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流星》 第1章 你叫什么名字 一觉睡醒赖言非还感觉到一些昏昏沉沉,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脖子,感觉到口渴,拖着鞋来到厨房。 厨房里赖母于青已经备好菜,柔柔的月光落于窗外的树叶,影影绰绰,一切井然有条,滚烫的热油冒着浅浅白烟。 赖言非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可乐,丝丝寒气凝固成水珠覆在外壁。 伴随着清脆的开罐声,于青的余光便落在了她身上,皱眉,“懒懒散散像个什么样子,头发乱的也不知道重新扎一下,一会儿家里有人来吃饭,女孩子家家也不注意一点形象。” “滋啦”的油烟声伴着于青的话语掩过咕咚咕咚的吞咽声。 赖言非倚靠着冰箱看着她的动作,佯装扭了扭耳朵,做鬼脸。 蒸腾的油烟没入于青的发丝,锅铲翻炒锅底发出刺耳的声音。 待到于青的余光快要完全放到她的身上,赖言非收起动作,抵了抵舌尖,在对方紧皱的眉头中将手中喝完的空瓶遥遥的扔进垃圾桶里。 正欲离开,于青扭头叫住赖言非,抬颚示意一旁摆好的菜品,开口:“把这些端出去。” 又转身向着她压低声音:“一会儿吃完饭你去把场子照着,那堆钢管花了我们不少钱,最近放假了人多,被偷一根我们要亏不少。” 赖言非点头,端起盘子离开,来回几趟,溢出的汤汁烫红了她的指尖。 于青眼疾手快的端走盘子,用浸水的抹布擦净她的手指,睨了一眼,骂到:“冒冒失失的。” 赖言非顺着她的目光环上她的脖子,亲昵的贴着她的下巴,“爱你,妈妈。” 于青用手去推她的脸,面带笑意:“没大没小。” 赖言非一手拖着四个碗,小心翼翼的走向饭桌。 客厅里,还在和客人说话的赖父赖邢抬头看她,起身接过她手上摇摇欲坠的碗,一一摆在桌上。 “一次那这么多,你要去耍杂技吗?”赖邢不赞同的看她。 赖言非撅着嘴挑眉,“今天有盐煎肉。” 赖邢无奈,言语带着宠溺:“快去洗手。” 赖言非听话的跑向洗手间,哗啦啦的水流,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门外还有赖邢和人说话的声音,听的清晰。 “赖总千金性格真好。”坐在赖邢对面的男人向他开口。 赖邢低头抿一口茶,带着淡淡的笑意,算是应下了他的恭维。 赖言非擦干自己的手,走出洗手间。 厨房里的油烟机停了声音,她站在一边,等着于青出来,然后接过她手里的菜,放到桌上,等到所有人上桌,她才安静的坐到桌角的位置。 饭桌上觥筹交错,来往的恭维让赖言非听到耳朵快要起茧子。 她神情恹恹的吃着碗里的饭,夹了两口,就连对面最喜欢的盐煎肉,也失了兴趣。 于青在桌下按住她的腿,她抬头看去,忽然发现全部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望向主座,和赖邢对视,稍稍歪头:“嗯?” 于青笑着圆场,抓过她的手,笑着圆场:“你龚叔叔家的小孩也在你们学校,比你只大一届,你多照顾照顾他。” 赖言非不喜欢于青这种场合下的假笑。 然而当她看向赖邢旁边的中年男人,却也一贯的带上假笑:“没问题。” 被称作龚叔叔的龚享笑呵呵向她点头,然后调出他的联系方式,对她说:“这是龚闻的微信,你加上,多了解了解,没事就出去吃吃饭,喊他请你。” “龚闻?”赖言非一愣,表情诧异。 几人看向她,赖邢直接开口:“认识?” “嗯。”赖言非点头,架着他们的眼神,又说:“之前去他们学校打过球,不过没有怎么接触。” 龚享笑容更甚,他和赖邢喝了点酒,此刻两人搭着肩,声音愈发的大:“认识好,认识好啊...” 赖言非无措的坐在原地,几人的笑容让她有点不适,她皱着眉,给于青说了句,就下了桌。 临走之际,于青看向她,嘴里无声的开合。 赖言非不用辨认也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点点头,然后带着椅背上的宽厚外套,走的干脆。 十一月月底,温度骤降,一阵风过,一阵雨落,带走了街边所有的叶子。 头顶的月光与昏暗的街灯沦为一众,淡淡的光晕照亮昏暗的路边。 赖言非走到空地正中间的大货车面前,车厢距离人两臂的距离。 她打开门,扶着一边的扶手,凌空踩到二阶,弓起背脊,轻盈一跃,就上了副驾驶。 她环顾周围一圈,幽幽叹了口气。 这么久没见,还是这幅寒酸的模样。 座椅只能放下一半,赖言非将就着躺下,车里没有暖气,只有一件单薄的工作外套。 她满头黑线,今天格外的冷,她干脆脱了鞋,整个人蜷缩在座椅中间,虚虚的盖着那件外套,不让自己的温度落下去。 车上的灰也很多,她犯了点洁癖,整个人一动不动。 车外的空地没有灯,周围漆黑一片。 车里只有她手里的一截手电,她像一只警惕的黑猫,融入夜色,眼神锐利的巡视周围。 看的久了,眼睛渐渐变得酸涩。 现在是十一点,不是小偷最喜欢的时间,应该在三点的时候最好,那个时候大家都睡了,天还没亮,守夜的人也正是疲劳的时候。 赖言非在脑海里胡思乱想。 百无聊赖之中,她调暗屏幕,打开游戏,消磨时间。 她不敢开声音,寂静的环境下只有她敲打屏幕的声音。 “哒哒哒,哒哒哒。” 没有节奏规律的声音搅乱她的睡意,等待的时间就打开手电筒,巡视周围。 游戏开了一遍又一遍,月光渐亮,她越来越精神。 “哒哒哒,哒哒。” 她稍稍分神,就在这唯一的声音中,逐渐夹杂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赖言非眼皮一掀,调出时间,才一点。 她关掉手机,把手电放进口袋,嘴里含着巧克力,心里有几分紧张,更多的却是兴奋。 她趴在窗户上,侧脸摁着手背,让自己看的更仔细些,窗外仍旧漆黑一片,不过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加明显,带着凌乱的脚步。 循着声音,赖言非仔细辨别,脚步声零碎,人不多。 手在底下给赖邢发消息,目光一动不动,知道消息发出。 “啪嗒。” 赖言非打开车门,像敏捷的猫,纵身踏着台阶一跃而下,遮掩住身体,把自己藏在面前一堆钢管的后面。 迎着月色,她小心点观察周围。 对方只有一个人,具体身形看不太清,不过一根钢管有三四米,对方俨然拿的吃力。 赖言非眯起眼睛,再三确认对方的人数。 等到对方返回,再次小心抽取又一根钢管的时候,鬼魅一般,绕过面前的钢管堆,反绕到对方身后,一脚踢往对方的后腰,趁着歪倒之际,锁住他的脖子,将其压在身下,另一只手抽出身后的手电筒,打在他的脸上。 她的声音很凶,很冷,目光死死的盯着对方,“你在干什么。” 赖言非的动作太快,等到对方反应过来已经被压制的毫无反抗之力。 对方没有说话,不断的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束缚。 她干脆利落的反扭住他的手腕,坐在他的背上,低声恐吓:“再动我把你手废了。” 这一声很有效,对方果真没动了,脸埋在地面,她只看得到他的后脑勺。 见他安静,赖言非揪住他的头发,这才在清晰的手电筒下,看清他的脸。 一张青涩年幼的脸。 咬牙切齿的看着她,眼角泛红,侧脸还带着被磨破的伤痕,向外流着血。 “难怪毫无还手之力。”她心想。 “你为什么要偷我家的钢管,小...”赖言非顿了下,突然有些犯难,“小同学。” 她见对方默不作声,摸了摸鼻子,干脆僵持着。 又过了一会儿,被按在地下的少年忽然开口:“姐姐。” 嗓音沙哑,楚楚可怜,“我错了,放开我好不好。” 她向他看去。 此刻周围安静无声,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打量。 男孩此刻虽然狼狈,眼睛却很亮,里面还带着不易察觉的狠厉。 赖言非没理,撑着头看他。 她的眼神太过侵略性,陈稳还以为她看破了自己的想法。 后背被冷汗浸湿,脸上也火辣辣的疼。 他咬着舌尖,让自己放下自尊,去祈求这个囚住他的人。 “姐姐...” 他放软了声音,眼里的水光更甚。 这一次,赖言非终于有了动静。 她把手电筒甩到一边,松开他的头发,放松手腕,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自己的大腿。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陈稳深深的吸了口气,用力一翻,伸手推向身上的人。 这一道,用尽他所有的力气。 身上重量减轻,他心头一松,翻身准备爬起来。 一股更大的力量直直的摁住他的头,地上细碎的石头嵌进他的皮肤,他的半边脸火辣辣的,失去了知觉。 赖言非绞住他的手臂,脚尖勾住一边的板凳,将其盖在他的身上,自己则是起身坐上板凳。 “我再问你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第2章 一中 陈稳屈辱的趴在地上,下唇被咬出鲜血。 赖言非端起他的下巴,拧眉:“你都敢当小偷,还怕说自己的名字?” “我没偷。”他的脸涨成红色,一边的侧脸还渗着血,如同夜晚的小鬼,“我只是借....我会还的。” 她嗤笑一声:“半夜一点半,你来借?” 陈稳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赖言非舌尖抵着自己上颚的软肉,看不惯他着模样,砰的一拳向他的肚子打去。 突如其来的一拳痛的陈稳倒在地上,身体弓成一团,却仍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她拿开椅子,蹲在他的边上,眯起眼睛,“我最讨厌的就是知错不改的人,尤其还谎话连篇。” “对不起。” 对方呻吟着出声。 “嗯。”她轻轻出声。 拿着椅子在一边坐下,撑着脸看他。 过了会儿,她看着对方疼痛难忍的翻滚,短发已经被汗液浸湿,忍不住皱眉。 犹豫着说:“我收了力的,你怎么痛成这样。” 对方衣着单薄,薄薄的外套在贴在身上,透着里面骨瘦嶙峋的模样。 赖言非抿唇,还是往前一步,对方下意识的后缩,不过她没有给对方机会,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带着向前,她径直拉开他的外套拉链,里面只有一件黑色背心。 她眉头皱的更深,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歉意。 她摸遍全身上下,最终也只找到刚刚没有吃完的半块巧克力。 她强硬的塞进对方的嘴巴,“吃。” 她看着他的脸,还有消瘦的背脊,握住他的手,手也凉的沁骨。 好瘦,好小。 赖言非看着自己的手心,突然问:“你几岁了?” 嘴里的巧克力顺着唾液融化到胃里,暖洋洋的温度流向四肢百骸。 陈稳心下一紧,又摸不透对方的想法,只好继续警惕的望着她,一言不发。 身上的疼痛让他直冒冷汗,被对方狼狈的扼制在地上,只能用小幅度的挪动来缓和一阵一阵的疼痛。 “我这里还有半块,告诉我你几岁,我给你吃。”她举着巧克力,离他半臂的距离,放缓了语气。 陈稳看着她手中的巧克力,喉结滚动,他已经快两天没有吃过饭了。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他咬牙,“14。” 赖言非怔愣住,眉头蹙起:“14?” 陈稳没有回答她,趁着对方发愣的瞬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抢购她手里的巧克力,放进嘴里,然后又缩在一边,一言不发。 赖言非看着他,很认真的告诉说:“偷东西是违法的。” 陈稳仍旧警惕,他手向后摸索,摸到一块石头,紧紧的攥在手里。 “你走吧。”她叹了口气,“以后不要这样了。” 她转身开门上了车。 陈稳愣在原地,神情复杂的看着上车的那道身影,手心被锋利的石头边缘划了道口子,他定定的望着那到伤口。 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疼,他扶着身边的一摞钢管,缓缓的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向外走。 “等等。” 那道声音又叫住他,他神情一凛,转身,双手举着那块锋利的石头,盯着她。 赖言非举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你把这个带上。” “不好意思哈,下手有点重。”她看着他,眼底却没什么情绪,只是在触及到对方脸上伤口的时候,额头拧成一道川字。 “医药费。” 她站在他的对面,离的很远,手里拿着刚刚盖过的那件橙黄色工作服,还有两张现金。 两人面对面站着,远处江边夜晚的灯也在此时骤然熄灭,四周遁入黑夜,带来短暂的失明。 陈稳放下手里的石头,趁着墨色狼狈的逃跑。 徒留一句:“对不起。” 沙哑的让人乍舌。 “好。”赖言非回应他,她举着手里的东西,想了想,然后把现金包进那件衣服,中间夹了两块石头增加重量。 引跑,投掷,带着反光条的外套在夜晚闪闪发光,稳稳的落尽对方的帽子。 带着她的声音,“我要给的东西,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陈稳被砸的一个趔趄,不过他实在太累了,身体和精神双重意义上的。 他够不到自己的后背,甚至没有跳起来的力气。 他一瘸一拐的往外面走,帽子一颠一颠的,大门外的路灯照亮空荡荡的马路,他走在空寂的街道边,明明没有下雨,地面却氤氲下一点一点的痕迹,带着动物般的呜咽。 赖言非重新回到车上,倒在位子上,看着自己的手,一张一合。 她又调出时间,以为过了很久,实际也才半个小时。 身边重回寂静,她枕着头,嘴里默念:“14。14?” 自己14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 冬天缩在自己的被子里当雪人,胖的圆滚滚还要担心自己不漂亮。 她好像又感受到刚刚的触觉,硌人的骨感,太瘦,冻的冰凉。 又过了一会儿,于青和赖邢姗姗来迟。 “怎么样,抓到了吗。”于青焦急的问。 赖言非动作不变,语气低迷:“跑了,不过没偷到。” 赖邢喝了酒,红着脸,人也晕乎乎的模样,被冷风一吹,又清醒了几分,他注意着她的神情,安慰到:“没关系,东西没丢就行,你回去休息吧。” “嗯...”她答应着,又反悔道:“你们回去睡吧,我继续守,你们平常都要守,我难得回来,给你们放几天假。” 赖邢不带犹豫的拒绝,“守什么守,出来让你玩玩,真当个事儿啦?我跟你妈来就行。” 赖言非没有看赖邢,而是向于青看去,眼神询问。 于青白了赖邢一眼,看向她的神色却也温柔:“你去休息吧。” 赖言非拗不过他们,只得回家,走的时候反复告诉他们:“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哦,困了换我来,不要硬撑,一定要给我发消息打电话!” 于青举着手电给她照亮回去的路,赖言非故意走到慢吞吞,磨了许久,才堪堪到门口。 她回头看向空地中间的货车,于青亮着灯,和赖邢说着话。 月色渐渐消失,赖言非无眠到天明。 今天比昨天还冷,寒风冷峭。 赖言非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起床,楼下有一家生意很好的早餐店,她拖着虚浮的身体,慢慢往下走。 “郭姨,我今天要三笼小笼包,三杯豆浆,三根油条。” 她懒洋洋的靠着墙,声音的尾巴被拉长,带着嘶哑。 “乖乖,你来啦。”被叫郭姨的女老板趁着空向她摆摆手,满眼都是笑意。 老板是一对夫妇,狭小的店面只有他们两人打理。 屋里面桌椅不多,但都打扫的干净。 郭姨麻利的将包子蒸笼上膛,然后趁着热气腾腾的时候,几层扣住,腰部用力,一口气拿向桌面。 两人分工合作,郭叔则快速的打包装袋,然后清找零钱。 赖言非提前清点好了钱,大喇喇的放在郭叔面前的桌上。 “谢谢郭叔叔,郭阿姨拜拜,我走了哦。” 她接过打包好的早餐,向他们甜甜一笑,然后走出门,踏着早晨的朝气,回家。 忙碌的郭叔立即抬头:“乖乖慢点走,叔叔送你个卤鸡蛋吃,我们家的卤蛋最好吃了。” 她笑眯眯的接过,“谢谢郭叔,你家卤蛋天下第一,我在学校就馋这一口。” 料峭的冬天,因为人情味显得并没有那么寒冷。 玄关放着鞋。 赖言非蹑手蹑脚的换好鞋,注意着弄出的声响,把早餐分装好,放在微波炉里。 轻轻打开他们的房间门,里面只有熟睡的于青。 叹了口气,悄悄的关上门,再次回到厨房,把分给赖邢的那一份在微波炉里打热,最后再把它装袋放进保温盒里,余下的一份继续放进微波炉,用余温偎热。 提着餐盒,赖言非扯下门口挂着的围巾,很大一条黄色的围巾,松松的款在脖颈,再次出了门。 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路边萧瑟的树叶被风吹的飒飒作响,她裹紧了自己的围巾。 冷空气灌进鼻腔,明明一夜无眠,现在却格外亢奋,只是偶尔额头隐隐作痛,她呼着热气,并不放在心上。 路过一中门口,挤兑的车辆和行人带着他们的小孩,堵着整个路口水泄不通。 赖言非手揣进兜里,黄色的围巾盖在头上,显得有些滑稽,招惹许多学生的注意。 在工地上待久了,她的眼神天然带着点匪气,没什么情绪的看向那些视线,纷纷被吓走大半。 琢磨着这些清澈的眼神,她难得思考着。 这些小矮子都是初中生? 14岁...应该是初三? 赖言非盯着地面,踢着一颗圆润的石头。 一中既有高中部也有初中部,全是走读,此刻门口高矮胖瘦,形形色色的模样看的她眼睛酸。 她环顾一圈,回忆着昨天晚上的那只小老鼠,和这些被裹得严严实实,笑的开朗的小胖墩都不一样。 她咂了砸舌,那么冷,还挺抗冻,有点惨的一小孩。 过了校门,四周的人群锐减,她吐出浊气,不舒服的耸了耸肩,挤的她背后都出了点薄汗。 她站在原地,检查饭盒有没有洒,余光一瞥,瞥见一个刚刚及她腰高的男生,匆匆从她旁边跑过。 跟着他的背影,她转过头,眼神微微眯起。 看着对方匆匆跑进校门,校服拉的严实,只在底部留下一点黑色的尾巴。 她若有所思,良久,才迈开步子离开。 “一中的小老鼠。” 第3章 挺身而出 赖言非赶到工地的时候,赖邢正在指导员工,她把早餐放到旁边的临时办公室里,然后挑了个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蹲着,无聊的戳地上的碎落的砖块。 直到赖邢忙完手里的工作,回头才看到蹲在地上的赖言非。 “多大了还在这里玩石头。”赖邢皱着眉看她。 赖言非丢掉手中的时候,站起来向他嘿嘿一笑,拍手抖落上面的灰尘,把手背在身后。 “我给你带了早饭,我回家的时候看到你没在,就知道你出来啦!”她语气欢快,亲昵的向着对方撒娇。 赖邢无奈的笑笑,“旁边有水管。” 然后大步向办公室走去,赖言非蹦蹦跳跳的跟在后面。 赖邢一头看她,只觉得头大:“你已经大二了,注意一点形象!” 赖言非跳的更欢,兴冲冲的向他摆了个鬼脸。 饭盒里的早餐还带着余温,赖邢把它们一一摆在面前,惊讶道:“这是郭记的小笼包?跑这么远。” 赖言非滩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半个包子,聚精会神的看着手机,懒散道:“是,好久没吃郭姨家的了,馋。” “而且郭叔又给我送了卤蛋,他人真是太好了。”她腾的坐起来,盘着腿,手机亮着胜利的界面,她歪着头笑:“看,我帮你通关了!” 赖邢瞥了一眼就没再看,只一个劲儿的埋头吃,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见赖邢不理她,赖言非气馁的放下手机,无聊的打量起这个房间,坐不住,她又站在门口,踩着横梁,反复进出。 赖邢被她窸窸窣窣毫不遮掩的动静烦到,突然想起:“你龚叔叔家的小孩这个周末要回来,你带他在周围转转,然后你们一起回学校。” “?”赖言非狐疑的看着她,她扯开他没吃完的包子,眯着眼睛问他:“赖老板,你不会要把你女儿卖了吧。” “再说,我和他好歹离了两站地铁呢,远得很...” 赖邢呵呵一笑,没有理会她的喋喋不休,掏了掏口袋,带出一沓有零有整的现金,他拿了一半凑不整的零钱,一把全部放进她的手里,“早饭钱。” 赖言非闭上嘴,眼疾手快的又抽了他几张更大的零钱,一溜烟的往外面跑去,边跑边喊:“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哎...”赖邢无语的摇头,嘴角带着笑意,又是无奈,又是纵容。 赖言非心情颇好的回家,路过一家奶茶店,就在一中边上的巷子里,店里刚刚开门,此刻悠悠的传来奶茶的香气。 她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杯招牌,堪堪坐下,微信就开始在荷包里不厌其烦的震动。 赖言非点进消息界面,挑眉,龚闻找她? 她和他的聊天框止步于成功添加好友的系统消息,这时候多出来的红色原点,她觉得意外又不意外。 “赖言非,你好,我是龚闻。” 得,一看就是奉家长之命来刷任务了。 赖言非闭眼缩起下巴,回了个你好,然后又给于青发了两条消息,就关上手机不再看。 奶茶店里开了暖气,暖洋洋的,椅子上铺了厚厚的毯子,她拿了本小说,就着香甜的气味,安静下来。 奶茶已经见底,门口的风铃开始响的频繁。 她顺着向外面看去,乌泱泱的一片统一的校服,她抬手看表,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 手机里还有几条于青的消息,她一条条的回复,又点进龚闻的聊天框,对面没了动静。 她撑起一个懒腰,脖子有点酸。 奶茶店里也来了不少穿着校服的人,男生女生都有,她庆幸自己找了个角落,不会引人注意。 她干脆趴在桌上休息,周围吵杂温暖的环境酝酿起她的睡意。 等人再少一点她再走。 再次醒来,店里已经没有穿校服的人,恍惚刚刚像是一场梦。 她看着时间,自己不知不觉又晃过去一个小时。 中午一点,她起身离开温暖香甜的奶茶店。 一出门,温度骤降,寒风让她打了个哆嗦。 她裹着围巾,小步向前走,走进更深的巷子。 一中的后面是一片低矮的平房,里面住的鱼龙混杂,巷子里弯弯绕绕,除非格外熟悉,不然很容易找不到出去的路。 赖言非抄着近路,里面弯弯绕绕的小路还是让她一时晃了眼睛。 她抵着舌尖,眉头轻轻皱起,“啧,早知道就走外面的。” 她凭着稀疏的记忆和直觉,随意的在巷子里乱走。 随意一拐可能就到别人家的大门口,刚过完午饭时间,空气里还有没有散尽的家常菜的味道。 她吸着鼻子,不知不觉又走到一条死路。 叹了口气,转身准备转向另一个方向。 她耳朵微动,听到小路旁边传来说话的声音。 心下一喜。 太好了,终于有人了。 她径直朝他们走过去。 越靠越近,他们的声音越发的清晰。 “你说好要请我们吃饭的,老鼠哈哈哈哈哈哈。” 几人推攘着,嘻嘻哈哈笑的难掩恶意。 “还有我的烟呢,我要熊猫的那种,你买的这是什么东西。” 赖言非顿住,前面有一块低矮的墙,她轻手轻脚的站在后面,任墙挡住自己,不动神色的观察他们。 几个男生把一个略微矮小的男生围在中间,都穿着校服,中间的男生格外的瘦,外套底下空荡荡的。 她见他有点眼熟。 赖言非蹲在墙角听了一会儿,终于她确认一件事,这群小王八羔子在搞霸凌! 他们的恶意还在继续。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妈偷东西,你也是个小偷,真恶心....” 他们的言语越来越过分,当他们开始对男生动手的时候,她噌的跳了出来,大声呵斥。 “你们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几人吓了一大跳。 胆小的两个被她吓到,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话,纷纷看向他们中间壮实高大的男孩。 赖言非跟着看过去,斜睨着看着他们这个老大。 那高壮男生格外嚣张,不耐烦的看着她:“关你什么事?” 赖言非嗤笑一声,缓缓向他们走过去。 一步一步带着极大的压迫感,她凛若冰霜,眉眼间带着戾气。 声音似笑非笑:“老娘是入党积极分子。” 那高壮男生趔趄的想要后退,却被赖言非一把薅住头发,她足足有一米七七,此刻弯着腰盯着他,巨大的压迫感和气势让他脚下一软。 竟是直接坐在了地上。 赖言非接下后半句话:“人民的事情,我都要管。” 她没有直接放过他们,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她走向缩在墙角的那个男生,拎着他的衣领,略带温柔的将他提起来,面对面站着,她掸去他衣服上的灰。 她指尖微凉,触碰上他的皮肤。 指尖划过侧脸,昨夜的痕迹结了疤,细细碎碎的贴了大片,坑坑洼洼,让她忍不住眉头锁的更深。 赖言非把她护在身后,然后转身半蹲在另外几人面前,活脱脱的痞子样,指着他们,侧头问他:“认识吗?几年级?几班?” 陈稳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的背影,灼热的目光似乎要烫穿她的背心。 背在身后的手里传来刺痛,黏腻的湿润顺着手心没入衣服,他把手掩进口袋,眼底酸涩。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初三五班,陈小虎,刘子年...” “初三五班。” “好,你们几个给我听好了。”她挑起高壮男生的脸,指着身后的男生,威胁道:“他,我罩的。”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陈稳抬头看她,只看到她在阳光下照的泛光的马尾。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太阳。 他扣着手指边的死肉,咬着下唇,纯黑的瞳孔一瞬不停的跟随她的动作。 “不只是他,这周围所有的人。”赖言非重重的拍着高壮男生的肩膀,啪啪直响,“都是我罩的。” “我就住在这旁边,再被我看到一次...”她笑的灿烂,“你可以试试。” 她骤然松手,高壮男生啪嗒倒在地上,身边的几人连忙将他扶起来,一行人狼狈的跑了。 赖言非自然没错过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怨毒。 她架着手靠墙站着,等到几人走远,轻轻嗤笑。 感觉到衣摆被人扯住,她撂下眼皮,向着对方看去。 陈稳惴惴不安,“谢谢你。” 赖言非乐了,冰凉的手捏住他带着伤口的侧脸。 他太瘦,连脸上都只有薄薄一层,不见一点软肉。 太可怜了,她心想。 放缓了语气,向他笑笑:“又见面了,小....小同学。” 伤口已经结疤,被捏着也不疼,陈稳的余光全是雪白,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怔然。 他抿着嘴唇,不敢看他,只低低又说了句谢谢。 对方没有理他,举着手机聚精会神,手指在屏幕上按的啪啪直响。 他摸不清对方的意思,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走,身上受伤的地方隐隐作痛,还有脚踝,刚刚跑到时候好像崴了一下。 忽然安静下来,身体上的疼痛和心中的委屈像雨后春笋般爆发出来,他强忍着不去流泪。 蜿蜒的小巷,一大一小贴在墙的两边,陈稳学着她的样子,侧靠在墙上,身体的重量被抵靠,他瑟缩在墙角,轻轻吸着气。 写的爽爽[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挺身而出 第4章 痛的她眼冒晶星 赖言非在写举报信,时间地点过程写得详细,直到确认发送完成,她才松了松酸胀的脖颈。 对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她一顿,有点诧异:“还没走?” 地上的小孩明显一愣,然后爬了起来,抓着她的衣角,默不作声。 初中生的心智年龄和个子都不低,赖言非疑惑的望着他,心中猜测他是不是哪里有点问题。 “你叫什么?” 陈稳仰头看她,声音清冽:“陈稳。” 赖言非又问:“你几年级,几班,班主任叫什么,在哪个学校读书,最近学的课文是什么?” 陈稳顿了顿,然后开口:“初三一班,班主任叫郑佳,在旁边的一中读书,最近学的古诗《次北固山下》。” 赖言非这才松口气,得,不是傻子。 那就是单纯性格原因。 她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来回检查了几遍,转来转去的看,确认对方没有其他的问题,才说:“好吧,你可以走了。” 陈稳抬着头,任由她触碰自己。 她的身上带着一点不知名的香味,淡淡的,很好闻。 赖言非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眼珠很黑,眉眼间的疤痕带着两分凌厉,像是一团不见底的漩涡。 她的后背汗毛莫名竖起来。 皱着眉,“你不许看我,快走。” 陈稳听话的不去看她,他看着她的衣摆,认真的向她鞠躬,“谢谢。” 然后转身向前走,一步三回头,第三次的时候还向她挥手再见。 短暂的时间里,他说了三次谢谢。 赖言非好笑的看着他的动作,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属于少年的气息,她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她的好心情只延续了三秒,她环顾四周,痛苦的闭上眼睛。 她忘记问路了。 她认命的拍了拍自己的脸,一鼓作气,向着刚刚陈稳离开的方向走去。 现在是午休时间,他肯定要回学校的。 陈稳神色自若的走过转角,然后撑着墙壁喘气,脚踝钻心的疼痛让他冷汗直流。 咬着牙,摸着墙壁,一瘸一拐的向家里走去。 赖言非顺着陈稳离开的方向往前走,她心里焦急,步子又迈的大,不一会就在转角处看到对方一闪而过的背影。 她心下一喜,又跟着过去。 这块地方又被称为棚户区,错落不齐的房子挤的密密麻麻,蜿蜒曲折的小巷不知道下一个拐弯处又通向哪里。 不过它却有个别致的名字,叫青石巷,因为地上青色的石块而命名。 赖言非慢慢吞吞的走着,昨地上的青石被雨水洗刷过后会水光粼粼,呈现出更深的墨色,此刻虽然没有雨,却有苔,深浅不一的地面有时会让人滑的一个趔趄。 越往里走,温度越低,巷子越来越窄,高高的墙壁阻隔住太阳,曲折的小缝之间生长着湿漉漉的青苔。 赖言非心里忐忑,她走的有些慢了,迟迟望不见陈稳的身影。 又过一个巷口,“砰”的一下,她被一棍子打到肚子,她跌倒在地,疼的眼冒金星。 “姐姐?” 哐当棍子落下,一个身影跪在她的边上,柴棍子般的手臂即使压过她的外套也硌的她难受。 她抓住来人的领子,模糊之间见到那张见过两次的脸,喘着虚气:“你发什么神经。” 谁料对方像被冒犯到的狼崽,眼神冷漠:“你跟踪我。” 赖言非一时没有说话,她松开对方,靠着墙缓了缓,身体适应疼痛过后,良久,她才恢复清明。 这家伙下手也太狠。 陈稳抿着嘴站在她的对面,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低垂着头,像犯了事的小狗。 沉默良久,赖言非先受不了,她苦瓜着脸,咬牙切齿:“我迷路了。” “...” 噗嗤一声,对方笑了起来,和之前见到的都不同的,爽朗的笑。 赖言非气急:“笑你妈。” 陈稳噗通的跪在她面前,低着头:“对不起。” 赖言非看到他白净的脖子:“......” 两人都负了伤,肩搭着肩,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更多的是赖言非托着对方,她缓过来之后影响没有太大,但对方脚瘸的不像能耷拉她的样子。 赖言非:“......”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有彼此呼吸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陈稳带着她来到一间屋子前,用木板做成的门,上边被绿色的锁扣锁上。 赖言非扣着指尖,心里暗暗的想:“一脚就能踢爆。” 陈稳上前摸出外套内层里的钥匙,沉默的打开了屋子。 赖言非眉头一挑,难怪刚刚总有东西在硌她。 与校服外套截然不同的布料,被滑稽的缝在里层,充当一个口袋。 赖言非站在门外,打量着周围。 陈稳站在门口,就那样看着她。 她琢磨过来:“你家?” 陈稳点点头,又把她搀扶进屋子,找了个小板凳给她。 赖言非接过小板凳坐下,凳子又小又矮,不过她还挺喜欢,坐下的时候还可以抱着腿,很有安全感。 她摸不清他的意思,对方就像一个发条玩具,只有问他的时候才堪堪动点嘴皮,其余时间都像一个哑巴。 赖言非抱着膝盖,好奇的看着他在一览无余的房间里翻来翻去。 房间很小,天花板吊着一个老式的灯泡,即使现在正值中午也要开着,屋子背阴,还没有窗,晒不到太阳,不开灯根本看不见。简单的水泥地饭散发着潮湿的气息,空气中还有一股腐烂木头的味道。 家具也很少,一张单人床就去了房间大半的位置,剩下几个老旧的柜子,外面红漆斑驳,在就只有自己坐着的一个凳子,还有面前一张缺了脚的矮脚桌。 最显眼的是摆在桌子后面的那一大叠压扁捆好的矿泉水瓶,整齐的码在墙边,足足有半人高,收拾的干净,竟一点异味也没有。 ... 他的可怜形象在她这里又立体了一点。 赖言非已经不疼了,只剩一点肿胀的感觉。 她指了指床,问他:“你被子那些呢?” 陈稳闻言看去,又继续在破旧的箱子里翻找,语气淡淡:“在床底。” 赖言非:“?” 陈稳知道她疑惑,牙齿咬着唇下的软肉,只是加快了自己的动作。 室内一阵安静,只剩下翻找的窸窸窣窣。 赖言非见他不想说也就没有追问,撑着手看手机。 于青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她幽幽看了陈稳一眼,垂眸打字:“快了,在做好人好事。” 于青:“不要弄的太晚,晚上给你炖了排骨汤喝。” 她的心情大好,眼睛弯弯:“爱你妈妈,亲亲。” “碘伏,云南白药,还有棉签,擦了我带你出去。” 陈稳把找了许久的药品和棉签摆在桌上,对上她笑眯眯的视线,动作有些迟疑。 “谢谢你~”赖言非心情好,连带着语调也上上扬。 她站起来把陈稳按在板凳上坐下,陈稳一时不察,顺着力道坐下,又崴到了脚踝,痛的他一声闷哼。 起初没注意到,她神色一凛,“脚崴了?” 陈稳垂眸,低低嗯了声。 “傻子。”赖言非皱着眉骂了他句,“我看看。” 然后强硬的提起他的腿,一把脱下他的鞋袜,红肿的脚踝肿的足有一个拳头大。 她安静的看着他,心脏突突的跳。 被气的。 她想起自己的表弟,跟他差不多大,别说脚崴成这样,但凡轻轻歪一点,就嗷嗷叫个不停。 她嫌他吵的过分,又嫌陈稳安静的过分。 “你是猪吗?脚成这样了不会支呼一声吗?”她恨铁不成钢的骂他。 陈稳想要抽出自己的脚,去挡她的手,“脏。” 赖言非狠狠的白了她一眼,她力气大,任由他怎样动都挣脱不过。 纠缠之下还被赖言非又打一巴掌,红色的掌印瞬间浮现出来,陈稳吐气认命,任由对方宰割。 冰凉的红花油被搓热了揉在脚踝,陌生的触感让他惊起一片冷颤。 赖言非余光打量着对方,不声不响的放缓了动作。 刺鼻的气味弥漫整个房间,赖言非没有过多纠葛,抬眼示意:“动一下看看。” 陈稳安静下来就像一只小猫,她刚才就觉着了。 她拖着板凳坐到墙边,让自己能靠着墙面,腹部还隐隐作痛,小幅度的佝偻着,细密的疼痛还是让她眼前发黑。 陈稳听话的照做,脚踝仍带着温热的触感,他努力撇去心头的异样,小心翼翼的转动脚踝。 不再动一下就刺痛,脚踝闷闷的,酸胀起来,灼热似乎从表面钻进筋络,又顺着筋络到全身。 尤其是心口,酸胀起来。 “你一会儿送一下我。” 赖言非缓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她估计自己肚子应该青了,钝痛已经带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把自己缩在板凳上坐着,罪魁祸首就在边上,不过她也没有把伤口暴露在对方面前,然后揪着对方说:“这就是你干的。” 说完然后呢?赔钱?擦药? 还只是一个小孩。 有点学坏了的小孩。 她的脑袋偏靠在墙上,墙壁刷的廉价的墙漆,稍稍一动就是哗啦啦的墙粉掉落,头发都染白了。 她没有精力去管脏不脏,只是天马行空的想着,她一贯喜欢胡思乱想。 陈稳见对方只盯着天花板发呆,心里着急,面上却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把地上的一片狼藉清好,然后把红花油和云南白药一股脑的塞到赖言非的怀里,做完一切,他也忙出一身汗。 主要是脚疼,单脚跳累的。 [鸽子]焦虑ing 和我互互动吧,我是话唠[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痛的她眼冒晶星 第5章 二十 陈稳单脚跳的歪歪扭扭,再加上有些急切,动作变得格外滑稽。 赖言非想笑,但只要吸气就会扯到腹部的伤,痛的她一激灵。 她又气又痛又想笑,到最后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稳把药一股脑的塞进对方怀里,然后抿着嘴看着别方。 赖言非一愣,连扯到伤口都不在意了。 她憋着气让声音放松,轻快的问:“干啥。” “给你用,我不看。” 说完,陈稳就又踮着脚跳到一边,面壁站着。 赖言非小口小口的喘气,看着对面圆圆的脑袋,噗嗤的笑出声,又被痛的龇牙咧嘴。 陈稳浑身紧绷了起来,想要转头又不知道能不能转,整个人僵在原地,咬着上唇,犹豫着开口:“需要帮忙吗?” “不用。” 赖言非火速撩起衣服,肚子上青紫一片,她牙痒痒的睨着对方的背影,然后深深的呼了口气,给伤口上药。 她的速度很快,动作也不轻柔,把药上完就把药放在一块,然后喊他。 “弄好了。” 陈稳这才回头。 空气中除了红花油,又多了云南白药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狭小的空间连一点干净的空气都没有。 赖言非怂了怂鼻子,觉得难受,就把门打开。 一旁闷不作响的陈稳神情变了变。 他的瞳孔一缩,然后移开视线,浑身又紧绷了起来,不过几秒,又放松下来,那是一种很细微的变化,却很突兀。 赖言非敏锐的注意到,目光在两者之间游离,不能开门? 她又把门关上。 陈稳俯身去捡地上的药膏,露出小节小臂。 小臂上伤痕交错,还有一些未愈合的疤。 赖言非说不清心里的感受。 “把衣服脱了。”赖言非盯着他,又察觉到歧义,强调了一句:“外套。” 对方脚崴了都没说,当时没注意他蜷缩在墙角,估计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脸上新伤加旧伤的就有一片,身上看不见的地方都不敢想。 陈稳没有迟疑,听话的脱下外套,漏出里面单薄的背心,敞开的大门不断往里灌着寒气,冻的他嘴唇发青。 赖言非看着他薄薄的一层背心直摇头。 原本只是觉得他消瘦,真正看到的时候才发现,简直是瘦的皮包骨。 背脊高高的凸起,连带着胸腔的骨头都清晰可见,肚子上,手臂上青青紫紫。 可能是赖言非脸色太难看,陈稳反而安慰她:“这些都已经过了很久了,都不疼的。” 熟悉过后,陈稳不再像刚开始那样防备,他难得露出羞赧的神色:“有点冷。” 赖言非连忙把衣服还给她,内心仰天长啸,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心里才堪堪平静。 她大步走向那个破了一半的衣柜,摇晃的柜门关不住里面的光景,里面只有几件掉色的短袖整齐的挂在里面。 陈稳闯入她的视线,他固执的把柜门关上,然后用身体挡住。 “我有外套,不冷的。” 他说话语无伦次,自己也意识到,干脆闭上嘴,一言不发,直勾勾的望着对方。 视线相对,又想起赖言非不喜欢他看她,触电般移开视线。 “你。” 街道都不管吗?现在这个社会,怎么还有人过的这么惨? 赖言非欲言又止,像宕机的程序,胡乱搓了把头发,干脆脱了外套,把里面的毛衣脱下,还带着温热,直接套在陈稳的头上。 灰色的毛衣不分男女,夹在中间也不会被看出什么。 柔软的面料带着余温,淡淡的皂香溢满陈稳的鼻尖,他小心翼翼的,连呼吸都忘了。 赖言非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眉间的褶皱又多了一道,隐约成一个川字。 “你妈妈呢?” 陈稳看着墙壁,墙壁斑驳的将落未落,衣服的温暖仍然向鼻里钻,看着对方的模样,他坐立难安起来。 赖言非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眼神扫过他,声音低了点:“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 “陈稳。” 陈稳看过去。 目光相接,赖言非的眼神凌厉,他梗着脖子,似乎在等待最终审判。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什么?” 陈稳被问的一愣,随即面色古怪,多了几分难以理解的神色。 这不是什么很难的问题,尤其是临江市还在创优,更是要求每一个市民都背的滚瓜烂熟,他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眼皮敛下回答这个在这里显得那么莫名的问题。 赖言非听又没听,手却没听,在手机上敲敲打打,面色冷峻。 安静的房间只剩下没有规律的哒哒声,陈稳拽着衣角,靠着墙角蹲下。 直到空间再一次安静,赖言非看了看时间,然后把手机放下,矮凳坐久了膝盖难受,她干脆起身,俯身与蜷缩起来的陈稳对视。 “找了街道办没有?社区服务中心....派出所呢?”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砸向陈稳,仔细端详着对方的表情,手揣在兜里敲的手机啪啪直响。 陈稳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赖言非拿他没辙,生出几分火气,把门打开,大喇喇的蹲在门口。 门外巷子逼仄,还带着消散不去的潮气,她嗅了嗅,倒还有点喜欢这种潮湿的味道,一点火气也消散了,望着脚底的青砖,深深的叹了口气。 “你班主任知道吗?你不是还在上学,她不知道你的家庭情况吗。” 赖言非打量着周围,这条处于尾端的巷子根本不会有人经过,静悄悄的,难怪小孩一个人怕得很。 她回头观察对方,陈稳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的样子又给她看出三分火气:好想打人。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手动让对方开口的时候,陈稳抿嘴,自嘲道:“谁会管穷蚂蚁的死活。” 习惯了冷漠和无助,骤然面对**的善意,他挂起一个讽刺的笑:“我没有钱。如果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那你真是找错人了。” 话音未落他又闭上嘴巴,自觉失言。 和第一次见到的眼神一样,黑黝黝的看的人心慌。 “我忍你很久了。”赖言非眯起眼睛,三步并作两步到陈稳身侧,直接挑着对方的软肉就是一拳,收了力,却也能让陈稳痛的弓起,又揪着耳朵把对方提起来,将他整个人抵在墙上。 她把手机举到对方面前,红通通的屏幕把他的脸照的格外醒目。 “同志,你的思想很危险。” “一腔热血喂了狗!”赖言非在心中悲愤大喊,气死她了! 她又蹲回门口,吸着外面潮湿的味道,缓和情绪。 手指关节被捏的咔咔直响,苦着脸,心里觉得自己冲动,又拉不下脸,反思刚刚的动静,陈稳在脑海里又变成瑟缩的小老鼠,可怜巴巴的。 还带着伤。 她垂眸摸着地上潮湿的青苔,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这小子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骗。”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赖言非停住动作,耳朵颤动,仔细辨别那动静。 “要不要喝水。”陈稳沙哑着问。 他拿着瓶矿泉水,慢吞吞的靠近她,身上疼的他冒冷汗,走了两步就小口喘气,然后站在离她两步的位置,不看她。 赖言非:“......” 她是真的气笑了。 不过她向来给台阶就下,接过水,随口一问:“你多重?” “不知道。” 声音硬邦邦的,谁都有脾气。 赖言非啧了一声,又坐回板凳,把头枕在膝盖上,笑眯眯的调侃:“一阵风就能给刮走。” 门外刮起了风,吹的头顶瓦砖呜呜作响,屋里的人气暖和了空荡的房间。 看着手里的水,赖言非的确感到一阵口渴,她轻松的拧开瓶盖,狐疑的望着陈稳。 陈稳抿着嘴,讪讪道:“你可以倒在瓶盖里喝。” 赖言非:“......” 她就知道。 棚户区最大的好处就是方便,周围什么都有,一个一个格子组成一片,卧虎藏龙。 不过十分钟,一个打扮邋遢的中年男人骑着破破烂烂的小电驴就到了门口。 他嘴里叼着烟,猛嘬一口,然后从衣服夹层口袋里掏出手机,用拇指和食指拿着烟,抖落两下又重新放进嘴里,白烟落在脸上凝固成焦黄的油脂,和汗液搅合在脸上。 “是你们喊的开锁不。” 一口正宗的临江话带着匪气,整个人的气势不像是来开锁倒是像来砸场子。 “把这旧拆了,换个新的。” 赖言非收敛起笑,抱臂靠在墙边,同样的一口方言,心里憋着劲儿,甚至语气更加粗俗。 陈稳站在屋里,也斜睨着盯他,消瘦的脸颊还带着血痕。 锁匠不再多说,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就把烟叼在嘴角,从看不清原本颜色的布袋子里翻找出一个看着半新的锁。 等了两秒,见对方没有动静,便默认选择这个,偏僻的屋子听不见热闹的街市,几人同样没人说话,只有楔子拧动螺丝的声响,以及不间叭砸一口香烟的声音。 锁匠留了个心眼,他的动作不快不慢,又像是做什么精细的工作,卡着时间把最后一个螺丝拧紧,然后把烟蒂随口吐在地上。 “给你们安了把好锁,安全的很,这技术也只有我有,你们两个小娃娃我也不收多了,原本一百就收你们八十啊。” “啧。”赖言非的声音非常响亮。 她走上前仔细检查门锁的固定性,包括边边角角的痕迹,是不是严丝合缝,捣鼓许久才靠到门边。 “二十。”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连陈稳也忍不住侧目。 [鸽子]隔日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二十 第6章 我会把钱还你 “二十?” 锁匠的笑容唰的一下就垮下来:“小妹,你在开玩笑吗,我这技术那都是去国外学的,你看看这个锁,那都是大牌子,我这成本都不止五十块。” “最低就八十,讲价不是这么讲的哈。” 锁匠的声音越来越沉,眼神也不善起来。 赖言非全然没在怕的。 她眼皮一掀,嘴巴像机关枪一样的突突突:“最低八十?这种老锁你也敢漫天要价,二十顶了天了。这翘边做工,都不知道你哪里淘来的劣质锁,能不能用都另说,真当白猫点墨当花猫啊。你最好保证这锁用着一点问题没有,觉得我们好欺负是吗!” 两人你来我往争的面红耳赤,陈稳只觉得她厉害,他没有赖言非能说会道的本事,就沉默的挡在在赖言非的身前,一瞬不瞬的盯着锁匠的动作,紧紧捏着拳头。 赖言非砍价之余注意到面前的发旋,心情不自觉的好起来:“还挺有良心。” 余光一转,再次和锁匠你来我往的周旋。 “十五。” “三十。” 赖言非神色不变:“十五。” 僵持之下,锁匠咬牙:“二十就二十。” “成交。”赖言非爽快的把钱放进对方手里。 手里的钱让锁匠一哽,脸色发青,又吐出一口气,报复般在墙角吐了口浓痰,收拾起工具弄的咔咔作响。 赖言非面不改色,笑眯眯的从包里掏出瓶水给他递过去,“辛苦了师傅,您这样技术又好人又善良的师傅真是不多见了。” 锁匠缓和了神情,却还是吹鼻子瞪眼的看她,接过了水,语气也落了下来。 “你这女娃还精。” 赖言非毫不客气的应下,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望着对方的背影招手,还不忘了招呼:“谢谢叔啊,下次还找你。” 锁匠仍旧骑着他的小电驴离开,一路上叮叮乓乓的声响打破小巷的静谧,厚重油渍的垫子在昏暗的巷子里透着原本的色彩。 赖言非走到门前,佝着腰摆弄新锁,手指浮去上面的墙灰,弄的铛铛作响。 “谢谢。” 陈稳闷不作响就站在赖言非身后,沉默的看着她的动作,手垂在身后,手指扣弄衣角。 “嗯。”赖言非气消的干净,瓮声瓮气的应着,盯着锁检查的认真。 她把门关上,再打开,扣上锁,再打开。 陈稳就直挺挺的站在旁边,视线跟随她的动作。等到空闲的间隙,他犹豫着再次开口,刚溢出一个音,恰好被赖言非打断。 “我调了下,你再试试。”她转头看过来,把两把钥匙都递给他,又问:“嗯?想说什么。” “我会把钱还给你的。”陈稳手里提着钥匙,学着她的样子摆弄新锁,盯着自己的动作,不与她对视,语气格外的认真。 赖言非挑眉笑道,话到嘴边又改了口:“那我等着。” 她起身又打量起这个屋子,太阳落了一半,连带着屋里更黑了一点。 她找到屋墙一角的绳索,往下一扯,“啪”的一声,昏黄的灯亮了起来。 稀奇,这种拉绳的灯她好久没见过了。 陈稳刚好把锁扣下,清脆的声音成为房间里唯一的动静,对方的好奇让他觉得有点难堪,身上到处都痛,痛的他都想流泪,更觉得丢人。 对方像个强盗一样闯进他的生活,他却不觉得生气,即使肚子还在隐隐作痛,也竟生出几分眷恋。 赖言非玩了一会儿就没再动,老旧的灯泡经不起折腾。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上于青发了好几条消息,这才注意到快要到饭点,干脆就蹲在地上回复。 “我之后再来找你,现在我得回家吃饭了。” 她按灭屏幕,走到门口停下,叹了口气。 小房子里的摆件简单的要命,她甚至没辨别出哪里是厨房。 墙角有只没了盖子的记号笔,她估摸着是刚刚那个锁匠掉的,她捡起笔,捡了块石头。 “这是我电话,如果你要联系的话。”她把电话留在石头上,又搜刮全身上下的口袋,掏出张皱巴巴的十块和几枚硬币给他。 陈稳可以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他知道对方不太喜欢他,连呼吸都可以放缓,安静的等对方离开。 此刻他连不能看对方都忘了,眼睛红通通的,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的眼睛。 赖言非觉得自己手都要举酸了。 她不得不和陈稳对视,不同之前不见底的眼睛,他的眼神恢复了少年的懵懂,眼眶红红的。 还是精明点好,现在蠢兮兮的。 而且她不喜欢自己的话落在地上,煞有介事的捏住对方的脸颊。 她的手并不柔软,指腹有很厚的茧,每个关节都有。粗糙的触感物理意义上的扯回陈稳的神游,强制把钱连带着石头塞进对方的口袋。 “说谢谢没。”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陈稳被迫侧起身,像被提起的小狼崽,呲牙咧嘴的:“谢谢。” 她满意对方的“活泼”,摆摆手,大步流星的转身离开。 走出门的赖言非看了一眼手机,将近五点,拐出第一条巷子,鳞次栉比的房屋又模糊了她的方向感。 坏了,忘记喊他带路了。 她没有动回去的想法,还记着小孩被欺负的惨,让他多休息会儿吧,哈哈。 她头疼的打开导航,缺德地图带她七绕八绕,再再一次路过相同的垃圾桶时,她愤怒的关掉了它。 可能是做了好事运气就好,五好青年赖言非凭感觉走,七拐八拐之后,居然畅通无阻的到了外面。 恰逢下班时间,路上车水马龙,赖言非舒服的感受外面人来人往人气和汽车尾气,然后第一时间找到手机的应用商店,给缺德导航打了个差评。 陈稳蜷缩在硬邦邦的床上,漆黑的房间就像一个方盒子一样把他关在里面,唯一狭窄的窗户洒落一点昂贵的光斑,又被树影遮掩的隐约。 他闭着眼睛小憩,脑袋却里翻来翻去的想,辗转难眠。 他发出无意义的短促声音,“啊—我—谢谢—” 越想说反而越难说出口。 就像母亲歇斯底里的说的:“我就该给你改名叫陈默,你说话啊!我叫你说话!” 狠戾的巴掌夹杂着辱骂,扇的他耳朵嗡嗡作响,被抓起的衣领让他难以呼吸,凸起的青筋让他只能发出嗬嗬,如干枯草垛被点燃的声音。 “说话!!” 他被甩至墙角,额头黏腻的触觉让他意识到自己流失的生命力。 任由自己像死狗一样躺在墙角,脑袋嗡嗡作响,耳边只传来一阵一阵的嗡鸣。 “说话!” 嗑了药的母亲。 “说话!” 酗酒的父亲。 “说话!” 绕成圈的人,看不清他们的眼睛,只有越来越靠近的嘴巴,越张越大的嘴巴,血盆大嘴,几乎要把他咬碎。 “富强,民主...” 陈稳顿了顿,莫名其妙的背起来,就像那个从天而降的大姐大,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神奇的。 “...诚信,友善” 淡淡的力量盈满胸口,从哪里来的,他不知道,他看着灰色的天花板,那个吊在空中的灯泡,好奇着。 休息了一会,他挣扎着起身,忍耐身体的疼痛,在玻璃面前做出没事的模样,确保看不出什么之后又去门口的水龙头接了捧凉水打在脸上,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之脑后。 晚上打工不能迟到。 自从他母亲陈茹进了监狱,他就成了一个人。陈茹被抓进监狱的那天,他刚好放学,警局有人来找了他,怜悯夹杂着不屑的眼神让他不适。 他们带着他去见她。 探监室里到处都是灰色的冷光,面前的椅子还是热的,他坐了上去,陈茹就在对面,两人皆沉默不语。 直到旁边有人提醒,陈茹才堪堪抬眼,青黑色的眼窝和惨白的皮肤,瘦的脱了相。 “去找你舅舅吧。” 这是他们见面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出来是他舅舅来接的,他舅舅同样没什么钱,家里过得拮据,还有个准备高考的女儿,这种紧要关头之下陈稳也不好意思麻烦他们,只是说自己一个人住也可以。 舅舅没有多说,颤着手给了他五百块钱,从始至终都没有和他对视。 一切的变化都太悄无声息了,他在学校也没什么人关注,又是备战中考的关键时候,更没人关注他的私事。 况且进监狱也不是什么光彩的消息,他也不想别人知道,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怎么瞒,也会零散的传入一些人的耳朵。 接踵而来的是生活问题。 年龄小,做工对每一个地方都是烫手山芋,他浑浑噩噩的找了好久的工作,差点饿晕到别人店里,才有一个老板看他可怜把他收在店里洗碗,包饭。 滴水之恩,陈稳忘不了。 打工和学习占据了他所有时间,晚上就在家做手工,周末出去摆摊,最近城管抓的太严,洗碗工钱月底才结,走头无路才生出倒卖钢管的心思。 虽说他之后会还,但大姐大说得对,偷就是偷。 挨打是应该的,如果是他,他会再给自己两拳。 洗涤剂混杂着油渍,辛辣和刺激就像粗粝的沙石,感染的伤口刺痛。 陈稳面无表情,刺痛激得他一身薄汗,倒是省下了仅有的外套。 [化了]俺最喜欢第四章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我会把钱还你 第7章 右眼跳灾 赖言非到家刚好赶上饭点,桌上两菜一汤,厨房坏掉的抽油烟机轰轰作响,即使站在门口,她也觉得吵的头疼。 “妈,妈!妈—” 赖言非嘴里喊着,声音隐隐掩盖过轰隆声,身体自觉的在餐桌前坐下,手指捻了根边上的青菜,烫的声音都变了调。 于青刚好拿着碗出来,筷子精准的打上赖言非的手背,“叫叫叫,拿筷子吃。” 赖言非讪讪的收回手,大口吃饭,在外面跑了一天,现在看到热腾腾的饭菜,才突然发现胃里早就已经饥肠辘辘。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于青眉头皱的紧,和赖言非一模一样的褶皱挂在眉间。 两人长的不算很像,赖言非糅杂了赖邢骨干的五官,不算白皙的皮肤,突出了一双眼睛,眼珠黑白分明缀着高光,微肿的左眼眼皮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疤痕,半眯的状态下显出几分凶相。 “吃饭不要鼓着腮帮。”于青不满意对方的仪态,语气也带上几分责怪,“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赖言非默不作声,又塞了一大口米饭,顶到两边腮帮都鼓了起来,含糊不清的说:“我要和你们住一辈子。” 于青又恼又好笑,干脆不再理她,把剩下的菜全部赶进空碗里,絮絮叨叨:“我去给你爸送饭,你晚上把门锁好。” “场子离不开人,这几天被偷的越来越厉害,年底账也要不回来……” 她把盖子扣紧,才分神看赖言非:“非非,你以后一定要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要像我们,担惊受怕的每天。” 嘴里味同嚼蜡。 赖言非没有回应,也没有看她,徒留潮湿的视线落在身后,如芒在背。 “咔嚓。” 大门被关上,偌大的房间陡然安静。 饭菜尚有余温,赖言非却没了胃口。 她简单收拾好碗筷,把剩菜送进冰箱。洗手池里漂浮着荤腥的油渍,她甚至觉得有些反胃。 水池口卷起圆圈,赖言非面无表情的把里面的菜叶废渣掏出来,污水咕噜噜的下沥,她沉默的看着它发出“嗬嗬”的声音。 洗洁精滑腻腻的,沾染在手上,即使反复清洗,也会再下一刻搓出白色的泡沫。 “啧。”她的动作称的上暴躁,却又在看到身旁干净的灶台后陡然安静下来,喃喃自语:“明明就可以买一个洗碗机。” “明明就可以让自己轻松一点。” 一切结束,赖言非回到房间,身上出了薄薄一层汗。 她把手机连上电脑,打开下午写了一半的举报信。窗外天已经黑了,屋里没有开灯,只有屏幕亮着,也没有其他声音,只有汽水咕噜冒泡。 赖言非的脸忽明忽暗,她在第二封信上犯了难。 因为家庭原因,她经常要街道办打交道。 棚户区里鱼龙混杂,社区管理确实存在许多疏漏,不过青石街也算恶名远洋,她不止一次听到街道刘主任唉声叹气。 思来想去,这封信怎么写,该不该写都让她犯难。棚户区的错综复杂,不会因为自己人微言轻的一封信就能改变。就连陈稳的问题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顶多多写几封意见书,有没有人看也不知道。 赖言非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闷,如果自己本事再大一点就好了。 她起身套了件外套,理应到小腿的长度被拉到齐膝,显得她的身材修长挺拔,随意拢了拢衣领,就往外走。 阳台上挂着秋千,赖言非坐了上去,外套敞着,冷风一吹让她冷的打了个寒颤,她才不紧不慢的把衣服扣好,又想到,天气愈发的冷了,不知道那惨兮兮的小孩现在冷不冷。 总是一副冷巴巴的样子,又不爱说话。不过短短两次见面,对方的出现一次比一次狼狈,惨字都快写脸上了,也硬邦邦的不说,就算自己没有非要揭人家伤疤的爱好,也很难不在意。 赖言非抬眼看向天空,临安市的空气不怎么好,夜晚也雾蒙蒙的,零星不见半点星光。 她又坐了会儿,静谧的环境下她还是忍不住,跳下秋千,毫无章序的打了套乱七八糟的拳。 任性的,毫无章法的挥舞手臂,与其说是一套拳,倒不如说是一场不痛不痒的发泄。 郁闷来的毫无章法,就好像一场迟来的雨,淹没整个世界。 辗转难眠一夜,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结束胡思乱想。 临安总在夜里下雨,属实是它为数不多的优点。 进入初冬,早晨不算太冷,凌冽的冷空气吸入鼻腔像在大脑拍了一片薄荷。 从起床开始,赖言非的眼皮就突突直跳,她直觉不妙。 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她仔细感受了一下。 呵呵。 封建迷信不可信。 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洗漱,她头脑不清的想:不对,左眼跳灾,右眼跳财才对,自己应该是要发了。 赖言非有偶像包袱,折腾了一会儿,直到两个黑眼圈被遮的看不见,才满意的收拾起行李。 实践周今天结束,她要赶在周一上午回回校。 也就是说,她只有两天时间来美救小孩了。 天空中下着蒙蒙细雨,天都模糊了下来,周围是泥土色的灰暗,连雨水都隐形在半空。 赖言非热了热昨夜的剩菜,装进保温桶给于青送去。 到工地的时候,于青刚好在车上休息。 她弯腰绕到侧门,趁着于青没注意,把保温桶顶在头上朝窗户里抵。 骤然出现的保温桶果然吓了于青一跳,赖言非再跳出来,满意的被骂了一顿。 赖言非将饭桶推给于青,于青看了她一眼:“什么时候回学校,你们学校周末不用上课?” 赖言非嘴角一撇,无所谓的说:“那是人家好学校才上课。” 于青对她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十分生气:“你知道自己学校不好怎么还不努力?”她停住夹菜的动作,“你都大二了,你到底准备毕业了之后做什么?” 赖言非被她念叨的不耐烦,直接咻的转身,“慢慢吃哦老妈,我去看看老爸在做什么。” 于青喊了两句就停了下来,工地上有不少人,她扯不下脸让别人看笑话,任由赖言非跑的飞快。 离开时,赖言非经过那一摞摆列的整齐的钢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少了几根。 赖言非出了工地,就在附近找了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坐下来,班群除了抽人听讲座就没有其他的消息,她索性关了手机靠在墙角休息。 太阳穴一抽一抽的,酸胀的难受。 休息了会儿,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的事情,忙不迭把龚闻的聊天框翻了出来:“你周末回不回临江?” 时间才过七点,她也没什么事做,干脆开了把游戏,慢慢等对方的回复。 早上没什么人,游戏也是,漫长的等待里听着分秒滴答的声音,心绪不宁。 这游戏迟早要凉。 当游戏屏幕上再一次变红,出现失败两个字时,赖言非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彻底没了耐心。 这光坑钱的垃圾游戏。 赖言非收起手机,抱着膝盖望着路口发呆。 雨水洗刷之后的油柏马路蹭蹭发亮,身后是杂乱无章的拆除工地,另一边耸立着钢筋塔吊,如火如荼的建着新的高楼。 再往远走些,错落的平房被霉渍攀援,错综复杂的小路被人来人往踏的发白,神色匆忙的人来往蜗居一室。 临江变化的太快了,快到她好像离开两天,这里就会翻天覆地。 明明自己就在隔壁市,却总是在回来的时候感到陌生和排斥,对未来一片迷茫,有如置身于一片迷雾之中,看不真切。 突然一阵挫败,想起来赖邢,又回头看看于青,最后目光落在积水照的自己苦洽洽的脸,要不先睡一觉吧。 哗— 车轮碾过积水,翻出巨大的浪花,赖言非闪躲不及,硬生生的被淋的从头到脚。 短暂的茫然无措过后,她气的跳起来:“有没有素质啊!!!” 什么多愁善感,郁郁寡欢的情绪全部消失,只剩下对车主最诚挚的问候。赖言非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恨不得追上去咬碎那辆车的尾灯。 什么狗屁未来,人类赶紧完蛋吧。 赖言非囫囵抹了把脸,发尾还在滴水,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原因,她觉得这水是臭的。 她铁青着脸往回走,手里手机嗡鸣一声,龚闻的消息姗姗来迟。 “抱歉,这周临时安排了党课学习,我周末回不来了。” “请帮我替赖叔叔也说声抱歉。” 赖言非心情稍稍好点,回了个ok,然后截屏,找到赖邢的聊天口点击发送,一气呵成。 想了想,又给于青发过去,加了句:“哦哦,忘记了党课也是课哦。「调皮」” 回到家,赖言非火急火燎的洗完澡,随便扯了件睡衣穿上,从换下来的衣服里摸出来电量只有百分之三的手机,上面显示时间是周五。 她把手机丢在一边充电,吹头发的时候听见客厅的门响。 于青回来了,她坐在沙发上休息,脸色疲惫,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衣角还粘上点泥浆。 “赖言非—” 赖言非在楼上伸出头,头发吹了一半,炸毛的飘起。 于青皱了下眉,还是没有说什么。 赖言非收拾好就觉得困了,昨晚熬夜睡的太晚,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她虚着眼睛听屋里的动静。 周围安安静静的,楼下也没有丁点声响。 这一觉只睡到十点,睡醒了大半困倦,突突跳的眼皮也蛰伏下来。 时间差不多,赖言非精神抖擞的跳下床,带着昨夜装订好的信件,大步流星的向外走。 [鸽子]我后台bug了,一直显示只有两个人看,emo坏了,刚好有点卡文就偷偷偷懒[可怜]想着反正不会有人注意,结果今晚看到的时候突然蹦了八个人出来,omg我会老实更新的[熊猫头]谢谢饱饱们的支持,我写的有点慢[可怜][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右眼跳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