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见云霁月》 第1章 碎碎珠雨悦女容 室焚椒兰,烟斜雾横,似缕缕袅袅炊烟,半遮住女子若枝头白梨的姣容。 横雾缭绕,欲说还休。 斜雨从云雾中穿梭而下,淅淅沥沥,路面的滴水若琵琶声弦。 撑着油纸伞的过路人络绎不绝,整座梅巷车水马龙,水泄不通。 一书生背满一箩筐的书,尚且堵在人群中,纳闷道:“怎今日如此堵塞?我还要赴保和殿赶考呢!莫叫我迟了……” 一路边肉贩子屠户贼兮兮道:“哎呦,你个书呆子,今天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一心只读你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哟!” 那书呆子愤恼道:“我哪里招惹你了?你怎地如此无礼?书中自有黄金屋,像你这种没读过几个书,不识几个大字的肉贩子懂个什么。” 那肉贩露着一口森森黄牙:“嘿,你个小书呆子,看我揍不揍你?” 那书生也被他唬住了,往边上躲两步。 肉贩那心善的妻子严婆子道:“哎哟,两位大人,莫伤了和气。” 严婆子语尽,对书生好言好语解释道:“听说伯定侯家的二小姐被寻回来了,正设着宴席呢。” 呆子闻言一愣,思索道:“伯定侯家二小姐……那个永和年间被拐去的那个吗?” 婆子和蔼道:“正是。” 严婆子脸上是对往事的追忆,带了一丝惆怅、悲伤和后怕。 永和年间,久旱不霖,众生祭神请雨,可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久而久之,水尽粮殆,遍地荒野,河枯湖涸,民不聊生。 人人面瘦肌黄,饥饿之下,百相横生,各路鬼怪露出狰狞的獠牙,行着苟且之事,偷盗、抢劫、乃至吃人,都不在话下。 肉贩显然是跟严婆子想到一块去了,心直口快道:“原以为饥荒,是哪个贼人将她掳去煮了吃呢,谁知这二小姐命大,还给她活成了。” 如呆子所说,肉贩没识几个大字,讲话糙,得罪过不少人,婆子觉得晦气,“呸”了一声,道:“哕!我看你是又糊涂了,叫人听了去,还不知道要……” 严婆子点到为止。 梅巷在京城乃至泱泱鹭国都名气颇高,无外乎两点,其一有权,其二有财。 梅巷集财千万贯,权势欲滔天,而最足为外人津津乐道的梅巷五大家中,其一便是伯定侯府。 伯定侯府上可溯至开国功臣,下可追至明扬四海的信陵公子,可谓大名鼎鼎的侯爵世家,深受圣上宠恩。 前任帝王康阳帝驾崩时,留下的遗诏更是将膝下受万千宠爱的瑞阳公主下嫁伯定侯。 伯定侯府权势说是临近登峰也不为过。 若是让人听到肉贩此番编排沈家,后果可想而知,肉贩想通,自知失言,遂噤声。 书呆子没见过几个世面,也被肉贩一番直言不讳的言论惊了,提着衣摆骇然,匆匆离去。 椒兰焚尽,缕缕薄雾散开,从窗沿滚落的雨珠得以窥见阁楼中女子真容。 两颊盈肌香腮雪,两蹙弯柳青黛眉,眼中燃星,唇点胭脂。 此女名唤沈梨,字今香,芳龄十六,乃伯定侯与正妻瑞阳公主之嫡长女,当今圣上雍宁帝之甥也, 康崇年间,当今圣上封其为清乐郡主,清乐郡主与信陵世子乃一母同胞之龙凤,因身份尊贵,功名赫赫,被并称为“沈氏双嫡”。 沈今香侧首后方的大丫鬟冷春道:“郡主,算着时辰,那位也该到了,咱早些去,免他人口舌之语。” 沈今香低低应了声,缓缓起身,迈着小步,若踏金缕,步步生莲。 忽而听见一串珍珠翠鸣,莺莺燕语,众丫鬟簇拥着粉衣小姐,为首那人行礼,道:“问长姐安。” 原是三小姐沈语容一行人踩着熹微晨光,珊珊而来,一抬头,沈三便能看见沈今香所居的玉露阁。 玉露阁若镀金般闪烁,天际边一道白虹撕开黑沉晓空,天光照来,玉露阁熠熠生辉。 沈三只看了一眼,便自若收回目光,笑道:“真是碰巧一道了,不如我与长姐同去迎接远客。” 沈今香凭性一笑,自是明白三小姐的心思,打趣道:“不知三妹妹迎的是哪位远客?” 三小姐笑而不语,只是脸色羞红。 沈今香脚底一拐,对三妹妹沈语容道:“阿姐今日身感不适,迎客这门差事,我便交由你可好?” 沈语容喜出望外道:“那再好不过了!啊……我是说阿姐你好生休息,这种又苦又累的活,妹妹来就成。” 沈今香颔首,向后院走去。 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沈今香踱步进门,先是一通行礼:“问母亲安。” 又转向四周微微欠身:“诸姨娘安。” 伯定侯夫人沈苏氏,即瑞阳公主,沈今香生母,从容道:“免礼,赐座。” 沈今香随款款落座于母亲左下方首位处。 沈苏氏苏浅兮高坐于堂,一身华裳,气质雍贵。 四下,各姨娘安分坐着,一片沉寂中,唯沈二生母沈氏沈青嘉低低哭啜,怆然泪下。 她为人软弱,声量尚小,沈苏氏低眸呡茶,却也有些烦躁,心里直道:“这声音真叫人恼火。” 她不轻不重搁下翠绿欲滴的茶杯,声音磕碰间竟有些威胁压迫抑味,沈青嘉听见,不免哆嗦一下。 沈姨娘本为苏浅兮心腹,作为陪嫁丫鬟一同来到侯府,无姓,名青嘉,后得伯定侯沈闵见宠幸,诞下府中第三个孩子,即沈二沈颜,伯定侯便纳其为妾,收作府中姨娘,因其无姓,便赐沈姓,名青嘉。 沈姨娘固然是从鸡窝飞向枝头,成了麻雀,可也不免遭他人诟病,受人冷落。 而她与苏浅兮的主仆关系更是因此缘尽。 随这一关系的断绝,她在府中的地位一落千丈,江河日下,原先受众人仰仗的大宫女成了默默无闻,独自育女的姨娘,令人唏嘘不已。 七年前,女儿流落蛮野,她心肉绞痛,近乎绝望,几度自残后,在沈今香的安抚之下,才止住了自杀念头。 昨日,沈姨娘听闻远至千里的偏乡竟然有女儿的下落时,幽幽泣下,此番憔悴模样令伯定侯不忍动容,以抚慰沈氏为由,留宿竹翠婷。 伯定侯沈闵见正值三十壮年,为何留宿竹翠亭,诸姨娘心知肚明。 于是,一夜过后,众姨娘真心掺假意,纷纷私下送了沈青嘉不少金银首饰。 侯府中尽是苏浅兮的眼线,听人报告后,她自是不快。 又因沈氏在她面前故技重施,更令她怒意威露。 沈今香瞧出了母亲的不悦,微咳了声,放低声势婉柔对沈氏道:“沈姨娘,今日颜儿妹妹已被寻回,本是大喜之日,怎无端掉了几滴眼泪?若叫二妹妹瞧见,莫让她自诩讨您霉头,徒生间隙。” 沈氏闻言也觉得有理,遂以手帕试擦眼泪,哽咽道:“奴家就是高兴冲昏头了,颜儿走失之后,奴日日难安,夜夜难宿,茶不思饭不蜀。” “那个时候,颜儿只一介总角之年的小儿,怎能在饥荒灾之下活下去?奴唯恐颜儿早已成他人腹中肉,遂悲怆不已,一心寻死!若不是郡主您大恩大德,奴早已阴间作魂,瞧不见今日颜儿平安回府!” 沈姨娘自述道:“奴每思及此,深感惶恐,郡主之恩,奴无以为报,只愿倾尽所有!” 言罢,她竟重重跪地,冲沈今香磕了个响头! 提及七年前,其惨绝人寰,迷乱萎靡的人间乱象,令在座诸位印象深刻。 哪怕疾痛惨淡的是百姓,身在衣食无忧的上层社会之达官贵族的众姨娘们都不忍倒吸一口凉气。 姨娘们听见沈氏一口一个奴自贬,又如此折辱自己,为一个晚辈磕头时,心绪难免更加沉重。 连首座上的沈苏氏眼神一变,冷硬的态度也软化下来,道:“行了,这是梨儿分内之事,不足挂齿。炎夏,去扶沈姨娘起来。” 炎夏恭恭敬敬道:“沈姨娘,请起吧!” 梅巷不远处,一辆足有二三牛比肩大的轿车驶来,轿前缀有珠帘,轿顶镶嵌一颗鸽子大小的夜明珠,轿子四角挂有银风铃,这赫然是伯定侯府上的样式。这轿子任梅巷谁人一看都能轻松认出。 “轿子上这位便是沈二小姐沈七月吧?” “瞧这仗势,不是她还能是谁,指定就是这位,没差了。” 梅巷地处京城最繁华之处,地窄人稠,马夫不停吆喝:“让让,都让让嘞!” 听着这一声又一声吆喝,行人纷纷让道。 马夫便继续按郊区行驶的频率扬鞭,速度是快,可马车也颠颠簸簸,轿子上的沈七月框框撞在板上,疼得她破口大骂:“密码的无证驾驶,怎么不把自己颠下马,尽在这里折腾老子!” 系统:“……” 系统:“请宿主注意形象,您为初级用户,暂不开放ooc权限。” 沈颜是游戏主播,有各种游戏内测资格。 某天,一家著名的游戏公司开发出了一款名为穿书攻略指南的游戏,设定很新颖,玩法多样,画风华丽唯美,连配音都请得人气cv。 该游戏买下个阅读平台大热IP的版权,把一次元的书籍读物改编成了二次元的穿书游戏。 游戏可供选择海量IP,穿越人物任你选,可以选择走剧情,也可以选择攻略任意人物。 虽然攻略任意人物这一项容易遭原著粉谩骂,可沈颜按捺不住一颗悸动好奇的心,当即领取了该游戏内测资格。 谁料这破游戏数据比山还高,比海还阔,比天还大,比地还广。 光是一款小小的穿书游戏,就不得不让她清理电脑空间,而且下载还消耗了她三个小时。 沈颜忍了,心想,数据本来就大,两三个小时也是正常。 慢慢悠悠下载好之后,她打开游戏,看到挤在屏幕下方的“游戏资源正在更新中1%”。 她吐槽道:“还更新啊,不是刚下好吗?” 但为了游戏体验,沈颜忍了。 又浪费一小时之后,她终于可以创建账号了。 实名认证之后,界面弹出一条:“检测到《嫡女今香》by折北栖,书中的恶毒女配与您同名为沈颜,是否选择穿越?” 哦吼,同名恶毒女配吗?有意思。 沈颜把“是或否”的选项叉掉,先在游戏上搜了这一IP的简介,仅用一个下午便看完了全书。 她在评论区评价道:【是颜颜呀:剧情老套,文笔一般,人设老套,但看得蛮爽的。】 《嫡女今香》说白了,就是少年将军×侯门将女的故事。 沈颜在书中是恶毒女配,自七岁因饥荒旱灾流落在外,被侯府寻回后,开始了宅斗生活,不料斗不过自小生长在深宫宅院的长姐,遭到长姐沈今香的算计,被毒死在了新婚之夜。 玩游戏时,沈颜选择了女二的线,她步步为营,坚定不移走恶毒女配的人设,同时抛弃了进宫的机会,选择了攻略沈今香的丈夫霍允慎,最后靠各种手段拆散了原配男女主,与霍允慎终成眷属。 ①室焚椒兰,烟斜雾横。——参考杜牧《阿房宫赋》 欲说还休——出自宋代词人辛弃疾的《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 ②梅巷五大家(排名分先后):定远王、伯定侯(沈闵见)、孝宁王、盐城侯、恒亲王。 ③保和殿:参考清朝设定。保和殿是北京故宫外朝三大殿之一,自乾隆五十四年(即1789年)起,便成为了殿试的固定场所。 ④永和年间:前任帝王康阳帝年号,即七年前。 ⑤信陵公子:沈宣,字行之,封号信陵。封号参考“魏有信陵”——出自贾谊《过秦论》 清乐郡主:沈梨,字今香,封号参考《清平乐》——为词牌名 ps:古人男子到20岁可起表字,但本文架空!所以本文男子起表字时间为15岁,女子为14岁 ⑥瑞阳公主:苏兰,字浅兮,康阳帝之女,雍宁帝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⑦沈三:沈灵,字语容 ⑧玉露阁:女主沈今香住所,名字参考金风玉露一相逢——出自宋代词人秦观的《鹊桥仙·纤云弄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碎碎珠雨悦女容 第2章 见君总是冷凝眉 沈颜在打出he结局后,心满意足地选择保存攻略结果,正打算退出游戏,却发现电脑卡死机了。 这长达一分钟的卡机里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刻骨铭心的事。 电脑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警告!警告!数据异常,请重启电脑!” 【是或否】 沈颜疯狂点着【是】,可卡死的电脑根本不理会她,直接发生了爆炸! 是的,炸了。 电脑界面跟闹着玩似的,出现了一颗卡通炸弹,活像个病毒软件,在炸弹肿胀成红色时,它就在界面炸开了花。 明明只是在电脑里爆炸,沈颜却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耳边的嗡嗡耳鸣连成一片,闹得她生疼。 再次醒来时,沈颜便来到了游戏中的世界。 【系统提醒您,因数据报错,游戏中断,女二数据丢失,无法正常运转,使系统数据异常,现已修复成功,已成功重启游戏,祝您游戏愉快】 沈颜:?” 她仿佛宕机了一般,嘴唇哆哆嗦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没有搞错? 开什么玩笑? 好玩吗? 她因恐惧而吼道:“你是什么东西啊?放我回家!我要回家!” 【报告,您为初级用户,暂不开放本项权限!】 沈颜吓了一跳,疯了般崩溃尖叫大哭:“你们要干什么?我要回家!我不玩了!放我回家!” 系统只是机械重复:【报告,您为初级用户,暂不开放本项权限。】 沈颜其实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脑子乱成了一团,陷入了无尽的崩溃之中。 她花了一天时间才认清自己穿游戏的事实,震惊的势头过后,她擦掉脸上的泪珠,思考道:“如果我账号升级,是不是就有这项权限了?” 系统沉默一阵,回答:“您暂无权访问。” 但沈颜思考了一阵,越发思考起系统话语中的漏洞,觉得有一丝希望,便问:“系统,怎么样成为高级用户?” 系统:“完成主线及支线任务可获得经验点数,达到一定经验值可获得成就称号,佩戴成就称号能使您获取更多经验值,请积极完成任务!” 沈颜:“如果我要回家,那要用多少经验值?” “原书共有100万字,在本书情节完结前,您需达到50万经验值。” 沈颜失声尖叫:“多少?!50万?!你让我去抢呢!” 沈颜看着【回到侯府,完成滴血认亲,+10 exp】陷入了沉默。 但她又乐观地安慰自己道:“至少系统承认了我达到50万经验值可以回家,没事的,没事的!” 但是。 如果每项任务都只有这一点经验值,她要多久才能回家?沈颜无法说服自己,一脸欲哭无泪。 没多久,沈府的人来接她了,还在马车上度过了大半天,不知不觉睡着了。 中途醒来时,她正想掀开珠帘,看看到哪了,马车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颠簸。 朱雀大街上,一总角小儿的风车被风扬道路中间,孩子尚不懂事,跑到路中央就去捡,不曾注意到面前的马车。 马夫因扬鞭频率过快而刹不住车,车夫急忙大吼道:“快让开!” 一声怒吼如同雷声贯耳,孩子吓了一跳,竟吓倒跌坐在原地放声大哭。 孩子站在不远处的母亲看见这一幕,脑子空白,已是全然愣住了,只会尖叫:“啊啊啊囡囡!!!” 箭在弦上愈发的那一刹那,一骑着马的男子蓦然回首,急促改道,踏着马凌空而来,若白虹掠影而过,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般从空段掠过,修长的手指拎起了那孩子的领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 起先是目瞪口呆,后来是阵阵欢呼:“好!” 马车急剧颠簸,骏马嘶鸣,车夫惊恐剧烈打着转,一阵猛烈的摇晃之后,马车堪堪停了下来。 那人将孩子拎着,扔进其母亲怀里,动作利落地纵身上马,凝声问:“你们是哪户人家的?” 马夫心道不妙,自知犯了过,诚惶诚恐道:“小……小的是伯定侯府上的。” 男人狠戾皱眉道:“好个伯定侯府,上下个个都放浪形骇、不知礼数、没规没矩!” 马夫心雷如鼓地吓一哆嗦,跌下马道:“大人!奴知不妥,可今日府中二小姐已被寻回,众夫人小姐都翘首以盼,这才……犯了戒!” 男人眉心一跳,冷眉道:“京城不许种马急行,规矩便是规矩,你伯定侯府有几个能耐,能破这京城的规矩?” 系统在这时颁布了任务:【请宿主出面与男主霍允慎搭话,获取原谅 +500 exp】 500?这么多?! 沈颜立马掀开帘子,嬷嬷想扶着她下马,沈颜直接甩开,跳下了马车,心道:“我才不需要人扶着,毕竟霍允慎喜欢的,从来不是娇滴滴的女娘。” 沈颜微微勾唇,欠身道:“问将军安。” “今日之事险些闹出人命,乃沈二之过。沈二自知管教不当,未能制止,扰了老百姓安宁,此实属颜儿之过,还请将军谅解,今日后我必好好管教下人。” 见面前之人态度谦恳,霍允慎态度也放柔了些,道:“你便是沈氏二小姐,沈七月?” 沈颜道:“正是。” 霍允慎道:“正巧,我有事寻信陵,一到去了吧。” 沈颜喜出望外:“是。” 言罢,她忍不住偷瞄了几眼霍允慎。 霍允慎骑在马上,肩挺腰窄,一身银灰轻凯,发带高束,气宇轩昂,不同凡俗。 沈颜赞叹道:“不愧是游戏中的建模脸,这也太帅了!” 系统:“请宿主注意形象!” 沈颜不耐烦说:“行了,知道了!你都说了多少次了?” 系统:“……” 轿子缓缓落在西北侧门,嬷嬷让人去通报:“沈二小姐回来了!” 侧门的小厮喜出望外,一路传达到厅堂:“报!长殉大将军,沈二小姐到!” 闻言,众人面上带喜:“总算回来了!” 沈苏氏道:“请长殉大将军去前院候着信陵,带沈二小姐进来。” 下人一面应着,一面慢慢后退。 奴婢们簇拥着沈七月进来。 沈颜甫一进来,便被娇滴滴走来的女子牵住,沈颜能闻到她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梨花香。 沈今香舒展着眉心,暖暖一笑,道:“二妹妹,你可总算舍得回来看咱几个了,可叫我们好盼呐!” 她指起沈颜的手,轻轻摩挲,微微笑着。 沈颜打量着游戏中这个女人。 她就是沈今香,那个原书中正儿八经的女主。 沈今香是当今圣上的外甥女,伯定侯府的嫡长女,心地善良、才貌过人,名动京城,可也是她亲手给沈七月下毒,害沈七月死在了与当今圣上的新婚夜上,可见其城府之深。 沈青嘉感受到这姐妹祥和的气氛,见状立马以笑脸相迎:“颜儿,我是你母亲。这是你长姐沈梨,字今香。” 沈颜连忙抽出手,两只芊芊细手环在腰间,欠身行礼,装作一脸慌张,惊恐不已的模样,道:“见……见过郡主!” 沈今香还是第一次被人甩开了手,一时没忍住,笑容僵了下来。 她慢慢收回手,换上一脸冷容道:“二小姐客气了,你我本是同枝花,往后便以姐妹相称即可。” 沈颜道:“是。” 沈青嘉似乎没有察觉姐妹之间诡异的气氛,继续为沈颜引见:“颜儿,这便是伯定侯夫人,是你母亲。” 沈颜心想,这母亲真是够单纯的,单纯到愚蠢,真不知道青嘉以前的大宫女是怎么当上的。 沈颜心里吐槽着,面上却恭恭敬敬,照例行了礼:“问母亲安。” 苏浅兮看懂了刚刚那场闹剧,也没有对沈颜冷脸,只道:“往后你便是府中二小姐,这日后,出了侯府大门一言一行都代表我们侯府门面,需时时刻刻恭敬谨慎。” 苏浅兮说完这一番话,轻轻晃着茶杯,心里冷冷想:“若是沈梨连这种小事也处置不当,也不配当这劳什子清乐郡主,干脆废掉便是。” 沈颜听出了苏浅兮暗里的警告,乖乖道:“谨遵母亲教诲。”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动静,沈颜和沈梨一听便知来者何人。 “哟,这便是我那早些年走失的二姐姐?”一道娇滴滴的声音传来,是沈五小姐沈奚在发问。 沈青嘉此时冷汗直下,生怕惹到这位倚仗生母宠恩而骄纵第一的小姐。 果不其然,只见沈奚直言不讳道:“怎的……我瞧这位二姐姐,既不似我父亲,也不肖沈姨娘呢?” 她声音张扬,恰恰够整个厅堂的人听见。 沈今香闻言,簇着弯眉,冷冷叫了一声:“沈奚,莫要忘了我教你的规矩。” 沈奚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只有别人怕她的份,还轮不到她怕别人的份。 只有两个人例外,其一是长姐清乐郡主沈今香,其次便是长兄信陵世子沈行之。 沈奚母亲恩宠正盛,好玩乐,从不管沈奚生死,所以沈奚养在苏浅兮名下,由沈今香和沈行之带大。 只不过,沈奚不是害怕他们,而是发自内心崇拜,敬畏他们。 沈奚软软蹭着沈今香的手:“阿姊!我这也是为了咱好哇,我们总不能听差使三言两语,便将这位只认成二姐,万一找错人了,我们岂不是伤害了真正的二姐吗?” 说完这话,她挑眉歪头,故意问:“沈姨娘,你以为如何呢?” 沈颜心想滴血认亲,我的10 exp,来吧来吧! 苏浅兮细细抿了口茶,道:“沈五说的在理,炎夏。” 苏浅兮叫了一声,炎夏立刻会意,着手装备认亲器皿。 沈颜不仅是个游戏主播,还是位资深读者。 她专门搜过,古人滴血认亲根本毫无科学根据。 无论如何,两滴血都会相容。 况且她是魂穿沈二的,就算这说法是真的,也根本不必担心。 须臾之间炎夏便回来了,她命人将器皿和檀木小桌按一并抬上来。 炎夏取两枚细针,道:”请。” 沈颜二话不说便接过银针,往指尖一扎,一滴殷红的血滴从指尖滚落,滴入皿器中,宛若一颗晶莹剔透的血痣。 沈青嘉犹豫了半晌,也咬牙扎针,她眼睫颤着,见两滴血融在一起后,方才叹了口气。 翘首以盼的众人无趣收回了视线。 沈奚更是明目张胆撇了撇嘴角,直言道:“还真是她!居然叫她活着回来了,那个年代她还能活下来?真是个稀罕物!” 稀罕物……沈青嘉一听,脸都青了,气气懦懦道:“五小姐,怎能如此形容颜儿,她是你姐姐!” 沈奚咄咄逼人:“姐姐,哪位姐姐?我可只有大姐一位姐姐呢!” 此话一出,三小姐沈雨容,四小姐沈安悦脸色都难看起来。 沈今香眉轻轻一拧,转瞬即逝,随后轻轻扬起:“可梨儿不仅是五妹妹的姐姐,还是三位妹妹的姐姐呢!” 虽然说沈颜不喜欢沈今香绿茶属性和白莲花做派,但乍一听这话,也不免感慨原女主情商之高。 苏浅兮闻言,莞尔,笑道:“既然已滴血认亲,即日起,你便是伯定侯膝下的二小姐,择日我为你挑几个管事嬷嬷,她们会教你规矩。” 沈颜嗤心里笑:“教我规矩?没把我弄个半死就不错了!” 原书中的沈七月没少受到这几位嬷嬷的虐待,折腾得要生不生,要死不死的。 苏浅兮整顿衣裳起脸容,声线肃静:“既然人已到齐,莫让客家久等。” 沈府今日特意为沈二办了场迎亲宴。 苏浅兮借此机遇,请帖了不少富贵人家、书香世家和名门望族,看似是迎亲宴会,借此机会拉近关系,积累人脉和势力。 沈家在□□的花院设席,众夫人小姐盈盈嘻语,娇媚万千。 姑娘们载欣载笑,赏花玩闹,皆是一众十三四,十四五的姑娘们,一个赛一个活泼可爱,娇容玉貌,肤若盈水豆腐,吹弹可破。 沈今香纵使是款款端庄,可这却是被身份压住了天真的枷锁,让她不得不安安分分端着郡主的颜面。 要得体。沈今香对自己说。 沈今香吸了口气,心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像她们一般玩闹。 鹭国民族交往繁密,国风日渐开放,但终究是传统思想占据上风。 男女子不同席而坐,男子一席与女子一席隔着鹤观湖遥遥相对。 此时,一俊雅公子自桥上踱步而来,众姑娘不禁红了脸蛋。 几位小姐窃窃私语。 “这位公子是何许人也?” “是伯定侯府上的信陵公子,沈行之啊!” ①整顿衣裳起敛容——出自唐代诗人白居易《琵琶行》 ②四小姐沈忆,字安月 ⑤五小姐沈奚,字云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见君总是冷凝眉 第3章 眉目流转恋娇颜 沈行之对自家姐姐道:“阿姊,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沈今香原本是想一走了之的,可迈开一步,她有些顾忌地望了望苏浅兮所在的位置。 沈行之自然懂得她的心思,整肃面容,摆出一副正经模样:“阿姐,长殉大将军有要事与您相议。” 长殉将军……霍允慎么? 此人有何要事与她相议? 压下心底的疑惑,沈今香迈着三寸小步,正要走着,沈颜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喊道:“长姐,阿兄,我与你们一道去吧!” 信陵皱着眉道:“你是席间正主,怎可无故消失?” 沈颜道:“阿兄,你放心吧,我已向母亲请示过了,片刻便回。” 沈今香是个心善的,帮劝道:“阿宣,既然二妹妹已回府,我们要多担待着她些。” 沈行之向来听沈今香的话,闻言,孩子气一般瞪了瞪沈颜,却还是依言道:“罢了,你一同去便是了。” 沈行之带着一对姊妹绕过曲曲折折的长廊,来到莺歌燕舞,野芳环绕的长恨亭。 亭中,一男子若孤松傲立峭崖,举杯长饮,一身落魄不羁之气。 沈今香曾听天机阁之人道:“这霍府的长殉将军,一声恶煞狰狞样。” 沈今香只当他是悍匪,不是将军,可沈今香今日一瞧,只觉得那人气轩昂,凌眉冷眸,薄唇微和,生得不同凡俗。 抛开身上的峥嵘铁甲,只若顾盼神飞的九天谪仙,天下竟有这般俊俏的人物,沈今香哑然。 她低敛眉目,不敢多瞧,倒是沈颜笑嘻嘻地盯着霍允慎,心想:”这里可是原著男女主一见钟情的地方,我怎能放任男女主独自见面呢,我当然是来搞破坏的啦!” “长殉,我阿姊来了,你就信我一回,我可不是吹,她的棋艺绝不输给你。” “哦?”霍允慎凌眉冷冷一扫,狭长的凤眼掀过一股冷风,身上鳞甲轻凯寒光闪闪在硕阳日照下熠熠生辉。 他淡薄的眼神轻轻扫过那国色天香,名动京城的伯定侯嫡长女,饶有趣味地戏谑:“清乐郡主……” 四个字,若含在唇间,绕于舌齿,如灵蛇般粘腻于喉间,似梦魇之下的低低呻.吟,萦绕盘旋。 沈今香笑颜含在唇齿间,噙在那双繁星眼里,盈盈欠身:“问长殉将军安。” 她静若淡墨,形若拂柳,颜娇而雅。 当真是举世无双。 霍允慎斟着酒,漫不经心地想。 沈颜也不甘示弱,跟着行礼:“见过长殉将军。” 沈颜身为现代人,对古代礼仪尚不熟悉,做出的动作未免有些滑稽。 不规不矩。霍允慎不咸不淡想。 信陵摆好了棋盘道:“阿姊,长殉,来,你们对一局。” 沈颜“哎”了一声,抢先夺步到棋盘前:“阿兄,小妹对琴棋书画都略有涉猎,不如我来与长殉将军来一局,如何?” 沈行之闻言,脸都冷了,眼神不善道:“你瞎掺和什么,闪开。” 倒是沈今香情意切切看了眼沈行之:“阿宣,怎能对你二妹如此无礼!” 她抱歉冲沈颜一笑:”二妹妹见谅,阿宣骄纵无理惯了,一时冲撞了你,妹妹还勿见怪。” 沈行之不悦,满不在乎地嘟囔:“哪门子二妹妹?谁知道哪来的乡间野鸡飞上枝头,妄想做凤凰。” 他沉思两秒,觉察不对,连忙改道:“变麻雀,什么变凤凰,真是高看她了。” 他自个嘟囔半天,才发现这个厚颜无耻的沈颜已经着手下棋了。 沈颜执白子先手,沈行之只好作罢,默不作声地看着。 沈行之渐渐惊觉,这沈颜落子与沈今香习性像极了,不,这完全能说是一模一样! 他抱臂,迟疑地盯着沈颜,惊疑至极。 沈行之一抬头,便看见了同样一脸严肃的沈今香。 沈今香可谓是惊讶疑惑至极,显然不信这世上竟有能与自己棋艺如出一辙之人。 说是高山流水吧,却叫人惊悚,让人惊悚吧,却也有些高山流水之感。 然而,这种感受并没有持续多久,沈今香失态的情绪转瞬即逝,她依旧是那个风平浪静,波澜不惊的清乐郡主。 沈颜打法是以柔克刚,霍允慎则步步紧逼,两人都誓不相让。 可沈颜手心止不住的流汗暴露出了她的惶恐不安。 她这盘棋本就是参考游戏上沈今香的打法来的,游戏上的程序是固定的,无论如何都是沈颜赢下棋局。 可现在,霍允慎并不像游戏中那般小心翼翼下棋,相反,他路数多样,打法万千,打得让人猝不及防,落花流水。 沈颜难以控制棋局走向,导致整盘棋下得杂乱无章,跟游戏中差得有十万八千里远。 沈行之这才冷静下来,心道:“错觉罢了,这沈七月棋艺不过如此,终究是乡间野路子而已。” 这盘棋下到最后,霍允胜,险胜,沈静香含齿而笑,今日便到这里吧,我送妹妹回去 沈行之叫道:“阿姊,别走啊!” 霍允慎盯着沈今香的背影,神色晦暗,幽幽道:“清乐郡主。” 沈今香顿步,头上珠钗脆声微响,伶仃佩环,声声悦耳。 霍允慎有一瞬间失神,清咳道:“清乐郡主还请留步,至于沈二,让信陵送她回去吧。” 沈今香挑眉,没什么异议,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沈行之,便往回走去。 沈今香鼻间充斥着花粉的香气,不忍蹙鼻。 光天化日之下,她倒是不怕霍允慎对她做什么,况且……沈今香攥紧了指尖的指环,眼神闪过一丝晦暗的阴狠。 很快,她便收回这抹视线,垂目敛眸。 霍允慎狼隼般狠厉的眼神似豺狼虎豹,他声音冷得没有一丝人情味:“抬头,看我。” 沈今香缓缓抬头,一双柔情含星眼撞上了天性冷硬的冰凤目,他们眼神对视着,碰撞着,仿佛要擦出火星子似的眼神无声对峙。 霍允慎率先败下阵来,垂眸撤回一枚棋子,示意沈今香,道:“请。” 一盘残棋,白子零落式微。 沈金香却坚决果断自断后路。 霍允慎抬眼盯着沈今香,眼含冷笑,步步紧逼。 沈今香凝眸,又一落子,死地后生、化险为夷。 霍允慎审时度势后撤一步,沈今香再落一棋,棋子扣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伶仃佩环叩击着霍允慎的心脏。 这一棋,乘胜追击,冠绝为王。 从置之死地到死而后生,沈今香只用了三枚棋子。 霍允慎轻笑着勾唇,眼神放肆地打量着沈今香,沈今香平静回视他,眼神竟是毫不畏惧。 霍允慎道:“你可知我今日何故自此?” 沈今香:“奴愿闻其详。” 霍允慎低沉着声音道:“据此地一直延伸至北……” 霍允慎将一颗白子当作京城坐标,将另一枚白棋推到北方意为北戎:“……乃北戎之地。此前,北戎与鹭国边境为恒亲王之子戍守。” “而前日,”霍允慎又将一枚黑子当作北戎,“北戎军攻破了义玄门,恒亲王之子与众将士沦陷,死生不明。” 霍允慎道:“今日下的这盘棋,你与沈二给了我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击方法,”霍允慎起身捏起沈今香的下巴,似挑衅,也似缠绵,“而我信你。” 沈今香没什么情绪,静静道:“静候大捷。” 霍允慎带着一丝刻意地暗示道:“此战凶险,清乐郡主不为本将军祈个平安?” 沈今香捏紧腰边的平安结,一脸冷色:“长殉大将军战无不胜,必定凯旋而归。” 霍允慎没讨要到想要的,也不气馁,冷哼一声,走了。 然而,霍允慎不知道的是,在他捏起沈今香的下巴时,沈今香的指环早已露出尖锐的爪牙,那锋利的坚刃闪过银色寒光,在日晖底下竟泛着冬意的凛冽。 此指环,精铁而制,工艺复杂,数月成型,能一刹见血,一刃封喉,致命致死。 堂堂鹭国长殉大将军霍允慎的生死,竟只在沈今香的一念之间。 咔嚓。 沈今香收回指环上的坚刃,理理衣裳起肃容,重新向席间走去。 一众夫人环环坐在高堂之上。 盐城侯夫人乐呵呵道:“今日姑娘们都在,不如咱都尽兴玩,好给沈二小姐接风洗尘。” 姑娘们莺歌燕语,欢声一片,脆声声道:“好主意。” 盐城侯夫人嘻嘻道:“咱们今日要玩的第一项为续舞令。” 伯定侯夫人“哦”一声:”这倒是个新鲜名字,不知怎么个玩法?” 盐城侯夫人盈盈一笑:“妾身自个琢磨了个雅称,续舞,一人舞曲,可择各舞种而舞,自然而停,前者一停,愿者接续。” 沈三沈语容娇娇道:“夫人,这是可随时而停的意思吗?” 盐城侯夫人点头:“正是此意。” 沈四沈安月道:“须以同舞续之乎?” 盐城侯夫人一笑:“否。” 意为不同舞之曲,亦可续上。 盐城侯府二小姐道:“可自创否?” 盐城侯夫人笑意更深:“可。” 盐城侯夫人笑道:“有谁愿意来做这第一位起舞者?” “既如此,妹妹便在此献丑了,还请诸位姐姐谅解!”盐城侯二小姐林照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