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无情道被男主掀坟后》 第1章 第 1 章 雨后初霁,青笋破土。 寒冬过后,又一年春。温润中还透了丝丝凉,本是极好的季节,徒经雅川的人步子却急了些。 “知道吗?京城闹鬼了!” “哎!我晓得!那整天,皇城之上邪云遮天蔽日,更有乌鸦成群,盘旋其上久久不散,骇人呀!” “这都算不得什么,当日我在京城,那黑鸦虽说不吉利了些,说到底还能算是活物。可当日京城无处不刮阴风,你就是将门窗锁了,严丝合缝,都还感觉背后有什么,凉嗖嗖的,像有什么东西……” “是圣上吧?”客栈有人细声猜忌,“早年间便听人提过,圣上擅巫术,整日在宫里神神叨叨,三日一问灵,五日一招魂。宫里当差的,年年都有被吓疯遣返的。” “我还听说,圣上自上位以来,从未摘下过左脸半张面具。知道吗?那种严丝合缝,眼睛都露不出来的面具。当日有个婢女不怕死,趁人小憩想要一睹圣上真容,你猜怎么着?” “死啦!圣上一言未发,只冷脸瞪了眼,那女子便瞧着那半张脸,生生吓死了。” “真的假的?这种……怪物?也能当皇帝?” 有人闻言,吓得一激灵,“哎,低声些。圣上虽说疯癫了些,但也算体恤民情。” “笑话,体恤我们?两个月前,咱们城外那墓,似乎就是被咱圣上给劫了。那队人马浩浩荡荡。至于那墓啊,还是常年有人打理的。你说,这要叫她家里人知晓,莫不要告上京城,跟圣上闹去?”男人哼笑,“这不欺负咱老百姓嘛!” “哎不对?墓被盗了?”雅川老者掐着胡子仰头思索,“我记得,记得……那似乎,是个仙山女修士啊,那女娃瞧着,温温柔柔的,说话也和气,捉过贼,打过妖,还帮着医馆大夫给我们这些大爷大妈看过伤哩。这圣上,偏偏选这女娃娃……” “强行开棺,怕不像是问过棺下人的意愿。如此这般,只怕那女修魂魄怨念小不了。如若戾气再重些,那便叫怨灵了,是会害人命的!!” “……别乱想了,怪事虽多了些,但日子也算凑合过了。至少圣上没跟那十年前暴君般,成迷女色荒废政业,也没抓咱去炼丹试药吧?” 害。十年前,饥荒,疫病,战乱,邪修横行……死了太多人。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不提也罢……近日不仅是京城,就他们雅川,不仅闹妖怪,其余邪门之事亦太多了些,众人不愿再想,都低头夹菜。 雨打屋檐,细细腻腻。 “嘎吱。” 虚掩的木门叫人推开,入眼,是缀在素纸伞上秀气的红梅。 青衣摇曳,来人轻抖伞面,合了伞。一张冰清却不失明艳的面庞更胜伞上寒梅,抬眼间眸光婉转,型若柳叶,和煦动人。 “呀!这不小奚回来了嘛!” “回来了,赵姨。” “吃了没啊,外面雨这么大,冻着没?穿这么薄,让我看看……” 赵姨仰头,望着那双静若柔水的双眸,像是有些心疼,抬手拂去衣角上沾染的水露。 “哟,赵当家的。这当闺女养呢。” 赵姨哼哼笑起来,“当闺女怎么了?这么标志的闺女,你这糙汉还养不出来呢。你就羡慕吧。” “再说,小奚救了咱家大蛋,那就是我赵华的恩人,大大的恩人!小奚你说是不是?” “惩奸除恶,乃修行之人分内之事。赵姨不必放在心上。”奚霁寒温声又道,“城外那作恶狼妖已被诛杀,赵姨不必忧心,狼妖不会回来报复了。” “这就好,这样就好啊!”赵姨笑着又将人打量了番,终是想不出这活像要瘦脱相的姑娘是如何降妖除魔的,说罢,便去牵她的手,“走,赵姨给你烧俩好……” “别!!” 指头被人触了瞬,奚霁寒脸色骤然一僵。来不及让人做出反应,便受惊般缩手躲了去。 “……小奚?” “那个,我…没事。” 众食客自是察觉气氛的微妙,个个儿都默契噤了声,随手抓了把瓜子,脑补出个傲慢修士大闹客栈的戏码。 赵姨蜷了蜷刚在手中落下的寒意,像是觉着这女娃出门半日给冻得厉害,还没抬手拉她回房多套件衣裳,眸光一扫,便见奚霁寒将那仅露出的截煞白肌肤藏进了袖里。 奚霁寒唯恐赵姨察觉出什么异样,可方才得动作似乎又伤人了些,她磕磕绊绊,半晌才想出了个说法将此事圆过:“嗯…我,我手上妖气未净,赵姨还是离远些好。” “啊…好。” “那个…多谢赵姨好意。只是我已用过午膳了,就不麻烦赵姨了。” “我先回房了,有事唤我便是。” 赵姨点点头,“好。” 有人嚷嚷起来,“哎,别走啊!” “就是啊。”吃饭的几个却来了兴致,硬插一脚挡在她前头,将人拦了下来,“姑娘气度不凡,一定就是前些日子,将雅川除妖悬赏全部接完的除妖师吧?” “……算是。” “真厉害,来来来,聊聊。” 半推半就,奚霁寒便叫人拉到四方桌前坐下,强制递了碗筷,“姑娘可吃辣?凉拌折耳根,可香。” 奚霁寒面露难色,“不了……” “哎,问重点啊!”壮年大哥将人推开,拉开长凳,凑到她跟前,“姑娘乃修道之人,走南闯北,消息一定灵通。” “不知姑娘可否知晓,两个月前,咱雅川城外,一仙山女修士的墓被人盗了,都说啊,是当今圣上所为。又在前一月左右,这京城皇宫闹鬼,也当是圣上在捣鼓些啥,你说,此事和这掘坟一事,会不会有什么直接联系?” 有什么联系? 闻言,奚霁寒那脸缓缓垮了下来,暗想,这关系简直跟娘生儿子那般直接。转头,又瞅了眼凑在她跟前的大哥,他是无心一问毋庸置疑,只是这问题问的,直叫她心头发怵。 眼见奚霁寒发愣,大哥拍拍桌,见她回神,又问了遍。 “……” 男人却仍不觉有异,追着再道,“姑娘可知,乱世出英雄,当年暴君勾结邪修祸世,圣上挺身而出,联合极天宫修士,将暴君连同邪修除了个干净!此后,极天宫修士隐退,这才有了咱较为安稳的日子。” “嗯……”奚霁寒点点头道,“略有耳闻。” “这就是最最关键的点。”那大哥抚着颚上胡渣,将破碎的信息点点连接,“坊间传言,当年极天宫为首剿灭邪修的,是位女修,咱城外被盗走尸骨的,也是位女修。” 奚霁寒抹了把额间虚汗,“据我所知,仙者不入凡尘。当年极天宫,并未插手凡间之事。” “别打岔!!你这肯定是假的!这两日我专门去城外瞧了几眼,你能有我了解那女修?!”大哥越说越激动,“没那女修,圣上根本都不过邪修。” 众人不信,嗤笑起来:“哈哈,这小子打小就聪明,如果不是起夜摔坏了脑子,不会写字,现在多少也是个史官。” “史官?狗屎差不多。” 大哥不理,仍信誓旦旦跟奚霁寒掰扯,“我猜啊,此后再没极天宫女修的消息,并非女修隐退山林,而是女修压根就没活过讨伐那日,被那邪修给……。” 话太露骨,他瞧着奚霁寒,将手比在脖颈来回动作。 “啧啧,脑洞倒大的很,这野史不会是你写的吧?” “有趣!照你这么说,我还觉着圣上心属那女修呢!都可以开本话本了。” “我递纸笔!”有人开始起哄,“谁写谁写!《追妻进墓:疯魔帝王狠狠爱!》,名字想好了谁来?” 一整哄笑中,大哥忽而察觉奚霁寒眸色忽冷,只当是人饿了,他顺道给人递了杯茶,又将面前那盘折耳根推到她面前,“快尝尝,清热解毒。” 鼻间环绕腥苦的药草味久久挥之不散。耳边“姑娘”声声唤着,奚霁寒脸上一僵再僵,终是受不了,颤抖着放筷起身:“抱歉大哥,我不喜这个。” “哎,不是……” “几个大老爷们就在这儿折腾个小姑娘!是不是男人?!”赵姨远远瞧她为难,实在看不下去,出面挽住奚霁寒胳膊,道,“走,咱不理他们。” “女娃,等等……” 老者岣嵝着背,几步向她靠去,一遍遍将人扫了又扫,终是半仰起头,摩挲半晌胡子,道:“姑娘姓奚?唤什么?” “霁寒,奚,霁,寒。” “……奚…霁寒?!你…你是?!城外两月前被盗的墓,墓碑上的名字……” 老者与那大哥视线交错,一瞬惊醒,忽而望向女修,像看什么鬼怪,眼中惊恐难掩。 奚霁寒张张口,终是红着眼,什么也没说。 “那个名字,就是……” “哐当!” 只闻一声脆响,香辣汁液扑上方桌,随人掀桌,瓷盘碎裂,破碎散在地上。 食客在腰上摸了个空,转头,对着客栈门口大喊起来:“我的钱袋……抓贼啊!” 奚霁寒吸吸鼻子,闻言望去,目之所及,并未瞧见白日行凶的极恶歹徒。 那是个还没长个儿的孩子。 “东西放下!” 小孩个子不高,被奚霁寒一声呵斥下了个激灵,更是搂紧了怀里的东西。 眼见一群大男人群起而攻,孩子也不再多留,拉开门,一头扎进了雨里。 “站住!”奚霁寒抽伞追了出去。 青衣窜入小巷,手中纸伞却未撑起。雨色中奚霁寒眯着眼,小小人儿在她跟前左拐右拐,每每在她即将的得手之际弯腰伏地,随即一个大拐,轻松从她臂弯下窜到背面去。 “你再不停下,我可动手了。” “不要,才不要!” 小孩回眸瞧了眼,雨里的人似乎并未再追。可他自然不会停下,偷了别人东西的家伙,叫人抓回去会是何等下场,不言而喻。 小孩不予理会,忘我奔逃进了暗巷。 “……没跟上来?” 左看右看不见人影,他松了口气,这才松开抱在怀里的东西,将几个钱袋尽数丢在地上。 “呜呜……都辣死了……”男孩莫名哭起来,“呜,我给你们洗一下……” 话闭,男孩蹲下身,将怀里的不明之物摁进了雨地。 “嗯…”奚霁寒看了半晌没看明白,出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有坏人用辣椒水给它们泡澡。”男孩背着她,哭丧着将一叶瓣上沾染的蒜末拂开,又到雨坑里涮了涮,“坏人,人都好坏!救不回来了……” “救……这鱼腥草?” “是折耳根,呜,它们好像有点死了。” 啪嗒,男孩头顶忽然阴了一片,头顶再没雨落下,他有些不满,转身扯了扯身后人的衣角,仰着头望着奚霁寒一顿大哭:“你走远些好不好,你的伞挡着雨了!” “哦。”奚霁寒闻言撤了伞,“抱歉啊。” “呜,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男孩吸了吸鼻子,扭头又洗了洗脚底水坑里那些根叶。 “我还是不明白。”奚霁寒小心询问,“你不喜欢吃辣?” “吃什么啊,你有没有同理心!” 男孩愤愤起身,正欲指她鼻子破口大骂,谁料,一巴掌按在了湿透的衣衫上。 ! 这不追他八百条街,刚才甩掉的的女人吗? 男孩脑中一声嗡鸣,根本来不及思考,也顾不得偷来的那些,身躯下意识扭转,撒丫子就跑。 可这回,男孩似乎并没那般幸运。 后脖颈一紧,衣衫套着里头的小孩,一点点拽进奚霁寒手里。 “哇!!!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不要蘸辣椒水!” “我知道了。”见他哭得稀里哗啦,奚霁寒放了手,将人转过身,曲下身问道,“你的真身,是折耳根?“ 第2章 第 2 章 奚霁寒本该知道,普通人家七八岁的孩子,断不会如此灵活。 奈何这小折耳根似刚化形不久,没有修为傍身,身上妖气更是稀薄,混迹在人堆里头,她一开始便未将其当做妖族。 小妖化形毫无修为,这确是少见…… 奚霁寒自他稀薄的妖气中察觉到一丝熟悉之气,心中猜疑,终还是缓缓蹲下身,拉起小折耳根的手。 可……小家伙似乎有些抗拒。 小折耳根扭着身子想把手抽出,又怕这连斩数妖的温柔修士一个不满,手起刀落,将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可怜打包回去当饭菜。他不敢明面反抗,可……也就悄悄的,他后仰着身子,使出浑身解数,意图把自己那手从她的禁锢里拔出来。 “噗嗤。” 折耳根听她轻笑,登时涨红了脸,硬气了些开始求饶,“你要的东西在那里,都给你,放了我好不好?” 闻言,奚霁寒摇摇头。 “那……那边……”他又指了指地上水坑,“也…给你吧,别抓我行吗?” 奚霁寒又摇头。 小折耳根一听,脸色涨得更红了,想了半晌,试图让她开条件,“那……你想要什么?只要你不杀……吃我。” “跟我回客栈。” 小折耳根愣了会,霎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不回去,我不要去那!东西都给你了,你还不放过我!你这不是强抢民男,为虎作伥嘛!” 什么乱七八糟的词儿? 奚霁寒轻声再道:“回去。” “我不要我不要!!你是超级无敌大坏蛋!你不得好死!我代表所有折耳根鄙视你。”小家伙撒泼打滚,见哭闹无用,又两腿一蹬,愣是笔直着倒在地上,死活不肯跟她走。 奚霁寒暗笑,两指一并,使了点小法术,一把将人拽到怀里,小家伙愣神呢,又被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水,“跟我走吧,去把东西还回去,跟客人,还有赵姨道歉。” …… “东西我也还了,道也道歉了,你为什么还不放我走!” 见客房门被奚霁寒随手抵上,小折耳根知他大概逃不出去了,满眼哀怨,转身一个飞扑,倒上奚霁寒的床铺,赌气般在床上一通乱滚。 “……” 奚霁寒只当收了个任性的孩子,稍稍叹气,又在桌前坐下,跟他商量,道:“可以放。但你得告诉我,为何拿人东西?也得保证,此事以后不会再犯。” “谁想要他们的钱袋啦。”小妖怪又道,“他们都是坏家伙,吃了我的同族,我就是不想再让他们受难了,把钱袋偷了,他们就没钱吃饭了。而且…他们这么坏,难道不能为同族打抱不平吗?” “民以食为天,世间生灵大抵亦是如此,不存好坏之分。”奚霁寒见他撒泼不停,也不知他到底有没在听。 也罢也罢,长篇大论尽数咽入肚去,奚霁寒倒了杯茶,将人招呼过来,“尝尝。” 小折耳根或许也渴了,从床上坐起,没等奚霁寒过多招呼,也就乖乖端了起杯子。 他大嗦一口,却又被这茶水烫得一激灵,正欲抱怨,又闻奚霁寒开口询问:“说起来,我还是头一回见着折耳根化形的。你可有化形的同族?为何只身一人在雅川?” “嗯~”小折耳根冲她摇头,又哼哼道,“没有,所有同族里,我可是咱折耳根最争气的那个。” 争气吗?奚霁寒静静瞧着,将这毫无修为的小妖怪上下打量了一番。 嗯……这般资质,怕凝出妖丹都费劲。 小家伙又道:“我刚冒出土不久,旁边恰巧有个修为深厚的家伙下葬了。跟她一起葬下的,还有一大把灵剑。我虽不知她是何许人,但随她下葬的那把灵剑气息极为纯净宁和,反倒聚了淳厚的灵气,供万物生长。” 奚霁寒一愣:“灵剑?” 她摊手想着,这么些时日,自己除妖的确不曾用过配剑。 “是啊。”折耳根继续道,“灵气一浓,周遭万物开了灵智,慢慢也就能化形了。” “所以……雅川才会有这么多妖物作乱?” “我可没有啊……”小折耳根急忙否认,“我是好妖,没害过人的……” 也就,干了件偷鸡摸狗的事,这还头一回便叫人逮了去。 话回正题,他又道,“我刚才说了,我是咱同族里最最最争气的,不过十年,便成了咱折耳根里头一个化形的,其他同族还望着我指点呢。” “十年……”奚霁寒想了想,正经一问:“你们寿命有这么长吗?” 奚霁寒想着,不都一年左右就被拔地而起了吗? 十年,嚼起来会不会有点老? 似看出她在想生门,折耳根出声骂道:“你个坏蛋!都说了有灵气啦!” 见她不语,小家伙又一声冷哼,“是。也有个家伙,十年里,有个家伙每年都来打理好几次,周遭想往灵剑上靠的同族都被除了个干净。” 也就他这样,不远不近靠着,这才能吸了灵气又没被清理掉。 “每年都来……” 十年……年年都来。 来瞧她这个死人。 奚霁寒醒来的日子不多,可每每想到此处,总会感到些许恍惚。 原来…她都已经死了十年了。 诸多往事,自她脑海里尽数闪了遍。 记忆里有许多人影,最最挥之不去的,是陪她走过近乎十年岁月的身影。 一个被自己带大的少年将军。 记得,他在自己跟前,还算得上开朗。日日带着自己亲手所制的银白面具,半遮面庞。棱角分明的脸上英气不减,藏着那只属于她的笑脸,不禁让她臆想翩翩。 可惜十年,物是人非,少年将军笑颜不再,只带着那半边银白面具,活成那般阴郁疯癫的帝王。 少年再非少年,癫狂在宫中布阵招魂,十年之后,将她变成了这具走尸,一个怨鬼。 当是恨极了她。 不过这样的感情,她与他,大概不差几分。 奚霁寒苦涩抿唇,她从未想过,自己和那少年将军会是这般死局。逐渐暗红的眼缓缓磕上,总觉有些乏力,靠在椅子上轻声又问:“去扫墓的,可是常带着折扇的修士?” “折扇?”小折耳根摇头,“从没见过那号人。不过来扫墓的家伙,瞧起来衣着极为华贵。” “华贵……” 她在天极宫修道之时,还曾有个和自己走得极近的挚友。那是个拿折扇的家伙,也算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宗门上下戏称的修二代大师兄。 她浅浅勾唇,好在还有人还记得她。 小折耳根嘀咕起来:“是啊。我还以为他是好人呢。就是那个带半边面具的家伙,带了堆稀奇古怪的家伙,将墓给掀了!” “他们没有带走灵剑,似乎只奔修士的尸骨和墓土而来。”小折耳根又道:“我也是这才知晓,自己能化形,全靠那墓土下的灵剑。” 奚霁寒:“……” 这“掀”字,倒夸张了些,不过在奚霁寒看来,比起强行将她唤回人间,掀她坟墓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事。 举止那般疯癫……可年年记得来看她的,居然又是那个惹她不得安宁的罪魁祸首。 竟还是他…… “哎…” 孽缘……奚霁寒想想有些头疼。 她的确已经死了,生前诸多过往早在十年昏沉里变得模糊,独独不能淡忘的,便是死前。死前,在讨伐邪教之后,被他一剑自背后穿心的瞬间。 “你怎么了?”小折耳根见她面色难堪,一双眼低垂着,幽怨之色与先前平和的气息那般违和。 奚霁寒瞧他指了指自己的眼,有些愣神,这才揉了揉眼,对他挤出个笑来: “说起来,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折耳根想了想,道:“名字?哪儿来的名字?嗯……我有个才化形不到半月的同族,一直喊我老大。嗯……这算名字吗?” “大抵不能算的。” “嗯…这就难办了。” 小折耳根向来,这还是头一回跟人打上交道,取名这事…… “这个……我还没想好。后面,在慢慢想吧。” ”好,可我要唤你什么?“ 这段时日,雅川闹妖兽,虽说那些作恶的都被她清了个干净,可悬赏一出,总归会有散修到此处除妖赚悬赏。若将这毫无修为的小妖怪放出去偷人东西,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被捉妖师给收了。 这般想着,奚霁寒还是决定将栓在身边,待他改邪归正,再放也不迟。 无名小妖见她半晌不言,想了想,仰头望着这个高他个半身的女人,哆嗦了半天,终是开了口: “不如,你也叫我老大?” “……嗯?” 老大? “……好吧。”见奚霁寒面露惊色,似也在小妖预料之中,于是乎,草草作罢,“你不愿意就算了。” “噗,也不是不行……” 奚霁寒难得不怀好意笑了笑,半晌凑到他耳边轻唤: “小,老,大。” “你……你!!!” “你既化形不久,若没化作真身,埋回土里,大抵也如人族一般,一日三餐,不可弃之。”奚霁寒不等人反驳,起身揉了揉那小脑袋,“我问赵姨寻了几件她儿子小时候的衣裳,你先换上,我先带你去吃饭,晚点去帮你挑几身衣物。” …… “吃饱了吗?小,老,大。” “都说了,别带小字!好好叫啦!” 奚霁寒失笑不应声,拿着他的糖葫芦,仰头,看着渐晚的天色,道:“衣服也买了,也陪你逛了半日了。” “再逛逛嘛。”小妖怪却不知疲倦,“进城这么些天,整日躲躲藏藏,都不知道人间这么好玩。难怪妖族都已修行为辅,为化形终身奋斗。” 话痨的家伙消停下来,奚霁寒垂眸瞧他。这小家伙竟虔诚闭眼,双手合十,像在祈祷什么。 “你刚化形不久,居然还信这些?” “嗯~你不懂。”小妖怪缓缓睁眼,轻声道:“我是感谢。” “谢什么?” “谢那把灵剑,更谢那位修士啊。如果没有她,就不会被纯粹浓厚的灵气滋养化形,那我这辈子,恐怕就只能日日埋在土里浑浑噩噩一世了。” “客栈里的家伙都说人死后有灵,也不知道那些人带走了她的尸骨,会不会惹她生气?” “这的确不好说。”奚霁寒带着人往客栈去,“不过我想,还有你这么个小家伙这般忧心她,她应该是高兴的。” “真的?!” “真的。” 奚霁寒浅浅笑着,怜爱着,刚触到发顶的手一僵,敏锐察觉到了一丝敌意。 一股被人窥视的感觉…… 有人盯上她了。 “你先回去。”奚霁寒将手中糖葫芦递到他手中,转身往城外走去,“你先自己回去,去找赵姨,低调些,客栈的人不会为难你。” “哎,你去哪!?” 雅川西郊。 已近日落,风吹树叶沙沙一片,西郊林中亦光阴昏黄。 见此处无人,奚霁寒终是顿了脚步,转身回望:“阁下是何许人?为何迟迟不愿现身?” 风静,树林深处铃声不绝,一道士装束素净,面相却有些许苍老,轻摇法铃自阴影处走来。 “身归混沌之人,何故流连此处,祸乱人间?” 手中法铃不断作响,奚霁寒身为怨魂,背脊一凉,只得不断撤步。不料,却被那道长步步紧逼。 “我没作恶。” 道长却不理,继续摇铃:“尸骨被盗,灵剑已失。戾气深重,久久不散,墓边草木更是枯败无数。” 奚霁寒敏锐察觉,忽感不妙,问道:“灵剑已失?” 奚霁寒分明记得,小妖怪说过,自己的配剑就在墓土之下。 “怨念作魂,墓土为身。可怜一身精纯修为,竟是化作怨灵厉鬼,不得安生。可叹,可叹。” 奚霁寒觉这道士敏锐,怕是对她生前有所了解。可也来不及多想,她张手,轻唤声“净宁”,半晌,却没和配剑有所感应。 “灵台明净,神明安宁。”道长喃喃道,“可惜身为怨灵的你,怕是无法再拿剑了。” 话闭,那道长自腰间取下铜狮法印,口中诵念咒文。不等人自不解中回神,抬手,法印祭出。 金光大闪,随一声啸天长吼后,巨型铜狮显现在奚霁寒面前。下一瞬,竟嘶吼着,朝奚霁寒飞扑而去。 铃声依旧,压得奚霁寒喘不过气,她头脑昏沉。那声嘶吼之后,奚霁寒便觉喉头被扼住。眨眼间,眼前一黑一亮,不等反抗,已然被铜狮利爪抵着喉咙压在了身下。 “道长……还请放我一马,我不曾为祸人间。”奚霁寒被那狮子正气压得难耐,仍不禁反问道,“还有净宁……如何被盗,唔……” “游荡人间的游魂啊,你为何留恋人间?” 第3章 第 3 章 “不……” 狮子在奚霁寒耳边嘶吼,一寸,一寸,将古铜色利爪刺向脖颈,似想从那墓土里瞧出些鲜红来。 那铜狮法印似专作驱魔降鬼而来,与奚霁寒相触不过片刻,便照出她身上缭缭怨气。 奚霁寒生前救济世人,除魔卫道,联合多少道友拿下多少邪魔。此番,又怎会不知那法印的厉害。 自古邪不胜正,狮身正气浩浩,她苦苦抵抗,身后黑压压的怨气弱了又弱。即便这具身体见不着血,可终还是叫那利爪在煞白的脖颈上刺出个窟窿来。 想来也是,她冷冷哼笑,自己这怨魂虽强,可她所操的墓土却抵不了这正得发邪的狮子多时。 奚霁寒暗暗盘算,若是想逃,倒是有十成的把握将这道士甩开。与这道士尚可周旋,可现下最让她着紧的,便是找回自己的配剑,净宁。 净宁之气纯粹不有杂质,更是聚灵的好器物。她先前一死,身归混沌,其剑埋于土下,聚灵供万物修养,似乎也算好事一桩。 醒来瞧那小小妖怪活蹦乱跳分外可爱,又加之这具墓土无血无泪,若非她自了夙愿,旁的镇邪之物估计很难将她的怨魂碾散。她本不急于将其召回身侧。 可这本命配剑遭盗,更是断了净宁与她之间仅有的一丝灵力。如此失联,她只怕是有人刻意为之。 奚霁寒想着,还得去墓前瞧一瞧,再去寻那小妖。而现在,想甩掉这道士确是不难,可若不与他论个清楚,过后几日再雅川的动作怕会再遭阻挠。 “道长…恳请你能放我一条生路,我只是,想活着。” 那道士却冷了脸,手中法术不断,不想如她所愿:“已死之人,何来生路,又何来再活的说法?” 奚霁寒眸光一怔,转而面色阴沉难堪,扭着脖子,抬手去抓脖颈上的狮爪。 道士似察她不甘,无悲无喜的脸上竟多了几分柔和,又缓声道,“不必挣扎,贫道此番前来,只为超度亡魂。” “超,度?” “何人如此恶毒,将你怨念困于这小小墓土之中,苦苦折磨,不得安生……”道士阖眼,却难掩悲叹之色。 “哎,你若有何夙愿,可告知于我……我会渡你。” 话闭,三清铃再起。 沉沉怨气冒出身来,铜狮见状,一爪将人手甩开,又接声低吼,将奚霁寒半个身子都按在狮爪之下。 奚霁寒不再出声,恨恨瞧着身上那铜狮,长着个大嘴对她吼了良久,奈何怨气未净,倒像是熏着了它的眼,忽而嗷嗷嚎了起来。 那道士似察觉不对,手中法铃摇得更是起劲: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 “狂妄自大,除了我自己,何人可渡我?!” 诵声未断,却见奚霁寒再度摸上那狮爪,她一声清喝,手上古铜狮爪竟生了丝裂痕。 铜狮再按不住奚霁寒,还没等多嗷上几声,便叫奚霁寒两指一点,破了化形,咕噜咕噜滚到道士脚下,挨着布鞋,碎成了两半截。 道士未想这怨灵生前灵力如此浓厚,死后又厉成这样,大道不好,急急撤了手中三清铃,只手一摊,桃木剑祭出,竟是要亲自来斗个高下。 耳畔风声呼呼,桃木剑刺过眼侧,奚霁寒只道他法器忒多了些,又背着手,撤身闪躲。道士转身又是狠狠一横斩,奈何他眼前这怨灵生前习的身法也不差,这会儿避得倒是愈发轻巧熟练了起来。 桃木剑一回回刺来,奚霁寒转身,直直与那剑打了个照面,两三步仰身后撤,那道士却还是快了些。眼瞧直戳眉骨,避不开,抬手,两指轻捻,提着木刃转到一侧,轻易叫那道士卸了力来。 “道长,请回吧。”奚霁寒转身,不疾不徐又道,“你我无仇无怨,你便当行个善事,放我……” “一马”两字未来及出口,耳边却多出细微的“滋滋”声,奚霁寒有些疑惑,寻声抬手,不看不知,这一看也叫她惊大了眼。 先前接剑的两指上,看似平常的指头破了皮,露了骨,偏偏瞧不见血与肉,只得那裹在骨节上,层层脱落的墓土。 奚霁寒另只手抚开手上滋滋作响的墓土,摁着自己指节摸了两摸,大惊失色。 也不是没见过人骨,十年前走过动乱年代,什么鬼怪没见过。只是…… 只是这有棱有节,太过露骨…… 瞧着自己的骨头,奚霁寒给吓了个闷声,怔愣着又摸了两把,这才察觉,另只手指也叫那桃木残留的气息破开了个小口。 “说什么行善……若不如你这般厉,这桃木威力也不会如此巨大,若你不厉,我也不会来此度化。” 眼见道士誓不罢休,提剑又要再来,奚霁寒只觉他不听人言,难得生了些懊恼。待道士在桃木剑上施完法念完咒,两指一捻落叶,又正面迎上。 身无配剑,一花一木也可为剑,那道士正朝奚霁寒冲来,便见她腕处一动,叶片袭来,却好似附了数道剑气,若有若无,晃眼瞧不清,又待道士携剑刃刺向那具墓土之际,脸侧,腕处皆落下丝丝痒意…… 他持桃木剑,剑刃触上衣角的触感较为清晰,可腕处用力刺去,却并无剑刃没入□□的实感。道士诧异,附在桃木剑上的术法失了灵,此刻已化作废木,自手中撕裂崩解。 “呜!” 奚霁寒未等他做出反应,侧身便是一个飞踢,一击落在人脑门上,道士呜咽一声,两眼一黑,手中桃木剑便分几截断木飞了出去。 “守正道人!” 林木后灌木里窸窣一阵,忽而蹦出三高矮不一的小道士。小的那只,瞧着稚嫩,也就一半大小子,忧心忡忡,大喊着直直奔向道士,余下两个,紧握手中法器,戒备着奚霁寒,将道人挡在身后。 “不是不准你们出来吗?”道士也有些年纪,脸上手上被剑气刮花,又结结实实吃了奚霁寒一脚,吐了血,脑袋昏沉,多少有些吃不消,乏力着呵斥三个徒弟,“这怨灵厉得很,回去!” “就是这样更不能躲着!”为首的那个唤着师弟,眼神交换间,那小徒弟便起了身,随师兄迎上奚霁寒,走动间,将其围在中间。 “怨魂!”那大徒弟怒声呵道,“你伤我师父,我们不会让你回去,祸害人间!” “我不愿讲第三次,我没有害过任何人。”奚霁寒蹙着眉,格外不满道,“你们……别逼我……” “还说!方才我与师弟三人瞧得清楚,便是你这怨魂伤了我师父!”大弟子恨恨说着,与师弟一道起阵,霎时间,风云变幻,自几人上空,汇有金云忽闪。 是那三人的阵法,金云涌动,奚霁寒踩着脚底愈发清晰的阵法,仰头望了望,虽自认没做错什么,亦是不愿逃走,可瞧着情形愈发棘手,也没了心思与几人过多纠缠。 奚霁寒扫了眼正加固法阵的大弟子,此人年纪虽轻,修为却不比他师父低,若是想要突围,自是从修为低的入手。 转而,她的视线落上那个最小的师弟…… “吁!” 林间整整马蹄声,忽被天边轰隆一片盖没了声。 骑马之人冲冲勒马,云上光辉覆过昏黄,亦如正午艳阳直照,随即便见落下数道巨型金链来,轰隆隆翻过层云,砸向阵眼。 奚霁寒瞟了眼阵外边,没看清什么,便觉头顶轰鸣不断,刚撤脚退开,比大腿粗的链子险些砸在脸上。 链子在地上砸开个大坑,她赶忙撤出阵眼,可此阵已成,要出去必得打破阵法的平衡,奚霁寒眸子一横,盯着那小弟子,低身避开众多砸下的金链,直奔他而去。 “唔!” “师弟!” 二弟子分了神,阵法忽闪忽闪。大师兄呵了声二师弟,眼见无用,尽数法力汇入法阵,天边金链跟不要钱似的通通砸向奚霁寒,奚霁寒左躲右闪,碰着金链的小臂烫出个大窟窿,里头白骨露出。她不敢去碰,终是叫这些金链困住了身形,锁着不得动弹。 可小师弟无事,却听二师弟闷声倒地。链子霎时失了金光,一瞬,通通化作铁物。 阵法破了,道人的大弟子这才醒悟,转头,身后马上人已空。一身影,着沉厚的黑红袍子,撂开倒地的人。有些怪异,一手捂住脖子,一手抽剑,步步靠向阵中被困之人。 “什么人!”大弟子见势不妙,一边师父似乎已被奚霁寒一脚踹晕,只好只身前去,警告道,“那是怨魂,别过去!” 大弟子瞧那人穿得华贵,却戴着诡异的面具。见人不理他,冲去欲将人拦下,身后又是一阵窸窣。大弟子察觉杀意,施法朝身后打去,一黑影持着短剑飞身袭来,正与法力撞了个满怀…… “别过去!”大弟子与那黑衣过着招,最后出声阻止,“那是怨魂,是厉鬼,极其危险!” 来人闻言顿了顿脚,半边脸上带着面具,大弟子瞧不清眉眼,只从这人身上瞧出无边的死寂。 带面具的家伙微微转头,朝大弟子瞥上一眼,仍是不理,转头,又走回了原先的路去。 铁链自云上来,像天界的神罚。此刻落在脚边,嵌入地底。奚霁寒被困里头,这会儿见着金光失散,伤不了身,正欲抬手横劈。砰砰数声,剑刃击断链锁,眼前数道铁链纷纷崩坏,自斩击之处断裂,化作大片金光,朝两头消散开来。 金光似乎便是那大弟子灵力的色彩,天边烈日般的光束随最后的天光落入山谷,眼前灵力心散散缺,昏暗中再无遮掩。 奚霁寒透过光点,见一人剑刃高举,半边划痕裂隙不断,仿着大猫模样的银白面具掩着小半张苦瓜脸,独独露了只略显下垂的小狗眼,紧蹙眉头,死瞪着奚霁寒不肯挪眼。 下章男女主重逢,欲知男主如何被捅对穿,就先点个小心心吧。QV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