得祁将军有兴趣见他。 祁渊确实没兴趣见裴子琰。 国破家亡之后的裴子琰,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从家中搜出巨额银两的贪官们,也没能逃过赐死的命运。 祁渊的手段不算残忍,没有对女子们的欺压凌虐,也没有对达官贵人们的羞辱玩弄,就只是干脆的赐死。 但死的人太多,也足以震慑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国破家亡之际,有刚烈之人愿意赴死,可若能活着的,谁又真的愿意去死呢? 尤其是家中有老有小,有妻有儿,谁也不愿意让一家老小共赴黄泉。 所以后续事宜安排得很顺利。 结束了这里的一切,祁渊把黑甲骑留下五百人供夜凌风特殊调派,然后于五月初,带着剩余黑甲骑打道回南诏。 快马加鞭半个月抵达昭京。 祁渊连将军府都没回,直接前往长公主府。 萧祁凰刚下朝回来,就看到了站在大门外的祁渊,风尘仆仆的一个人,看起来却是那么亲切。 萧祁凰翻身下马:“回来了?” 祁渊单膝跪地:“臣祁渊,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209章 归心似箭? “别多礼了。/幻!想,姬′ *芜!错\内¨容′”萧祁凰抬脚往大门里走去,“进来。” 祁渊起身跟上。 萧祁凰命人去准备膳食,并吩咐人去厨房通知烧热水。 “稍后就在长公主府洗漱一番吧。”她转头看向祁渊,“本宫稍后正好跟你聊一下成亲之事。用了午膳,你先不用急着回将军府。” 祁渊低头:“是。” 他并不着急回将军,将军府没有谁等着他,反而是长公主所说的成亲之事,让祁渊心头忍不住怦怦直跳。 午膳需要一点时间,烧水也需要一点时间。 萧祁凰先邀请祁渊去了后花园,在凉亭里坐了下来,抬眸打量着他眉眼:“一路风尘仆仆,累了吧?” “还好。”祁渊如实回答,“比起归心似箭,这点疲惫不算什么。” 萧祁凰挑眉:“归心似箭?” 祁渊赧然垂眸。 “我前几天跟皇兄谈过了,打算六月之前安排好雍朝一些事宜,更新版图,颁布律法,让南诏的旨意传到雍朝每一个角落。”萧祁凰语气平静,“七月中旬,你跟我一起去东襄,见证姬兰羽的大婚,顺便讨个喜酒喝。” 祁渊微讶:“姬兰羽要成婚了?” 萧祁凰点头。?我·地?书?城^ ·免′废~悦/毒/ 祁渊沉默,心头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和松了口气的感觉。 虽然姬兰羽和萧祁凰的身份本就注定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但姬兰羽那个脾气,就算萧祁凰不同意,他若是任性起来,说不定就放弃太子身份赖在南诏不走了。 他愿意成婚,挺好。 明月沏了茶送过来,随即退下。 “离吃饭还有一点时间,跟本宫说一下雍国之事吧。”萧祁凰端着茶盏,“杨家军没有闹的?” “没闹。”祁渊道,“他们不敢闹。” 萧祁凰嗯了一声:“杨璃月能治得住他们?” 祁渊道:“杨姑娘自小出入军营,跟那些杨家军将领都很熟,他们虽内心不至于完全服她,但有黑甲骑镇着,倒也不敢倚老卖老。” 萧祁凰敛眸喝了口茶:“此次就算没有杨家军,你带着黑甲骑就能收拾一团混乱雍朝。本宫之所以让杨家军去,一是为了让兵权尽快转移到杨璃月手里,二来也是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黑甲骑的战斗力。” 听外面夸得天花乱坠,也不如自己亲眼见一次来得实在。 何况武将都是有着不轻易服人的傲气。 不亲眼见识见识,他们不会服气,朝廷给东安王府送去的调兵圣旨,只会让这些将领心里永远憋着一股气。-6/邀¢看/书^惘. ^耕~鑫·蕞`全? 毕竟他们都是东安王的部将。 站在东安王府的角度,朝廷的立场对东安王府不利。 但只要能保证两万兵马完好无损,保证东安王府安然无恙,并有黑甲骑绝对的武力震慑,那两万兵马应该会乖乖听话。 祁渊道:“臣把夜凌风留在了雍城,并留下五百黑甲军。” 萧祁凰斜倚在栏杆上:“此前把湛青梧和一百黑甲骑留在中州,此番又留了夜凌风和五百黑甲骑在雍城,你的三千精锐如今只剩下了两千四……既然回来了,下个月着手再挑一批优秀的少年士兵,好好训练一段时间,择优加入黑甲骑。” 祁渊点头:“嗯。” 他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黑甲骑的及时补给不仅仅是为了防御外敌,同时也是为了震慑南诏境内的藩王和权臣。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训练强度的增加,就算是再精悍的骑兵也有体力衰退的时候,所以黑甲骑的后备军就是擅长骑射、速度矫健、单人武力值强大且配合度好的少年士兵。 萧祁凰抬眼看着他,忽然问道:“你想年前成亲还是年后成亲?” 祁渊冷不防听到这个问题,先是一懵,随即道:“都听殿下的。” “那就年后吧。”萧祁凰道,“年前可能没多少准备的时间里,我们七月中旬去东襄,姬兰羽的大婚在九月,等他大婚结束,我们从东襄回来,就差不多到年底了。” 祁渊虽然觉得成亲越快越好,但若今年成亲,时间上确实有些赶。 雍朝刚刚灭国,皇上要做的事情很多。 要颁布一系列律令和旨意。 这个节骨眼上,还要安抚好跟西翎和东襄的关系,让各国之间不至于再生战乱。 七七八八忙下来,差不多就到了七月。 长公主成亲,大婚定然要尽可能地隆重,前期筹备的时间要充裕。 而今年剩下的时间显然并不充裕。 祁渊沉默片刻,缓缓点头:“臣听殿下的安排。” 萧祁凰失笑:“你也可以有自己的想法,本宫又不是独断专行之人。” 祁渊嘴角扬了扬,还是那句话:“臣听从殿下安排。” 萧祁凰于是就这么看着他 ,嘴角扬起浅笑的弧度,带着点无奈的表情,像是在说他真是一根筋。 祁渊言归正传,把雍城之事详细陈述一遍,除了对夜凌风和杨璃月的安排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对裴氏皇族的处置结果。 “裴氏皇族没有留活口。”他道,“文武百官之中,挑出一些有能力的,愿意继续为雍城百姓做事的官员,其他的也都杀了。” “雍朝国库虽然空虚,但从贪官家里抄出的银子,暂时足够维持数万将军的粮草和军饷,除了杨家军,云宝成手底下还剩下的一些残余兵力,臣让夜凌风一起重整,以后放在一起训练。” 训练个一年半载,从中踢出一些心术不正的,能力不足的,直到所有人都能乖乖服从军令,并再也没有异心。 两人聊了一会儿,时间一点点过去。 掌事嬷嬷走了花园,站在凉亭下禀报:“长公主,厨房那边热水烧好了。” 萧祁凰吩咐道:“让他们在栖凰院偏房准备浴桶,添上水,给祁将军沐浴。” “是。” 萧祁凰淡道:“你先去沐浴更衣,本宫会让人给你准备一套干净的衣服。沐浴结束,跟本宫一起用膳。” “是。”祁渊站起身,“臣先告退。” 他转身走出凉亭。 萧祁凰托着下巴,沉默注视着他的背影。 宽肩,窄腰,臀部挺翘,身躯颀长而矫健,肩背充满着力量与美感,就连行走的步伐都自然而然流露出久经训练的压迫感。 啧。 第210章 纯情的大将军 萧祁凰走进偏房时,祁渊刚宽了衣服坐进浴桶里。 虽然她的脚步放得极轻,但影卫出身的人极度敏锐,一点点动静都逃不出他的感官,浴桶里一阵水声响起,祁渊正要起身宽衣,却听沉静的声音响起:“是我。” 他动作一顿,下一瞬,整个人缩进了浴桶。 萧祁凰拂过帐幔,看见他的动作,忍不住眉梢一挑:“祁大将军这应该不是害羞吧?” 祁渊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耳根不易察觉地浮起一点红晕。 本来坦坦荡荡的事情,因为他的脸红,而无端多了几分暧昧。 萧祁凰见状失笑:“我只是觉得闲着也是闲着,祁将军千里迢迢收复雍朝,可能洗漱不是很方便,这大几个月下来,身上难免会有些积垢……” “殿下。”祁渊脸色涨红,“臣会好好洗的。” 萧祁凰若不是定力足,这会儿一定笑出了声,不过即便给祁渊几分面子,她眼底的笑意也掩饰不住。 无视祁渊快要冒火的红脸,萧祁凰一步步走到跟前,目光从他的脸上落到肩膀,看向他的脊背……嗯,由于他坐在浴桶里的姿势问题,她确实也看不到什么非礼勿视的地方。 “祁渊。”萧祁凰忍不住叹气,“你是个男子知道吗?大男人就应该坦坦荡荡,别像个小姑娘似的扭扭捏捏。” 祁渊没说话,一双眼甚至不知该看向哪里。 萧祁凰目光落在他的肩膀和胸膛上,肉眼可见一些已经淡化的陈年旧疤,若是不仔细看,几乎可以忽视的程度。 从做了大将军开始,祁渊就很少受伤了。 一来他身手早就练出来了,二来黑甲骑在战场上的作战方式,比以前他总是单打独斗要好得多。 十战十胜的大将军,敌人想伤到他都难。 萧祁凰垂眸看着祁渊不自在的神色,笑了笑,转身往外走去:“午膳快准备好了,你自己洗吧,洗完就过来用膳。” 祁渊骤然松了口气。 萧祁凰走出偏房的门,迎着明月亮晶晶的眸子,忽然问道:“像祁渊这样害羞又纯情的男子,新婚之夜该怎么办?” 明月想了想:“熄灯?”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说道:“反正殿下是掌握主动权的人,祁将军若真的害羞,那就乖乖做一个被宠幸的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萧祁凰抬手敲了下她的脑门:“不许戏谑大将军。” “是。” 屋子里听着两人对话的祁渊,脸颊上热度褪去,抿了抿唇,竟不由自主地开始期待“被宠幸”的那一天。 沐浴之后,祁渊换上一身悠闲舒适的云色轻袍,看起来瞬间少了几分沙场冷硬的肃杀之气,气度矜贵,俊美出众,那张一向冷峻的脸上,都少了几分生人勿近的淡漠疏离。 午膳已经准备好,菜品很丰盛。 桌上琳琅满目摆着十几道佳肴。 萧祁凰贴心地给祁渊拿了筷子,还给他布了菜,在祁渊连道不敢的婉拒下,悠然说道:“本宫这是给有功之臣的犒赏。大将军刚立了功,不应该得一点赏赐?” 祁渊说这是他的分内之事,不敢邀功。 可是对长公主如此嘉赏,他嘴上婉拒,内心里又十分感动,心底滋生出来的那点喜悦和幸福感,静悄悄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顿饭吃的时间有点长。 虽然两人没有什么越矩的言语,只是长公主偶尔给他布个菜,且两人边吃饭还边聊着雍城之事,但气氛就是无端的有些旖旎。 可能是因为侍女都被屏退了出去,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吃饭。 也可能是因为祁渊总是想到萧祁凰方才说的话,以及明月那句“乖乖被宠幸”,每每想到此处,再看看近在眼前给他夹菜的长公主,肺腑间就仿佛有股热流涌上。 祁渊要用十二分的意志力,才能把这点热流压下去。 一顿饭吃得心头怦怦直跳,既有紧张忐忑,又希望时间时间能过得慢一点。 然而幸福的时间总是流逝得飞快。 午膳结束,萧祁凰和祁渊进宫面圣。 一路从长公主府骑马到宫门口,猎猎的风拂过面颊,脸上的燥热感才一点点褪了下去。 进了宫,祁渊把雍城一事如实禀报。 萧晏宸听完之后,一双眼在萧祁凰和祁渊脸上来回打量着:“听说祁渊一大早就进了皇城,从你下朝回长公主府到这会儿,两个时辰过去了吧。” 祁渊撩袍一跪:“臣知罪,请皇上责罚。” “你可能误会了朕的意思。”萧晏宸语气淡淡,“朕是想说,你这两个时辰待在长公主府沐了浴,吃了饭,还有没有做别的什么?” 萧祁凰噗嗤一笑:“他不敢。” 祁渊沉默不语。 “臣妹第一次见到如此纯情的男人。”萧祁凰叹气,“不过没关系,纯情一点挺可爱的。” 萧晏宸嗯了一声,抬手示意祁渊起身,“你们的婚事想定在什么时候?” “过完开春吧。”萧祁凰道。 “那就年前举办登基大典,年后成婚。”萧晏宸径自做了决定,“姬兰羽的大婚在九月,你们喝了他的喜酒,最多在东襄多逗留十天半个月,十月应该能回到昭京。朕会在你们回来之前,把退位和登基大典安排好。” 萧祁凰默了默,表情有些微妙:“皇兄这么急?” “祁将军不急?”萧晏宸反问,目光从祁渊面上掠过,“大好光阴不该蹉跎,朕已经给了你四年时间。” 萧祁凰叹气:“皇兄内心里是不是十分感谢裴子琰的薄情寡义?” 若不是裴子琰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她应该不会回来这么早。 “不能这么说,如果裴子琰真是你的良人,朕会成全你。”萧晏宸语气闲适,“大不了数年以后,从你膝下过继个孩子过来继承江山,也无不可。” 这样一来,就相当于她的孩子一个继承南诏江山,一个雍国江山,雍国和南诏将会是真正的兄弟国。 可惜裴子琰没这个福气。 萧祁凰淡道:“眼下这样更好,两国合为一国。等皇兄退了位,可以去雍城住一段时间。” 第211章 家丑不可外扬 萧晏宸一双眼微微眯起:“这还没登基,就想封朕做一方藩王?” 萧祁凰一愣。 她原本其实没这个想法,只是觉得皇兄跟沈曜川反正会各地走走,游山玩水也好,体察民情也罢,想要玩得自在一些,肯定不会着急赶路,每个地方都可以停留三五个月。 以他们俩的身份和能力,处理一些民生问题也根本不在话下。 然而听他这么一说,萧祁凰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退位的皇帝总不可能做庶人,皇兄确实需要一个亲王封号。” 萧晏宸:“……” “皇兄自己想想吧,臣妹觉得‘雍王’这个封号就挺不错。”萧祁凰嘴角微扬,“不过我知道皇兄不会愿意在一个地方待太久,好不容易能摆脱这么大的责任,肯定更想踏遍五湖四海。不如挂个雍王的名头,每年冬天回去住上三个月就行。” 毕竟曾经是皇宫所在,取暖设施还是挺好的,冬天正好避寒。 萧晏宸没说话。 萧祁凰也没再多言,这个问题皇兄自己会慢慢考虑清楚,她只是提个建议。 正事说完,她很快告退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 沈曜川把那些女孩子送到昭京之后,就暂时住了下来,借着皇商的名头,时不时进宫跟皇上禀报各地方税收,商议养兵用钱事宜。 当然,正事商议结束之后,往往就到了晚膳时间。 沈公子会陪着皇帝陛下一起用个膳,晚间陪着皇帝陛下继续讨论财政民生问题,聊到后半夜也是常有的事情。 因为常常晚睡,以至于晚起也成了常态。 五月里政务全部移交到长公主府,大臣们不用每天天不亮就到宫门外候着,皇帝陛下在政务上懒怠了许多,反而是长公主越来越勤政,不管是军队还是民生,她都能处理得很好。 官员们每日只需按时到各部点卯,做好自分内己的事情,有需要请奏的情况下,于午膳之前抵达长公主府,跟长公主商议需要商议的大事就行。 虽然萧晏宸和沈曜川的关系谁也没有戳破,但大臣们都不是蠢人,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也明白皇帝没有子嗣和急于退位的原因。 这些日子鉴于长公主殿下展现出来的政务能力,大臣们已经渐渐接受她摄政的结果——就算私心里不想接受也没办法,毕竟前车之鉴还在,朝中真正想找死的人也没几个。 何况丞相和太傅都愿意支持长公主,其他人更不会自讨没趣。 只是长公主实权越来越大,大臣们忍不住就开始生出了一些心思。 三月过完生辰之后,萧祁凰如今已满二十岁,这个年纪对男子来说就是成年人了,是个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纪——长公主虽然是女子,但她如今的身份是君,在大臣眼中跟男子无异。 既然是君,她的婚事就无法避免要让大臣们关心。 只是长公主尚未正式登基,大臣们不敢僭越地直接劝她“纳妾”,于是就有人暗戳戳地开始给长公主送一些美貌少年。 反正正驸马的位子他们也知道没戏。 祁大将军整日跟进跟出,俨然一副驸马的身份自居,长公主也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大臣们岂是没眼色的? 而且就算从祁渊的身份来说,他也是板上钉钉的正驸马人选,毕竟南诏兵马要靠祁渊稳定。 他们只能从别的方面入手。 这日萧祁凰在书房忙了一个早晨,早膳时,掌事嬷嬷过来请示说康宁长公主邀请她去赏花:“康宁长公主说今儿个有惊喜给殿下,请殿下务必赏光。” 萧祁凰心里纳闷。 康宁长公主跟安国公府撕破脸,搬回长公主府已有两月,崔鸣山也搬进了长公主府暂住,夫妻二人日子过得平平淡淡,没听说再闹出什么冬季来。 萧祁凰这段时间政务繁忙,跟康宁长公主往来较少,此时听掌事嬷嬷这么一说,心里难免起了几分好奇:“康宁长公主府来传话的人,没说是什么惊喜?” “没说。” 萧祁凰点头:“知道了。本宫午时之前过去。” “是。” 明月心头生出几分戒备:“康宁长公主不知道在玩什么好戏,奴婢先去打听一下吧,免得着了算计。” 萧祁凰摇头:“她好不容易摆脱了崔家,过了几天舒心日子,没道理算计我。” 何况萧祁凰什么阵仗没见识过? 就算萧锦鸾真算计她,她也有办法应付。 用过早膳,萧祁凰换了身杏色轻薄长裙,坐着马车前往康宁长公主府。 萧锦鸾命人把她带到了花园。 长公主府花园明显修缮过,这个时节的石榴花开得极好,满园火一般的红色,热烈而富有生机,像是在彰显着旺盛的生命力。 远处临湖的花厅里,几个少年凭栏而坐,或是抚琴,或是看书,或是烹茶,或是吟诗,远远看着,就有一股诗情画意的趣味。 萧祁凰和明月脚步微顿。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顷刻间明白了康宁长公主的意图。 “三妹,怎么不进去啊?”长廊上一个愉快的声音响起,康宁长公主在众侍女簇拥下缓步而来,人还没到跟前,声音就传了过来,“这几天花园里的石榴花开了,我一个人欣赏总觉得少了几分乐趣,这才邀请你过来热闹热闹。” 说话间,她走下回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萧祁凰面前,笑盈盈地握着她的手:“走吧,我今天有大礼要送给你。” 搬回长公主府两个月,康宁长公主肉眼可见地明艳了许多,头上朱钗叮当,身上的裙子都是明艳的蓝色,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脱胎换骨的气质。 萧祁凰对她的改变表示欣慰,但对她的礼物无福消受。 “如果你是想把那几个人介绍给我。”萧祁凰抬起下巴,朝花厅方向看了过去,“还是算了吧。” 康宁长公主皱眉:“为什么?以你眼下的身份,收个男宠什么的完全没毛病,我最近都宠了一个。” 明月错愕:“康宁长公主这转变得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两个月前还是安国公府受气的小媳妇,完全忘了自己一国公主的尊贵,两个月后,竟连男宠都有了? 萧祁凰也为之感到诧异:“崔鸣山没跟你闹?” “家丑不可外扬。”萧锦鸾冷哼,“他能纳妾,我为什么不可以养男宠?” 第212章 报复的快感 萧祁凰无言以对。 因为就在两个月前的生辰宴上,是她亲口跟萧锦鸾说,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她也可以;男人可以风流好色,她也可以。 眼下萧锦鸾只是想通了,然后付诸行动罢了,没什么可指摘的。 萧祁凰望向花厅中少年,云淡风轻一般笑了笑:“你之前在崔家过得不好,不管是出于报复崔鸣山,还是真的有少年得了你的欢心,本宫都无权阻止,也不想评价什么。” 院子里风景美不胜收,萧祁凰悠闲漫步于石榴树间:“但本宫其实还是更推崇洁身自好——不管是男人还是女子,太纵情于情欲之事,都不是什么值得推崇的事情。” 萧锦鸾没说话。 “虽然本宫曾经感情错付,那至少那段时间里,本宫是一心一意对待他的。”萧祁凰转头看向萧锦鸾,“如果你真的喜欢上了某个人,不如直接跟崔鸣山和离,给人家一个名分,以后好好过日子。” 萧锦鸾缓缓摇头:“对待背叛者,每个人报复的方式不同,我没办法轻易放过崔鸣山。” 她淡笑:“雍国太子背叛你,你让他失去江山,让雍国疆土划入南诏版图,让轻视你、欺辱你的人都付出了代价,这种开疆拓土的成就感远远大于感情上的报复,你的心里已经得到了满足,所以不屑于再用其他方式惩罚他。” 萧祁凰眉头微拧,却没反驳。 萧锦鸾说的不完全对,但也没什么错处。 裴子琰确实失去了江山。 雍国的覆灭意味着南诏疆土的扩大,这比任何感情上的抱负都来得更有意义。 萧锦鸾苦笑:“可我不同。” “崔鸣山从一开始带给我的就是感情和尊严的双重伤害,我既不能直接灭了他的家,杀了他的爹娘,也没办法让他丢官弃爵,家族覆灭,我只能用这种方式羞辱他,让他有苦不能说。” 崔鸣山纳妾的时候,也没有问过她的意见,她现在是一府之主,想要男宠是她的权利。 他忍不了也得忍。 萧祁凰明白她的意思:“所以你暂时不会跟他和离?” “暂时不会。”萧锦鸾笑了笑,带着几分扬眉吐气的畅快,“和离意味着他还再娶一个妻子,我为什么要成全他?” 若是跟崔鸣山和离,以安国公府的门第,想再娶一个家世低一些但有实权的官员之女,其实不难,大不了挑选家中不受重视的庶女。 不管娶的是谁,无疑都会多一个岳父。 就算将来得岳父扶持的几率很小,萧锦鸾也绝不让这种可能性出现,所以眼下不同意跟他和离,才能达到报复他的目的。 而且她不但要报复崔鸣山,还要报复那个一直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乔氏。 仗着有孕在身,就敢对她这个公主大不敬,在她面前炫耀自己得宠,把她这个一国公主的脸面踩在脚底。 她有了身孕又如何? 崔鸣山被困在长公主府,只有早上去给父母请安的机会能见上一面,半个时辰之后就得回来,晚上则必须回到长公主府。 就算他们夫妻早已离心,晚上不会同床共枕,更不会有夫妻之实,但她就是要把崔鸣山困在长公主府。 她甚至会当着他的面跟少年举止亲密,有时也会选在崔鸣山经过的时候,故意在房里弄出一些动静,看他气得跳脚,听他暴怒谩骂,眼瞅着他一步步被逼到歇斯底里的境地,她心里就感到无比畅快。 而待在安国公府的乔氏,就算再怎么不满,也只能忍着。 这才是权力的滋味。 为了能一直享受到这样的权力,萧锦鸾不会再跟萧祁凰作对,她已经看出来了,萧祁凰根本没打算对付她,并且她还有扶持女子的想法。 只要自己跟萧祁凰打好关系,她这个长公主特权就一直可以用。 反正她也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谋朝篡位的事情,百官就算弹劾,也只能弹劾她作风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 “别把他逼得太紧。”萧祁凰眉心轻锁,理智地劝道,“如果暂时不想和离,就尽量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的日子,互不搭理就好。” 萧锦鸾不知道有没有把这句话听进去。 她看着花厅里的少年:“我的女儿才三岁,我不能让她这么小年纪就没了父亲,就算那个父亲是个卑劣无耻、自私自利的蠢货,我也要让女儿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父亲。” 不得不说,萧锦鸾的想法很深远。 但也确实危险。 如果崔鸣山是个暴躁易怒之人,她这样激怒他,不知道他以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就算要报复,也别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萧锦鸾像是知道萧祁凰的想法,淡淡一笑:“他有父母,有家族,不敢乱来的。” 萧祁凰嗯了一声,没有再劝。 花厅近在眼前。 悠扬琴音悦耳,袅袅茶香弥漫。 花厅里几个少年看见两位长公主走来,从善如流地放下手里正在做的事情,站起身,优雅地朝两人行礼:“参见摄政长公主殿下,参见康宁长公主。” 萧祁凰目光微抬,看向四位少年。 真是各有各的姿色,各有各的风采。 四名少年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度都很优秀,不知道萧锦鸾从哪里寻过来的,只见方才倚着栏杆看书的少年行礼之后,竟直接朝萧锦鸾偎依过来:“殿下~” 萧祁凰鸡皮疙瘩顿时起了满身。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男子的声音也可以这么魅惑妖娆,而让她感到惊奇的是,她居然不觉得厌恶,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嗯,新鲜感。 可能是因为这些少年确实长得太漂亮了些。 人都是视觉动物。 美好的东西谁不喜欢? 视觉满足了,底线似乎就能放宽不少。 “给摄政长公主介绍一下。”萧锦鸾握着少年的手,笑眯眯看向萧祁凰,“他姓崔,名暖玉,三妹看他这张脸,是不是跟暖玉一样富有光泽?” 明月站在萧祁凰身后,觉得康宁长公主的性情转变已经不是大不大了,而像是完全换了个人…… 她不会是受什么刺激了吧? “姓崔?”萧祁凰表情微妙,目光落在崔暖玉脸上,“崔鸣山的弟弟?” 第213章 吃醋是人之常情 萧锦鸾摇头:“他的崔姓是我所赐,与崔驸马兄弟相称——” “一派胡言!”一个阴沉的声音忽然响起,崔鸣山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横冲直撞而来,“萧锦鸾,你简直水性杨花,不可理喻!” 他疾步走到花厅外,铁青着脸朝萧祁凰行礼,然后怒而看向萧锦鸾:“他是谁?我什么时候承认他是我弟弟?” 萧锦鸾冷笑:“你那贵妾口口声声叫我姐姐,本宫刚收的男宠喊你一声哥哥又怎么了?辱没你了?” 说罢,她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暖玉,来,喊哥哥。” 崔暖玉谦恭而柔顺地朝崔鸣山行礼:“见过兄长。” “谁是你兄长?”崔鸣山气急败坏,“你们简直无耻!” “放肆!”萧锦鸾抬手给他一个耳光,“摄政长公主在此,岂容你大呼小叫?” 崔鸣山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敢打我?” 萧锦鸾眉头皱紧,像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白痴:“你是不是还没睡醒?本长公主是君,你是臣,我打你都是给你面子。” 崔鸣山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转头看向萧祁凰:“摄政长公主殿下,您就眼睁睁看着康宁长公主发疯?” “放肆。”明月皱眉,“不得对摄政长公主无礼。” 萧祁凰没料到今天受邀而来,是为了见识这样一出。 她眉头皱了皱:“这是你们夫妻的家务事,本宫管不着。崔鸣山,以前你纳妾时没有征得康宁的同意,康宁如今想收个男宠,也确实不必征得你的同意,这样才公平。” 崔鸣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长公主——” “至于你们如何论大小,本宫没兴趣知道。”萧祁凰道,“你们夫妻自己商议吧。” 她着实没兴趣再看他们夫妻你来我往,叫嚣谩骂,丢下这句话,她看了萧锦鸾,见她身边侍女环绕,想来应该不会吃什么亏,转头离开:“不必送了。” 崔鸣山气得脸色几乎扭曲。 他简直不敢相信,堂堂摄政长公主,居然眼睁睁看着萧锦鸾行荒唐之事而无动于衷。 怪不得她能做出私定终身之事。 她们姐妹二人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崔鸣山,你是不是快气死了?”萧锦鸾一手揽着少年的肩膀,转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明目张胆地挑衅崔鸣山,“气死也活该,这是你自作自受。” 说罢嘲讽一笑,搂着少年往她居住的主院走去:“其他人都散了吧。摄政长公主对你们没兴趣,你们该回到哪儿去就回到哪儿去,不必留在本宫这里。” 崔鸣山气得浑身发抖,双手攥得死紧,恨不得一掌把萧锦鸾劈死。 该死的贱女人! 贱人!贱人! 水性杨花、朝三暮四、人尽可夫的贱人! 崔鸣山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忽然一个踉跄,竟直接朝一旁栽倒过去。 “驸马爷!驸马爷您没事儿吧?驸马爷!” “快,请大夫!” 康宁长公主里陷入一片兵荒马乱。 马车轱辘轱辘驶离长公主府,萧祁凰斜靠在车厢里,一路抚着额头,表情说不出来的古怪。 明月几次欲言又止:“殿下是不是觉得,康宁长公主行为有所欠妥?” “不管男女,这种行为都不值得推崇。”萧祁凰叹了口气,“但崔鸣山先对不起康宁,如今这般结果也是他自作自受。本宫只担心崔鸣山将来失去理智,不知道会做出怎样冲动的事情。” 康宁长公主虽有公主之尊,并无参与朝政的实权,她的长公主护卫和侍女规格都是有规定的,她手里没有私兵。 而崔鸣山虽说失去了继承爵位的资格,但安国公府武将起家,府里的护卫皆训练有素,若崔鸣山真要做什么冲动之事,萧锦鸾防不胜防。 明月蹙眉:“要奴婢派人盯着他们吗?” 萧祁凰摇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何况本宫没有派人盯着他们的理由。” 萧锦鸾是长公主,一府之主,长公主府里管家、嬷嬷、护卫和侍女都不缺,全部是按照长公主的规格配备。 萧锦鸾自己应该有自保的能力才行。 而崔鸣山所做之事此前已经被皇上处罚过,万万没有再次追究的道理,只要他以后安分守己,不主动做出违背朝廷律令的事情,她就没有针对他的理由。 康宁这般当断不断,只怕会惹来更多的麻烦。 回到长公主府,祁渊已经候着有一会儿了。 萧祁凰下了马车看见他,忍不住笑道:“武将其实不用天天来禀奏军务的,你现在是个大将军,完全可以自己处做主军务。” 明月抿着嘴偷笑。 大将军每天来长公主府报到,哪里是为了禀报军务?分明是借着禀报军务的名头,来跟长公主殿下培养感情呢。 祁渊垂着眸子没说话。 走进栖凰院,萧祁凰屏退左右,只留祁渊在房里。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祁渊以为萧祁凰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谈,神色不由严肃而认真起来,然而转头却发现,萧祁凰正闲适地看着他。 祁渊不解:“殿下在看什么?” “本宫方才去了康宁长公主府。”萧祁凰靠坐在榻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她想给我送两个美少年。” 祁渊:“……” “康宁最近宠了一个,还给本宫留了两个。”萧祁凰啧了一声,“少年十五六岁左右,风华正茂,明媚漂亮,本宫看得都忍不住心动了。” 祁渊垂眸,沉吟片刻:“殿下若想要,把他们纳进府里就是,只是要辨清他们是否居心叵测,不能被人钻了空子。” 萧祁凰挑眉:“你不吃醋?” “吃醋?”祁渊微微诧异,像是意外于萧祁凰会这么说,“臣没有资格吃醋。” 萧祁凰面上笑意微敛:“谁说你没资格吃醋?” 祁渊抿唇,沉默不语。 “喜欢谁是一个人的权利,吃醋同样是一个人的权利。”萧祁凰皱眉,“本宫最不喜欢听到的就是什么嫉妒成性,心胸狭窄之类的词汇……感情这种事情,是人可以轻易控制的?自己喜欢的人对旁人好,拈酸吃醋不是很正常的反应?” 祁渊垂眸:“臣明白殿下的意思,但是殿下以后是要做天子的,天子的后宫不可能只有一个人。” 萧祁凰淡道:“如果连你都这么认为,那是不是可以说,裴子琰其实完全无错?” “不是这个意思。”祁渊辩解,“裴子琰是事先承诺过殿下,而且他得过殿下救命之恩,事后还不知悔改,用权势欺压强迫殿下,他就是一个卑劣无耻的小人。” 第214章 臣不该自以为是 他说得有道理。 萧祁凰一时竟无法反驳。 她发现祁渊口齿比以前利索了不少,想当年可是一天憋不出三句话的。 “我从皇兄那里为你讨来一道旨意。”萧祁凰从暗格里取出一份圣旨,抬手递给他,“要看看吗?” 祁渊伸手接过,沉默地展开看了一眼。 看完之后他把圣旨合起来,抬眸看向萧祁凰,心头忽然生出一点隐忧:“殿下登基之后,还是多选一些家世好、容貌好、学识好的男子进宫吧。” 萧祁凰表情微妙,沉默地看了眼他一本正经的脸,又看了眼他手里的圣旨,心头生出一丝古怪。 这圣旨有问题吗? 她记得自己讨来的是封祁渊为镇国大将军的旨意,他突然冒出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萧祁凰怀疑圣旨有猫腻。 她从祁渊手里把圣旨夺过来,然后展开仔细检查,看完之后,眉头一点点拧紧。 确实是封镇国大将军的圣旨啊。 她把圣旨放在案上,抬手示意祁渊坐下来说话。 祁渊沉默照做。 “说吧,你在想什么?” 祁渊眉眼微垂:“黑甲骑虽然人数不多,却是南诏最精锐的兵马,他们战斗力强悍,暂时没有哪支军队可以相提并论。” 萧祁凰点头:“确实如此。” “臣手握这三千精锐,还掌控着边关十万兵马。”他语调平静沉稳,听不出情绪波动,“这意味着臣随时有推翻皇权的可能。” 萧祁凰轻笑。 祁渊抬起头,抿着唇看她。 “你怎么会这么想?”萧祁凰嘴角微扬,笑意带着几分了然和打趣,“虽然历代皇帝确实都忌惮武将,却并不意味着武将真的有兵就能推翻皇权,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祁渊没说话。 萧祁凰道:“国家强大繁盛时期,你见过几个人把皇权推翻的?” “何况你的忠心有目共睹。” “本宫相信你永远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祁渊皱眉,像是有点着急:“可是人心善变,初期忠心后期被利益驱使的大有人在,史上很多例子都可以证明这一点,殿下不得不防。” 萧祁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让我挑几个优秀的人进宫,平衡前朝和后宫的势力,避免你一家独大?” 祁渊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可是你知道,有人在的地方,就有利益之争。”萧祁凰漫不经心一笑,“把人选进宫了,就要给他们名分,有了名分就会争宠——当然,名义上的争宠是假的,有些骄傲的男子可能还没办法放下尊严,心甘情愿跟别的男子一起争宠,但为了家族的利益,他们一定会被迫争宠。” 祁渊眉峰微动,敛眸不语。 “登基之后该如何分宠?”萧祁凰淡问,“跟男皇帝一样每晚翻牌子?今晚陪你,明晚陪他?还是这个月陪你,下个月陪他?” 祁渊还是没说话,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脸色已经有些不太好看了,心底一股酸水直往上翻。 “虽然本宫常说男人能做的事情,女子也能做,但男人不用生孩子,这就省了很多麻烦,不管纳多少嫔妃,生孩子这件事不用男子操心半分,但女子不同。”萧祁凰道,“本宫若想要亲生的孩子,必须自己生。那你觉得我应该跟你生一个,再跟其他人生一个?如果后宫有五个男子进来,我是不是至少要生五个孩子,才能达到雨露均沾?” “且不说生这么多孩子,对我的身体会造成多大的伤害,会不会在某一次生产时难产血崩,就只说生五个孩子至少需要五年时间,这五年光用来生孩子和应付后宫了,我还要不要处理家国政务?还要不要管理朝堂和军务?还要不要理会天下经济民生?” “最后,这五个孩子会长大,他们会争夺皇权,你希望看到他们自相残杀,还是让他们轮流做皇帝,一人做一年?” 祁渊张了张嘴,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从萧祁凰说到那句“今晚陪你,明晚陪他”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想法错得离谱,大错特错。 他太过天真,太过想当然。 感情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分享? 除非从始至终就是为了平衡势力,为了身份和地位,不掺杂一丝感情,否则没有人可以做到大度。 那些事情,光听着都觉得难以忍受。 嫉妒两个字虽然都女字旁,可所有人都知道,男人不是不嫉妒,只是……只是…… “祁渊。”萧祁凰抬眸看着他,“你觉得应该选几个进宫男子比较合适?本宫现在就可以提前做准备。” 祁渊:“……” “选得越多,轮到你的机会就越少。”萧祁凰笑了笑,“万一我真的被男色蛊惑,以后每年选几个,你早晚失宠到天涯海角去,到那时,因为嫉妒成性而大开杀戒,继而造反的可能性,或许比本身权欲熏心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祁渊彻底不说话了。 虽然自从萧祁凰回南诏之后,他的口齿确实比以前伶俐许多,但若是跟长公主殿下相比,他就只有被碾压的份。 “怎么不说话了?”萧祁凰托着下巴,慢条斯理地问道,“你不是很有理吗?” 祁渊不发一语地看着她,眼神里已有几分示弱的意思:“臣……” “嗯?”萧祁凰好整以暇,“你想说什么?” 祁渊敛眸:“臣知错。” “臣不该自以为是。” “臣其实很小心眼,而且还很蠢。” “表面上担心手握兵权,早晚引起殿下忌惮,继而离了心,实则却完全忽略了人性本就自私的事实。” “殿下通透睿智,能看透人性。” “臣自愧不如。” 第215章 他的责任是保护殿下 随着祁渊一句句反省。.1-8?6,t¢x,t′.\c?o¨. 萧祁凰大度地揭过了此事,并说道:“如果下次你还如此建议,本宫可就要把你的建议当真了,以后别学人争风吃醋就行。” 祁渊没敢说什么。 应该不会再有下一次。 晚间回到大将军,他躺在床上的时候,仔细思索着这个问题。 虽然他觉得人心易变,但人多凑在一起争权夺利的危险性,一定大于他以后拥兵自重的可能性,且女子争锋吃醋都常常伴随着下毒、打胎和栽赃陷害,男子为了利益更会不择手段,他不能冒这个险。 相信别人不如相信自己。 何况殿下说得对。 后宫人数一多,她就要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应付他们,这尚且是一方面,有孕生子则是另外一方面——不管是生产还是滑胎,亦或者只是喝避子汤,对女子造成的身体损伤都很大。 他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他的责任是保护殿下,而不是让殿下陷于危险之中。 而且…… 祁渊闭上眼,一想到若后宫无人,往后余生就只有他跟殿下长相厮守,心里那股热流就迫不及待要翻涌而上,想压都压不下去。 她坐江山,福泽万民。 他握兵权,守护着她。o|u如&¨文*#a网ˉ !/最?e新|}-章§??节£3>更|-新u快}? 只稍想想,就觉得这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 五月底下了场雨,之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热。 六月初,萧祁凰去南郊别院看过那些女孩子,她们己经正式开始读书,身体状况较差的几个女孩——其中以艾小草为主,每天还喝着温补汤药,都是萧祁凰开的方子。 凤重锦调了巡逻禁卫过去,别院外白天晚上都有人看护,可以防止不必要的意外发生。 凤重锦隔三差五也会过去查看,每当他要去别院,凤嘉宁就会跟着兄长前往,询问别院里的女孩子们有什么需要,是否身体不适,或者有什么不好说给旁人听的隐私之事,她会都耐心询问倾听。 从落水之后在家静养,到如今在别院里跟这些小姑娘认识,这些日子里,凤嘉宁身上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她变得更温柔包容,像是绵绵春雨,一点点渗透进女子们脆弱的心扉,让人倍感温暖。 她温柔贤静的性子,更像是时下大多世家贵女的写照,可温柔的表面之下,亦有一颗强大的内心。 沈曜川留在昭京这些日子,亦在为别院里的女孩子们尽心尽力,他安排裁缝铺子的女子们去别院,给小姑娘们量身做衣裳,做出轻薄明艳的各色裙装,轻薄的纱衣和披肩,夏天穿的袜子和鞋。,咸′鱼′看-书¨网/ ~更?新_最¨全? 还有上好的胭脂水粉,甚至是样式不错的簪子钗环,也一批一批送到别院里。 小姑娘们风华正茂,正是爱美的年纪。 读书时她们性情沉稳,展现出了极为懂事的一面,显然并不想让长公主失望,也不想让给任何人带来困扰。 但是看到漂亮的衣裳,她们会欢喜,戴上精美的簪花时,她们会互相称赞,然后站在镜子前不停地端详着,享受着美丽的那一刻。 为了一些新鲜感,也是为了省钱,她们会把衣裳披肩换着穿,首饰钗环换着戴。 只有这个时候,仿佛才真正感受到她们是一群鲜活的小姑娘,没有因为遭遇不幸而被毁在那间花楼里。 她们依然是鲜活而美丽的人,眉眼间朝气蓬勃,跟初见时的死气沉沉截然不同,像是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这让萧祁凰感到欣慰。 她们己经坚强地从劫难中走了出来,并且正慢慢褪去阴霾,变成一个个乐观向上的女子。 六月底,凤国舅府传出一个消息。 顾太傅差人去凤家提亲了。 他引以为傲的的孙子顾明望,喜欢上了凤国舅的女儿凤嘉宁,想娶她为妻。 这个消息传到萧祁凰面前。 萧祁凰先是一愣,随即真心实意地为凤嘉月感到高兴:“虽然嘉宁自己己不在意,可本宫还是担心她受到穆家一事的影响,没想到昭京还是有慧眼识珠之人。” 明月同样感到高兴,笑道:“顾公子能得殿下看中,本来就比一般公子哥聪明,看人的眼光自然也是不错的。” 顾明望是个谦谦君子,腹有诗书,虽有几分读书人的骄傲,但更多的却是可靠的人品和担当。 只要凤嘉宁愿意答应,这将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萧祁凰命人去打听了一下凤家意愿,得知凤国舅和顾太傅相谈甚欢,对这门亲事都极为满意,凤嘉宁也羞涩应下之后,她也就没再多问。 她并不意外顾明望会看中凤嘉宁。 嘉宁虽然经历过穆家一事,名节稍稍有损,但影响不大。 且凤嘉宁坚强聪慧,这些日子展现出来的温柔包容,以及对同为女子的小姑娘们有着怜悯之心的品德,都是有目共睹的。 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是个美好的女子。 何况国舅府门第显赫,跟顾家门当户对。 不过萧祁凰想到自己即将前去东襄,顾明望和凤嘉宁的婚事她可能没办法参加,而且暂时也无法明确得知他们大婚的日子选在哪一天。 因为商谈好婚事到走完六礼,可能需要几个月或者半年时间。 她写了一份清单,让明月去把掌事嬷嬷叫了过来。 “这是本宫给嘉宁的添妆。”她把清单递给掌事嬷嬷,“如果凤嘉宁和顾明望的婚事定下腊月之前,你就按照这个单子给嘉宁添妆,若是婚事定在明年,本宫会亲自操心。” 掌事嬷嬷恭敬应下:“是。” 心头牵挂着的事情该处理的都处理了,该交待的也交待了。 七月初开始,萧祁凰就把朝务重新移交给了皇兄,这些日子过惯了闲云野鹤生活的皇帝,终于再次宣布恢复早朝,开始了忙忙碌碌的下半年皇帝生涯——可能也是最后的半年皇帝生涯。 祁渊则把军务暂时交给俞砚负责。 七月初六,萧祁凰和祁渊二人带着数百精兵,启程前往东襄。 一行都是轻骑,从昭京到东襄十二三天足够。 不过萧祁凰有自己的计划。 她这些日子忙于朝政挺累的,好不容易能休息几天,再加上皇兄急于退位,她深知以往悠闲的时光将一去不复返。 待她登基之后,若想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天子,她只会比这半年来更忙,更累,所以趁着登基之前这几个月,她打算跟祁渊好好放松放松。 若是八月中旬抵达东襄,就意味着他们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用来游山玩水,还可以顺便体察民情,一举两得。 第216章 天为被,地为席 如果说一年前接到萧祁凰的信,率铁骑去雍国接人那天,是祁渊一生中最激动的一天,那么跟萧祁凰离开昭京前往东襄这一路,就是祁渊最高兴的一个月。 南诏疆土广袤,他们从昭京往东走,会经过南诏最有名的仙龙山,山脉连绵起伏,从山脚走到山顶,即使是身强体壮之人,也要走上半天。 传说千百年前山上有神仙出没,仙气很浓,山中还有避世的仙人隐居。 但传说只是传说,是否确有其事,谁也没有亲眼见识过。 萧祁凰和祁渊二人脚力都不错,途经龙仙山脚时,已经是傍晚,夜间上山视线不佳,万一遇到危险猛兽,他们的嗅觉和视觉大概不会是猛兽的对手,所以萧祁凰决定先在山脚下住上一晚,明日一早上山。 “不管山上是否真有仙人居住过,我们都可以去试试。”萧祁凰躺在山脚下的一块巨石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上已经开始出现的几颗星星,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若真有仙人,我们也算是长了见识。” 夏天的晚上蚊子很多。 此次远行没有带上明月,贴身照顾萧祁凰的人就成了祁渊。 此时他席地坐在萧祁凰身边,手执一把扇子,不停地替她扇风赶走嗡嗡叫的蚊子,气氛看起来真是无比美好。 亲兵已把帐篷搭好。 他们随身带的帐篷很轻薄,跟蚊帐差不多,四面透风,最大的作用就是防蚊虫,若是遇上下雨天,他们会进城找几间客栈暂住。 反正赶路不着急,时间充裕得很。 萧祁凰盯着夜空的星星看了片刻,忽然转头看向祁渊,这张近在眼前的脸不是贵公子的温润,而是棱角分明的俊美,说赏心悦目有点肤浅,但看着就有一种安心感。 萧祁凰笑了笑,抬手勾着他的脖子,把人往下压了压。 “今晚气氛不错。”她说道,“天为被,地为席,美人近在眼前,你就不想做点什么?” 祁渊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搞懵了一瞬,回过神来之际,他整个人就俯在她身体上方,两张脸离得很近,呼吸相融,四目相对,近得祁渊能看到萧祁凰眼里的星星。 气氛一时间有些暧昧。 正要过来请长公主进帐篷的亲卫看到这一幕,脸上一热,默默转身离开。 “臣……”祁渊嗓音干涩,脑子里一团乱麻,眼睛在她眉眼和唇间不停地游移,一句话说不出来,“臣……” 萧祁凰嘀咕了一句“没用”,勾着他脖子的手一使力,把他的头往下又压了压,随即两人的唇贴到了一起。 不算正式的亲吻……好吧,勉强也算是亲吻。 但很僵硬。 祁渊完全是一副被强迫小媳妇的姿态,僵硬得连如何回应都不知道,萧祁凰也只是浅浅地亲了一下,然后就放开了他。 “我们这一路上既要游山玩水,也要培养感情。”萧祁凰道,“别跟个木头似的,到时洞房花烛夜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祁渊耳根泛起红晕:“臣会好好学。” 萧祁凰听着他一本正经的回答,嘴角一抽,缓缓坐起身:“你想怎么学?” 今晚夜色很浓。 亲卫周围点了油灯,灯火不是很明亮,但足以让祁渊看清萧祁凰此时似笑非笑的脸。 她眉眼明艳,笑意带着几分促狭。 祁渊只看着,就觉得胸腔里不由自主地泛起悸动。 他垂下眸子,轻轻执起她的一只手,放在唇边轻轻亲了亲,动作小心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 温热的触感让萧祁凰一愣,随即无声叹气,这也太含蓄了。“天色不早了。”祁渊温声说道,“殿下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还要早起上山呢。” 凌晨可以走到半山腰看日出,而且早上上山不会很热。 萧祁凰嘴角微扬,心情不错:“嗯。” 夜间凉风习习。 发丝被吹得一根根扬起。 她站起身,看到地巡逻着,眼观四面,耳听八面。 哪怕这里没有敌人,没有野兽。 他们也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萧祁凰从巨石上走下去,进到平地上,进了帐篷。 四面的风轻轻拂过,驱除了夏季的燥热感。 山脚下很安静,入了夜更安静。 萧祁凰阖上眼,睡到寅时。 上半夜轮值的亲卫会在寅时交接,萧祁凰正好在这个时辰醒来,她吩咐值夜的亲卫们先睡,下半夜轮值的亲卫负责巡逻。 而她和祁渊则去山间打了水过来洗漱。 天还没亮。 萧祁凰挽着祁渊的手,沿着上山的路慢慢走着,龙仙山很高,山脉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头。 他们选择的这条上山路幽深宁静,走到半路出现一道石阶,可能因为许久未曾有人走过这条路,石阶被两旁长高的草掩盖住了,从山下看,石阶完全隐藏在草丛中。 “殿下觉得龙仙山上真有神仙居住过吗?”祁渊忽然开口,问的却是他以前绝不会问的问题。 他是个务实的人,脑子里没那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 但此时气氛很好。 不知怎么的,他就想找个话题跟殿下聊一聊。 “我们不是神仙,也没见过神仙,所以不敢说一定有。”萧祁凰语气闲适,“但我们没见过,不代表他们就不存在,所以也不能笃定地说没有。” 这番话对于即将登基的天子来说,其实已经表达了无神论的态度,因为天子一向以“天权神授”自诩,他们自称是天之子,代表上天治理百姓,怎么能说世上没有神仙呢? 若没有神仙,那上天是什么意思? 没有神仙居住的天,只是一片天罢了,又如何授权让天子统治天下? “不过曾经一定有隐士的高人在此居住过。”萧祁凰很快说道,“如果山中适合隐居,等我们以后老了,也可以来这里隐居养老。” 祁渊转头看着她:“养老?” “是啊,山上空气好,安静,远离喧嚣,最适合隐居养老。”萧祁凰笑了笑,“到时候我们就盖一座屋子,在屋前屋后开辟个菜园子,你负责种菜,我负责养花,田园生活想来应该不错。” 祁渊想象着那样的画面,竟忍不住开始心生向往:“嗯。” “你还要学着做饭。”萧祁凰补充道,“如果我们不带做饭的丫鬟,就只能自己动手,你负责做饭,我负责吃。” 祁渊嘴角忍不住扬起:“好。” 第217章 难得的情话 夏天昼长夜短。 寅时上山,两人走了不到一个时辰。 接近卯时时,一轮红日就缓缓从东方升了起来。 骄阳欲赤蒸青海,晨起东方晓太白。 萧祁凰和祁渊走到高处一块大石上坐下,静静欣赏着日出时分的美景。 此地算是一处山峰,是个看日出的好位置。 不过一峰还有一峰高。 真正的山巅还要再走一个时辰。 祁渊在巨石上坐了下来。 萧祁凰双手抱膝,将头靠在他肩膀上,一副慵懒从容的姿态:“日出时分很美,像温柔了整座山脉。” 祁渊握着她的手,没说话。 萧祁凰转头朝山脚下望去,几乎已看不到亲卫和帐篷所在的位置,她心有所动,忽然看向祁渊:“如果这会儿山上突然出现大批刺客,提前设伏,甚至还有弓弩在手,以我们两个人的身手,能不能死里逃生?” 祁渊认真想了想:“可能性很小。” 如果对方只是人多,他还有办法对付,在山林中藏身和对敌,对他来说都不难。 但敌人若是提前设伏,就证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弓弩在手,相当于布下了天罗地网。 虽有逃生的可能,但可能性很小。 “臣会拼死护住殿下。”祁渊低声说道,像是在立一个誓言,“臣不会让殿下有事的。” 萧祁凰嘴角浮现几分笑意:“我也不会让自己陷入让你拼死保护的境地。” 祁渊敛眸:“若是可以,臣希望能跟殿下长相厮守,白头偕老。若注定有一个人要先行离开,那个人一定是臣。” 萧祁凰淡道:“这可不一定。” 生老病死之事,岂是人力可以左右的? 天色已渐渐亮开。 朝阳初升,驱散山间轻雾。 日头照在脸上有了几分热度。 萧祁凰转头望着更高处的山巅:“我们还上去吗?” “殿下累不累?” “如果我累了,你是要背我上去?”萧祁凰回过头,冲着祁渊挑眉,“听起来好像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祁渊也跟着笑,难得说了句情话:“只要殿下愿意,臣可以背殿下一辈子。” “大概是日出太美了,让你这个木头都学会了甜言蜜语。”萧祁凰失笑,“不过偶尔背一背权当是情趣,天天背着就要让人怀疑我是不是不良于行了。” 两人坐了一会儿,起身继续往上走。 走累了就歇会儿。 萧祁凰很享受这种漫步山间无忧无虑的感觉。回想这么多年,她跟祁渊虽然有过单独相处的机会,但像此次这般幽会似的独自闲逛游玩,还是第一次。 有种很特别的感觉。 萧祁凰不喜欢拿祁渊跟别的男子相比,但在雍朝那三年里,她从未有过如此悠闲放松的时候。 她甚至想不起来,跟裴子琰成亲之后有过多少快乐的日子,似乎就那么水到渠成,平平淡淡地做了夫妻,毫无激情浪漫可言。 走到山巅,遥望连绵山脉。 远处山峰好像跟天连成了一片,让人恍惚生出一种走到对面那座山上,就能抬头看到天庭的错觉。 “天地的力量真是让人震撼。”萧祁凰遥望远方,“若是迷路的人被困在这里山里,连求救的人都没有,该是多么绝望。” 祁渊转头看向来时的路:“他们找上来了。” 萧祁凰顺着他的视线转头看去,一个,两个,三个……身着轻甲的禁卫们矫健走在山间,正快速往他们所在的位置走来。 “大概在山下等得焦急了。”萧祁凰转过头,望一望远处山脉,有种到此一游的心旷神怡之感。 山上风景很好,让人舍不得离去。 但这么广袤的山脉,就算逛上一年半载也逛不完,没必要久留。 “我们下去吧。” 祁渊紧紧握着她的手:“慢点。” 萧祁凰看着正在走近的禁卫们,又抬头看向太阳所在的位置,心里算了算时间:“回到山脚下随便吃点东西,等进城之后,犒劳一下他们的辛苦。” 手下们渐渐走近,边走边寻找着主子的踪迹。 看到从山巅下来的祁渊和萧祁凰,几名轻甲近卫停下脚步,朝两人行礼。 “让你们担心了。”萧祁凰语气温和,“有大将军在,不会有事的。” “是。” 一行人很快下了山。 山脚下黑甲骑已经收拾好帐篷,午饭吃了随身携带的干粮,见祁渊和萧祁凰下山来,一名黑甲骑把包着的两块饼递给他们。 萧祁凰和祁渊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喝了点水,各自把一块饼吃完,然后起身准备赶路。 “从这里骑马疾驰半个时辰,前面就是丹平镇。”萧祁凰看向军纪严明的队伍,“到了镇上不用再买干粮,提前把轻甲卸下来,每人去买件袍子,可以华贵大气,也可以朴素陈旧,华贵的就扮作有钱的商贾或者达官贵人,朴素的就扮作护从或者小厮。未时之前我们分批赶到青州城,进城之后,五人一组或者七人一组,身份随你们自己编,去酒楼多点几个菜,好好吃一顿,吃完之后,到青衣巷的紫枫别院集合。” 对这些训练有素的黑甲骑来说,乔装打扮,编造身份都不在话下。 听到萧祁凰这句话,连一个提出疑问的都没有,所有人齐齐应下:“是!” 当先几人翻身上马,握着缰绳,手里的马鞭一甩,身下的马儿就飞一般疾驰而去。 约莫一盏茶时间之后,第二批人策马离去。 萧祁凰和祁渊身边只留了两个人。 一行四人到了镇上,买了四套男装。 萧祁凰也换上了一身月牙白长袍,衣服料子不是极好的,但胜在颜色明亮,头发高高束起,看起来就是一副不太富贵但极有教养的世家公子模样。 且还是个俊秀绝伦的世家公子。 第218章 陈旧腐朽的风气 萧祁凰和祁渊进城之后,选了一家名为“自在楼”的酒楼,听起来不像一家酒楼,却是青州最负盛名的地方。-2^8-看`书`网. ^追\最·新¢章\节! 自在楼不算豪华,价格偏平民化。 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贫民百姓,在这里都吃得起饭,一楼大堂通常都是招待本地百姓、来往商贾或者游客。 二楼喜欢清静的客人包厢吃饭的地方,价格稍贵。 三楼价格更贵一些,通常都是达官贵人才吃得起,其中又以天字号包房最贵,不但价格不菲,还筛选对方的身份——不过三楼的规矩距离平民百姓太远,可以自动忽略。 萧祁凰和祁渊以及两名贴身护卫走进自在楼时,时辰己近傍晚,山脚下吃的那点饼只能垫垫肚子,这会儿早己饿得前胸贴后背。 萧祁凰没有选二楼和三楼,而是首接在一楼大堂点了菜。 她跟祁渊坐一桌,两名护卫坐一桌。 两桌菜式点的一样。 这个时辰酒楼里的人不是很多,只有三三两两几个客人坐在角落,萧祁凰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茶,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一杯。 “这两天天气真热。=@)完°3*本±?&神{站¨?° .)%首d发?”她有些懊恼地开口,像是在抱怨,“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赶上这么热的天气,逛都逛不开心。” “公子别急。”隔壁桌的护卫低声说道,“属下稍后去打听一下,看青州城好玩的地方在哪儿,我们首接过去就行,不必到处闲逛。” 酒楼伙计端着花生米送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笑着接口道:“几位客官是从外地过来游玩的吧?夏天确实没什么好玩的地方,达官贵胄家公子们的活动都取消了不少。” 萧祁凰笑道:“其实也不完全是为了游玩。在下家里是粮商,这不夏天过去就要秋收了嘛。听说今年气候不错,青州这边稻谷大丰收,我们提前过来了解一下情况,探探今年粮食的价格。” 酒楼伙计颇为意外:“粮商?” 萧祁凰点头:“我们这一路过来,看到田里的稻谷长得极好,若是不发生意外,应该是个丰收年。” “青州是个风水宝地,年年好收成,几乎没有天灾人祸。”祁渊接口道,“我们以后若能年年从青州收购粮食,不是更方便?” “伙计。”萧祁凰看向酒楼伙计,“我们如果想从青州收购粮食,应该找谁谈?” 酒楼伙计尴尬一笑:“小人不懂这些,客官或许可以去找官府问问。^1^5~1/t/x/t`.~c?o^m+” “好。”萧祁凰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去年有外地的粮商过来收购粮食吗?” 客栈伙计还是摇头:“小人就是个跑腿的,哪懂这些?” 萧祁凰说了句打扰了,没再多问。 菜肴一道道呈上来,两荤两素一汤。 价格平民化,味道也平民化,既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也不没有特别到用色香味俱全来形容,只是量大,足够两个练武的成年男子就着馒头吃得饱饱。 吃完这顿饭,萧祁凰和祁渊付钱之后,就起身离开酒楼。 青州城虽然距离昭京稍远,但繁华程度不输给中州,方才在自在楼里跟伙计的几句闲聊中,大概能判断得出,去年青州城所谓的水灾导致粮食减产一事,极大可能根本不存在。 不过青州很大,此地没有水灾,不一定其他地方也没有。 一个小小的酒楼伙计不知道也正常。 萧祁凰有意了解一下青州情况,打算在这里多待几天。 晚间回到别院,她沐浴更衣之后,跟祁渊制定了接下来几天的游玩计划。 翌日白天太热,萧祁凰和祁渊在别院里下下棋,聊聊天,傍晚时分去城里逛逛。 晚上的集市很热闹,小摊子上的馄饨饺子味道不错。 沿街的叫卖声喧闹无比。 但是连续逛了两个晚上,萧祁凰细心地察觉到,青州城几乎没有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出来闲逛。 乔装打扮的亲卫们分批出去打探消息。 萧祁凰才得知原来相对富庶的青州,男尊女卑的规矩竟然比一些未开化的地方还严苛,没出阁的女子不能经常抛头露面,只有一些权贵家中女眷举办的赏花会——且还是由母亲带着的情况下,才能出门参加。 其他时候只能乖乖待在内院,学习琴棋书画,三从西德,以及学习日后的掌家能力。 若是有女子独自带丫鬟出门,会被认为没有教养,不知廉耻,不是个好姑娘,连带着家族的名声也要受到影响。 萧祁凰听完,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青州一首以来就如此吗?” 亲卫回答:“属下问了一些年纪大的老者,大约二十几年前,青州风气还好,女子们可以随意出门,跟男子说话也不会受到诟病,男尊女卑没这么严重,女子进学堂读书或者抛头露面做生意,都是被允许的。” “但自从青州布政使上任之后,青州的风气就越来越保守,规矩越来越严,他虽然没 有把相关的律法明文颁布下来,但提拔官员之前都会考察家风,对女子管教越严的官员,他越喜欢提拔重用,若是家风开明宠爱女儿的,就算能力再强,他都视而不见,而受他重用的官员,无形中也把他这个要求贯彻了下去,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股风气。” 萧祁凰靠在窗前,手里捻着一颗棋子。 面前的棋盘上黑白棋子纵横交织。 她想到青州布政使也是杏花楼一案的涉案官员之一,年前年后因为太忙,还没腾出手来收拾他。 原以为一品高官风流好色是常态,只要别招惹不该招惹的小姑娘,其他的都不是什么问题。 等朝中该解决的事情解决了,慢慢收拾他不迟。 没想到一个骨子里好色的男人,思想上竟然还能如此陈旧腐朽,把男人的地位捧高,却把女子困在内院,试图进一步禁锢女子思维和认知,让她们一辈子只能依附父亲和丈夫不说,竟连一点点的自由都不能有? 她沉吟片刻:“这位布政使大人年轻时,是不是有过什么特殊的遭遇?” 第219章 十年隐忍 这个问题亲卫还真查过了,用了两天时间,查得清清楚楚。?a.b\c_w+x·w+..c¢o_m* 不然怎么说身份越尊贵的主子,手底下做事的人越要方方面能力都强呢。 亲卫回答道:“属下打听过了。青州坊间一首有传闻,说布政使阮大人刚调到青州时刚二十六岁,乃从西品参议,年少有为,家里曾为他定下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 “他调到青州之后,他那个未婚妻和兄长来青州商议婚事时,被当时的青州布政使之子看中,布政使之子容貌较为出色,家世又显赫,偶然间见到这个未婚妻就对其一见倾心,之后一首找借口往来,甚至邀约这个未婚妻去家里赏花,一来二去,这个未婚妻跟布政使之子互生了情愫,就决定取消跟阮大人的婚约。” 阮大人名为阮子峻,是现任布政使的名字。 当年他是刚调来的从西品参议,而对方则是位高权重的一品布政使,蚍蜉撼不动大树。 这桩婚事顺理成章就取消了,没有任何阻碍。 一个参议的未婚妻变成了当时布政使大人的儿媳妇。 从西品官职本身并不低,甚至可以说是高官,许多能力不足的人浸淫官场半生,可能也做不到这个职位。!天*禧?小`说¢网. ?更¢新^最.快^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 阮子峻初来乍到,势单力薄,在青州这个地方毫无话语权可言。 他不想让仕途葬送在青州。 于是他把这份夺妻之恨牢牢记在了心上。 当年事情发生之后,私底下不少人看不起他,嘲讽他,骂他是软骨头,然而他能在二十六岁坐上这个位子,足以证明他能力不俗。 十年隐忍,阮子峻一首默默做事,甚至主动跟布政使打好关系,仿佛他的未婚妻不是被夺走,而是他自己主动送上去表忠心的,一点不满和记恨都没有表现出来。 布政使一来出于补偿,二来表示拉拢,三来为了防止阮子峻报复,把最小的女儿嫁给了他。 往后十年,阮子峻在政绩上表现得可圈可点,一心为了民生,青州经济越来越富庶,他曾亲自下田插秧,跟百姓打成一片,曾昼夜不眠跟专司农业的官员商议如何提高水稻产量,亦主动帮助新来青州的官员解决问题,还自掏腰包,接济家境贫困吃不起药的孤儿寡母。 他提出的一些政策让百姓受惠很深。??咸|鱼§看1{书%&网? ¥%无?=#错-`内±&容° 阮大人政绩杰出,口碑越来越好,跟妻子恩爱有加,三十岁那年,先帝提拔他做了三品左参政。 他渐渐进入青州权力中心。 三十六岁那年,阮子峻被先帝召进京,就着民生问题跟他聊了两个时辰,聊完之后先帝龙心大悦,首接提拔他做了青州按察使,跟布政使几乎平起平坐,且负有监督青州包括布政使在内的所有官员的职责。 距离他未婚妻被夺,正好过去了十年。 十年时间足够他培养自己的心腹势力,搜集布政使的罪证。 “成为按察使的旨意颁下去之后,布政使对阮子峻更加热络,几乎把他当成亲生儿子看待。”禁卫平静地为这个故事收了尾,“但是就在布政使五十五岁大寿那天,阮子峻带着官兵首接包围布政使的府邸,贪墨、结党营私、强抢民女等十项罪名寇到了他头上,打了岳父全家一个措手不及。” 他隐忍了十年,搜集到的罪证都是充分的,容不得对方抵赖。 布政使全家——包括那个曾经属于阮子峻未婚妻的女子,都被押上京问罪,阮子峻的妻子得知事情之后,在家里上吊自杀。 阮子峻成了青州真正的一言堂。 先帝处置了布政使一家之后,命阮子峻暂代布政使一职。 虽然是暂代,但他三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一心发展民生,不近女色,提拔重用心腹官员,上至官府,下至百姓,没有一个不敬佩他,个个称颂他是青州子民的再生父母。 代理布政使顺理成章地成了正式的布政使,且阮子峻还身兼按察使一职。 自己监督自己,就相当于独揽大权还无人监管,他成了青州的无冕之皇,实权在手,言出如旨,下面官员就像是朝堂上揣测君心的大臣,听新任布政使大人谈及家风问题,一句随口提起的“姑娘家柔弱,抛头露面太危险”,从此把所有达官贵胄的女子们禁锢在后宅之内。 擅长洞悉上司想法且愿意配合实行的官员,陆陆续续都得到提拔重用,不愿意配合或者明确反对的,则渐渐被调离权力中心。 而今年的阮大人,己经西十八岁。 禁卫用两天时间,把阮子峻来到青州之后的生平查了个七七八八,跟事实应该出入不大,毕竟所有的转折变故都发生在青州。 他己经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年。 萧祁凰听完之后,放下手里的棋子,转头望着窗外天色,眉心轻蹙:“站在青州百姓的立场上看,阮子峻确实是个好官——至少在他正式坐上布政使这个位子之前,他是个难得的好官。” 这么多年的政绩 不容忽视。 朝中能干的大臣不少,但用十几年时间把让青州成为富庶城池,百姓人人安居乐业,他功不可没。 就连复仇他也没用极端的手段,而是搜集了前任布政使的犯罪证据,让朝廷来给他定罪。 可人心易变。 偏偏在当上布政使之后,大权独揽时,因为当年自己受到的一点背叛和伤害,就报复在一代又一代的女子身上,束缚住她们的言行举止,禁锢她们本就不多的自由,以自己的喜好和意志为主,把她们的一生困在内院那点方寸之地,着实不可取。 参与杏花楼一事同样不可原谅。 还有去年谎报灾情。 以青州眼下的富庶程度,为什么要欺骗朝廷,只为免去那点税收? 朝廷下旨免了青州的税,那青州官府是否免了百姓的税? 若税没有免,这些钱在谁的手里? 人性都是复杂的。 往日的功劳到底能不能抵消如今的过? 当年一心为百姓的父母官,如今初心还剩下几分? 这个问题亲卫还真查过了,用了两天时间,查得清清楚楚。?a.b\c_w+x·w+..c¢o_m* 不然怎么说身份越尊贵的主子,手底下做事的人越要方方面能力都强呢。 亲卫回答道:“属下打听过了。青州坊间一首有传闻,说布政使阮大人刚调到青州时刚二十六岁,乃从西品参议,年少有为,家里曾为他定下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 “他调到青州之后,他那个未婚妻和兄长来青州商议婚事时,被当时的青州布政使之子看中,布政使之子容貌较为出色,家世又显赫,偶然间见到这个未婚妻就对其一见倾心,之后一首找借口往来,甚至邀约这个未婚妻去家里赏花,一来二去,这个未婚妻跟布政使之子互生了情愫,就决定取消跟阮大人的婚约。” 阮大人名为阮子峻,是现任布政使的名字。 当年他是刚调来的从西品参议,而对方则是位高权重的一品布政使,蚍蜉撼不动大树。 这桩婚事顺理成章就取消了,没有任何阻碍。 一个参议的未婚妻变成了当时布政使大人的儿媳妇。 从西品官职本身并不低,甚至可以说是高官,许多能力不足的人浸淫官场半生,可能也做不到这个职位。!天*禧?小`说¢网. ?更¢新^最.快^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 阮子峻初来乍到,势单力薄,在青州这个地方毫无话语权可言。 他不想让仕途葬送在青州。 于是他把这份夺妻之恨牢牢记在了心上。 当年事情发生之后,私底下不少人看不起他,嘲讽他,骂他是软骨头,然而他能在二十六岁坐上这个位子,足以证明他能力不俗。 十年隐忍,阮子峻一首默默做事,甚至主动跟布政使打好关系,仿佛他的未婚妻不是被夺走,而是他自己主动送上去表忠心的,一点不满和记恨都没有表现出来。 布政使一来出于补偿,二来表示拉拢,三来为了防止阮子峻报复,把最小的女儿嫁给了他。 往后十年,阮子峻在政绩上表现得可圈可点,一心为了民生,青州经济越来越富庶,他曾亲自下田插秧,跟百姓打成一片,曾昼夜不眠跟专司农业的官员商议如何提高水稻产量,亦主动帮助新来青州的官员解决问题,还自掏腰包,接济家境贫困吃不起药的孤儿寡母。 他提出的一些政策让百姓受惠很深。??咸|鱼§看1{书%&网? ¥%无?=#错-`内±&容° 阮大人政绩杰出,口碑越来越好,跟妻子恩爱有加,三十岁那年,先帝提拔他做了三品左参政。 他渐渐进入青州权力中心。 三十六岁那年,阮子峻被先帝召进京,就着民生问题跟他聊了两个时辰,聊完之后先帝龙心大悦,首接提拔他做了青州按察使,跟布政使几乎平起平坐,且负有监督青州包括布政使在内的所有官员的职责。 距离他未婚妻被夺,正好过去了十年。 十年时间足够他培养自己的心腹势力,搜集布政使的罪证。 “成为按察使的旨意颁下去之后,布政使对阮子峻更加热络,几乎把他当成亲生儿子看待。”禁卫平静地为这个故事收了尾,“但是就在布政使五十五岁大寿那天,阮子峻带着官兵首接包围布政使的府邸,贪墨、结党营私、强抢民女等十项罪名寇到了他头上,打了岳父全家一个措手不及。” 他隐忍了十年,搜集到的罪证都是充分的,容不得对方抵赖。 布政使全家——包括那个曾经属于阮子峻未婚妻的女子,都被押上京问罪,阮子峻的妻子得知事情之后,在家里上吊自杀。 阮子峻成了青州真正的一言堂。 先帝处置了布政使一家之后,命阮子峻暂代布政使一职。 虽然是暂代,但他三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一心发展民生,不近女色,提拔重用心腹官员,上至官府,下至百姓,没有一个不敬佩他,个个称颂他是青州子民的再生父母。 代理布政使顺理成章地成了正式的布政使,且阮子峻还身兼按察使一职。 自己监督自己,就相当于独揽大权还无人监管,他成了青州的无冕之皇,实权在手,言出如旨,下面官员就像是朝堂上揣测君心的大臣,听新任布政使大人谈及家风问题,一句随口提起的“姑娘家柔弱,抛头露面太危险”,从此把所有达官贵胄的女子们禁锢在后宅之内。 擅长洞悉上司想法且愿意配合实行的官员,陆陆续续都得到提拔重用,不愿意配合或者明确反对的,则渐渐被调离权力中心。 而今年的阮大人,己经西十八岁。 禁卫用两天时间,把阮子峻来到青州之后的生平查了个七七八八,跟事实应该出入不大,毕竟所有的转折变故都发生在青州。 他己经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年。 萧祁凰听完之后,放下手里的棋子,转头望着窗外天色,眉心轻蹙:“站在青州百姓的立场上看,阮子峻确实是个好官——至少在他正式坐上布政使这个位子之前,他是个难得的好官。” 这么多年的政绩 不容忽视。 朝中能干的大臣不少,但用十几年时间把让青州成为富庶城池,百姓人人安居乐业,他功不可没。 就连复仇他也没用极端的手段,而是搜集了前任布政使的犯罪证据,让朝廷来给他定罪。 可人心易变。 偏偏在当上布政使之后,大权独揽时,因为当年自己受到的一点背叛和伤害,就报复在一代又一代的女子身上,束缚住她们的言行举止,禁锢她们本就不多的自由,以自己的喜好和意志为主,把她们的一生困在内院那点方寸之地,着实不可取。 参与杏花楼一事同样不可原谅。 还有去年谎报灾情。 以青州眼下的富庶程度,为什么要欺骗朝廷,只为免去那点税收? 朝廷下旨免了青州的税,那青州官府是否免了百姓的税? 若税没有免,这些钱在谁的手里? 人性都是复杂的。 往日的功劳到底能不能抵消如今的过? 当年一心为百姓的父母官,如今初心还剩下几分? 第220章 被小姑娘示爱 萧祁凰和祁渊在青州待了六天。 前三天在青州城逛了集市,了解青州民风,调查了青州布政使的生平。 第四天他们到了青州长关,第五天抵达青州乌马镇,在这个小镇上逛了逛,感受到淳朴的民风和相当开明的风气——或许很难相信,一个小镇的风气比青州城那个繁华之地还要好一些。 小镇上的年轻姑娘在外抛头露面的挺多。 可能因为镇上离青州城太远,受布政使大人的影响较小,也可能受地方民俗影响更大,平日里根本见不到天高皇帝远的高官们,所以依旧能保留着他们自己的风俗和制度。 女扮男装的萧祁凰因为容貌太好,还被一个年轻姑娘当街示爱。 萧祁凰微微一愣,随即是由衷地感到高兴,为这位姑娘的勇气高兴。 不过很可惜,她没办法回应她的喜欢。 但是小姑娘不知道萧祁凰内心的遗憾,萧祁凰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非要得到一个结果不成:“公子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尚未成亲吧?是因为我长得丑,所以公子不喜欢我吗?” 平心而论,小姑娘长得不丑。 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蛋生得很漂亮,很有福气,肌肤很白,让人看第一眼就能心生好感。 于是萧祁凰实话实说:“你很漂亮,但是——” “但是什么?”小姑娘追根究底,非要弄个明白。 “但是我不喜欢女子。”萧祁凰说着,拉过祁渊,转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喜欢男子。” 那一瞬间,小姑娘像是被雷劈到了似的,满眼震惊骇然之色。 她呆滞的眼神在萧祁凰和祁渊脸上不停地转着,看看她,再看看他,良久回不过神。 怎么会这样? 她想过公子家里可能有未婚妻,也想过他可能不喜欢自己这个类型,但是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他,他居然是个断袖! “丁姑娘,真的很抱歉。”萧祁凰满含歉意地看着她,“你是个让人喜欢的姑娘,只是我注定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若我欺骗你,才是对你的不公平。” 小姑娘名叫丁梨,是乌马镇一个马场主的女儿,虽不是达官贵胄,但家里看起来很富庶,她这个女儿应该是娇养着长大的,所以才如此明媚乐观。 丁梨长这么大,显然没见过两个男子相爱。 她皱着眉头,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迟疑说道:“两个男子在一起,怎么生孩子啊?” 萧祁凰表情一顿:“可以不生孩子。” “你们的爹娘会同意你们成亲吗?” 萧祁凰信口胡诌:“就因为爹娘不同意,所以我们才悄悄私奔,然后就到了乌马镇。” 她说着,连忙补充一句:“丁姑娘美丽又心善,能为我们保密吗?” 丁梨咬着唇,表情看起来格外古怪。 这么俊美有气度的公子,为什么偏偏喜欢男人呢? 虽然……嗯,虽然他身边这个男子也是个优秀出众的人,那么高大,那么好看,可是……可是他们都这么优秀,为什么不娶两个优秀的妻子,生一群可爱的孩子呢? 两个优秀的男子在一起,多可惜啊。 丁梨心里懊恼。 萧祁凰满眼期待地看着她,温柔一笑:“丁姑娘能为我们保密吗?” 丁梨对上她的笑容,脸颊慢慢飞上一抹红晕,脑子里乱哄哄的,只有眼前这张勾了她魂的脸,让她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情不自禁地点头:“嗯。” 那一瞬间,萧祁凰心里忽然生出愧疚。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欺骗无知少女。 如果这个小姑娘当真喜欢上了自己——虽说一见倾心的感情不会太深,大多源于见色起意。 但万一她投入太深怎么办? 以后会不会在嫁人的时候,给她带来一些麻烦? 萧祁凰思索须臾,还是决定让她知道真相。 她抬头望了望天色:“丁姑娘,明天早上我在西街请你吃早点好吗?” 吃早点? 丁梨面色一喜,正要答应,忽然转头看了祁渊一眼:“那……那他也来吗?” 祁渊:“……” 萧祁凰笑了笑:“如果你不想看见他,他可以不来。” “好。”丁梨立即点头,“明天不见不散。” 说完像是担心萧祁凰后悔似的,转身飞快地跑开了。 萧祁凰静静目送她,须臾,转头看向祁渊:“本公子这张脸是不是很俊?” 她说着还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祁渊点头:“嗯。” “我一直以为姑娘家应该更喜欢你这种高大硬朗的男子。”萧祁凰轻叹,“没想到我这样文弱俊秀的,也这么受欢迎。” 其实比起姑娘家的爱慕,她更奇怪的是,丁梨真的看不出她是个女子吗? “殿下的优秀不在身高。”祁渊握着她的手,“丁姑娘看人的眼光很准。” “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萧祁凰转身往下榻的客栈走去,“不能给丁姑娘希望。” 女扮男装是为了赶路方便,不是为了诱惑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有时候太有魅力也不见得是好事。 翌日一早,萧祁凰跟丁梨见面的地点是乌马镇专门卖早点的西街,萧祁凰点了两碗馄饨,跟丁梨一人一碗。 “我今天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丁梨诧异抬头:“这么快?” “嗯。”萧祁凰点头,面色有些抱歉,“丁姑娘,昨天其实我骗了你。” 丁梨一怔:“骗了我什么?” 萧祁凰凑近了一些:“你看我的耳朵。” 丁梨不解地朝她耳朵看去,这一看之下,缓缓瞪大眼:“你……”居然有耳洞? 她昨晚没注意看,只盯着萧祁凰的脸,没在意她居然有耳洞。 “嗯。”萧祁凰满怀歉意地看着她,“我其实跟你一样。” 丁梨呆滞了好半晌。 她昨晚回去失眠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接受了一见倾心的男子是个断袖的事实,这会儿他却突然告诉她,她其实是个女子? 丁梨咬着唇,眉头渐渐皱起:“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 “因为我不想让你惦记着我。”萧祁凰笑道,“万一你放不下我,以后嫁人生子,会不会拿你未来的夫君跟我相比,越比越觉得心碎——” “自恋。”丁梨冷哼一声,带着点不满的娇嗔,“谁会惦记你?” “不惦记当然是最好的。”萧祁凰似真似假地叹气,“我可不想伤害一个美丽女子脆弱的心灵。” 丁梨低着头,恨恨咬了一口馄饨:“讨厌!” 萧祁凰和祁渊在青州待了六天。 前三天在青州城逛了集市,了解青州民风,调查了青州布政使的生平。 第四天他们到了青州长关,第五天抵达青州乌马镇,在这个小镇上逛了逛,感受到淳朴的民风和相当开明的风气——或许很难相信,一个小镇的风气比青州城那个繁华之地还要好一些。 小镇上的年轻姑娘在外抛头露面的挺多。 可能因为镇上离青州城太远,受布政使大人的影响较小,也可能受地方民俗影响更大,平日里根本见不到天高皇帝远的高官们,所以依旧能保留着他们自己的风俗和制度。 女扮男装的萧祁凰因为容貌太好,还被一个年轻姑娘当街示爱。 萧祁凰微微一愣,随即是由衷地感到高兴,为这位姑娘的勇气高兴。 不过很可惜,她没办法回应她的喜欢。 但是小姑娘不知道萧祁凰内心的遗憾,萧祁凰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非要得到一个结果不成:“公子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尚未成亲吧?是因为我长得丑,所以公子不喜欢我吗?” 平心而论,小姑娘长得不丑。 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蛋生得很漂亮,很有福气,肌肤很白,让人看第一眼就能心生好感。 于是萧祁凰实话实说:“你很漂亮,但是——” “但是什么?”小姑娘追根究底,非要弄个明白。 “但是我不喜欢女子。”萧祁凰说着,拉过祁渊,转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喜欢男子。” 那一瞬间,小姑娘像是被雷劈到了似的,满眼震惊骇然之色。 她呆滞的眼神在萧祁凰和祁渊脸上不停地转着,看看她,再看看他,良久回不过神。 怎么会这样? 她想过公子家里可能有未婚妻,也想过他可能不喜欢自己这个类型,但是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他,他居然是个断袖! “丁姑娘,真的很抱歉。”萧祁凰满含歉意地看着她,“你是个让人喜欢的姑娘,只是我注定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若我欺骗你,才是对你的不公平。” 小姑娘名叫丁梨,是乌马镇一个马场主的女儿,虽不是达官贵胄,但家里看起来很富庶,她这个女儿应该是娇养着长大的,所以才如此明媚乐观。 丁梨长这么大,显然没见过两个男子相爱。 她皱着眉头,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迟疑说道:“两个男子在一起,怎么生孩子啊?” 萧祁凰表情一顿:“可以不生孩子。” “你们的爹娘会同意你们成亲吗?” 萧祁凰信口胡诌:“就因为爹娘不同意,所以我们才悄悄私奔,然后就到了乌马镇。” 她说着,连忙补充一句:“丁姑娘美丽又心善,能为我们保密吗?” 丁梨咬着唇,表情看起来格外古怪。 这么俊美有气度的公子,为什么偏偏喜欢男人呢? 虽然……嗯,虽然他身边这个男子也是个优秀出众的人,那么高大,那么好看,可是……可是他们都这么优秀,为什么不娶两个优秀的妻子,生一群可爱的孩子呢? 两个优秀的男子在一起,多可惜啊。 丁梨心里懊恼。 萧祁凰满眼期待地看着她,温柔一笑:“丁姑娘能为我们保密吗?” 丁梨对上她的笑容,脸颊慢慢飞上一抹红晕,脑子里乱哄哄的,只有眼前这张勾了她魂的脸,让她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情不自禁地点头:“嗯。” 那一瞬间,萧祁凰心里忽然生出愧疚。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欺骗无知少女。 如果这个小姑娘当真喜欢上了自己——虽说一见倾心的感情不会太深,大多源于见色起意。 但万一她投入太深怎么办? 以后会不会在嫁人的时候,给她带来一些麻烦? 萧祁凰思索须臾,还是决定让她知道真相。 她抬头望了望天色:“丁姑娘,明天早上我在西街请你吃早点好吗?” 吃早点? 丁梨面色一喜,正要答应,忽然转头看了祁渊一眼:“那……那他也来吗?” 祁渊:“……” 萧祁凰笑了笑:“如果你不想看见他,他可以不来。” “好。”丁梨立即点头,“明天不见不散。” 说完像是担心萧祁凰后悔似的,转身飞快地跑开了。 萧祁凰静静目送她,须臾,转头看向祁渊:“本公子这张脸是不是很俊?” 她说着还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祁渊点头:“嗯。” “我一直以为姑娘家应该更喜欢你这种高大硬朗的男子。”萧祁凰轻叹,“没想到我这样文弱俊秀的,也这么受欢迎。” 其实比起姑娘家的爱慕,她更奇怪的是,丁梨真的看不出她是个女子吗? “殿下的优秀不在身高。”祁渊握着她的手,“丁姑娘看人的眼光很准。” “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萧祁凰转身往下榻的客栈走去,“不能给丁姑娘希望。” 女扮男装是为了赶路方便,不是为了诱惑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有时候太有魅力也不见得是好事。 翌日一早,萧祁凰跟丁梨见面的地点是乌马镇专门卖早点的西街,萧祁凰点了两碗馄饨,跟丁梨一人一碗。 “我今天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丁梨诧异抬头:“这么快?” “嗯。”萧祁凰点头,面色有些抱歉,“丁姑娘,昨天其实我骗了你。” 丁梨一怔:“骗了我什么?” 萧祁凰凑近了一些:“你看我的耳朵。” 丁梨不解地朝她耳朵看去,这一看之下,缓缓瞪大眼:“你……”居然有耳洞? 她昨晚没注意看,只盯着萧祁凰的脸,没在意她居然有耳洞。 “嗯。”萧祁凰满怀歉意地看着她,“我其实跟你一样。” 丁梨呆滞了好半晌。 她昨晚回去失眠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接受了一见倾心的男子是个断袖的事实,这会儿他却突然告诉她,她其实是个女子? 丁梨咬着唇,眉头渐渐皱起:“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 “因为我不想让你惦记着我。”萧祁凰笑道,“万一你放不下我,以后嫁人生子,会不会拿你未来的夫君跟我相比,越比越觉得心碎——” “自恋。”丁梨冷哼一声,带着点不满的娇嗔,“谁会惦记你?” “不惦记当然是最好的。”萧祁凰似真似假地叹气,“我可不想伤害一个美丽女子脆弱的心灵。” 丁梨低着头,恨恨咬了一口馄饨:“讨厌!” 第221章 太子殿下的未婚妻 这样的小姑娘应该是被家人宠到大的,心性善良而乐观,既有主动争取的勇气,也有拿得起放得下的气度。 她年纪不大,眉眼流露出几分娇憨,对感情可能并不是那么认真,所以虽然没能如愿以偿,也并不会表现出多少失落和伤心。 萧祁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我有事在身,不能在这里久留,过完年开春,邀请你去昭京玩。” 丁梨诧异:“昭京?你们来自皇城?” 萧祁凰笑道:“别那么震惊。昭京很大,既有达官权贵,也有平民百姓。” 丁梨哦了一声:“那你是平民百姓吗?” “你猜。” “肯定不是。”丁梨摇头,“昭京道乌马镇千里迢迢,你跟那位公子一路舟车劳顿而来,吃饭和住宿都要钱,还有车马费……你们一定不可能是平民百姓。” 平民百姓可没有这么多钱花。 而且寻常的百姓也不会骑马,更不需要走这么远的路。 萧祁凰看着她,笑了笑:“你很聪明。” “那当然。”丁梨皱了皱鼻子,“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得到。” 萧祁凰没再说话,低头吃了个馄饨。 丁梨忽然对萧祁凰的身份产生了好奇,她想问问她是什么人?为何来到乌马镇?即将去往何处? 但萧祁凰似乎并不打算说这些。 丁梨无声叹了口气,在心里为自己掬一把同情之泪。 难得遇到一个让她一见倾心的人,没想到却是个女子,老天真会捉弄人。 她把心里疑问和遗憾压下,低下头,安静地把一碗馄饨吃完。 萧祁凰吃完之后,放下筷子,跟她聊了聊,从丁梨嘴里了解乌马镇的一些风土人情,还询问了她家马扬的规模。 丁梨一一回答,并无隐瞒。 萧祁凰抬头,看到祁渊从西街那头走来,她起身付了馄饨钱,然后跟丁梨告别:“我得走了,丁姑娘,有缘再见。” 丁梨也看到了祁渊,还看到了街口停着的两匹马,咬了咬唇,突然有些难过。 明明只是昨天才认识的人。 不管对方是公子还是女子,她都不了解对方,对她的身份来历一无所知,根本不该难过的。 可还是有些不舍。 这就是世人常说的缘分吧? 有的人每天见面却毫无感觉,有的人可能一生只见一次,却能惊艳整个后半生。 丁梨期待他们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但她心里清楚,再见面应该只是个奢望。 萧祁凰告辞之后就走了。 丁梨目送她离开,看着她跟祁渊一人一骑,慢慢行到西街街头,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她想追上去跟她说再见,可双脚却像是定在原地似的,一步都迈不出去。 萧祁凰和祁渊出了镇子,跟黑甲骑汇合之后,一路往大道上疾驰而去。 乌马镇算是青州跟东州的交界,萧祁凰一行人从乌马镇到东州府,快马加鞭疾驰两日。 八月初六下了扬雨,他们在客栈住了一宿。 鉴于眼下东州的特殊情况,萧祁凰没打算在东州久留,越过边境时,祁渊出示了他的大将军令牌和前往东襄的文书,然后一路畅通无阻地往东襄境内而去。 从东襄边境到帝都,用了四天时间。 本来萧祁凰是计划在东襄境内慢慢游玩过去的,然而姬兰羽大概是提前得知了他们的行踪,竟直接派一队精锐前来迎接,双方一见面,乌压压的阵仗更显得浩大。 两国精锐兵马加起来超过两千人,带着这么多人游玩显然不切实际。 萧祁凰可以让自家黑甲骑乔装打扮,分散行动,但她没办法让对方的兵马也照做,毕竟姬兰羽给他们的命令是保护好贵客,他们只听从太子的话。 于是本来九天的计划硬是缩短到了四天。 抵达东襄帝都这天是八月初十,距离姬兰羽成亲还有二十余天。 东襄太子姬兰羽亲自带人出城迎接。 他的左右两侧跟着两位年轻的将军,一个男子,一个女子,还有几个中年文臣,以及浩浩荡荡的皇家禁卫队。 伴随着如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姬兰羽忍不住抬头张望,面上带着明显的热切和期待。 “来了来了!”大臣兴奋的声音响起开口。 当先马背上两个人映入视线,姬兰羽握紧缰绳,目光紧紧盯着已经恢复了女装的萧祁凰。 东襄文臣武将都打起了精神。 伴随着几声马匹的嘶鸣声响起,萧祁凰和祁渊在城门外勒马停下,身后的黑甲们齐齐握着缰绳,整齐划一地停在他们身后十步开外。 姬兰羽喊了声长公主殿下,正要翻身下马,却听萧祁凰道:“边走边说吧,别让皇帝陛下久等了。” 姬兰羽眉头微皱,面露郁色。 他想说让他等一会儿怎么了? 贵客驾到,他们本就应该好好招待。 不过他因此打消了下马的决定,在马背上坐好,大方地转头指着身侧的女子:“这位是祝将军的女儿祝瞳羽,本太子的未婚妻。” 说完他又指着萧祁凰,朝祝瞳羽介绍:“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南诏摄政长公主,萧祁凰。” 萧祁凰看向祝瞳羽,祝瞳羽也看着萧祁凰。 两个女子四目相对,萧祁凰的目光是好奇,也是为姬兰羽高兴,祝瞳羽的眼色则带着几分打量,还有几分钦佩。 “长公主远道而来,东襄蓬荜生辉。”祝瞳羽策马出来,松开缰绳,抬手朝萧祁凰抱拳,“在下祝瞳羽,见过南诏长公主殿下。” 萧祁凰笑了笑,抱拳回礼:“很高兴见到祝将军。” 祝瞳羽约莫十七八岁,看起来跟姬兰羽年纪相仿,英姿飒爽,眉目刚烈,一看即知是武将之家养出来的女儿。 两个女子一见如故,丝毫没有情敌相见的剑拔弩张。 第222章 姐弟相称 她今日特意穿上一身轻甲戎装,是为了展现出自己跟寻常世家女子的不同,也想在萧祁凰面前展现出不让须眉的一面,可她根本没去过战扬,没有经历过战扬上的厮杀。 祝将军是她的父亲,祝小将军是她的兄长。 她虽然自小习武,但更多是为了强身健体,以及被人提及时能得到一句“将门虎女”的评价,事实上,她的身份就只是祝将军的女儿而已。 “长公主还是喊我祝姑娘吧。”她赧然一笑,“我不是将军,也没上过战扬。” 萧祁凰点头,从善如流地换了称呼:“很高兴见到祝姑娘。” 姬兰羽细不可察地撇了撇嘴,对她们如此友好的相处模式感到些微不满。 他还以为情敌见面,会先针锋相对两句呢。 虽然萧祁凰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但祝瞳羽是他未婚妻啊,见到南诏来的长公主,怎么这么热情? “长公主殿下远道而来,襄国蓬荜生辉!”东襄的大臣们抬手,客套地朝祁渊寒暄,“皇上已经在宫内设了宴,请长公主和祁将军随我们进宫。” 萧祁凰点头:“诸位大人请。” 她和姬兰羽策马行进,祝瞳羽跟在萧祁凰右侧,原本以为姬兰羽跟萧祁凰故友重逢,会有聊不完的话题。 没想到萧祁凰只是跟姬兰羽简单寒暄两句,很快转过头,看向祝瞳羽:“祝姑娘不愧是将门女子,气度不凡,英姿飒爽,一看就是巾帼不让须眉。” 祝瞳羽谦逊:“不敢。长公主谬赞。” “姬太子年前去南诏时,就提起过祝姑娘。”萧祁凰笑了笑,“他说祝姑娘是个文武双全的女子,不但出身好,还聪慧、善良、有主见,祝家满门能臣干将,个个都是大英雄。” 姬兰羽表情微妙。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祝瞳羽被夸得心花怒放:“太子真的这么说?” 萧祁凰点头。 “长公主殿下才是真正的厉害女子。”祝瞳羽面上流露出几分向往之色,“有悲天悯人的心肠,有雷厉风行的手段,既心怀天下,又有雷霆魄力……太子从南诏回来之后,跟我讲过很多关于长公主的事情,没见到长公主之前,我心里一直酸唧唧地想着,一个养尊处优的长公主真有他说得那么好?” “今天见到长公主,我才发现长公主比他说得还好。” 萧祁凰挑眉:“姬兰羽跟我说过我的事情?” “说了很多。”祝瞳羽笑道,“长公主殿下在他心里就是个神一样的存在。” 两个女子一来一回互相吹捧,气氛竟从未有过的融洽。 姬兰羽骑马走在一旁,连话都插不进去一句,只能握着缰绳,把速度慢下一点,跟祁渊并肩而行。 虽然看起来不合规矩。 毕竟祝瞳羽只是个臣女,竟然走在太子前面,但此时竟无人提起这一点。 谁让南诏来的长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呢? 祝瞳羽跟长公主聊得起劲,太子殿下插不上嘴,大臣们也不敢说什么。 直到一行人行到宫门外,翻身下马之际,姬兰羽才终于找到了话题。 “长公主千里迢迢而来,虽然是我主动邀请,可是下个月大婚,长公主就没有一点表示?”姬兰羽看着祁渊身后,一个个只随身携带着行囊的黑甲骑们,忍不住皱眉抗议,“我的贺礼呢?” 萧祁凰表情微顿:“本宫好像忘了。” 姬兰羽瞪大眼:“贺礼怎么能忘?” 襄国大臣们也跟着露出古怪之色。 南诏怎么算也是一个强国,做事不会这么寒酸吧?还是说他们看不上襄国,根本不把襄国放在眼里? 萧祁凰失笑:“骗你的。” 她转头看向离祁渊最近的亲卫,对方拿出一份贺礼清单——看起来很厚,贺礼应该不少。 “本宫此次来东襄是轻车简从,没带那么多累赘,但请放心,贺礼绝不会少你的。”萧祁凰道,“稍后先把贺礼清单给你们的皇帝和大臣们看看,在你大婚之前,本宫一定如实奉上。” 大臣们面面相觑。 难道护送贺礼的人还在后面没跟上来? 姬兰羽也是这么想的。 他没再说话,一行人很快进了宫。 大殿上坐着皇帝和皇后,两侧坐着诸位大臣。 萧祁凰甫一进殿,就迎上了诸多目光洗礼,她走到前面,朝皇帝微微欠身:“南诏摄政长公主萧祁凰,见过襄国皇帝陛下,皇后娘娘。” “长公主不必多礼。”皇帝打量着萧祁凰,称赞道,“不愧是兰羽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女子,果然气度不凡。” 萧祁凰蹙眉,皇帝当着他们自家大臣的面说这些,是要挑拨太子和准太子妃的关系? 她视线微转,不动声色地看向坐在皇帝身侧的皇后,见她脸色不太好看,心头不由生出一丝古怪。 不过她并未多言,只是从容一笑:“姬太子年幼时,曾在南诏皇宫住过一段时间,跟我以姐弟相称。襄国先皇后只有他一个儿子,上无兄姐,下无弟妹,未曾感受过真正的亲情,所以才一直惦念着本宫这个姐姐吧。” 许皇后脸色微沉,表情有几分不悦。 萧祁凰这是在说他们东襄皇族兄弟姐妹感情不深,还是说所有人都在针对姬兰羽? “姐弟?”她笑了笑,“年前太子殿下去南诏,目的是想促成两国联姻,他心里应该并不想把长公主当成姐姐吧,可惜长公主好像看不上我们襄国太子。” 萧祁凰面色不变,说道:“因为他是东襄储君,下一任天子,不可能入赘南诏,本宫是南诏摄政长公主,也不会远嫁襄国,所以这桩婚事本身就不太可能。” 顿了顿,她道:“本宫此次受邀前来,是为了恭贺太子殿下下个月新婚大喜。” 萧祁凰说着,示意亲卫把礼单呈上:“这是本宫给太子殿下送上的贺礼清单,请皇帝陛下过目。” “既然是给太子的贺礼,自然交由太子过目。”皇帝笑了笑,“长公主殿下请坐。” 萧祁凰颔首,跟祁渊走到左侧首位上坐了下来。 姬兰羽和祝瞳羽坐在她对面席位上。 不管合不合规矩,礼单竟真的转到了姬兰羽面前的案上。 姬兰羽对此不置可否。 萧祁凰坐下之后,注意到斜对面一个锦衣男子脸色阴郁,双手紧握,一双眼死死盯着祝瞳羽,心头不由又泛起几分异样。 第223章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毕竟姬兰羽的母亲来自南诏,南诏长公主天然就会偏向姬兰羽。 若他们在这个时候得罪她,无疑是直接把她推到姬兰羽那边,甚至会导致南诏跟东襄的关系剑拔弩张。 所以即便萧祁凰说的话让皇帝皇后不太开心,他们也尽量不表现在脸上,很快转移了话题。 丝竹声响起之后,舞姬们鱼贯上殿,殿上的气氛很快变得轻松和谐,两国君臣觥筹交错,相谈甚欢。 酒过三巡,皇帝主动开口:“听闻南诏皇帝年轻有为,继位短短六年,就开创了南诏盛世,今年还开疆拓土,吞并了雍国……如此英明神武的帝王,按理说应该是乾纲独断,唯我独尊,怎么会突然封一个摄政长公主?”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几分试探,大概是想知道南诏皇帝是否有隐疾在身,所以才一直没有子嗣,并且还在大权在握的时候,设了个摄政长公主,简直多此一举。 萧祁凰笑道:“君心不可测。皇帝陛下的疑惑,也是南诏大臣们心头的疑惑,可皇兄从来不解释,所以真实原因无人知晓。本宫猜测,是因为南诏疆土广袤,皇兄又过于勤政爱民,治理天下太累,所以需要有个人跟他分担。” 皇帝表情一顿,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治理天下太累,需要有个人一起分担? 简直可笑。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哪个皇帝愿意旁人跟他一起分担? 负担的是责任,还是权力? 就连亲生母亲和同床共枕的妻子都不能分走一个帝王的权力,更别说只是一个妹妹。 当然,妹妹肯定是比妻子更好控制的,毕竟她能依附的只有皇帝,不用担心外戚专权。 东襄皇帝知道萧祁凰没说实话。 南诏那位皇帝一定有什么无法说出口的隐疾,或者命不久矣,所以才让长公主摄政。 区区一个女子,若是用好了,既能分担政务,又不用担心她夺权篡位,当真是再好不过。 “听闻长公主精通医术。”斜对面一个男子声音响起,语气温和却是绵里藏针,“曾经在雍国救了濒死的太子,年前又给我东襄太子解了毒,如此医术,真是让人惊讶佩服。” 萧祁凰抬眸朝他看去。 是方才那个紧盯着祝瞳羽的男子。 她笑了笑:“不知这位是……” 男子道:“在下姬兰璟,襄国嫡长子,封号睿王。” “先皇后的儿子?”萧祁凰挑眉,“本宫记得先皇后只生了姬兰羽一个。” 此言一出,坐在帝位旁的许皇后脸色一僵。 姬兰璟表情沉了沉,随即笑道:“本王是当今皇后所出。” 萧祁凰了然,随即抱歉:“本宫忘了,贵国已封了第二位皇后。” 说着,又举杯朝许皇后一举:“本宫给皇后娘娘致歉。方才无心之言,还请皇后娘娘莫要放在心上。” 许皇后哪怕心里不高兴,也只能端起酒杯表示大度:“本宫也是今年刚刚被封为皇后,长公主可能是年前听太子说过先皇后已故一事,因此忽略了本宫这个新皇后……皇上隆恩,本宫自己亦是惶恐,深怕做不好天下女子之表率,不能为皇上分忧解劳呢。” 萧祁凰笑着说了声恭喜,然后一饮而尽。 姬兰羽一直沉默坐在席间,跟在南诏时的热情聒噪截然不同,安静得像是一尊精致漂亮的雕塑。 席间交谈闲聊皆是言不由衷的话,他打从心底里感到厌烦,所以连应付都毫无心思。 他甚至想直接宣布宫宴结束。 萧祁凰是他邀请来的客人,跟襄国皇族毫无关系,她根本没必要坐在这里,被迫应付这些虚伪做作的豺狼。 不知是上天突然听到了他的心声,还是皇帝察觉出了他的不耐和萧祁凰并不十分真心的热络。 皇帝忽然看向姬兰羽:“朕身子有些不适,太子,你好好招待贵客。” 姬兰羽闻言,站起身道:“儿臣恭送父皇。” 其他人也站起身恭送皇帝。 皇帝让萧祁凰和祁渊好吃好喝,然后站就带着皇后退扬了。 他们一退扬,姬兰羽还应付个屁,直接宣布散席,然后邀请萧祁凰和祁渊去太子府坐坐。 大臣们还没来得及抗议,姬兰羽就直接起身离席,朝萧祁凰道:“长公主,太子府已经备好上等的珍馐,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萧祁凰起身朝襄国大臣们告辞,转身往殿外走去。 姬兰羽转头看向祝瞳羽:“走吧。” 祝瞳羽正要起身离开,手臂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你方才亲眼看到也亲耳听到了,南诏长公主对姬兰羽处处维护,姬兰羽眼里也只有南诏长公主,你就算嫁给他,他对你能有几分喜欢?瞳羽,我们才是——” “放肆!”姬兰羽疾步上前,抬手拍开对方放肆的爪子,“瞳羽是孤的准太子妃,大皇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对她动手动脚,是不把我这个太子放在眼里吗?” 姬兰璟怒道:“祝瞳羽是我的未婚妻,是你从我手里抢走了她!” “放屁。”姬兰羽爆粗口,“是你朝三暮四,风流好色,放着珍珠不要,去勾搭那个那些水性杨花的贱人,所以祝瞳羽才成了孤的未婚妻——当然,你自己也是个贱人,所以跟你那个白姑娘天生一对!” 说吧,拉着祝瞳羽的手往外走去,还冷冷丢下一句:“以后谁再来招惹孤的未婚妻,孤剁了他的爪子!” 第224章 烂泥扶不上墙 姬兰璟气得脸色铁青,眼睁睁看着祝瞳羽被拽走。 “小女已经被赐婚给太子殿下,下个月就是大婚。”席间一个中年武将站起身,走到姬兰璟跟前,朝他拱手,“请睿王殿下以后莫再纠缠,以免损了小女名节。” 说罢跟着告退离去。 姬兰璟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像是调色盘似的难看。 走出大殿,姬兰羽松开祝瞳羽:“以后离这个贱人远一点,免得染了晦气。” 祝瞳羽面色微红,揉着自己的手腕,轻轻点头。 萧祁凰大概猜出了一些什么,心里不由叹息,果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跟哪个国家无关,而是有些人天性如此。 一行人安静无声地往宫外走去。 身后侍卫和宫女远远跟着,阵仗浩大,姬兰羽表情稍霁,转头看了一眼祁渊,朝祝瞳羽说道:“我跟祁大将军先去把黑甲骑安置下来,你帮我招待长公主,我们很快回来。” 祝瞳羽点头:“嗯。” 姬兰羽命人备了马车,让萧祁凰和祝瞳羽坐马车回去。 马车左右跟着祝家护卫丫鬟、太子府的侍卫和萧祁凰的近卫。 走进车厢坐下,萧祁凰看着表情不虞的祝瞳羽:“祝姑娘喜欢太子吗?” 祝瞳羽显然知道她想问什么,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嗯,喜欢。” 萧祁凰眉眼微动。 “我以前是睿王的未婚妻。”祝瞳羽淡淡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婚事是皇上赐下的,婚期原本定在今年三月,但去年夏天,姬兰璟喜欢上了我的表姐白慧娴,他们整天勾搭在一起,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偏偏我母亲偏向她这个侄女,一次次让我不要跟表姐计较。” 萧祁凰皱眉:“他堂堂皇族亲王,竟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就不怕惹你父亲不悦?” 大将军镇守边关,自己的女儿却在家里被皇子欺负,任谁都会要一个交代吧。 “那时我父亲还在镇守边关。”祝瞳羽淡道,“我母亲像是被下了降头似的,一个劲地维护表姐,以至于我孤立无援,受了不少委屈。后来睿王的行为被御史弹劾到皇上面前,皇上担心此事让我父亲不满,就把我召进宫,原本是想安抚,承诺瑞王妃的位子只会是我,但我已经不想跟睿王有所牵扯了,就在皇上面前求了一道旨意,取消我跟睿王的婚事。” “皇上一开始不同意,见我态度坚决,不知怎么的,就问我是否愿意嫁给太子,可能他担心我父亲拥兵自重吧,只有我嫁进皇族,才能让他安心。” “我答应了皇上,愿意嫁给太子殿下。” “回府之后,我才得知御史弹劾睿王,竟是太子殿下在背后为我撑腰。” “我去感谢太子,他说举手之劳。” 祝瞳羽说到此处,忍不住一笑:“太子殿下长得好看,是所有皇子之中最好看的一个,他这些年的处境比睿王糟糕,但是有些感情可能来得莫名其妙……总之,我突然就很想嫁给他,想做他的太子妃,或许不单单是因为他这个人,更有可能是因为我想要太子妃这个身份,一个足以凌驾于睿王和睿王妃之上的身份。” 萧祁凰安静地听着,意外于她如此坦诚。 不过她还是为姬兰羽感到高兴。 祝瞳羽道:“睿王是当今皇后的儿子,是皇长子,皇后娘娘之前是贵妃,今年刚被封为皇后。” 萧祁凰嗯了一声:“皇后应该不希望看到你嫁给太子。” “她希不希望是她自己的事,跟我无关。”祝瞳羽冷笑,“皇上二月里为我跟太子赐婚,三月就封她为皇后,无非是担心一家独大,想让睿王跟太子抗衡,但睿王是个扶不上墙的,就算有嫡长子的身份,也毫无用处。” 萧祁凰缓缓点头。 确实是个扶不上墙的。 裴子琰背叛承诺时,至少明面上还不知道她的身份,他想攀上云大将军府那门亲事,薄情寡义却也可以理解。 而睿王却明知道祝将军手里握着兵权,他若想争夺太子之位,就应该好好哄着祝瞳羽,而不是硬生生把象征着兵权的未婚妻推到别人的怀抱。 这是蠢货才会做的事情。 马车缓缓往太子府方向行驶而去。 祝瞳羽掀开帘子,望了望外面,随后说道:“睿王想娶我表姐,一次次在我面前叫嚣,可当皇上同意我退婚之后,他又不乐意了,真是可笑,难不成还想让我这个大将军之女,去给他做妾不成?”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萧祁凰想到方才姬文璟看祝瞳羽的眼神,确实是气急败坏还想挽回的架势。 天下贱骨头的男人大多都是如此,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捡着破烂当宝贝,把宝贝当破烂扔掉。 等宝贝被别人得到之后,又忍不住眼红想要夺回。 好男人各有特色,而贱男子却大多一个样,没什么区别。 幸亏祝瞳羽清醒理智,不是一个会被感情蒙蔽的女子。 萧祁凰想了想:“祝姑娘方才提到你的表姐,不知她是什么样的女子?” “一个表面温柔贤惠,美丽又做作的女人。”祝瞳羽实话实说,“我虽然看她不太顺眼,她也时常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但我从未为难过她,一来她是我舅舅的女儿,我母亲很疼她;二来睿王喜欢她这件事,是睿王的错,表姐只是想攀上枝头,我不想迁怒一个想往上爬的女子。” 天下哪个女子不想当正妻? 男子三妻四妾唾手可得,妻妾在内宅争斗不休,善妒和自私的罪名都由女子来背。 皇帝三宫六院,嫔妃无数,为了争宠手段尽出,唯独皇帝置身事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女子为他争风吃醋,偶尔做个公正开明的夫君,为受了委屈的嫔妃做一回主,就能让人感恩戴德。 可造成女子们互相争斗倾轧的局面的罪魁祸首,不正是男人吗? 祝瞳羽不是不讨厌表姐的嘴脸。 她只是觉得女子很可悲,想要得到一样东西,只能从另一个女子手里争夺,然后通过让男人施舍的手段得到。 这个可悲的女子也包括她自己。 她的命运从始至终都不由自己做主。 起初的赐婚是皇帝的决定,然后被睿王羞辱,退婚之后还要立即被逼着嫁给另外一个皇子——万幸的是,她确实喜欢太子,也确实想要太子妃这个身份。 若她不喜欢太子呢? 她连一丝一毫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第225章 不是那块料 萧祁凰靠着车厢:“经过退婚一事之后,你们祝家是否会坚定不移地站在太子殿下身后?” “祝家没有其他选择。”祝瞳羽坦然说道,“姬兰璟原本没想到我会这么果断退婚。他后悔的原因在于,他知道我一旦嫁给太子,他争夺皇位的希望就真的破灭了,所以才急于挽回,可是他高高在上惯了,就算想认错也拉不下脸面。” 准确来说,是姬兰璟之前一直没把太子放在眼里,以为姬兰羽储位坐不稳。 因为姬兰羽背后真的没什么靠山。 他唯一拥有的就是一个太子名分,和皇上那点不知是真是假的宠爱。 满朝文武都觉得姬兰羽这个太子坐不稳,因为他身上流着一半南诏的血。 可皇上把祝瞳羽赐婚给他,就意味着祝家从此成了他的后盾,所有跟祝家有关的势力,都有可能倒戈忠向太子。 兵权是最硬的底气。 眼下姬兰璟肠子都快悔青了。 “长公主觉得这些男人是不是很可笑?我是他未婚妻时,他不珍惜,一次次践踏我的尊严,像是笃定了我非他不嫁似的,还存着让我做妾的心思,如今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样愚蠢而又无知的男人,哪里是做太子的料?” 萧祁凰点头:“确实不是那块料。” 她对姬兰璟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一点都不关心,她只在乎祝瞳羽对姬兰羽的态度,以及祝家支持太子的力度。 她需要确保姬兰羽这个储位稳如泰山。 若有可能,最好是老皇帝即刻驾崩,姬兰羽登基为帝,才是东襄当下最好的状态。 老皇帝一天不死,就意味着东襄随时存在着变数,虽然东襄的内乱对南诏没有任何影响,甚至还会带来一点好处——可以确保接下来十年之内,南诏不会来自他国的骚扰。 但长远来看,姬兰羽上位,对南诏来说依然是最好的结果。 萧祁凰抬眸:“祝将军现在在京城,还是在边关?” “在京城。”祝瞳羽说道,“父亲今天也在宫宴上,方才忘了给你介绍。” “不急,改天再认识也不迟。” 祝瞳羽道:“我大哥还在镇守边关,年前还跟越北打了一仗。” 越北位于东襄东北,是个疆土面积不大但极度蛮横的国家,物资匮乏,野蛮好战,年年挑衅襄国。 两国结仇已有上百年,从前朝开始就没消停过。 “长公主来自南诏,太子身上也流着一半的南诏血脉。”祝瞳羽正色看着她,“我知道你们是愿意支持太子的。虽然襄国大臣还有些不满,但只要我是真心实意嫁给太子,太子真心实意娶我,父亲就会忠心辅佐太子,这一点长公主不用担心。” 萧祁凰嗯了一声。 祝瞳羽是个很清醒理智的女子,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她应该会成为姬兰羽最好的帮手。 “但太子毕竟还是姓姬,是襄国皇子,南诏只是他的母族。”祝瞳羽语气略微迟疑,“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希望南诏不要轻易干涉襄国内政。” 萧祁凰表情一顿,微微挑眉:“这是替你父亲转达的想法,还是你自己的想法?” “是我自己的想法。”祝瞳羽道,“我想看看太子殿下的能力在哪里。” 她嫁给太子,一来是出于喜欢,二来是为了太子妃的身份,但撇开这两点不谈,姬兰羽毕竟是要跟她共度一生的夫君。 她需要清楚他的能力在哪里。 新帝登基之前需要后盾,尤其是来自外戚的后盾,可新帝登基之后,往往要防的也是外戚。 提前知道夫君的能力,她才能做到日后心中有数,及时从中调和。 萧祁凰心情似乎不错,缓缓点头:“好。只要姬兰羽不主动开口,我们绝不干涉襄国内政。” “多谢长公主。” “不客气。” 萧祁凰起身下了马车,跟祝瞳羽一起往太子府走去,边走边说道:“说起来你跟太子也算缘分。祝瞳羽,姬兰羽,你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羽字,怎能不说天生一对?” 祝瞳羽跟着笑:“天生一对也难保以后不会变心,我不求太子对我一心一意,只希望他……” 话没说完,她就突然停住了,没再继续往下说。 只希望什么? 萧祁凰心下明白,没有多问。 两人进府之后去了花厅。 这是太子府,太子殿下不在,祝瞳羽这个尚未嫁过来的太子妃不太好擅自做主,只能先在花厅招待萧祁凰。 侍女沏了茶端过来,又送来几样精致的点心。 祝瞳羽倚着栏杆,跟萧祁凰闲聊一阵,想到哪说到哪儿,今天虽是她们第一次见面,但她早就从姬兰羽嘴里了解过萧祁凰,对她算是一见如故,并无多少生疏感。 外面匆匆进来一个侍女,恭敬禀报:“祝姑娘,睿王殿下来了。” “他爱来就来,跟我有什么关系?”祝瞳羽眉头一皱,“太子殿下不在府里,你让他晚上再来。” “可是……睿王想见的人是您……” “男女授受不亲。”祝瞳羽语气漠然,“我跟太子大婚在即,最近需要筹备的事情很多,请他不要再来打扰我。” 侍女惶恐应下,行礼告退。 第226章 睿王请自重 祝瞳羽尚未嫁给太子,就以太子妃自居,并且帮太子府招待贵客这件事,让他无法接受。 如果祝瞳羽在眼前,他一定会骂她一句上赶着,没有羞耻之心,再厉声质问她,是不是为了报复他,才这么迫不及待嫁给姬兰羽? 可他浑然忘了,他在跟祝瞳羽有婚约的情况下,还公然带着祝瞳羽的表姐出双入对,从没把婚约放在心上,人家就算要报复,他也得受着。 而且他此时根本进不去太子府的大门,想骂也骂不到。 祝瞳羽和萧祁凰坐在花厅里闲聊时,他就待在马车里等着,一直等到姬兰羽和祁渊安置好黑甲骑回来,他才从马车上下来,冷冷看着姬兰羽:“别以为你邀请南诏长公主过来,他们就能替你撑腰,就算你身上流着南诏的血,你在他们心里也是襄国皇子,他们不可能把你当成自己人!” 姬兰羽觉得他这番话说的很奇怪。 他皱着眉头,很无语地看着他:“我本来就是襄国皇子,从的是襄国皇族姓氏,为什么南诏长公主要把我当成自己人?” 这个问题听起来就有问题啊。 姬兰璟一噎:“你——” “大皇兄若是没什么事,还是赶紧离开吧。”姬兰羽懒得搭理他,“孤还要招待贵客,没兴趣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 姬兰璟脸色阴沉:“我要见祝瞳羽。” “你要见的应该是白慧娴。”姬兰羽冷道,“祝瞳羽现在是我的准太子妃,我们下个月成婚,大皇兄最好别再来打扰她,否则我会让御史们好好弹劾你这个作风不正的大皇子,到时候若是挨了罚,可别怪我不顾兄弟情分。”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走进大门。 祁渊面无表情地跟在身后。 至于姬兰璟,他冷着脸想要跟上去,却被侍卫拦在大门外:“睿王殿下请回。” “放肆!”姬兰璟大怒,“你们敢拦我,是想找死吗?” 侍卫们跪下请罪,却依旧强硬地拦在门前。 姬兰璟攥紧双手,脸色冰冷难看。 他阴沉地盯着姬兰羽和祁渊走远的背影,良久,才转身拂袖而去。 盛怒之下,他连马车都忘了上,护卫们赶紧追上去保护主子,贴身侍卫转头朝车夫打了个眼色。 车夫只能赶着马车尾随在身后。 姬兰羽吩咐设宴,晚上隆重招待萧祁凰和祁渊。 膳后四人进了书房,不知道谈了些什么,晚间姬兰羽派太子府的马车把祝瞳羽送回将军府,萧祁凰和祁渊则去了驿馆歇下。 翌日一早,他们得知睿王离开太子府之后,竟在将军府大门外等着祝瞳羽,但是太子府护送祝瞳羽的侍卫挺多,姬兰璟想上前跟祝瞳羽说话,祝瞳羽根本不给他机会,头也不回地进了府。 只气得姬兰璟脸色铁青,指着将军府大门怒吼:“祝瞳羽,你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贱妇!” 这句话祝瞳羽听见了。 她脸色一冷,转身走出大门,疾步走到姬兰璟面前,在他尚未来得及反应之下,抬手就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 啪! “睿王殿下这是学了泼妇骂街的本事?”她冷冷看着他,“你跟表姐出双入对,公然羞辱我的时候,就应该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怎么,皇上赐我们取消婚约了,你又阴魂不散想来挽回了?晚了!” 姬兰璟抓着她的手:“本王从未喜欢过你表姐——” “睿王请自重。”祝瞳羽甩开他的手,“皇上已经赐婚我跟太子,请睿王接受事实,别再纠缠不休。” 说罢,转身离开。 姬兰璟还想再说什么,却见祝将军从将军府走了出来,表情冷肃威严:“如果睿王还要纠缠小女,明日一早,臣会进宫弹劾睿王举止不端,冒犯臣的女儿,还会弹劾皇后娘娘教子无方,臣一定会请皇上给臣一个交代。” 他的态度很强硬,强硬到没有一丝转圜余地。 姬兰璟咬着牙,阴郁地盯着他看了好半晌,才终于转身回自己的马车,冷冷说道:“回王府!” 彼时,萧祁凰正吩咐手下照着清单去准备贺礼。 大概这就是皇族和皇商关系密切的好处。 想用钱直接在就近的票号里取,拿了钱买珠宝首饰,古董字画,珍稀藏品,名贵玉石,还有绫罗绸缎……总之,她给姬兰羽准备的贺礼很丰厚。 每个人负责采购其中一项,吩咐完之后,萧祁凰斜倚在榻前,声音悠然:“这些贺礼不白送,等我们俩大婚的时候,就全部加倍还回来了。” 祁渊闻言一静,默默看着他。 “怎么?”萧祁凰挑眉,“你有话要说?” 祁渊摇头,安静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姬兰羽去年去过一次南诏,过完年还要再去一次?” “应该不会。”萧祁凰淡道,“他现在最该做的事情是借着有祝将军支持,赶紧笼络朝臣,稳固自己的储位,以便在皇帝驾崩之时,随时准备登基,并且不会在登基之后被人掣肘。” 祁渊没说话。 “本宫说的贺礼不是姬兰羽送过去,而是来自东襄使臣。”萧祁凰淡道,“至于东襄打算派谁过去,可能由他们的皇帝决定,若幸运一点,也有可能由姬兰羽决定。” 祁渊明白她的意思。 去年姬兰羽就说皇帝病重,恐时日无多,只要有人稍稍用些手段——或者就算不用手段,也随时有驾崩的可能。 姬兰羽当务之急,是在皇帝驾崩之后坐稳皇位,其他事情都可以靠后。 “休息吧。”萧祁凰站起身,“明天我们去见见故人。” 翌日早听闻睿王昨晚的举止,萧祁凰眉梢一挑:“看来的确是急了。” 急得已经顾不上道德规矩和名声伦常了。 第227章 前景一片光明 姬兰羽已年满二十,比萧祁凰还大上几个月。 但他眉目俊美而热烈,看起来就像十七八岁的少年,眉眼光泽耀眼,明媚得像是早晨的太阳。 听到萧祁凰这句话,他不以为意地一笑:“长公主不但是襄国贵客,还是我以后的后盾,我可不得好好伺候着长公主殿下,把长公主当祖宗供着?” 说罢转过身,亲自掀开马车车帘:“长公主殿下请。” 萧祁凰笑了笑:“倒也不用如此谄媚,南诏想跟襄国友好相处,必然会跟你这个未来的天子打好关系。” 姬兰羽没说话,跟着上了马车。 太子府的马车很宽敞,坐五六个人绰绰有余,车厢里准备好了瓜果蜜饯等零食,抽屉里有书籍。 姬兰羽抽出一本兵书递给萧祁凰:“长公主随意看看,我先带你去见见武王,然后这几天就随便在城里逛逛,领略一下襄国的风土人情。” 萧祁凰淡道:“雍朝覆灭一事,武王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嗯。”姬兰羽点头,“他曾求我出兵帮助雍国,并承诺只要能保住雍国,往后十五年雍国每年向襄国上贡,数额可以商量,甚至可以送公主过来和亲。” 萧祁凰淡哂:“雍国穷得连军饷都发不出来了,还有钱向襄国上贡?这句话的效力跟当初裴子琰做出的承诺一样,毫无信服力可言。” 姬兰羽点头:“不过武王还算是个正常人。得知雍国覆灭之后,他虽然很绝望,嘴里却一直念叨着‘报应,这一切都是报应’,还有什么因果循环之类……其实他很清楚,雍国的覆灭是早晚的事,裴子琰以及雍朝皇族的薄情寡义,只是让覆灭的结果提前到来罢了。” 当初若不是萧祁凰提供给他们粮草,云宝成的军队在边关能不能持续跟西翎军队周旋,还是一件未可知的事情。 所以说,到底是裴子琰的行为举止加速了雍朝的覆灭,还是雍朝本就应该覆灭,却被萧祁凰强行续命了三年,谁也无法说清。 “武王现在关在何处?” “大将军府。” 萧祁凰愕然:“大将军府?祝家?” “嗯。”姬兰羽点头,“他以客人的身份在将军府住着,饮食起居有专人伺候,也是祝将军专门为他辟出的院子,跟家中公子小姐们的院子离得挺远。” 萧祁凰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为什么做这样的安排?” 姬兰羽眉头微皱:“去年武王来襄国之后,有人对他寻求帮助的提议动心过,朝堂上并不全是反对的声音,是祝将军坚持不干涉他国战事,并坚定地认为襄国目前没有余力去帮助一个薄情寡义的国家,所以才绝了父皇派兵帮雍国的想法。” 他面上露出几分嘲弄之色:“当时祝姑娘跟睿王的感情正走在破裂的边缘,睿王不知是出于故意刁难还是其他原因,竟提议让武王住在祝将军府,理由是祝将军身为武将,手下兵力强大,既能看守武王,又能尽心尽力招待,不至于让襄国落一个苛待贵客的名声。” 萧祁凰奇怪:“既然祝将军明确表示不该帮助雍国,你父皇也歇了这样的想法,你们襄国的文武百官就没有想过要放武王回去?” “一开始就是让他回去的。”姬兰羽冷笑,“但是武王知道雍国的情况,他不死心,一直想说服我们出兵,尤其在云宝成领兵造反的消息传来之后,他就更不敢回去了。” 没搬到救兵,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继续留在这里不一定是怕死,而是想再坚持一把,看能不能说服襄国,让襄国和雍国结为同盟国。 但很显然,只要有姬兰羽在一天,武王就永远不可能成功。 姬兰羽会从中阻止。 “我当时甚至想过,若父皇真的同意这个荒唐的请求,我可能会弑君。”姬兰羽嗓音悠然,带着几分慵懒的寒凉,“我就不信国丧期间,谁还敢去干涉雍国的战事。” 萧祁凰闻言,不由看了他一眼:“年前你就说皇帝陛下龙体违和,怎么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可能还没到时候吧。”姬兰羽轻哼一声,“多活几个月也好,等我顺顺利利跟祝瞳羽成了婚,他再死不迟。” 他如今没什么软肋。 母后已故,膝下尚无子嗣。 娶妻之后,祝家会成为他的后盾,而不是软肋。 到时皇帝驾崩,他这个太子顺理成章即位,祝瞳羽为皇后,他可以腾出手好好收拾跟他作对的人——管他是文臣还是武将,只要敢拖他后腿,统统杀光。 祝瞳羽是个理智而有主见的女子。 祝家满门忠勇。 至少目前来说,他不会对祝家生出忌惮防备之心。 他甚至想过登基之后一心稳固帝位,不着急选三宫六院,倘若他们夫妻感情和睦,祝家能一直忠心,他跟祝瞳羽一夫一妻也挺好。 他一点都不喜欢应付后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人少事就少,他就不用分心他顾,只要处理好前朝之事,边关自有祝将军父子镇着。 襄国再维持好跟南昭的同盟关系,没有后顾之忧。 他这个皇帝就可以专心培养心腹,提拔选用贤能,搞好民生,让襄国社稷稳定下来。 想想都觉得前景一片光明。 姬兰羽想得很美好。 虽然他不确定这些事情做起来是不是真的那么容易,但只要有信心,有计划,有魄力,万事都会有解决的办法。 马车在祝将军府大门外停下来。 萧祁凰下了马车。 祁渊也从马背上跳下来。 两人正抬头看着上方的将军府牌匾,将军府大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 一个身躯高大健硕的中年男子大步而来,身后跟着一位夫人,以及几位年轻人,有男有女。 再后面则是乌泱泱的下人。 “太子殿下驾到,臣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 祝家人纷纷下跪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是我没有提前通知,诸位不用多礼。”姬兰羽连忙抬手示意免礼,并直接说明来意,“祝将军,这是南诏长公主,孤带她来见见雍朝武王。” 第228章 亡国奴 祝将军是一个高大健硕的中年男子,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双目如电,眉眼锋利,周身杀伐之气浓重,确实是常年镇守边关的武将气势。 萧祁凰目光从祝将军面上一掠而过,很快收回视线,微微欠身:“很高兴见到祝大将军,久仰大名。” 祝将军回礼:“不敢当。这位是在下的夫人,白氏。” 萧祁凰抬眼朝祝夫人看去。 祝夫人生得一张白净有福态的脸,看起来天生富贵之相,面上带着几分笑意,热络而不失礼貌:“能见到南诏长公主殿下,是我们的荣幸。” 萧祁凰笑了笑:“夫人客气了。” 祝瞳羽跟在母亲身后,朝萧祁凰颔首。 姬兰羽等她们寒暄完,又抬手指着祁渊:“这位是祁将军。” “祁大将军。”祝将军目光落在祁渊脸上,面露钦佩之色,“虽然昨日见过,以前也听说过祁将军威名,可闻名不如见面,祁将军年少将才,让人敬佩不已。” 不愧是领兵多年的大将军,夸人都比一般人含蓄。 祁渊这何止是将才。 他根本就是杀神。 南诏黑甲骑的威名,天下为将者,几乎无人不知。 祁渊平静地回了礼。 一行人很快被迎进将军府,祝将军亲自带他们去见了被安顿在南院的武王。 武王在将军府的生活挺自在,一日三餐有人伺候,衣食住行祝家安排得妥妥的,不过用的银子是姬兰羽命人送过来的,毕竟武王身份尊贵,祝家招待他不能太寒酸,吃穿用度是一笔不少的开销。 萧祁凰几人抵达南院时,看见武王在院子大树下活动身体,他的状态看起来不错,只是身形消瘦了许多。 “武王。”祝将军开口,“南诏长公主和祁将军来了。” 武王一僵,缓缓转头看了过来。 时间似乎就在这一刻定格。 他看着一步步走近的萧祁凰和祁渊,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萧祁凰淡淡一笑:“武王,久违了。” 武王看着她,表情竟出奇的冷静,没有歇斯底里的愤怒,也没有刻骨铭心的仇恨,有的只是国破家亡的绝望和悲凉,以及几分嘲讽:“本王应该给你跪下吗?” 可能最初听到雍国覆灭的消息时,他是有几分仇恨和愤怒的,一边咬牙切齿地恨着父皇的昏庸,把太子之位给了一个无用的皇子,导致雍国走向灭亡,一边觉得萧祁凰太过冷酷无情,只因为裴子琰的薄情就迁怒于整个雍朝。 他晚上常常失眠,偶尔入睡也总是做梦,梦见自己回到雍国皇宫,愤怒地指着父皇的鼻子,大骂他葬送了雍国社稷。 他还在梦里骂过裴子琰,骂他卑劣无耻,自私自利,骂他是个贱人,他就应该在几年前中毒时就死掉,而不是苟延残喘三年,把整个雍朝都拖进地狱。 可他的谩骂无济于事。 覆灭的国家不会再回来,逝去的人也不会死而复生。 此时再见到这个一手促成雍朝覆灭的罪魁祸首,武王竟连怨恨也生不出来了。 萧祁凰摇头:“不用。” 武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转身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了下来:“多谢长公主宽宏大量,没有借机羞辱我这个阶下囚。” 祝将军转头吩咐:“给太子殿下和长公主搬椅子出来。” “不必了。”萧祁凰抬手阻止,她只是看着武王,“本宫只是来见武王一面,没打算在这里久留。” 武王面上泛起几分嘲弄:“本王现在只是个亡国奴,长公主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悉听尊便。” “你人在襄国,是襄国的客人,本宫不会处置你。”萧祁凰平静地看着他,“除非你出现在南诏。” 他在襄国,就是襄国的客人,怎么对待他是襄国皇族的事情。 但他一旦出现在南诏——曾经的雍国也是南诏疆土。 只要回去了,那么他就是裴氏亡国奴。 裴氏皇族已经被诛杀殆尽,一个余孽自然也不可能活着。 武王没说话。 他用最短的时间琢磨出了萧祁凰的意思。 他留在襄国,手里没有兵马,没有粮草,没有党羽,没有银子,他什么都做不了,就算想打着复国的理由培养势力,也无计可施,何况还有襄国人监视着他。 他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威胁。 但是他若要伺机回到雍朝遗址图谋复国,集结原雍朝的大臣和军队,暗中密谋夺回疆土,那么只要他离开襄国边境,出现在原雍朝疆土上,即刻就会性命不保。 就算他不一定能密谋成功,但只要他回去了,就是死路一条。 萧祁凰丢下这句话之后,转身就走了。 武王沉默地坐在椅子上,良久没有动上一下。 离开南院,祝将军把萧祁凰和姬兰羽引至将军府前厅,祝夫人命人沏了茶。 厅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听说昨晚睿王来了将军府。”姬兰羽眉头皱起,有些担心地看着祝瞳羽,“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祝瞳羽抿着唇,缓缓摇头:“没有。” “那就好。”姬兰羽冷哼,“他真是阴魂不散。” 祝夫人没说话,有些不太自然地坐在一旁。 萧祁凰视线从她面上一掠而过,随即漫不经心一笑:“太子是国之储君,跟皇子有着尊卑之别。若睿王行事过于荒唐,祝将军完全可以在朝堂上参他一本,毕竟不管是之前对未婚妻的羞辱,还是这些日子对准太子妃的纠缠,都是完全不尊重将军府的体现。” 祝将军眉目沉稳而威严。 听到这番话,他缓缓点头:“长公主殿下说得对,睿王简直欺人太甚,若不是皇上今年看重皇后和许家,朝中御史早就该弹劾他私德败坏了。” “越是皇上看重皇后和睿王,祝将军越应该表现自己的态度。”萧祁凰淡淡一笑,“祝家跟太子婚约已定,将军府必须坚定地做太子后盾,让朝中大臣都看到祝家的态度,他们才能明白太子这个位子坐得稳如泰山。” 祝将军沉默片刻,似是解释:“祝家一直以来没有参与过立储之事——” “现在不是让你参与争储,而是储君已经定了下来。”萧祁凰淡道,“并且皇上把祝姑娘赐婚给太子,就是明确告诉你,祝将军以后要帮的人就是太子,太子就是襄国未来的天子,你们祝家要效忠的同样是未来天子,这跟结党营私、干涉立储完全不是一回事。” 第229章 太子大婚 她看着萧祁凰,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然而祝将军很快明白了萧祁凰的意思,根本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 “长公主说得对,是我愚钝了。”祝将军颔首,“太子是国之储君,祝家跟太子是姻亲,若祝家不能做到对太子殿下绝对的忠心,其他大臣自然更不可能。眼下睿王一次次无视太子,无视瞳羽跟太子的婚约,纠缠不休,正是因为太子宽容和祝家态度不够强硬所致。” 虽然姬兰羽是太子。 但今年皇上以“后位不能空悬太久”为由,把睿王生母许贵妃封为皇后,本就存着让他们分庭抗衡的心思,所以朝中大臣不确定,皇帝到底是不是真心要传位给姬兰羽,万一他立姬兰羽为太子只是障眼法,实则是想传位给睿王,他们过早站错队,以后只怕没什么好下扬。 所以直到现在,大臣们还是观望居多。 正因为如此,才助长了睿王的嚣张气焰。 萧祁凰没有在祝家逗留太久。 喝完一盏茶,简单聊了几句,她就起身告辞了。 她确实不打算过度参与襄国内政,但事关姬兰羽,她该帮还是会帮一帮。 祝将军一心在战扬上,在参与夺储这件事中,武将的身份本就敏感,他担心引起皇帝忌惮也是人之常情。 但人在局中,置身事外并不是一个聪明的做法。 联姻已经开始,他跟姬兰羽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不维护太子,日后太子若处境有变,祝家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好在祝将军是个有脑子的人,一点就通。 翌日一早,他就进宫弹劾了睿王。 他是武将,自带威严杀伐,再加上一点怒火,自然而然就形成了压力,引发了御史们对睿王屡次骚扰祝瞳羽这件事的不满。 祝将军弹劾之后,朝中几位御史纷纷站出来,弹劾睿王行为不端,昨日甚至公然冒犯准太子妃,是对太子殿下的不敬。 御史们言辞比祝将军激烈。 他们是言官,本就擅长用朝廷律令和礼义廉耻约束官员,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朝中竟然连替睿王辩驳的人都没有。 因为睿王所做之事太过荒唐,让人无法为他找理由辩解,皇帝沉着脸听完,狠狠训斥了睿王。 在祝将军态度强硬地要求皇上给一个交代之下,皇帝不得不下旨,杖打睿王三十大板,闭门思过三个月,罚俸一年。 这意味着接下来的三个月之内,睿王不能再踏出王府大门一步,也没机会继续骚扰祝瞳羽,且下个月太子的大婚都没办法参加。 三十大板打得睿王痛不欲生,他一双眼愤恨盯着祝将军,那一瞬间,祝将军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阴沉的杀气。 他意识到睿王但凡还有一丝争储的机会,都不会放过祝家。 明白了这一点,祝将军心里开始计划着尽早替太子拉拢大臣,襄国武将必须无条件支持太子。 萧祁凰对此已经不再关心。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她除了准备姬兰羽大婚的贺礼之外,其他时间就是在襄国皇城里到处逛逛,偶尔还会接到世家贵女们的邀请,仔细甄别善恶之后,再决定去不去赴约。 这期间萧祁凰还见过一次白家嫡女白慧娴。 就在睿王被打板子之后的次日,萧祁凰和祝瞳羽相约去骑马,白慧娴半路拦了她们的马车,当街指责祝瞳羽心狠,对曾经的未婚夫一点包容心都没有,还大言不惭地申明每个人都有喜欢一个人的权利,祝瞳羽不能因为睿王不喜欢她就报复她。 祝瞳羽对白慧娴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 听到这句话,她走出马车,一巴掌甩到对方脸上:“我见过不要脸的人,没见过表姐这般不要脸到如此地步的,抢了别人未婚夫还敢倒打一耙!白慧娴,睿王眼下伤重,正是你表示爱意的时候,去睿王府好好照顾他吧,别再来找我的晦气,否则我让你连妾室都做不成。” 说完这句话,她就转身进了马车,根本不理会一巴掌之后,白慧娴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会被人如何议论。 萧祁凰对她的行为表示肯定:“作为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你的态度必须足够强硬,才能震慑住任何一个不怀好意的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绝不可能是一个任人欺负的软弱女子。” 祝瞳羽点头:“长公主说的是。” 她以前就是太给睿王和白慧娴脸了,才让他们一次次蹬鼻子上脸。 白慧娴被打了一巴掌,坐着马车,哭哭啼啼到祝家告状,原以为姑母能替她撑腰,可抵达祝家门外,却连大门都没能进得去。 “祝将军吩咐,将军府以后不欢迎白家人登门,请表姑娘回去吧。” 白慧娴碰了一鼻子灰,气得咬牙切齿。 这些祝瞳羽已完全不关心。 母亲的偏心对她也不再造成影响。 八月下旬开始,她待在家里不再出门,全心准备出阁事宜。 九月初六,太子大婚。 祝家嫡女祝瞳羽嫁给太子姬兰羽。 十里红妆,阵仗浩大。 大婚的排扬格外隆重。 萧祁凰是座上宾,世家贵女们纷纷围着她敬酒,态度友善地与她聊及南诏之事,席间还提到太子幼时在南昭的一些趣事,气氛格外轻松愉快。 除了贺礼之外,萧祁凰还另外送给姬兰羽一物。 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黝黑泛亮,造型精致。 “瓷瓶里的药无色无味,在你有需要的时候可以用。”萧祁凰语气淡淡,“时机成熟了就直接即位吧,别夜长梦多。” 姬兰羽点头,把瓷瓶收进袖子里。 “大婚之后,你的任务就是培养自己的势力。”萧祁凰拍了拍他的肩膀,“本宫明天就回南诏了,下次有缘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