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锁】我们的友谊情比金坚》 第1章 第 1 章 第X届世界杯决赛过后的第三天,我抱着相机漫无目的地游荡在里约热内卢城南的街道上觅食,在一颗巨大的榕树后面发现了一家...寿司店。 感谢基督山耶稣,这次终于不用被烤五花肉烤排骨和烤香肠承包晚饭了。阿门。 我伸手去推门,那扇看上去就很有年头的木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从门内冒出来的洁世一和我面面相觑,很是意外的样子。 “霖子姐怎么会在这里?” “路过而已。”我探头进去看,只见店内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人,榻榻米茶座拼成一排,被这群踢球的包圆了:“你们才是,这里离主体育场有六十公里吧?这也能找过来?” “豹马搜到的店,说是评价不错。”洁世一顺势邀请我:“要不要一起?可以拼个桌。” 我扫视了一圈,正好也都是熟人,就没拒绝,和他一起走进店门,挤到千切豹马边上坐下了。 等我坐下了,才开始觉得后悔,原因是那条长桌的正对面坐着糸师冴。他似乎刚从记者会上回来,还穿着衬衫领带,单手支着下巴在翻一本杂志,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可是只要我一低头就能感到那简直有二十公斤重的目光压在我身上。 想起前两天他发消息说一起去海滩走走,我二话不说放了他鸽子,这下可算是撞枪口上了。 啧,看什么看,好烦!我抬起眼睛瞪他。 隔着五米的长桌,我听见糸师冴冷笑一声。 这时候门铃响起来,糸师凛提着两扎啤酒走进来。他看见我坐在这里,愣了一瞬,然后把洁世一踢到一边去又坐到我左手边。两打扎啤“哐哐”两声堆在我脸前边,把对面的死亡视线完美隔绝。 “不是说回去了吗?”糸师凛对着我冷笑,音调与方才的如出一辙。这种时候他们最像亲兄弟。 “诶,临时起意改签了。想着难得过来一次,再逛逛。”我目移,转移话题,抓蜂乐迴看我这几天搜罗的奇怪纪念品。 这家店是正宗的和式装修,但也没拦住热带雨林气候自顾自修改了它的庭院,巨大的芭蕉树把叶子伸进屋内,绿色像苔藓一样攀爬过老木色的坐垫间。店主人很有想法,拿烤菠萝泡的水果茶代替了昆布汤,众人接受良好,只除了马狼有点抓狂。 我靠在一边看他们打闹喝酒,对着电视点评初出茅庐的U20日本队。别的队伍得了优胜估计队员早就豪车美宅安排好,和漂亮女人共度良宵去了,此刻和他们坐在一起却觉得这一屋子人还好像是高中生一样。 倒是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晃着杯子,盘算一会散场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走,突然左边肩膀一重,才想起来糸师凛是个一杯倒。 洁世一是见识过他酒量的,所以人很镇定,招呼玲王一起把他拖走了。 这时候场上突然安静了点,我一扭头,看到冰织羊和蜂乐迴两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盯着这边,对被拖走的凛行注目礼。 “...他酒量不太Ok。从小就这样。”我解释说。 “从小?”千切豹马思索了一秒:“对了,好像听洁说起过,霖子小姐和凛是国中同学吧?” “国小和国中都是。”我点头。“我们认识到现在,有...” 酒精让我的脑子有些微微发热,掐着手指算了半天,得出一个惊人的数字。 “十八年了啊。” · 我第一次见到冴和凛的时候是在镰仓的老家。 那时候我妈刚和我生父离婚,带着我回到老家破旧的房子里。家里什么都是坏的,电视机、洗衣机和厨房的吊灯,甚至客厅的木质吊顶都缺了一块。她沉默寡言地擦拭家具,只让我一个人出去在院子里玩。 就是那个下午,我站在空荡荡的庭院里拍皮球,然后被糸师冴踢过来的足球砸了脑袋。(他后来辩解说是凛踢的,他不会把球踢过墙)一抬头,就看到隔壁院墙上冒出来一个小豆色的头顶,然后是一双碧绿的眼睛。 “把球丢给我。”墙上的半个脑袋说。 我想了一下,把球往地上一扔,原地开始放声大哭。直到屋子里的妈妈找出来,隔壁院子的糸师夫妇听见吵闹,压着两个儿子一起过来赔罪。 这就是我们不甚愉快的初见了。 大概就是拜此所赐,很长一段时间里糸师冴都管我叫“麻烦的小鬼”。但他觉得麻烦没用,善心泛滥的伯母在得知我母亲独自带着我刚刚搬来这里,我读的幼稚园恰好又和凛是一家之后,就已经在心里的把她家两个儿子安排妥当了。 也正是因为挨了那一球,我从刚搬来的时候起就没有一个人上过学。想想那些年蹭过的自行车后座、咖喱面包和汽水冰棍,大概还是赚了的。 小时候的糸师冴是个很无聊的玩伴,糸师凛是他的跟屁虫,这两个家伙既不会躲猫猫也不会过家家,唯一的乐趣就是在草地上追逐一颗足球。对于伯母的叮嘱“带着妹妹一起玩”(她忽略了我比糸师凛大一天的事实,坚持称我为“妹妹”),他们的做法是把我放在空无一人的观众席上打哈欠。 我当然不会乖乖呆在那里,经常自己溜走,结果往往是凛突然发现“妹妹不见了”,然后嚎着回家,又被伯母提溜着出来满公园找我。 这成了我新的游戏,我因此热衷于藏在公园的任何一个角落,滑梯底下,或者树上,等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凛或者散步一样溜达过来的冴出现在我面前,然后一起回家。 · 一个秋天就那么过去,来年开春的时候我上了国小,班级的教室在糸师冴所在班的正下方,经常和他在楼梯的过道上狭路相逢。 我盘问他足球社今天什么时候放人。他倒是如实告诉我,今天没有日活,或者五点就散了。但实际情况是每次社团结束他都踢球踢到天黑,直到球场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以至于当我回忆起我小学的第一年时光,总会想起太阳落山以后我们一起走在路上的场景。天空是墨蓝色,暖黄色的灯光下金色的飞虫抖落鳞粉,街道寂静无声。这样的路重复过无数次,有时候做梦我还会回到那里。 又过了半年,体育课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我第一次看糸师冴踢了一场正式赛。开场的时候很滑稽,二年级的糸师冴站在一群高年级学长中间,形成一个凛换牙后缺掉的那一块一般的身高洼地。可是当他的脚触碰到足球之后,我就再也没办法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那颗球就像是独属于他一人的玩具一样,所有人都宛如被无形的丝线操控一样上演木偶戏,只任由他在禁区从容进出。我在那一刻意识到他是个天才。 后来那场踢完他和我说真的很想装作不认识我,因为我叫他名字太大声以至于所有人都在看我,我自己还像个傻帽一样毫无察觉。 “可是真的很帅嘛。”我诚恳的回答,并要求他再表演一个后脚跟射门,被他无情的拒绝了。 “冴以后要去踢足球,小凛也要去踢足球。”我咬着笔头坐在他对面,“那我以后要去做什么呢?” “你想做什么呢。”糸师冴在写题,头也不抬。 “可是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啊。”我回答道。 那段时间我苦思冥想,最后定下了我第一个人生目标:做糸师冴的足球经纪人。我斥两个星期零花钱巨资买了半年份的旧体育杂志,然后花了三天将它们抛之脑后。问糸师冴借了前几届欧洲杯世界杯和日本青少年全国大赛的录像,这个倒是看了一半——只看了日本的部分,国外赛事看不懂字幕。 我开始追看他的每一场比赛,队内的练习也不放过,以至于和我关系好的朋友都知道了我有个踢足球的邻居。 这股足球激情截止于第一个寒假末,因写不完老师布置的日记而被迫浇灭。 第二年,凛升入国小,我跳了一级,和糸师冴成了同班同学。 难以形容我跑去糸师冴他们班报道时他脸上的表情,大概可以用“震惊”来形容,和他一点都不搭,但是真的很好笑。 也是这一跳级,我的人际圈随着社团招新迅速扩大,课后活动从等他下课变成烹饪社、动漫社和摄影社的日常活动。虽然烹饪社更像过家家,动漫社纯看动画片,但我还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并许下了我的第二个人生目标:当个流浪摄影家。 可能是感觉受了冷落,后来糸师冴居然还去社团堵过我。这家伙小时候变扭到一句话不说,又坦率到直接将想法付诸行动。我还记得那时候我正坐在画架前面,刷的一下教室门被推开,众目睽睽之下糸师冴冷着一张脸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拖走了。 我问他你干嘛,他说昨天提醒过我了,今天有和高年级的比赛。 “去看我踢球。”他是这么说的。我挣扎无果,被迫又看了一场足球赛。 那次的球赛和以往一样令人赞叹,可是我却突兀的感到,天才的世界原来如此狭窄,狭窄到只有那一条路是他能接受的,就像上帝将足球写进了他的灵魂一样。 可惜我只觉得,人生有趣的事情太多了,在一棵树上吊死都是傻子。 于是没有社团活动的日子我会去找凛,致力于用汽水糖或者冰棍把他从足球场边上拐走,和我一起提前回去。经常尝试,很少成功。失败的时候我就自己溜走,去看看新上的漫画或者CD,成功的时候我和他一起回去,去公园喂流浪猫,然后监督他写作业。 糸师冴踢球的时候从不关注场外,等他训练完发现弟弟没了,回家的时候就会先回一趟我家把凛领走。 面对来要人的糸师冴,我会搂着凛的脖子大声质问他是我好还是哥哥好。凛是个实诚孩子,秒回:哥哥。然后我就会假装很难过的样子,把他赶出房门。次数多了,他终于学会了回避这个话题,顾左右而言他:霖子姐我回家了。 真是不讨人喜欢的小孩。除了可爱一无是处。 那时候他们关系还那么好啊。 ...如果是现在我再问这个问题,我猜都可以猜到凛的回应。他估计会烂着脸试图用目光封死我的嘴,然后警告我别提那个混账东西。 哈。生恩果然抵不过养恩!(雾) · 现在想来,那几年是我们一生中难得的三个人能聚在一起的时光,后来先是冴去了西班牙,等他回来,我又去了法国。聚少离多是常态,大概这就是人生吧。 出于冴和凛走特长生的考虑,糸师家搬去了东京。令我意外的是,母亲同步在他们所在的那个街区盘了一家店下来,这些年她打零工攒下的钱全花在了上面。我问母亲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她一时没有回答我,只是摸了摸我的头。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好朋友就应该要在一起的。”后来她这样说。 这句善意的谎言给我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如果我能离这两兄弟远一点的话,我都不敢想象我的人生能少多少心塞。 至于搬家真正的原因,直到我成年,算了下时间才意识到,我的生父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找过来的。 但彼时的我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新学校并没有给我的生活造成任何麻烦,我只感到一切都是新鲜的样子,有新的校园可以探索、街边上开满了不认识的店铺,有趣的事和人都数不过来,生活分外美好。 只除了冴和凛变得很忙——新学校是全国大赛的种子学校,足球队甚至有划掉下午的课不用去上的特权,然后训练量超级加倍。不过他们似乎很开心,尤其是凛,他终于可以和哥哥在一个球队里踢球了。 那段时间我拍了很多他们一起踢球的照片,有一张发表在校园报刊,现在还挂在糸师冴的个人主页上,作为天才也有童年的证明。 因为母亲的那一句“好朋友就应该要在一起”,我会将我找到的各种好玩的地方推荐给他们,虽然他们并不是每次都有时间去。好吃的烧烤店、户外的咖啡节...我们甚至一起去过一次游乐园,然后发现凛恐高。很绝,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恐高。 出于公平,我也问他们,有什么事想要我陪你们一起吗? 然后第二天一早,糸师冴一个电话打过来,叫我起床晨跑。 我看了一眼表,六点。把枕头往脸上一盖,发誓这辈子我再也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有时候我也会觉得,我像他们俩兄弟人生中好用的npc,是作业辅导老师、笔记提供者和创口贴备用箱,是无聊的时候可以半夜打电话叫出来一起对着夜空发呆的背景板,是突然不想一个人吃饭时一个短信就能约出来的填满对面座位的人。 我为他们推掉同学约的KTV,转头就被突然前来的隔壁校队打乱了行程,足球场上吹哨一响,我被放了鸽子。同桌花田说我太迁就他们了。我想了想答道,第一他们是我幼驯染,第二我是个滥好人。 “他们两兄弟,都是让人放心不下的类型呢。”我叹气。 事实证明,这口气我叹早了。 第2章 第 2 章 糸师冴要去西班牙的消息和国二那年的枫叶季一同到来。 对于那一天我印象格外深刻,因为那是我的生日——因为只差了一天,所以这些年来我和凛都是一起过生日的,有些时候过我的,有些时候过他的。 本来的计划很有糸师兄弟的风格:野餐,看足球比赛,然后回家。遗憾的是原定的野餐计划被一场暴雨打乱,连预定的蛋糕都失联在路上。我于是抓了糸师冴帮我打发鸡蛋和奶油,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因为工作的原因,糸师夫妇是那种偶尔不着家的类型,冴在很小的时候就被迫学会了做饭,但直到后来他的谱中都只包括煮面条拌沙拉和煎鸡胸肉,离谱又合理。 烘焙不是他的强项,打蛋器一上手就开错了档,稀奶油差点糊到鼻子上。我当即笑出了声,他厚脸皮全当没听到,只催我问哪里有纸巾快翻出来。他两只手带着厨房手套就那么举着,很罕见地有些笨拙,我找了湿巾擦掉那些奶油——肩膀上、衣领上、耳朵旁边的头发上。擦着擦着我突然意识到,他在看我。 那时候他已经长得比我高不少了,站在我面前的时候足够遮挡住大部分光线,剩下的那些就从他颈侧的发梢间洒下来。他垂着眼看着我,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让我莫名有种想逃跑的冲动。 “我要去西班牙了。”他突然说。 我还没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去踢球。”他顿了顿,补充道:“接到了俱乐部的邀请。” “哇喔,恭喜。”我愣愣地给予了礼节性的祝贺,随后反应过来这样似乎不太诚恳,于是正色对他说:“恭喜你,离你的梦想又进了一步。”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良久,“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和打蛋器斗争。 糸师冴要走了。我想,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那小凛呢?”我问。 糸师冴摇摇头,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那封邀请信是如何越过校队、越过老师、越过糸师夫妇直接落到冴手上的。总而言之,除糸师冴以外,我成了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他告知我这个消息的时候十分淡定,语气平静得就像告诉我早上吃了猪排三明治。 窗户外面在打雷,雷声下是隔墙传来的电视声。取消的观赛计划由观看电视录播代替,我可以想象凛趴在榻榻米上玩遥控器的样子,又像在看比赛又像在走神。 他还不知道,他的哥哥就要跑路啦。哈哈。 · 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不确定足球对于糸师凛的意义,毕竟冴的梦想是成为世界第一,而凛的梦想,我愿翻译为:成为冴的弟弟。换而言之,如果糸师冴最开始打的是网球,那么现在他们会就出现在男网双人的球场上。 小孩总有模仿别人的倾向,这不奇怪。远在上国小之前,我们从那个拥有大沙坑和破落球场的公园往回走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凛永远跟在冴的后面,踩他踩过的每一块地砖。 那样一种与生俱来的复杂情感,包含着憧憬、依赖、信任、仰慕,是我所见过的所有感情中,最接近于“爱”的存在。 可是糸师冴不懂,他只有回头的时候才能注意到身后还有一个磕磕绊绊跟着他的凛。也许兄弟就是这样的,弟弟永远看着哥哥的背影,而哥哥永远大跨步奔跑向未知的世界。 遗憾的是,冴是天才,天才给自己划定的目标是无有人攀登过的高峰。为了上路,他把肩上的东西一件一件往下丢,丢掉通识课的知识,丢掉休息的时光,丢掉其实很喜欢的高热量食物,丢掉与同龄人的社交,而后他将抛弃故乡,抛弃凛,离开除了足球之外他生活中的一切—— 去一个能真正实现他梦想的舞台。 愚蠢的欧豆豆还以为哥哥只是换了个地方等他,然而睿智的青梅早已看穿一切。 糸师冴飞往西班牙的那个晚上,我敲开凛的窗户。他一楼的卧室窗前是一丛小花圃,已经被我踩秃了一小块,一些不被允许的交易在此进行:空白的暑假作业本和游戏机、零食和被禁止的果味啤酒...冴是不知道的,所以我每次过来都像做贼一样。 咿呀一声,窗户开了,糸师凛顶着一头乱毛出现在窗户的另一侧:“干嘛?” 我看着他,直到他都有些不自在时,缓缓露出一个怜悯的笑:“你哥哥不要你啦。” 凛震惊,可能没想到大晚上的我过来就是为了损他。他一副猫被踩了尾巴的表情:“才没有!” 我惊讶:“哇喔,我以为你会哭。” 凛龇牙:“你才会哭啊!幼稚!” “没事,还有姐姐在。”我伸出手拍糸师凛的脑袋顶,被他一巴掌拨开。 “来嘛,抱一下,安慰一下你。”我张开双手。 “不需要!”糸师凛试图合上窗。 “那安慰一下我嘛。”我说。 糸师凛哽住了,腮帮子鼓鼓的。过了一会,他缓缓叹了口气。 “就一下。”他说着,伸出手搂住我。 在糸师冴奔向他光辉未来的路上,无数落在他身后,被他所忽略、遗忘的东西里,我也是其中的一员。 凛的体温透过洗得软软的棉绸T恤传过来,有些烫,我把下巴垫在他肩膀上,感觉到和脖颈相连的血脉中心脏跳动的声音。扑通,扑通。 多寂寞啊。我想,好在现在我们是被抛弃二人组了。 · 这种寂寞截止于第三天的凌晨。 忘了关静音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隔着枕头把我从床上震醒。 LINE:Sae:[码头.jpg][小狗.jpg] 我:...... Sae:[自拍.jpg] 那一刻我好想隔着屏幕揍上那张帅气的脸。 我:哥,你猜猜现在日本几点钟。 Sae:? Sae:啊。 Sae:忘了。 我对着空气狂乱挥舞拳头三十秒,把头往枕头里埋了十秒,然后爬起来回:行行好,我好困。 Sae:对不起,下次注意。 黑暗里我捧着屏幕看了好久,不知道回什么。刚息屏,手机又震了一下。 Sae:[海面、帆船和落日下的金色波浪.jpg] Sae:很好看。 我像个被人揍了一圈的棉花玩偶,抓着手机倒在被子上。 手机还在震,贴着胸口,幻想中那个随着空间的隔绝而逐渐疏远,直至陌生,多年后再见在茫然中认出彼此,然后礼貌微笑的剧本中道崩殂。 ...好吧,好吧。 ——我投降。 糸师冴一定不知道自己曾成为我青春路上的一大绊脚石,以及其强烈的存在感剥夺了一部分我和朋友们相处的快乐时光。在我以为天才即将起航,而我等凡人终将与他桥归桥路归路的时候,他依然能用一条短信把我拽回他想要的道路上,是即使隔着几万公里直线距离,也能弄掰我和初恋男友的罪恶源头。 那时候他已经出国三个月了,无论是日本还是西班牙都已经进入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虽然马德里的最低温度不会低于零度,但可能是水土不服的原因,糸师冴不幸感冒,休训三天。他窝在那间狭窄的单人宿舍里和我打视屏电话,问我圣诞礼物收到没有。我说收到了,很好吃,然后他问我:回礼呢? 我最近零花钱吃紧,搪塞说上次不是给你寄了昆布茶吗? 那个不算。他说。 那你要什么?先说好,最近我零花钱用完了,可能得缓一会。我说。 他沉思一会,提了一个冒昧的要求——让我织一条围巾给他。 这真的是一个很冒昧的要求,因为我是个手残。小学参加的那几个社团里,我第一个退出的就是油画社,原因无他,就是无论是什么样的例图,经过我的手那仿画多少都会有点恐怖谷效应。 所以那条围巾我真的织了好久,课间在织,放学在织,和男朋友约会也在织。等我织好已经过了三个多星期。我初恋男友有点傲娇,因为是学生会长,很受女生追捧,和我在一起也很少说什么好话,总而言之,就是很男子高中生的那种。 他一边嫌弃一边说虽然很丑但是我的心意他会收下的。 我愣了一下,告诉他这是给糸师冴的。 然后他就破防了。 后来有一年新年同学聚会,难得回日本的糸师冴被伯母派过来接我回家,带着那条丑了吧唧的围巾,和我前男友隔门相望。我被夹在门口,只觉得如果眼神能放箭,我现在已经是只刺猬了,从背上随便拔一根下来,都能看见箭头绑着两个字:“渣女”。 天可怜见,我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彼时在下雪,风冷得扎手,烧鸟屋木门合上的时候带出一片朦胧的雾气,又在夜幕中逸散开来。他打了一把长柄伞,站在雪地里,倾斜伞面示意我过去。 我问他:“凛呢?不是说他来接我吗。”怎么是你过来坏我名声。 “可能在某个角落里哭鼻子吧。”无良哥哥冷漠地说。 我:? · 日本新年,AL给日籍选手糸师冴批了五天假,回国三天,第一天见了赞助商,第二天参观了青训营,第三天回家弄哭了弟弟,拍拍屁股就飞回了马德里。 剩下一个无能狂怒的糸师凛,因为在雪地里坐了三小时高烧到四十度被送进了医院。 我也曾经试图追问过那天晚上他们到底聊了什么,然而糸师冴顾左右而言它,连挂我三个电话;病床上的糸师凛脸色白得像个死人,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还在骂人。 这大概不是一场普通的争吵,从糸师冴回家路上那一路的沉默起我便有预感。后来的事情证实了我的猜想:回家的第一天糸师凛就清空了他那一柜子奖牌,与和糸师冴的合照一并扔进了垃圾桶。 半个月后的联赛上,糸师凛凭一人之力带崩了比赛,被裁判红牌罚下场——虽然在此之前他已经踢进了七个球。对手在骂他队友在哭,现场一片混乱。我站在看台角落给糸师冴打电话,我说不行冴你弟弟好像坏了。 电话那边糸师冴在刷牙,咕噜噜漱口,漫不经意地说:坏了比废了好。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问:为什么啊,冴? 糸师冴没有回答。 裁判吹哨,比赛继续进行,我看见糸师凛坐在看台休息区的影子里,像个被阴影包裹起来的怨念聚合体。糸师冴冷漠得近乎傲慢的声音传来:“霖,这个世界没有留给庸才生存的余地。” “啪。”这次轮到我挂他电话了。 ...我最讨厌的就是他这一点。 天才的眼中只能看见天才,于是他们的世界也只剩下那么一点,为着那个至高的目标糸师冴已经献祭了他的人生,并以此理所当然的否认着其他所有的生存方式——但是我所知道的凛不是这样的。 他只是想和哥哥待在一起而已。 我一直觉得凛是个温柔的孩子。糸师冴离开日本之后,他是认真地花了时间来陪我。陪我看恐怖电影、去周末采购、邀请我去给校队拍照,迟钝如青春期的我都意识到他在照顾我,怕我真的寂寞。他似乎认为适当的陪伴是一种责任,哥哥不在了,他要做得更好。 他也在努力尝试照顾其他人。没了糸师冴的校队踢得艰难,本来可以轻松拿下的对手,现在压力给到凛。他试着承担起作为一个队伍核心的职责,在朝着球门狂奔的时候看顾好整个队伍的人,有点笨拙,但是很努力——实际上他也做得很好,一直带着这支队伍踢到了日本青少年赛的优胜。虽然他还是很寂寞,这片球场上除了我的镜头没有人能跟上他的节奏。他和我说希望早日能重新和冴站在一个赛场上。 这样简单的愿望被糸师冴毁了,他真是个混蛋。 在那样漫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再也没有见到凛在球场上笑过。 足球于他而言,从梦想,变成了复仇。 后来大概是一年后,那个著名的蓝色监狱计划开启之前,也是一个下雪天的深夜里,糸师凛告诉了我真相。 “混账老哥说,他不踢前锋了。”一年时间过去,他终于可以平静的提起糸师冴。 ...居然是这样。糸师冴单方面破坏了他们的约定,放弃了他们的梦想——也彻底抛弃了糸师凛,否认了他的一切价值,也否认了他为此所做的全部努力。 可是我感觉到,糸师凛为此而表现出的愤怒,却并非全部来自被背叛和贬低的痛苦。 “你在害怕吗,凛?”我问。 “害怕?”糸师凛表情扭曲了一瞬,“怕那个混蛋吗?你在开什么玩笑。” “不,我是说——” 我是说,害怕这个世界啊。 糸师冴是我所见过的,在足球方面世所罕见的天才,也是他一直追赶的对象。这样的兄长,在世界级别的选手面前,自甘退缩一般地放弃了前锋的位置。冴是那么好强那么倔强的一个人,即使是“更合适”,他又是在和谁的比较中,得出自己“更合适”中场的评价? 这世上有天赋的人太多了,多到无数人满腔热血燃尽都摸不到一张舞台的入场券。 ...冴到底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改变了自己的定位,去踢中场的呢。 凛,又要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吗? “即使可能失败,即使没有结果,即使要面对比冴还要可怕的敌人,凛也要继续踢下去吗?”我问。 糸师凛沉默地看着我,然后他笑了。 他说:“我不会失败。” 暗色的小夜灯下,他的笑容美丽得摄人心魄,却又桀骜得和糸师冴如出一辙。 是了,我只光顾着对糸师冴愤怒,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糸师凛,也是个天才。 · 从那之后我就看开了。 天才之间的战争,哪有凡人插手的余地。如果世界是一部少年漫,我已经可以看见后续剧情了:以糸师凛为首的主角团挑战糸师冴大魔王,一番相爱相杀之后糸师冴改邪归正,被收入主角团后宫(划掉),天天在中场给糸师凛传球。 ...还是算了,怎么想都是很魔鬼的场景,我很怀疑如果糸师冴和糸师凛在一个队伍里他们会为了抢球而打起来。 (事实上,他们确实也进了一个球队,也确实因为抢球而打起来了。次数太多,不太好数。) 进入蓝色监狱的前一天,我抓糸师凛出门吃夜宵。凛在铁板烧面前许下宏愿,说一定会打败糸师冴。(原话是,在赛场上狠狠碾碎那家伙,把他和他的梦想一起踩在脚下) 我说那好我等着那一天,拍好照片挂我推特置顶一辈子。 现如今我的推特上确实挂着两张置顶照片,是那场著名的非正式挑战赛上拍的。一张是糸师凛进了球以后累的跪在地上捶地板,像个被咬伤的小怪兽,在哭;另一张是糸师冴站在他前侧方,球衣湿漉漉地贴在他皮肤上,他低头看着凛,在笑。 糸师冴看到那张远照的时候否认他在笑,我说我确认你嘴角有一个像素点的提高,然后他勒令我删掉,被我迅速地抢走了手机。差一点这张珍贵的照片就要被淹没在历史的垃圾文件海里,还好我手快。 糸师凛去了蓝色监狱,我本以为自己能彻底从这俩兄弟占用的日常里解脱出来,恢复快乐的自由身。结果只是过了一个多月,就发现日子变得极其无聊,不得不开始给自己找更多一点的乐子。冴在踢比赛,凛在坐牢,我在搞乐队、环富士山骑行、女仆咖啡店打工和当排球队经理,人生理想从地下歌手变成家庭主妇,最后决定首先环游世界。 高中毕业之后,我拿着高中期间拍体育赛事赚的外快申请了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的摄影学位,自此彻底放飞了自我。 这两年因为迷上野生动物摄影,我几乎都没有时间去看他们比赛。糸师冴踢法国,我在南极洲拍企鹅,糸师凛踢西班牙,我在大草原拍美洲豹。后来发生了那件事情,我差点给他俩直接拉黑,半年多了都躲着他俩走...直到这次,糸师冴和糸师凛回国家队代表日本踢世界杯,我纠结了两个周,终于放下了去亚马逊河拍龙舌骨鱼的计划,搭乘(因为买不到票而被迫坐的)午夜航班商务舱来了巴西。 直到这次一路从十六强拍到大决赛,在那堪比战场的厮杀过后,我拍到那个球——从我方球门被拦下,从开球,飞跃中场,最后在我方三个球员的争夺下以意想不到的角度插出,被对手拦下又落在糸师凛的脚底,最后十秒,他突破重重防线,在跌倒之前——把球传给了糸师冴。 像一个玩笑一样,世界第一的前锋将球传给了世界第一的中场。 奖杯落地的瞬间,我仿佛听到了命运终结的声音。 我完整地旁观了两个天才的旅途,像一个忠实的npc那样记录下了一切。我知晓他们无数不为人所知的瞬间,也拍下了他们最耀眼夺目的时刻。这大概就是结局。 我收起相机,准备回去修图。我想之后他们的比赛我不会再来了。 ...然后当天晚上,我收到两条LINE发来的消息。 糸师凛:姐姐,我好像在赛场看到你了。 糸师冴:[定位]出来走走。 我:...... 第3章 第 3 章 “我去西班牙之后,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这是糸师冴和糸师凛之间的秘密约定,每个周五要接霖子姐回家,一直从校门口,送到家门口。只有这样,霖子姐才不会被坏人带走。 凛见过那个不怀好意的男人,胡子拉碴,穷困潦倒,戴一顶鸭舌帽,衣服上全是污渍,比流浪汉好不到哪里去。 最开始是他们刚搬家的时候,好几次他们在上学的时候注意到那个男人,鬼鬼祟祟跟她在后面。也只有霖子姐那样心大的人,整天带着耳机,哼着歌上学,才不会发现他。哥哥曾经试图拦下那个人,可是对方一看到他们就飞快地跑走了。他问哥哥要不要报警,哥哥摇了摇头说:没事的,有他们在,不会有事。 到后来,男人不再出现在早上,而是偶尔在周五下午放学会出现在校门口,一路尾随她回家。于是糸师凛和校队说每周五的训练他提前下训,之后他会先送远山霖回家,然后自己去海边的沙滩上踢球。 就这样过去了整整五年。 说起来只是一句话,数起来那真是好长一段时间啊,长到养成很多不必要的习惯。 糸师凛背起包,走出球场,在他踏出球场门的那一刻,一个人影蹦到他旁边,试图拍一下他的肩。糸师凛侧身躲过这一掌,然后顺手把她的书包接过来。 “今天过得怎么样?”面前的人露出一个向日葵一样的笑容。 【糟透了。】 “还不错。”他说。 “那个田中——上次和你提过的那个,今天又狠狠吹了你一通。”远山霖比划着:“哇如果你能亲耳听就好了。” 【没兴趣。】 “这样吗?”他放慢一点脚步,侧过头,做出倾听的样子:“他说什么了?” “我学不来啦哈哈。”远山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那笑容看得他心里一阵烦躁。“如果你在你也一定会被逗笑的。”她肯定似地点了点头。 【开什么玩笑。——等等,也?】 糸师凛猛地停住了脚。 远山霖走出去两步才反应过来他没跟上,回过头看他:“小凛?” “...没什么。”他垂下眼睫,压住眼底涌动的暗色。 “你别不信,真的很好笑...”她两步绕回他旁边,和他一起继续往前走,絮絮叨叨地说着。 【够了,别说那个蠢货了。】【啧,好烦。】【可不可以在球场上把那个家伙碾、碎、啊!】 想到这里,他再一次顿住了脚,而后放空了眼神。他做不到的,因为—— 【那个蠢货,还是候补啊。】 如果思维可以具现化,那么糸师凛现在头顶上概是一片杂乱的黑色线条,夹杂着碎刀片、血浆和被拖走的男性尸体。 然而远山霖对此一无所觉:“...小凛?小凛?”她有些疑惑地歪头:“又走神啦?” 糸师凛看了她一眼,大跨步往前走了。 “霖子姐是笨蛋。”他板着脸,发出咕哝似地碎碎念。 “诶——?!?”预料之中的,背后那个人跳起来打他的肩膀。 · 【霖子姐是笨蛋】 和小时候拖长的撒娇一样的声音不同,也和现在嘀咕的碎碎念不同,脑海中说出这句话的他自己的声音,是很冷淡甚至于冷酷的。 他知道自己的演技有多拙劣,他看得见和队友道别时对方脸上那近乎惊恐的神色。只有远山霖会一厢情愿地认为,他富有耐心、性格温和、人缘很好。 她在心里维持着那样一个岌岌可危的可笑的假象,一旦意识到他和队友的分歧、听见什么人针对他的闲言碎语,她就会开始不安,用那种可笑的表情看着他问:“你还好吗,小凛?” 那次他们在学校食堂,隔墙听见球队的人在咒骂他赛场上的不顾全局。远山霖丢下餐盘就走过去和对方开骂了,骂了二十分钟,他饭都吃完了还在骂。糸师凛听不下去了,径直走过去,在一片突兀地寂静中把她拽了回来。 她生气的时候还挺好看,糸师凛诡异地感到愉悦。可是下一秒,他看见远山霖哭了,她用那样悲伤又委屈的目光看着他,却对他说:“小凛,你别难过”。 一瞬间,成群的蚂蚁涌上他的心脏,钻进血腔,连爬带咬,那些密密麻麻的虫影让他反胃到几乎要呕吐。 三天之后,那个骂他的球员就离开了校队,从此也再没有出现在食堂。 随着时间的推移,远山霖似乎逐渐忘记了这件事情,但糸师凛始终记得那个眼神。 好恶心,好恶心,怎么能这么恶心。 但是...更恶心的,不是配合着她,维持着这一切假象的自己吗? 他无数次想要毁坏这一切,拿尖利的刀锋划破平静的表象,可是只要一想到她会用那种难过的眼神看着自己,糸师凛就几乎快要疯掉了。 所以不可以。不可以烦躁,不可以刻薄,不可以受伤。她会难过的。她一难过,他就想杀人。 远山霖是笨蛋。被骂、被推开都不会生气,从他小时候玩耍时把她推倒地上磕碰出血,她却抱着他说“别担心,不怕,我不会告诉妈妈的”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了。他有好好道过歉了,可是那个伤口却一直留在她膝盖上,她是疤痕体质,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消。 有些东西,对常人来说是温暖的。但是糸师凛天生体温比他们低,温暖的东西他摸着烫手,会被他一秒丢掉,然后毫不在意地踩上一脚。但是远山霖的心,即使被烫到双手失去知觉,他也不敢丢下,怕她落疤。 ...虽然她总是自称有一颗金刚石一样的心脏。 青春期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忸怩的、青涩的、美好的,像暮春雨落樱花一样多愁善感又像夏夜海滩星空一样童真浪漫。然而对糸师凛来说,这一切都不存在,他每天都在和自己的破坏欲做斗争,用大量的训练、用血腥片来消解内心的焦躁,只有每天躺倒床上时是动弹都不想动弹的状态,才能保证他早上睁开眼能有一个平静的心情应付新的一天。 那时候的糸师凛和所有青少年一样,没有想过这样的日子有一天也是会过去的。 他进入蓝色监狱,半年后,她毕业去了法国留学。 一夜之间,远山霖从他的身边消失。 非常安静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生活中被抽离出去了,那些破坏欲也随之消失,可是取而代之的是更让令人疯狂的焦虑。糸师凛坐在蓝色监狱宿舍的床位上,看着积分换来的手机,头像是灰色的,她不在线。 糸师凛崩溃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到底是什么啊??是什么啊??! 他没有答案。愚蠢的、十七岁的糸师凛,连问题都无法准确的问出来。 · 原来霖不仅可能会被坏人带走,也是可能会自己离开的。 如果是鸟,她应该是那种天生就很擅长飞翔的类型。 长大成人是一道分界线,过去那种缠绕在一起的日常,就此永远沉没在回忆里。 直到时间过去了很久,久到蓝色监狱计划结束、洁世一他们各自奔赴不同的球队、他接到PXG俱乐部的邀请函去往法国,在异国他乡飘了三年;久到他卧室窗前的灌木已经长过了窗台、以前常去的店子已经倒闭重开、她看过的书页泛黄、用过的吉他弦断,久到她存在的痕迹无法抑制的从他的整个世界里淡去。 到这个时候,糸师凛终于可以将她从那些混乱的梦境里剥离出来。破碎的骨肉拼成完好的人,滚落的眼珠重新变成闪着光的样子,光滑的皮肤上血痕愈合,那么多没道理的梦,每一个梦里都藏着他最深的恐惧。本能的**在他的皮肤下涌动,随着他的血液流淌进心脏里。在三年过后,在他又继续长高了五公分之后,这些**被归整、梳理,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出口。 害怕弄坏她是真的,想吃掉她也是真的。 害怕她被吓跑是真的的,想把她永远困在身边也是真的。 视线、发丝的触感、声音、皮肤的温度,在无数潮热的夜晚里,沿着神经束穿过心脏,流淌过每一寸血液,被嚼碎吞进胃里,又满溢而出,化作他意识空白之中呼唤的名字。 远山霖。霖。 她是很好懂的人。他在她面前是有特权的。 只要叫她...姐姐的话,她什么都不会拒绝的。 第4章 第 4 章 8月24日,风平浪静的一个下午。AL俱乐部前任首席先锋劳尔·萨雷斯在海上冲浪时不幸被海豚咬断了腿,光荣退役,好在此前他已经几乎保罗了足球赛事的大满贯,不算心有遗憾。 欢送宴上,前辈拄着拐杖,豪开十八瓶香槟;俱乐部全员欢送,祝他脱离苦海,从此自由。 那场聚会上,糸师冴第一次见到前辈那位年轻时就已经退役的搭档——一个挺着啤酒肚的奥地利男人,在他踢了第一场欧洲杯拿下冠军之后此人激流勇退回老家结婚了,现在是个美食博主。他很热情的加了每个人联系方式,和糸师冴互关了ins,糸师冴点开对方主页,看见一张家庭合照,小花园里的烤肉派对,男人身边坐着和他一样圆润的中年妇女,并两个圆润的女儿,笑容灿烂。 他回想起对方还在踢球的时候留下的照片,感觉对方这些年约莫是过得过于幸福了,才能长成现在这样。 聚会散去,糸师冴一个人在小别墅三楼天台晒月亮。他点开那个熟悉的推特账号,发现对方又改了名字——“落难的海鸥” 海鸥更新了两张照片。第一张:孤岛荒礁椰子树,远处是团队在整理庇护所,配文:猜猜台风还有多久到。第二张:一只伸出来的手,捧着比手还要大的生蚝,背景图上大大小小的贝类落满海滩,配文:大自然的馈赠。 “又在这里给你女朋友打电话?”领队从他背后走过来。 有些时候他真的很烦西班牙人这种没什么边界感的行为,不过他已经习惯了。糸师冴权当他不存在,继续刷之前的消息:“早说过了,不是女朋友。” 领队露出一个“我懂得”的神色,这段对话和回答重复出现的次数糸师冴已经懒得去数。 “小冴酱,这样可如何是好。美丽的女孩子很受欢迎的,她已经等了你够久了。” “首先,请不要那么叫我。其次,她没有在等我。”糸师冴说着,熄灭了屏幕。 他本来不想多做搭理,可是这个聒噪的男人今晚看起来格外惆怅。 “劳尔也走了。”领队突然说。 糸师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明年他面前的这个男人的合约也要到期了。那个时候他很可能也会选择顺势退役。 这个问题并不常在俱乐部中被提及,但每个身在其中的人都思考过。在球场上的时候他们都是媒体的宠儿,但很少有人关心他们退役之后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有人酗酒成性、有人染上赌瘾,攒下的所有钱都被挥霍一空;有人因职业病而一生被折磨,老去之后再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行走;有些人孤独终老,有些人家庭美满,有些人做了教练,有些人拿钱去创业,最后都逐渐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糸师冴也问过自己的。 等到他历经这一切考验,爬上最高的那座山峰,将所有竞争者踩在脚下,摘得“世界第一”的桂冠之后—— 他又会去到哪里? 人生很长的啊,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幸运,能死在自己最辉煌的时候。大部分的人,不得不面临一切命运的变化,走过黄金的年代,走向衰老,走向下一个年轻人代替旧人的时代。 到那时,他...又能去到哪里? 这本不足以成为一个问题,如果没有远山霖,他大概会回到日本,也许去做教练,但更大的可能是看不惯那些蠢人而随便做点什么别的事情打发时间。等凛也退役,大概他们会继续一起生活。毕竟那家伙也不像是有本事能结婚的样子。 可是偏偏有远山霖这么一个人,让他一想到未来,就会有一些不着边际不切实际的期待。 毕竟远山霖总是活得很有趣。 她所深爱的那个美丽而广大的世界借由她的语言和照片在漫长的时间中渗透进他的想象里,如果可以,当他带着实现的梦想回到平凡的日常里之后,在她狂奔向下一个岛屿的时候,他想要一张同样的船票。 只是她很难抓住,一松手就会飞走。糸师冴太忙了,没有足够的时间堵她,只能就这么飘着做一个赛博网友,像接漂流瓶似地捞她的消息。 只是,糸师冴偶尔会想,领队说的是很对的,年轻漂亮而又鲜活热烈的女孩子总是很受欢迎。上次她和他抱怨说路途辛苦钱少倒贴,不如回家洗手作煲汤,给丈夫打领带养小孩。 她总是开一些过分的玩笑,似乎从没在乎过他的性别,试图以此将他定死在“朋友”的位置上。 可是糸师冴如此清晰的感知到自己对于她的特殊。 即使每一次旁敲侧击都被她轻飘飘的揭过,即使自国中那次不算告白的试探之后再也没有过回音,糸师冴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特殊。他平白无故地相信着,即使远山霖真的找了下一任男友,也不过是海鸥停在港口一样地短栖。 只有他。无论时间过去多久,只要他有需要,哪怕是一个电话——远山霖就会立刻出现在他眼前。 即使他们无法在一起。即使,远山霖是如此的抗拒和他“在一起”这件事。 国中时候她就说过了:“我才不要喜欢冴这样的人,和冴结婚的话,会变成寡妇的。冴还是和足球结婚去吧。” 那个时候他一口气哽住,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训练表,发现确实没时间谈恋爱,如果约会,那大概也是在球场。 “多少的投入就会有多少的回报,如果足球真的要选一个人结婚,说不好真能选上你咧。”远山霖怜悯地说。 糟透了的冷笑话。可是糸师冴还是被逗笑了,他那时候想,可以的,拭目以待,看他最后和谁结婚,和球还是和她。 那时候的糸师冴十三岁,已经决定好此后和远山霖共度一生,和成为“世界第一”一起写在他人生的计划本上,并将按部就班地执行下去。 然而就像每个成长为大人的少年人都会经历的一样,命运对他缓缓露出另一幅面孔。“世界第一”不一定是他,能抓住远山霖的人,也不一定是他。 糸师冴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全力以赴地追逐梦想,从未为她停下哪怕一秒的脚步,不过是有恃无恐而已。 他不过是仗着她喜欢他,就利用她的心软、无视她的期待、放任她的沉默,一边占着她最亲密的友人的位置,一边又不给予任何承诺。他们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这段关系,对这“友谊”的怪异之处视而不见,没有人靠近一步,也没有人选择回头。 可是他现在开始害怕了。这年她游离于他生活的远方,行迹越来越难以追踪,消息越来越飘忽不定,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每一个都是如此的陌生。她生活的轨迹已经脱离他的掌控到了一个他无法忍耐的程度。 远山霖的爱就像她本人一样任性,或许某一天就突然消失了,他不知道那一天何时会到来。 于是糸师冴想,他不想再等了。 利己主义者就是这样的,他要首先预定远山霖的后半生,用什么手段都行,逼迫或者诱骗都无所谓。远山霖很好懂的,她就喜欢他那张脸。 思索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手指无意地在屏幕上滑动,拨通了那个电话。令他意外的是,这次电话打通了。 “噗通。”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哐当。”是什么东西被撞翻的声音。 “砰!!——”是门被摔上的声音。 有人在敲门,电话那端是急促的呼吸声。糸师冴感到有什么不寻常,他直接点开了法国的报警电话。 “那个,糸师冴,你听我说。”远山霖慌乱又茫然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过来:“我好像...我好像把你弟弟睡了。” 糸师冴的手机从三楼摔了下去。 · 一个半小时后,他从聚会地点赶回马德里的家中,在门口捡到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远山霖。 他想起回来的路上她在电话里说的。 “原本是想过来找你,结果先遇见了小凛。他说身体有些不舒服,我就买了些发烧药过去。” “结果...” 呵呵。 结果就照顾到床上去了是吗? “我从前倒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只记得话一出口就带着近乎刻薄的冷嘲热讽。 “?小冴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还不知道我吗?我真的不是什么随便的人!” “喔,那你就是故意的了?” “不是啊你听我说——该死,换你你能怎么做!他一边喊我姐姐一边——我——我到底在说些什么我真的是——(哔哔哔哔)“ 糸师冴冷漠地挂掉了电话,截断了那些夹杂着至少三国语言的脏话。过了三十秒,又打过过去一个:“你先去我家躲一会。” 高速公路上,开车的糸师冴面无表情。敞篷车的风吹得他脸疼,他脑子里一片乱麻,乱麻下盖着一片悚然的空白,随之而来的是愤怒,那种被背叛了一样的愤怒,像一把火烧过去,所有的念头都变成焦炭。糸师冴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能这么愤怒,这种情绪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 可是他正是在这样的愤怒之下超速三十码飙车回家,最后在门口看见那个好几个月没见过了的人。 电话里那些气急败坏的样子都不见了,剩下的是一个游魂似的远山霖,带着嘴角的伤、脖子上的吻痕,裹着一件大衣,站在他门口。 那一刻,糸师冴突然感觉到自己冷静得可怕。 “霖,你别害怕,也别着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先进来坐下吧,你需要冷静一下。” · 冷静一下,也许真正需要冷静一下的是他。虽然他觉得自己很冷静。 远山霖在他家里宅了三天,第一天还是个游魂,第二天掉了会儿眼泪,第三天就义正词严的和他说,自己绝无染指他弟弟的意思,一切都是个意外,让他千万放心不会纠缠上糸师凛。 呵呵,说什么大话,也不知道谁纠缠谁呢。 那时候她已经点了最喜欢的披萨和甜品送到他家,放在餐桌上他营养餐的餐盘对面,用啤酒瓶子干杯他的蔬菜汁,并且信誓旦旦的和他说:“你放心,马上我就去找下一任男朋友。我已经物色好列表了,一个月以内实施。” “哦?”糸师冴挑眉。 远山霖趴在桌面上,苦哈哈地笑:“我知道,像你们这样的人是没什么时间给恋人的,而且闹绯闻对身价虽然没什么影响,但是国内一定会吵得很厉害——你知道的,把你们当idol的女粉很多。对代言不好。” 她吸了吸鼻子,有点委屈的样子:“而且青梅竹马这么多年,有什么心思都熬没了。国中我都忍住没对你下手了,现在更不会碰凛。你别说,要下手还是男高好啊,你当年长得那么好看,谁看了能不心动?我都忍住了!...你那是什么眼神?好啦我开玩笑的。” “呃,不好笑吗?” “...不好笑。”糸师冴放下刀叉,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现在呢?” “什么现在?”远山霖愣了一秒,随后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哇糸师冴大小姐!好好好你是世界第一好看的冴酱,每一天都比昨天更好看。”她一边吃披萨一边说着白烂话。 糸师冴起身,转过去,从冰箱里开了一瓶红酒。 “你干嘛?现在还不是休赛期吧?”远山霖叼着披萨眨了眨眼。 “突然想喝一点。”糸师冴给自己倒了半杯,又倒了一些进她的空啤酒瓶:“陪我喝一点?” 那个晚上,一些有意无意记住的知识恰到好处地派上了用场。 · 第四天早上,远山霖裹着她来时的那件衣服,从糸师冴家夺门而逃。 第五天,糸师冴收到了表白短信的回信。 【抱歉我思考了很久,还是希望和冴继续做朋友。】短信是这么写的。 嗯,可是她前几天不是才哭着说,“最喜欢冴了”吗? 这可如何是好呢? 一周时间过去,继远山霖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全面消失人间蒸发之后—— “你找的人来了,不过真的要这样吗?”经纪人站在他房间门口问。 “就这样吧。”他摆了摆手。 一些私人侦探而已,合法合规。 做朋友?她最好祈祷不要被找到。 第5章 第 5 章 是的,成年人总会有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这也是青少年成长为成人的过程中,必要的一环。 ...但是这不包括和两个挚友分别打了一炮弟并在聚会上和他们狭路相逢,更别提这两人是亲兄弟。 如果是法国人美国人或者意大利人,一定可能性他们会相视一笑当此事不存在,还有一定可能性这会变成一个聚会上的笑话被拿来当众开涮。 非常悲伤的是,他们是正统的东亚人,即使糸师冴在欧洲待了快十年,依然保留着那股子保守的作风,属实是被腌入味了。 我知道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过去,当然不仅因为某些保守的传统观念,还因为我们是相识接近十八年的挚友。 所以我想,即使是以后再也没办法面对他们,如果他们想要的话,或许我还是应该和他们见一面。我可能做不到把事情说开,但我至少应该当面把我想说的话告诉他们。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我一直把他们当做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如果可以,我诚心地希望能不要破坏这段友谊,那对于我而言,是十分珍贵的东西。 ...好吧,我还是舍不得。说什么不来看他们比赛了,真希望是玩笑话,而不是被迫变为现实。 我会去见他们的,我只是还没做好准备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半年多都过去了,有什么也总该冷静下来了吧? 这样想着,我留在了饭桌上。一餐结束,在分配醉鬼的时候,洁世一把多出来的糸师凛丢给了我。 “冴去买解酒茶了,他说一会送过来。”洁世一看了一眼倒在床上的糸师凛,又低头看了一眼身高刚过他肩膀的我,有些担忧的样子。 ...等等,糸师冴也要来吗?要不然还是提前溜走吧? “有什么事情随时叫我。”洁世一比了个打电话的姿势,“等冴回来你就可以回去休息了。不好意思,实在麻烦你了霖子姐。” “没有没有,小凛就和我的亲弟弟也没什么区别啦。别放在心上。”我摆手说。“洁你先去忙吧,这边也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叫我。” 酒店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嘈杂的声响。我转过身,看向躺在床上很大一只的糸师凛。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微微睁着眼睛看着我。 “感觉好些了吗?”我走到他面前蹲下。 “...姐姐。”凛突然开口。 我下意识微微后仰,一些乱七八糟的片段从脑子里闪现而过然后被扫仅垃圾桶。对上他的眼睛,就有种被烫了的感觉。不行,真的不行,现在他一这么叫我我就心慌。 糸师凛侧趴在床上,脸伏在枕头上,一侧睫毛被枕套压得蜷曲。大概酒还是没完全醒,幽绿色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某种小动物。“姐姐,我有话想和你说。” “你想说什么?”我挪开视线,尽量使自己的声音镇定一点。 可是他伸出手,放在了我的手旁边,没有攥住,也没有扣住,只是很轻的放在一边,用小拇指勾住我的手指。 “上高中的时候,我对你撒谎了。”他说着。可能喝了酒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哑,很低、很轻,但是有些软:“那个时候,你不是每天都问我,‘今天过得怎么样’吗?” 我愣住了。他那双宝石一样的绿眼睛,在酒精的作用下蒙上一层朦胧的光影,他清醒时绝不会这么多话,也绝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那个时候我撒谎了。”他说着,居然笑了,那笑容晃了一下我的眼睛:“其实每天我都过得很糟糕。” “球队很无聊,球员都是白痴,教练也是白痴。每天都很糟糕,我讨厌和他们踢球,也讨厌和同学打交道,我只想赢,可是一个人踢不了球,我不得不操控着他们,代价是压抑住全部的自己。” “我骗了你,我讨厌所有人,虽然他们也讨厌我。我人缘很差,但是我不在乎,那些废物的看法从来都无所谓。” “我踢球只是为了自己射门,破坏对手的所有希望让我感到快乐和兴奋。你知道吗——那种毁灭别人的兴奋。我踢球就是为了毁灭别人的梦想,这是我从中唯一能获得的乐趣。”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 “原谅我。”他说。 我静静地看着他。 已经...过去了四年,这么长时间了。他已经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世界第一也会被旧日的梦魇所纠缠吗?或者说,糸师凛,也有梦魇这种东西吗? 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心底有一个声音说:你撒谎,你知道的,如果是你的话,哪怕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都能毁掉他的啊。 于是我凑过去,贴了贴他的额头:“对不起呀,小凛。” “我不知道会带给你这么大的压力。”我说,“只是...你可能忘记了,你很小的时候我和你说过的。” “不做好孩子也可以的,无论是什么样子,我都会一直——” 一直爱着你的。 关门的声音打断了我未说完的话,我抬起头,才发现糸师冴站在房间的角落,已经默不作声的不知道听了多久。 “起来喝茶。”他踢了一脚拦路的椅子,把外卖盒丢在床头柜上,看了一眼合衣倒在床上的糸师凛:“...去把衣服换了,像什么样子。” “不用你管。”糸师凛起身,厌恶地把东西推到一边。“你过来干什么?” “呵,是打扰你们了,是吧?”他冷笑一声。 “?干什么扯上我?”我茫然道。 糸师冴扶着我的胳膊把我从床前拽起来,用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眼神盯着我看了好一会,突然没头没尾地说:“有我还不够吗?” “等一下,先把话说清楚。”我脑海中警报一秒拉响,猛地后退两步。 “首先,我不接受异地很忙的男朋友,我很需要人陪的!其次,你们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那个,咳,那什么”我憋了半天,没憋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破罐子破摔“反正我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驳回,你单身也没见你说要什么人陪。”糸师冴说着,想起了什么似的:“所以你那个考察列表呢?有结果没有?” 我脑子短路了一秒:“什么列表?” “那就是没有了。”糸师冴点点头。 “你是说——啊对。”我想起来了,那个一时兴起列的准对象考察表,不对,也不是一时兴起,我空窗很多年了想正经谈一个也很正常对吧!“对,我有男朋友了!”我口不择言地说。 突然之间我后背一凉,我转过头,看见糸师凛正用一种极其可怕的目光看着我。 “你听到了吧,凛。”糸师冴说,“你留不住她的。” “闭嘴,混账老哥。” “否认现实是没有意义的。”糸师冴继续说着,朝我走过来:“她就是这种人,一秒看不住就会心思漫天乱飞。口是心非,撒谎就像喝水一样简单。” 他一边走,一边摘下领带,“其实你还没谈恋爱,对吧?” “和你没什么关系吧?”我有些恼火了。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糸师冴平静地逼近我,若有所思,“所以,即使是有我们,还不够吗?” 我后腿磕在了沙发上,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逼进墙角。 “还是说...”糸师冴目光短暂地移开,看了一眼糸师凛。那一刻我突然读懂了他的眼神,虽然我并不想懂,他在用目光示意说【我没用的弟弟啊】。 然后他得出结论:“所以果然还是和我做的时候比较舒服吧。” 天哪,他说出口了!我猛地捂住脸,又从指尖缝里头看见糸师凛一脸震惊。凛,凛你那是什么表情?拜托,你哥本来就没什么下限好吗? 可是下一秒凛居然无比自然的转换了神色,露出一副有些受伤的样子看着我:“姐姐?是真的吗?” 草。不要被这混蛋带跑了啊!! “啧。说不出来吗?”糸师冴又逼近了一步。 这你想让我说什么啊!你今天是要逼死我吧糸师冴! “那么来做选择题吧。”糸师冴说。 我那一刻的样子一定蠢的可怜。 我居然呆住了,还在问他:“什么题?” 他按住我的肩膀,把我推倒在沙发上,解开了衬衫的扣子。 · “托马斯·威廉姆斯。”糸师凛平静的声音从糸师冴背后传过来。 “是...一次游轮聚会上加的,路人!只是路人关系!” “删了。”糸师冴说。 “布朗·琼。”糸师凛读出下一条通讯录。 “学姐介绍的...好好好删,删可以了吧!我对他真的没感觉...” “删。”糟糕,声音听起来有点咬牙切齿。 “坂田龙...日本人?” “不不那是师兄的日文名字。师兄,同一个导师的师兄!” “那他为什么会在那个分组里?”糸师冴问。 我的眼睛上被系了领带,完全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只听到声音远了一些,从耳边挪到了面前。 “他上个月和我表白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真的!” “普通朋友怎么会备注日文名。”是糸师凛的声音,冷得掉渣了。完蛋。 不要在这种地方细心啊!我内心泪流满面,挣扎了一下,未果,糸师冴手劲太大了。 “啊,有合照。”糸师凛突然说。 我感到压着我的手更用力了一点,然后大腿上突然多出一片温热粗糙的触感。 “撒谎。” “不不——啊——呃...我错了我错了是朋友,真的是朋友!!不要脱我袜子啊糸师冴!你是流氓吗!” · 好吧,是的,我知道,我知道他们兄弟俩都对我抱有非分只想,我承认了!但是我真的很讨厌被束缚住啊! 很早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了啊,不可以的,太危险了。正因为是糸师冴和糸师凛,所以这么多年了从开始到最后我都一直坚守底线,我只想当个路人甲,村民B,我坚信我就是个npc。不然会—— 思维被撞散了,像碎落的珠子一样滚落在地面上。 不然真的会被吃干抹净,从身体到灵魂都被吃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会剩下。 可是...好像逃不掉了。 最后的意识这样说道。 · “要记得哦,接下来好好感受,然后告诉我你要选谁。” 选不出来的话—— 以后就只好一直、一直这样下去了。 the end. ? ? ?? ?? ?? ?? ?? 【少女的独白】 作为本人,远山霖自认最了解自己。 贪婪,希望能够拥抱整个世界;嫉妒,厌恶天才的口吻;傲慢,她深刻的认为作为庸人的她,才真正享有完全的自我,享有最宝贵最完整的人生。 可是啊,她也无比深刻的知道,如果是自己热爱的东西,她也会将整个生命填补进去。 所以她一直隔着一道底线,去眺望糸师冴的人生。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这一辈子就完蛋了,她自己知道的。 【一生的焦渴】 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霖总是会看向哥哥。 真是不公平啊。 得到却又没有完全得到,满足却从未彻底满足。也许自己一生都将活在这样悬而未决的渴望当中。 糸师凛偶尔会感到绝望,而当他濒临崩溃的时候,却又会被一双手扯住,拥抱住,被遮住眼睛、夺去呼吸,直到被充盈的甜蜜感抹去思维。 这大概就是远山霖的恶劣之处了,说着什么“无法拒绝他,更无法放着他不管”,看上去是被迫的样子,其实乐在其中吧。真是可恶的女人。 只是无论如何,她此后漫长的人生,其中的一半,是他的东西。远山霖点头了,没有反悔的余地,如果后退一步,那就和他一起去死。 至于她那些温柔的、破碎的表白:“我是爱着小凛的。” 糸师凛自欺欺人地认为那是谎言。 【多年后的某一日】 远山霖有些囤积癖,糸师凛帮着她存,糸师冴洁癖,难得帮她整理东西,大部分时候眼不见为净。 这天是少数时刻。 书籍、唱片、电影海报,数量最多的,还是照片。 各种各样的照片,几乎装下一个小世界,只是单说人物,却大都是他和凛。赛场上的、生活中的、新闻发布会上的、刚睡醒的。 “哇,这张居然还在!”远山霖发出一小声惊喜的欢呼。 他低头去看,只是普通的风景照。 “你看这是什么!” “彩虹?” “是双轮彩虹喔!”远山霖很轻地摸摸照片:“这是我拍的第一张照片呢。小学的时候春游,你和凛要比赛,没有去,我借班主任的相机拍下来了。” “你知道我一开始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这么漂亮的东西,小冴看不到的话,就太可惜了。” 糸师冴垂下眼睫,托起她的脸颊,侧过头去吻她的唇。 没什么可惜的啊。 即使灵魂都已经献给了梦想,在这世上的每一天,也都有人看着他们好好活过。 追逐梦想的,那漫长的时光中,每一天都不曾被压缩成纸片。 而是有人监督着,认真地度过了呢。 Ture end. 求放过!!!拜托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