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陵神秘客家往事》 第四十九章:惊心动魄的洪水 如果天上雷声滚滚,电闪雷鸣,一场暴雨从天而降。 鄙人心里会不由一阵悸动,期盼这场暴雨来得更猛烈一些! 如果连续下两天,兴奋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河里涨大水了。 现在看来有点妈妈的,但当年却是我们小孩子最兴奋的时候。 我们会迅速跑出家门,来到桃坑大桥上,看着下面的河水在上涨,在沸腾。 是的,河水在沸腾。 往日平静的水面,此刻成了一锅煮开的沸水,在咆哮,在汹涌,在奔腾。 清澈见底的水不见了,全是黄色的泥浆和水,拍打着浪花,一波又一波往下涌,并且还夹带着轰轰的雷鸣声,声势十分浩大,似乎它就是一头雄狮,在这里宣示它的领土。 它才是这里的主人。 真是非常的有趣。 当然更有趣的还是在它的水面上。 水面上飘有很多东西,有猪、牛之类动物,在水中嚎叫,挣扎。 应该是那户人家的猪栏牛棚被洪水冲垮了,猪牛一起往下飘。 当然还有更多的大物件。 如零散的竹木,成队的竹排和木排,浩浩荡荡从上方飘来。 我见过最长的木排,有二十节,二千多根树木,整整齐齐,列队飘移,向我们奔来。 场面非常壮观! 当然也有小场面。 如飘来的脚盆,风车等等,总之,很多,河面到处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们是看完小场面,又看大场面,甚至有更大的场面。 这样的场面是一场接着一场,无穷无尽,比电影好看多了。 当然有危险。 记得有一次,我站在桥面上,忽听到下面轰的一声巨响,整个桥面顿时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吱呀吱呀的叫声。 这是桥即将垮塌的信号。 我们吓得魂飞魄散,"轰"的一声跑下了桥。 不久,桥不叫了,又恢复了平静。 原来是一个巨大的木排卡在桥墩上,越积越多,桥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垃圾堆,堵塞了半条河,活活地把巨大的木头挤断了,河道瞬间又恢复了通畅。 桥也就不叫了,我们又放心上了桥。 其实,这个木排,我们很早就看到了,它冲到桥底下时,曾与桥墩发生了碰撞,曾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桥也曾摇晃了一下。 但我们都没有在意,因为很多木头都曾与之碰撞,都发出了响声,甚至桥也抖了一下,但都没有事,因为木头很快就断了,跟上了大部队,一起顺流而下。 但是这次不一样。 它是被卡住了。 它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开始,我们都很兴奋,希望声音再大一点。 后来不妙了,声音真的大了,但桥也在剧烈抖动,似乎很绝望,在发出最后的呼救声。 我们自然慌了,赶紧跑了。 还好,桥最终是自己救了自己。 我们很快忘了刚才的不快,又重新上桥,继续看河上一幕又一幕的表演。 面对河上飘来如此多的好东西,我们是眼谗得不行。 有的人就站在河岸上,捞东西。 我们的规矩是,涨水飘下的是无主的东西,谁捞到就归谁。 他们只能捞小东西,大东西不行,拖不动,如果强行搞的话,有可能把人一起带下水。 有一个人就是贪心不足,把自己带下了河。 他开始捞小东西,后来前面飘来了一根半米粗的木头,并且飘到他的脚跟前,他大喜,立即抱住木头就往岸上拖,谁知道,木梢处还另挂有一堆垃圾。 他刚拖起木头,一股强大的力量,就把他拉下了水。 原来是木梢垃圾在使力,迅速把他带倒在水里。 幸亏他会游泳,但也是吓破了胆,抱着木头顺流而下。 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呼救。 大家见状,立即沿河而下,展开施救。 大家整整跑了三公里,才把他救上岸。 这条河位于我家屋后,而我屋后下面有一排厕所。 每次涨水,我家这里就形成了一个回水湾。 很多木头竹子冲到这里,就不走,密密麻麻挤在一起。 这是鄙人最开心的时刻,可以大捞特捞。 当然,周围几户人家也在捞。 后来很多人知道了这秘密,也赶来了。 我年轻,力气小,每次最多只能捞几根木头,绝大部分被大人拿走了。 没办法,虽然很心痛,但只能苦笑几声,呵呵而已。 别看涨水时,这条河很凶猛,平时还是很温顺的。 平时的河水清澈见底,非常的干净。 我们渴了,直接到河里喝水,根本不会生病。 夏天我家也不会烧水,我家有一个水缸,装满了河水,我经常是满头大汗,从外面跑了进来,有时用碗,有时直接用嘴喝,咕噜咕噜,喝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河里有很多鱼,都是小鱼。 我们放学回家,就跑到河里去砸鱼。 很简单,就是捡起一块石头,对准水里的一块石头,砸下去,翻开石头,里面往往会飘出一条小鱼。 很小,只有半个手指头大小。 连砸十几块石头,就有了一碗香喷喷的辣椒炒河鱼。 很香的,至今回忆起来,似乎仍有香味在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 我也钓鱼。 街上逢墟有鱼线和鱼钓卖。 我买来后,用一根小竹棍把它串连起来,一根钓鱼杆就成了。 至于鱼饵,很简单,粪坑里多的是。 粪里面有许多蛆虫。 我用粪勺挖来,往河沙里一搅拌,就剩下蛆虫了。 鱼非常喜欢吃。 我站在河岸上,往水里一扔,不久一条小小的鱼就钓上来了。 钓上来的鱼一般是扁红色,我们称扁鱼。 这种鱼刺多,光是水煮,一会儿就会煮得稀巴烂,味道虽然鲜,但满碗都是鱼刺,吃的时候,要格外小心,否则就会卡。 小时候,我就被这种鱼卡了一次。 因为上学,怕迟到,所以拼命地吃,结果被鱼刺卡住了。 被卡住的感觉十分的不好,不动没事,一旦吞咽口水,喉咙就会传来一阵刺痛,非常的痛,很不舒服。 于是母亲带我去了一户人家。 这家老人会化水,专化鱼骨刺。 我们来到他家,老人舀了一碗水,用手指在碗里划了几下,然后要我喝下。 神奇的事出现了。 我喝了之后,竟然不痛了,鱼刺也不见了踪影。 真的很奇怪。 到现在,我也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在我们河里还有一种鱼,我们叫黄阿角。 这种鱼非常鲜,但有毒。 不说肉有毒,而是头边上的角有毒。 这种鱼头两边长有一对尖刺,一旦刺上,全身会产生一阵痉挛,浑身麻木刺痛,当然只有几秒钟,过后就没事了。 这条平时温柔得像小姑娘,一旦发作起来,也会夺人性命。 以前每年都会淹死几个人,尤其是涨大水的时候。 有一年涨大水,街上的几个小孩在桥上玩,其中一个小孩不知为什么站在桥边上,一脚踩空,人直接掉下去了,人转眼间,不见了踪影,至今尸骨无存。 其实,建桥之初是有水泥拦杆的,后来有人见里面有钢筋,就拆了,也可能是好玩无聊,几年下来,所有的拦杆被拆卸一空,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桥面,不光是小孩,大人也有可能掉下去。 当然,现在不存在了。 它已经死了。 家乡修水库,把它淹在水下了。 也就没有了山洪不山洪了,半个桃坑乡都淹在水下,几十公里成了平静的湖面。 大家驾驶着快艇,在湖面上飞快地行驶,阵阵山风刮来,沁人心脾,心中所有的不快,一扫而空。 大家真切感受到了大自然的无穷魅力,算是大自然的回馈吧! 第五十章:搞水 夏天傍晚时分,我们街上总会响起一阵阵喊声:"有人搞水没有?有人没有?" 我们听到喊声,往往会欢天喜地跑出来,朝河里奔去。 搞水,真是太好玩了。 我们所说的搞水,其实就是游泳,但我这地方喊游泳就叫搞水。 在我家屋后有一条大河,远处有一个沙石滩,河水不深,浅的地方只有一米左右,深的也就二三米。 这个地方特别适合搞水。 但放衣服有点不便,主要是人来人往,在沙石里踩来踩去,容易踩脏换洗的衣服。 我们一般去更远方的地方,这地方水深,且有木排。 这些木排是森林站放置的。 客家山区盛产木材,由于不通公路,外运都走水路,森林站收购来的木材,就在河岸上扎成一块块木排,择机外运。 这些木排就成了我们玩水的天堂。 一是地方干净,可以放衣服。 二是水深,可以扎猛子。 所谓的扎猛子,就是爬到二米的高处,一头扎在水,入水片刻,水花飞溅,还有扑通扑通的水声,特别好听,很过瘾,很好玩。 水浅的地方可不行,人扎下去,头会扎在泥沙中,非死即残。 这地方不一样,有五、六米深,人扎在半水腰中,就下不去了,会自动向上浮。 当然,前提条件是你会游泳。 我们从小就生活在河边上,个个都是游泳好手。 我们搞水一般是傍晚时分。 大街上的男人几乎是全部出动,河里挤有几百人,热闹得很。 竹排上面有一座桥,桥下面有一个桥墩。 这地方是扎猛子绝佳的地方。 大家都是排队一个个往上爬,然后站在桥墩上,往下跳。 由于跳的人多,有一年还是出事了。 前面这个人刚跳下去,后面这个人迫不及待地往下跳,后面也跟着,结果几个人碰在一起,头破血流,有一个人碰得昏过了过去,差点淹死。 后来,我们就基本不去了,改由憋气过河。 我们的这条河宽约一百米,木排靠在河岸上,离对面有八十米。 我们的目标就是从水下游过去。 一个人游没有什么意思,我们采取的是比赛的方式,两人一组,谁先到岸,谁先赢。 没有奖励,就是好玩,胜者嘻嘻一笑,输者也是嘻嘻地笑,笑过之后又重新开始。 有一次,我跟小件比赛。 我在跳水时,脚被伸出河水的竹子拌了一下,一股刺痛立即弥漫全身,我准备浮出水面,忽然看到跑在前面的小件,顿时产生了一股不服输的豪气,强忍着刺痛,奋力朝前游。 真是神了! 平时根本不可能,但在痛的刺激下,竟然产生了爆发力,眨眼间,就超过了小件,我到达岸边时,小件还在河中央潜水。 我赢了,当然脚是又红又肿。 但不娇贵。 我们对这些小伤小痛习以为常,不会放在心上。 小时候,我用柴刀砍柴,不小心把食指砍了一刀,鲜血如注,我痛得哇哇大哭,但只是大哭而已,没有谁来帮忙,一切靠自己。 我们从小就知道治疗这个伤口的方法,就是从墙上找来一个蜘蛛包。 注意是蜘蛛包,不是蜘蛛网。 有的蜘蛛会织成一个像棉花包一样的网,很厚,摘下来,包在手上就行。 这样的蜘蛛包,家家墙上都有,很方便,野外更多,我们遇到的小刀伤,都是用这种方法。 这个蜘蛛包很有效,既消炎又镇痛,过几天,我的伤口就结疤了,再过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我们不去医院,也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要去医院。 自己的事自己解决,我们从小就非常独立。 我们去河里去搞水,父母是不管的。 我的水性很好,街上大部分人水性都很好,不存在淹死一说。 但每年还是会死人。 淹死的都半生不熟的人,就是会游一点,但不是全部。 有一年街上一个人的岳父,从乡下划了一块木排出来。 他不太会游泳,但还是壮着胆子,一个人在水面上独自划了一块木排。 其实,只要小心一点还是没事,主要是晩上,水面模糊不清,前面有一个桥墩,他没注意,结果木排撞了上去,他站立不稳,人掉在水里。 这里是深水区,他挣扎了许久,最终体力不支,淹死在河中。 这样的事不常有,但不是绝对。 夏季来临,山区会经常发生山洪爆发。 平时不到一尺深的小溪,一旦山洪爆发,河水瞬间就会涨到四、五米,宽约几十米,并且水中夹杂大量树木泥沙,来势异常凶猛,如果你仍然站在岸边观望,就有可能被洪水冲走。 即使不被洪水冲走,也会被树木击倒,所以山洪来了,我们一般是躲得远远的。 当然,山洪不常有。 大部分时间,河水还是非常平静。 当年的河水非常的清澈,可以直接饮用。 我们家的用水也是从河里挑上来,我们渴了,直接用碗舀水喝,从不生病闹肚子。 河里有许多小鱼小虾,味道十分甜美,用山辣椒炒之,格外地香。 所以,天气炎热的时候,我们就会来到河滩上。 这地方有许多石块。 石块下面会有小鱼躲在里面。 我们就用石头去砸。 "砰"的一声响,翻开石头,一条筷子粗细的鱼就露了出来。 大石头有大鱼,但砸不动,或者说,砸下去了,石头纹丝不动,里面的大鱼受不到伤害,就不会跑出来。 当然,可以去摸,但我们不敢。 有一次,我去伸手去摸,结果摸到一条光滑的尾巴,扯出来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原来是一条水蛇。 河里有蛇,尤其以水蛇为多。 一次,我在河里游泳,游着,游着,身边竟然冒出了一个小脑袋,是蛇的脑袋。 吓得我手脚并用,把水打得劈里啪啪,水花四溅,然后,拼命朝岸边游去。 上岸之后,人顿时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因此,对这些大石头,我们是心存畏惧,不敢轻易去砸,生怕里面窜出一条蛇来。 其实去砸小石块,还是有许多收获的,除了小鱼小虾,还能砸出螃蟹,运气好的话,还有小小的甲鱼。 这些甲鱼都是野生,个头虽小,但清炖红烧,味道是格外的鲜美。 可惜不常有。 它们一般藏在岸边乱石丛中,里面有许多不明生物,尤其以蛇为多,我们不敢轻易入手。 当然,有小鱼小虾也是不错的。 阿美一般会炸至金黄,香味飘来,鄙人的口水总会汹涌而出。 这种香味至今停留在脑海里,经久不散。 很是想念啊! 第五十一章:炸鱼 如果哪一天,远处忽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赶紧跑吧! 有人在炸鱼! 如果是二声,就不好了。 出大事了。 应该是哪个地方发生了爆炸,有人死伤。 但一般不是这样。 一般会响一声。 听到响声之后,大家会箭一般跑出家门,向河里奔去。 这时,水面上会翻出一片白花花的鱼。 如果你去捡,会不会遭人骂? 不会。 客家人炸鱼,不论是你炸的,或者别人炸的,只要鱼在水面上,你就可以去捞,捞到了归自己。 不算偷,也不算抢。 这是传统习俗,人人遵守。 当然,最终的结果还是炸鱼者得到了大头。 因为他们准备充分,还带了鱼网,可以捞很多。 而我们就不行了。 都是空手而来,捞了一条,难捞二条,往往只能捞一条,有可能一条也没有。 因为飘在河面上的鱼,会被炸鱼者极短时间捞完,剩下的就是沉在河底上的鱼。 沉在这里的鱼,一般的人得不到,需要水性好的人才行。 生活在河边的客家人,水性都很好。 我也不例外。 我家屋后就是一条河,到了夏天几乎天天泡在水里,水性自然好。 听到响声,我迅速跑到了河边。 两岸早已站满了人群,不少人在捞鱼,河面上早已干干净净。 但不要紧,水下面还有。 我一头扎进了水里。 开始进水的时候,是紧闭着双眼,到了水下面才会睁开眼睛。 家乡的水是极其的纯洁,可以直接饮用,大人小孩口渴了,就跑到河里,用手捧水喝。 虽然大家都喜欢把屎尿、洗菜洗衣服的水倒在河里,但没事。 大家一样喝,没有谁因此而得病。 所以到了水下,打开双眼,没有任何不适,并且把水下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最多的自然是鱼了。 大的小的,横七竖八,躺在沙泥上面,一动不动。 大部分是这样,但也有一部分不是这样。 我就看到前面有一条五斤重的大鱼,肚皮朝上,似乎已经死去。 当我抓起来,准备往上浮时,出现了意外情况。 这条鱼竟然挣脱了我的手,向前面游去,然后在五米远的地方一动不动。 原来它没有死呀。 它应该是震昏过去了,是我把它弄醒了。 我自然不甘心,立即朝它游去。 但不行了。 此刻的我憋气过长,出现了头痛欲裂的症状,这是危险的信号。 我迅速往上游,窜出水面片刻,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痛疼马上消失,然后是一身的轻快。 在水面上呆了几秒钟吧,我又一头扎进水下面。 奇怪的是,这条鱼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没有去寻找了,而是捡起了身边的几条小鱼,就钻岀了水面。 我不是不想捡,而是水下人太多,也是片刻之间,鱼就被捡得干干净净。 这次炸鱼,我就捡了三条两个手指头长的小鱼。 虽然小,但用辣椒炒一下,也是格外地香甜。 现在超市的鱼跟家乡河中的鱼,肉质根本没办法比。 家乡的鱼炸也好,炒也好,不用放任何调料,只放一点盐,出锅的鱼会散发一股浓浓的香甜味,会自觉不自觉地流一把口水出来。 当然也有意外的事出现。 当年,我就碰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 就是去摇钱州半路上的一个回水处,竟然天天有死鱼。 这个小秘密是我无意中发现的。 一天,我在这个沙滩上玩,由于天热,我就去河里洗澡,钻进水里,忽然看到前面一个沙沟沟里面有十几条死鱼。 这是非常奇怪的,因为前面并没有炸鱼。 我没多想,就把鱼捞了上来。 第二天,我去看了一下,竟然还有。 连续几天都是如此。 我顿时警觉起来。 我猜测应该是什么动物放在这里的。 是什么动物呢? 我有点把握不准,但我知道不远处就是深水潭。 大家都说深水潭里藏有水浸鬼。 并且对面有许多巨石。 巨石下面有许多蛇,长的有二米,我亲眼见了,所以心里非常的害怕。 我一直怀疑是不是某种动物,用鱼来引我下水,然后吃掉我? 我认为是,肯定是。 有了这个想法,鱼再多,我也不敢去了。 还是小命要紧! 其实,有一个地方的鱼是非常多的。 它就是桃坑大桥下面。 这里的鱼真的多,而且还很大。 我们夏天的时候,就喜欢站在桥上,看下面的鱼。 清澈的河水里,有一条条鱼在水中悠闲地游来游去,十分的安逸,大的有二米多长。 这是很大的鱼了。 桃坑河里的鱼最大的只有一尺来长,而这里的鱼却非常的大。 望着这多鱼,真是口水直流,恨不得一头栽下去,把这些鱼抓上来。 但不行啊,会死人的。 我家对面邓姓人家,弟弟是黄铺军校学员。 失败之后,没去香港,没去台湾,而是回到了家乡。 结果天天被批斗,他受不了,就是在这桥上一跃而下,自我了断。 后来平反,他无妻无子,他哥哥全家因此而转为商品粮,算是一种安慰吧。 当然,我估计有人会问,既然有如此多的鱼,为什么不炸呢? 这个不行。 因为桃坑大桥是维系北西客家的唯一通道,是非常重要的一条交通要道,是严禁炸鱼的。 当时有一种说法,在这个地方炸鱼,是要坐牢的,所以大家都不敢。 其它地方的鱼死的死,伤的伤,只有这地方的鱼安然无恙。 自由自在地生活着,个个白白胖胖,膘肥体壮,看得我们肺都要气炸了。 当然,后来它们的好日子还是到头了。 因为有人下手了。 我记得是冬天的某一天,当时天上正飘着朵朵雪花。 突然一声巨响从河中传来。 声音非常的响,把大家都吓了一跳,但我们立即明白,有人在桥下炸鱼。 我们立即飞奔而去,但冬天的鱼,不像夏天的鱼,不论是死,是活,都不会浮出来。 毕竟是鱼呀,美味的鱼! 我们一年到头难得吃一顿肉,鱼绝对是珍品。 当时河里上都是雪,还刮着刺骨的寒风。 这要紧吗? 不要紧的。 只要能吃上鱼,冻个半死也是值得的。 即使死,也值得一试。 我二话不说,脱光衣服,一头栽进水里。 水下的鱼真多,基本上是白花花的一片。 可以我只有两只手,一次只能抓一条,抓完之后,浮出水面,把鱼扔在岸边,又去抓了。 如此反复,抓了三条大鱼。 还想抓,但不行,大冷了,冻得我差点昏厥过去。 这可不行哦! 毕竟有鱼吃了,再把命搭上就不值了。 于是,我高高兴兴把三条鱼带回了家。 至于抓起来,坐牢什么的,也没有发生。 街上姓龙的,把炸弹扔在水里就跑了,躲了起来。 他想有人会抓他。 结果没有谁找他的麻烦。 估计是天寒地冻,大家不愿意跑,就听之任之了。 当然,最关键的是,桥没有倒塌。 如果桥倒人亡,坐牢是肯定的。 其实,炸鱼是有极大风险的。 当时,大家炸鱼用的当地生产的一种火药。 这种火药燃烧速度极快,快到你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炸了。 我们过年玩鞭炮,就不敢玩这种鞭炮,引信再长也不敢。 因为往往是刚点燃就炸。 炸得人心发毛。 街上的春牛就是用这种火药去炸鱼,结果把右手炸没了。 当时,人还很清醒,一直说要喝水。 大家给他喝了,人很快就挂了。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大出血的人是不能喝水的,否则血会越流越多,直到流完。 当年大家都不知道。 但我想,知道也没有用。 客家医学条件和技术有限,像这样的危急病人,只能送县城医院。 县城与客家山区不通公路,也没有救护车,去县城的话,只能走水路,需要一天一夜。 再厉害的人估计也会呜呼哀哉。 第六十二章:说说客家山区的蛇 一天,一个小伙伴非常神秘地告诉了我一个惊人的消息:街上的林奶奶会抓蛇! 他十分肯定地说,这是我亲眼目睹的。 他继续说道,一天,我看到林奶奶抓到两条十多米长的大蛇,在街头拖行,注意是拖,而不是打。 她把两条蛇放在左右肩上,肆无忌惮地拖着,蛇活着,还吐着蛇信子,在她肩膀扭曲着,但林奶奶不惧怕,依然勇敢抓起蛇,拖着它前行,蛇只好无可奈何跟着。 他说得神乎其神,我们听得目瞪口呆。 觉得太神奇,太不可思议了。 觉得林奶奶真的很勇敢,很伟大,很了不起! 现在想来似乎不可能,但当年我却相信是真的。 我之所以相信,是缘于对蛇的恐惧。 我们客家人都非常惧怕蛇。 然而,客家山区最多的就是蛇。 打交道最多的也是蛇。 山区的蛇有许多种类,最让人讨厌的就是青子蛇。 它的学名叫竹叶青,但我们就叫它青子蛇。 客家妇女对骂时,最恶毒的一句话就是,被青子蛇咬的。 此言一出,战火会立刻升级。 在客家人眼里,这家伙十分的狡猾,十分歹毒,十分让人恨。 它可以躺在树枝上待上一整天,一动也不动。 一旦你碰到了,它立即反咬你一口。 由于此蛇的肤色是青色的,可以十分巧妙地与树叶融为一体,让人分辩不清,防不胜防。 客家人年年有人被蛇咬,被咬的大部分是这类蛇。 青子蛇有剧毒,咬一口,开始不觉得,跟医院打针差不多,只是扎一下,痛感就消失了,但很快就会发现腿部不对,迅速红肿起来,并且不断向上发展,短短一二个小时,腿会扩大一倍,累及全身,如不及时救治,会危及生命。 所以客家人非常讨厌这种蛇,认为是不吉利的象征。 一般认为,祖上缺德,才会被此蛇咬。 还有一种蛇也很让人畏惧。 它就是三步倒。 后来才知道此蛇就是五步蛇。 此蛇在客家人口中被传得神乎其神。 据说,一旦被此蛇咬,只要走三步,必死无疑。 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但死于此蛇之口的人还是有。 主要原因是被蛇咬的人一般在山上,步行去医院需要走七、八个小时山路,有的人走在半路上,蛇毒发作,就死在路上。 客家山区最厉害的蛇当属"滚草王"。 此蛇十分恐怖,据说,它只要在草上滚上一圈,滚过的草立即枯萎干死,可见毒性之强。 此蛇只是传说,并没有亲眼所见,但在客家人群中传得神乎其神,让人听了寒毛直竖,头皮发麻。 我查了一下资料,华南丛林中最毒的蛇是眼镜王蛇。 此蛇大的有十几米长,非常的凶猛,会主动攻击人类。 在我生活的山区里面,没有见过此蛇,相反在株洲饮食学校到是见到过。 当时,我路过一处水塘,忽然看见水面上竖起来一条木棍,我十分奇怪,定神一瞧,晕!原来是一条蛇。 此蛇只有一米来长,竖起半个身子,扁平着脑袋,上面有两个眼镜似的花纹,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我一看就知道是眼镜蛇,并且极有可能是眼镜王蛇,因为这家伙一直呈攻击姿态。 敢于渺视人类的蛇只有眼镜王蛇。 客家山区有没有呢? 应该有,尤其是远古时代,十几米长的眼镜王蛇应该有。 只是我生活在人口稠密的地方,眼镜蛇无法生存,只能溜进深山密林中生存。 但其它蛇类,在我们这里还是大行其道。 我家的对面有一个景山的地方。 这地方都是陡峭的石壁,里面有许多裂缝,缝中藏有大量的蛇。 这是无意中发现的。 有一次我在景山顶上玩,看到下面有一条很深的山沟,十分地好奇,爬了下去,刚到半山腰,我忽然看到了惊奇的一幕: 石缝里面竟然是密密麻麻的蛇。 我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往上爬,累得我气喘吁吁,到达山顶,顿时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从此,我十分注意这个景山。 结果,我发现到了夏天,尤其酷暑难耐的时候,它们就结伴下山,来到河边渴水。 晚上是它们喝水的高峰期。 一天晩上,我们打了一个火把在河边行走,走着,走着,总感到后面有哗哗的流水声。 不对呀,我们走的是逆流,怎么会有逆流水声呢? 我们无意张望回头,天啊,水面有十几条蛇,一直跟着我们游动。 它们是不是要咬我们呢? 后来,我才知,它们不是。 它们跟其它虫子一样,十分恋光,晚上一旦有光,都会随光而去,紧追不舍。 自然,我们吓了一跳,扔下火把,大叫着跑了。 其实,我们在野外容易遇到蛇,家里同样如此。 我的同学曾说了吓人的一幕。 他说,他家里一天在吃晚饭,当时有五六个人围着一个四方桌吃饭。 他突然看到母亲眼睛顿时直了,脸色惨白,小声地说:"我脚下有冰凉的东西。" 他立马明白,桌下面有蛇,因为只有蛇才是冰冷。 蛇是冷血动物,不论夏天还是冬天,始终冰凉一片。 他借着灯光,往桌下瞥了一眼,桌下果然有三条蛇,只有一米来长,但都是三角形脑袋。 这类蛇是剧毒蛇。 其中一条正爬在母亲脚跟上,不断吐着蛇信子,在闻母亲的脚。 这时,只要母亲动一下,蛇就会攻击。 但他的母亲非常有经验。 长期生活在山区的客家人都有这个经验,就是遇到蛇从身上爬过,要一动不动。 只要你不动,蛇就不会咬你。 因此,他母亲始终稳如泰山,目视前方,但眼神在不停闪烁,全家都收到了这个警告信号,一个个悄悄起身,远离饭桌。 不久,蛇离开了母亲的脚背。 离开一瞬间,母亲像一根弹簧,跳着奔离饭桌,自然,全家人也是手起棍落,把蛇全部打死在桌下。 我家也曾来了一条蛇。 也是在晚上,母亲正在灶前炒菜,忽然,上面的砖墙上竟然有一条小蛇在爬动。 它不断地往上窜。 母亲见了,吓得大叫一声,慌忙扔掉锅铲,尖叫着跑了出去。 我们闻之,果断出手,蛇自然一命呜呼。 我也曾遭遇到了不少蛇,其中一次最为惊魂。 一次,我在山上砍柴,不小心滑入一个草窝。 当时草窝里有大小蛇十几条,正在晒太阳,我的到来,不仅吓了我一跳,而且也吓了它们一跳。 尤其是我的大喊大叫,吓得它们个个抱头鼠窜,逃之夭夭。 其实,蛇也是怕人类的。 只要你不踩它,它绝对不会咬你,相反会远离你。 它们很清楚,在与人相争中,它们绝对是弱者。 就像这次,我只是滑入蛇窝中,并没有伤它半分,所以它们就选择了逃命。 自然,也把我吓得半死。 以后,我进山,尤其是进入茂密的丛林中,总会用一根棍子,死劲敲打地面,告诉蛇哥哥,我来了,小心躲开。 我的经验是,只要你不伤害蛇,蛇绝对不会咬你。 这条经验现在应该有用。 第六十三章:飘着柴火烟香的腊肉 前不久,一个客家博主向观众展示了客家人传统的腊味:腊猪脚、猪肝、腊鱼之类。 目睹一块块金黄色腊肉,立即勾起了鄙人对家乡腊肉的回忆。 说实话,现在的腊制品多的是,商场超市挂有许多,任挑任选。 但论味道,只有家乡的腊制品最正宗。 茶陵客家人作为外乡人,无田无山,只能生活深山密林中,生活条件自然艰苦,尤其是吃的方面很缺。 以前客家人一年到头,很难吃上一顿肉,于是,大家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养猪。 当年,家家户户养猪。 但养猪也是非常讲究的。 猪其实跟其它动物一样,有公猪和母猪。 如果任其生长,一定会有公和母。 这些猪肉煮熟之后,客家人发现非常难吃,有一股股浓浓的骚味,十分难闻,味道也不好。 也不知是谁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就是"太监猪"好吃。 所谓的"大监猪",就是从小就把猪的生殖系统割掉,这样的猪,长大之后,肉质就十分鲜美。 所以客家人从外面捉回小猪仔,会叫来兽医,或者不是兽医,我们叫阉猪仔的。 每个山寨都有这样的人。 他们专门负责阉仔猪。 他们的到来,是我们小孩子最兴奋的时候,因为很惊讶,很刺激,所以很兴奋。 首先他们的刀就让人惊讶。 刀是异常的雪白和锋利。 它轻轻地在猪仔身上划上一刀,猪尖叫起来,接着有血流出来,兽医们就从它肚子里掏出了一堆圆圆的东西,我们知道是它们的生殖器。 很快神奇的一带出现了。 被割了一刀的猪竟然站了起来,跑到一边玩去了,而兽医们也松了手,让它跑,也不包扎一下。 过了几天猪的伤疤就不见了,猪每天蹦蹦跳跳,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这叫我们很不理解。 我想如果我肚子挨了一刀,我估计当即就呜乎了,想不到,猪是如此的厉害。 当然,不能把所有的猪都阉掉。 有的人家专门养公猪,长大之后就成了种猪,就是专门播种的猪。 有的人家专门养母猪,专门生猪仔。 客家母猪一年会发一次情。 发情的时候很恐怖,会咬人,如果不放它出来,它会把猪栏咬得稀巴烂。 这时候,就会把种猪叫来,一阵云雨之后,母猪就会安静。 过了几个月,母猪会产下几头或者十几头猪仔。 主人精心喂养一个月后,很多人就会来他家里挑选猪仔。 价格也不贵,我印象中似乎只要几块钱。 猪到了家里,会立即成为全家关注的目标。 因为一家人全年有没有肉吃,就靠这头猪了。 大人们每天要出工,喂猪的任务就交给小孩子。 大家一放学,就会背起竹篓,去山里摘猪菜。 当年养猪没有瘦肉精,没有猪饲料。 猪吃的都是山里的野菜,当然,秋季的时候,会有红薯和红薯藤,对猪来说,这是高级食物了。 但不常有。 它们大部分是素食,所以有的人家养的猪很瘦,大部分需要养上一年,才能长大成猪。 客家人最喜欢的是肥猪,就是厚厚的一层猪油的那种。 这可是好东西。 这层油可炸成猪油,剩下的就是猪油渣。 非常香呀! 在炸的时候,一股股浓浓的猪肉香味就会钻进你的鼻孔,让你的口水直流。 自然会忍不住抓一把猪油渣,扔进嘴里。 我一直以为世上最香的就是猪油渣了,因为油渣首先是脆,咬碎之后,一股油香味就会流露出来,满腔生津,浑身舒爽,顿时感到人生之快事不过如此。 我家以前每年也是养一头猪。 我家的猪不吃猪草,吃的是米糠和米浆。 当年,不论是生产队分的,还是去粮站购的,都是稻谷。 需要自己去碾米厂碾米。 碾过之后,就有米糠和米。 大米我们吃,米糠猪吃。 但我们不能让猪生吃。 其实,猪是可以生吃的,但我们不允许,如果它偷吃,我们会打得它成猪叫。 杀猪那种惨叫! 我们的猪食都是熟的。 客家人煮饭有点怪怪的,就是先把米倒在铁锅里用水煮,煮成五分熟时,捞起来,再用饭甑蒸。 留在铁锅里的米汤就是猪吃的饭,当然会加米糠一起煮。 阿美往往会煮一大盆,可以供猪吃几天。 猪每天只吃一顿,都是早上,所以它必须大吃特吃,否则就要饿肚子。 不过,猪也能吃,我印象中,无论喂多少,它都是一次性吃完,即使吃不动了,依然死命地吃。 反正不吃是死,拼命吃也是死,吃死就拉倒! 由于猪每天吃的都是稀的,到了中午它就饿了,哇哇地叫。 我们都视而不见,尤其我更是如此。 我家每次碾米都要我去,我才不愿意呢? 每次挑一百斤重的稻谷,累得我气喘吁吁,腰子都要快断了。 我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碾米。 所以,猪吃得越少越好,我就可以多快活几天。 当然,不管我愿意不愿意,猪还是在顽强的生长。 年二十五、六,是杀年猪的时候。 也是我眼里放光的时刻。 这时,我那里也不去,就盯着屠夫手上的那把刀。 看着他把猪杀死,分割猪肉,然后把猪肉丢进热气腾腾的铁锅里。 一股香味飘了出来。 我的心顿时沸腾起来。 太好了,一年一度的猪肉盛宴终于来临了。 我的口水立即流了出来。 但必须咽下去,因为此刻我没资格上桌。 上桌的是大人,还有帮工的屠夫。 他们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我就远远地站在一边,牢牢地盯着桌上的肉,计算着我的份额。 当然,有我的份,案桌上还有很多没有煮的肉。 此时,最不缺的就是肉。 最终,我从容地吃上了肉,大吃特吃,有点像猪样,吃不动了,还想吃。 一头猪,我是吃不完的,我们全家也吃不完。 当年,没有冰箱,猪肉过几天就会臭。 这时,腊猪肉就上场了。 客家人做腊猪肉有两种方法。 一种方法是晒。 就是用盐腌制后,放在阳光下暴晒。 这样的猪肉,不脏,有看像,也好吃,因为是土猪肉,肉质好,本身就带有一种香味,所以晒的腊肉吃起来还是不错。 另一种方法就是柴火烟熏。 这样的腊猪肉,除了柴火味,还有一股浓浓的肉香味。 我们家采用的是柴火熏。 把猪肉挂在灶台上面,下面烧火煮饭,一二个月后,就成了一块块黑乎乎的腊肉。 这种看起来黑,但切开后,里面的肉晶莹剔透,散发出来一股浓郁的香味,这样的肉可以生吃,但一般蒸熟吃。 当时我们上学需要带午饭,我们带的几乎全部是蒸腊肉,很好吃,很下饭。 当然,最好吃的还是客家腊猪肝。 切开之后,里面是红色的猪肝,有一股清香味,用干辣椒炒熟,非常的甜,连带汤汁也很甜,连吃几片,会满嘴清香,让人难忘。 至今回忆起来,这股香味似乎正徐徐向我飘来。 真是满满的回味啊! 第六十四章:伐木记 一天,坑口街一个姓罗的人找到我说,你跟我去伐木吧。 阿美也跟着说,你去吧! 姓罗的话可以不听,但阿美的话却不能不听。 在我眼里,阿美是女皇,是神仙娘娘,是至高无上的玉皇大帝。 她要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她要我去美国,我就得乖乖去,不去绝对不行哦。 她会骂人,会打人哦。 而我不是孙悟空,没有大闹天宫的本领,所以,我不得违心地说,好,我去吧。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去。 在客家人心里,有两件事最苦最累: 一是打铁。 二是伐木。 客家人常说,前世造了孽,今世学打铁。 伐木跟打铁差不多。 伐木主要是累,需要在山上爬上爬下,把自己累得像一条狗。 而我很讨厌累。 我只想在家舒舒服服躺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神仙日子。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阿美下了命令,我自然不敢违抗。 这个姓罗之所以叫我去,是因为他家需要建房子。 客家人建的都是泥巴房,用泥巴围成墙,在墙上架木材,一般是两层,极少有三层。 建房是客家人人生中一件大事。 客家人一生中有两件大事: 一件是结婚。 一件是建房。 客家人居住在山区,人烟稀少,很多事情需要亲力亲为,比如伐木。 建房需要木材,虽然山上满山遍野,但不会从天而降,需要你自己亲自去砍。 以前出门就是高大的杉树,几十年过去了,这些杉树没有了,几十公里的山上才有。 当年已经分田到户,山也分了,所有的山都归了个人。 去别人砍树,需要人家同意。 当然,姓罗的联系好了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在南坑村,姓吴。 这个南坑村是桃坑乡山区的山区,山里有很多原始杉树。 当年我只有十五岁,干不了重活,所以罗邻居又叫了几个大人,应该是给工钱的。 我没有,我只管饭。 从坑口街去南坑村,有十多里山路。 虽然是山路,但路很平整,并不难走,到了南坑村姓吴的人家时,已经是中午,大家草草吃了几碗饭,就进山了。 我们来到一个山沟里,两边都是遮天蔽日的树木。 我们砍的主要是杉树,并且是二十公分左右的树,这样的树不大不小,适合做梁。 大家商量后,从左边这座山开始,从山顶往下开始砍。 路非常不好走,或者说没有路,都是高低不平带刺的荆棘,并且异常地徒峭。 大家没有任何犹豫,勇敢地往上爬。 说实话,爬到山顶时,我已累得气喘吁吁,动弹不得。 我虽然生活在山区,但很少干活,挑水是最重的活,但我也不愿意干,能拖则拖,能躲就躲,反正不干。 伐木是第一次。 显然,大人们也累了,坐在山顶上吸烟,喝水,聊天。 罗邻居却急了。 他一直催足大家起身干活。 我觉得吃人家的饭还是不能偷懒,于是我是第一个起了身。 我站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又往朝山腰爬去。 山顶上虽然有不少杉树,但比较小,不适合建房,合格的树在山中央。 大人们负责砍树,我负责砍倒下的树枝,就是把树削平,还要把树皮剥了,叠加成一堆。 这个杉树皮有很大的作用。 以前没有瓦,这个树皮就是瓦,四五张树皮绑扎在房梁上,一样可以抗风雨,只是使用年限有限,过了十几年,树皮腐朽透顶,需要更换。 剥下来的树皮水分很大,需要在山上晒干,砍下的树也不能马上搬走,因为有水分,非常的重,也需要晒干。 大人们之所以安排我砍树枝,是因为砍树有一定危险。 街上一户人家去山上砍竹子。 儿子站在山腰上,把砍下的竹子往下溜,却不料竹子击中站在山脚下的父亲,父亲当场身亡。 这样事屡见不鲜。 砍树也是如此。 没有经验的人砍树,判断不了树的倒向,很容易被倒下的树砸死,或者砸伤。 所以去山上砍树的人都是经验非常丰富的人,我们叫他们是砍树工。 树快倒了,他们会大喊道,树倒了呀!树倒了呀!! 声音很悠长,整个山谷上都响起了回声:树倒了,树倒了! 响成了一片。 这个声音就是提醒大家,注意树要倒了,同时也提醒山神和各种动物,小心避开。 大人们进山伐木,会举行一个小小的仪式,敬香烧纸钱。 在客家人认知里,山神是大山的统治者,所有的树木都归它所有,所以,在人家家里拿东西,磕头乞求是必须的。 我年纪小,没有资格碰山神的东西。 我只能当下手,干一些辅助性工作,比如剥树皮。 剥树皮看起来简单,其实也是需要一定技术的。 首先需要在树的两端一米长的地方,砍穿树皮,然后划一条线,沿线的两边去剥,这样,一张完整的树皮就下来了。 如果不是这样,树皮不完整,或者有孔洞,这样的树皮不能当瓦,基本是废品。 开始,我也不知如何弄,大人们教一遍就会了。 正当我专心致致剥树皮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树梢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尽管声音很轻微,但我感觉到了。 树枝有东西。 很快露出了一个小脑袋,一对小眼睛,在注视着我。 我吓了一跳,天啊,竟然是蛇。 这条蛇有一对十分完整的三角形,我知道,三角形越完整的蛇,毒性越强。 它应该是斗方蛇。 我们都叫斗方蛇,是山区最毒的蛇,学名有可能叫蝰蛇,反正很毒,咬一口即可致命。 但我不怕。 蛇见多了,我家就来了几次,阿美虽然是女皇,但见了蛇,一样哇哇叫,但我一点不慌。 我都是手起刀落,蛇一命呜呼。 这条蛇也是如此。 我手上的柴刀迅速飞了过去,准确地命中了蛇的脑袋,翻滚了几下,它就一动不动了。 我大叫,大家快来,这里有蛇! 开始大家不相信,于是我又大叫,这里有蛇! 他们奔了过来,果然有一条一米长的蛇。 应该是比较大的蛇了。 山里的蛇大部分只有一二尺长,像这么粗的蛇至少生长了五六年。 可惜它的命断送在我的手里。 我不觉得惊讶。 大家也不觉得惊讶。 大家都觉得蛇是人的天敌,应该打死。 面对这条肥嘟嘟的蛇,我问了一句,可以吃吗? 大家立即摇头,不能吃,这蛇有毒,不能吃。 其实,蛇是可以吃的,不论有毒没毒,都可以吃。 长沙有一道菜叫"口味蛇",就是用蛇做菜。 我吃过,不是很好吃,也不是很难吃,如果没菜下饭,可以吃这个。 但客家人不吃。 客家人认为蛇有毒,是不能吃的,所以大家看一眼之后,又离开了。 但蛇的影子一直留存在大家脑海里,主要是肥嘟嘟的肉让大家念念不忘。 晚上我们吃的是萝卜青菜,中午也是。 大家有意见了,说,干活没肉吃,干不动。 罗邻居听到了,赶紧割了三斤肉,上了一道米粉蒸肉。 当年,大家都穷,一年到头很难吃上一顿肉,大部分过年才有机会。 非常幸运的是,不是年节的时候,我也吃上肉。 米粉肉,很香,很甜,很让人怀念过去的时光。 第六十五章:有关吃的记忆 说到吃,有的人会呵呵地笑,尤其是年轻人会开怀大笑。 他们会说,现在这个时代,说吃有意义吗?难道还少吃吗? 的确,如今天天是鸡鸭鱼肉,吃腻了,吃厌了,吃烦了。 大家都渴望吃山中的野菜,实在没有,吃红薯藤也行。 清洗一下,切成段,放上猪肉之类,进行翻炒,很快一盘香喷喷的红薯藤就上桌了。 大家会兴地大叫:"好吃,真的好吃!" 但小时候,我们却从来不吃。 当然,不是说我们有吃的,恰恰相反 ,我们的童年是一个饥饿的童年,充满了对吃的渴望。 但不吃红薯藤。 在我的记忆中,红薯藤是不能吃的,但猪可以吃。 每年秋分时分,生产队会分来大量的红薯,包括红薯藤。 红薯有几箩筐,大部分是红薯藤,堆在大厅里,占了很大一部分面积。 这时,厅里布满了清草的气息,不好闻,也不难闻,但猪闻到了,成了行动的号角。 它们"哼哼"地叫着,欢天喜地奔来,疯狂地啃咬。 这可不行哦! 生吃可不行,必须煮熟才可以。 由谁来煮呢? 阿妈煮。 她会把红薯藤切碎,放在锅里煮,煮熟之后,会舀在桶里,这时,猪才可以吃。 现在享用是违反了原则的。 我们会很愤怒,操起木棍就是一顿乱打,打得它们杀猪般嚎叫,跑开为止。 红薯嘛,它没资格吃。 吃的是人类。 这是很多客家人的主粮。 很多客家人会把红薯切成丝,掺在米饭里,三分之一是大米,三分之二是红薯。 这种红薯饭,当地机关单位的人很喜欢吃。 他们没有,就去当地农家换,当然,不是经常,是偶尔。 如果是经常,或者天天,估计他们会疯掉。 因为客家人会暗中偷笑,这有什么好吃的。 的确,红薯饭不好吃,一点都不好吃。 我就非常不爱吃。 我家不常吃,因为要洗,要切,尤其是切成丝,阿妈不愿做。 她要我做,我才不做呢? 我会气呼呼说,我不会。 这条理由成立,因为我从来没有做过,所以我家没有。 但有红薯。 我家还是会煮一锅红薯,给我们吃。 我吃一二个可以,多了不行,因为不好吃,所以不喜欢。 当然,有一种红薯很好吃,就是烤红薯。 要用红心的红薯。 这种红薯生吃,不好吃,烤熟了才好吃。 我们一般是埋在灶空火屎堆里,半个小时扒出来,一个拳头大小的红薯,瘦了一圈,软绵绵的,揭开烧焦的外皮,一股浓烈的甜香味,迎面扑来,让人欲摆不能。 咬上一口,满嘴都是香。 这个味道感觉真好,浑身上下都是幸福的甜蜜感,可惜时间不会很长,因为吃多了就腻了。 我们会把目光瞄准到街上。 每到逢墟日,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用品,其中有许多水果。 我最向往的是西瓜,我们叫水瓜。 当地客家人不种水瓜,主要原因是山地,不适宜栽种。 水瓜从外地运来,自然珍贵。 小时候虽然不常吃,但还是吃过,印象非常深刻。 记得第一次吃水瓜,打开的瞬间,一股清凉的香甜味,直冲鼻顶,两眼放光,口中立即挤满了口水。 这是人生之中第一次直面如此香甜的水果,自然吃得格外舒心,酣畅淋漓。 可惜次数很少,总是让人念念不忘。 长大之后,可以敞开吃,但味道却没有童年的味道。 水瓜也红,水分也多,但没有童年时特有的清香味。 童年时的水瓜,即使不红,也是非常的甜。 除了水瓜,还有一样东西也是让人格外喜欢。 它就是花生。 花生当地不种,因为缺少沙地。 有一年,生产队意外在船形里发现了一块沙地,种上了花生。 消息传出,我们个个异常的激动,终于有花生吃了。 逢墟时,街上有卖,但我没钱,只能看一看,流一把口水。 后来还是有机会吃上了,是别人给了一把,有五、六料粒,小心翼翼揭开后,三粒红皮包裹的花生仁露了出来,有一股香味飘了出来,爵之满嘴香甜。 很喜欢吃,可惜吃不到。 有一次,父亲给我们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说他帮了一个人的忙,而这户人家是种花生,有可能会送一袋花生。 真是喜讯从天而降啊! 当晚我激动得一夜未眠,天亮时分,我入睡了,梦见我来到一座花生山上,吃不完,根本吃不完,直到自己笑醒,还是吃不完。 我开始进入焦急的等待中。 一个月过去了,二个月过去了,半年也来到了,可惜花生却迟迟没来。 直到父亲去世,也没有等到这袋花生。 梦虽然破灭,但生产队的花生地却是实实在在的。 这地方离街上有五公里远。 自从种上花生后,我会定期来看一下,直到长出了青苗,很多的青苗,我终于按捺不住,拔出了其中的一株,根下面有筷子大小的花生,忍不住吃了一粒。 有许多生浆,有点花生的味道,但不好吃,不香也不甜,没有味道。 有了这次遭遇,后来不去,花生成熟了,开挖了,我也没去。 其实,生花生是不好吃的,炒熟了才香。 除了花生,其它也是不错的。 比如梨子、李子之类。 猪屎坪栽有许多梨树,下广背也有李子。 夏天时分,这些水果成熟了,可以吃了。 当然我们不能吃,因为是别人种的,不能随便吃。 我们是没条件也要创造条件。 这个条件就是偷。 偷树上的梨子,不是我一个人,是成群结队,所以,有果树的人家,白天会安排专人守,晚上就是我们的天堂了。 成功率似乎也不高,因为他们也在盯着,有的人家想出了一个绝招,就是在树根上,浇上一层厚厚的大粪。 臭气熏天,我们自然不敢靠近。 街上邱姓人家屋后有一棵巨大的结娄树。 结娄是我们当地对这种水果的称呼。 这棵树有二十多米高,秋天的时候,树上挂满了结娄,满树飘香,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很多人去摘,但主人家不允许,于是在树根浇上了粪水,仍然阻止不了别人爬树的决心。 我不敢爬,主要是大高了,而结娄又是挂在树枝末端上,稍不小心就掉下来,非死即残,不合算。 但可以在地上捡。 有的人找来长长的树棍,去打结娄,一样可以。 只要有人打,我们就大胆地捡。 谁捡到,归谁,大家都不会说什么,毕竟是偷。 你偷,我偷,大家偷,于是大家都闭上嘴巴,默默地捡。 其实,打的机会也不多,邻近的很快就打完,高的地方打不到,我们每年吃到的结娄只有一点点,有时一点点也没有。 我们没办法,只好站在树下,望着树上的结娄,闻闻香味,流一堆口水,仅此而已。 真正放开吃的,就是过年的时候。 我家会炖上一大锅肉,从早炖到晩,肉变得稀烂,沾上盐和酱油,非常好吃。 这时候,不限量,管够。 我们会从大年三十,吃到年初二。 以后就没有了。 但这种肉香味,会永远留存在记忆深处,成为心中永远的牵挂。 正因为有了这种牵挂,才有了自己前行的动力与精神支柱,意识到只有拼,才能改变过去的曾经。 第六十六章:打猎 咚咚,咚,咚一一 一阵阵紧密的锣鼓声响起,接着有鞭炮在空中炸裂,空荡荡的操场上,顿时烟雾缭绕,烟雾弥漫。 山寨的族长十分威严地扎着红头巾,手执三根香,朝山上拜了拜,大声说道,诸位山神,请你们快快让道,客家山民前来索取食物,自然有你们一份,请恩赐准许! 站在一旁的黄道师把带鸡血燃烧的纸钱,往中一抛,用道棍轻轻一击,纸线四分五裂,大量的烟火飘向了山里。 黄道师立即答道,吉时已到,山神已倒,钱财收到,准许。 站在一旁的几个徒弟也轻声地呵道,准许吧,准许吧! 远处有回声传来:准许!准许! 黄道师笑着对族长说,族长,可以了。 族长点点头,表示认同。 之后,会把一些钱交给黄道长。 茶陵桃坑山寨客家人每年的十一月份就会上山打猎。 打猎之前会举行一个求神仪式。 他们认为山里的猎物是山神管理,拿人家的东西,自然需要人家同意。 如果强抢也可以,但山神会生气。 山神生气,后果很严重。 轻则生病,重则丢命,所以拜神是必须的。 他们不认识山神,也没办法跟山神沟通,黄道师可以。 道师在客家人心中,是人与神沟通的使者,人一命呜呼了,也需要请道师做法事超度,以求进天堂。 进山打猎,需要黄道师点头才行。 只要你给了钱,他都会点头,当然,他会说一句,这个钱不是给我的,是给神仙的。 大家立刻说,你说得对,说得很对。 我说的桃坑客家人会上山打猎,是二十年前,或者更久。 现在不行。 不仅不能打猎,下河捕鱼也不行。 前不久,我看到一个报道,桃坑几个山民去桃坑水库(东湖湖)捕鱼,结果被抓了,因为违反了有关规定,拘留了几天。 以前没有这个规定,可以随意捕,随意打猎。 但桃坑人只选择冬季时节打猎。 原因有二: 一是冬季天寒地冻,动物们无以为食,只好出来觅食。 二是客家人冬天干不了活,因为庄稼收割完毕,所有的农活全部干完,只能猫在家里,与其如此,不如去山上打猎。 于是,客家人到了冬天,就会出山。 山上的猎物可多了。 大草原上所有的动物,这里都有,包括老虎、山狮。 后来这些猛兽没有了,上世纪六十年代,还听到了老虎伤人的消息,后来就听不到了。 但有很多山羊、野兔、山鸡,也有山牛,最多的是野猪。 这家伙很多,藏在野草树林之中,人走过,它不吱声,如果不小心看到,或者踩中了它,它"嗷嗷"几声,把你撞得四脚朝天,然后逃之夭夭。 前几年,还听到有人打到了野猪,六十元一斤。 我很想买几斤,但没买到。 后来我看到一个资料,有一个人介绍野猪的习性,说野猪肉不能吃,有毒,且有寄生虫,吃了会得病。 我十分惊讶,想了老半天也不知依据在哪里? 在客家人眼里,野猪肉是上等的美食。 它几乎没有肥肉,全部是精肉,炖炒都可以,不用放味精,加适量的盐,一股浓浓的肉香味会四处飘散,让人的毛孔都会不自觉地张开,吮舐飘来的香气。 野猪肉是非常好吃的肉,为什么不能吃呢? 我估计这人也是所谓的专家。 现在有的专家专门给社会底层人士支招,说挣不到钱,可以把多余的房间出租,可以去城里买房定居,然后每天开车,回农村种地。 这家伙一定也是这样的专家。 桃坑山上的野猪多,是最容易扑获的动物。 但野猪很凶猛,比家猪凶猛多了。 它会拼命的。 有一年大家上山打猎,把一群野猪赶下山来。 其中一头野猪受了伤,跑在最后面。 正好有一个人站在山脚上,挡住了猪的去路。 当然,野猪很多,他拦不住,但这头受了伤的野猪跑在后面,他以为可以拦,于是勇敢地上前抱住它。 谁料,野猪转身就咬了他一口。 家猪是不咬人的,无论打它骂它,它都不咬人。 但野猪不一样。 它不仅咬人,而且会疯狂地撕咬,尤其它深感绝望的时候,会跟你拼命。 这个人不懂这一点,以为只要抱住了,野猪只会象征地挣扎,嚎叫几声而已。 他没料到,野猪会返回来咬他,并且不走了,对他全身发动了攻击。 结果,这人被咬得鲜血淋漓,大家赶到时,已经是奄奄一息,后来不治而亡。 大家有了血的教训,遇到受伤的野猪,会自动躲避,只要你给它一条生路,它也会放过你。 除了野猪,抓山羊、山牛就比较简单。 它们比较温顺,绝对不会跟你拼命,只会跑,拼命地跑。 山太大,又高又徒,它们满山乱跑的话,也是抓不到的。 这时,就需要我们这些小孩子、老人妇女们上场。 大家站在同一个方向叫喊,有的还拿着木棍拼命地挥舞,受惊吓的山牛羊自然会钻出来,朝一个方向奔跑。 另一个方向的男人们也敲锣打鼓,舞着刀棍,强命它们朝规定的路线跑。 规定的路线有陷阱,山牛羊会掉入其中,当然不是全部,是一二只。 只要有一二只山牛羊掉进去了,大家的目的就达到了。 大家就会欢天喜地,抬回家,剥皮吃肉。 当然,族长拿大份,其他人拿小份,如果你不参与,就没有,所以打猎的时候,人人参与。 最兴奋的是小孩子,很好玩,很兴奋,很刺激,最关键的是,还有肉吃。 桃坑山里的野味真的好吃。 就是一只小小的山鼠,抓来油炸也很香。 桃坑客家人生活很清贫,如果你家养了一头猪,一年之后,可能会吃上一顿肉,平时是没有的。 唯一的指望就是山上。 非常遗憾的是,如今的桃坑,老虎没了,山牛山羊没了,野鸡野鸭不见了踪影。 但野猪还有,并且似乎还不少。 但专家说了,野猪肉有毒,不能吃。 不知诸位仙官,敢不敢吃? 第六十七章:插秧的日子 阿妈家飘出了一股浓烈的糯米香味,我就知道阿妈在做米果。 做米果就意味着,一年一度的插秧开始了。 因为插秧需要请人来帮忙,尤其是田地比较多的人家,至少需要请四、五个人。 插秧需要赶时节,要想马跑得快,就要让马多吃草。 没好吃的,可不行哦。 客家人有二样东西特别的好吃: 一个是薯包。 一个是米果。 薯包产量比较少,吃的人多,自然不够,所以阿妈做的是米果。 这是客家人最上等的小吃。 客家人居住在山区,地方偏僻,以前不通公路,自然没有超市,没有星巴克,没有小零食。 总之,没有什么好吃的。 能拿出手的就这二样了。 所以去帮工的人听说有米果吃,全身立即会像打了鸡血一样,热血沸腾,总感到有使不完的劲。 阿妈希望的就是这股劲。 大家干活有劲,才能又快又好。 当然,插秧之前有一项极其重要的事要做,就是挑牛粪。 这项工作非常具有挑战性,小姑娘根本不敢涉足,城里小姑娘估计会立刻晕死在地上。 因为大臭了,大脏了,会熏死人。 山村的牛每天干完活后,关在一个高度只有二米的牛棚里。 进去了就不准出来。 牛就在里面拉屎撒尿。 一年下来,里面的牛屎会有一尺来深。 一般来说,光是臭还是能忍受。 客家人的茅房也是在粪坑上面搭一块木板子,长年累月,也很臭,所以这点臭还是能忍。 最难忍的是,里面密不透风,有非常多的臭虫、蚊子和跳蚤。 牛身上的跳蚤很大,大的有拇指这么大,里面全是血,揭下来,十几条细细的腿,张牙舞爪,让人十分恶心。 人只要打开牛栏,恶臭扑鼻而来的同时,还有蚊子、臭虫向你飞来,让你防不胜防。 地面上是屎尿横流,空中蚊虫乱舞,加上头顶上还许多不明污物,进去之后,如跌入粪坑,只想快快逃离。 但来的目的,就是牛粪啊。 俗话说,要想庄稼好,全靠粪当家。 当年,客家人没有农药,没有化肥,靠的就是农家肥。 牛粪是上等的农家肥。 但进牛棚,出牛粪必须是山寨最强壮的年轻汉。 只有他身体好,抗臭强,晕倒了,也能活过来。 年过六旬的老汉估计会死里面。 阿妈请的也是年轻的汉子。 当然,给的工钱要比别人多。 有了金钱作支撑,再臭的地方也不怕。 只见他打开牛栏,二话不说就跳了进去,很快就把牛粪扒了出来。 只要出来了,就好办了。 毕竟牛粪只有一小堆,臭气有限,妇女同志可以上。 阿妈桃起一堆牛粪就往田地里奔。 其实,客家人还是很聪明的。 为了增加牛粪产量,他们往往会事先在地面铺上一层厚厚的稻草,牛粪掉在上面,经过牛尿一年的浸泡后,会变得稀烂,如同牛粪,也成了上等的农家肥。 当然毕竟是稻草。 里面还有许多腐烂不了杂草,所以到了田里,牛粪不能直接倒在上面,而是需要人工用手去抓,抛洒出去。 这时候,无所谓脏不脏了,人人都是抓起一把牛粪往田里扔。 田里布满了牛粪,就需要耕田,把地搞平整。 当然,还需要小地方育种。 种子是上年精挑细选的稻谷。 育种的时间是每年的三月,山区还是异常的寒冷,但为了生活,再寒冷的天也要赤脚下田。 种子发芽了,达到了插秧的标准,就需要移到农田里去。 这项工作主要是妇女同志负责,因为工作轻松,干活不累。 客家人的规距是,不累的活,由婆娘去做,男人要做的活是上山砍木,下地种田。 种田就是插秧。 这是男人干的活,但阿妈也干。 客家女人不娇贵,见什么干什么,有时男人上山砍木,照样跟去,呵呀,呵呀,在山上叫个不停。 山里人唱山歌,伐木歌是其中之一。 边劳动,边唱歌,可以消暑解乏。 如果男女一唱一和,一天就不知不觉过去了。 如果跟山寨最漂亮的女人对唱,时间过得更快了。 往往满山遍野都是男人的吼声。 这时候,只有快乐,没有累。 当然,现在似乎没有了。 如今手机里到处是女人的歌声,而且还很甜美,但大家都不爱听,因为没有灵魂,没有女人的味道。 田地上插秧,还是需要女人味道的。 所以阿妈回家做米果,蒸米饭之前,会在田地里呆一会儿,跟前来帮工的男人说几句话,递递秧苗什么的。 阿妈年轻的时候还是很漂亮的,是山寨一枝花,拥有众多追求者。 只是老了,不行了,成了豆腐渣, 同学们都说阿妈是老猪婆。 我很愤怒,但无可奈何,因为这是事实。 把男人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后,阿妈就回家了。 她要回家做米果。 这种米果是由红薯和糯米构成,当然糙米也可以,但糯米好吃一些。 先把红薯蒸熟,然后把糯米打成粉,把红薯掺入其中,加入红糖,在油锅里炸。 炸的油必须是茶油,这样炸出来的米果才香。 制作很简单,工艺也不复杂。 其实最关键的还是原料。 超市也有此类食品卖,说实话,吃过之后,非常失望。 味道不及客家人制造出来的十分之一。 阿妈炸的米果,香味会飘出门外。 如果门外是秧田的话,大家都会兴奋得流口水,都说,哎呀,哎呀呀,好吃呀,真的好吃! 大家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扔一个米果进嘴,轻嚼几下,回味片刻,然后再缓缓地咽下去,最后长舒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人生中的一件大事。 大家吃饭,鸡鸭鱼肉少不了。 但还是会多一样,就是盐辣椒。 说起盐辣椒,很多客家人都会兴奋地跳了起来,说,好吃呀,好吃呀,人间美味呀,要卖一万块钱一斤呀。 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屁! 好吃一个屁! 盐辣椒里面就是二样东西。 一样辣椒。 一样田香丝。 外加许多盐,咸得让人晕过去的盐。 辣椒好不好吃? 不好吃。 田香丝好不好吃? 不好吃。 油炸后的田香丝,在嘴里如同烧焦的稻草,根本没有什么味道。 很普通的东西,不可能做出什么美味出来,但客家人很兴奋,说这是人间美味。 真有点莫名其妙。 反正我不喜欢吃,有时别人夹给我,我也会扔回去。 我觉得它就是垃圾食品。 我还有一个不喜欢做的事,就是插秧。 一整天弯腰在田里,晚上回来腰酸背痛。我估计,累上二三天,我的腰子会断成两截。 所以,我特别不喜欢。 当然,我年纪小,做得少,但做过,特别累。 所以客家人非常珍惜粮食。 吃剩的饭菜,如果不要了,要倒掉,可以倒在垃圾堆里,但绝对不许倒在厕所里。 如果你倒了,就会一个巴掌扇来,打得你天旋地转。 我经常打得哭爹喊娘,所以知道。 他们主张掉在泥巴里的粮食也要捡起来吃掉。 客家人认为: 倒在垃圾堆里,是浪费粮食。 倒在厕所里,是糟蹋粮食。 客家人都说,糟蹋粮食是要遭雷劈的! 第六十八章:客家作家眼中的祠堂 前不久,李氏宗族的人准备兴建李氏祠堂,要求大家踊跃捐款。 似乎其他姓氏也在兴建祠堂。 在我印象中,李氏在桃坑客家人群属于小姓。 有一百户人家的坑口街,李氏成员只有两户,平时很少来往。 当然,见面了,心里还是会产生一阵悸动,觉得是一个家族成员,会踊出莫名的亲切感。 其实,李氏也好,或者其它姓氏也好,历史上的茶陵客家人属于外来姓氏。 对于来源地,说法五花八门,有北方说,南方说,广东梅州说,说法很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客家人不是当地人。 不论是生活习惯,还是讲话语言都与当地人格格不入。 如果有人问我是不是茶陵人,我会毫不犹豫说我是茶陵人。 他又问我会不会讲茶陵话,我只好老老实实讲,我不会。 我真的不会讲茶陵话,但听得懂。 我之所以不会讲茶陵话,是因为我从小生活在茶陵客家山区,喝山泉水,穿客家衣,讲客家话,习惯客家饮食,钟情霉豆腐、酿豆腐和薯包之类,客家的传统小吃。 我讲得一口流利的客家话。 其实,会讲客家话并不见是一件好事。 如果你遇到一个茶陵城里人,你讲客家话,他会惊讶地睁大眼睛,反问道,你是广老牯? 广老牯是茶陵人对客家人特有的称呼,这种称呼是带有某种蔑视的。 其他客家人可能没有这种感觉,但我感觉到了,因为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们的眼神往往会闪烁不定,并且自觉不自觉地微微地向上抬,给人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似乎还有优越感流露出来。 现在随着客家人的崛起,融合,这种感觉正在慢慢地消失,但曾经的历史上是存在的。 历史上茶陵本地人称客家人为“广老牯”,这就是明证。 "牯"在新华字典是公牛的意思,把人称为公牛,自然不是好事,自然是瞧不起。 当然,面对蔑称,客家人也会奋起反抗,毫不客气称本地人为"本地牯"。 历史上"广老牯"与"本地牯",曾发生激烈的对抗。 这种对抗,是异常的激烈,是那种你死我活的生死搏杀。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有充分依据的。 毛曾在《井冈山的斗争》一文中写道:边界各县还有一件特别的事,就是土客籍的界限。土籍的本地人和数百年前从北方移来的客籍人之间存在着很大的界限,历史上的仇怨非常深,有时发生很激烈的斗争。 这个土籍人就是本地人,客籍人就是我们所说的客家人。 因为客家人是外地人,无田无山,为了生存下来,自然会与本地人争田争山,表现最激烈的就是客家人袁文才和王佐。 他们拉起了一支客家队伍专门与当地土豪地主作对,专门打土豪,抢土豪的家产。 其实,所谓的客家人不单指茶陵,还包括炎陵、宁冈、井冈山等地方的客家人,人数有几十万。 在长期演变过程中,也不是所有的客家人都是无田无山,有的客家人慢慢地成了当地大富翁,如茶陵桃坑民团头目罗克绍,家里不仅有钱,而且还有一座兵工厂。 客家人都居住在深山老林中,有一杆枪都是非常牛逼了,况且还有兵工厂。 这是实力超群的象征。 自然,客家人就呈现两极分化的现象。 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以姓氏为单位的家族性团体。 人都是群体性动物,在自然界需要生存下来,就需要抱团取暖,客家人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森林里,就更需要抱团取暖。 而以姓氏为单位刚好满足了这一需求。 既然同姓宗人都聚集在一起,自然需要一个议事办事的场所,在这个背景下,宗氏祠堂就应用而生。 以前的祠堂,我指的是解放以前的祠堂,其实在行使着某些政府的职能。 比如,山寨里哪户人家生了孩子,就必须去祠堂上户口,记入本族户头上。 客家人的规矩是记男不记女。 这与中国传统习俗相符。 在大家传统的认知里,只有男性才能继承家族的血脉,而姓氏是唯一的依据。 在我们现代社会里,也是如此。 男女组成新的家庭,所生的孩子,一般都随父姓,也就是说,这些孩子继承夫家的血脉。 当然,现在稍为有一点变化,就是很多家庭的子女,有的也随母姓。 以前,随母姓的孩子,这个人的父亲必是上门女婿。 上门女婿是居住在女方家的,劳动所得归女方所有,生老病死也由女方负责,也就是说,这个上门女婿其实就是女方家庭的正式成员。 历史上的上门女婿社会地位比较低,如果女方父母通情达理,上门女婿的日子可能会好过一点,但大部分不是这样。 这个人之所以成为上门女婿,也是自己能力和家庭条件有限,没本事,找不到老婆,只好如此。 当然,现在有点不一样,很多男人为了爱情,乐于上门,也允许自己的孩子随母亲姓,但不是社会主流。 以前这种情况是绝无可能的。 客家人传统习俗是,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与夫家再无任何关系,因此,女性是不受重视的。 祠堂作为男性的象征,在家族中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家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去世后,灵牌都要进祠堂,摆放其中。 逢年过节,祠堂都要举行盛大的祭祠活动,杀猪宰牛,拜祖先,唱歌跳舞,吹吹打打,家族人口多,势力大,场面就越加隆重。 这时,女性禁止入场,家族中有劣迹,地位低下的男人也禁止参加。 这仅是祠堂功能之一。 其中最大的作用,就是帮助家族成员,共同低御外面的入侵。 家族成员婚丧嫁娶,建房造屋,如果你是族内一员,大家都会伸出温暖之手,纷纷前来帮忙。 当与外族发生纠纷,族内成员会主动站出来发声。 如果族内产生矛盾,往往会在祠堂内进行调解,一般都能公平公正地处理。 如果你不是族内成员,或者家庭成员无男丁,一般都会赶出山寨,与山中野兽为伍。 人一旦脱离了群体,生活会异常艰难,尤其生活在原始森林的客家人,结局都比较悲惨。 这也是客家人建祠堂的意义所在。 当然,现代的祠堂早已失去了传统的功能,只是作为姓氏家族存在的符号,让后人牢记自己的血脉,不忘振兴家族的历史使命。 祠堂似乎成了旗帜,成了召唤游子的口号,让姓氏始终在家族成员心中激荡。 或许也是叶落归根的一个具体体现吧! 第六十九章:哭嫁 鞭炮响起来了。 锣鼓敲起来了。 小小的晒谷坪挤满了人群。 大家都在欢声笑语,似乎正在期待一场盛大的仪式。 是的,这是客家人范氏家族在嫁女。 晒谷坪正中央放有一辆挂满红色彩带的花桥。 范家小满女将从这里上桥,翻山越岭,前往二百公里外马江滩。 这时,人群忽然骚动起来。 原来是新娘出来了。 在众人和伴娘的簇拥下,她缓缓地朝花桥走去。 在迈进花桥的那刻,她倏地转身,朝屋里奔去。 她边跑边哭:"我的阿嫩啊!"(当地客家人称母亲为阿嫩)。 于是,客家嫁女最精彩的哭嫁开始了。 小满女跑进了堂屋,朝着自己的母亲,扑通一声跪下了,接着一声清脆悦耳的哭声传了出来:"阿嫩呀,我舍不得你呀!" 说完,哭倒在母亲怀里。 母亲呢? 也是满含着泪水,哭了。 但在哭中会带有唱声。 她会唱道:"满崽啊!今天你要走,俺是如何放得心啊!你这样一走,俺的心肝都痛啊!" 每唱一句,后面必有一个长长的"啊"字,十分悠长,为承接下一句,起到提示作用,也为唱出下一句留下思索的时间。 小满女虽然也哭,但只是静静地跪着,耐心地听着母亲的诉说。 这时,母亲开始彻底唱开了。 她会唱道:"崽呀,你到夫家,要孝敬公婆啊!要把他们时时刻刻记在心里啊!" 这是第一层意思,就是要把丈夫的父母当成自己的父母来孝敬。 唱完之后,她又会唱出第二层意思,就是一定要搞好家庭团结,遇事冷静,以家庭为重,过好自己的生活。 很快第三层意思来了。 就是要尊敬自己的丈夫,夫和妇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嫁着一根扁担挑着走。 丈夫要你上山,你就上山,要你跳楼,你就跳楼,要你下火海,你就下火海。 一句话,老公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听老公的话,跟着老公走,跟邻居搞好关系,教育好孩子,早早起来做饭种田,上山砍柴,如果能挣钱最好。 会唱的母亲往往会唱上一个小时。 同时,小满女身边会站着一个十分尴尬的人。 他就是小满女的老公。 他虽然不哭,但绝对不笑,是陪听。 他会非常严肃地像只啄米的鸡,不断地点头,表示岳母说得对,说得非常好。 此时,母亲对女儿唱完后,往往会扭转头来,对着女婿唱几句。 她会唱道:"姐长啊,(客家人是按照自己小孩的称呼来称呼外人,姐长即姐夫)" 她唱完这句称乎后,会停顿片刻,然后再唱出下一句,就是:"俺的妹子做事不周到,你要担当啊!" 这些唱词的主要意思就是,我的女儿来到你家里,如果有不对的地方,希望你多原谅,不要打骂。如果真的有大逆不道,你告诉我,我来教育她。 总而言之,希望你要善待我的女儿。 母亲就是要在母女分别的时刻,用哭的方式,把自己最想要说的话唱出来。 母女哭毕,管家会轻轻往小满女身上一拍,表示仪式结束。 很快另一个最伤心欲绝的人登场了。 他就是小满女的父亲。 女儿朝他缓缓走来了。 女人会痴痴地望着他,满脸泪水,但没有哭声。 而此刻的父亲却老泪纵横,嚎啕大哭。 他的哭声可以说是震耳欲聋。 毕竟山高密林,道路不畅,女儿一去,天高地远,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 此时此刻,作为父亲的怎能不伤心欲绝,如何舍得自己的心肝女儿啊! 但是放不下,也只能放下,最终只能用哭声表示自己的不甘。 父亲的哭真哭,他没有唱词,表达的却是最真挚的感情! 女儿、女婿会双双跪在父亲面前,恭恭敬敬磕头,答谢父亲的养育之恩。 小满女起身了。 她即将离开这个自己熟悉的家。 她的面前还站着最亲爱的哥哥、姐姐,还有年幼的弟弟。 他们都是自己最熟悉的人,也是最亲的人。 她即将离开他们,去一个十分陌生的地方。 她十分的伤感,脸上布满了泪水。 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哥哥姐姐们上前,相拥在一起,跟着哭了起来。 这次,小满女没有像母亲那样哭着唱起来,而是认真地说道:"哥哥姐姐,还是弟弟,我要走了,不能照顾阿爸阿妈了,你们多替我孝敬阿爸和阿妈,以后不论千山万水,我会回来看望你们。" 说完,她一一向他们惜别。 她要走了,会静静地把这个家再仔仔细细打量一番。 她要把这里所有的一切再看一遍,因为从现在开始,她将不再是这个家庭的成员了。 这是她留存在心中最后的记忆。 之后,在锣鼓鞭炮声中,她朝她的最终目的地走去,这辆红色的大花桥。 上桥时刻,她会再次转身,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向不远处的父母,磕一个响头。 这次,她忍不住落泪,再次放声大哭。 这次哭是真正意义上的哭,是伤心欲绝的哭,是难以割舍的哭,是对这个家最后留恋的哭。 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 从此以后,这个家就不是她的家了。 她永远回不去了。 即使回来,也不是主人,而是客人。 而她真正的家是夫家。 她将在丈夫家,生儿育女,建设新家庭,与丈夫一起,共同繁延后代。 她的欢乐、荣辱,还是自己的青春,将与这个家紧密相连,成为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 而父母家则成了遥远的记忆。 哭嫁既是亲情最后的表达,也是对亲情的一种割舍。 从迈出父母家那刻起,她的一切就与他们无关了。 第七十章:茶陵话与桃坑话 对于茶陵话与桃坑话,首先需要搞清楚,它们两者之间的关系。 它们有没有联系? 是有联系的,是密不可分的那种。 桃坑就是茶陵县的一个乡,归茶陵县管。 也就是说,桃坑属于茶陵县。 如果说茶陵县是老子,那么桃坑乡就是儿子。 既然是父子关系,那么生活习惯应该是一样,说话语气也是一样。 其它地方可能是这样子。 茶陵县的其它乡镇也是这样,吃茶陵饭,讲茶陵话。 但桃坑乡例外。 他们的生活习惯与茶陵格格不入 比如酿豆腐、盐辣椒,茶陵没有,茶陵人也不吃,但桃坑有,桃坑人吃。 桃坑人不讲茶陵话,只讲桃坑话。 他们之所以不讲,因为讲不出来。 像我这个桃坑人就讲不出茶陵话。 遇到茶陵人,往往是他们讲茶陵话,我讲桃坑话,他讲"咱个",我讲"食朝",鸡同鸭讲,各吹各的调,大眼瞪小眼,交流没办法进行。 彼此只能讲普通话,如果不会讲普通话,只能讲英语了。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听不懂茶陵话,而茶陵人也听不懂我的话。 当然,不是绝对,有些话是可以猜岀来的,但很多话永远猜不出来。 比如"咱个"。 不是茶陵人,百分之百不知是什么。 后来,我反复问,才搞清楚,原来是"为什么?"的意思。 桃坑人讲的"食朝"呢? 茶陵人听得也是云里雾里,但我知道,就是吃早饭。 那么问题来了。 桃坑不是属于茶陵县么,为什么不讲茶陵话?为什么只讲桃坑话? 是因居住地不同。 桃坑处于井冈山的尾部,与罗霄山脉连在一起。 居住在罗霄山脉的人都讲桃坑话。 桃坑话有一个官名,叫客家话。 但桃坑的客家话与福建的客家话不同。 福建客家话,我听不懂。 我只懂桃坑话,也懂井冈山话。 因为桃坑话跟井冈山客家话同宗同源。 就茶陵县来说,讲这种方言的仅限桃坑乡,其它乡镇都讲茶陵话。 桃坑乡最高峰时期有二万多人,而茶陵县有六十万人口,桃坑乡人是茶陵县少数人中的少数。 少数人嘛,自然就处于劣势,再加上桃坑人住在山上,居住环境恶劣,经济条件差,以前很多桃坑人是吃不饱,穿不暖的。 一个人的经济条件往往决定了其社会地位。 没有经济基础,就没有社会地位,也就没有发言权。 同理,地理位置的差异,也会影响大家的认知和看法。 就像长沙人。 长沙人很好,99.999999 %的长沙人非常好。 一些不好的长沙人也是很好的,只是嘴巴上有点妈妈的,让人很不舒服。 比如"乡里宝",或者"乡里别"。 他们称外地人为"乡里宝",或者"乡里别"。 无论你是哪里人,哪怕你生活在株州市这样的城市里,只要你不是长沙人,一律是乡里宝。 这个宝可不是好宝哦。 是呆头呆脑,宝里宝气,缺少见识那种。 茶陵人面对桃坑人也有这种看法,认为桃坑人也是乡里宝。 他们称桃坑人为"山里人",或者"山里牯"。 山里人是比较客气的称呼,像认识我的人,见面时会说你是山里人。 带点客气。 不认识的桃坑人一般称"山里牯"。 牯是公牛的意思,也就是说,桃坑人是山里的公牛。 不论那种称呼,其实都有轻视,看不起的味道。 当然,不是说茶陵人不好,99.9999999 %的茶陵人都是好人。 不好的茶陵人也是好人。 他们之所以像长沙人那样轻视乡下人,是有历史渊源的。 其实,历史上的桃坑人就不是茶陵人。 那么,他们是哪里人? 他们自己也有点说不清。 有的人说是北方人。 有的人说是南方人。 到底是哪里? 争论不休,一直没有定论。 桃坑乡的历史是没有文字的历史,也是一段不清不白的历史,但可以肯定他们不是茶陵人。 他们是外乡人。 很多很多年前,桃坑的祖先是外乡迁徙到了桃坑乡。 当时的桃坑乡是原始森林,渺无人烟,所以他们就定居在这里。 原始森林生活是非常艰难的,首先适合耕种的土地就没有。 山脚下才有肥沃土壤,但是这些都是有主的,都是茶陵人所拥有。 怎么办? 有两种方式: 一是租。 二是抢。 这个抢不是现在,现在抢的话,估计会枪毙,我说的是以前,很久以前,至少是解放以前。 那时的客家人没有山,没有地,没有生存的土壤,因为他们是外来人,一无所有的外来人。 为了生存,只好抢,与当地人拼命。 历史上的桃坑人与当地人的矛盾是非常深的,可以说,到了水火不相融的地步。 毛在《井冈山的斗争》中有着深刻的阐述,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找来看看。 所以桃坑人在历史上就与茶陵人格格不入。 桃坑人生活在森林中,需要抱团取暖,特别注意家族的力量,只要稍有点实力的家族,就会兴建祠堂。 以前,山里的桃坑乡没有乡政府,也没有村干部,只有祠堂。 祠堂行使政府的职权,家庭内部有矛盾或者遭受外界骚扰,都通过祠堂解决。 管理祠堂的是族长。 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可以说,居住山里的桃坑人就是一个小社会,与茶陵当地人相隔的。 所以,他们的生活习惯,说话语气自成体系,结果桃坑话就是桃坑话。 它成不了茶陵话。 当然,现在茶陵人与桃坑人历史上的恩怨早已烟消云散,已经成了一家人。 但历史上的印记仍在,见到桃坑人,少数茶陵人仍会说,你是山里牯。 我们则会反击,你是本地牯。 你是本地的公牛! 哈哈,有趣吧。 第七十一章:山野水酒 山中起风了,树叶飘落一地。 阵阵凉风刮来,意味着一年一度的酿酒开始了。 客家人居住在高寒山区,大半年都是阴冷的季节。 如何熬过漫长的寒冬呢? 喝米酒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客家人酿米酒是非常讲究的。 酿米酒的材料必须是自种的高山糯米。 这种糯米酿出来的酒会格外地香甜。 现在超市也有各种糯米酒,但味道有点苦涩,虽然甜味足,往往是刺鼻的香精味。 没有客家米酒特有的清香,醇厚,纯正,尤其是陈年米酒,弥散出来的是一股股浓郁的甜香味。 如果能喝上一壶,一天的劳累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涌出的是人生的快意,美好生活的畅想。 但制作一缸上等的客家米酒,不是那么容易的。 除了原料,用水也很讲究。 最好的是山中泉水。 经过上千年的演化,从高山深处流淌出来的山泉水,清澈透明,声音悦耳,有一股淡淡的甜味,氤氲水气飘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这样的水非常提神。 用这样的水去酿酒,酒味自然纯正。 有了好水,需要一个好木桶,最好是陈年泡制糯米的金丝楠木桶。 这种桶不易生蛀起霉,而且桶自身也会散发一股木香味,历来是木之上品。 所以很多达官贵人趋之若鹜,把它用来制作房子或者棺材。 人死后躺在其中可以做到千年不腐。 客家住在林区里,自然不缺这种木材,可惜太珍贵了,经过上千年的吹伐,金丝楠木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来客家人制作米酒,就改用杉木桶。 这种桶也可以,但最好不是新桶。 因为新桶有一股杉木味,会影响酒感。 把桶洗干净后,放上糯米进行泡制。 一般需要泡制三天左右,等糯米全部膨胀起来之后,就可以放入饭桶蒸了。 蒸糯米可不像客家人煮饭哦。 客家人煮饭是把米放在锅里煮,煮成五分熟,再舀入饭桶蒸,直到蒸熟。 糯米可不行。 必须是生糯米直接蒸,这个时间有点长。 我印象中,需要蒸十个小时以上。 当然,膨化后的糯米会散发一股浓郁的糯香味,满屋飘香。 鄙人每每闻到这股香味,嘴巴里立刻塞满了口水,趁大人不注意,往往会悄悄抓起一团丢进嘴里。 我感觉应该是人间最好的美味了。 可惜不能多吃,否则会发现。 我们家不讲道理,只讲武力,用战争的手段去解决问题,就像老美入侵阿富汗一样,不讲武德,会打得你口鼻流血,赶出家门,所以不敢多吃。 蒸好的糯米需要掺入酒引。 卖酒引的是一个老头,似乎是湖口人,到底是哪里人,不记得了,反正他的酒引最好,大家都在他这里买。 然后把酒引掺在糯米中,再用一个木桶装好,就等着发酒了。 是不是万事大吉了呢? 不是的。 还要严防冻伤。 山区天寒地冻,如果糯米冻成冰块,自然不出酒,这桶糯米就废了。 所以必须用棉被把糯米桶包起来。 放在哪里呢? 放在我睡觉的床上。 晚上我佝偻着身子,睡在木桶边,让我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温暖着糯米。 过了四、五天,大功告成。 一桶香甜的糯米酒出来了。 我最喜欢吃甜米酒了,可不允许。 我们家酒是用来卖钱的。 我们是不许吃的,吃一口也不行,除非趁她不注意。 但速度要快,跟机枪子弹差不多吧。 当然,捞出来的糯米渣可以吃,但不能吃,主要是不好吃。 有的人家拿去喂猪去了,有的人家则炒来吃。 生吃不好吃,但炒一下还是很好吃。 放上辣椒、猪肉之类,也是香甜可口。 那时日子很苦,一年很难吃回肉,有的人家买盐的钱也没有,更不说酿什么酒了。 因此,即便炒也做不到。 我家有点不一样。 主要是我父亲有工资收入,再加上住在墟上,可以卖酒赚钱。 阿家就是卖酒为生。 她以前买米豆腐,后来改卖酒。 她做的水酒质量非常好,喝的人很多。 以前不像现在,可以开一家酒店。 以前卖酒是属于小尾巴,是会批斗的,所以只能偷偷地卖。 客家也是人,酒鬼也不少。 供销社的高挡酒喝不起,喝一碗水酒也能解解谗。 他们就偷偷来,当面一碗酒下肚,丢下二毛钱。 阿家的酒好,每天都有人来喝。 阿家赚不赚钱呢? 似乎赚点,但应该不多。 因为有一天阿家在房里痛哭流涕,十分地伤心。 原因是她做出来的一缸酒坏了。 其实,酿米酒是非常讲究时候和季节的,一个环节把握不好,比如木桶进气漏水之类,整个酒就会发臭,变酸,不能食用。 阿家就遇到这种情况,阴沟里翻船了。 一桶糯米成本当时有二十来元,如果阿家很赚钱的话,她不应该会流泪。 可见她赚的也是一点辛苦钱,只能养活自己而已。 说来说去,阿家也是命苦的女人。 晚年她一直是自己养活自己。 她的养女不管,我还小,自己都养不活自己,只能仰天长啸一声。 也只能这样。 其实,山区客家老人都是这样。 老了,动不了,就靠子女养活自己。 好的呢,有口饭吃。 差的呢,饭都没得吃,甚至外出流浪。 不寻见,但有。 所以老人到了这个时候,会断绝一切来往,包括吃酒、人情往来,都由儿子代劳。 没有儿子的,只能当天长哭。 尤其女儿外嫁远地,对老人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他们将老无所靠,老无所依。 或许可以住到女儿家,但很不现实。 对方也有父母,大家住在一起,矛盾会非常多,尤其是女儿没有地位的时候,老人基本上就是度日如年。 当然,有一种情况例外。 就是老人有退休金,自己可以养活自己,不依赖别人,生活就可以过得非常有尊严。 因此,衡量老人晚年幸不幸福,就看自己有没有钱。 有钱就有幸福。 只要你不拖累别人,不成为别人的累赘,甚至还可以支助家人,你就会成为大家最尊贵的亲人。 这话非常不好听,但事实就是如此。 就像客家水酒。 酒好的话,大家自然会来。 如果是坏酒,你就哭吧,没谁帮你,也没有谁同情你。 算是人性的劣根性吧。 第七十二章:打茶油 罗志祥去了一趟罗族长的家。 这次他去的目的是为了打茶油。 在罗家山寨的河溪边上,有一个榨油厂,专门为当地客家人打茶油。 当地盛产一种山茶籽。 它是野生的,无人管理,每年到霜冻季节,满山遍野挂满了山茶籽。 这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去摘取,晒干后,送到山寨榨油厂,榨取茶油。 当地不叫榨茶油,而是叫打茶油。 榨油厂是山寨公有财物,由谁去榨油,罗族长说了算。 不要小看这个小小的榨油工,一个月打下来,每人可以获取几十斤茶油,一家人全年的食用油就有了。 罗志祥的叔叔是榨油厂的班长,但是他去年去世了,这个位置就空缺出来,他很想顶替叔叔的位置。 这个位置需要罗族长决定。 他来到罗族长家。 他手上提了十几斤山里腊肉。 这个腊肉是山里客家人特有的腊肉,品象不好,黑漆漆的,象一截漆黑的烧火棍,但是,如果你洗净切开后,金黄色的肉体就散发一股浓厚的清香味,丢进嘴里,立即香气逼人,入喉入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畅感,让人回味不已。 罗族长刚好在家。 罗志祥把腊肉交给了罗族长的家人,然后问道:"罗长老,马上就要开始打茶油了,不知人定好了没有?" 罗族长一眼就看穿了罗志祥的来意。 他不慌不忙,慢悠悠地说:"人虽然没定,但也知道,找我的人可多了,包括你叔叔的儿子,要求子承父业,由于找的人多,我很为难呀!" 罗志祥知道叔叔的儿子一直找罗族长,也知道一直没有答应他。 没有答应他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不提利益分配。 这可不行哦。 打茶油,打的人都有份,但山寨族领导也要有。 叔叔的儿子毕竟年轻,不谙世事,罗志祥果断地说:"打茶油,我们得一份,你们得二份。如何?" 罗族长笑了。 他笑着说:"你这个方案很好,是这样吧,你、你叔叔的儿子,加上我的儿子,另外叫上其他两个人,一起去打茶油吧。" 得到了罗族长的授权,罗志祥来了寨外榨油厂。 这是只有一层楼的砖瓦房,面积有二百平方米。 房边有一间厨房和一间住房,在房中间是一个二十平方米的大转盘。 转盘上有四五个铁轮,主要用来辗碎茶籽。 从山上摘下来的茶籽是带皮的,必须晒干,去皮,取里面乌黑的果肉。 这些是茶农必须完成的工作。 他们做完之后,就把茶籽肉送到榨油厂,剩下的就是罗志祥他们的事。 他们收到茶籽,需要进一步晒干,当然不是日晒,而是在房里建一个火坑,上面铺满茶籽,下面用火烘烤。 烤干了的茶籽怎么办? 需要辗成粉末状。 当然人工不行,劳动强度太大,大小不均,且效率低下。 他们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在房中央安装一个巨大的转盘,在转盘上制成一道圆形的辗槽,把茶籽放在上面辗压就行。 那么动力来自哪里? 来自外面的水源。 在转盘的下面装有一个机关,与墙外面一个大转盘连在一起。 这个转盘有许多小长格,可以自由转动,如果有水,它就会转动起来。 所以,转盘边上有一条小水渠,借助水的力量,就可以带动里面的转盘,轻松地辗压茶籽。 由于一年只搞一次,水渠会布满杂草。 罗志祥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疏通水渠,之后又对屋里屋外的转盘进行修缮,试过没问题,开始烘烤茶籽。 烘烤茶籽也是非常讲究的,火不能大,也不能小。 大了,会把茶籽烤糊,小了水份排不出去,一般烘烤十二小时就可以了。 烤好了的茶籽需要倒入转盘槽里进行碾碎,直至成粉末。 粉末状的茶籽并不能直接上机,而是需要再次蒸塾。 其目的一是把里面的油质逼出来。 说来说去,油也是水,掺了水的油,会与水充分结合,会产生更多的油。 二是可以增加茶籽的粘性,使其更易成形。 之后就需要把它压缩成饼状。 然而,要把茶籽压成饼不并容易,因为它不易成饼,即使成饼,也是容易碎。 它需要借助一样东西,就是稻草。 用稻草把它包起来,然后放在铁篐里,用脚踩成饼状。 这样的饼不易散架,而且非常结实。 这个饼,上机之前,叫茶油饼,榨完之后,叫茶枯。 茶枯是客家人冬天烤火的上等燃料。 一是它经久耐烧,不像树木,烧出来的火屎,一二个小时就冷了。 而茶枯差不多可以烧一天一夜。 二是烧它的时候,会散发一股浓香的茶油味,闻之心旷神怡,神清气爽,精神往往会为之一振,据传可以调理身体虚弱之症。 做出好的茶油饼,需要放进榨油机里面进行榨制。 这个榨油机是一根五米粗樟树制成。 长成五米粗的樟树需要上千年的演变,好在客家人都是生活在原始森林里,所以寻找并不困难。 把樟树搬到榨油厂,需要把中间部分掏空,制成一个八米左右的空心树,然后把茶油饼放在里面。 在树中会排满几十个茶油饼,在缝隙处会加木条,当然是伸出在外面。 屋梁上会吊有一百多斤的木头,由两个人操空。 一个人拉起了木方,使劲往后一扬,喊一句:"呀哈呀,呀哈呀!" 另一个人立刻接道:"呀哈呀!",扶着这根木头,对准茶油饼的木条,重重砸去。 "轰隆"一声,所有的茶油饼立即瘦了一圈,接着金黄色的茶油流了出来,流向树下的油桶里。 随着次数增多,油也越来越多,直到不流油,才换另一批茶油饼。 客家人每摘取的野山茶籽有几十万斤,所以榨油厂需要连续工作二个多月才能完成。 这时候,榨油厂就成了山寨里的热闹中心,每天都有大量的客家人挑来茶籽,兑换茶油。 按照山寨规距,一担茶籽换四斤茶油。 按照正常的出油率,一担茶籽可以出油五斤左右,多出来的,就是罗志祥他们的工钱。 二个月下来,平均每人可得一百多斤茶油。 这种油除色泽金黄外,而且还有一股特有的淡淡的山野油香味。 客家人过年的时候,都会用它来煎制糯米果子、薯包之类。 用这种油煎制出来的果子,吃起来会格外地香甜,是客家人上等的食品,以前只有尊贵的客人才可以享用。 第七十三章:烧木炭 当看到窗外地面上结有一层薄薄的霜冻时,罗细妹打了一下躺在身边的丈夫曹师傅说:"快起来,外面结霜了。" 曹师傅爬起来一看,外面的确结霜了。 他知道他接下来有一项重要工作要做,就是烧木炭。 客家人居住的山区,到了冬天异常地寒冷,必须用木炭烤火,才能度过漫长的冬天。 曹师傅的爷爷是烧木炭的,他父亲也是烧木炭的。 子承父业,他成家后,也是年年烧木炭。 每年烧木炭时间都定在秋季尾,早与晚都不行。 早了,天气很热,自然无人购买木炭。晚了,山上覆盖冰雪,取柴不易,运输不便,再说吧,客家人购买欲望不强。 现在霜冻降临,正是出门的好日子。 他与妻子罗细妹收拾好行李就去了金峰岭。 这是客家人最高山地。 这里山高林密,且多是无主山峰。 由于没有主人,就可以自由砍伐树木,而不会受人责骂。 有主的树木是不允许随意砍伐的,否则极易发生纠纷。 当然,这个地方还有一个非常好的优势,就是杂树多。 烧木炭选材很关键。 比如随处可见的沙树,就不能用来烧木炭。 这类木材结构松软,虽然烧起来火很大,但不经烧,制作成的木炭,烧一个小时后,就没了,基本起不到防寒的作用。 杂木指除沙树以外的树木。 这类树木木质特别坚硬,不易砍伐,因此烧出来的木炭,经久耐烧,是烧木炭的最佳材料。 金峰岭遍地都是此类木材。 他们夫妻俩爬上金峰岭已经快到黄昏了。 在山中央处有一座去年建造的窑洞,由于受风雨的侵蚀,已经塌下来了,需要另建新窑。 建新窑可以说是一门学问。 首先选址很重要。要选地势平坦,土质结实的黄泥地,因为这些不易发生垮塌现象。 其次,要考虑交通运输问题。烧出来的木炭是需要运出去,如果道路崎岖,如何运出去? 挖窑洞也非常讲究。 一种方式是从上往下挖,挖出坑,装满木柴,淹土焚烧,这个方法安全,但取炭却十分不便,并且烧出来的木炭也没有保障。 另一种方式就是从外往里挖。 挖出一个瓶形窑洞,然后装上木柴焚烧。这个方法优势很明显,就是火候可以掌握调控,木炭质量有保证,运输也方便,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容易发生垮塌。 著名的张思德,带领战士们在陕北安塞县执行烧炭任务时,就是因为即将挖成的窑洞突然塌方,自己被埋在窑洞里,壮烈牺牲。 曹师傅邻村也曾发生一个惨烈的事。 一个烧炭师傅也是木炭出窑的时候,窑洞突然倒塌,人死在里面。 所以挖窑需要有经验的师傅才可以。 曹师傅祖辈都是烧炭挖窑的,自然经验十分丰富。 挖新窑需要五天左右时间。 他在里面挖,妻子罗细妹则在外面搬运泥土。 由于夫妻配合默契,结果不到五天,就建好了一口新窑。 接下来就是砍伐杂木了。 这里面也有讲究,就是树木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细。 大粗的话,火烧不透,搬出来仍是漆黑的大头,这样的木炭无人要。 太细的话,一是容易烧透,成了一堆灰。二是即使出来,由于炭休太小,不经烧,这样的木炭也卖不出去。 好在满山遍野都是杂木,可以精挑细选,夫妻俩只用了两天时间,就砍了一大堆合格的杂木。 把杂木搬到窑外,需要进一步清理。 要把杂木砍成二尺左右的木条,沿窑洞摆放整齐。 把整个窑洞摆满后,封住上方所有出口,在窑的下面点火燃烧。 虽然是燃烧,但里面的木柴并不燃烧,而是在高温高热的作用下,所有木柴全部炭化,它的产物就是木炭。 木炭需要燃烧二天左右,然后抽火,让它自然冷却。 这一过程需要三天。 打开窑洞,里面就是漆黑的木炭了。 烧好的木炭需要挑到集市上去买。 桃坑客家人的集市在坑口街。 金峰岭离坑口街有十多里,都是凹凸不平的山路,十分不好走。 曹师傅挑了一百二十斤木炭,妻子罗细妹则挑了八十斤左右。 天刚麻麻亮,两人就出发了。 赶到坑口街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他们把木炭放在桥头,等待客家人来购买。 他们最担心的事就是,卖不出去。 如果卖不掉,只好又挑回去,这个不叫痛苦,而是叫绝望。 所以过了下午二点,如果还没有人来问价,他们就会降价,当然,一般来说,最终还是会卖出去。 上世纪八十年代,一担木炭的价格是一块钱左右。 其实买木炭的客户,客家人占少数,毕竟那个时代,大家的收入都比较低,生产队出工,一天的收入只有二毛,一个全劳动力,一个月的收入也只有六块钱。 大部分客家人是买不起的。 但是坑口街上的四十户可以。 所谓的四十户,就是家里有一个人外工作,每月有四十元收入。 我父亲在县城工作,每月有五十元收入,所以买木炭没有问题。 我发现木炭里也存在偷懒耍滑。 每窑出来的木炭,有没有烧透的木头,于是他们就把它夹在木炭里面,冒充木炭出售,虽然少,但有。 其实,曹师傅知道,一窑木炭至少有上万斤,光靠他们夫妻俩是卖不掉的。 他把目标瞄准机关企事业单位,尤其是学校。 学生需要烤火,老师也需要烤火,大大的需要木炭。 并且价格也很便宜,直接到窑洞挑,只要五毛。 桃坑中学有一千多名学生,于是学校放假,全部上山挑木炭。 我记得很清楚,一个老师站在山峰处,兴奋地对我们说:"你们看看,风景多优美。" 其实,我心里早就怒火滔滔,恨不得赐他二脚。 我们爬了半天山,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头昏脑胀,头昏眼花了,那还有闲情,看什么风景?! 老师是带队的,是不挑木炭的,自然有心情看风景了。 由于有学生的参与,曹师傅的木炭全部搬运一空。 夫妻俩高高兴兴回到家里,又开始准备明年烧木炭。 第七十四章:挖竹笋 随着天气变暖,在客家人居住的山区里,漫山遍野长满了竹笋。 按照客家人的规矩,春天生长出来的竹笋是不允许挖的,因为挖一个竹笋,就意味着吃掉一根竹子。 这些春笋是可以生长成竹子的。 能挖的只能是冬笋和春天生长的小竹笋。 冬笋不能长成竹子,不挖的话,会烂在地里,所以可以挖。 春天的小竹笋也会长成小竹子,但小竹子长大之后,没有什么用,所以也可以挖。 我们这里挖小竹笋,不叫挖,而是叫掰。 到了春天,小竹笋会冒出地面,所以不用挖,而是直接用手掰。 小时候,我们经常去掰小竹笋。 小竹笋长在茂密的小竹林里,靠近河边的地方最多,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说它危险,一是靠近河边,容易落水。 我们男孩子没有问题,落水就落水,爬起来就是。 我们家屋后就是一条大河,夏天来临,我们基本在水里泡着,从小水性非常好,所以不怕。 但女孩子不一样,会水的没几个,掉入水中有可能一命呜呼。 这种情况极少发生,即使发生了,问题也不大,因为我们都结伴而行,有人落水,救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我们最害怕的是第二点,就是蛇。 这家伙特别喜欢呆在靠近河边的小竹林,有的还把家建在这里。 我猜测它们之所以喜欢这里,应该是这里阴暗潮湿,比较凉爽,加上靠近水源,喝水方便,养儿育女不麻烦。 其实,小竹林从外面看,密密麻麻,似乎不透风。 如果钻进去,你就会发现竹与竹相距还是比较远,别有洞天,宽敞明亮,地面除了竹叶,也是比较干净。 只是土壤肥沃,松软,潮湿,最适合竹子生长了,当然也是蛇虫的乐园。 外面之所以看起来比较密,是因为竹子长出的分枝,紧密联在一起,你缠着我,我缠着你,其实下面就不一样。 竹与竹之间有空隙,目的是让小竹笋有生长空间。 到了三月天,它们就从地下冒了出来,拇指般粗细,带着泥土的清香,迎风招展。 这些竹笋一天一个样,可以采摘的时间只有一个月左右,否则它就长成了小竹子,不可食用了。 我们一般是放学的时候,去掰竹笋。 在我们回家的路上,靠近河岸边上有一片小竹林,有时路边上也有小竹笋,这些,我们都不会放过。 我们把书放在路边,然后,背着空书包就钻了进去。 里面的小竹笋真的多呀! 四处是大小不一的小竹笋,像一个个小可爱,等待你的采摘。 我挑的是又大又嫩的小竹笋,这些小竹笋汁多,鲜嫩江,很好吃。 有一次,我正当聚精会神寻找竹笋时,突然,前面竹林中"砰"的一声,竟然掉下了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并且有一双小眼睛瞪着我。 我吓了一跳,惊得目瞪口呆。 天啊,一条蛇! 原来这家伙在竹林上面硒太阳,前面的小伙伴无意中摇晃了树枝,竟然把它摇了一下。 这条蛇是乌梢蛇,浑身漆黑,是无毒蛇,但仍然吓得我们魂飞魄散,大家"轰"的一声,四处逃窜,跑出了竹林。 我们最怕的就是蛇了。 记得有一次晚上,我睡在家里门口的板凳上。 只是人躺在上面,似睡非睡,眼睛一直睁开着。 倏地,我看到前面街上有一条黑影,迅速向我蹿来,我吓了一大跳,惊得大叫起来:"有草绳!" 因为它像一根草绳,只是会游动,当时我没有意识到是蛇,但还是本能地坐了起来,并大叫道。 在我的叫喊中,这蛇还是快速地向我游来,我极力躲避,结果它从我凳下钻了过去,钻进我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迅速把情况告诉了阿妈,说我们家来了一根草绳。 阿妈只是笑笑,并没有当真。 然而,到了她快要睡觉的时候,她看到了异常恐怖的一幕:一条粗大的蛇躺在天井边上。 她也是吓得连连尖叫,结果把蛇也吓得半死,慌忙溜进了下水道。 阿妈慌得不行,赶紧不停地往下水道灌开水。 她想把蛇烫死,当然蛇死没死,我们不知道,但蛇最终没有再出来过。 阿妈还是不放心,在睡觉的门前放了一盘蚊香,烟雾弥漫,的确可以让人放心不少。 事后,我才知道这条草绳原来是蛇,心里虽然紧张,但并不是特别害怕,因为我手里拿有一根木棍。 我们上学的路上,经常会窜出蛇来,我们都是拿起木棍,手起棍落,打在蛇身上,它立刻断成两截,即使活着,也动弹不了,因为它的脊椎骨断了,只能无劳地在地面上挣扎。 我们怕的就是突如其来的蛇,从天而降,真的让人灵魂出窍。 有了此教训,以后我们进竹林,总会扔石头,用木棍击打竹子,随着声音四起,竹林里的蛇鼠四蹿,以后我们再也没有遇到过蛇了。 摘回来的小竹笋,炒酸菜特别好吃,当然,需要放许多油,尤其是要放猪油,炒出来的竹笋才香。 缺油少盐的竹笋,不仅难吃,而且特别刮油,吃了几顿之后,心里特别发慌,总想爆吃几顿肥肉,把肠子塞满油水。 当然,最好吃的还是冬笋。 这个小孩子挖不了,很多大人也挖不到。 因为冬笋深埋在地下,并不长出来,偶尔会有长出来的,但大部分都是埋在地下,看不到。 所以深山里的挖冬笋,需要有经验的客家人。 他们长期生活在竹林里,对竹子的生长习性十分了解,他们可以根据竹子的朝向,就可以判断地下冬笋的走势,沿竹根深挖,往往可见一大串冬笋。 挖岀来的冬笋,自己吃不完,就需要煮熟,晒干,制成笋干。 这种笋干可以放十几年,是逢年过节的上等佳品。 贵客到来,客家人会拿出自制的笋干,泡发之后,鲜嫩的竹笋,配制烟熏的土猪肉,炒至金黄色,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嚼之后,满嘴清香,顿时浑身舒畅,不快之事往往会烟消云散。 竹笋是上天赐给客家人最珍贵的礼物,让他们度过了许多最艰难的岁月。 第七十五章:建泥房 李小花夫妻在精心准备建造一栋房子。 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是用杉木和杉树皮搭建而成,由于年久失修,不仅四面透风,而且还漏雨。 尤其是倾盆大雨时,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地面上成了泥水潭,十天半个月都无法干透。 李小花做梦都想建一栋新房。 她想建的房子是泥土房。 这是客家人常住的房子。 这种房子墙宽二尺,高九米左右,二层半,三行,中为厅堂,二边为住房,边上会建半间厨房。 此房用粘性极强新鲜黄泥筑成,冬暖夏凉,是客家人抵御山中严寒的首选住房。 当然,要建一栋房是非常不容易的。 毕竟居住在深山中的客家人收入有限,虽然所用的黄泥和木材,不用花钱,但需要人从山上搬回来。 有些巨大的木材不是一个人可以搬得动,需要七大姑八大姨,五六个壮汉才可以搬出山。 最耗人力的就是搬运黄土。 一栋黄泥屋建下来,需要上万立方米黄泥土,因此需要三四十人才能完成。 建房的时间需要二个多月,这些三大姑八大姨虽然不需要工钱,但还是要管饭,二个月下来,需要一二万斤粮食,几头大肥猪,对于客家人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所以李小花尽管想建房,还是足足准备了十年,才把所需要的木材和食材准备好。 在山寨居住的客家人实行的是家族式管理,因此建房需要山寨族长同意。 李小花找了几次李族长希望他同意自己建房,但李族长始终不同意。 不同意的理由是今年风水不好,不宜动土。 客家人非常讲究天时地利,如天时地利不对,必然人不和。 人不和就容易发生灾难,轻则火灾,重则人灾。 但李小花非常想建,于是她想了一个办法,找来一个道师,由他施法后,破解了风水。 也就是说,今年可以动土了。 既然道师说可以了,李族长只好同意了,但他提一个要求,就是需要向李氏祠堂捐献一笔钱。 毕竟建房需要祖宗的保佑,敬香火也是必须的。 这笔钱不在李小花建房预算内,但为了取得李族长的同意,她只好咬牙捐了二十银圆。 李族长点头了,李小花可以开始建房了。 她需要做下一个工作。 就是请地理先生。 每个山寨都有地理先生。 但地理先生,水平有高有低。 这些地理先生主要是为山寨客家人勘探坟墓和建房位置。 鄙人家人曾请街上的一个地理先生为祖父母迁坟。 结果这个地理先生为祖父母选了一个地势险峻,山势陡峭的山石之地。 按照中国风水学说,这样的地方非常凶险,恶鬼众多,非常不吉利,是凶恶险地,根本不能埋人。 能够在此安葬的,只能是皇帝,因为他是人世统治者,在阴间,也是统治者,各类恶魔归他管。 恶魔们自然不敢调皮。 一般平民百姓长眠于此,将遭受这些恶鬼的折磨,永世不得翻身,其后人必将受累,永无出头之日。 这样的地理先生,要么一窍不通,要么用心歹毒。 是典型的收人钱财,害人后代。 后来是真正的地理先生才把它调过来了。 李小花对本寨的地理先生也是非常不放心,因为前年,他帮一户人家选房,结果房子建到一半就倒塌了。 地理先生说是建房师傅没有打好地基,但客家人不认。 房倒屋塌,就是地理先生的责任。 她找的是邻寨的黄地理。 黄地理是年近六旬的老地理。 他来到现场,拿出祖传的罗盘,沿着山寨走了一圈,之后,在一个山势平坦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指着这个地方说:"就是这里。" 地理先生虽然会口中念念有词,手执黄纸对空一抛,作出请大仙的架式,徒弟们也会说说跳跳,配合师傅,大跳神仙舞。 但有经验的地理先生遵循的还是科学之道。 他们选房址会选视野开阔,阳光充足,地势平缓的地方。 因为不是阴暗潮湿,所以可以避免生病。 地势平坦,可以避免泥石流的发生。 居住在山区中的客家人经常遭受泥石流的侵害,每一个山寨都有被泥石流淹没的可能,所以房子不能建在这些地方。 当然,最主要的是,房子的朝向一定要坐北朝南。 如今城市的房子都是坐北朝南。 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因为我国每年刺骨的寒风都是从北方西伯利亚刮来,房子背靠北方,可以有效躲避北风的侵袭。 夏天的时候,刮的都南风,进来的都是清凉的风,这样的话,房子可以做到冬暖夏凉。 而黄地理选的就是坐北朝南。 完成这一步,就可以开工建房了。 当然,动工之日,仍需地理先生主持,杀牛宰羊,目的是孝敬土地公公,驱散恶魔,使下一步建房顺风顺水。 其实,客家人建房,地基是最关键。 地基不牢,地动山摇。 地基必须选坚硬的泥地上,地沟上铺一层厚厚的砖块,做到雨水不侵。 之后再在砖块上堆放泥土。 客家人建土屋,都有专门的墙板,把黄泥倒其中,往往会加入竹片,然后,再用专门的墙棍,反复击打,让其紧密粘连在一起。 墙内之所以加入竹片,主要是增强其牵引性,犹同现在的城市建房,混凝土中加入钢筋。 原理一样,只是客家人居住的山区没有钢筋,所以就竹片代替。 一样具有同样的效果。 这些泥工师傅是建房专业人才,很多人靠此为生,因此必须支付工钱。 工钱多少,取决于房子大小和时间长短。 除此之外,其他人只管饭,不给钱,当然前来帮忙的,都是山寨之人,或者亲戚朋友。 客家人建房还需另请木工,主要制作木梁、木门、木窗及楼板。 房子封顶,是一个大喜日子,放鞭炮,杀猪,大吃一顿,以示庆贺。 之后,就是盖瓦了。 客家人没有砖瓦,用的是杉树皮,用竹篾扎好,就是上等的瓦,可以用二三十年。 最后就是装修了。 由于墙面是用筛选好的细泥土,击打光滑平整,不需要另外装修。 需要修整的是地面。 地面凹凸不平,要用黄泥整平。 房间一般用的是木头铺地,上面铺木板,可以避免地面上的潮气上涌,减少疾病的发生。 最后一项就是做酒。 结婚与建房子是客家人生中两人喜事,新屋落成,全寨的人和寨外的亲戚朋友,都会赶来吃酒。 大家会聚一团,一起分享收获的成果,感受客家人的辛勤劳动,杯杯米酒下肚,畅快淋漓,高谈阔论,也算是人生中的一大快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