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从勤王救驾,到挟天子令诸侯》 第7章 送兄弟们一程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谁都没有料到。 军中的人都是血气方刚,无论是浑屠还是伏飞,都只是因为看到地上那些面目全非的袍泽尸体,心头有些发堵。 一想到地上那一滩滩变成肉泥的兄弟,都是因李陵而死。 李陵这个关系户,却因此从一个刺史的亲兵队长,一跃成为了河西都督长史,一路上压抑着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 他们也只是打算揍李陵一顿出出气罢了,没有真想杀了李陵。 别说李陵如今已经是河西都督长史,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杀了会被以谋反的罪名被诛九族。 就算李陵还只是刺史的亲兵队长,凉州刺史董川的义子,他们也不敢真杀了李陵。 四周的将士们静默无声,方才还充满愤怒的眼神渐渐有了一些变化。 从最开始的厌恶和愤恨,开始逐渐变得有些复杂。 伏飞粗糙的手掌摩挲着鞭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李陵背对着伏飞,怒喝道:“还愣着干嘛?你是想违抗军令吗?真当我不敢斩你?” 伏飞咬了咬牙,面色一狠,狠狠一鞭子抽了出去。 "啪!" 第一鞭重重落下,在李陵背上撕开一道血痕。 火辣辣的疼痛从背后传来,李陵肌肉猛地绷紧,咬着牙怒骂。 “你他娘的是没吃饭吗?” “还是说你就是个只敢教唆别人,却不敢亲自动手的没种的卵蛋,担心我日后会找你秋后算账?” “你刚刚那股子恨不得煽动哗变,杀了老子的狠劲呢。” “站着不动给你打,你都挥不动鞭子,你还当什么兵,滚回去吃你婆娘的奶去吧。” 一个关系户,从编外辅警队队长,一跃成了封疆大吏。 还是踩着眼前这些人袍泽兄弟的尸体上去的。 要是不付出点什么,怎么能让这些人心服。 要是不能趁着回到凉州之前,在军中建立一些威望,收拢一些属于自己的班底,回去怎么跟那位好义父斗。 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素质,扛上三百鞭问题应该不大。 自己现在除了河西都督长史这个官职以外,一无所有。 意味着只要他们肯跟着自己,他们就会成为自己的核心班底,成为自己的心腹,他们的未来将会前途无量。 自领的这一顿鞭子,是自己爱兵如子,重情重义的态度。 有这两点加起来,不信收服不了眼前的这些人。 伏飞被这一骂,眼中凶光暴涨,额头青筋暴起。 "啪!" 血珠飞溅,落在周围的黄土上。 鞭梢在李陵背上撕开一道血痕,鲜血瞬间涌出,顺着脊背流下。 周围的将士们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方才还愤愤不平的眼神,此刻都开始变得复杂了起来。 第三鞭、第四鞭……鞭声如雷,在寂静的峡谷中格外刺耳。 李陵的背上很快血肉模糊,但他始终挺直腰杆,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打到第三十鞭时,李陵的背上已经血肉模糊。 汗水混着血水浸透了裤腰,在脚下积成一小滩暗红。 这一顿鞭罚,令周围的将士们无不暗自折服。 伏飞眼神复杂地看着李陵赤裸的上身,那上面布满纵横交错的伤口,一把丢下手中的鞭子,扑通一声单膝跪地。 “将军就当末将是个没种的卵蛋,担心将军日后会跟末将秋后算账吧。” “马承说得没错,将军本就是奉命行事,兄弟们的死跟将军无关,肯请将军免了责罚。” “恳请将军免去责罚。”浑屠扑通一声单膝跪地。 马承红着眼眶上前,单膝跪地抱拳:“恳请将军免去责罚。” 有了这三人的带头,如同打开了某种闸门,周围的将士们一个接一个跪了下来。 那些方才还怒目而视的汉子们,此刻眼中都噙着泪水。 “恳请将军免去责罚。” “恳请将军免去责罚......”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在这荒凉的峡谷上空回荡。 李陵缓缓转身,每动一下都牵动背上的伤口,人不知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看着跪满一地的将士,目光落到了跪在面前的伏飞身上,轻轻踢了他一脚,笑骂道:“你他娘的也不知道下手轻点,以后老子非得给你小鞋穿不可。” “还有你浑屠,你打老子也就罢了,你他娘的还专门朝着老子的脸招呼。” “老子的这张俊脸要是被你打毁容了,日后娶不到婆娘,老子就抢你的婆娘。” 伏飞抬起头,那张粗犷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却也跟着咧嘴笑了起来:"将军要给末将穿小鞋,末将认了!" 浑屠抹了把脸,讪笑了两声:"将军日后要是娶不到婆娘,末将把婆娘让给将军就是。" 这话引得周围将士哄然大笑,方才凝重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李陵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强撑着笑骂道:"这可是你说的,大伙都听着呢,到时候你可别反悔。" 马承连忙上前搀扶,却被李陵摆手拒绝。 他咬着牙,一步一步走向那一滩滩血肉,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血脚印。 将士们自发地让开一条路,目光中满是敬重。 李陵望着山道上那一滩滩暗红色的血肉,深吸了一口气:“马承听令!” “末将在!”马承应了一声。 “收敛兄弟们的遗骸......就地安葬,送兄弟们一程。” “末将领命!” 马承抱拳令命,匆匆而去...... 夕阳如血,染红了西北荒原的每一道沟壑。 凛冽的狂风卷着沙砾,在峡谷中呜咽盘旋,仿佛在为逝去的英魂唱响挽歌。 一捧捧黄土洒落,渐渐掩埋了那一堆堆模糊的血肉。 有些尸骨已经无法辨认,只能根据残破的甲胄和身份牌判断身份。 马承带着人小心翼翼地收敛着,每埋下一处,就在坟前插上一柄死者生前的佩刀。 眼望着往日里朝夕相处的兄弟,变成了一滩滩的肉泥被黄土掩盖。 数千将士哗啦啦地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老张啊......"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兵突然扑倒在最新垒起的坟前,粗糙的手掌死死抓着黄土,"说好回去一起喝你闺女出嫁酒的......" 浑屠跪在最前面,这个平日最是桀骜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李陵伸手接过马承递来的酒囊,将里面的烈酒缓缓洒在坟前。 "兄弟们......走好......" 第8章 无脑的莽夫? 一场烽火戏诸侯的闹剧,所带来的余波,并没有因为各路边军陆续离开长安而平息。 斜阳透过长秋宫的湘妃竹帘,在青砖地上洒下斑驳光影,鎏金香炉中沉香袅袅,与案头瓶插的晚香玉气息缠绕。 一位身材丰腴的美艳熟妇立于窗台前的紫檀案前,一袭月白色云锦宫装松松裹着丰腴身段,腰肢束得极紧,更显得胸脯饱满,曲线曼妙。 丰腴身姿微微前倾,领口微敞,露出白皙的脖颈与若隐若现的沟壑,腰间束着的宫绦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肢,却难掩那丰腴浑圆的臀线。 她指尖拈着一枝新折的海棠,金剪轻旋,慢条斯理地修剪着多余的花枝。 女人的眸光如水般平静,眉眼间透着一抹倦懒的从容,仿佛世间纷扰皆不入眼,万般喧嚣皆不萦怀,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出尘的静谧与空谷幽兰般的淡泊。 分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偏生被造化赋予了最撩人的皮囊,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反差。 兰鸢手捧青瓷花觚,恭敬地候在一旁,随时准备接过修剪好的花枝。 青芜跪坐在案边,小心翼翼地整理着散落的残瓣。 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名婢女低眉顺眼地趋入,在纱帘外跪下。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眼波微动,仍旧专注于手中的花枝,只淡淡“嗯”了一声,尾音微扬,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婢女伏得更低,声音压得极轻:“娘娘让奴婢打听的事情,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 “一个多月前,番禾县遭突厥残部乌勒衮部袭扰,凉州刺史董川亲率兵马将其击退。” “陛下龙颜大悦,加封了董川的外甥何风为凉州折冲都尉。” “就是在那时,董川收了李陵为义子。” “李陵此人来历不明,据说是早年躲避兵祸,流落祁连山的流民后代,一个多月前才回到番禾县。” “此人刚回到番禾县,就遇上了突厥人屠城的事情。" “收留他的酒肆老板娘,也死在了乌勒衮部的这次屠城之中。” “所以他的这个流民后代的身份,无法查证。” "哦?"皇后红唇微启,尾音拖得绵长。 她将修剪好的海棠插入兰鸢捧着的青瓷花觚,指尖在花瓣上轻轻一捻。 "曹公公特意查了董川递上来的折子。"婢女头垂得更低,"折子上说,这李陵有万夫不当之勇,但是个无脑的莽夫。" 殿内一时寂静,唯有晚香玉的幽香浮动。 皇后忽然轻笑一声,广袖拂过案几,带起一阵香风。 “无脑的莽夫?” 她慢条斯理地拭了拭指尖,轻轻抬了抬手。 婢女恭恭敬敬地俯身一礼,无声的起身退了下去。 兰鸢凑上前来:“娘娘,您是不是多虑了,就算那妖妇想要拉拢此人。” “可她当着文武百官和各地边军将领的面,用黑猩猩这等称呼来羞辱此人。” “此人怕是怨恨那妖妇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为她所用。” 青芜抬起头来,附和道:“是啊娘娘,那妖妇想要将手伸向边军,却连我大夏的官制都不懂,竟还闹出了让陛下加封那李陵为河西都督的笑话来。” “又让陛下册封那李陵一个什么黑猩猩将军。” “如此羞辱一个边军将领,还是一个有勇无谋的无脑莽夫。” “别说是那李陵了,就是奴婢如果被人如此的当众羞辱,也肯定会心生怨恨。” “如此蠢笨的女人,竟还想要将手伸向边军,当真是可笑。” “也就娘娘你大度,不然哪里容得下她在这后宫之中上蹿下跳。” 青芜的语气里满是不屑与讥讽。 皇后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夕阳为她丰腴的身段镀上一层金边,领口微敞,露出一抹雪腻的肌肤。 她凤眸微挑,似笑非笑地瞥了青芜一眼。 “你啊,你还心生怨恨上了,这话是你能说的吗?” “要是哪天我这般羞辱你了,你是不是也会对我心生怨恨啊?” 虽是责备,却无半分严厉,反倒透着一丝纵容。 青芜讪笑了两声:“这不只是在娘娘的面前说说嘛,换做是侍奉其他主子,奴婢可不会说这种话。” “娘娘别说是羞辱奴婢了,就是杀了奴婢,奴婢都不带皱一下眉头的。” 皇后笑着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转身走向软塌,广袖拂过案上花瓣,带起一阵香风。 “一个内附的小国献上来的玩物,无依无靠,却在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集后宫万千荣宠于一身。” “还在朝中扶持起了属于自己的势力......” “到底是你蠢笨,还是她蠢笨啊。” 兰鸢皱了皱眉,跟了上去:“娘娘,你就任由着那妖妇如此胡闹?” “也不知陛下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跟魔怔了似的,竟然陪着她做出了如此荒唐的事来。” “陛下这么一闹,怕是寒了不少边军将领的心。” 皇后慵懒地倚在软塌上,接过青芜递来的茶盏,漫不经心地刮着飘在上面的浮沫,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这不是挺好的嘛,长安城有多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他来这么一出,无非就是想要将咱们那位贵妃娘娘给扶持起来,用来制衡你们家的皇后娘娘。” “热闹好啊......挺好的......” 皇后轻抿一口,茶香在唇齿间流转。 她凤眸微眯,似笑非笑地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望向天边那轮摇摇欲坠的夕阳。 她的父亲裴琰之,不仅是朝廷的左相,更是名满天下的大儒,门生故吏遍及整个大夏。 她是父亲最小的女儿,她的几个兄长、叔叔伯伯,都是当世名将。 她又是皇后,还诞下了一个皇子。 这样的她,别说是让她去劝劝那位极为自负的皇帝了。 可以说在这宫中,她连呼吸都是错的,都能让皇帝寝食难安。 平日里的她,也就只能养养花,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兰鸢轻轻为皇后揉捏着肩膀,眼底幽深如潭。 “娘娘,那妖妇最近隔三岔五就召定北侯夫人入宫,昨日又赏了一对西域进贡的夜明珠......” “定北侯?”皇后闻言,凤眸中闪过一丝玩味:“宣威将军、金微都督长史燕临川?” 第9章 这样的无脑莽夫,还是挺让人心动的 “嗯。” 兰鸢手上动作不停:"就是那个年前因为取了一个小官家的庶女为侯府正室,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定北侯。" 皇后轻笑一声,将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寒门子弟,十六岁以武状元入仕,十年戍边,七退仆骨。” “三年前率领三千铁骑,迂回千里,六日转战五仆骨部落。” “斩首万余级,生擒骨咄禄可汗、铁伐王阿史德、风翎王执失......” “虽说没有灭国的功绩,不过这样的表现,在将星云集的大夏,倒也算是可圈可点了。” “又是寒门出身,对于咱们那位贵妃娘娘,倒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拉拢对象。” 皇后对于这位燕临川的评价,倒也算不上轻视。 如日中天的大夏,但凡能够以军功封为国公的,哪个身上基本上都有着灭国之功。 比起个人将领的勇武,大夏真正让四方小国感到恐惧的,是那些装备精良,有信仰,打起仗来完全不要命的普通士卒。 这样的军队,就是让条狗去做一军的主将。 只要这条狗不是那种斜眼的,汪汪两声都会流口水的那种,基本上都能打出不错的战绩。 “娘娘记性真好,奴婢要是不提前做一些准备,连朝中那些大臣和武将们的名字都记不住,就更别提这些地方将领了。”兰鸢笑着奉承了一句。 皇后闭目养神,指尖在茶盏边缘缓缓摩挲。 “定北侯夫人......年三十那晚的千秋宴上应该见过,我记得好像是一个挺恬静的姑娘。” “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还是一个小官家的庶女,却能够让定北侯对她爱得死去活来的......” “在千秋宴上的表现也是落落大方,完全不输那些贵妇,让人看着就很讨喜,想来也是有些手段的。” “别说是男人了,我都挺喜欢那样的小姑娘。” “你说......咱们的那位陛下,会喜欢那样的小姑娘吗?” 兰鸢揉捏着皇后肩膀的手微微一滞,随即又恢复如常,眼帘低垂。 “连娘娘都喜欢的人,那肯定是不差的,奴婢想着,陛下应该也是会喜欢的。” 青芜听到这,顿时来了精神,笑着说道:“那还用问,定北侯夫人那种身材娇小,看着就很纯净的小女人,跟只纯洁的小白兔似的,最能激起男人刻在骨子里的那种暴力了。” “奴婢要是男人,都会忍不住想要把她按在身下狠狠蹂躏,又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她那样的。” “奴婢没有见过定北侯,也不知那定北侯是不是个身材魁梧,满脸胡子的大汉。” “不过奴婢想着,应该是吧,不然跟那样的身材娇小的小白兔也不般配啊。” “而且奴婢听说定北侯夫妇俩十分的恩爱,听说每次定北侯回长安述职都会给像哄孩子一样,给侯夫人带不少北地的稀罕玩意呢,当真是羡煞旁人。” 皇后闻言噗的一声轻笑,纤白的手指在青芜的额头上轻轻一点。 “你啊,平日里少看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多跟兰鸢学学,也能够在你家娘娘烦恼的时候,为你家娘娘分忧。” 青芜赶忙凑了过来,跪在软塌前,殷勤地为皇后捏起了胳膊。 “娘娘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吗,奴婢会的已经很多了啊,你看咱们长秋宫的花花草草养的多好。” “奴婢知道娘娘喜欢花草,特意学了不少跟花草有关的知识呢。” “在这方面,兰鸢可不如我。” 皇后闻言怔了怔,旋即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是是是,你很能干,你是咱们长秋宫最能干的了。” “你们家娘娘醉心于花草,与世无争,能有什么烦心事呢。” “以后呢,你就好好帮你们家娘娘打理这长秋宫的花花草草,要让宫中的所有人都知道,就咱们这的花花草草是最好的。” 皇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慵懒地倚回软塌,指尖轻轻捻起案上一朵新摘的海棠,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花瓣。 “夫妻恩爱好啊,挺好的......” 夕阳透窗而入,在她丰腴的身段上镀了一层金边,凤眸半明半昧,让人看不清神色...... ...... 华清宫内,暖香萦绕,纱幔低垂。 褒姒斜倚在雕花檀木案前,一袭半透的绯色纱衣松松地裹着她丰腴的身躯,广袖滑落至肘间,露出凝脂般的小臂。 腰间束着金丝玉带,将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勾勒得愈发纤细,饱满浑圆的丰臀曲线,在鲛绡裙下勾勒出诱人的弧度。 她微微倾身,衣襟半敞,露出一截雪腻的颈子,再往下,是若隐若现的沟壑,随着她书写的动作轻轻起伏。 墨心静立一旁,手中捧着白玉砚台,目光低垂,不敢多看。 褒姒执笔的指尖莹白如玉,腕上金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烛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她唇角微勾,眉眼间尽是妩媚风情,曲线起伏间,透着说不出的诱人风韵。 最后一笔落下,她轻轻搁笔,慵懒地舒展了一下腰肢,纱衣随之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 一直候在一旁的侍女墨心见状,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娘娘,听说那李陵就是个无脑的莽夫,您那般当众羞辱他,怕是......" 她顿了顿:"怕是他已经怀恨在心了。" 褒姒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丰腴的身躯缓缓起身,纱衣曳地,纱衣下若隐若现的起伏曲线更添几分诱惑。 她拿起写好的书信,红唇微启,呵气如兰,对着纸面轻轻吹气,将未干的墨迹吹散。 动作间,胸前雪腻若隐若现,眼波流转间尽是妩媚。 "无脑莽夫?" 褒姒眼波流转,嗓音柔媚似水,轻笑了一声。 “被人如此当众羞辱却面不改色,嗯......这样的无脑莽夫,还是挺让人心动的。” 她将信轻轻折好,指尖轻抚过封口的蜜蜡,正要递给墨心,眼角的余光却忽然扫到软塌角落。 那里随意丢着一方黑色纱罗肚兜,是她沐浴前褪下的,流苏系带还沾着未干的水汽,绣着的并蒂莲在烛火下泛着细碎光泽。 褒姒红唇微勾,眼底玩味更浓,指尖刚要递出的动作忽而顿住。 她转而探手拾起那方肚兜,随即连同书信一并递向墨心。 “把这封信和这个包起来,送去褒国交给阿父。”她红唇微勾,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让阿父安排个信得过的人,亲手交到那位,嗯......无脑莽夫,黑猩猩将军的手中。” 这个褒国并非李陵穿越前,所知道的那个历史上位于汉中境内的那个褒国。 这个褒国位于祁连山北麓,由七条冰川融水滋养的绿洲群组成,总面积约三百里,总人口不过两万多人的小国。 褒国融合了羌人山神崇拜与汉地农耕文明,自称"纳普",意为雪山子民。 墨心垂首应了声“是”,双手接过那叠带着体温的物什,低头退了出去。 廊下灯笼的光影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恍若一抹无声的墨痕...... 第10章 你们想干嘛? 暮色四合,镇国公府的琉璃瓦在夕阳余晖中泛着暗红的光。 裴琰之独坐书房,手中握着一卷《韩非子》,书页摊开,昏黄的光晕恰映照着《说难》一篇。 窗外,一株老梅的枝影斜斜地投在窗纸上,像是一道道未愈的伤痕。 他的目光沉沉扫过那些冰冷的字句。 “......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语及所匿之事,如此者身危......贵人有过端,而说者明言礼义以挑其恶,如此者身危…” 每一个“身危”,都像淬了毒的针,刺进他心里。 城头上天子和贵妃那肆无忌惮的笑声、朝堂上的羞辱、将领们屈辱而愤怒的眼神...... 这些画面灼烧着他的肺腑,一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谏言在胸中翻腾。 然而,指尖下韩非子冷酷的警告,如同无形的枷锁,将这股冲动死死摁住。 他裴琰之,权倾朝野,裴家一门文武双国公,这是荣耀没错,却也是束缚着他的枷锁。 《说难》篇的字字句句,都在提醒他伴君如伴虎,告诫他要明白“知所说之心”的道理。 这位陛下,虽说不是什么千古名君,却也不是谁都能拿捏的昏君。 裴氏一族的确权倾朝野,可皇帝没有动他裴家,不代表动不了,只是还需要他裴家罢了。 需要他裴家来牵制那些藩王、勋贵、士族豪门。 如今的陛下,沉迷于制衡之道,已经有些魔怔了。 良久,裴琰之重重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老爷,吏部苏尚书、户部崔尚书、兵部严尚书、刑部卢尚书、工部郑尚书,还有大将军和骠骑将军,以及一些大臣们在府外求见。" 老管家裴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迟疑。 裴琰之搭在书页上的手指微微一顿,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无奈之色。 他合上书卷,轻叹一声:"请五位尚书和两位将军进来,其余人......让他们回去吧。" "是。"裴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不多时,书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镇国公!”吏部尚书苏明远第一个跨入书房,这位年近六旬的老臣满脸愤懑,连礼数都忘了大半。 "下官不解,陛下做出如此荒诞的行径,还当众羞辱边军将领,您身为左相,为何一言不发?" 其余四位尚书紧随其后,个个面色阴沉。 裴琰之的五弟裴晟之,当朝大将军、申国公,脸色阴沉的仿佛能够滴出水来。 三子裴翊,骠骑将军、江陵侯,则站在最后,年轻的面庞上写满困惑与失望。 裴琰之抬头望向众人,示意众人落座。 侍女们奉上清茶,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大哥,我不明白。” 裴晟之拍案而起,虎目圆睁:“大哥你毕生以风骨自诩,我从小便以你为榜样,你教我的每句圣贤之言都刻在我的骨子里。” “你时常教导裴氏子弟宁折不弯,朝中百官以你为首,先帝亲笔提字赞你为‘如冰之清,如玉之絜’,天下读书人无不以你为榜样。” “大哥你教我的‘岁寒松柏’!” 裴晟之重重地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在这儿!” “可你呢,边关将士星夜驰援,却被当作猴戏,君王失德,你一言不发。” “你当年教我读史,说到商容抱柱死谏之时,眼里的那团火呢?” 裴晟之声音发颤,愤怒地指着墙上那块‘如冰之清,如玉之絜’先帝御笔匾额。 “你对得起那八个字吗?你配吗?” 厅内一片死寂,唯有铜灯烛火微微摇曳,映照着众人各异的神色。 裴琰之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异常平静:“你看看你们......” 他抬手挨个指向众人:“当朝的大将军、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兵部尚书、刑部尚书、工部尚书。” “哦,还有你,骠骑将军......” 裴翊见父亲指到自己,不禁缩了缩脑袋。 他的这个骠骑将军、江陵侯,可不是靠着家世混来的。 是在数年前的乌浒河之战中,率领五万铁骑,采用突袭战术一举击溃萨珊帝国七十万大军。 凭借着以五万破七十万,一战封神的战绩打出来的。 只是在外人面前他是骠骑将军,在裴琰之的面前,他的心底对这个从小就很严厉的父亲,还是有些畏惧的。 裴琰之不急不缓地说道:“六部尚书,来了五个,外加一个大将军和一个骠骑将军。” “你们想干嘛?” “这么大的阵仗,你们直接去宫里逼宫都可以了,还来我这里做什么?” “你们这么能耐,还要我发什么声啊?” 众人闻言,脸色骤变。 苏明远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瓷四溅。 他慌忙起身,膝盖撞到茶几也顾不得疼,颤声道:"镇国公慎言!下官,下官绝无此意......" 兵部尚书严衡更是面如土色:"国公爷明鉴!下官等只是......只是......" 户部尚书崔晏更是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踉跄了两步,撞翻了身后的椅子,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 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书房内顿时乱作一团。 方才还义愤填膺的几位重臣,此刻如同惊弓之鸟,有的打翻了茶盏,有的碰倒了椅子,更有人腿软得几乎站立不住。 裴晟之脸色铁青,虎目圆睁:"大哥!你......" "闭嘴!"裴琰之突然暴喝一声。 他猛地拍案而起,案几上的笔墨纸砚齐齐一跳。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裴琰之缓缓环视众人,声音低沉得可怕:"现在知道怕了?方才那股要清君侧的劲头哪去了?" 他一步步走向裴晟之,靴底踏在青砖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平日里尽量不要往我这里跑,你是没有自己的府邸吗?" 裴晟之喉结滚动,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裴琰之转头看向裴翊:“还有你,怎么,江陵侯府住不下你了是吧。” “要不我明日便上一道奏表,向陛下告老还乡,让你来承袭这镇国公的爵位如何?” 裴翊闻言,脸色瞬间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父亲息怒!儿子知道错了!" 他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声音发颤:"儿子绝无此意,只是......只是心中愤懑难平,才会随五叔前来......" 裴琰之冷哼一声,目光如刀般扫过众人:"愤懑难平?你们一个个位极人臣,大晚上的跑到当朝左相的府中想干什么?" “还带着那些朝臣一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指了指在场众人,猛地一甩袖,长叹了一声。 “我知道你们在坐的,一个个都是我大夏的忠臣,肱股之臣,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大夏好。” “可我知道有什么用,陛下知道吗?” “就算陛下知道,又能如何?” “陛下需要的,是我们这些近两朝才崛起的新贵,去制衡那些勋贵、藩王、边关的骄兵悍将,以及那些延续了上千年的世家门阀。” “不是让你们去对陛下所做的事情指指点点,反过来去指责陛下的。” “你们愤懑难平......好,那么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们舒心呢?” “你们说你们没有逼宫和清君侧的心思,好......那若此刻哪个藩王打着诛妖妃,清君侧的旗号起兵造反。” “你们是喜迎新君呢,还是去帮陛下平叛?” “又或者,你们到时候一起逼宫,逼着陛下除掉妖妃。” “若是陛下不除掉妖妃,你们是不是就不愿意去帮陛下平乱?” “这是一个妃子的事情吗?” 第11章 月满则亏 众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裴琰之轻踱了两步,沉重的靴履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你们啊......"他忽然长叹一声,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惫,"一个个的都认为自己是这大夏的忠臣,都认为你们的所思所想,是为了大夏好,是为了陛下好。" 他缓步走到窗前,负手而立。 窗外月色如水,清辉遍洒,漫过窗棂,流淌进这间压抑的书房。 银白的光华在青砖地上铺开一片冷冽,勾勒着众人僵硬的身影,也映照着裴琰之深邃而疲惫的侧脸。 “巧了,陛下怕是也这么认为,他也觉得他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大夏,为了他姬家的江山。” 裴琰之仰首凝望着夜空之中,那轮高悬天际、圆满无缺的银盘,似是自言自语。 “煌煌帝国,如日中天,疆域之广,前所未有,甲兵之利,冠绝当世,府库之丰,堆积如山。” “何等的煊赫,何等的强盛......” “强盛到......连带着这满朝的世家勋贵、各地的藩王宗亲,也一同膨胀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他们的根系盘踞四方,汲取着帝国最为丰厚的养料,他们的枝叶遮天蔽日,荫蔽着各自的私利与野心。” “如日中天,如日中天......” 裴琰之轻声呢喃重复着这四个字,长叹了一声。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盛极必衰,物极必反......” “此乃世间万物运行的法则,亦是天道。” 他的手指轻轻叩击窗棂,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样一个光芒万丈,如烈火烹油的帝国,最理想的,莫过于大家一同醉生梦死,一点一点的腐烂,发臭......在极乐中走向灭亡。” 裴琰之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寒潭,扫过屏息凝神的众人。 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悲凉与沉重。 “可你们看看,看看这庙堂之上,看看这江湖之远,有一点点像是要往这个方向走的样子吗?” “文臣武将,有立功封爵之心,世家大族想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就连皇子和那些偏安一隅的藩王们,也都很优秀,很有上进之心。” 书房内死寂一片,只有烛火不安地跳跃着。 裴琰之长叹一声:“可这个看似繁花似锦,如日中天的帝国,哪里还有那么多显赫的空位等着人去填补,又哪里还有那么多足以喂饱所有野心的上进空间。” 他目光如刀,仿佛能刺穿人心:“咱们的这位陛下,英明神武也好,夙夜忧勤也罢,他晚上躺在龙榻之上,辗转反侧之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他或许无数次在梦里祈求上苍,愿明日一睁眼,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那些功高震主的勋贵、那些蠢蠢欲动的藩王......统统消失不见,空出那大片的田地、权柄和位置!” “那样,他就能顺顺当当地提拔那些出身寒微、对他感恩戴德、唯命是从的才俊,用他们来填充这帝国的骨架,将这盛世再延续个数百乃至上千年。” 裴琰之发出一声短促自嘲的嗤笑:“再说说那些......不,应该说再说说我们这些人。” “我们这些人家里的银子多得发霉,无处安放,怎么办?” “买地,千秋万代,唯有土地最实在,都想给子孙留下金山银山般的田产。” “那些传承千年的世家如此,勋贵如此,你们和我,亦是如此。” “你这么想,我也这么想,你有银子,我也有银子。” “那么是你能用银子从我手里买到田地,还是我能从你手里买到田地?” 裴琰之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却透出更深的残忍。 “世家买不到世家的地,怎么办?” “那就向下看,去买那些升斗小民手中赖以为生的薄田!” “十两银子一亩,卖不卖?不卖?” “好,一百两!一百两银子呢?” “还不卖?呵.........” 裴琰之冷笑一声,眼神冷得能冻住烛火。 “哪怕是从你们这些人的家中,随便抓一个最不成器的纨绔,手里攥着银子,也有的是手段。” “勾结胥吏,伪造地契,买通泼皮,日夜骚扰,设局构陷,逼人卖田......一百种?一千种法子都有!” “总有法子让那握着锄头的手,颤巍巍地在卖地的白契上按下手印!” 裴琰之环视面前这些脸色越来越白的大臣们。 “你们说,陛下看着这样的奏报,看着世家豪强的田庄连阡累陌,看着无数失去土地的流民如同野草般滋生......他晚上,能睡得安稳吗?” “那龙床,对他而言,是不是像躺在针毡之上?” 裴琰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声音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所以啊......若陛下当真只是个昏聩之君,此番‘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美人一笑,那反倒是我大夏的福气!” “眼前这盛世或许还能延续个几十年、上百年。” “若陛下是那万古难遇的雄主,真有那翻云覆雨、再造乾坤的手段,能把这死结解开......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天命所归罢了。”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轮清冷的满月,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又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中。 “怕就怕......他既非昏聩之君,又无那通天彻地的手段来力挽狂澜......” 话音落下,书房内彻底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窗外明月依旧,清辉冷冷,仿佛在无声地印证着那“月满则亏”的宿命。 众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连呼吸都彻底停滞了。 裴琰之的一番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破了盛世表象下那汹涌的暗流,也刺中了每个人心中那不敢深想的恐惧。 陛下,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而他努力的后果,又会是什么? 裴翊脸色变了变,咬牙道:“可是爹,陛下这般做法,免不了会让边关将士们感到心寒。” 裴琰之转过身来,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了裴翊身上,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 “心寒?”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不急不缓。 “或许,陛下要的就是他们心寒。” 第12章 你有证据吗? 裴琰之踱近一步,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钉子敲进在场众人的耳膜。 “寒门出身的边将,根基浅薄,就算心被冻成了冰坨子,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继续顶着寒风戍边。” “他们......翻不起大浪。” 裴琰之话锋陡然一转。 “可若是有那等出身世家豪门、心高气傲、从未受过这等‘戏弄’的将领呢?” “他们习惯了被仰望,习惯了家族荫庇下的顺遂,骤然被陛下这般轻慢、践踏尊严,他们会如何?” “羞愤交加?怒火中烧?觉得这是奇耻大辱,一时气不过搞出点了事情,又或是口不择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最好是干脆反了,陛下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造反......多好的理由啊。”裴琰之感叹了一声。 “一旦有人敢竖起反旗,陛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清洗那些世家。” “到时候借题发挥,会牵连多广,还不是全凭陛下的意愿。” “只是......到那时真的会如陛下所愿,一切向着陛下所期盼的方向发展吗?” 裴琰之长长地、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凉州刺史董川这个人,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豢养私兵、养寇自重、走私盐铁、人口贩卖......可以说就没有他不敢干的。 可惜了,可惜董川那个传闻中只是个无脑莽夫的义子,没有因为朝堂上的那些羞辱,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为。 否则的话,这次就能够以谋反的名义,将这个地方豪强,乃至凉州那些与董川盘根交错的世家门阀,连根拔起。 这个时代,还真是一个一切都如日中天的时代。 天下无论是寒门还是世家,都人才辈出,也很有上进心。 哪怕是皇室,不提那些藩王,只是当今陛下的子嗣。 闭着眼睛随便抓一个皇子出来,都或多或少有着一丝明君的影子,也个个都很有上进心。 就连一个传闻只是个无脑莽夫,名声不显的边将,也能在面对那等羞辱之时,做到面不改色。 有城府也挺好,最好还能再有点野心和实力,那就更好了。 一个没有根基,来历不明之人,忽然从刚认了一个多月的刺史义父的亲兵队长,变成了从三品的杂号将军,领丛三品的河西都督长史。 董川这个正四品的州刺史,能容得下他吗? 这对相识不过一个多月的义父义子,彼此之间的信任,能经得住这个考验吗? 陛下特意叮嘱董川,让董川派这么一个亲兵队长领兵来长安救驾,真的只是一时兴起吗? 朝堂上那些对李陵的羞辱言论,加封的那个羞辱性的杂号将军称号,那个河西都督长史的官职,真的只是为了博美人一笑的荒唐之举吗? 当今还真是一个人才辈出,群英璀璨的时代。 只是,这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眼前的这些,都是大夏的忠臣,能臣。 裴琰之实在不愿看到眼前的这些人,因为他们的忠心,给自己引来什么无妄之灾。 ...... 夜幕低垂,星河如练。 一轮明月悬在峡谷上空,清冷的银辉洒在一座座新垒的坟茔上,为黄土覆就的坟包镀上一层朦胧的光。 远处营地篝火点点,隐约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和战马偶尔的响鼻声。 李陵独自坐在坟前,手里拎着一只空了大半的酒囊。 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投在黄土上。 酒液顺着嘴角滑落,打湿了胸前衣襟,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仰头又灌了一口。 "兄弟们......是我对不住你们......" 他醉眼朦胧地拍了拍身旁的坟土,声音沙哑:"今夜,我与你们不醉不归......" 夜风掠过坟茔间的断刀,发出细微的嗡鸣,像是在回应他的醉话。 身后传来脚步声,马承将一件披风披在了李陵的肩上。 "将军,夜深露重,您背上还有伤......" 李陵摆了摆手,酒囊里的液体晃荡作响。 "你先回去吧......我再陪兄弟们......坐会儿......" 这么好的机会,自然得趁热打铁,给将士们留下更深的印象。 至少也得让他们记住李陵这个名字,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们知道是谁。 要是回去睡觉了,傍晚那顿打岂不是白挨了。 明天赶路的时候要是能再生个病就好了,只可惜这具身体的身体素质这么好,未必能生病。 实在不行就睁着眼睛熬一夜,再加上连日来的急行军,身体也的确有些疲惫。 明天赶路的时候,找个机会一头从马上栽下来,效果应该会很不错,还能趁机好好睡一觉。 马承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却见李陵已经再次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是。" 最终马承只是轻叹一声,抱拳退下。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融入营地隐约的嘈杂中。 马承独自一人回到营地,篝火映照下,将士们纷纷投来询问的目光。 几个正在守夜的士兵立即围了上来,脸上写满关切。 "将军呢?"伏飞的声音率先响起,立刻站起身。 马承摇摇头,指了指远处的坟茔。 "还在那儿陪着兄弟们。" 火光中,浑屠正在磨刀的手突然停住。 这个平日最是桀骜的汉子沉默片刻,突然将刀重重插回鞘中:"他娘的......"声音却有些发哽。 周围的将士们不约而同地望向那片坟地。 月光下,隐约能看到李陵孤独的背影,正对着坟茔独饮。 "三十鞭啊......"一个老兵喃喃道,"劈开肉绽的,老大你下手也太狠了......" 伏飞突然转身,从行囊里掏出一个九馕:"老子去陪将军!" "站住!"马承厉声喝止,"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他环视众人,声音低沉:"你们还不明白吗?将军其实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向兄弟们赔罪。" “兄弟们的死,他的心里同样也不好受,不然你以为就凭你浑屠那点拳脚功夫,也能够按着将军揍?” “老子被困番禾县的那天晚上,将军单人单骑冲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随手一棒子就能把一个突厥骑兵砸飞出去数丈” “飞出去的尸体,能把街道边的土墙都给撞塌了。” 营地突然安静下来。 李陵有着万夫不当之勇,他们自然是听说过的,只是没见过罢了。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升腾而起,在夜空中划出几道转瞬即逝的光痕。 浑屠猛的一拳砸在地上,黄土飞溅。 "老子......老子他娘的真不是东西!"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竟红了眼眶,"白天还......" "都过去了。"马承拍拍他的肩膀,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动容的面孔,"我马承什么为人,你们应该很清楚。" “我敬重他,不是因为他是那什么狗屁刺史的义子,而是他救过老子和手底下弟兄的命。” “将军认董川为义父,或许是为了爬的更高没错。” “可他爬的更高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升官发财,他是想要给番禾县的那些百姓报仇。” “将军听到犬戎大军兵临长安城下,玩了命地催促咱们赶路,多半还是忘不了番禾县那一晚所发生的事情,不想让那样的事情,再次在长安城上演。” 伏飞的手突然抖了一下,酒囊差点掉在地上。 浑屠低着头,沉默了许久:“你难道没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马承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告诉他,他认的那个义父养寇自重?告诉他番禾县被屠,跟他的那个义父脱不了关系?你有证据吗?” “有证据你就去朝廷告啊,去殿前告,告诉陛下凉州刺史豢养私兵,养寇自重!” “用得着证据吗,这些事情凉州百姓谁人不知,董川......”浑屠刚要反驳,一只手掌轻轻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伏飞摇头轻叹了一声:“就算凉州人尽皆知又能如何,就算陛下和满朝的大臣都相信你所说的这些又如何,你有证据吗?” “想要扳倒一州的刺史,不是仅凭着你用嘴说两句就可以的。” “况且,你又怎知朝中的那些大臣和陛下,对董川在凉州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第13章 公若不弃,愿拜为义父 浑屠双拳紧握,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最终却颓然松开,长叹了一声。 远处的坟茔旁,李陵猛灌了一口酒水,仰头望向天空中那轮狡黠清冷的明月,思绪不由地回到了刚刚穿越过来的那一天。 一幅幅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细碎画面,在脑海中走马观花一般浮现而出。 一觉醒来,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一座西北荒凉的边荒小城之中。 残阳如血,染透龟裂的土城墙。 他茫然站在黄土夯实的街道中央,短袖T恤、大裤衩、人字拖,与周遭粗布麻衣的摊贩格格不入。 迷茫之时,一道柔媚慵懒的嗓音便撞入耳中——酒肆门口,依着门框的柳老板娘。 粗布长裙掩不住那惊心动魄的风情,杏眼微挑,丰腴的身段在简陋布料下勾勒出诱人曲线,几缕发丝垂落颊边,衬得笑容愈发妩媚。 那句带着促狭的“衣不蔽体的小哥”和那为他擦拭嘴角残留的饭渣之时,指尖残留的淡淡桂花香,成了来到这个世界之初,最难以忘怀的记忆。 那一餐家常饭食,草料场冰冷的夜风,竟成了短暂的安宁。 当天晚上,急促的马蹄撕裂了梦境! 火光冲天,哭喊、狞笑、兵刃交击汇成地狱的交响。 他蜷缩在草垛,懦弱与柳老板娘含笑盛饭的画面撕扯着灵魂。 “妈的,死就死吧!” 他冲出草垛,奔向酒肆,却撞见了此生最痛的景象。 破碎的门板后,那件熟悉的粗布长裙已被撕碎,柳老板娘被按在榆木桌上,眼神空洞如木偶。 突厥兵狞笑着逼近他,而柳老板娘最后的挣扎与嘶喊“还愣着干嘛,跑啊,离开这里!”,换来的是弯刀无情劈落! 鲜血喷溅,她滑落在地,只留下一个凄美到心碎的笑容和一句无声的唇语。 那一刻,恐惧冻结了血液,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弯刀即将加颈的瞬间,天籁般的提示音在死寂的脑海炸响。 【叮!西楚霸王模板加载成功,获得、天生神力、骑术精通、长兵器精通。】 狂暴的力量如决堤洪流涌入四肢百骸,肌肉贲张,骨骼爆响,短袖T恤应声撕裂! 前所未有的力量感驱散了恐惧,滔天恨意点燃了战意。 看着惊骇的突厥兵,他咧开嘴,露出狰狞的笑容:“兀那贼兵,可识得我零陵上将军邢道荣?” 铁拳轰出,胸膛塌陷!徒手碎骨! 曾经恐惧的施暴者,在他新生的神力面前,脆弱得如同草芥。 酒肆内外,成了他宣泄愤怒与悲痛的修罗场。 血战长街,他跨上无主的战马,提起染血的狼牙棒,化身复仇的凶神冲入燃烧的街道。 每一次挥击,都带起漫天血雨与断肢残骸,混乱的战场成了他宣泄力量的舞台。 直到石桥边,看见一群身披明光铠残兵死死护住百姓退路,为首将领浴血奋战,声嘶力竭。 他策马杀入敌群,狼牙棒如旋风般扫荡,硬生生在突厥兵潮中撕开一道血肉胡同! 残兵得救,那满脸血污的将领踉跄上前,抱拳嘶声道:“凉州骁骑营四部校尉马承,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大地震动,如林的旌旗出现在地平线,一员金甲巨将一马当先,率领铁骑洪流席卷而来。 那人腰粗十围,面如豺狼,浓密的虬髯几乎覆盖了整个胸膛,正是凉州刺史董川。 董川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在乱军中如魔神般浴血冲杀的李陵,眼中爆发出毫不掩饰的激赏。 待突厥溃兵被彻底击退,董川策马来到李陵面前,声若洪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小子,好一身惊天动地的本事,可愿随本官征战沙场,搏个封妻荫子?” 看着眼前这气势迫人的董川,再想到自己穿越而来、飘零无依的处境,李陵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某个网络热梗。 一股荒诞又冲动的念头涌上心头,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抱拳朗声道。 “某飘零半生,未逢明主!公若不弃,愿拜为义父!” 此言一出,四周瞬间安静下来,连战马的嘶鸣都低了下去。 董川先是一愣,虬髯抖动,随即爆发出震天动地的狂笑。 “哈哈哈!好!好!好一个义子!从今往后,你便是吾儿李陵!” 笑声在血腥的战场上回荡,带着几分枭雄的豪迈与不容置疑的霸道。 回忆的画面在董川那震耳欲聋的“吾儿李陵”的狂笑声中定格、碎裂。 李陵猛地闭上眼,又灌下一大口烈酒,冰冷的液体却浇不灭胸腔里翻腾的复杂滋味。 那草料场的寒风、柳老板娘指尖的桂花香和最后那凄美的笑容、屠城的火光与血腥、初获神力时的狂暴、董川那豺狼般的面容与狂笑……还有那句一时兴起的“义父”。 “一个如日中天的帝国,边疆时常被什么突厥残部袭扰。” “一提出兵剿灭,就说什么游牧部落居无定所,找不到对方部落所在。” “董家名下走私盐铁的那些商队,倒是一找一个准。” 李陵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仰起头来,猛灌了一口酒水。 清冷的月光无声地洒在坟茔上,也洒在他紧握酒囊、指节发白的手上。 次日清晨,天边才泛起鱼肚白,营地已是一片忙碌。 将士们收拾行装,动作却比往日轻缓许多,不时偷眼望向坟地所在的方向。 李陵缓步返回营地之时,脸色苍白得吓人。 他背上的鞭伤其实昨天晚上就已经不再流血,可回来之前,他又刻意做了一些动作让伤口崩裂,渗出的点点血迹,染红了内衬的素衣。 "将军......"马承牵马过来,欲言又止。 李陵摆摆手,强撑着翻身上马。 动作牵动伤口,他额角瞬间渗出细密汗珠,却硬是咬紧牙关没哼一声。 队伍起程,马蹄踏过昨日的新坟。 李陵在马上微微俯身,向那些黄土堆行了个简短的军礼。 将士们默默跟随,铁甲碰撞声在晨雾中格外清脆。 行至午时,烈日当空。 李陵后辈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浸透,在阳光下泛着暗红。 他身形开始摇晃,加之一夜没有合眼,眼前景物渐渐模糊。 "差不多了......"他在心中默念,随即眼前一黑,故意松开缰绳,整个人重重栽下马去。 "将军!" 马车翻身下马,一个箭步冲上前,却见李陵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 掀开衣袍一看,伤口早已溃烂化脓,血肉模糊一片。 第14章 这顿鞭子总算是没有白挨 伏飞和浑屠二人赶忙翻身下马,凑了过来。 "快!让军医赶紧给老子滚过来!"浑屠的吼声震得山谷回响。 将士们瞬间围拢过来,有人解下水囊,有人脱下外袍垫在地上。 军医提着药箱,匆匆挤入人群,单膝跪地为李陵做了一番检查,脸色骤变。 "伤口溃烂引起高热,必须尽快医治!" 整个队伍乱作一团。 谁也没注意到,‘昏迷’中的李陵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伏飞突然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响声惊得周围将士都愣住了。 他粗糙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五道红痕,虎目含泪:"都怪我,要不是我下手太重......"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马承随手指了几个将士,"你们几个,弄个担架,就算是抬,也要把将军抬回姑臧。" 将士们迅速用长矛和披风做了副简易担架,军医简单地为李陵处理了一下伤口,小心翼翼地将李陵安置其上。 "滚开!"浑屠喝退想要上前帮忙的士兵,和伏飞一前一后将担架抬了起来。 队伍重新起程,五千骑兵全军下马,骑兵变步兵,行进速度慢了许多。 伏飞和浑屠徒步走在最前面,每一步都走得极稳,生怕颠簸到昏迷中的主帅。 烈日炙烤下,两人很快汗如雨下,却始终不肯换人。 "将军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伏飞咬着牙,声音哽咽,"老子就把这条命赔给他!" 浑屠没有作声,只是将担架又往上托了托。 正午的太阳越发毒辣,伏飞的嘴唇已经干裂出血。 有士兵递上水囊,他却只是摇摇头。 担架上,李陵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他没想到这两人会自责至此,心里竟生出一丝愧疚。 但戏已开场,只能继续演下去。 他悄悄将呼吸放得更轻,任由自己被颠簸着向前。 队伍在官道上拖出长长的影子,每一步都踏得沉重。 将士们自发地围在担架四周,用身体为昏迷的主帅遮挡烈日。 没有人说话,只有铁甲摩擦声和沉重的脚步声在旷野中回荡。 "这顿鞭子总算是没有白挨......"李陵暗暗感慨,随即真的放任自己沉入梦乡。 毕竟这些天,他是真的累坏了。 当队伍终于抵达姑臧城下时,已是十数日后黄昏。 为了给这些将士们留下深刻的印象,这十余日李陵戏精附体。 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醒来就是自责,自责过度就‘昏迷’。 一米九的魁梧林黛玉形象,让这五千将士彻底地记住了这位‘重情重义’的河西都督长史。 夕阳将城墙染成血色,守城士兵远远望见这支奇怪的队伍。 五千骑兵全都牵着马步行,队伍的前方还有两人抬着一副担架。 "快开城门!" 伏飞嘶哑着嗓子吼道,他的嘴唇干裂得不成样子,手上早已磨出血泡。 城门缓缓开启,守城士兵认出担架上的马承和伏飞等人,慌忙让开道路。 队伍沉默地穿过城门,马蹄在青石板上敲出沉闷的声响。 李陵的宅子位于城西一处僻静巷弄,是座朴素的二进院落。 听到动静,几个下人快步迎了出来。 几个下人七手八脚地将李陵抬进府内,管事老赵一脸关切地凑上前来。 "少将军这是怎么了?" "快去请大夫!"老赵焦急地吩咐小厮,转头又对马承等人道:"几位大人辛苦了,少将军就交给小的们照顾吧。" “你们一定要照顾好将军,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老子......”伏飞刚要说些什么,却被马承按住肩膀:"人送到了,我们走吧。" "大人放心,"老赵陪着笑,腰弯得很低,"小的们一定尽心伺候。" 待马承等人离去,老赵脸上的恭敬立刻褪去。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昏迷"的李陵,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派个人回去告诉刺史大人,就说送少将军回来的这些折冲府的将士,似乎很敬重少将军,特别是伏飞和浑屠。" 他对身旁的小厮吩咐,声音里已经没了方才的殷勤。 小厮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这个宅子是董川送给李陵的,这些下人自然也是董川送的。 待老赵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外,李陵缓缓睁开了眼睛。 夕阳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外间传来两个婢女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这位少将军也真是可怜,伤成这样都没人真心伺候。" "嘘——小声些,你不想活了?" “听说近些日子有几个人来找过少将军好几次?” “可不是嘛,听说还是从褒国来的,说是有些东西要交给少将军,还非要亲手交给少将军,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少将军什么时候跟褒国的人扯上关系了。” 听着屋外婢女们的小声嘀咕,李陵愣了愣。 褒国?难不成跟那位贵妃有关? 算了,管他呢。 没必要表现的太过殷勤,要是让她太容易得到自己,反倒是会显得自己很廉价,她也未必会重视自己。 李陵轻手轻脚地起身,从包裹中取出一个油纸包。 纸包里是军医准备好的金疮药,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 借着昏黄的光芒,他对着铜镜给自己上药。 镜中映出他背上的鞭伤——虽然看着狰狞,但都是皮外伤,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 "少将军,您醒了?"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推门进来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手里端着盆热水。 她看到李陵正自己对着镜子上药,连忙放下水盆:"奴婢帮您......" 李陵装作虚弱地轻咳了两声,随手将药包往案上一扔。 “行吧,那就你来帮我上药好了。”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小丫鬟坐下。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纸,为他宽阔的后背镀上一层金边,鞭伤的痕迹在光影中显得格外狰狞。 小丫鬟轻手轻脚地为他清理伤口,动作细致温柔。 药粉洒下时,李陵的肌肉微微绷紧,却始终一声不吭。 待包扎完毕,小丫鬟收拾好药箱,轻声道:"将军好好休息。" 躬身一礼,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屋内重归寂静。 李陵来到床榻前趴了下来,脑中思绪飞转。 自己受封河西都督长史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那位义父的耳中。 以那位义父的性格,多半不可能会让自己那么轻易地成为接任河西都督长史之职。 他在这凉州经营那么多年,要是真想给自己使绊子。 自己这个空降的河西都督长史,好像还真有些不太好办。 “穿越之前是个996的牛马,穿越后还激活了霸王模块,要是还给人打工当牛马,那岂不是白穿越了。” “大丈夫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不管你是不是真跟那些突厥人有关系,我好像都很难容得下你啊。” 该怎么除掉这老贼呢,李陵摸了摸下巴上长出来的胡茬。 杀董川,肯定不能自己动手。 不然就是杀官造反。 或许,可以利用一下白狼羌拓那部? “该找个什么理由离开几天呢......” “好像快到清明节了吧......” 闻着枕间淡淡的药香,李陵渐渐沉入梦乡。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也悄然隐没...... 第15章 我儿倒是痴情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李陵便已起身。 他活动了下肩膀,背上的伤口已结了一层薄痂。 简单洗漱后,他进了厨房,抓起桌上的胡饼囫囵吞下,便大步走向马厩。 "少将军,您的伤......"老赵假惺惺地追上来。 李陵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 "无妨。" 说罢一夹马腹,骏马嘶鸣着冲出院门,扬起一片尘土。 刺史府门前,守卫见是李陵,连忙行礼让开。 李陵大步穿过回廊,远远就听见厅内传来董川粗犷的笑声。 "孩儿拜见义父。"李陵在厅前行礼,声音洪亮。 笑声戛然而止。 片刻后,一个如闷雷般的声音响起。 "哟,这不是咱们新上任的河西都督长史大人吗,怎么还给我这个小小的刺史行礼?" 李陵抬头,只见厅内主位上坐着一个铁塔般的巨汉。 董川腰粗十围,面如豺狼,浓密的虬髯几乎覆盖了整个胸膛,一双虎目精光四射。 他的怀中搂着一个姬妾,似笑非笑地盯着李陵。 "义父说笑了。"李陵单膝跪地,"孩儿此来是交令的,奉命带往长安的五千兵马,已全数带回。" 董川重重哼了一声,粗壮的臂膀猛地推开怀中姬妾,虬髯下的嘴角咧开一抹阴冷的笑,虎目如刀般刺向李陵。 “你新膺此职,未谙戎机,诸事未悉,为父这里也离不开你,河西都督府的事务......就交给何风去帮你料理吧。” 厅内几个幕僚闻言,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什么狗屁河西都督长史。 在凉州,董刺史认你李陵是他的狗,那你才是他的狗。 董刺史要是不认,你就是皇帝的老子来了,也只是一个胆敢冒充先帝的乱臣贼子。 李陵单膝跪地的身形纹丝不动,垂下的眼帘掩住寒光,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义父思虑周全,孩儿都听义父的。” 刚好这两天打算出去一趟,为你准备后事,本就没打算去都督府履职。 就让何风去都督府风光两天好了。 董川见李陵如此的识时务,满意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行了,你下去吧。” 李陵却未起身,反而微微抬头,目光恭顺:“义父,孩儿还有一事相求,孩儿想向义父告假几日,离开几天。” 董川闻言,浓眉一挑,虬髯下的嘴角扯出一丝讥讽的弧度。 粗壮的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案几,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告假?”董川眯起虎目,声音如滚雷般低沉,“怎么,是觉得为父的安排委屈了你,还是嫌这凉州地界太小,容不下你这尊朝廷新贵了?” 厅内气氛骤然凝滞,几个幕僚噤若寒蝉,连那被推开的姬妾都低垂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李陵依旧单膝跪地,神色恭敬,声音平稳:“义父明鉴,孩儿绝无此意,只是这不是快到清明了嘛,孩儿想回番禾县一趟。” 董川盯着他看了半晌,忽地哈哈大笑。 “我儿这是还忘不掉番禾县的那个寡妇啊......” 董川指着跪在地上的李陵,虬髯抖动,对着厅内众人大笑道:"哈哈哈!瞧瞧,我儿倒是痴情,那柳氏才死了月余,这就急着去给人家上坟了?" 董川的笑声如闷雷般在厅内炸开,虬髯随着胸膛的起伏抖动着,眼中满是戏谑。 厅内幕僚们顿时哄笑起来。 刺史府长史赵虔捋着山羊须,阴阳怪气道:"李队正这般年纪,倒也的确是该娶妻了,刺史何不给他指门亲事?咱们凉州好女子多的是,保管让他忘了那寡妇!" 兵曹参军王浑灌了口酒,醉醺醺道:"你们懂个屁!说不定咱们李队正就好这口,就喜欢那死了男人的,知冷知热的,够味儿!" 凉州镇将胡烈挤眉弄眼接话:"说起来,末将营里有个刚丧夫的都尉夫人,那身段......嘿嘿,保准合李队正胃口!" 厅内顿时爆发出更放肆的笑声。 这些人一口一个队正,显然根本没把李陵这个河西都督长史的身份放在眼中,也不认他的这个身份。 董川笑得前仰后合:“说起来那天晚上,我倒也是见过那柳氏尸体的,那模样,那身段......啧啧......” 他故意拉长声调,做了个下流手势。 “不怪我儿会念念不忘,折在那些突厥兵手里,倒也是可惜了。” 众人又一阵哄笑。 李陵面不改色,很是配合地露出了一个略带着些许局促之中,又夹杂着一丝男人们都懂的笑容。 只是紧握的拳头,指节在袍袖下微微发白。 "我儿倒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董川笑着点点点头,摆了摆手,"不过他们说得也在理,这样,等过了清明,为父给你挑个好的。" "罢了,就准你七日的假,退下吧。" 李陵俯身拜谢:"谢义父成全。" 退出大厅时,身后传来胡烈的怪叫。 "李队正记得多带些纸钱,顺便帮那寡妇暖暖坟啊!" 李陵转身离开刺史府,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他牵着马向集市的方向而去,眼中寒光闪烁。 李陵刚刚离开,就见两个人从刺史府内走了出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跟了上去。 李陵牵着马缓步走在集市上,手指轻轻摩挲着马缰。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不远处投来的视线,两个穿着便服的刺史府探子正不紧不慢地跟着。 对于这种情况,他也早就习惯了。 董川的亲卫选拔条件为,全家性命都捏在董氏手中者。 他李陵一个穿越者,唯一一个穿越过来后,给了他一口饭吃的酒肆老板娘,还死在了突厥人的屠城之中。 无牵无挂的,以董川的性格,不让人盯着他才怪。 "店家,来坛烈酒。"李陵在一家酒肆前停下,"要最烈的。” 他佯装不经意地回头,余光瞥见那两个探子立刻躲进了巷子。 李陵嘴角微不可察地扯了扯,继续在集市上采买,黄纸、香烛、几样简单的祭品。 "小兄弟这是要去祭奠亲人。"卖香烛的老妪问道。 "是啊,祭奠亡妻。"李陵故意提高声音,像是认为这老妪耳背听不见一般。 "唉,年纪轻轻的,小兄弟节哀。"卖香烛的老妪叹息道。 “多谢老人家。” 李陵付完钱,将祭品仔细捆在马背上,动作缓慢得像是要让所有人都看清他在做什么。 第16章 我都来了三次了 日头偏西,李陵策马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城外的官道尽头,身后扬起的烟尘尚未落定,几骑快马便如影随形般冲出城门,蹄声急促地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城西一处远离闹市的僻静巷弄里,李陵那座朴素的二进院落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安静。 轻快的脚步声打破了巷弄的寂静,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出现在府门前。 她身着色彩鲜艳的褒国服饰,靛青与朱红交织的束腰短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那前凸后翘的曼妙曲线。 下配同色绣着繁复金色云纹的阔腿长裤,行走间,笔直修长的双腿线条若隐若现,充满异域风情的韵律感。 脚上一双小巧的羊皮软靴,更添几分灵巧。 这少女生的明眸皓齿,眉若远山,鼻梁挺直秀气,唇瓣饱满如初绽的花瓣,天然带着诱人的嫣红,唇角微微上翘,即使不笑也自带三分勾魂摄魄的甜意。 虽然看着年纪不大,却已有几分颠倒众生的媚意,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青春与活力的气息。 少女走到紧闭的府门前,抬手便“砰砰砰”地拍了起来。 拍门声在安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开门!我要见李陵将军!”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撩人的婉转尾音。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门房那张略显油滑的脸。 一见又是这少女,尤其是看清那张明艳动人的俏脸,门房不禁咽了咽口水,随即眼珠子飞快地转了几圈,脸上堆起假笑。 “哟,又是褒姑娘啊,您这趟又白跑了,我们少将军出门去了,还没回来呢。”他的目光忍不住在她脸上和前凸后翘的曲线间逡巡。 “又不在?”少女的眉头拧得更紧了,饱满的唇瓣微微撅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点娇憨的抱怨。 “我都来了三次了,每次都扑空,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 她一边说,一边无意识地用脚尖轻轻踢着门前的石阶,仿佛一个因为屡屡失望而有些气恼的邻家女孩。 “这……小的可说不准。”门房讪笑了一声,目光不由得落到了少女怀中的那个包裹之上,“将军行踪不定,许是公务繁忙,要不……您把东西留下?” “等将军回来,小的第一时间转交,保证妥妥当当的!”他试探着伸出手。 “不行!”少女立刻像被惊扰的小鹿,猛地后退半步,将怀里的包裹护在胸前。 “姐姐说过,东西必须亲手交到李陵将军手上,别人碰一下都不行!” 她的声音中带着少女的任性,语气斩钉截铁,纤细的腰肢随着动作轻轻摆动,怀里的包裹被她下意识地抱得更紧,挤压出胸前更加惊心动魄的弧度。 “嗨,姑娘您看您……”门房还想再劝,眼角余光瞥见内院回廊下管家老赵探出的半张脸。 老赵冲他微微摇了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整了整衣袍,脸上瞬间堆起无比和蔼可亲的笑容,快步走了出来。 “哎哟,是褒国的贵客到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老赵笑容满面,声音透着过分的热情。 他的目光在少女那张明媚的俏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更深地落在了她怀里的包裹上。 “快请进快请进,外面风大。” “少将军不在,怠慢了贵客,真是罪过,老朽是府上的管家,姓赵,你喊我赵管家就行。” 赵管家一边说着,一边侧身让开,做出极其诚恳的邀请姿态。 少女站在原地没动,脸上依然带着那种初入大城、略显拘谨又有些执拗的神情,清澈的眸子“懵懂”地直视着老赵。 “赵管家是吧,我就不进去了,我就在这等着李将军回来好了。” 她的语气坚持,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固执。 “这怎么使得?”老赵故作惊讶,表情夸张,“让贵客在门外干等,要是让少将军知道了,岂不是会责怪老朽不懂规矩?” “姑娘放心,少将军若是回来了,老朽第一个通知您。” “您先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这包裹看着挺沉,老朽先帮您收着保管,省得您抱着累……” 赵管家说着,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长辈关怀姿态,径直抓向少女怀里的包裹。 就在老赵的手即将碰到包裹的刹那,少女像是被惊吓到,身体猛地向后一缩,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那只手。 少女清澈的眼底微不可查地闪过一抹透骨的寒意,面上却仍是那副带着点委屈和倔强的少女模样。 “谢谢赵管家的好意,时间也不早了,既然李将军还没回来,那我明日再来好了。” 话音落下,迈开步子就向巷口走去。 “哎哎......姑娘,要不这样,姑娘留下个落脚的地方,等少将军回来,老朽立刻派人去请您?也省得您一趟趟跑空。”赵管家赶忙开口呼唤,试图从这少女口中套取更多的信息。 然而少女却似乎没有听到一般,窈窕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转角处。 老赵脸上的所有笑容瞬间消失,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 他对着门房使了个凌厉如刀的眼色,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森然寒意。 “去,叫张五和陈大跟上那丫头,务必弄清楚她落脚的地方,还有……她姐姐是谁!跟李陵到底什么关系!跟紧点,别跟丢了!” “是,赵爷!”门房心领神会,匆匆跑向内院。 不一会儿,两个穿着普通粗布短打、毫不起眼的精悍汉子从侧门闪出,如同融入人群的影子。 两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远远缀在了步行离开的少女后面。 少女走在城西相对稀疏的街巷间,仿佛一个初次领略繁华的异族少女。 她哼着轻快的小调,脚步轻盈跳跃,身姿摇曳生姿。 那张明艳动人的俏脸上,时而对路边新奇的泥人露出天真无邪、足以融化冰雪的笑容,时而被杂耍艺人的把戏逗得咯咯轻笑,笑的花枝乱颤,饱满的胸脯微微起伏,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她似乎浑然不觉,偶尔因为看得“太入神”而差点撞到行人,慌忙道歉时,脸颊泛起淡淡的,如同朝霞般的红晕。 眼波流转间,带着少女特有的羞涩,更添十分娇艳,让人恨不得将心掏给她。 第17章 重回番禾县 少女从街边买了一小包炒栗子,边走边剥,吃得津津有味,十足一个初来乍到、无忧无虑、只知玩乐的小姑娘。 然而,在她那双清澈见底,仿佛盛满了单纯与好奇的眸子深处,却是一片清冷深邃的冰湖。 每一次看似随意的停留、每一次足以魅惑众生的轻笑、每一次“不经意”的撩发回眸,都是精心计算的观察时机。 街边店铺光亮的铜镜、路过水洼的平静倒影、甚至擦肩而过的富商手中光滑玉佩的反光……都成了她确认身后“尾巴”位置、数量、状态乃至细微表情的镜子。 又转过一个街角,喧嚣声浪扑面而来。 前面是城西最混乱、最拥挤、气味最混杂的菜市口。 行人商贩摩肩接踵,叫卖声、争吵声、鸡鸭鹅的聒噪声此起彼伏,各种生鲜、香料、腌制品的气味浓烈地混合在一起。 少女那张明媚绝伦的脸上,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一闪即逝。 她在一个卖竹编筐篓的摊子前停下,似乎对一个编织精巧、形似莲花的小提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少女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仔细端详,还俯下身,凑近摊主,认真地讨价还价了几句。 夕阳的金辉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长睫微垂,在蜜色的肌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美得如同画卷中走出来的一般。 少女仿佛完全“沉浸”在挑选和议价中,仿佛周遭的喧嚣与她无关。 后面跟踪的张五和陈大也顺势停下,一个假装在旁边的鱼摊前皱着眉看鱼,另一个则蹲在路边一个卖草鞋的摊子前,拿起一双破草鞋装模作样地看。 两人的目光却如同鹰隼般,死死锁定前方那抹即使在混乱菜市中也耀眼夺目的身影。 就在摊主被她明艳动人的俏脸和那近乎撒娇般的还价弄得有些晕头转向,低头在油腻的钱箱里给她找零钱的时候。 几个挑着沉重菜筐、吆喝着“让开让开”的粗壮农夫,骂骂咧咧地从摊位前强行挤过,形成一道移动的、充满汗味和泥土气息的人墙,将竹编摊前的视线彻底隔断。 少女毫不犹豫地将花篮往摊上一放,身体如同灵巧的狸猫般猛地矮身,借着农夫们身体的完美遮挡。 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轻盈,瞬间钻入了旁边一个卖活禽、气味浓烈刺鼻、人群格外拥挤混乱的摊位后面。 等几名农夫离去后,张五和陈大的视线越过人群再看向竹编摊时,那个明艳动人的身影已经如同凭空蒸发般彻底消失了。 原地只留下那个孤零零的莲花提篮。 “人呢?”张五心头剧震,立刻拨开人群冲到竹编摊前。 “刚才还在这儿看篮子的姑娘呢?”陈大急问摊主,声音带着慌乱。 摊主一脸茫然:“啊?刚还在挑呢,钱都给了,篮子又不要了,一眨眼人就不见了......奇怪了......” 两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急忙在拥挤不堪、气味熏人的菜市口四处张望。 人潮汹涌,各种颜色的头巾、服饰晃动着,空气中充斥着鸡鸭的鸣叫和鱼腥味,哪里还有那抹鲜艳的褒国服饰和那张令人过目难忘的明媚脸庞。 “分头找!快!”张五气急败坏的低吼,声音都变了调。 两人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菜市口和周围几条相连的、堆满杂物的小巷里疯狂穿梭寻找。 张五挤进一条卖咸鱼和腌菜的小巷,浓烈刺鼻的气味几乎让他窒息,却不见人影。 陈大冲进一条堆满废弃箩筐和烂菜叶的死胡同,只惊起几只嗡嗡作响的苍蝇。 在张五和陈大两人焦头烂额,徒劳无功地寻找时,少女早已利用菜市口复杂的地形、密集的人流和浓烈的气味作为完美的掩护,如同水滴汇入大海般消失无踪。 她并没有走远,而是迅速闪进了菜市口旁边一条通往密集居民区的,堆满杂物和垃圾的阴暗小夹道。 确认身后无人跟来,她脸上所有伪装的天真烂漫、娇憨羞涩瞬间褪去,只剩下如祁连山冰雪般的冷静和漠然。 少女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理了理略有些凌乱的鬓角,走出夹道,混入了人群之中...... ...... 通往番禾县方向的官道上,李陵故意放慢速度,让马蹄声清晰地回荡在官道上。 直到离城十里,确认身后跟踪的人已经跟上,他才突然加快速度。 "驾!" 骏马嘶鸣着冲了出去,李陵伏低身子,感受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暮色渐浓时,李陵在一处岔路口勒住马缰。 他装作查看路标,实则借着最后的天光,数清了身后跟着的五骑。 李陵冷笑了一声,随手拔出酒囊灌了一口。 一抖缰绳,战马纵蹄飞奔,掀起一阵滚滚尘烟。 一天一夜的纵马狂奔,当李陵赶到番禾县的时候,已是次日傍晚。 残阳如血,将番禾县破败的城墙染成暗红色。 李陵勒马停在这座小土城前,望着城头上那面残破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一个多月前的屠城,让这座边塞小城彻底失去了生机。 城门半塌,像是张开的血盆大口。 李陵牵着马缓步走入,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街道两侧的房屋大多已被焚毁,只剩下焦黑的梁柱支棱着,像是一具具骷髅的手臂伸向天空。 空气中仍弥漫着淡淡的焦臭味。 几只乌鸦站在残垣断壁上,发出刺耳的叫声。 李陵的目光扫过街道,这里曾经的热闹早已不复存在。 没有叫卖的商贩,没有嬉戏的孩童,甚至连具尸体都没有,只有风吹过时卷起的纸灰和落叶。 转过一条街,李陵在一家半塌的酒肆前停下。 招牌斜挂在门框上,"番禾酒楼"四个字已经被烟火熏得模糊不清。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酒肆,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刚刚穿越过来的那一天。 耳畔仿佛又响起了那个,慵懒中带着几分柔媚的声音: “喂,那边那个小哥——” 一个约莫着三十左右的女人,依在的酒肆门口。 女人身段成熟丰满,丰臀柳腰,粗布长裙本该朴实无华,可偏偏被她穿得风情万种。 青丝乌黑浓密,随意的挽在一侧,几缕散落的发丝垂在颊边,衬得那张美艳的容颜愈发的妩媚。 杏眼微挑,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波流转间,透着一股成熟女人特有的慵懒与风情。 女人上下扫视了李陵一眼,随手将散落在脸侧的长发往耳后一别。 “你这小哥,年纪轻轻,怎么......这般衣不蔽体的模样。” “还有你这头发,怎么跟个和尚似的,你是和尚?” "可怜见儿的,怕是饿了吧?" "反正也要关门了,我这还有些剩饭剩菜,你要是不嫌弃......" 她话未说完,隔壁肉铺的老板就探出头来,一张油光满面的脸上堆满促狭的笑。 "哎哟,柳老板娘,这是耐不住寂寞了?" 他挤眉弄眼地打量着李陵:"这小郎君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可比咱们这些粗人强多了!" 旁边几个摊贩闻言都哄笑起来。 一个卖陶器的老汉咂着嘴道:"柳娘子守寡三年,倒也是该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柳老板娘噗地一声轻笑,笑得花枝乱颤,粗布衣裙随着她的动作绷紧,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是啊,老娘我就喜欢这种白白嫩嫩的小郎君。"她眼波流转,声音里带着蜜糖般的黏稠。 "别理这些糙汉子,不嫌弃的话,进来对付着吃一口?" ...... 第18章 过来陪我喝两碗,暖暖身子? 李陵缓步走上前去,推开摇摇欲坠的店门,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店内一片狼藉,桌椅东倒西歪,酒坛碎片散落一地。 柜台上的账簿被血染成了褐色,已经干涸的血迹从柜台一直延伸到后厨。 角落里,一只缺了口的酒碗倒扣在地上,碗底还残留着发黑的血渍。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了老板娘语笑嫣然地拍了拍靠窗的一张榆木方桌。 桌面被擦得发亮,在油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坐着等会儿。” 她转身时,粗布长裙随着腰肢的扭动绷紧,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那浑圆的臀线在布料下高高隆起,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像熟透的蜜桃般沉甸甸地晃动着。 纤细的腰肢与丰腴的臀部形成起伏诱人的曲线,每一步都让人心神荡漾。 她的背影渐渐隐入后厨,只留下一缕桂花香在空气中若有似无地飘荡。 不一会儿,柳老板娘就端着个榆木托盘回来了。 一盘清炒时蔬青翠欲滴,上面还挂着油星,一碗冒着热气的黍米粥,米粒熬得开花,两个杂面馍馍表皮焦黄,旁边配着一小碟自家腌的咸菜疙瘩。 最惹眼的是一小壶温热的米酒,壶嘴还冒着丝丝白气。 “将就着吃吧,”她放下碗筷,“都是些家常便饭。” 李陵狼吞虎咽地扒完了碗里的饭菜,又咕咚咕咚灌下一大碗米酒。 柳老板娘支着下巴坐在对面,看着他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忍不住掩嘴轻笑。 “慢些吃,又没人跟你抢。”她伸手替他擦了擦嘴角的饭粒,指尖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 那一夜,火光冲天,柳老板娘被两个突厥兵按在榆木方桌上,那件粗布长裙被撕得粉碎,雪白的肌肤上布满淤青。 她的嘴角渗着血,眼神空洞得像具木偶。 一个突厥兵突然转头看向门口。 那张布满刀疤的脸上露出狞笑,他松开按住老板娘的手,抄起弯刀朝着站在呆愣愣的站在门口的李陵走来。 原本死气沉沉的柳老板娘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她嘶哑地喊道,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死死抱住了另一个突厥兵的小腿。 “离开这里......” 柳老板娘的眼神重新焕发出光彩,就像傍晚初见时那般明亮。 那时的他,还没有激活项羽模版,还只是一个刚刚穿越过来的普通人。 恐惧和眼前的那一幕,让他双腿像灌了铅,大脑一片空白。 突厥兵暴怒地咒骂着,举起弯刀狠狠劈下。 鲜血喷溅在酒肆的土墙上,老板娘的身体软软地滑落在地。 最后一刻,她竟对李陵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嘴唇轻轻动了动,像是说了句什么。 那一刻的世界,仿佛静止了下来...... 李陵站在破败的酒肆之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个月前的那场屠杀仿佛就在眼前,惊慌的尖叫声、突厥人的狞笑、刀刃入肉的闷响......还有她最后的呼喊。 一声枯枝断裂的脆响从外面传来。 李陵猛地睁眼,眸中寒光乍现。 他迅速收敛情绪,抱起酒坛走出酒肆时,脸上已换上沉痛之色。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空寂的街道上孤独地移动。 他故意放慢脚步,让身后那几个鬼祟的身影始终保持在视线余光里。 出城北行三里,一座新坟孤零零地立在荒凉的小山坡上。 坟前木碑简陋,只刻着"柳氏"二字。 李陵在碑前跪下,动作迟缓得像个真正的伤患。 “柳姐......”他哑声唤道,颤抖着手拍开酒坛泥封。 浓烈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他先倒了一碗洒在坟前,又给自己满上。 “是我没用......”李陵仰头饮尽,酒液顺着脖颈流下,混着眼角的湿意,“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暮色四合,他点燃黄纸。 跳跃的火光映着他悲恸的脸,在地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纸灰被风卷起,像黑色的蝴蝶盘旋不去。 远处乱石堆后,五个黑影屏息凝神。 “头儿,看来真是来祭拜这娘们的。”一个瘦子低声道。 为首的黑脸汉子眯起眼:“再等等。” 李陵又饮了一碗烈酒,突然伏在坟头痛哭起来。 他宽厚的肩膀剧烈颤抖,哭声在旷野中回荡,凄厉得令人心碎。 不知过了多久,跟踪的几人交换眼神。 黑脸汉子做了个手势,压低声音道:“老五,你回去禀报刺史大人,就说李陵确实是来祭拜那寡妇的,哭得跟死了亲娘似的。” 那个叫老五的瘦子点点头,猫着身子悄无声息地退入黑暗中,不一会儿远处传来轻微的马蹄声。 “咱们继续盯着。"黑脸汉子对剩下三人道,"都打起精神来,别被他发现了。” “他娘的,第一次见到刺史大人就拜义父,现在哭个寡妇又跟哭亲娘似的,他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旁边一人低声嘀咕了一句。 黑脸汉子嗤笑一声,望向李陵的目光之中,闪过了一抹鄙夷之色。 算起来,李陵在刺史府连个编制内的职位都没有,理应见到他们都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军爷。 可是呢,李陵不仅能自由出入刺史府,刺史还赏了他一栋宅子。 甚至还因为这次前去长安救驾,被皇帝封了个什么河西都督长史。 这让他们这些为刺史拼死拼活效力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个探子的人,怎么能不酸。 听着山下的马蹄声渐渐远去,李陵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笑意,脸上泪痕未干,眼底却一片清明。 他缓缓站起身来,轻轻抚去碑上尘土,头也不回地开口道: “兄弟们从姑臧一路跟到了这里,大晚上的还要陪着我在这荒山上守着一座孤坟,辛苦了。” “要不......过来陪我喝两碗,暖暖身子?” 黑脸汉子闻言浑身一颤,下意识就要拔刀。 可一想到李陵的实力,又强自镇定下来,朝三个手下使了个眼色。 “李队......少将军说笑了。”他故作轻松地从石堆后走出,抱拳行礼,“属下们是奉刺史大人之命,暗中保护少将军安全。” 李陵背对着他们,手指轻轻抚过墓碑上的刻痕。 “哦?是吗?” 他弯腰拎起地上的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 “都过来,陪我喝两碗。” 第19章 你们还真喝啊 黑脸汉子额头渗出冷汗,强撑着笑容道:“少将军厚爱,只是灰隼卫有规定,任务期间禁止饮酒,所以属下等......” “怎么?”李陵缓缓转身,月光映照着那张醉意朦胧的脸庞,“不给面子?” 四个探子浑身一颤,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来。 “来,都满上。”李陵亲自给四人倒酒,动作慢条斯理。 酒水注入粗瓷碗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喝。”李陵提着酒坛对几人示意了一下,脸上挂着亲和的笑容:“谁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黑脸汉子咽了口唾沫,颤抖着举起酒碗。 其余三人见状,也只得跟着端起。 李陵仰头猛灌了两口,酒液顺着下巴滑落,浸湿了衣襟。 他随手抹了把嘴,望向面前几人:“你们怎么不喝,喝啊,莫不是看不起我?” 黑脸汉子咬了咬牙,仰头将酒灌下。 其余三人见状,也只得硬着头皮喝干。 “你们还真喝啊。” 李陵脸上的醉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杀意。 话音未落,李陵右拳已如雷霆般轰出。 这一拳带着破空之声,重重砸在黑脸汉子的胸口。 “砰!” 一声闷响,黑脸汉子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 黑脸汉子的胸甲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后背的衣服"刺啦"一声爆裂开来。 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撞在十丈开外的一块风蚀岩上。 “轰!” 一声闷响,坚硬的岩壁被撞得碎石飞溅。 黑脸汉子瘫软在地,口中鲜血狂喷,胸口已经完全塌陷,眼看是活不成了。 剩余三人还没反应过来,李陵已经如鬼魅般欺身而上。 他左手抓住一个探子的脑袋,狠狠往地上一掼。 “噗!” 那人的头颅如同西瓜般爆裂开来,红白之物溅了一地。 “李陵,你想做什么,你想造反吗?” 剩下两人反应过来,大惊失色,赶忙就要去拔腰间的佩刀。 其中一人刚拔出刀,李陵的身影已如鬼魅般闪至他面前。 “造反?”李陵冷笑一声,右手如铁钳般扣住那人持刀的手腕,"咔嚓"一声脆响,腕骨粉碎。 那探子还没来得及惨叫,李陵已是一拳轰出,重重轰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嘭!” 沉闷的撞击声中,这探子整个人倒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一块突出的巨岩上。 “轰!” 一声闷响在空气中回荡。 探子的身体在撞击瞬间剧烈变形,脊椎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他的胸腔凹陷下去,肋骨刺穿皮肉,白森森的骨茬沾着鲜血暴露在月光下。 巨大的冲击力让岩石表面都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 探子像摊烂泥一样从岩壁上缓缓滑落,在石面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落地时,他的脖子已经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双眼暴突,嘴角不断涌出血沫,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着...... 最后一人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要逃跑。 “想走?” 李陵脚尖一挑,地上的一柄长刀飞起,被他稳稳握住。 寒光一闪,长刀破空而出,精准地贯穿了逃跑者的后心。 那人踉跄几步,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刀尖,满脸难以置信地扑倒在地。 四具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势躺在地上,鲜血慢慢渗入干涸的黄土。 “多大个脸,敢让河西都督长史亲自给你们斟酒。” “不过是跟你们客气一下,你们还真给喝了。” 李陵扫了一眼地上那几具尸体,回到墓碑前坐下,背靠着冰冷的石碑,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烈酒入喉,灼烧着五脏六腑,却驱不散心头那股寒意。 夜风呜咽,卷起地上的纸灰,在他脚边打着旋儿。 不知不觉间,酒坛已空。 李陵抱着空酒坛,在坟前沉沉睡去。 月光洒在他疲惫的面容上,眉宇间的戾气终于稍稍舒展。 天光微亮时,李陵被晨露惊醒。 他揉了揉酸痛的脖颈,起身对着墓碑深深一揖,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下山坡。 牵过拴在酒肆门前的战马,李陵翻身上马,向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戈壁的风沙扑面而来,他眯起眼睛,任由沙粒拍打在脸上。 日头偏西时,远处终于出现了一片低矮的帐篷群。 这就是白狼羌拓那部的聚居地,与其说是部落,不如说是个难民营。 帐篷破旧不堪,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在沙地里玩耍,看到李陵的马蹄声,立刻惊恐地躲到帐篷后面。 部落里的男人们纷纷走出帐篷,手按在腰间的弯刀上,眼神中充满敌意却又带着畏惧。 他们认出了李陵——这个曾经帮董川镇压过他们的煞星。 “带我去见拓那赤。”李陵勒住马缰,居高临下地说道,声音不大却充满威慑。 人群中一阵骚动。 片刻后,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走出来,躬身道:“原来是李将军,大豪帅有请。” 李陵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丢到了一个青壮的手中,跟着老者走向部落中央最大的那顶帐篷。 帐篷外站着两个精壮的武士,看到李陵时明显绷紧了身体,却不敢阻拦。 掀开厚重的帐帘,一股混杂着羊膻味和酒气的热浪扑面而来。 帐篷内,十余名拓那部首领围坐在篝火旁,中央端坐着一个如铁塔般的巨汉——拓那赤。 他赤裸的上身布满伤疤,肌肉虬结如老树根,一双虎目在火光下泛着凶光。 “李陵?”拓那赤的声音如闷雷炸响,手中割肉的匕首猛地插进木案,“你来做什么,好像还没有到交税的日子吧。” 帐内顿时一片哗然,几个年轻首领豁然起身,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 年长者则按住年轻人的肩膀,眼中充满警惕。 凉州刺史董川为了敛财豢养私兵,给这些羌族部落设立了不少苛捐杂税。 像什么羌地安护捐:为保羌民免遭突厥劫掠,按羌帐征收,每帐年纳护羌钱2000文,按月支付,相当于中等羌户全年收入三成。 盐马榷税:专营河西盐马互市,名义上是防羌资敌,羌人售马需经榷场监估价,百匹良马仅折盐30石,市价应兑150石。 丁口防捐:筹措军饷以御突厥犯边,15-50岁羌丁岁缴免役银800文,否则强征为营奴。 孕妇需预缴未来丁税400文,无钱者产后男婴充官奴。 神山祀银:祭祁连山神止雪崩,佑尔等牛羊,每户年纳祀银500文,由刺史府代购祭品。 祭祀后要是还遇上了雪崩,那就是羌心不诚,需加倍捐银赎罪。 另外还有什么强制羌人从事无偿劳役、‘流寇’绑架羌族部落首领要赎金、‘流寇’强抢妇女儿童贩卖等等。 可以说跟人沾边的事情,董川是一点都不干。 羌人虽然内附了大夏,可在大夏像这等归化的蛮夷,只能算是二等三等人,甚至是四等人。 给你对外用大夏人自称就已经是天恩浩荡了,其他的,就算你告到了朝廷,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受不了?那你就滚呗,求你内附了? 实在不行,你造反啊,那么委屈自己干什么? 半个月前,白狼羌就有一个部落实在忍受不了了,反了。 然后就是李陵奉了董川的命令,亲自带兵镇压的。 奉董川的命令,整个部落,除了年轻妇女拉去当奴隶卖了。 余下的不问老小,全都屠得一干二净。 如今李陵来到了这里,他们能给李陵好脸色看才怪。 李陵面不改色,大步走到篝火前。 他随手解下腰间的佩刀,"咣当"一声扔在一旁的毛毡上,然后冲着一个年轻人咧嘴一笑,指了指对方手中割肉的匕首。 “喂,你还吃不吃,不吃给我使使。” 第20章 所以,我这不是找你们来了嘛 那年轻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割肉匕首已经到了李陵手中。 李陵一屁股坐在篝火旁,自顾自地从烤全羊上割下一大片肉,油滋滋的肉块冒着热气,他直接用手抓着就往嘴里塞。 “嗯,火候不错。”李陵边嚼边点头,油星子顺着嘴角往下淌,“就是盐放的少了点。” 帐篷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拓那赤的眉头跳了跳,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 李陵又割了块肉,漫不经心地塞进嘴里,边嚼边道:“听说董川任凉州刺史之前,你们拓那部拥有牧帐过万、麦寨八千、盐井两千、王帐直属过千。” 牧帐指的是牧民的户数,游牧家庭,每户帐篷间距三里。 麦寨是农耕定居的户数,聚居湟水河谷。 盐井是盐工的户数,聚居大小金川。 王帐直属户数,指的是包括贵族、工匠、祭司的户数。 李陵抓起一旁的酒囊,仰头就是一大口,酒液顺着脖子流下来,打湿了衣襟。 “人口十余万,战时可用青壮过四万,战马过三万。” 他抹了抹嘴,又割下一块羊肉:"这才几年的光景啊?" 帐篷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李陵恍若未觉,继续自顾自地吃着:“我听说董川成为凉州刺史,还不足六年吧。” “现在呢,还剩下多少呢?” 他歪着头想了想:“牧帐两千?麦寨一千?盐井......” 李陵突然笑出了声:“哦对了,差点忘了,你们连盐池都没了,哪里还来的盐井户。” “嘭——” 白石大祭司穆萨猛地拍案而起,脸色涨得通红。 狼骑统领戈罗手中的酒碗"咔嚓"一声被捏得粉碎。 拓那赤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握着匕首的指节发白。 篝火"噼啪”爆响,火星四溅,映照着一张张愤怒到扭曲的面孔。 李陵恍若未觉,又慢悠悠地割了块羊肉:“人口还有两万没?王帐直属还有多少啊,有五十吗?” “哦对了,你们现在这样的,不会还好意思设什么王帐吧。” “距离交下个月的安护捐,还有多少日子来着?” “钱都准备好了吗,还是说......这次依旧打算用你们族中的女人来折算成银钱啊。” “族里年轻的女人还够吗,这次又是要把谁的婆娘、女儿、亦或是姐妹,拿来抵债啊。” “说起来,你们这些蛮夷部落中的贵妇,在春香楼里还是挺受欢迎的。” “就连姑臧城里的那些乞丐和那些地痞无赖,都会想方设法地弄点银子,去尝尝你们部落中那些贵妇的滋味。” “要不你们这些首领们,抓紧时间多娶一些漂亮一点的女人,到时候就把这些女人交出去。” “对外就说这些女人是你们什么什么首领的阏氏,应该还是能抵不少钱的。” 李陵自顾自切着羊肉,摇头叹道:“啧啧,不得不说,你们混的可真够惨的,再过两年怕是都没女人帮你们传宗接代了,你们白狼羌这一支,怕是得绝种了。” “够了!”左鹿蠡王野利鹿山猛地抽出弯刀,刀尖直指李陵。 “你这夏狗大老远的跑过来,就是为了羞辱我们?” 现在拓那部的总人口,只剩下了两万六千多,战时能调动的青壮不过八千。 总体来说,跟李陵猜的也差不多。 李陵抬眼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刀尖,嗤笑了一声,轻轻挑开了面前的刀尖。 “火气别这么大,你就算是砍了我,也解决不了你们如今所面临的困境。” “我呢,此番是来给你们一条活路的。” 拓那赤缓缓站起身,两米多高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 他阴沉着脸,眼中寒光闪烁:“你什么意思?” 李陵不慌不忙地又割了块羊肉,在众人虎视眈眈下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他抬手用手中的匕首指了指账内的其他人,轻轻摆了摆。 拓那赤眉头微皱,沉默了片刻,抬手一挥。 “除了左鹿蠡王和大祭司,其他人退下。” “大豪帅!”几个首领不甘地喊道。 “滚出去!”拓那赤一声暴喝,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众人这才不情不愿地退出帐篷,临走时还不忘对李陵投去凶狠的目光。 帐帘落下,偌大的帐篷内只剩下四人。 “现在......”拓那赤缓缓坐回主位,声音低沉如雷,"你可以说了。” 李陵随手将匕首插到烤羊上,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上沾着的油水。 他抬起头来,不疾不徐地开口道:“我呢,现在是陛下亲封的河西都督长史。” “名义上,不仅凉州的兵马归我管,就连甘、肃、瓜、沙、芳、文,六州兵马也归我管。” “可以说,整个河西之地的七万兵马,都归我管。” 拓那赤听到这话,粗犷的面容先是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不屑地嗤笑出声。 他庞大的身躯往后一靠,虬髯下的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你也说了,只是名义上归你统辖。” 左鹿蠡王野利鹿山也跟着冷笑起来:“河西都督长史,好大的官啊。” “也别说什么其他六州的兵马了,哪怕只是这凉州,不提董川的青兕、朔风、赤隼那三营私兵。” “便只是凉州折冲府的那一万兵马,你若是能调得动,我都认你这个什么河西都督长史。” 野利鹿山口中的这个‘调得动’,指的可不是凭借兵部鱼符或天子诏书调动兵马。 都督府长史作为大都督(常由亲王遥领)的实际代理人,只是拥有日常统辖权。 负责河西驻军的日常管理、训练及边防执行调度。 想要调动河西兵马,需要凭兵部鱼符,经州刺史与折冲府核验。 其中还涉及到芳、瓜、文,三州只是因为地理位置毗邻博钦国,需要在战时统一调度抵御博钦,只会在大规模战争时期才会纳入河西军事体系。 平日里,这芳、瓜两州折冲府的顶头上司,是陇右道防御使。 文州折冲府的顶头上司,是河南道防御使。 可以说这三州的军事,即便是严格按照朝廷的制度来,都属于名义上归河西都督府节制的临时权宜机制。 想要调动这三州的兵马,不仅需要州刺史与折冲府核验,还需要陇右道采访使、陇右道防御使、河南道采访使、河南道防御使的核验。 野利鹿山口中的‘调得动’,指的显然不是这种用正规方式来调动。 用正规方式来调动,那李陵的这个河西都督长使跟一条狗又有什么区别。 就如凉州折冲府的兵马,如果按照正常手续,想要调动必须得有兵部的鱼符。 凉州刺史董川,这个只负责凉州政务的官员,更是对凉州折冲府没有直属管辖权。 可董川就能够调动凉州折冲府的兵马,还想怎么调动,就怎么调动,连兵部的鱼符都不需要。 谁规定凉州折冲府的兵马,就一定要是大夏的官军了? 以‘流寇’的名义来调动,让这些‘流寇’去袭扰那些不听话的部落,那不就不属于私自调动大夏的兵马,意图谋反了嘛。 就算非要以大夏官军身份调动,凉州折冲府的兵马本就有负责凉州防务的义务。 某个不听话的草原部落,突然发动‘叛乱’了,形势紧急,来不及上报朝廷,凉州折冲府的兵马去给镇压了,很合理吧。 更何况董川还有三营,共2万的私兵,那些兵马更是想怎么调动,就怎么调动。 刺史合法的部曲有着明确限额,一般像凉州这种中州的刺史,都有着800人的限额。 可谁说那些多出来的部分是私兵了,就不能是义从、屯田兵、甚至是族里人的佃农和商铺里的活计、家族产业里的工人什么的吗? 这些地方豪强,有的是办法和名目隐藏那些超编的私兵。 李陵闻言也不生气,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伸手拿起旁边的酒坛,给自己倒了碗酒。 “没错。”他漫不经心地晃着酒碗,琥珀色的酒液在火光下泛着微光。 “我这个河西都督长史,的确连凉州折冲府的那一万兵马,都调动不了。” 他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 酒碗“咚”的一声搁在案几上,李陵用袖子擦了擦嘴,咧嘴一笑。 “所以,我这不是找你们来了嘛。” 第21章 你看你,又急 野利鹿山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你耍老子?” “你看你,又急。”李陵笑着摆了摆手,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希望你们能搞清楚一件事,我要是对你们无所求,你觉得你们这种货色,有什么资格,跟我这大夏的河西都督长史坐一桌。” “说难听点,我若真能调得动整个河西的兵马,像你们这样的,连跪下来给我舔鞋子的资格都没有。” 野利鹿山猛地拍案而起,愤怒地指着李陵。 “你他娘的真以为老子不敢宰了你?” 大祭司穆萨枯瘦的手轻轻摆了摆,安抚下野利鹿山,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李陵。 “李将军......”老祭司的声音沙哑如磨砂,“你孤身来到这里,应该不会只是为了羞辱我们吧。” “直说吧,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拓那赤默不作声,冷冷地盯着李陵。 李陵慢条斯理地又倒了碗酒,指尖在碗沿轻轻敲击。 “我要董川死。” 此言一出,帐篷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帐篷内一时寂静得可怕,只有篝火”噼啪"作响。 拓那赤的手指停在酒碗边沿,酒液泛起细微的涟漪。 野利鹿山保持着拔刀的动作,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大祭司穆萨浑浊的老眼微微睁大,干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骨杖。 良久,大祭司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干涩的声音:“你......说什么?” 李陵慢条斯理地又倒了碗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火光下泛着冷光,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只要董川死了,我就有把握在下一任凉州刺史上任之前,将整个凉州的兵马都控制在我的手中。” “甚至,到时候我这个河西都督长史,再领个凉州刺史之职,也不是什么难事。” “即便无法再领个凉州刺史之职,我也有把握下一任的凉州刺史会是我的人。” “不怕告诉你们,我在朝中有人,而且权倾朝野。” “不然你们以为我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为何会一跃成为了河西都督长史。” 吹牛逼嘛,就得放开了吹。 至少那位贵妃娘娘,应该是有拉拢自己的意思。 退一步来说,是自己一厢情愿地想多了,那位贵妃娘娘真的只是一个胸大无脑的女人。 她真的只是一时兴起,才给自己搞了个河西都督长史的位置,也没关系。 她没有拉拢自己的意思,不代表自己不可以打着她的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 当她当着满朝文武和地方边军将领的面,给自己要来了这个河西都督长史之职,自己又接受了的时候。 她的意愿,甚至是自己的意愿,都已经不重要了。 说难听点,就算自己现在出去大声嚷嚷着自己不是她的人,也没有人会相信。 帐篷内的气氛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大祭司穆萨浑浊的老眼突然闪过一丝精光,枯瘦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骨杖上的纹路。 拓那赤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缓缓放下酒碗,眼神闪烁不定,粗壮的手指在案几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野利鹿山眉头一皱,冷笑道:"你说的这些,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穆萨和拓那赤心中隐隐有了一些猜测,只不过这种事情,还是必须得李陵亲口给出的承诺才行。 李陵没有理会野利鹿山,慢悠悠地给自己斟了碗酒。 “我有一个梦想,我想建立一个没有歧视的国度。” “在那个梦想的国度之中,无论是羌人,还是突厥人,亦或是其他什么诸如氐人之类的民族,全都统称为大夏子民。” “大家都是大夏人,不再有什么夏夷之分,大家都能够和和睦睦地相处。” “我吃你的羊,就会给你钱。” “你想要我的盐巴亦或是丝绸什么的,也可以拿钱来买。” “公平的买卖,你觉得我给的钱少了,你可以不卖。” “我觉得你卖的贵了,也可以不买。” “不再有什么我半夜带人伴作流寇冲入你的部落中烧杀抢掠,第二天还要来问你要什么羌地安护捐,说什么是为了保护你。” “这个理想或许有些远大,听着感觉有些不切实际。” “可只要我掌控了凉州,别的地方不敢说,至少在我的治下,想要做到这一点还是不难的。” 大祭司穆萨的手指突然停在了骨杖上,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恍惚。 他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哽在喉头。 拓那赤敲击案几的手指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粗犷的面容上浮现出罕见的恍惚神色。 这位铁血汉子仿佛看到了某种遥不可及的幻景,虬髯下的嘴角不自觉地放松了些许。 野利鹿山手中的酒碗“咣当”一声歪倒,酒液在案几上漫延开来,他却浑然不觉。 这位向来暴躁的汉子此刻竟显得有些呆滞,眼神飘向那熊熊燃烧的篝火。 篝火"噼啪"爆出一个火星,将三人从恍惚中惊醒。 穆萨第一个回过神来,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苦涩的笑容。 “李将军的这个梦想......听着的确很令人向往。” 拓那赤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粗壮的手指重新开始敲击案几,节奏却比之前快了几分。 “这样的梦,我小时候听到祖父说要带着我们归顺大夏的时候,也曾有过。” 野利鹿山猛地抓起酒坛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胡须滴落。 “放屁!” 他红着眼睛吼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买卖!” 真要是有什么公平,没有歧视,他们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短短数年的时间,人口从十余万,下降到了两万多。 李陵不慌不忙地抿了口酒:“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 “至少在我治下的凉州,可以试试。” “我大夏三皇五帝时期,不也是部落间相互征伐,也有着诸如鬼方、濊貊、九黎之流,那时候可没有夏人这个概念。” “现在呢,你们还有听说过他们吗,他们还不是已经成为了我大夏的一份子。” “对了,你们的羊肉和酒不错,这是给你们的酒肉钱,不用找了。” 他放下酒碗,从怀中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啪”的一声丢在了案几上。 铜钱从松开的袋口滑出几枚,在火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大祭司穆萨的骨杖“咚”地杵在地上,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袋铜钱。 拓那赤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这位铁血汉子死死盯着钱袋,虬髯下的嘴唇无意识地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沉默了良久,他深吸一口气,望向李陵:“说吧,你想我们怎么配合你。” 大祭司穆萨和野利鹿山二人的目光,也不由得落到了李陵的身上。 李陵嗤的一声轻笑:“也没什么,就是想要让你们挑选一百个好手跟我回去。” “我将你们带入城中,然后由你们出手杀了董川......满门。” 第22章 你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此言一出,帐内的气氛瞬间凝固了起来。 拓那赤的手指猛地攥紧,大祭司穆萨的骨杖“啪嗒”落地,苍老的面容血色尽褪。 “是你疯了还是我们疯了?” 野利鹿山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声音因愤怒而扭曲:“董川要是死在了我们的手上,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还有人比你更清楚吗?” 拓那赤抬起头来,目光死死盯着李陵,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我们杀了董川,然后你再打着平叛的旗号,像屠了那延部那样,屠了我拓那部?” 大祭司穆萨微微眯起了眼睛,目光不善地盯着李陵。 就在半个多月前,右鹿蠡王那延陀因为不堪董川的压迫,起兵反抗了。 然后呢,就是眼前这位新晋的河西都督长史,亲自带兵屠了那延部。 右鹿蠡王还只是带兵想要为被‘流寇’掳走的族人和女儿讨个公道,就被董川扣上了一个造反的帽子,让李陵带兵屠了整个那延部。 他们要是真去杀了董川,杀了大夏的一州刺史,还是杀了刺史的满门,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么打大夏的脸,别说你什么朝中有人了,就是你爹是大夏的皇帝,这事怕是也没那么容易压下来。 配合你搞点乱子或许还可以,杀董川?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在这玩什么聊斋。 李陵嗤笑了一声,点了点头:“哦,不敢杀大夏的刺史啊......那要是大夏的河西都督长史呢。” 他眼神玩味地在三人脸上扫过:“你们说,我这个大夏的河西都督长史,要是死在了你们拓那部,会怎么样?” 三人同时僵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 拓那赤的瞳孔骤然收缩,虬髯下的嘴唇微微颤抖,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喉咙。 他粗壮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案几边缘,木屑“咔嚓”一声被捏得粉碎。 大祭司穆萨的骨杖“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苍老的面容扭曲成一个古怪的表情。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几声干涩的“嗬嗬”声,活像条被抛上岸的鱼。 野利鹿山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最后憋出一句:“你......你他娘的......你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这人简直就是一个疯子,他妈的有这么玩的吗。 李陵见到三人脸上的表情,忍不住放声大笑,笑的肩膀都在微微抖动。 “瞧你们这都什么表情,跟你们开个玩笑罢了,你们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饶是足够隐忍的拓那赤,听到这话也不由得脸色铁青,心中直骂娘。 你他妈要的幽默感,是拿我们全族人的性命陪你这个疯子幽默,我们能幽默的起来吗。 李陵的笑声渐渐平息,但嘴角仍挂着那抹玩味的笑意。 他懒洋洋地伸手拿过旁边的酒坛,给自己倒了碗酒。 “玩笑归玩笑。”李陵轻轻晃着酒碗,琥珀色的酒液在火光下荡漾,“你觉得你们还有的选吗?” “留着董川,让董川继续这么折腾下去,你们剩下的这点人口,还够他折腾几年?” “没错,你们杀了董川之后,我的确可以打着平叛的旗号,剿了你们,拿你们拓那部全族的性命,来刷点战功。” “顺带着,还可以打着为董川复仇的旗号,收拢他的那些私兵。” 李陵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酒碗重重砸在案几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可你们没得选,逆天改命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也就错过了。” “你们想要改变自己部族的命运,想要为自己族人的未来拼一把,就只能选择相信我。” “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完成了这个任务,死的只有那些跟我入城的人。” “也就是说,无论成败,我都会杀了他们。” “至于他们死后,他们到底是你们拓那部的人,还是突厥人,还不是我这个河西都督长史说了算。” “所以啊,你们选的人,最好靠谱点。” 帐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篝火堆的炭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股刺骨的寒意。 野利鹿山的手还死死扣在案几上,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帐篷里格外清晰,额角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直跳。 大祭司穆萨低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拓那赤缓缓闭上眼睛,喉结上下滚动。 他的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却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良久,他睁开眼,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李长史......当真会信守承诺?” 不需要李陵提醒,他们也知道那些族人去了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只是不能确定的是,李陵会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事后只会杀了那些人,然后将这件事情扣到突厥人的身上。 还是到时候拿他们拓那部来刷战功,收拢董川留下的那些私兵。 甚至,他们都不能确定此行到底能不能成功,成功之后,李陵又会不会是下一个董川。 从理性的角度上来说,李陵这种连自己义父都杀的人,毫无信誉可言,完全不值得任何人相信。 可正如李陵所说的那样,他们剩下的这两万人口,还能够经得起董川折腾几年。 相信李陵描绘出来的那种虚无缥缈的美好希望很天真,可如今他们的处境,除了将精神寄托于那虚无缥缈的希望之上,又能如何。 李陵无所谓地笑了笑:“你们应该明白,我没办法向你们证明我会信守承诺。” “你们若是不信,哪怕我说再多,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你们也会认为我是在骗你们。” “我只负责给你们这个承诺,至于信不信,在你们自己。” 拓那赤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帐篷中央。 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帐布上投下一道扭曲的阴影。 “李长史。” 拓那赤的声音低沉而缓慢,目光死死地盯着李陵,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就信你这一次,我也不指望你到时候能够信守诺言......” 拓那赤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这个两米高的魁梧汉子肩膀微微塌陷,像是被无形的重量压垮。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咚”的一声跪在了李陵的面前。 帐内一片死寂,连野利鹿山和穆萨都僵在了原地,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族长。 “大豪帅......” “族长......” 两人刚要上前,拓那赤却是轻轻抬手,将二人制止了下来。 拓那赤低着头,对着李陵俯身拜下,粗粝的手指死死抠进地面,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石摩擦。 “我拓那赤这辈子没求过人......今日,我求你一件事。” 他猛地抬头:“若你到时候不满足于只是打着为董川复仇的旗号,掌控他麾下的那些私兵,还想要一个平乱之功......” “只希望你能看在今日我拿全族人的性命......来赌你的人品,赌你一定能成事,为你杀董川的份上......放过我族中的那些老弱妇孺。” “你可以拿我的人头去换前程,我作为拓那部的大豪帅,事后你便是真的将董川之死算在我拓那部的头上,给我拓那部扣上一个叛乱的帽子。” “我的这颗人头......应该足够你拿去给你们那位大夏的皇帝交差了。” 第23章 誓师 野利鹿山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铜铃般的虎目瞬间通红。 他迈步向前了一步,道:“大豪帅,何必如此,就算真要赌这一次,也可以由我带人去杀董川。” “到时候就算他食言,你也可以把这事全都推到我的身上,推给我野利部。” “大不了就让他像屠了那延部那样,再屠了我野利部好了。” 如果有的选,没人想要带着自己的族人去死。 白狼羌如今就只剩下了这么点人,还分什么拓那部和野利部。 野利鹿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让他冲锋陷阵还行。 让他带领族人在如今这种世道寻找一条出路,还是算了吧。 他想的也很简单,只要到时候将一部分的族人划入拓那部,留下一部分给李陵杀,让李陵拿去请功领赏,这事应该也就过去了。 至于失败? 那不是需要考虑的事情。 正如李陵所说的那般,他们剩下的这点人,要是再让董川折腾几年,怕就得真的绝种了。 此行只能成功,没有失败可言。 李陵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忽地嗤笑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酒碗,缓缓站了起来。 他走到拓那赤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跪地的汉子。 “这才对嘛。” 李陵伸手拍了拍拓那赤的肩膀。 “放心好了,保证你不会为今日的选择而后悔。” 话音落下,李陵转身向着帐外走去。 “我要一百个死士,明天早上就要看到。” 羊皮帐帘被掀起一角,夜风卷着草屑灌了进来。 就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外时,李陵又补了一句。 “对了,让人给我准备个干净点的帐篷。” 帐帘落下,将李陵的身影彻底隔绝在外。 拓那赤还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 野利鹿山猛地扑到拓那赤身边:“大豪帅......” 拓那赤缓缓直起腰,他伸手按住野利鹿山的肩膀,声音沙哑却坚定:“去挑人吧,记住......选家里兄弟多的。” ...... 翌日破晓,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整个白狼羌部落已经沸腾起来。 拓那赤站在祭坛高处,背后是初升的朝阳,将他高大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 一百名勇士整齐列队,清一色二三十岁的精壮汉子。 他们腰挎弯刀,背缚短弓,全副武装,杀气腾腾。 “儿郎们!”拓那赤的声音如闷雷炸响,在空气中回荡。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扫视着下方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 初升的阳光为他披上金甲,也照亮了他眼中深藏的痛楚与决绝。 “白狼神的子孙们!” “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我们脚下的土地!” “看看我们身后的帐篷,看看那些躲在毡房里,用恐惧和泪水望着我们的眼睛!” 拓那赤猛地指向部落聚居的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充满愤怒。 “看看我们被践踏的家园,看看我们被掠夺的牛羊,看看我们日渐稀少的篝火!” “十几万的族人啊……如今还剩下多少?” “是董川,是凉州那个披着人皮的豺狼董川!” 拓那赤的拳头紧握,指节发白,声音因极致的恨意而颤抖。 “他用苛捐杂税,吸干了我们最后一滴血汗!” “他用安护捐的谎言,榨干了我们最后一块铜板!” “他派来假扮流寇和突厥人的私兵,像秃鹫一样撕扯我们的血肉,掳走我们的兄弟姐妹,像牲口一样被贩卖!” “我们的帐篷外,是豺狼的嚎叫,我们的帐篷内,是董川用各式各样的苛捐杂税,给我们套上的,让我们喘不过气来的锁链!” 拓那赤顿了顿,让愤怒在空气中凝结,目光扫过勇士们紧握刀柄的手,声音转为一种锥心的沉痛。 “每个月……每个月那催命的铜锣响起!” “交不出钱的族人……他们……他们就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姐妹、自己心爱的妻子……被那些恶鬼拖走,拿去抵债!” “马上又要到了该交安护捐的日子了,这一次又有谁的妻子、女儿、姐妹,被那些恶鬼拖走。” “是你的,还是我的?” “那些被夺走的哭声,那些绝望的眼神,夜夜都在我们耳边、在我们梦里回响!” “那是我们白狼羌的耻辱,是刻在狼神图腾上的伤疤!” 拓那赤的声音再次拔高,如同冲锋的号角,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但今天!狼神睁开了眼!” “命运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一个砸碎这锁链!一个斩断这魔爪!一个为我们被掳走的亲人复仇!为我们死难的族人雪恨!为我们的子孙后代,夺回一片没有恐惧、没有掠夺、没有屈辱的天空的机会!” 他指向身旁的李陵:“我身旁的这位,想来你们也不陌生,不过他的事情,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 “你们只需要知道,如今的他,不是什么董川的义子,而是大夏的河西都督长史。” “他给我们带来了希望,他需要我们!” “他需要一百名最勇敢、最无畏的白狼羌的勇士,跟着他,去姑臧!” “去董川的老巢,去砍下那豺狼的头颅!” 拓那赤的声音之中,充满了蛊惑性的力量。 “听着,我的勇士们!” “李陵大人许诺,只要我们成功,只要董川伏诛!” “所有的苛捐杂税,都将烟消云散!” “那该死的安护捐,将永远成为历史!” “那些假扮流寇的私兵和突厥人,将再也不敢踏入我们的草场!” “我们的女人、我们的姐妹、我们的女儿,将永远不再会被当作抵债的牲口拖走!” “我们的部落,将获得新生!我们的族人,将真正自由地呼吸!” “我知道你们可能会因为右鹿蠡王所部被李陵大人所屠的事情,不信任他。” “今日,我在此拓那赤以性命向你们保证,李陵大人,可信!” 拓那赤将弯刀高高举起,指向天空,声音如同雷霆,在毡房间回荡。 “此一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你们不是去送死,你们是去为我们整个白狼羌,为了你们的父母,为了你们的孩子,为了你们的女人,杀出一条生路!杀出一个未来!” “用你们的勇武,告诉董川,告诉天下!” “我白狼羌的怒火,足以焚尽一切豺狼!” “你们的刀锋所指,就是族人们自由的曙光!” “白狼神在上,与你们同在!” 拓那赤的话语在晨风中回荡,一百名勇士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火。 “杀!” “杀!” “杀!” 一百名勇士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弯刀出鞘,寒光映日,整个部落的悲愤与希望,都凝聚在这冲破云霄的怒吼之中。 他们知道此去凶险,只以为此次的任务是九死一生,却不知道结局已定。 他们只看到大豪帅描绘的,用董川的血换来的,似乎触手可及的自由黎明。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一去,无论成败,他们这些人都不可能再回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