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出嫁前,疯批九千岁缠我入骨!》 第1章双重生 “陆菀菀恶毒骄纵,不配为我妻。” 陆太傅的寿宴上,满堂贵人目光聚焦中央那道青衫身影——宋临。 陆菀菀冷冷扫过他,忽然笑了。 他也重生了。 “我有心上人,只等高中娶她过门,你若再纠缠——”宋临厌恶皱眉,“即便做妾我也不会娶你。” 陆菀菀盯着他袖口磨损的针脚——这件锦袍,一针一线都是她送的。 白眼狼真是养不熟啊。 “看你穷,给你送个衣裳就叫缠着你了?”她冷道,“既然不屑,那就脱下来!不会说话,就给我掌嘴!” “你不必做戏。”宋临傲然说道,“区区一件衣裳,来日我必千金相偿!” 他脊背挺直,看人时目光如刀,仿佛早已习惯居高临下。 陆菀菀冷笑一声:“来人,掌嘴!给他扒干净,一件不留!” “是!” 侍卫一拥而上,锦袍撕裂,玉佩坠地。 宋临下意识要呵斥,却猛然僵住——这是太后给陆菀菀的亲卫,他若反抗,连功名都会被剥。 上首,陆菀菀看着他屈辱的面孔,眼中恨意翻涌。 前世宋临并未拒婚,因为她母亲的“义女”孟婉坠崖身亡,她是宋临的心上人。 而当陆菀菀供养宋临封侯拜相后,他却把她过继的两个儿子、家产、正妻之位都给了孟婉一个死人。 陆菀菀被贬妻为妾,可连宋家家产都是她的嫁妆,何其可笑。 “我为什么不碰你?因为你肮脏恶毒,不配我弄脏自己!” “婉婉因为你强嫁我才伤心坠崖,你偷了她的人生和夫君,叫我位高权重却孤寂万分,以后你每日都要跪在婉婉牌位前,给她赔罪!” 宋临造出孟婉才是陆家真千金的谣,将其写入陆家族谱,反骂她鸠占鹊巢。 而就在陆菀菀沦为满京笑柄时……孟婉活着出现了。 这个被陆家照拂多年的女子娇怯说着:“我坠崖失忆,多谢陆姑娘为我照顾临哥哥十年,当年你我同日同地出生,却命运迥异……如今我既是陆家千金,又是临哥哥的正妻,终于……物归原主了。” 宋临捧着她成为了京城最贵不可言的女子,连幼帝都尊称一声师母。 而她……她的好友成了孟婉的好友,她的亲人成了孟婉的亲人,她却被诬陷偷情,被诊断有花柳病,被毁容致残,没人知道人人喊骂的荡妇始终是处子之身。 她的放荡不堪,更衬得孟婉高贵如云。 最后在宋临要她给孟婉执妾礼前,她恨而放火,困着他一起烧死了。 …… 没想到还能重生。 听他的意思,这一世孟婉“坠崖”被他救下了? 陆菀菀笑了。 一个重生在最穷时候的农家举人,一个此后不会再得到陆家任何帮助的秀才女儿,可真是……太好了。 以为重生是逆天改命? 不,是叫她亲手送他们下地狱! 此时,宋临已经被扒得只剩里衣,他脸色涨红,周围的议论声不断往他耳朵里钻—— “天,宋举人竟是个吃软饭的?” “他怎么有脸侮辱陆姑娘,穿着人家送的衣裳还装清高!又当又立的。” 宋临被扇的脸侧红肿,沉着脸警告:“陆菀菀,你若再不收手,以后别跪着来求我原谅!” “把他扒光了扔出去!”陆菀菀冷声说完,忽地瞥见摔来脚边的玉佩。 她抬脚狠狠碾下。 “咔嚓”一声,玉碎如粉。 陆太傅很想阻止她当众扒人衣服的行为——实在有碍观瞻。 可他腰被陆母死死掐着,疼得脸都扭曲了,落在众人眼里,倒像是对宋临污蔑爱女的愤怒。 大楚民风开放,热闹又是别人家的,所以男人们看得高兴,女子们羞得转身,谁也没有为宋临说话。 毕竟陆太傅位居一品,兼任工部尚书,当朝太后更是他亲姐姐——虽只是母后皇太后,却很得皇帝孝顺。 而陆菀菀是太后最宠爱的小侄女。 宋临被扒得只剩一条亵裤,冷风刮过皮肤,激起一片战栗。 “放肆!”他脸色铁青,眼中上位者的威仪与怒气震得侍卫们愣怔一下,但也只是一下。 被抛去门外的一瞬间,宋临喉头隐隐有了腥甜。 已经很多年没人敢对他这么不敬了。 他堂堂未来首辅,竟像娼妓般被人剥衣围观! 陆菀菀!前世烧死他还不够,今生竟只因他拒婚就羞辱他! 他难堪又愤怒,路人的唾骂鄙夷更叫他面露阴沉。 这群浅薄蠢货,等一月后他高中状元,见到赏识他的谢督主,他们会像哈巴狗一样黏上来! 而后,二皇子、平王世子,甚至陆菀菀的大哥都会被他的才华折服,甘愿为他铺路。 现在不如去看婉婉,她已经快到京城了,以后她就是临安侯夫人,是宋首辅夫人,更是陆家真千金。 这一世,他会帮她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 陆府。 宾客觥筹交错,唯独东厂的人迟迟未至——往年谢督主虽不亲至,贺礼却从不会迟。 陆菀菀红着眼诉苦:“我父亲不过问他是否娶妻,他就联想这么多,还污蔑我骄纵恶毒……” 她声音哽咽起来:“我父亲见他是故人的学生,才请他赴宴,他却大闹寿宴;我大哥看重他,才叫我送他衣裳,不至窘迫,他却……却当众辱我名声。” 她难过又气愤:“我父亲真是瞎了眼才屈尊请他来!” 陆太傅:“……” 这年头哄抬猪价,好点的猪都被白菜抢光了,宋临这种貌美且贫穷的更难求,谁能想到他会发猪瘟呢。 见陆菀菀低低啜泣,远处的贵女揪紧了帕子:“陆二姑娘哭起来,我见犹怜!” “真想给她擦眼泪啊。” 众人都对宋临十分不喜。 陆太傅根本没说要下嫁女儿,宋临自作多情,穿着人家送的衣裳还污蔑人家,人品实在低劣。 以后不可与之来往! 寿宴过后,太后也派人来传了话—— “娘娘说了,陆家的姑娘,轮不到一个小举人嫌弃。” 陆太傅尴尬:“我也是看他年轻貌美……” “二姑娘的婚事自有太后娘娘做主,娘娘说太傅若再敢擅作主张,别怪她当姐姐的不给您脸。” “……” 送走太后的人后,陆家人围着陆菀菀。 “小妹不是挺欣赏宋临的么?”陆大哥问。 “现在不瞎了。” “可你之前——”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大嫂一巴掌呼上后脑勺:“小妹说什么就是什么!” “……哦。” 陆菀菀想起前世被宋临仗着是幼帝恩师就贬妻为妾的耻辱,终于明白权势的重要性,定声道:“我要嫁皇子,做皇后!” 有权有势的太后姑母过的好日子,以后她也要过,此生她绝不要再受制于人! 陆太傅皱眉:“辈分不对,且你与为父七分像,没有皇子敢娶你……而且这几个货色还不如东厂那位呢!” 他满是嫌弃。 就那群对他混官场毫无威胁、却叫他在文人界声名狼藉的学生? 他正要严词阻止陆菀菀,就听管家通报:“老爷,东厂谢督主的黑翎卫已到街口,说亲自来给您贺寿!” 陆太傅吓得手一抖。 这是他蛐蛐人的报应吗? 第2章本督讨厌聒噪 东厂提督谢宴西,字面意义上的活阎王,天子近臣,被赐国姓,最喜丧仪——吃谁家的席,送谁家的殡。 但前世谢宴西根本没来寿宴。 陆菀菀蹙眉犹疑。 “去拿我的长枪!”陆大嫂抖着手起身,“我与东厂不死不休!” 陆大哥抱住她大腿拦人:“咱家的席都吃完了,谢督主不是来送殡的……” 陆太傅也赞同点头。 他可是先帝留下的唯一遗产,东厂不敢的。 “请谢督主进来!” “诶!” 等谢宴西的间隙里,陆菀菀对陆母道:“孟婉来京了,她是宋临的未婚妻,今后我不许她再打着我们家的旗号结交人脉!” 十七年前,陆母回乡探亲时临产,借住临水县的孟秀才家,与孟母同日分娩,陆母觉得是缘分,此后常与孟家往来,更由着孟婉在家乡打着她义女的名号结交贵女,前呼后拥。 宋临是孟秀才的学生,年前他拿着举荐信上门,陆菀菀对那张脸一见倾心。 宋临享受着她的好,却从未说过他与孟婉有婚约。 陆母迟疑道:“宋临是宋临,孟婉是孟婉,那孩子亲娘不喜欢她,过得苦……” “母亲不疼我了吗?”陆菀菀靠在她怀里,紧紧抱着她。 陆母瞬间笑了:“疼你,依你!” 陆菀菀紧紧抱着她。 前世父母早逝,大哥大嫂被贬去外地,因泥石流丧命,大哥的仆从回京高喊真假千金有隐情,被宋临当众射杀。 长姐难产早亡,姐夫因暴打宋临,被幼帝赐死天牢。 而唯一相信她的人、她的手帕交大公主,也因为孟婉的哭诉,被宋临毒死了…… 那一日,从来优雅温柔的人狼狈地吐着血,塞给她毒粉——“宋临凉薄,他若再辱你,就用这药……配火烧死他!” 大公主死在了她怀里。 陆菀菀闭上微红的眼,吩咐丫鬟:“去把宋临这三个月在我们家白吃白拿的账册理出来,传遍京城,就说……是大哥借他的。” “是。” 她现在可以杀了贱人,可那太便宜他们。 她和她的亲人朋友受过的屈辱苦难,她要宋临孟婉全部尝尽,生不如死! “奴才给谢督主请安!”外面管家的声音传来。 众人看向门外的赭红色身影。 谢宴西生了一双冷峻眉眼,身姿颀长,当他施施然踏入厅内后,周身的血气与冷意瞬间扑面而来。 厅内一时落针可闻。 唯一气定神闲的人指尖轻转着一支白玉簪,似笑非笑:“陆姑娘,你的簪子掉了。” 陆菀菀垂眸看去,这是她及笄时不知谁送的礼物,因为喜欢便经常戴,刚才怕是掉在院里了。 她正想接过,谢宴西指尖一翻,簪子稳稳插回她发间。 他扫过簪头雕着的精致菡萏,声音竟有些低柔:“东西要收好,毕竟……不是每次丢了,都有人送回来。” “多谢督主。” 陆菀菀微微低头,谢宴西的眼神……怎么好像他们认识很久了一样? 她的确曾见过他——那时他在杀人,鲜血淋在他身上,更衬得那张脸添了几分诡异的昳丽……像鬼一样。 可除此之外他们再无交集。 更何况,前世谢宴西是宋临的知己,还为了救他重伤身亡,是宋临最大的靠山。 “太傅寿宴,本督特来贺寿。” 陆太傅接过他的寿礼,一瞧:“这本杂记失传已久,老夫与女儿都找很久了……多谢督主割爱。” “无妨。” 谢宴西又拿起一卷字画,漫不经心道:“刚才听说这是一位举人送太傅的寿礼,就顺手拿来了,不知可否一观?” 你都拿手里了,还虚伪地问什么呢。 陆太傅一边吐糟,一边展开字画,上面的字有形无骨,画也平庸。 “就这?” 谢宴西随口点评:“我当什么绝世遗品……陆姑娘养的狗沾墨爬过去都比这风骨天成。” 陆菀菀:“……” 前世琼林宴,谢宴西可是盛赞宋临“笔走龙蛇”的。 片刻后,谢宴西终于告辞。 “督主慢走。”陆太傅轻松了许多。 “听说大公主邀陆姑娘去静安寺法会,正巧本督也要去,可送你一程。” 陆菀菀惊慌抬头,对上谢宴西深邃的眼神,又迅速低头。 “多谢督主。” 她闭了闭眼。 明明想要拒绝的,死嘴但凡说慢点呢。 她坐上了马车,陆大嫂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去了。 她得保护小妹! “姑娘您一坐车就晕,快吃些蜜饯吧。”车上,丫鬟翠芳递来一颗蜜饯。 陆菀菀眼神一冷,拂开她的手,靠去陆大嫂怀里撒娇:“大嫂喂我吃!” 陆大嫂笑眯了眼:“懒的你……来,大嫂喂。” 她们举止亲热,翠芳却为她的拒绝心虚起来,陆菀菀……她应该不知道她和宋临有往来的。 马车出了城后,车夫忽道:“前面宋举人的马车撞上永安侯世子的了,两人正在争吵。” 陆菀菀一愣。 算时间,宋临应该是去接孟婉的。 “小妹别怕,他再敢污蔑你,大嫂剁他狗头给你炖汤!” 透过车帘,陆菀菀看到了外头景象,神色冰冷下来,她靠在陆大嫂怀里,声音是与表情截然不同的软甜:“大嫂最好了!” 外头,宋临站在破损的马车旁,还扶着一个娇美的女子。 他眼神高高在上,不耐又施恩般的睥睨永安侯世子:“你知不知道本侯……我是谁?!” “管你是谁,敢冲撞本世子都得挨打!” 宋临面色微沉,忽然看到了后方的谢宴西:“谢督主?永安侯世子当街行凶,正好你来主持公道!” 他对谢宴西微微点头,随意傲然的样子不像拜见,倒像是接见。 谢宴西摩挲着衣角的菡萏纹,勒马停下:“是今日赴太傅寿宴的宋举人?” “督主知道我?”宋临语气惊讶,很快就带上了一丝矜傲。 原来谢宴西早就开始关注他了。 难怪前世那么快就折服于他的才华,一路提拔他高升。 “嗯,那个被扒光的。”谢宴西闲闲开口。 宋临笑容僵住。 永安侯世子噗嗤一笑:“原来宋举人还认识督主啊,倒是我人眼看狗低了。” 宋临有些难堪,阴沉吩咐:“既然督主知道今日经过,便为我报仇吧,陆菀菀恶毒骄纵——” 谢宴西忽然掷出一柄飞镖,擦着宋临咽喉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宋临瞬间噤声,颈间的刺痛叫他脸色发白。 孟婉更是吓得腿一软,差点倒地。 四周鸦雀无声间,谢宴西转头看向陆菀菀,难得解释:“本督讨厌聒噪。” 第3章谁是你义母? 陆菀菀觉得谢宴西不对劲。 前世他初见宋临,就赞其“风骨峻峭”,还赠他上等紫毫笔…… 她轻声道:“督主请便。” 孟婉似乎才看到她,惊讶问:“二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宋临顺势看去,顿时目露厌恶,很不耐烦:“陆菀菀,你真是阴魂不散,竟追我追来了京郊!” 刚才谢宴西对他如此无情,怕也是被她挑拨了,好叫他只能娶她得到扶持,真是下作! “临哥哥,你别这么说。”孟婉歉意地看向陆菀菀。 陆菀菀也在看她。 孟婉曾三次来京拜见陆母,她也见过孟婉三次,那时只觉这是个体贴的妹妹。 她也的确体贴,前世陆菀菀被陷害,被唾骂,被毁容打残,最后众叛亲离时,孟婉被她曾经的好友簇拥着,怜悯地给过她一瓶伤药。 无意间碰到她的手指,孟婉洗了三遍手,很爱干净。 她垂眸,看向孟婉腰间玉佩:“这是?” “这是临哥哥送我的定情信物。”孟婉娇怯低头,头上的菡萏玉簪露了出来,但看起来颇为劣质。 谢宴西扫过那玉簪,眼神变冷。 “借来的定情信物?他脸皮倒厚。” 孟婉腰间的玉佩被粗暴扯下。 陆菀菀看向宋临:“那是我大哥的玉佩,看你拮据才借给你,用得久了,还真当是自己的了?” 孟婉一愣,脸颊猛然变热。 见四周路人被吸引了过来,她眼睛红了:“这……这不是二姐姐你为了讨临哥哥欢心,才送给他的吗?若因为临哥哥送给我,让你不高兴了,我、我还你就是,你别叫大家误会临哥哥。” 宋临也厌恶道:“你送给我不就是我的?我想送谁就送谁。” “那是我大哥借给你的,别想为了昧下玉佩就污蔑我。” 陆大嫂扬起玉佩给众人看:“这是太后赐给我夫君的玉佩,侧面刻有陆字,宫中也有记录,还敢污蔑我小妹,你可知侵占太后赏赐是什么罪名?” 陆菀菀面露笑意。 她还没蠢到名分未定就送自己的东西给外男,宋临手里的钱和东西,有一件算一件,名义上都属于她大哥。 不过他大抵没注意过这些。 果然,他脸色沉下。 耳边的鄙夷声也多了起来—— “借了别人东西不还,还想污蔑人家妹妹名声,真昧良心啊。” 永安侯世子插嘴:“他就是被扒光了赶出陆府的宋举人,听说连吃带拿呢,陆公子是真倒霉,好心帮了白眼狼!” 宋临脸色铁青。 孟婉眼眶也红了,一低头,眼泪滴落在地:“对不起,二姐姐,求你别说了,义母最重脸面,你别……” “谁是你义母?”陆菀菀打断她,“我母亲只有两个女儿,你是自己没娘吗,非要乱认?” “可别在京城打着陆家义女的名号了,被戳穿了丢人!”陆大嫂也讽道。 孟婉白了脸:“我……陆伯母待我如亲女,我也将她当成亲生母亲……” “待你如亲女?那是你见识少!” 孟婉眼泪落下,双手紧攥。 她知道陆菀菀缠着宋临,本想先笼络好陆母,再结交贵女压制陆菀菀,没想到……先遇见了陆菀菀。 宋临见她还看着玉佩,忙哄:“稍后我叫金玉楼最好的师父给你雕几块玉佩,再叫绣娘用云锦给你做些衣裳,你换着穿戴!” 孟婉终于破涕为笑,眼睛亮了起来。 陆菀菀甩出账册:“看来你不缺钱,绿罗,去报官!就说宋举人侵占我陆府财物共三千五百六十七两。” “是!” 宋临却不在意,钱的事而已。 “区区三千两!”他倨傲地打开荷包,却猛然僵住。 里头孤零零躺着五百两银票,这是他全部积蓄。 干瘪的荷包终于叫他清醒过来了。 瞥见周围指指点点的人,他额角渗出冷汗,强撑着道:“我身上没带太多钱,等回京就还你,区区三千两而已。” “宋举人是要当街赖账?”陆菀菀笑了声,“那就叫顺天府要账吧。” “陆菀菀!” 宋临眼中浮起怒气:“你嫉妒婉婉得我心,故意在她面前表露与我的亲密过往逼她放手吗?我告诉你,就算你散尽家财讨好我,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孟婉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脸真大啊!” 陆大嫂甩出软鞭,抽中他脖间伤口,瞬间血染衣襟:“我分点自卑给你,边儿待着去吧,我们走!” 围观的人也不信。 “这举人脑子有病吧?人家姑娘明明在讨债啊。” “这是不想还钱,要坏了人家名声呢,呸!真恶心!” “天呐,这种人竟也能参加殿试做官吗?我不服!” 永安侯世子贼兮兮地笑:“这戏精彩,本世子得昭告全京城!” 他是出了名的大嘴巴。 宋临紧紧咬牙。 再这样下去,他的名声就彻底毁了,仕途也完了…… 他轻咳着捂住伤口,看向无动于衷的谢宴西:“东厂监察百官,我乃举人,陆菀菀如此辱我,督主不管?” 谢宴西终于施舍他一眼,淡淡道:“本督眼神不好。” “可她——” “若她跋扈。”谢宴西打断他的话,“那定是你碍了她的眼。” 闻言,陆菀菀神色惊愕。 宋临喉头则涌上熟悉的腥甜,震惊不已。 这是前世为救他丢了命的至交好友,却因陆菀菀的挑拨误会他? 谢宴西他怎么敢! “你我莫逆之交,你为何要听信谗言——”他想抓谢宴西的马。 “咻——” 东厂侍卫的剑尖抵上他咽喉,神色冰冷:“东厂战马,每一匹都登记在册,少一撮鬃毛,都要拿命来赔。” 感受到脖颈间的凉意和杀气,宋临额头冒出冷汗,面无血色。 良久后,他腿脚才恢复了力气。 “陆菀菀……”他声音阴沉,“只为争风吃醋,逼我娶她,就叫我难堪至此!” 孟婉攥着他衣袖,心中泛起不安。 以陆菀菀的身份和美貌,宋临真的能拒绝吗? 想到他先前来信提起陆菀菀时,提起对方送他名贵东西,字里行间总有动心,她双手紧攥。 她不该信宋临厌恶陆菀菀的话,见了他派来救她的人……她该先藏起来的。 最后,宋临还是骑上他们破损马车的马,带她追了上去。 他一定要与谢宴西解开误会。 等他们结交,区区三千两,他要一锭一锭砸去陆菀菀脸上!还有刚才那个胆敢犯上的侍卫,他一定要处死! 他们一路跟到了静安寺,住持正在迎接谢宴西。 宋临叮嘱孟婉:“后日的法会,很多人会来捧场,永安侯府四姑娘、赵御史府二姑娘待人和善,还有大公主,她最是温柔,你有事就找她们,她们会照顾你的。” 孟婉眼睛微亮,怯怯拉着宋临:“公主尊贵……真的会照顾我吗?” 宋临自信点头。 谢宴西难以掌控,可大公主绝对是最没有变数的,那就是个没脾气的软菩萨。 “放心,你见到她只管哭诉被陆菀菀欺负,她定会为你做主。”他压低声音。 大公主可是上赶着对他好的。 孟婉眼神微闪,正想点头,就听背后一道温柔似水的声音响起—— “你想要本宫照顾谁?” 第4章孟婉是谢宴西的心上人 宋临回过头,正见朱红裙摆掠过青石阶,大公主执扇掩唇,眉眼弯弯。 她的确长了一张极温柔的面庞,周身气息也十分平易近人。 “本宫看起来……很闲?” 她身后的嬷嬷也怒斥:“这世上能叫我们公主照顾的只有帝后与太后,你是哪个台面上的人,也敢支使我们公主?!” 见孟婉被吓得红了眼,宋临斥道:“放肆,你太没规矩了!大公主你该好生管教奴才!” 一个低贱的奴才,怎敢呵斥主子! 嬷嬷冷笑吩咐:“他再敢冒犯公主,就给我拉下去打!” “是!” 大公主看都没看宋临一眼,走去陆菀菀身边笑嗔:“小姑姑,你怎么才来?” 陆菀菀紧紧握住她温热的手,声音微哑:“路上遇了点晦气,我们进去吧,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好,我新得了几套白玉头面,正好带给你。” 见她们渐走渐远,孟婉摸了摸自己劣质的玉簪,手指轻攥。 她与陆菀菀同日及笄,但陆菀菀有无数礼物,更有太后驾临添彩,那日她穿得华丽极了……陆家送来的年礼里,从没有过那样好的衣裳。 还有那菡萏玉簪……漂亮到叫她忍不住拿劣质玉仿雕了一支,可赝品怎么比得过真品。 她心中泛起不甘,怯怯地问:“临哥哥,你不是说公主很好吗?” 宋临低声道:“一定是陆菀菀作梗,你单独去见大公主,看在我的面上,她会惩治陆菀菀……若她不照顾你,你就说大驸马的狐狸要下崽了。” 孟婉目露惊讶。 宋临摸了摸她的头发,扬声许诺:“等我高中状元,届时便是婉婉你风光之日。” 孟婉眼神微亮:“临哥哥真的有把握高中状元?” “当然,我押的考题一定会中,殿试必大放异彩,待我金榜题名之时,你我便成婚。” 孟婉脸颊羞红,目光微动。 远处,大公主听见,鄙夷道:“这人张狂不说,竟还如此自负。” “或许他坚信自己能押中殿试考题吧。”陆菀菀意味深长。 如果这一世,考题变了呢? 以他那被朝堂党争耽误了十年的“才华”,真能高中状元? 她轻笑几声,渐走渐远。 这边,宋临也准备带着孟婉进去:“走,我先送你去禅房歇息。” 在看到住持后,他吩咐道:“我们需要沐浴,你去准备山间泉水,摘些后山顶的海棠花瓣,衣裳若没有云锦的,普通雪缎也可以,但被单一定要最软绵的素罗,再一日三熏香,茶水要庐山雨雾。” 他通身都透着被权势富贵滋养出来的贵气,看人如看蝼蚁,气势逼人。 住持却一脸懵逼。 这谁? 但宋临已经带着孟婉离开了。 住持与陆菀菀的姐夫是忘年交,他向来支使惯了,见到他很自然就吩咐了下去。 他被扔出陆府后只能就近买了身成衣,质地粗糙又丑陋,他穿得不适极了,急需要换身柔软锦衣。 “还不来人带路?”他回头皱眉,“你若再如此懈怠,来日我可不会在世子面前为你说话。” “这位施主——” “带他去云烛院住。”谢宴西冷不丁开口。 住持瞳孔一缩——那分明是二皇子的地盘! 这位虽然没来,却是洁癖成精,最讨厌脏东西了。 但他不敢违背,忙叫人带路去了。 "督主,云烛院里的黄花梨木床已不堪重负,正要更换……" "坏了再赔。"谢宴西看向宋临背影,轻笑,"本督瞧宋举人……很会赔东西。" “是,陆二姑娘那边,属下也派人护着了,绝不叫她被惊扰。” “嗯。” …… 陆菀菀也得知了宋临入住云烛院的消息。 “谢宴西到底是想帮他还是坑他?”陆大嫂懵道。 陆菀菀摇了摇头。 虽然今日谢宴西对宋临的态度堪称恶劣,可前世这两人的知己之情深到谢宴西能以命救人,今生若等宋临再勾搭上他……到时候就难说了。 不能叫宋临得到东厂庇护! “砰——”她手一个没收住力气,茶杯应声而碎。 “……” 她有些尴尬。 天生大力真的很难控制。 陆大嫂脸色十分正常,叫丫鬟进来清扫。 陆菀菀轻咳一声,瞥了翠芳一眼:“今日,我见谢宴西看了孟婉好几回,眼神还很复杂。” “啊?好像……还真看了几眼。”陆大嫂仔细回忆。 陆菀菀好笑道:“说来有趣,我见大驸马就是那么看大公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孟婉是他心上人呢。” 陆大嫂也笑了:“谢宴西的心上人不是七年前就有画像流传出来了吗,他跟孟婉哪有交集。” “也对,是我想多了。” 她们聊起了别的话题,可听的人却入了心。 翠芳眼神震惊,神色恍惚。 她的确见谢宴西看了孟婉几眼,七年前的画像也是跟着陆菀菀见过的……那女子,好像是与孟婉眉眼相似? 陆大嫂的话也不尽然,谢宴西是与孟婉有交集的——七年前,谢宴西曾陪永光帝南巡,正好经过孟婉所在的临水县。 或许他们就在那时相遇了。 今日谢宴西针对宋临也有了解释,他喜欢孟婉,怎能容忍她有未婚夫? 陆菀菀几句话,翠芳就自己补全了漏洞。 深夜,她辗转反侧。 她当然怀疑过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可万一是真的呢? 谢宴西曾为寻那女子屠尽山匪,若孟婉真是他的心上人,宋临必死无疑。 “哪怕只有一成可能……”她焦急地咬破嘴唇,翻身下地。 陆菀菀站在窗前,冷眼看她悄悄出门,冷笑一声。 “姑娘,翠芳真的与宋临私下有来往?”绿罗站在她身后,不可置信。 “她满心想为心上人效力,好以后做贵妾呢。” 绿罗沉默了片刻,忍不住问:“我们不去云烛院人赃并获吗?翠芳叛主,不能留在您身边了!” “现在抓了人,还怎么搞离间计,等宋临得罪死谢宴西再说吧。” “宋临……真会这么不要命?” “会。”陆菀菀坐去梳妆台前。 宋临本就天资不高,若非前世长了张好脸,先被她扶贫,又运气好被没登基的幼帝看中,做了他老师,后来也不会跟着鸡犬升天,封侯拜相。 现在他更没从前世的美梦里醒过来,知道谢宴西这个前世好友喜欢孟婉,还因此针对自己,他绝不会罢休。 而孟婉也还不是前世隐忍蛰伏十年的心机白月光,还算……单纯呢。 若她真信了谢宴西喜欢她的鬼话…… 陆菀菀笑了,铜镜映出她完好的左脸,精致无双。 终于没了那丑陋灼伤、令人见之就吐的黑疤。 第5章陆姑娘,你的狗……咬错人了 翌日,陆菀菀得知翠芳一夜未归,眉头皱起。 “绿罗,你去找找人。”她想了想,“再把七年前的画像传去宋临那里。” 绿罗迟疑:“那画像与孟婉也不像……” “先入为主,他只会信谢宴西画技不精。” 说完,陆菀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东厂谢督主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怎会画技不精?” 绿罗也笑道:“您十年前遇到的小哥哥不就是这种?天资绝佳过目不忘,却唯独手笨,画不出好画,雕不出好玉。” “还是个骗子,说好要来京城找我,十年了都没影儿。” 此时,外面传来行礼声:“见过世子、世子妃。” 陆菀菀眼睛一亮:“长姐!” 陆家长女本名陆淼淼,于七岁时自行改名陆淼,因才名满京城,刚及笄就被永光帝的亲弟弟平王看中,为儿求娶回家。 “一夜没见,我又想长姐了。”看到陆淼,陆菀菀黏糊糊地蹭进她怀里,“长姐今夜陪我睡嘛。” 平王世子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比撒娇,小姨子没输过。 果然,陆淼宠溺道:“粘人!陪你睡行了吧。” “对了,孟婉昨夜来请安,我没见。”她道,“你别管母亲说的什么缘分的话,咱家照顾孟家十七年,仁至义尽,她与宋临有婚约,你小心别被攀扯上。” “好!” 陆菀菀用完膳,忽然问:“长姐,若有人害死我们全家,还装无辜,该如何?” 陆淼眯眼:“挫骨扬灰。” 陆菀菀一下扑进她怀里。 “长姐最懂我!” 法会是在明日,陆菀菀便跟着陆淼先去礼佛,晚膳后才回。 绿罗小声禀报:“翠芳消失在了云烛院,宋临不知为何也没出门……我们的人不敢进云烛院,探不到消息。” 陆菀菀面露深思,怕被陆淼看出什么,先哄她回了王府禅房。 正当她准备沐浴时,窗户忽然被打开,“砰”一声丢进来一个血人。 她吓了一跳,努力辨认:“翠芳?” “救……”地上的人满身是血,气息奄奄。 随着她话音落下,窗外阴影里走出一个人。 “陆姑娘,你的狗……咬错人了。”谢宴西擦着手,低笑。 他一半脸藏在月色里,忽明忽暗,衬着万籁俱寂的夜晚竟有些诡谲之色。 ……更像鬼了。 陆菀菀别开眼神,攥了攥手:“她一天一夜未归,是在督主这里?” 谢宴西随意颔首:“静安寺简陋,不及诏狱刑具齐全,委屈了姑娘的狗。” “……她哪儿得罪了督主?” “她诽谤本督喜欢孟婉。” “……” 她语气颇有些小心:“翠芳是去云烛院的,昨夜……督主还去那儿串门吗?” “路过。” 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他轻笑道:“还听到些有趣的事,姑娘可想去看热闹?” “……不太想。” 片刻后。 她打开门,默默跟在了谢宴西后面。 路过隔壁房间时,里头竟灯火通明。 她隔着窗缝瞥了一眼。 陆大嫂坐在桌前,双手掰着一个茶杯,用力到面色狰狞:“死手!捏碎啊!!” “堂堂将门虎女,怎能比不过毫无内力的小姑子!” “……” 陆菀菀嘴角一抽。 鬼都来偷家了还毫无所觉,怪不得武功常年不精进! 出了门,夜风习习竟飘来一阵凉意。 她正觉得有点冷,身上就多了一件赭红色外衣,沉水香扑鼻而来。 “天冷,姑娘小心着凉。” 谢宴西身着同色中衣,抬手为她披好。 两人靠得太近,陆菀菀几乎屏息,这种与狼共处的危险感叫她心里发麻,便没察觉草丛中一道闪过的身影。 她正盯着谢宴西近在咫尺的脸发呆。 从来没人敢正眼看谢宴西,以至于直到如今,她才恍觉这人竟有摄人心魂之貌。 早看清楚这张脸,前世她哪还看得上宋临? …… 草丛里,孟婉怔怔回顾这两日遭遇的事。 先是被翠芳告知谢宴西喜欢她,然后就看到翠芳晕死消失。 再后来,宋临吃了醋,竟然……竟然要了她。 折腾了一整日,她身体酸得很,本不想出门的,但宋临说翠芳消失正是好机会,能向大公主求救,叫她厌了陆菀菀,并严加惩治。 或许还能搭上大公主这样的人脉。 这几乎立刻说动了她出门。 没想到竟能看到这一幕。 谢宴西喜欢的是她,为什么要对陆菀菀这么温柔? 孟婉咬了咬唇,目光怨愤又轻蔑。 陆菀菀抢宋临还不够,连喜欢了她七年的谢宴西也要抢吗?高高在上的贵女,原来也会像青楼妓子一样勾引人。 这种女子怎么配做大公主的小姑姑…… 她眼神微闪,转身离开。 谢宴西散步一样,抬脚跟上。 陆菀菀忙松口气,近距离面对美色……她是真没多少抵抗力,否则也不会被宋临糊弄成那样。 她看了眼身上的衣裳,准备脱下。 “本督的衣裳和东厂战马一样登记在册,姑娘少碰为妙,损坏了要赔的。”谢宴西脚步不停。 陆菀菀一顿。 她摸不清谢宴西的意思,只能不自在地跟在他身后,去了一座院落外。 “这不是大公主的院——” 她话没说完就被拦腰带去树上,在她拔下簪子抵上谢宴西脖颈的同时,一根修长玉白的食指堵得她噤声。 “不装了?”谢宴西声音含笑。 “放手!”陆菀菀使力挣扎,可谢宴西纹丝不动,她顿时警惕,“别小看这玉簪——” “簪头的菡萏淬了毒,本督知道。”他轻笑一声,也不在意毒簪还抵在自己颈间,“看戏。” “公主救命啊——” 孟婉悲戚的声音分散了陆菀菀的注意力,她看向下方院内。 大公主款款出门,轻摇团扇,好整以暇地看向跪着的孟婉。 “公主救命!”孟婉哭道,“陆二姑娘要害我……” “哦?” “她的丫鬟翠芳通知我躲起来,可我……我无处可去,只能来求公主了!” “她竟如此残暴。” 孟婉眼睛微动,声音哽咽:“对!公主您心地善良,求您救救我,我真的好怕……” 大公主轻笑一声。 孟婉不明所以,继续低头哭着。 片刻寂静间,大公主缓步上前,用扇骨挑起孟婉下巴:“你这哭相……” “比本宫府上戏班子最次的伶人还假三分。” 孟婉眼神微慌。 她颤抖着道:“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她嫉妒我得临哥哥真心,便想害我,但因为谢督主喜欢我,她不敢明目张胆动手……” 这话她说得无比真心,因为打从她知道陆菀菀要抢宋临的那一刻起,就认定了陆菀菀不会放过她。 以己度人,若她有机会,她也不会放过陆菀菀,宋临的身边,绝不能有比她貌美出色的女子。 她眼睫抖动,滑下泪水。 陆菀菀本看得心绪复杂,但在那句“谢督主喜欢我”后,身边的气温就直线降低。 她偏头看了眼,谢宴西似笑非笑,眼神却冷得能冻死人。 而大公主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半晌后,她才止住笑声,饶有兴趣地打量孟婉。 后者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公主若不信,可以问翠芳,不过陆二姑娘好像已经察觉了,翠芳生死难料……求公主救救我……” 大公主眼眸微深,又忍不住笑了。 她将孟婉扶起,温柔道:“本宫最见不得姑娘家受委屈了。” 第6章再扇一下,本督便放手 她亲手为孟婉戴上个金丝手镯:“这镯子能安神,若有男子常握,一起温养,效果更佳。” 孟婉目露惊喜:“多谢公主救我!” 大公主温柔的外表实在欺骗性极强,哪怕她没有承诺孟婉什么,也叫后者心安起来。 “回去吧。” 孟婉眼神微闪,没有离开。 “从前我对公主仰慕已久,却不敢靠近。”她眼眶红着,楚楚可怜,“我……我与陆二姑娘同人不同命,她是众星捧月的贵女,而我……从小挨打受骂,甚至没什么朋友……” 她小心翼翼问:“我很感激您帮我,也很喜欢您,以后……我能来找您说话吗?” “当然。” 大公主笑容更温柔了:“近日皇祖母在为几位皇弟选妃,本宫瞧你……很合眼缘。” 孟婉眼眸微睁,心不可抑制地砰砰跳了起来。 大公主的意思……不,她已经有临哥哥了。 她摸着手腕上的金丝镯,努力撇去动心的诱惑,同大公主道别。 转身时,她脸色放松许多。 早知大公主这么好骗,当初她进京就不该因怯意退缩。 但现在也不晚,只要给她时间,她有信心将大公主变成她的好友,而陆菀菀…… 进京三回,陆菀菀众星捧月的日子就刻在她脑中三回,太后姑母、太傅父亲、世子妃姐姐,还有大公主……云泥之别的落差感叫她近乎百爪挠心,幻想自己是她时才能平静些许。 而以后……有陆菀菀珠玉在前,与宋临的纠葛在后,她们间还有一起出生的渊源在,更同叫陆母母亲,在京城,她的光芒会被陆菀菀压得半点不剩……所以一定要将她踩下去。 她不想以后别人提起孟婉,只会说那是衬托陆菀菀的绿叶。 她要陆菀菀来衬托她。 院门关上后,大公主悦耳的笑声响起,团扇碾花的窸窣声随着一句感叹落下—— “本宫……脾气还是太好了。” “公主您温柔善良,还叫她今夜能睡个安稳觉呢!” 树上,陆菀菀眼神刚轻松下来,就见谢宴西随手一扬,孟婉头上的劣质玉簪被打下,碎成三截。 “看得高兴?”他问。 “还好。” 谢宴西眼神压迫性极强,她下意识偏头,手上的簪子却还稳稳抵在他颈间。 “督主今夜……意欲为何?” “找你一起看戏。” 谢宴西拨开颈上的玉簪,插回她发间:“下次想看本督,不用偷偷看。” “督主多虑,你若是人见人爱的金子,我必日夜赏看。” 谢宴西轻笑一声,揽住她的腰,一路带她飞回了房间。 落地的一瞬间,陆菀菀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啪——” 谢宴西偏过头,脸上多了泛红的指印。 “还不拿开你的手?”腰间的手动也不动,陆菀菀眼神更凉。 谢宴西转回头,被扇了巴掌,他却笑得愉悦:“再扇一下,本督便放手。” 陆菀菀瞳孔微缩。 她觉得谢宴西是说反话,便道:“你占我便宜,一巴掌是赔礼。” “那未免太轻。” “只对督主如此。”陆菀菀轻声开口,“你位高权重,我不敢拿你如何,可你若再不知收敛……便最好祈祷我没有压你一头之日。” “届时?” “你摸我腰,我便砍你手,你的脸碰过我的手,我就撕了你的脸,你若全身都不知收敛……”陆菀菀扫过他,声音轻柔,“我就扒了你的皮。” 谢宴西一愣,眼中竟极快地闪过一抹兴奋。 他又笑了起来,片刻后才止声,眉眼间添了一抹未尽的柔色。 “这种粗活,怎能让姑娘来做?” 被放开后,陆菀菀迅速退后几步,就见一个药瓶被掷去窗台上。 “凝脂膏,姑娘仔细手疼。” 随着话音落下,谢宴西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 陆菀菀脸色沉了下来,变得凝重。 宋临和孟婉还不配叫谢宴西深夜走一趟,所以他此举……总不能真是为了找她看戏。 她坐回桌前,拔下发间玉簪,抚过簪头精致的菡萏。 谢宴西对这支玉簪格外在意,也格外了解。 她叫绿罗进来:“去查查这簪子是谁送的,还有七年前谢宴西满城找的女子是谁……我们的人若不好动作,就请长姐帮忙查。” 绿罗疑惑:“这玉簪……时隔许久,怕是不好查了。” “先查吧。”陆菀菀把玩着玉簪,“虽然可能是我自作多情。” “是。” 房间里翠芳的血不知道被谁打扫干净,人也没影了,陆菀菀想,谢宴西明显知道她的目的,离间计使不通了。 她瞥了眼依旧灯火通明的隔壁,翻了个白眼上床睡觉。 翌日。 孟婉又是浑身酸痛的起身。 “昨夜我还没说驸马下崽的事,大公主就答应护我,还叫我以后常去找她。”她娇柔开口。 “那当然,她不会不给我面子。”宋临一笑,“昨日没见到谢宴西,我便去结交了礼部闵尚书的长子,等回京他会为我引荐贵人,入朝后便是一股不小的助力。” 他有闵尚书要命的把柄。 “临哥哥好厉害啊。”孟婉眼睛微亮,又蹙眉揉起手腕,“我手又痒了,从戴了这镯子后就好痒。” 昨夜宋临握着手镯给她温养过许久,他的手同样有点痒:“皇后赏了大公主一对血玉镯,叫她拿给你赔罪。” “临哥哥总为我着想。” 孟婉靠进他怀里,衣襟蹭动间露出肩头的青紫痕迹。 “临哥哥,我们已经……”她羞红了脸,“是不是该成婚了?” “等八日后我考完殿试,我爹娘也该到京了,到时我们就成婚。”宋临一笑,“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孟婉眼睛亮了起来。 陆太傅说过,宋临有拜相之资。 她憧憬着以后的风光日子,对宋临的亲吻半推半就,屋里再度暧昧起来。 “陆菀菀两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我都给婉婉……”宋临低声呢喃着。 孟婉脸颊红晕渐起。 正在两人意乱情迷时,身体却忽然失重。 “砰——” “啊——” 宋临倒在一堆木头与床帐之间,脸色铁青。 重生以后,最令他睡得满意的黄花梨木床——塌了! “怎么回事!” 门忽然被踹开——是听到声音有些担心的小沙弥们。 “啊……快滚啊!”孟婉手忙脚乱地拉起半露的衣襟,脸色又红又白。 宋临也忙挡住她。 小沙弥们捂着眼睛,连连道歉离开。 “临哥哥……”孟婉这回是真哭了,“我的名声……要毁了!” “没事。”宋临咬牙抱着她,“你我本就要成亲,谁敢乱说,我拔了他的舌头!还有静安寺……待会儿再算账!” 孟婉哭了好一会儿,两人才用起简陋的早膳。 宋临想起什么,道:“欠陆菀菀的那三千两银子,先叫大公主拿。” “好。” “再多要三千两,我们的衣食住行都要钱。”宋临皱眉喝了口涩味浓重的茶。 他重生回来可不是为了过苦日子的。 前世被养得刁钻的舌头和身体,也受不了如今的磋磨。 “走,我们去要说法!” 这会儿斋院里的人不少,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往来十分气派。 孟婉看着他们,有好几瞬都忘了眨眼。 但她并不艳羡了,因为现在她有大公主做靠山,还有谢宴西保驾护航,以后是状元夫人,这些人只会来奉承讨好她。 而陆菀菀……她的侄女、好友、亲人、权势,她都会一点点抢过来。 她会从陆家义女,变成陆家唯一的女儿! “这不是二殿下的院子么?”一个年轻公子惊讶地看着出来的两人,“二位竟能住在这里?” 听到二皇子,孟婉眼神微动。 第7章再敢瞪她,本宫挖了你的眼睛 她含笑道:“临哥哥才华满腹,便是皇子殿下也是十分礼待的。” 年轻公子真当是二皇子的座上宾,忙拱手见礼:“在下蒋焕,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兄台莫见怪。” 宋临微微点头,连同辈礼都没行。 一个六品户部郎中,三个月后他的官位就能高过他,对于下属,他坦然受了礼。 但这一幕落在四周的人眼里,便变了味道。 “二皇子的门客竟这般嚣张,敢叫官身行礼而不避。”永安侯府四姑娘当即道,“来日定要参他一本!” 宋临并未听到她的话,或者说即使听到也不会在意。 他正含笑听孟婉说着话:“二姐姐除了大公主外,还有个好友是文安县主,她比大公主还维护二姐姐,还曾以命相救,若她知道二姐姐被惩治……” “她?”宋临嗤笑,“她一个不受宠的王府庶女,靠着大公主和陆菀菀才能立足京城、得太后青眼,若知道是大公主动手,她绝不敢为陆菀菀出头!” 孟婉眼神微闪:“听说县主出门游历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在咱们县都听过她的善名,比大公主名声还要响亮呢……若能与她做好友就好了。” 这样风光在外,受人尊敬的女子,怎么能对陆菀菀那种恶毒的人那么好。 宋临却皱起眉:“别与她来往。” 孟婉正想问什么,忽然脸色变得扭曲:“好疼——” 她捂着手腕惨叫倒地,金丝镯深深嵌进腕间皮肉里,如活物般蠕动着。 四周贵女们惊呼道:“天,她手腕发黑了!” “婉婉!” 宋临慌乱地想去摘镯子,可他刚碰到就惨叫一声。 “啊——” 他神情痛苦,脸色都扭曲起来,而他的手覆盖孟婉手镯的地方,迅速发肿变黑。 孟婉疼得几乎快打滚,手腕变得乌黑,还隐隐有了蔓延整条手臂溃烂之势。 幸好太医就在附近,连忙赶来了。 “这是北齐国的‘红颜碎’,一旦散发,触肤即烂啊……快离远点!” 宋临一惊,下意识推开孟婉。 可看到后者疼得面无血色,他又心疼:“大公主……她明明最软弱,怎敢将毒掺在镯子里!” “住口!”永安侯府四姑娘皱眉,“大公主温柔善良,岂会暗害于人?你真是死性不改,张狂又愚蠢!” “就是,听说这两人还白日宣淫……真不要脸!” 众人都面露鄙夷。 “大公主一定是被人蛊惑的……好疼!”孟婉满脸是泪,“临哥哥救我——” 宋临顾不得大公主,连忙吩咐太医:“快为我和婉婉解毒!若我们不能痊愈,我要你陪葬!” 太医皱了皱眉,但还是道:“先将她移去房间。” 宋临叫小沙弥送孟婉离开,转而恶狠狠看向陆菀菀:“陆菀菀!你嫉妒婉婉得我欢心,就撺掇大公主毒害她,真是毒妇!你害了婉婉,更害了我!你知道手对我有多重要——” “啪——” 陆菀菀一巴掌扇得他连转三圈倒地,嘴角流血,还掉了一颗牙。 “再敢坏我名声,一巴掌把你嵌墙上做壁画!” 宋临被打得头晕目眩,手也还伤着,只能不甘地先去找太医。 “什么人呐,先诬陷大公主,又诋毁菀菀,真差劲!”永安侯府四姑娘嘀咕着。 围观的人也深以为然。 “大公主的人品满京有目共睹,她与文安县主并称活菩萨,谁害人她都不会害人,陆二姑娘喜欢宋临就更无从说起了。” “这人真是无耻!” 陆菀菀摸着自己光滑平整的左脸,深深看了孟婉的手一眼。 只是毁了一只手而已……还不够啊。 她脚步一转,去了大公主院子。 “小姑姑来了。”大公主正用金剪修花枝。 "咔嚓——" 一朵红海棠坠落,掉在陆菀菀裙摆上。 “孟婉毒发了,你猜到了吧?”陆菀菀坐在了她身边。 后宫里出来的,哪有真傻白甜,孟婉被宋临的自信影响,竟真敢信大公主对她另眼相待。 前世若非皇子皆死,皇位落去旁系,以大公主的心计和身份,宋临也根本不敢毒死她。 "我昨夜梦见驸马的外室了。"大公主答非所问,"你猜她怎么死的?" 剪刀寒光一闪。 "我剪了她舌头,失血过多而死,因为……" "她竟敢说小姑姑你恶毒。" 这句话轻如鬼魅。 陆菀菀被她吓得心头一跳,好笑道:“是昨夜的事给了你灵感吗?” “小姑姑看到了?”大公主声音温柔,“她如此诋毁针对你,废她一只手,我已经十分仁慈了。” “不知宋临有没有温养,若他用右手碰了,那可以不用考殿试了。” 陆菀菀瞬间笑了。 她偏头靠在大公主肩上,声音软软:“我大侄女怎么这么好!” “我与小姑姑天下第一好。” “若我想杀了你最爱的驸马呢?”陆菀菀试探问。 “他惹到小姑姑了?” “对,他想帮宋临全家暴富,还想把奸生子抱给你养,好求皇上给他儿子封爵,连他那个外室也为了讨好孟婉,陷害我偷人,最后你为了给我出头,杀了外室,可孟婉是她好友,稍一哭诉,宋临就给你下了毒。” 陆菀菀感受着她温热的身体,抱得更紧了。 “小姑姑的故事真有意思。”大公主笑了笑,眼神晦暗,“既然如此,那就……杀了吧。” 陆菀菀眼眶湿润。 大公主是真的无条件相信她,哪怕她说的这些事,现在还并未发生。 她垂眸,故意打趣:“你舍得?” “养外室而已。”大公主目光复杂,水光一闪而过,“若他知错,我可以原谅,可他不懂珍惜,还想与小姑姑和我作对,我只能……忍痛失去他了。” 陆菀菀的话在现在的她看来毫无逻辑,可两人从小一起在太后膝下长大,她了解陆菀菀,能叫她准备下死手……驸马一定过错不小。 所以杀就杀了吧。 “小姑姑再等一个多月,等那奸生子落地,到底是一条命呢。” 陆菀菀听得汗毛竖起。 果然,只听她轻柔说道:“一家三口,应该整整齐齐上路才是。” 陆菀菀笑了,点头道:“等他死了,我送你十个身高腿长的貌美面首。” “好啊,我要自己挑。” 见大公主剪完花枝,陆菀菀起身道:“出去看看吧,一会儿也该闹起来了。” 大公主乖乖点头。 云烛院外,宋临刚包扎好伤口,满心愤恨地准备出门找谢宴西告状。 “呀。” 大公主看着宋临包扎得鼓起的手,惊讶开口:“本宫忘了说……这镯子要用鲜血养三日才能戴呢,旁人不能碰,否则也会染上毒的!” 宋临额角青筋暴起:“果然是你!你怎会如此恶毒,明明……你明明不是这样的,是不是陆菀菀蛊惑你这么做的?!” 他冷冷扫向陆菀菀。 “再敢瞪她,本宫挖了你的眼睛。” 宋临不可置信地看着大公主。 第8章我毁了陆菀菀,你保我入殿试 “你竟敢斥我?!” 宋临面色微沉,隐有怒气。 大公主被他展露的上位者气势惊了一瞬,随即神色忽然悲伤起来。 陆菀菀变得义愤填膺:“公主与孟婉非亲非故,怎会送她手镯?你可知诬陷公主是什么罪名!” 宋临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看见谢宴西与住持迎面走来,身后还跟着看热闹的人,他才气懂了。 谢宴西扫过他浸出血色的手,轻笑:“如此鲜艳之色,倒有些趣味了。” “阿弥陀佛。” 宋临气怒的剜着大公主:“大公主毒害我与未婚妻,请督主主持公道!否则来日我定要上奏天听!” 重生后的现实叫他终于学会了用“请”字。 “公主怎会是如此狠毒之人。”谢宴西闲闲开口。 “那手镯就是证据,公主府定有记录!” “宋举人。”东厂属官成风说道,“刚才东厂已盘查过,那手镯并非公主之物,但其来源却成迷,顺天府已经来查了。” 陆菀菀也问:“你说是公主送的,那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可有人旁观见证?” 宋临猛然哽住。 大公主身边的人不会为他作证。 “他昨日不都没出门么?”永安侯世子嗤笑,“听说跟那孟婉在里头缠绵呢,读书人……呵。” 大公主神色不忍而伤心:“罢了,他也是受害者,本宫不怪他。” 永安侯世子叹道:“公主您太善良了!他哪儿配您原谅啊,就该拉下去狠狠的打!” 大公主摇头:“他也是急昏头,以后都不许再提了。” 她一副圣母模样,气得宋临脸颊充血,头脑发昏。 “法会快开始了,我们走吧。” 宋临阴沉地盯着她们离开。 “临哥哥——”孟婉强撑着出门,“你别为了我得罪公主和二姐姐,我……我舍不得你被他们针对。” 宋临被挑起自尊心,怒道:“她们算什么?我有办法给你报仇,陆菀菀……她一定身败名裂!” “她……”孟婉欲言又止,最后哭着道,“昨夜我见谢督主为她披衣,可他喜欢的明明是我……二姐姐怎能因为你要娶我,就如此……如此……” “她竟如此不知检点!”宋临几乎惊怒,“勾引我就算了,怎敢去勾引别人,比起对我欲擒故纵使手段,她更该守好妇道!” 即使他不喜欢陆菀菀,前世她也是他的妾。 他不允许她与别的男人有牵扯! “本想再等一个月,等你娘来京再揭穿……”他止住话头,冷冷道,“先给陆菀菀立立规矩吧!” 闻言,孟婉眼中闪过快意。 她的伤一定与陆菀菀脱不开干系,这笔账她必要讨回来! 等陆菀菀名声尽毁,陆母那种爱面子的人自不会再疼爱她,届时她作为义女,便可代替陆菀菀尽孝膝前,而大公主也不会再被蛊惑,若她能做公主的好友…… 想起那夜的话,孟婉心一跳,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临哥哥……我好疼。” 宋临正想揽住她,却忽然看到她焦黑的手臂,令人作呕。 他僵硬地移开眼神,放开她道:“我现在的人手不够,得找同盟。” “找谁?” “陆菀菀……最好的姐妹。” 他眼神阴沉地去了一座偏僻的院子。 “我能叫陆菀菀身败名裂,见一面吧。” 一阵寂静后,门开了。 “你竟敢针对菀菀?”一道娇柔的女声响起。 “别装了,你比谁都嫉妒陆菀菀,回京却不露面,不就想设计婉婉惨死,好激起我的恨,娶了陆菀菀折磨她么?但你没想到,我救下了婉婉吧。” 宋临冷笑:“若非婉婉没事,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废话不多说,我毁了陆菀菀,你保我入殿试,如何?” 陆菀菀一定会拿进殿试威胁他娶她,他现在无势,若能搭上这人……以后就稳了。 见她不语,宋临道:“陆菀菀有貌无才的名声是你传的,及笄宴上衣裳破裂是你干的,还有七年前差点被山贼凌辱——” “住口!” 那人声音陡然阴沉:“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我与你目的相同,只要陆菀菀下场凄惨,身败名裂。” 一阵沉默后。 “若叫我满意,钱和人,你要多少有多少。” 宋临脸上露出笑容。 老天厚待,叫他重生弥补遗憾,走得更快更高,陆菀菀这块绊脚石,就该成为为他铺路的垫脚石。 届时……她若跪下求饶,他可以考虑给她一个贱妾身份,留在他身边。 …… 孟婉不想待在禅房,便出门散步了。 ——这里面要什么没什么,毫不华丽,她嘴上不说,心中却是嫌弃不满的。 前殿有法会,她就去了后面池边,没想到陆菀菀在这里喂鱼。 她顿住脚步。 这鱼食静安寺卖五两银子一斤,贵得离谱,陆菀菀却随手一撒就是大片,鱼儿们争相蹦出水面,像是在乞求她的宠爱一样。 孟婉攥起双手,却不慎叫金丝镯与血肉交融更深,疼出眼泪。 “鱼食撒歪了。”谢宴西的声音忽然响起。 陆菀菀一顿,本不欲理他,他却凑上前,抓了一把撒下去,一群鱼猛地蹦起,溅湿了陆菀菀的衣摆。 陆菀菀脸色一黑。 手怎么就那么贱呢。 谢宴西惊讶道歉:“对不住。” 他拿出雪白帕子,竟单膝蹲下,准备给她擦拭水渍。 陆菀菀忙想退后,却被攥住裙摆。 “别动。” 谢宴西抬头看她,虽是下位,浑身却透着野兽锁定猎物般的危险,眼神灼人。 陆菀菀被震得僵住,眼睁睁看着他细致地擦水痕,衣摆上的细微动作叫她跟被狼咬住一样,生怕动弹一点就被扑上来咬死。 半晌后,谢宴西遗憾起身。 “擦不干净了。”他抽下腰间玉佩,塞进她怀里,“赔礼。” “御赐之物,督主也随手送人?” “总要配得上姑娘。” 树后,孟婉死死咬住唇,眼睛通红。 但她本嫉妒不甘的心在听到是御赐之物后,才反应过来。 御赐之物随手送人,谢宴西不会有事,可陆菀菀一个臣女就未必了……他是在警告陆菀菀! 他一定是察觉到陆菀菀勾引他了。 孟婉快意地看了陆菀菀一眼,转身离开。 谢宴西是何等人物,陆菀菀不知死活,竟敢招惹他,还妄想占据她在谢宴西心中的位置,真是可笑。 等谢宴西被她选择宋临激起的怒气过去了,陆菀菀下场只会更惨! 陆菀菀没察觉到周围有人,但不知怎的摔了一下,玉佩掉进了池里。 “啊——” 她蹙起眉,精致的脸上蓦然多了歉疚,瞧着可怜巴巴的:“不小心掉了。” 谢宴西低头看她,眼眸微深:“本督捡回来便是。” 陆菀菀这才放松一笑。 “回头再给你别的赔礼。” 谢宴西抬手抚上她发间的菡萏玉簪:“在查这玉簪的来历?为什么不直接问本督?” “督主知道?” “毕竟是本督亲手雕的。”他声音极轻,“那菡萏空出地方,正是为了放毒,果然……你我心有灵犀。” 陆菀菀心中一震。 谢宴西言下之意…… “多谢督主。”她微微垂眸,“法会已经结束,我该回了。” 她更相信自己查出来的结果,而不是别人嘴皮子一动。 谢宴西目送她离开,眸色莫测。 法会过后,众人便都准备回京了。 大公主要留下礼佛,便只出门送陆菀菀。 见绿罗匆匆将一件华丽夺目的衣裳放进马车,她惊讶道:“五色金彩绣绫裙?这可是江陵苏家秘制,三年才做成一件,千金难求,你哪买的?” 陆菀菀瞥一眼:“有人弄脏我衣裳的赔礼。” 第9章孟婉回京拜见义母 “我也想被弄脏衣裳了。”大公主颇有些羡慕。 她还想说什么,就看到远处行色匆匆的宋临和孟婉。 孟婉的伤被太医控制住,但右手与小臂却彻底损伤,瞧着颇为恐怖,左手也被沾上了毒血,泛黑泛肿。 宋临也伤得不轻,却只是左手。 “他可真命大,还能进殿试。”大公主柔声道。 “进殿试算什么本事,中状元才算本事呢。”陆菀菀说完,余光忽然看到一辆眼熟的马车。 陆府侍卫上前拱手:“二姑娘,您的马车制好了,属下给您送来。” 陆菀菀微顿。 这是三个月前她特地请长姐府里的巧匠制作,准备送给宋临的礼物,因为看他出门租马车很辛苦。 她是真脑残啊。 远处。 宋临没出门就被僧人拦住:“云烛院的床塌了,宋举人该赔偿,好叫寺内更换。” 宋临脸色铁青,他没见到住持,反倒是被发现床塌的事。 但众目睽睽,他还是咬牙拿出身上仅剩的五百两,愠怒地丢去僧人身上。 “还差三十两……” 僧人见他真拿不出来了,叹口气没再说什么。 小沙弥们面露鄙夷,窃窃私语。 孟婉脸颊涨红地低下头,觉得十分丢人。 宋临脸色阴沉地扶着她离开。 “临哥哥,我们还要骑马回吗?”前日他们骑马经过贵女们精致幽香的马车,那时的难堪……孟婉不想再经历了。 “我……我的手好疼,太医说需要静养。” 宋临正欲说骑马,忽然看到了远处的新马车,他喉结滚动,扯出倨傲的笑。 陆菀菀还算懂事。 但她伤了他和婉婉,这赔礼可不够! “我们的马车到了。”他对孟婉道,“平王府特制的四骏马车,只皇亲贵族可用,马鞭都是先帝用过的,太后还赐下了一颗夜明珠呢。”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辆马车,被满京权贵艳羡不已。 孟婉苍白的脸上浮出红晕,很想摸一摸看着就价值不菲的车帘。 两人走过去正要上车,帘子却从内掀起。 谢宴西斜倚锦垫,修长的指节把玩着夜明珠,似笑非笑:“宋举人连本督的马车都敢碰?” 宋临瞳孔骤缩:“这分明是陆菀菀……” “陆姑娘半刻前刚赠予本督。”谢宴西微微倾身,赭红色锦袍在夜明珠的照射下泛出凌厉血色,“怎么,你要抢东厂的礼?” 孟婉抬眸瞥向他俊美的侧颜,脸颊微红,不由为宋临说情:“谢……谢哥哥——” 她第三个字刚落下,就见眼前赭红色袍角翻飞,随后她心口一痛,吐血砸在宋临身上,两人滚做一团,沾了满身尘土。 陆菀菀见状,面露意外。 她只是觉得这马车膈应,拿来做了个人情,没想到……离间计竟成了? “丢去后山。”谢宴西甩上车帘,“别脏了陆姑娘的眼。” “是!” 成风叫人堵住宋临索要马车的嘴,神色傲然地随行在侧。 他们督主人品低下,作风强势,就算老天爷不给饭也会自己追着要,到手的东西还想叫他拿出来? 真不知是大楚版图更大,还是宋临脸更大。 以前陆菀菀瞧上宋临,或许也算是为国开疆拓土了? 只有后山的两人哀愤不已。 孟婉红着眼睛:“二姐姐……谢督主明明警告过她了,她为何死性不改,蛊惑了大公主害我还不够,连谢督主也要抢走吗……” “她抢不走你任何东西!”宋临沉声说道。 孟婉看着手上焦黑灼痛的伤口,眼中闪过恨意。 “我们快回京吧,虽然陆淼姐姐没见我,但我该去拜见义母的。” …… 翌日,陆菀菀盘算起经营势力的事。 她现在的人都是名下各铺子里的,虽也算得力,却到底有欠缺,她既然想要权势,想登高位,那就不能只靠嫁皇子,还得有自己的底牌。 钱她有的是,可以重点培养人才。 她对绿罗道:“你走一趟各铺子,将机灵得用的挑出来,有功夫最好,再去挑些有根骨的,越多越好,先安置在我京郊的庄子上,过几日我会向长姐借来几个人教他们。” 她要有属于自己的情报网和死士。 绿罗虽疑惑,但很听话地应声离开。 “姑娘,孟婉来了。”红裳进来道,“宋临也跟着,不过咱家不欢迎,没放他进来,现在只有孟婉在正院与夫人说话。” 陆菀菀眼眸微眯:“我们也去看看。” 正院。 孟婉的手被丫鬟裹好纱布,指尖因红颜碎的毒性微微发颤。 她垂眸坐在陆母下首,声音哽咽却带笑:“好久都没人对我这么好了,谢谢义母……有您这样的慈母,我真的羡慕极了二姐姐。” 陆母神色复杂。 孟婉与陆菀菀同时同地出生,她曾因怜惜多关照几分,可昨夜被陆大嫂描述过静安寺始末后,她就对孟婉有些膈应了。 能看上宋临那种东西,孟婉要么眼瞎,要么是一丘之貉。 “你娘身子可好?”她客套道。 “我娘好得很。”孟婉苦笑,“她怪我出生使她难孕,断了孟家香火,连我进京的盘缠都抢了,我带着私房钱偷跑出来,一路才磕磕绊绊进了京,如今……连客栈都住不起了。” 陆母眉头微蹙。 到底是个姑娘家,她正想叫丫鬟去取些钱,就见陆菀菀进门了。 “母亲。” 陆菀菀径直坐到她身边,抱着她撒娇:“母亲,我好饿。” “怎么没用早膳?”陆母关心地问完,又笑了,“母亲亲自给你做。” “我要吃鸡丝粥!” “好好好。” 孟婉看着她们旁若无人的亲近,指甲掐进掌心,连带着伤口泛起剧痛。 同样是撒娇诉苦,陆菀菀就能被捧在手心,而她连一句安慰都没等到。 “孟姑娘。”陆菀菀转过头,笑意不达眼底,“宋举人还在外面等你呢,慢走不送。” 孟婉端坐不动,红了眼眶:“我——” “你不会是想住在我们家吧?那可不行,回头宋举人又该说我为了嫁给他,使手段害你了。” 听到这话,陆母眼神沉下。 孟婉脸色煞白。 她的确是想留下,见过陆府这种华丽广阔的府邸,她哪还能看得上宋临租住的那个窄小逼仄的小宅子? 留在陆府也能顺利借陆母的怜惜挤进贵女圈了。 “二姐姐误会了……”她慌忙站起想解释,却碰翻茶盏,湿了陆母刚绣的帕子。 陆母皱眉看向帕角——那是她给陆菀菀绣的菡萏纹。 “送客。”陆母语气骤冷,“陆家与孟家的情分,到此为止,以后我不会给你们任何关照。” 是她优柔寡断了。 能与害她女儿的人沾上关系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孟婉被强行请出了门,脸色不甘而怨恨。 陆母竟绝情至此…… 罢了,等陆菀菀身败名裂,成为让她耻辱的荡妇女儿,她会明白只有她孟婉才是她心中的乖巧女儿。 陆大嫂夫妻与她擦肩而过,匆匆道:“母亲,不好了,外头传出小妹——” 看到陆菀菀,他们俩猛然顿住,但还是在前者的催促下说:“外头说小妹……水性杨花,强嫁宋举人不成,就勾引谢督主,传得很快,现在已经大半个京城都知道了。” 第10章求不得 “什么?!” 陆母一拍桌子,气得脸色发冷。 陆长风觑了眼陆菀菀,将所有传言都交待了出来:“还有钦天监……他们落井下石,竟传出陆菀菀克夫的批命。” 大楚民风开放,却格外重视天命,陆菀菀克夫的命格甚至比她和宋临谢宴西的桃色传言要更严重。 而谢宴西被一个克夫的女子勾引,以他素来的阎王名声来说,不会善罢甘休是必然。 毕竟在男人们看来,这不是温香软玉,而是诅咒。 “什么下作手段!”陆大嫂差点气疯,“偏偏你赠马车时被人旁观,本是谢礼,如今却成了勾引的‘证据’!” 陆长风也皱着眉:“谢督主也就罢了,太监身男儿心,是个真男人,宋临算什么玩意儿,也敢沾小妹的名声!” 陆大嫂一巴掌拍上他后脑勺:“两个都不是人,你还比起来了!” 说完,她脸色微白,悄悄安慰自己:“自家没东厂探子,不怕,不怕……” 陆母觉得她这德行丢人,打断她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澄清流言,那日谢宴西当众护菀菀,还护送她去静安寺,也被扭曲成她勾引的证据,偏生子虚乌有……再是澄清,也难免有人说三道四。” “本就是捕风捉影的事儿,我们拿什么澄清啊。” “钦天监绝对有人被收买了!我这就去找姑母,一定要叫她严查!” “砰——” 陆菀菀手下的桌子四分五裂,倒在地上。 陆母三人吓得一抖。 陆菀菀冷着脸:“一定是宋临那个狗东西,先派人查他,找到流言源头再说。” 前世叫她污名化至死,这熟悉的手段背后是谁的手笔,她熟得很。 陆长风忙道:“我这就去!” 他手下有不少人,但竟然没找到宋临。 宋临在哪? 他在东厂外头。 “流言凶猛,我是来为督主献计的。”他矜傲开口。 成风冷瞥了他一眼。 东厂不需要幕僚,也从没人敢毛遂自荐,果然能与大楚版图媲美的脸盘就是不一般。 但想起谢宴西的吩咐,他还是带宋临进去了。 “督主还没回来,你先在此等候。” 宋临皱眉:“你就让我站着等?” 成风直接离开了。 “真没规矩!” 宋临再次踏进东厂,前世的底气便回来了,谢宴西能接纳他,想来也是被流言困扰,看清了陆菀菀的真面目,准备与他重修旧好了。 东厂这群人,他会叫他们知道尊卑的! 还有婉婉……他要谢宴西发誓,此生不许接近婉婉! 他推门进了谢宴西的书房,随意走去桌前坐下,摸起手边的如意把玩。 不想在他使力时,如意顺势转动起来,后侧的墙也跟着翻转开来。 宋临一惊。 暗室? 他目光微闪,转身进去。 暗室十分大,墙上镶着几颗夜明珠,亮如白昼,宋临打眼一扫,忽然目光骤缩,僵在原地。 ——与他预想中的机密不同,宽敞无比的暗室里挂满了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画像。 画上都是同一个女子,扑蝶的、写字的、含笑的、骑马的……每幅都不同,却都刻画得十分入神。 下笔之人似乎极尽描摹,倾注无数情意,才能落笔如神。 画上的人也十分熟悉,是他前世日日面对的脸。 陆菀菀。 她的每幅画像下,都盛开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菡萏,题字——求不得。 宋临身体竟隐隐颤动起来,心中那可能窥见的一角真相,叫他认知碎裂,难以置信。 “本督画得如何?” 漫不经心的声音自他背后响起。 宋临僵硬了半晌,都没能转过身去。 谢宴西嗤笑一声,悠悠走上前,小心抚着一侧的画像——这是陆菀菀用膳时的画面,看背景是在宫宴上。 她巧笑嫣然,顾盼生辉,任谁看了都被感染三分。 宋临此刻却笑不出来。 他沙哑地道:“督主,你的书房……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画像?” “自是本督画的。” 谢宴西看着画中人,似乎心情很好,知无不言:“本督出身微末,幼时不曾习画,手拙得很,以至于七年前想找心中之人,却总画不出她三分气韵,守卫满城都没找到人。” “是、是陆菀菀?”宋临颤声问。 “不明显吗?” 谢宴西近乎入神地看着画中人。 宋临闭上眼睛。 他脸色惨白一片,紧握的双拳暴露他并不平静的内心,甚至隐隐有青筋跳动。 他从不知谢宴西擅画。 而谢宴西竟喜欢陆菀菀,喜欢了七年…… 那前世,他倾尽全力扶持他,甚至为救他丢了命,他们的莫逆之情……又算什么? 还没等他想明白,他就被当胸一踹,飞出暗室,撞倒了一侧书架。 吐血咳嗽间,一双乌皮靴出现在他眼下。 谢宴西单膝蹲下,俯视着他,极具危险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知道今日为何容你进东厂么?” 宋临忍不住惊惧地看着他。 “本督放在心上十年的人,姓陆名菀菀,那孟什么婉若再敢攀扯本督,占去菀菀的位置,你就进诏狱吧。” 宋临瞳孔一缩。 诏狱有进无出! “对了。”谢宴西起身,想起什么又停下,“外头的流言,与你无关吧?” 他漫不经心,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没、没有。” 宋临颤着声音,身体下意识往后缩了不少。 谢宴西抬步离开。 “督主——” 他心有不甘:“若陆菀菀执意嫁我,你……你会如何?” 外头一声轻笑,似乎在嘲笑他的异想天开。 成风大步进门,不屑道:“陆二姑娘不会嫁给你,因为你活不到娶她的那一日。” 他的答案按说该叫宋临安心,可他心中仍沉重不已。 那满墙画卷几乎像监视一样,被阴暗的窥伺者画满了形态不一的陆菀菀,密密麻麻,跨越时间之久,竟有六七年……比起深情,他更觉得惊悚。 谢宴西太疯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疯子,若陆菀菀执意嫁他宋临……他不止不会伤他半分,还会咽下不甘,扶他青云直上。 可笑啊。 被扔出东厂的那一瞬,宋临猛地吐出一口血,眼中满是恨意与不甘。 半晌后,他跌跌撞撞起身,上了暗巷中一辆马车:“带我去见你主子,陆菀菀并非陆家血脉,我要她这个冒牌货身败名裂,失去一切!” 第11章谢宴西求娶 流言发酵的翌日,永光帝被请去慈宁宫,听太后问审钦天监。 皇后与嫔妃公主们也来了。 陆菀菀进门后,身上就多了不少或讽刺或鄙夷的视线。 “皇祖母召见许久,陆二姑娘怎么才来?”二公主不怀好意,“是经过东厂,舍不得离开了?” “臣女并未经过东厂。” 二公主掩唇一笑:“年少慕艾情有可原,但不该再勾引其他男子,你这命……也不该成心上人的催命符啊。” 她话里的讽刺叫太后脸色沉了不少。 陆菀菀倒算平静,大公主与二公主不睦已久,她与大公主感情深厚,自然就碍了二公主的眼。 她问:“公主可有证据?” “满京谁不知道你与他过从甚密,否则他为何护你去静安寺,为你出头打压宋临,你又为何送他马车?” “价值千金的马车,还有太后娘娘恩赏夜明珠,非亲密之人不可送啊。”丽贵妃也插嘴。 “这消息还是从静安寺传出来的。”二公主意味深长,“不知寺内那一夜,你快不快活?” “住口!”太后厉声呵斥。 陆菀菀脸色也沉下:“谢督主路见不平帮了我,而我赠他马车为谢,‘寺内一夜’更是捕风捉影,不想到了二位嘴里,不知所云的谣言成了我与他过从甚密的证据,真是可笑!” 见二公主要开口,陆菀菀道:“都说谣言止于智者,臣女本以为后宫沐浴皇上恩泽,该更开智,未想竟错看了,公主与贵妃娘娘也是人云亦云的蠢货!” “你——”二公主怒气直升。 丽贵妃脸色难看。 “行了。”皇后道,“说来是本宫失职,才叫你们空口白牙污蔑臣女。” 丽贵妃忙跪下:“臣妾知错,但——” “她勾引谢督主,可有人亲眼看见的!”二公主冷笑。 陆菀菀抬起头。 二公主的宫女领了一个人进殿。 “臣女孟婉,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孟婉面对皇帝,紧张得几乎忘了刚学的规矩。 “臣女?你是哪家的姑娘?”皇后疑惑问。 “臣女是陆太傅的义女……”她忽然苦笑一声,“陆二姐姐想来是不认的,她一向嫉恨陆夫人关照我,不允许我向外透露这一点,也只有……只有我家乡的人知道此事。” 太后轻笑一声:“哀家倒是没听说还有个干侄女。” 一个嫔妃掩唇而笑,带着讽意:“孟姑娘,皇亲国戚的家谱记录在册,即使认义女都要广而告之,记上一笔的,陆二姑娘不认,是因为陆夫人压根儿就没把你当义女啊。” “你该自称民女,而非臣女。” 殿内顿时多了几道嘲讽的笑声。 孟婉脸色猛然变红。 她从不知道这一点。 陆夫人……原来对她只是伪善的好么? 她双手紧紧攥起。 此时,二公主不耐烦了:“孟婉,将你看到的都说出来,有父皇和本宫在,无人敢为难你。” “是。”孟婉低下头,“静安寺那夜,臣……民女亲眼看到谢督主从陆二姐姐院中出来,两人很亲密,陆二姐姐还……还勾引谢督主给她披衣裳,向他索要御赐的玉佩,可她……” 她眼眶微红:“她同时还在纠缠民女未婚夫,我实在忍不下去了!” 殿内有人忍不住诧异惊叫。 二公主状似惊讶:“她竟如此放浪?” “放浪?勾引?”陆菀菀看向孟婉,忽然笑了,“孟姑娘与宋举人白日缠绵导致床塌,如此风流韵事还在静安寺广为流传,若论放浪勾引,我怎能与你二人并肩?” 这可比陆菀菀那点披衣玉佩要劲爆多了。 察觉到四周投来的鄙夷讽刺目光,孟婉眼睛立刻变得通红。 “别人与你何干?”二公主道,“你勾引谢督主、纠缠宋临便是事实!” 陆菀菀看向她:“年前宫宴,我曾见公主与你宫中掌事太监同处假山中,呻吟不绝,不知那一夜,公主快不快活?” “你胡说!”二公主怒道,“你一面之词就想冤枉本宫清白?!” “是啊,仅凭她孟婉一面之词,就想冤枉我清白?” 二公主反应过来,面色微沉。 太后眼中倒是有了笑意:“孟婉?你的证词太单薄了。” 她环视一圈众人,脸色顷刻间沉下:“倒是哀家老了,纵得什么人都敢来欺辱哀家的侄女,有朝一日,是不是连哀家也要被你们扣一顶祸乱后宫的帽子?!” 众人脸色一变,齐齐跪下。 永光帝眉头更是一跳:“母后息怒,不过宵小之辈,不必您如此言重。” 皇后对孟婉怒道:“还不从实招来!” 孟婉咬牙道:“我……民女真的亲眼所见,玉佩是真的,而且陆菀菀送我未婚夫不少东西,这都是她纠缠的证据……” “玉佩是谢督主弄脏我衣裳的赔礼,而给宋临的东西,那是我大哥见他拮据才借给他的,账本就在顺天府!”陆菀菀冷冷道。 “这位孟姑娘。”德妃忍不住道,“你口口声声叫陆夫人义母,说她关照你,却干着毁尽她女儿名声之事,这可有些恩将仇报了。” 安嫔接话:“听说那宋临不就是个白眼狼吗,他俩睡一个被窝,恩将仇报有什么奇怪的。” “说的也是啊。” 嫔妃们议论纷纷。 孟婉脸色渐渐发白。 以后她还要时常进宫,与贵人们往来,现在留个白眼狼名声,以后谁还搭理她? 她连忙想解释,却被皇后抢先一步:“仅凭孟婉一人的证词不足为据,且谢督主是宦官,即使真的共处一室,又能如何?” 这才是重点。 宫里太监去势就是为了伺候女主子的,共处一室算什么? 就连二公主也没反驳,她只是想借此坐实陆菀菀水性杨花的谣言,好毁了她名声,顺势打击大公主。 但她的确忽略了——以陆菀菀的身份,孟婉一人的证词并不足为信。 太后一定会保陆菀菀,而皇后向来是站太后的。 她有些不甘心,正想再说什么,却听外头通传—— “皇上,谢督主求见。” 永光帝被一屋子女人吵得头疼,捏了捏眉心:“宣。” 殿内众人的眼神也再次投向陆菀菀。 谢宴西大步进门,一掀衣袍,跪地开口:“微臣心慕陆二姑娘已久,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故特来求皇上赐婚!” 陆菀菀震惊地看向他。 第12章本督命硬 他话音还没落下,满殿就一片哗然。 谣言易传却不易澄清,即使证据摆得明明白白,也总会有那么些蠢货坚信谣言才是真相。 谢宴西此举并未澄清,却是直接掀翻了谣言,即使日后再有人提起此事,也不会说是陆菀菀勾引,而是谢宴西心生爱慕。 陆菀菀的名声被洗得清清白白。 上首,永光帝眉梢微挑,皇后惊愕不已,太后眼中却闪过满意之色。 “这……从前可没听你说起过啊。”皇后不可置信。 “是啊,怎么这么突然?” 嫔妃们一时的诧异盖过了规矩,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 谢宴西是什么人? 杀人如麻、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厂提督,能止小儿夜啼的活阎王,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冷漠无情。 他这样的人说自己动心,不亚于天上忽然下红雨。 更别说……跪地求娶。 打从他入宫就得了永光帝青眼,盛宠不衰,从没有过跪地行大礼的时候,他也从未对人低过头。 如此矜傲在上的一个人,竟肯为了陆菀菀跪地求娶,这叫众人心中惊涛骇浪般诧异。 二公主不甘道:“陆家拿什么收买了你,你竟肯做到这种地步?” “无他,爱意滋生已久罢了。” 谢宴西冷瞥她一眼:“公主久居深宫,眼前只看得到利,想来是不懂人间还有真情在的。” “你——” 二公主脸色铁青:“陆太傅屡屡骂你奸佞,与你作对,你倒是不记仇。” “政事与私情何干?” “陆菀菀有克夫命,你真敢娶?” “本督命硬。” “钦天监亲批的克夫孤星命,任你命再硬都得死!” “死了就做鬼。”谢宴西眼眸微眯,忽地轻笑,“克夫命还能克鬼?说不定越克越旺,活阎王变真阎王。” “……” 二公主被怼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更加难看。 众人也惊异不已,谁也没见过谢宴西如此情状,倒是……有点冲冠一怒为红颜那味儿了。 最不能接受的当属孟婉。 谢宴西喜欢的明明是她啊! 她眼眶通红,不可置信地看向谢宴西,像是看负心人一般:“谢——” 谢宴西偏头看她,眸中薄凉的杀意几乎吓得她瞬间止声,像是被掐住喉咙,连一个音节都挤不出来。 “都别吵了。” 永光帝头疼地喝止了嫔妃们惊讶的询问声,将难题抛给太后:“母后,您看?” 太后笑意微淡。 她看? 她能给最疼爱的小侄女配个杀人如麻的宦官? 皇帝怕是脑子坏了。 “哀家还想多留菀菀几年,她的婚事容后再论吧。” 永光帝松了口气。 陆家女的婚事他哪敢做主,前有太后盯着,后有谢宴西这个糟心玩意儿。 从十二岁起就偷画人家姑娘,现在敢开口还是为了给人家洗名声,等人亲口拒绝,怂的不知是谁的种! 他没好气地看向谢宴西:“还不起来,等朕请你?” 谢宴西没理他,转头看向陆菀菀,像是想求一个答案。 “承蒙督主厚爱,我……”她顿了顿,垂眸,“对不住。” “无碍。” 此时,永光帝声音沉下:“滚进来!” 众人一愣,就看到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慢吞吞走了进来,拱手行礼。 孟婉几乎忘了谢宴西求娶的事,惊艳地看着他们,她没想到这三位皇子竟如此出众,尤其是二皇子……容貌俊美异常。 见今日大公主没来给陆菀菀撑腰,她心中一动,大公主若与陆菀菀没那么要好,那她…… 此时,皇后纳闷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来?” 五皇子如实回:“从谢督主求赐婚开始来的,儿臣等见是要紧关头,就没进来打扰。” “你们来做什么?”永光帝问。 三人诡异的沉默一瞬。 二皇子不断擦着被五皇子碰到的衣角,跪地开口:“儿臣来求父皇赐婚,儿臣爱慕陆二姑娘,想娶她做正妃。” “……” 四皇子一闭眼,跪地:“儿臣也是。” 五皇子:“儿、儿臣也是。” 永光帝差点气笑了:“你们来凑什么热闹?” “儿臣是真心的。”二皇子再次俯首,“若得陆二姑娘为妻,儿臣愿效仿太傅,不纳二色。” 他话音落下,脚下地砖突然裂开蛛网纹。 谢宴西眼中几乎带上了杀意。 陆菀菀也惊恐地看向二皇子。 她是想嫁皇子没错,可二皇子……心狠手辣又格外小心眼,跟他同被窝抢个被子都得被记恨上,后半辈子绝壁如履薄冰。 而不纳二色——这小心眼单纯是因为洁癖成精,碰谁都觉得自己脏了,正好拿她当挡箭牌吧。 二皇子却是一脸诚恳,努力忽视谢宴西冷得要杀人的视线,深情地看着她。 虽然是被逼着来的,但这么好的机会,谁放手谁傻批。 等他勾搭上陆太傅做岳父,有陆菀菀当护身符,谢宴西还能弄死他? 四皇子一声不吭,五皇子犹犹豫豫。 后者小声道:“四皇兄,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说点什么?” “你想娶陆菀菀?” “想、想啊。”五皇子悄悄看了陆菀菀一眼,微红着脸,“满京也找不出比她更好看的姑娘了。” 四皇子压低声音,冷冷道:“你敢再多说一个字,等着被东厂追杀吧。” 五皇子打了个寒颤,闭紧嘴巴。 四皇子幸灾乐祸地看着二皇子大献殷勤,谢宴西脸色越来越冷。 陆菀菀面对太后征询的眼神,毫不犹豫拒绝:“臣女蒲柳之姿,不敢当三位殿下厚爱。” 这时机太巧妙,谁来都不能答应。 永光帝看着地上那三个:“滚!” 二皇子临走前,解释道:“我心悦二姑娘,见你被流言中伤,心中不忍,便来求旨赐婚了,但不知四皇弟与五皇弟目的为何……我的真心,想来姑娘应该看到了。” 四皇子差点被门槛绊倒,回头阴沉沉地剜了他一眼。 五皇子跟个智障一样笑呵呵的。 殿内一阵沉默后,德妃笑了一声:“陆二姑娘倾城国色,有太后三分风采,莫说督主和皇子们,便是臣妾看了都想娶回家呢。” 太后眼神含笑:“那可不行,哀家且心疼呢。” 气氛总算是回暖了过来,但众人心中却复杂得很。 一个谢宴西求娶已经洗干净了陆菀菀的名声,再来三个皇子……陆家还没那个本事请动他们给陆菀菀做戏,尤其二四皇子争储,是出了名的不和,今日绝不会约好一起来。 以后谁听了谣言都得唾两口,骂声白痴编的,陆菀菀的身份也要贵重一层。 什么勾引?那是陆家姑娘倾城国色,引得督主皇子竞折腰。 什么宋临?一个没钱没势的小举人,亲口拒绝了督主和皇子的陆菀菀能看得上他?癞蛤蟆都不敢这么做梦。 只有孟婉红了眼眶,眼底满是不甘。 一个谢宴西还不够,竟还有三位尊贵的皇子低头求娶……陆菀菀的命,太好了。 此时,太后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污蔑臣女,该当何罪?” 第13章你好好活着,还本督的债就行 孟婉指甲深深嵌进手掌,哽咽说道:“民女……或许是误会了二姐姐的一些举动,毕竟女子多心,面对心上人更容易疑神疑鬼……民女知错了。” 陆菀菀有太多人护着,她只能暂且服软。 太后眼神微深:“既然如此,就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吧!” “母后善心。”皇后道,“这种不安于室、造谣诬陷旁人的女子,二十板子实在轻饶了。” 孟婉脸色惨白,几乎发软地跪在了地上。 京城女眷最重脸面与体面,被太后和皇后训诫已经算丢尽了脸,更别说杖责。 二十板子是不多,但京城人认识她孟婉的方式却如此屈辱,皇后那句“不安于室”,更是绝了她结交贵人的路。 以后但凡有点脸面的人,都只会耻于与她相交。 她咬紧牙关,垂下的眼里一片不甘与暗沉。 外头沉重的板子声不断传来,同时,二公主被太后当众斥责,罚了禁足抄书,她生母丽贵妃也被降位为妃。 此时,钦天监那边的审查结果也出来了。 “回皇上,钦天监属官林城正是为陆二姑娘批命之人,流言也是从他那里传出去的,但无论奴才如何审讯,林城都坚称自己只是批错了命,并未被人收买。” 话落,那人对陆菀菀道:“钦天监正已为姑娘重新批命,是临渊而上,翱翔九天的极贵命格。” 陆菀菀颔首道谢。 临渊而上……倒像是她跌落谷底再重生,也不知这钦天监正是误打误撞还是真有点东西。 太后对永光帝道:“玩忽职守之人,该重惩才是。” 永光帝颔首:“林城革职查办,其后代永不录用。” 此事了了,陆菀菀陪太后说了会儿话才离开。 没想到离宫时正好遇到从钟粹宫出来的四皇子,这是他生母悦嫔的寝宫。 陆菀菀上前请安。 “不必多礼。”四皇子抬手间,袖中掉出一个瓷瓶,黑乎乎的药水流了一地。 他一顿:“倒是辜负谢督主美意了。” “这是谢督主送殿下的?” “嗯,绝嗣药。”四皇子面无表情,“他说若不求娶你,为你做脸抬高名声,就喂我喝这个,但不知二皇兄是否也是被逼无奈,姑娘问问谢督主就知道了。” 铆着劲儿揭穿二皇子的深情嘴脸。 陆菀菀嘴角一抽。 但谢宴西此举,细数后续结果,的确只有她陆菀菀最得利——以后满京都只会夸她风采出众,引得督主皇子争相求娶,在外的身份都会无形中贵重一层。 他还刻意绕开了有北齐血脉、身份敏感的三皇子…… 她心中有了计较,转身出宫。 途中竟又遇到了东厂的密探,这人正在当街暴打传她坏话的人。 “再敢说陆二姑娘一句不是,舌头喂狗!” 陆菀菀生怕他此举会激起百姓逆反,反而被围殴。 正想叫自家侍卫去帮忙,却听一男子哄笑:“谢督主为红颜一怒,比话本子还好看嘞!” “哈哈哈,我还想看!” 陆菀菀与丫鬟面面相觑。 她敲停了马车:“去打听打听。” “是。” 很快,侍卫回来禀报:“姑娘,关于谢督主与三位皇子御前求娶您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刚才林城的处置与钦天监正为您的批命也传了出来。” 那些攻击陆菀菀水性杨花与克夫命的流言不攻自破。 钦天监大家或许不全信,可谢宴西与三个皇子当众求娶的态度叫众人对她并不克夫的事实深信不疑。 毕竟没谁那么头铁,敢娶个克夫的回来,尤其这四人一个位高权重,三个还是皇子。 而因东厂上下全力护她之举,竟越发叫百姓们激动起来,看起了四男争一女的戏。 可谢宴西……至于做到这个地步么? 陆菀菀沉默半晌,道:“调头,去望江楼点一桌菜,晚间我要宴请谢督主,叫大哥也过来。” “是。” 侍卫们分别去陆府、望江楼和东厂了。 绿罗小心道:“姑娘,谢督主公务繁忙,您没下帖子,贸然宴请……他可能不会来。”没人请得动谢宴西。 陆菀菀眼眸微眯,没说话。 等她们到了望江楼后,就见成风站在雅间外。 “见过陆姑娘,督主正在里面等您。” 绿罗心中惊疑,谢宴西从东厂过来,路程比她们远,竟然到的比她们还早。 她正要跟着陆菀菀进门,却被成风拦住。 “陆姑娘与督主议事,我等不必进去叨扰。” “可孤男寡女……不合规矩。” “我们督主又不是男人。” 绿罗一噎,见陆菀菀也没反应,只能在外头候着。 里间,陆菀菀看到谢宴西腰间的玉佩,忽然一愣:“这是那日掉去静安寺池中的玉佩?” 谢宴西应了一声:“捡回来了。” 陆菀菀眸光微动,转而歉意道:“刚才闹市走得慢,倒反叫督主等我了。” “无妨。”谢宴西漫不经心,“陆姑娘怎会想起宴请本督?” “我该谢过督主今日为我挽回名声,此恩陆菀菀铭记于心。” “不谢。”谢宴西眼神扫过她的脸。 “你好好活着,还本督的债就行。” 嘴真硬啊。 外头,成风不由感叹。 他家督主就算放火里烧干净,嘴都烧不没。 他正想对绿罗说什么,忽然面色一正:“见过陆公子。” 陆长风客气点头,推门而入。 一见到谢宴西,他就拱手大拜:“多谢督主救命之恩,此后您如有需要,我陆家绝无二话!” “本督没救你的命。” 陆长风正色道:“女子名声可比性命,若无督主,我小妹即使洗脱污名,以后也要蒙灰,这便是救命之恩!” 他觉得谢宴西求娶不是因为喜欢陆菀菀,而是为了卖陆府人情,或是单纯人好。 但谢宴西没领他的情。 陆长风落座后,拿出一个礼单模样的东西,对陆菀菀殷勤道:“小妹,这是二皇子府的毕管家刚才送来的聘礼单子,他可真实诚啊!” 谢宴西手中茶杯骤然碎裂。 陆菀菀眼神微动。 陆长风吓了一跳:“督主你怎么了?” “手抖。” 谢宴西含笑问:“陆姑娘今日拒绝了二皇子求娶,他怎还厚着脸皮送来聘礼单子?” “嗐。”陆长风当他是自己人,如实道,“今儿那场面,谁求也不能答应啊,不过二皇子诚意十足,所以我得问问小妹,好给毕管家回话。” “哦?陆姑娘意下如何。”谢宴西语气轻柔,手中的一枚玉扣却被碾成齑粉。 陆菀菀瞥过他指尖落下的玉灰,低头娇羞:“二皇子……形貌甚美。” 她若没看错,那玉扣是二皇子常佩之物吧? 第14章陆姑娘若择夫君,本督该为首选 陆长风不知道为什么,雅间里忽然安静下来。 他本能地觉得不好,打圆场道:“哎菜上来了,先吃饭先吃饭。” 谢宴西始终含笑,有一下没一下用着菜。 陆菀菀也没再挑事。 安安静静吃完后,谢宴西道:“外头的流言,顺天府和平王府已在查源头,东厂也有些线索,陆公子不如走一趟?” 陆长风心中感激:“督主真是古道热肠!” 他和陆菀菀说了一声,便匆匆去东厂了。 雅间里没了活跃气氛的人,又安静起来。 窗外的日光斜斜照入,映在谢宴西侧脸上,竟添了一抹柔色,他指尖轻点着桌面,像是扣在人心上一般。 陆菀菀放下茶杯,起身告辞:“我也该回了。” “不急。” 谢宴西忽地甩袖,一柄飞镖带着十足力道横插进门缝,拦住了准备推门上点心的小二。 他起身,缓步走向陆菀菀,行动间一派冷冽的沉水香气逼近。 陆菀菀下意识后退,却被逼至桌边,腰侧抵上桌角,被他用手垫住。 “宋临貌美,二皇子亦美,陆姑娘挑夫君,只看脸么?”他低头看她。 陆菀菀头一回没有畏惧和警惕地面对谢宴西,才发现他竟然很高,她站在他面前,竟只到他下巴处。 她抬起头,唇角微勾:“我最喜貌美之人。” 谢宴西蓦地轻笑:“若论貌美,谁能出本督之右?” “督主此言何意?” “我言下之意……”谢宴西再度上前一步,与她咫尺之间,呼吸可闻,“陆姑娘若择夫君,本督该为首选。” 片刻寂静间,陆菀菀轻声开口:“督主这话,倒像是要强买强卖。” “……早就想强买强卖了。” 声音轻得差点没听到。 陆菀菀推开他,走去桌前坐下,把玩着发间玉簪:“这真是你送我的?” 谢宴西轻抚过肩头她碰过的地方,回:“我亲手采的玉,亲手雕的菡萏,也是我亲手放去你的及笄礼中。” 陆菀菀动作微顿。 这玉簪是和田玉,在昆仑雪山之巅,山路险阻,高寒冻人。 “这玉簪正衬五色金彩绣绫裙。”谢宴西缓步上前,一手搭上椅背,俯身注视她,声音低柔,“送你的怎么不穿?” 他此刻神色难得没了以往的危险和深沉,只余昳丽姿貌,陆菀菀竟有些看愣了。 如此美色,实在叫人移不开眼。 “不好看?还是嫌简陋?”谢宴西勾开她脸侧发丝,“我那还有不少头面首饰,回头叫人都送来给你。” “江陵苏家也已在赶制衣裳,届时你随便挑喜欢的穿。” 陆菀菀脸色蓦然僵住。 前世宋临每年都会带回不少苏家的衣裳,她以为他是记挂她,因此惊喜不已,即使衣裳被宋家人搜刮走都觉得幸福。 她忽然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你……什么时候收服苏家的?” “半年前。” “若我嫁给宋临——” “你还惦记着他?”谢宴西眼神蓦然变凉。 “只是好奇,若我真的嫁给他,你会如何?” “扒了他那张狐媚的皮。” 说完,谢宴西眼神又温柔下来:“当然,你若实在舍不下那张皮,本督会剥得仔细些,剔去骨肉,皮里填草,送你把玩便是。” 陆菀菀听得后背发凉。 谢宴西语气与神态都极为认真危险,看不出半点开玩笑的痕迹……他是真的会那么做。 那她的猜测应该不是真的,更难想象……谢宴西是那种默默付出的人,对象还是与他毫无交集的她。 陆菀菀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距离很近。 ——两人一坐一站,他俯身间却又叫两人的脸近在咫尺,日色斜照进来,将他们的影子交叠在墙上,衬着低柔的声音,竟平添几分暧昧。 陆菀菀极力将目光从美色上移开,快速道:“我想起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侧身起来,匆匆准备离开,没想到谢宴西手中抓着她一截衣带,随着她的动作“撕拉”一声断成两截。 陆菀菀愣了一下,随手撕掉右边另一截保持对称后,就拔掉门上的飞镖,开门告辞。 门外的成风看着她手中的飞镖,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入木三分的力道,陆姑娘怎么拔出来的?” “意外。” 陆菀菀走出一步,又忍不住回头问:“我们……以前见过吗?” 谢宴西有一瞬沉默。 随后他轻笑一声,泛着凉意:“没有。” 成风眼睁睁看着陆菀菀蹙眉离开,忙凑去谢宴西身边,苦口婆心:“督主,您干嘛不说十年前陆姑娘与您相识的事……嘴硬是讨不到媳妇儿的。” 好不容易长了一回嘴,最后还非得人为制造误会。 是嫌自己的路走太顺吗? 而且他是不是忘了个事儿……成风余光悄摸摸扫向谢宴西两腿之间,张了张嘴,却不敢提醒。 “二皇子……太闲了。”谢宴西摩挲着烟青色的衣带,拂过腕间的陈旧齿痕。 成风秒懂:“听说左都御史要参二皇子,属下这就去安排御史台一起弹劾,还能顺带整整宋临那个瘪犊子。” “嗯。” 谢宴西心情颇好地回到东厂,看到烛光下等候的平王世子时,难得给了他一个不带恶意的笑脸。 “世子有事?” 平王世子眼神扫过他手中的衣带,拱手道:“特意来谢过督主为我妹妹洗清污名,略备薄礼,督主莫嫌弃,日后如有需要,平王府定报督主今日之恩。” “世子真是客气。”成风扫过那堆薄礼,笑道,“这大手笔,随便拿出去一样都够叫人眼红了。” 不愧是京城有名的妻管严。 平王世子客气几句,沉吟着开始聊天。 谢宴西垂眸把玩着衣带,接了几句废话就不耐烦了,开口撵人:“今日疲累,本督要歇了。” 平王世子一顿,这才起身告辞。 “今夜风大,世子转告陆姑娘关好门窗。” 平王世子眉头紧皱,头也不回道:“告辞。” “他到底想干嘛啊?”成风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 “试探本督是否真心求娶。” 成风笑了:“那肯定真心啊,否则您能耐心接他废话,还体贴地关心陆姑娘吗?等他将您的真心传去陆姑娘跟前,一定能打动陆姑娘!” 谢宴西眉眼舒展,更轻柔地摩挲起手中的衣带。 翌日,平王世子见到陆菀菀,第一句话就是:“谢宴西对你有杀意,还警告我不许保你。” 陆菀菀悚然一惊。 第15章本督再不来,就要被人黑成炭了 陆淼面色凝重起来:“怎么说?” “昨夜你叫我去试探他,我见他手中拿着小妹的衣带,时刻不停地蹂躏,目光诡异还带着一丝杀气,我隐晦向他询问对小妹的态度,他没说几句就赶我走,显然是不高兴我偏向小妹,还说什么昨日疲累……这是抱怨帮了小妹吧,我送去的礼他更是看都没看一眼。” 平王世子皱紧眉,继续道:“还有我离开时,他警告小妹关好门窗……我本来猜昨夜是东厂密探暗杀她之时,可我守了一夜都没见有人来,我觉得他可能察觉到了,想换个时间和招数……真阴险!” 陆菀菀想起她昨日对谢宴西的试探。 就算真心没多少,可也不至于杀她吧……多大仇啊。 “姐夫你是不是误会了?” “不可能!” 陆菀菀将自己昨日的猜测和谢宴西威胁皇子求娶的事告诉他们,蹙眉道:“我觉得他好像对我是有些……不同?原先以为他七年前找的那女子是我,还想去查呢……倒是自作多情了,他说我们以前没见过。” 认真算起来,她跟谢宴西也是这两年才见过面的。 陆淼直白道:“谢宴西又不好女色,你还能叫他图什么?” “……” 陆淼又问平王世子:“既然如此,你当时怎得不对谢宴西表态?” “我若挑明,他换了时间暗杀小妹怎么办?” “昨夜你倒是防备了,有用么?”陆淼没好气地问,“你确定没拐进沟里去?” “怎会?我都是按淼淼你教的话说的。” “把你们的对话重复一遍。” 平王世子乖乖重复。 其实也没说几句话,仅凭这些,即使精明如陆淼都分析不出什么。 但平王世子在一边着重描述了许多谢宴西狠辣中带着杀气的神态与动作,一时竟唬得她半信半疑。 陆菀菀道:“我觉得谢宴西不太像——” “色字头上一把刀!”陆淼显然明白她的德性,“你迟早栽在美色上!失身失财都不要紧,可别丢了命!” 想到宋临,陆菀菀理亏地闭嘴了。 “父亲屡屡在朝中骂谢宴西奸佞乱党,难保他不会记恨,对你下手。”想起刚才东厂送来的不少珠宝首饰和衣裳,陆淼眯起眼,“虽不知他为何求娶你,但你不许见他,一切我来处理。” 陆菀菀想起以前陆太傅怎么喷谢宴西的,又是怎么阻挠东厂办事的,一时也犹疑起来。 陆淼出了院子,轻轻为平王世子整理衣襟:“给二公主和孟婉搭线的人我去查,谢宴西那边……若小妹出了事,我会十分伤心。” 平王世子正色起来:“我一定保护好小妹,挖出谢宴西的老底!” 看着他一脸老谋深算,仿佛尽在掌控的聪明样儿,陆淼沉默一瞬。 “算了,我亲自去东厂探探底吧。” “哦,那我陪你。” 他们离开后,角落里一个丫鬟眼神微闪,悄悄回了房。 早膳后,陆大嫂来了。 “小妹你院里怎么这么多暗卫?” “长姐担心我,就多给了点人。” 陆大嫂也没多想,塞给她几封信:“我们的人没找到宋临,但在他家搜出了些信,没想到他背地里竟如此坏你名声!” 陆菀菀拿过一封,上面写着“宋临亲启”。 拆开一看,正是孟婉写的信,上面缠绵情话占了一半,另一半写的却是陆菀菀。 孟婉写自己收到宋临的来信,知道了陆菀菀纠缠他的事,心中十分伤心,但陆菀菀是太傅之女,身份尊贵,能带给他的远比自己一个秀才之女多,而贵女跋扈,容不下别的女子,自己也不愿意叫宋临为难,于是斟酌再三,还是选择退出,成全宋临与陆菀菀,成全他的青云之路。 但她此生唯爱宋临,心中放心不下,于是来京见他最后一面,亲眼看着他成婚,了却执念。 通篇深情厚意,感人至深。 陆大嫂道:“这封是从孟婉的房间里搜出来的,还未被拆开,宋临应该不知道……不过孟婉写的信与她的行为完全相反啊,我可没见她有半点退出的意思。” “她从未想过退出。” 陆菀菀看着信,忽然笑出了声:“以退为进,好手段。” 难怪前世宋临认定是她害了孟婉。 ——孟婉嘴上说得无比懂事退让,可字里行间,都在暗示她陆菀菀跋扈不容人,更提醒着宋临要靠一个女子平步青云的事实。 对他那种无比自傲的人来说,越是被戳心,他就越是厌恶陆菀菀。 尤其在孟婉坠崖“惨死”后,一个一心为他的白月光的杀伤力可想而知,结合这封信,倒真像是她陆菀菀逼死了孟婉。 孟婉也着实厉害,竟肯隐忍十年,等到宋临功成名就后才出来摘果实,她就那么确信宋临一定能登高,也一定忘不了她么? ——陆菀菀确信宋临在这十年间并不知情,直到被她烧死前,他都坚信孟婉受了十年苦,对她恨之入骨。 而这一世,大概是宋临“救下”了她,承诺了什么。 比如绝不娶陆菀菀,比如给孟婉荣华富贵,给她诰命尊荣。 “对了,顺天府那边送来了三千多两银子,说是宋临还的。”陆大嫂道,“他哪来那么多钱?” 陆菀菀皱起眉:“我叫人去查。” “真是便宜他了!” “姐夫说御史台今日要参二皇子,等二皇子查清楚静安寺始末,少不了宋临苦头吃!” 宋临有才华,但也就那样,他殿试前若被二皇子影响了心态,成绩只会更糟。 若再看到与他记忆中不一样的考题……怕是要崩溃吧。 “但我们总得做点什么,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陆菀菀看着手中的信:“大嫂猜猜,这信若被其他人看到,会如何评价宋临?” 陆大嫂看着其中一行字:“‘贵女跋扈,容不下别的女子’,这是暗示宋临靠女子上位还嫌软饭难吃呢!且如今谁不知道小妹你看不上宋临,这更显得他们俩自作多情了哈哈……” 陆菀菀也笑了。 想污蔑她的名声,她就先扬了他们的名! 送陆大嫂离开后,她提笔写下一封信,连带着那几封信交给绿罗:“送去平安戏楼。” “是。” “陆姑娘想看戏?” 陆菀菀吓了一跳,回头就见谢宴西踏着日光,悠悠走来窗边。 “你……你怎么来了?”她悄悄瞥了眼外头的暗卫……全倒了。 她早就听说谢宴西武功深不可测,没想到还是低估了。 “本督再不来,就要被人黑成炭了。”谢宴西冷笑一声。 第16章东厂都在传你脸比大楚国土都大 陆菀菀疑惑问:“此言何意?” “谢锦程的鬼话,你信了?” 谢锦程正是平王世子的名字。 陆菀菀摇头否认:“我怎会误会督主?” 谢宴西眯眼扫过院里的暗卫,没戳穿她虚伪的话。 陆菀菀正想说什么,却见眼前一闪,谢宴西顷刻间出现她面前,按着她抵在门边。 他抬手,指尖轻抚过她颈侧脉搏。 一个眨眼之下,陆菀菀就被彻底掣肘,致命脉搏被压制,威胁感扑面而来。 “你若动我,今日我们同归于尽!”她目露警惕,指尖摩挲着袖中暗藏的毒粉,“我有保命的底牌。” “同归于尽?” 谢宴西眼神微动,笑得愉悦:“本督很乐意与你殉情。” 他声音低柔:“把你葬在本督的棺椁里,百年后被人挖出来,骸骨都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多好。” 他不怕死。 还……有点兴奋? 陆菀菀眉头不自觉蹙起:“你有病吗?” “嗯。” “……” 陆菀菀眼睁睁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了合葬墓图样,竟有些惊骇了。 “你我当真心有灵犀。”他眼神奇异。 磨得卷边的图样被塞进手里的一瞬,陆菀菀竟颤了一下。 “本督的眼里,有杀气吗?” 陆菀菀咬了咬牙:“……没有。” “记住了,本督若想杀你,一定亲自动手……然后为你殉情。”两人鼻尖近乎相触,他眼中汹涌的疯意不掩,像是想连皮带骨吞了她一样。 “若有旁人敢动你,扒皮揎草就是他的下场。” 陆菀菀感觉颈侧的力道重了几分,不疼,有点痒。 “谢锦程的鬼话,你信了?”他手下轻轻摩挲着,再次问。 “……不信了。” 陆菀菀说完,脖颈上的手就离开了。 谢宴西见她不动,声音轻了些:“吓到了?” 陆菀菀慢吞吞摇头。 还是有点吓到的,她两辈子加一块都没直面过刚才这种直观的生命威胁。 正想着,她头顶落下一只手,轻柔地拂了拂,全然不见刚才的危险与疯狂。 陆菀菀头皮发麻,但好歹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姐夫……他直肠子,可能误会了督主。” “他与陆淼倒是互补。”谢宴西嗤笑一声。 一个极精,一个极蠢。 若非东厂有探子在陆府,他被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谢锦程…… 谢宴西唇边泛起凉意:“东厂的狗都比他会看人脸色。” 陆菀菀微微蹙眉:“我姐夫待我长姐一心一意,待我如亲妹,纵是天真些,也总比心黑手狠的强。” 平王府就一个儿子,他自然被养得单纯了些,但人却是顶好的,前世陆淼难产,母子俱亡,他就为陆淼守了一辈子,也因为陆淼的遗言,照顾了陆菀菀一辈子。 “心黑手狠?是本督吗?” “督主没有自知之明吗?” 谢宴西眯眼看了她半晌。 陆菀菀坦然直视。 谢宴西帮过她,威胁她她可以忍,可她不能忍他对平王世子的讥诮。 她姐夫对陆家仁至义尽。 但谢宴西竟没生气,还反对她态度柔和。 陆菀菀眼神舒缓一些,心中微动。 …… 孟婉挨了板子后,被关了两日才放回来。 她战战兢兢,看到宋临后,瞬间放声大哭。 宋临阴着脸安慰:“陆菀菀被谢宴西和皇子求娶……如此风光,那人只会比我更恨,我们已商议好,现在只是开胃菜,陆菀菀很快会失去现有的一切!” “可、可皇子也就算了,他们看中了陆菀菀的家世,就不顾她水性杨花的作风求娶,可谢督主……” 孟婉心中无数猜测闪过:“谢督主明明喜欢我,却求娶陆菀菀,还冷眼看我受罚……陆菀菀抢走义母抢走你,连谢督主都要勾引去……我到底哪里得罪了她啊!” 她被眼泪糊住了眼睛,没看到宋临手上暴起的青筋。 “婉婉,以后……别再提谢督主了。” 孟婉抬起泪眼:“为什么?” 宋临不想告诉她谢宴西喜欢陆菀菀的事实,这会叫他无比难堪。 他道:“你是我的未婚妻,总惦记着别的男子,我会吃醋的。” 孟婉破涕为笑,扑进他怀里,心情明朗了些。 被宋临和谢宴西这样优秀的男子喜欢着,真的很难不叫她开心和自得。 这两日里她倒是想明白了——谢宴西应当是气她选择宋临,才用陆菀菀来气她。 可若说选择谢宴西……这个比宋临还要俊美出色的人,孟婉自是动心的,偏偏他是个太监,远不如被陆太傅称赞有拜相之才的宋临。 但她可以允许谢宴西留在她身边,如此权势滔天又喜欢她的男子,不该喜欢陆菀菀,哪怕是做戏也不可以! “婉婉……”宋临感受着怀里的柔软身躯,呼吸沉了些。 他低下头,覆上她的唇。 孟婉脸颊羞红,但没有躲开,还伸手环住了他脖颈。 宋临渐渐意乱情迷,正当他手放在了孟婉腰带上时,忽然见她衣袖滑落,露出焦黑的右臂,那是红颜碎留下的伤疤,因为还没好全,红色嫩肉混杂着已腐死的皮肉,十分丑陋。 “呕——” 他下意识推开了孟婉。 孟婉脸色难看下来。 正在此时,门被“砰”一声踹开。 来人是个衣着富贵的中年男子,身后还跟着小厮。 “听说我们家的马车被你撞坏了?”他开门见山,“废话不多说,赔一千两,概不赊账!” “一千两?!”孟婉一惊。 宋临冷静开口:“你既然知道那日经过,就该清楚我与谢督主是好友,你找我麻烦,不怕你主子得罪东厂吗?” 中年男子讽笑:“现在东厂上下都在传你脸比大楚国土都大,还敢说与谢督主是好友?果然脸大得很!” “东厂在传什么?” 宋临面露震惊,脸色难看下来。 哪个大嘴巴传的谣言?竟敢如此侮辱他! “静安寺云烛院就是谢督主允我去住的,你说我与他是不是好友?我知道你主子是二皇子,你若不想——” “你还敢提云烛院?我主子嫌你脏,在府里吐了三回,沐浴三遍,皮都搓破了!” 中年男子眼含愤恨。 雪上加霜的是二皇子还被左都御史弹劾纵容门客不敬朝廷命官、诬陷公主,脑浆都差点被御史台喷出血来。 天杀的四皇子党浑水摸鱼,竟叫二皇子接连损失了两个三品大员! 究其根源,却是因为宋临这个与二皇子毫无瓜葛的人。 二皇子查清楚后,差点没气得当场去了。 现在有政敌盯着,他宰不了宋临这个狗东西,但不给点教训,他半夜都要睡不着觉。 宋临拿不出一千两,他的钱都赔给静安寺了——云烛院被二皇子睡塌的那该死的床! 最后,他租的宅子被砸得稀烂,但凡值钱些的都被拿去抵债,还被按了八百两的欠条手印。 在孟婉被搜出四十两银子时,宋临心生疑窦:“你不是没钱了吗?” “这……是我溜出来前,朋友给的路费,以后要还的。”孟婉低下头。 宋临沉默了。 他被静安寺当众要赔偿,钱不够,孟婉就怀揣四十两银子,眼睁睁看着他丢人。 “呦。”中年男人拿着孟婉身上搜出来的当票,嗤笑,“陆夫人送你的东西,你竟然都当了?就这还有脸叫人家义母?” 第17章我是陆夫人的义女 孟婉脸色难看。 陆家嘴上说着照拂,却也只有逢年过节送来的年礼,这还被孟秀才夫妻把持,她手里落不到多少东西。 可她作为陆母的义女,总不能吃穿不如那些身份低微的贵女,幸好陆母送她的东西能卖点钱,勉强支撑她平日往来。 “若知道我过得贫苦,义母只会更心疼我。”她咬了咬唇。 若非陆菀菀作梗,以陆母的慈爱,一定会将她当成亲生女儿对待。 中年男子嗤笑一声,见宋临还在沉默,他眯了眯眼:“姑娘家的银子不好乱动,这钱不要了。” 他们离开后,宅子的主人也很快进门,要收回自己的宅子。 宋临只能带孟婉去住客栈。 云集客栈是陆府产业,前世他不想见陆菀菀时就会住来这里,十分方便。 倒是孟婉有些犹豫:“临哥哥,这家客栈好像很贵的样子,要不我们换一家?” 她只有四十两了…… 宋临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还是心软了:“这就是我们家的客栈。” 店小二笑容中带上了些鄙夷。 孟婉虽疑惑,但看他如此笃定,也放心了些。 宋临去闵尚书府两回了,还结识了些贵人,再不济也能找他们拿钱。 他们刚进客栈,就见不少人对这边指指点点。 宋临皱起眉头,问店小二:“他们认识我?” “宋举人音容笑貌,现在京城无人不知。”店小二高声喝,“玄字一号房客官——吃软饭不忘养外室的宋举人到店喽!” 大堂瞬间哄笑,有人扔出抄印的信纸:“宋举人,教教我们怎么用‘青云路’骗贵女嫁妆啊!” 宋临不明所以,孟婉却在看到信的内容后,脸色惨白。 宋临一把夺过信,扫了一眼。 这信他无比眼熟,前世思念孟婉的日日夜夜里,他曾将这封信倒背如流。 他看向孟婉:“你的信怎么会传出去?” “我……”孟婉红着眼摇头,“我不知道,这信我放在房间,是不是被偷了?” 宋临脸色难看。 旁观众人一看,纷纷惊讶:“真是他俩写的啊,我还以为是戏楼谣传呢。” “这么说,他想拿人家贵女嫁妆养外室,还想叫平王世子认外室为义妹的事也是真的了?” “陆二姑娘勾引人的流言也一定是他传的!” 宋临怒道:“你们胡说什么?!” 什么养外室认义妹,胡言乱语! 他脸上被拍了几封信,打眼一扫,上面以他的口吻对孟婉陈述着——等他娶了千金贵女,就叫贵女把嫁妆送给孟婉,孟婉身份不高,就叫贵女的姐夫王府世子认孟婉为义妹,叫王府为她请封县主爵位…… 宋临看得脸色铁青。 “这不是我!我从未说过这些话!” 孟婉也忙点头:“对,这是诬陷,临哥哥不是这种两面三刀的人!” 这的确不是宋临说的话,但有第一封信在前,又被他承认,即使他们再否认也没人信了。 更何况信上的一些事真真假假,他否认都否不过来。 “一定是有人陷害的。”孟婉哽咽道,“临哥哥,我们去报官,你是举人,污蔑你是重罪!” “当然要报官!” “噗嗤——”店小二笑了,“宋举人没去过平安戏楼吧?” 宋临皱起眉。 “这只是戏楼里的一出戏,讲的是一宋姓举人因为被太傅随口称赞,就臆想人家要嫁女给他,偏偏他家有未婚妻,就想先娶太傅女,再拿妻子嫁妆养未婚妻的故事。” 有人插嘴道:“这些信也是戏楼送的,说是编出宋举人与未婚妻的往来书信,好叫大伙儿更深刻地明白那两人的无耻呢!” “你要告人家戏楼?人家可没说这人是你嘞!” “怕不是心虚,对号入座了。” 宋临袖中手抖如筛糠,可细看信封,上面只出现“宋郎”“婉妹”等字眼,没有提过全名。 孟婉则气得眼眶通红——从一些人的话里,她知道戏楼的戏份已经进入到“婉妹”因嫉妒太傅之女,当朝污蔑后者水性杨花,被太后廷杖二十。 甚至连云烛院的白日宣淫导致床塌,现在都成了满京热议的事…… 宋临紧紧咬牙,额间青筋暴跳。 他威严低沉的气势还是震慑了不少人的,连议论声都小了许多。 他带着孟婉回房,先写了一封信,重金叫人送去了闵尚书府。 孟婉哭道:“到底是谁要害我们?” “陆菀菀!平安戏楼是平王府的产业。” “别怕,闵尚书会将流言压下去,而平安戏楼……今日是他们唱的最后一场戏了。”他眼中划过狠色。 平王府无情在先,就别怪他无义在后了! “殿试在即,我要先准备,其他等我高中状元被授官再说。” “嗯。”孟婉眼中闪过暗色,随即抱着宋临,眼泪落下。 宋临柔声宽慰:“婉婉放心,等你娘来京……陆菀菀的一切,都会是你的!” 孟婉眸光不自觉亮起,又有些忐忑。 她不喜欢那个对她非打即骂的娘,也稍微看清了这些日子宋临的过度自信……不能将希望全放在他身上了。 她垂下眼眸。 见宋临坐去桌前准备殿试文章,她转身拿出胭脂,涂抹片刻后,说道:“临哥哥,我手上的伤又疼了,我去医馆看看。” “嗯。”宋临头也没抬。 孟婉一路离开,沿途都是对她和宋临的骂声。 她咬紧牙关,充耳不闻。 她一路走去宫门前,心一狠,拿出十两银子塞去守门侍卫手里:“我叫孟婉,你只管告诉谢督主我的名字,他一定会见我。” 侍卫直接把钱扔了回去:“宫门禁地,闲杂人等不可进入。” “这位大哥,求你帮帮我。”孟婉眼睛红着,我见犹怜,“谢督主很听我的话,等我见了他,一定为你美言,届时你便不必做一个低微的守门侍卫了——” “滚!” 侍卫嗤笑一声。 宫门是随便谁都能守的么? 五万禁卫军里,只有五千人有此殊荣,这些人要么天赋异禀武力过人,要么出身大族背景过人。 侍卫只看孟婉措辞与举止,就知道他跑一趟东厂也白搭。 孟婉只能不甘地离开。 走出几步,就见永安侯世子与妹妹说笑着下马进宫。 “平安戏楼可真敢编,看得人怪高兴的。” “哈哈哈……陆夫人今日还请了不少命妇贵女去戏楼看戏呢,若非皇后娘娘召见,我也要去看。” 孟婉手指微紧一瞬,心思又动了起来。 陆母是个极其心软的人,大庭广众下见到她,绝不会驳她脸面,届时在无数命妇贵女面前……总有想攀附陆家的人来奉承她。 以此入手,她就能渐渐打开交际圈了。 她迈着酸软的腿,一路打听着去了平安戏楼,到地方时已经黄昏。 交钱后,一楼她进得畅通无阻,可二楼却被把守着。 “我是陆夫人的义女,劳烦你去通传一声。” 第18章平安戏楼失火 守卫并不接话。 “孟婉妹妹?”一个女子经过,惊喜地看着她,“我正想去陆府找你玩呢。” 孟婉眼中也闪过意外:“顾姑娘?” 顾姑娘亲热地挽住她手臂:“我父亲调来京城做顺天府丞,我昨日才到的,你是来找陆夫人的?” 孟婉抿唇笑着:“我惹了义母不高兴,想来赔罪,谁知守卫不许我进。” 顾姑娘笑了:“陆夫人那么疼爱你,还特意接你来京,给你择婿,哪舍得生你气啊,定是这群奴才懈怠了!” 孟婉笑而不语。 这话假,但陆母应该不会戳穿她,最多私底下叫她不要多想。 “陆夫人她们就在我雅间隔壁,我带你进去,母女哪有隔夜仇呢?” “有劳你了。” “跟我客气什么?”顾姑娘态度亲近,“等我安顿好了,就来陆府找你,听说那是先帝赐的府邸,一定很漂亮,真羡慕你能日日住在那里,你应该去过皇宫了吧,太后娘娘疼爱你吗?” “姑母很慈爱。”孟婉含笑说着。 顾姑娘眼睛羡慕:“你真去过皇宫了啊?那两个月后圣上的万寿宴,你也会参加了?那可是地位高的贵女才能去的呢……” 孟婉眼中闪过一抹傲然。 这是她在家乡结识的贵女,此刻享受着她的奉承,叫她恍觉自己与陆菀菀的差距也并没有那么大了。 两人一路走去里间雅,戏已经唱完了,陆夫人正与一众夫人们准备离开。 见陆菀菀眉眼弯弯,陆大嫂大手一挥:“今儿小妹高兴,去打赏一百两!” “大嫂今日这么大方?” “二妹妹不是把这几日戏楼赚的都给你了?”陆大嫂道,“左手倒右手,不吃亏!” 陆菀菀笑了笑,这戏看着也没那么高兴,只是她实在不想跟那群贵女说话,就只能认真看戏了。 ——因为之前谢宴西与皇子求娶,她已经快成为部分人的眼中钉了。 夹枪带棒还含着醋意的话,她都听腻了。 此事,孟婉盈盈进门。 “这位是……”一位夫人问。 “这是陆夫人的义女,孟婉。”顾姑娘屈膝笑道,“她惹了陆夫人不高兴,来赔罪的。” 孟婉也抿唇笑着:“见过义母,先前是我有失分寸,求您别气好不好?” 她语气亲昵,缓步上前,想拉陆母的手。 陆母却猛地冷下脸,一把掀开了她:“我与孟姑娘非亲非故,当不得你一句义母。” 孟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睛红了:“义母……” 陆母忍住当场扇她巴掌的冲动,直接与众人告辞,甩袖离开。 若在孟婉指证陆菀菀勾引谢宴西前,她或许不会当众驳她面子,可孟婉凭什么认为在害她女儿后,她还能给她做脸,叫她仗势? 孟婉还回不过神来。 她压根儿没觉得陆母会记恨此事,因为她说的是实话,陆菀菀言行也的确放荡。 陆菀菀叫她丢了人,她这样爱面子的人,怎么还会维护陆菀菀? 陆大嫂冷笑:“脸跟宋临一样大,怪不得能睡一个被窝呢!” “这……”顾姑娘有些懵,“孟婉不是陆夫人的义女吗?陆夫人特意接她来京城,为她择婿,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若错过姑娘家花期,可就晚了。” 她有点心眼,察觉不对后就全盘托出,试探孟婉的地位。 后者心下一慌。 陆大嫂气乐了:“接她来京?给她择婿?怎么不送她上天呢?” “孟姑娘是这么说的?”陆菀菀也笑了。 孟婉忙阻止:“二姐姐——” “她是为了追宋临进京,我母亲从未接她来,也从未认她为义女,先前因为与我同日出生纵容她几分,这点情分也早被她磨干净了,陆家与孟家也已断交,你刚才不是看了戏么,讲的就是这两位呢。” 她一口气说完,孟婉脸色惨白。 顾姑娘则睁大眼睛,猛地回头看她:“所以陆夫人没送过你衣食首饰,没体贴关心过你,也没承诺给你十里红妆?” “做梦呢!”陆大嫂嗤笑一声。 “孟婉你怎么这样,来京前竟还骗了我一百两,快还钱!” 孟婉死死掐住手掌,看着顾姑娘眼中的震惊和鄙夷,头一回不知该怎么办了。 等这消息传回家乡……那群贵女该如何看她? “二姐姐……求你放过我吧。”她猛地扑去陆菀菀面前,直接跪下了,“我不是你的对手,我把义母让给你,把临哥哥让给你,把谢督主让给你……我什么都不要了,求你放过我吧……” 她痛哭起来,声音饱含委屈,抓着陆菀菀衣摆的手焦黑不堪,触目惊心,更显得她凄惨。 夫人们已经离开,只剩下几个姑娘,此时便有心软的不忍了。 “陆姑娘,说来她也只是虚荣而已……你便别计较了。” “是啊,菀菀你大度些吧。”户部刘侍郎府的姑娘蹙眉道,“刚才看戏时我就想说了,那些传言无凭无据,却生生坏了姑娘家的名声,你也是女子,怎么忍心呢?” 不等陆菀菀说话,她就将孟婉扶了起来,还替她还了顾姑娘的钱。 “别怕,以后你我就是朋友,谁敢欺负你,我一定为你出头!”刘姑娘见她娇弱,更怜惜了。 “多谢姑娘。”孟婉满脸是泪,握着她的手,心中终于畅快。 这好像……是三品大员的嫡女。 “刘娴,你别太过分!”陆大嫂皱眉。 刘娴给孟婉擦了擦眼泪,怨怪道:“菀菀你也是,大公主与文安县主温柔善良,尤其是县主,还曾从山贼手里舍命救你,如此善良大义,你作为她们的好友,怎就没学到半点善心?” “若县主知道你这么欺负一个弱女子,恐怕以后都不会理你了!” 这话半威胁半恐吓。 因为陆菀菀的确很珍惜这个好友。 ——若她不知道前世她身败名裂、万人唾骂有文案县主插手的话。 她看向刘娴,这曾经也是她的好友,最后却站在孟婉身边,骂她荡妇。 重生回来她没再理她,刘娴也看她愈发不顺眼了。 陆菀菀眼神冷下,走上前,抬起手。 “啪——” “啪——” 一个巴掌,接连扇过了两张脸。 刘娴与孟婉的脸上迅速浮起红肿。 “陆菀菀——” 刘娴的话还没说完,一股呛鼻的烟味就呛的她连连咳嗽起来。 “着火了——” 火势凶猛异常,所有人惊慌不已,四散开来。 陆菀菀还没来得及抓住陆大嫂的手就被挤散,她只能对她高喊:“大嫂,我们门外见!” 此刻二楼的人多而杂乱,饶是陆菀菀天生大力,也没法抵抗一群人。 她被挤到墙角,便想跳窗出去。 暗处的孟婉看着她晃神,脑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若陆菀菀死了,陆母会不会后悔今日的绝情?届时会不会移情于她,让她做真正的陆家女儿? 手比思绪更快,她猛地推了眼前人一把。 那人撞上了陆菀菀,将她撞进封闭的雅间,而上方染火的横梁也支撑不住,朝她砸下。 “砰——” 大火瞬间吞噬了一切,孟婉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不知是慌的还是喜的,她猛地咳嗽不止。 “菀菀呢?她没出来吗?”陆大嫂快急疯了,穿梭在人群中抓着人脸就看。 “孟婉是最后一个出来的!”顾姑娘忙问,“你看到陆姑娘了吗?若没有,就得快点进去救人了!” 孟婉被刘娴抱着,后怕一样低下头,声音哽咽:“二姐姐……好像从后窗跳出去了。” 第19章欠提督大人一条命 平安戏楼后门,一辆四骏马车静静停着。 谢宴西轻柔地将人放在了软垫上。 陆菀菀心有余悸地松开攥着他衣襟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谢宴西忽然抬手,轻轻拂开她额前沾了烟灰的发丝:“陆姑娘的报恩方式,就是掐皱本督的衣裳?” 陆菀菀这才回过神,想起他破窗而入,挡下横梁的那一幕,她忙拉过他的手。 果然,烈火烧过衣袖,烧灼了皮肉,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有药吗?”她忙问。 谢宴西眉梢微挑:“你要上吗?” “废话!药呢?” 谢宴西扫过她泛红的眼睛,扔给她一块帕子:“擦脸去吧……有点丑。” “你的伤更重!” “本督怕你趁机报复。” 陆菀菀没搭理他的话,终于找到了暗格中的药。 她小心地撕开他被烧焦的袖口,血肉黏连的瞬间,两人的手微微一颤。 “你抖什么?”谢宴西挑眉。 陆菀菀眉头紧蹙,手又抖了:“疼就叫出来,我不笑话你。” “还真有点疼。”谢宴西低笑一声,“陆姑娘的手法……和诏狱的刑讯官有几分相似。” 听到这话,陆菀菀手下更轻,几乎有些小心翼翼了。 谢宴西看她捧着他的手,支颐轻笑:“这算占便宜了吧?” “今天不打你。” 谢宴西眼中闪过遗憾:“本督是说……你占了本督便宜。” 陆菀菀瞥他一眼:“你打回来也成。” 挨救命恩人一巴掌不算事。 “那怎舍得?” “东厂提督大人冷血无情,也会有舍不得的时候吗?” “分人。” 陆菀菀看着他腕间的齿痕,轻轻划过:“这伤瞧着有些年头了。” 谢宴西忽地翻腕扣住她手指:“十年零三个月。” “记得倒清楚。”她抽回手继续包扎。 “本督记性向来很好。”他垂眸看她发间玉簪,“尤其是...失约之事。” 陆菀菀系纱布的手一顿,掌心相贴的温度蓦然比火焰更烫了几分。 谢宴西还想说什么,外头却传来禀报声:“督主,皇上传您回宫,说有要事商议。” “嗯。” 这人声音急切,显然永光帝催得紧,谢宴西只能匆匆离开。 成风被他留下保护陆菀菀,讨好地问:“姑娘您有什么吩咐么?” 陆菀菀笑了笑:“我与你家督主……以前真不认识?” “哪能啊!”成风立即道,“他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七年前,他满城找的人是我?” “何止呢!他手笨得很,画得与您一点也不像,等找到您时,您正好被山贼掳走……他为了您可屠尽了满山山贼呢!” “原来……如此。” 谢宴西身份与心思都极深,看到那个齿痕她才敢往十年前猜,原来……与她约定的那个小哥哥是他。 见她面露沉思,成风张了张嘴,还是没敢替谢宴西解释那件事……怕被分尸野外。 他眼神时不时瞟着马车暗格,终于引起了陆菀菀的注意。 但不等她做什么,远处就传来陆大嫂的声音:“小妹!你在吗?” “我在。” 看到她安然无恙,陆大嫂猛地松了口气:“孟婉说你从后窗跳下去了,我还不信……未想她倒终于说了句实话。” 陆菀菀眼眸微眯。 她的确是准备跳窗的,但没想到被人撞进了封闭的雅间,那人到底是无意,还是……被推的呢? 她抬眼看向远处的孟婉,后者背对着她,正在与刘娴说话,瞧着很是亲近。 察觉到她的注视,刘娴冷冷看了她一眼:“婉婉别怕,以后我护着你!” “谢谢娴姐姐。”孟婉亲昵地笑着,可袖中紧攥的双手却几乎掰断指甲。 陆菀菀应该没看到是她动的手。 还有那辆马车……谢宴西的马车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是来救她,看她安然无恙,又与陆菀菀做起了戏来气她? 远处,陆菀菀已经收回视线。 她不要的人,孟婉倒都当个宝。 宋临、刘娴,或许还有……文安县主。 在被陆大嫂带回家前,她避开人问成风:“七年前我被山贼掳走一案,东厂有查到什么吗?” “没有,他们似乎只是求财,还是临时起意的,而那时督主盛怒……山贼被屠干净了,再查也没了线索。”成风问,“姑娘是怀疑有人蓄意?” 陆菀菀点了点头。 “属下会禀报督主,再深查下去!” “多谢你了。” 陆菀菀道过谢才离开。 七年前她被山贼掳走,是文安县主以身犯险救了她,也正因此,她被太后盛赞善心可嘉,封为县主。 此后七年,文安县主的善名传遍京城。 她本是永光帝异母弟弟常山王的庶出第三女,自幼处境艰难,陆菀菀偶然帮过她一回后,大公主也对她散发了善意,她的处境这才好了些。 她们三人也因此成了手帕交。 陆菀菀从没有怀疑过她,直到后来她亲弟弟登基,她成了长公主,风光无限时才不屑装了。 七年前的山贼案,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为了爵位和太后的青眼,故意策划的呢? 回府后,陆菀菀被陆家人好一阵关心,还请太医来看过,确认她没事才放心。 “可惜平安戏楼被烧毁大半。”陆大嫂替陆淼心疼,这可是日进斗金的地方! “人没事就是万幸了。”陆太傅沉声道,“今日请了那么多人去戏楼,若真出了事,只怕我们家与平王府要被参死了。” 那可个个都是有名有姓的人,善了不得。 陆母也很后怕:“平安戏楼一向防守严密,即使着火,火势也绝不会蔓延这么快,一定是有人故意纵火。” “看谁得利最多了。”陆菀菀道,“平安戏楼最近得罪最狠的,不就是宋临了?” “他有这能耐?” “说不定呢。” 陆太傅神色凝重地去查了。 陆菀菀回了院子,笑问绿罗:“宋临没钱了吧?” “连住客栈都是孟婉掏的钱。” 陆菀菀眼眸微眯:“他知道殿试考题,一定会准备相应文章。” 绿罗没懂:“姑娘的意思是……” “宋临才华横溢,若能卖几篇预测的殿试文章出去,金玉楼的首饰就可以任孟婉挑了……等打马游街时,她必艳压群芳。” 绿罗眼睛一亮,转身出门。 孟婉若不上钩,证明她还有点底线和脑子,可若她上钩……宋临的仕途就完了。 陆菀菀心情颇好,见外头夜色渐浓,她走去桌前,拿出记录心情的手札。 重生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提笔续写。 ——欠提督大人一条命。 第20章谢督主的画技,十年如一日的烂 谢宴西火中救人的事虽没外传,但陆家上下心知肚明。 陆太傅惭愧不已——以前在朝中骂阉党乱政骂的最狠的就是他,可冒着生命危险救他女儿的却是不计前嫌的谢宴西。 虽然自先前陆菀菀被流言中伤,谢宴西求娶后,他就没再骂过东厂,可这回救命之恩一定要重谢表态。 他亲自带了厚礼去东厂,不到半天又叹着气回来了。 陆母见他魂不守舍,挑眉问:“你怎么了?被狐狸精勾了魂?” 陆太傅一凛:“我有没有狐狸精,你还不知道吗?” 陆菀菀噗嗤一笑。 “是谢宴西。”陆太傅愁眉苦脸的,“我去东厂没见到人……他去威远将军府吃席了。” “又抄家啊。”陆菀菀意外道,“威远将军犯事了?” “正因威远将军从无大错,我才心中烦扰。”陆太傅皱紧眉头。 谢宴西是救命恩人,他不该再辱骂阻挠对方的行为,可奸佞乱政……这是祸国之兆啊,国与家孰轻孰重,他分得清楚。 想罢,他两眼热泪,头发都快揪掉了。 陆菀菀想了想,转身出门。 威远将军府。 往日煊赫的府邸如今一片肃杀,血腥气弥漫整条街巷,府中女眷的啜泣声压抑而绝望。 陆菀菀的马车停在府前,车帘微掀,她冷眼望着府门前的东厂侍卫。 忽然,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划破沉寂。 谢宴西踏着血光缓步而出,赭红色色衣袍上暗纹浮动,衬得他肤色冷白如霜,他指尖捻着一枚染血的玉扳指,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抬眸时,正对上她的目光。 他唇角微勾,眼底却无笑意:“陆姑娘,来赏血花?” 陆菀菀顿了顿:“来找你。” 谢宴西低笑一声,随手将扳指丢给身后的成风,嗓音低哑:“备茶。” 眼前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陆菀菀捏着帕子,轻轻搭上,下了马车。 成风一见她就笑了,忙招呼她:“自从陆姑娘送了督主马车后,督主举凡出门必坐,平日里更是叫十个人伺候着,马儿连根毛都不能少——” “你很闲?”谢宴西冷瞥他一眼。 “……不是督主您叫属下泡茶的么?” “滚。” 沉水香在车厢内浮动,陆菀菀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 “威远将军犯了什么事?” “妄议尊上。”谢宴西嗓音微凉,似笑非笑地看她,“怎么,陆姑娘也觉得本督心狠手辣?” “若无圣谕,东厂岂敢擅动?”她抬眸,眼底清明,“狠辣无情的,另有其人。” 陆太傅向来爱仗着皇陵里的先帝撑腰呛永光帝,可他潜意识里却如那群古板忠臣一样,只将一切的罪孽归咎于皇帝的爪牙,好像皇帝永远不会有错。 谢宴西轻笑一声,似乎愉悦了不少。 马车里片刻寂静后,陆菀菀忽地取出暗格里的药,瞥他一眼:“伸手。” 谢宴西眉梢微挑,却还是将手递了出去。 陆菀菀轻轻揭开纱布,可怖的烧伤便露于眼前,她小心地上完药,指尖忽然按在那道齿痕上:“你是卫长安?” 他指尖一顿,眼底暗色翻涌:“陆姑娘还记得?” “有人放我鸽子,忘不了。” 谢宴西笑了一声,覆在她手上:“初见你时,你骂我是个跟踪小姑娘的王八蛋……骂得很凶,咬得也挺疼。” 陆菀菀眼神复杂地扫过他,这才察觉出与记忆里的人眉眼相似的地方。 十年前,她陪陆母去清河外祖家祭奠外祖母时,正遇到一个小哥哥,他母亲被匪寇所杀,他家里也被洗劫一空,连葬母的钱都拿不出来,周围的人对他指指点点,却无人愿意帮他,因为他母亲貌美寡居,总受人非议。 那时陆菀菀的祖父也刚去世不久,她感同身受,便给了他一支菡萏样式的玉簪,叫他当掉厚葬母亲。 卫长安。 能给孩子起这样名字的母亲,一定是个慈母。 她喜欢这个漂亮的小哥哥,偷溜出门,坐在槐花树下与他聊了小半夜,并约定等他葬母后一起回京城——他说他生父没死,就在京城。 可后来她在槐花树下等了他一日,始终没有人来。 派人去他家里,也已人去楼空。 她包好纱布后,摸了摸头上的菡萏玉簪:“给你玉簪时,我说了什么?” “你说……”他声音微哑,“当了它,但别当太便宜,省得吃亏。” “你既然都记得,怎么不来找我?” “那时并不知你身份。” 他一句带过,不愿多说,陆菀菀也识趣地不再问了,那年卫家的遭遇太惨烈,不像是匪寇所为,倒像是……仇杀。 她只要求个十年前的答案就好。 她正想抽回手,却被握得紧了些,她顿时抬头:“还不放开?” “陆姑娘瞪人的样子,比笑好看。”谢宴西竟低笑起来。 陆菀菀眼神越凶,他笑声越止不住,在她一拳砸穿了矮桌后,手才被放开。 “手疼不疼?”递给她凝脂膏后,谢宴西识趣说起正事,“平安戏楼失火案被几个小流氓顶了罪,似乎与闵尚书有关。” 陆菀菀微微皱眉,这位有点东西,前世那样惨烈的局势,皇位两次更迭,他都稳坐尚书之位,最后还入了阁。 但他被东厂盯上,这回应该也不大稳了。 陆菀菀又问:“今日应该有人参平王府吧?” “圣上偏心,已经压下去了。”永光帝是出了名的护短,尤其对亲弟弟和自己的崽,只看那几个糟心皇子作天作地都没大事就知道了。 陆菀菀正想说什么,手却忽地撞到打开的暗格,一幅画卷掉了出来。 之前……成风好像暗示她看来着? 她拿起画卷,笑问:“我能打开吗?” “能。” 陆菀菀展开画卷,眸光微凝—— 槐花树下,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笑得灿烂,却少了一颗门牙。 “……” 手比脑子快,她几乎是立刻就想销毁黑历史,却没快过谢宴西,眨眼间画卷已经落到了他手上。 “谢宴西!”她气急败坏,“你——” 他低笑,指腹抚过画上姑娘的轮廓,嗓音微动:“画了五年,才勉强像你。” 陆菀菀冷笑:“谢督主的画技,倒是十年如一日的烂。” “可本督觉得,很美。” 见他一脸真心实意,陆菀菀几乎手抖了。 东厂个个是变态。 她难以相信一个拿着她缺牙缺心眼的画像能整日欣赏的是个正常人! 远处,成风眼睁睁看着四骏马车里一阵暴响,陆菀菀面含怒气地下车离开,不由担心地上前:“督主,你怎么把人气跑了?” 话没说完,他就看到满车一片狼藉,连夜明珠都碎成了两半。 他震惊地吼:“督主,你怎能在姑娘家面前如此粗鲁!陆姑娘是被吓着了吧,小脸都发白了!你……你过分了啊!” 谢宴西听到这话,笑声却更止不住了。 第21章殿试 陆菀菀心眼没比二皇子大多少,安慰了自己两天后,才总算不咬牙切齿了。 但那幅画……一定得偷回来销毁! 她在手札上记了一笔。 看着东厂送来的各种奇珍,声音还有些凶巴巴的:“宋临在干嘛?” 绿罗给她顺了顺气:“他在准备殿试,孟婉与刘娴感情愈发好,跟着她出门结交人脉,可因夫人当日否认了与她的关系,不少人都对她以陆家义女自居的做派十分不屑。” 最后她称得上要好的朋友,竟只有一个刘娴和邵家姑娘邵妍。 “邵妍……” 陆菀菀忍不住笑了。 ——邵妍正是大驸马的外室,也是大公主的母家表妹,如今怀胎八月。 陆菀菀将消息传给大公主后不久,便到了殿试,后者从静安寺回京,约她一起进宫看热闹。 御花园里,大公主问:“听说淼淼又收拾堂哥了?” “夫妻情趣。” 也幸好陆淼亲自去了一趟东厂,搞清楚了误会,这才没拘着她在家。 大公主还想说什么,忽然看向前方守着的宫人们:“这是哪位娘娘,竟这样大的阵仗?” 陆菀菀看了拐角处出来的人一眼,嘴角一抽:“是我好大侄儿。” 大公主转头看去,福身见礼:“见过大皇兄。” 陆菀菀也见礼。 “你们客气什么?”大皇子长相温润中略显敦厚,声音含笑。 “殿下怎么在这里?” “今日殿试,我们兄弟几个奉命进宫阅卷,正等殿试结束呢。” “那其他几位皇弟呢?”大公主问。 大皇子微顿:“二皇弟殿内巡考,三皇弟在府里读书,四皇弟与五皇弟在后殿尽孝,我闲来无事,便出来走走。”躲躲金銮殿的乌烟瘴气。 他总有一种因为不够有病而与弟弟们格格不入的错觉。 大公主与陆菀菀瞬间意会。 “是该出来走走。” “大皇兄辛苦了。” 二皇子出了名的不止洁癖小心眼,还有不干人事,巡考绝壁憋着坏,四五更不用说,打小就混一起,折腾亲爹不带手软,猪能上树他们都未必能尽个好孝。 而三皇子是北齐女皇与永光帝的儿子,自幼长在北齐,一年前回国后连大楚话都不会说,被关着学了半年,小嘴跟抹了毒一样。 兄弟几个也就大皇子一个正常的,偏偏他还英年早婚。 大公主冷不丁问:“皇兄可知殿试考题是什么?” “大楚是否该与北齐议和。” 大公主笑了。 陆菀菀也有些惊讶,前世两国开战后,出现了不少相关的文章策论,都十分出色,宋临……应该不会无耻到去抄别人吧。 “听说原本考题是皇权如何下县,但太傅提议以时下局势考验举子,更可筛选出父皇心仪之臣。” “太傅言之有理。” 聊了一会儿后,大皇子抬头看了眼天色:“我该回去了。” 两人点点头。 金銮殿外,宋临有些失魂落魄地站着,对身边举人的鄙夷目光视而不见——虽然平安戏楼关门了,但他也彻底扬名了,读书人都耻于与他相交。 看到大皇子,他随意拱手。 大皇子顿住脚步:“宋举人?” “是。” “你答得如何?” 宋临眼神阴沉:“虽被二殿下打翻墨汁,污了试题,不得不从头再来,但我才学过人,答得尚可。” 大皇子微微颔首,抬步进门。 宋临咬紧牙关,冷汗涔涔。 他一直以重生为傲——因为他熟知局势,甚至熟知不少人的把柄秘密,可殿试却给他当头一棒。 为什么考题这么重要的存在会有改变?难道还有人……重生? 他心中忽然滋生一股不受掌控的不安感。 …… 大皇子进了后殿,就见考官们正在据理力争着什么,几个皇子也吵得不行。 见大皇子走来,永光帝将卷子递给他:“你也来看看。” “是。” 大皇子接过一看,有两份卷子相当出彩。 大楚与北齐的关系时冷时热,蜜月期感情好的能生个孩子,冷战期恨不得给对方灭国下黄泉,不过北齐近两年的态度偏向议和,一年前更是送回了两国共同的结晶三皇子以示诚意。 而被考官们争吵不休的这两份卷子一个主和,一个主战,俱都有理有据,言之有物且文采斐然。 看罢,大皇子拱手一拜,回道:“回父皇,于公,儿臣私以为两国交战,最苦百姓与将士,于私,三皇弟长于北齐,感情深厚,若能议和,两国互通往来,乃举国举家欢庆之事。” 还有一点是,他觉得主和的这人文采与实干都更胜一筹,主战的那个虽有点东西,但不多,就像空中楼阁一样,文字还颇有煽动性地给考官们画了个大饼。 谁吃谁傻批。 “大皇兄此言差矣!”四皇子冷声开口,“北齐扰我边境久矣,虽然我们没吃亏,但也不能轻轻放下,否则还都当我大楚是一碰就软的孬种呢!” 大皇子不想理这个傻批。 等双方又吵了一个回合后,永光帝看向一言不发的二皇子,有些纳闷:“老二,你为何不说话?” 二皇子装了半天深沉,就等这句话呢。 他从大皇子手上夺过宋临的卷子,指着上面“主战起兵”等字样,沉声开口—— “此人虽有些才华,目的却不纯,两国关系如何,这是关乎江山百姓的大事,在他笔下倒像是成了他入父皇您眼的登天梯一样,甚至不知他是否为他国细作,依儿臣之见,该好生试探一番。” 大皇子震惊地看着他。 老二……会说人话了? 永光帝也挑眉:“如何试探?” “将他请入三皇弟府上,看他如何态度。”二皇子严肃开口,“若他对三皇弟不假辞色,证明他早有挑拨两国关系之心,更对我大楚皇室无半分敬畏,此子断不可留!若他对三皇弟恭敬讨好,证明他立场不坚定,首鼠两端,此子断不可留!” “……” “……” 陆太傅试图开口:“若他都——” “若他都不选,不进三皇子府,证明他不遵圣意,狂妄嚣张,此子断不可留。”二皇子预判了他的预判,继续开口,“若他都选,既对三皇弟恭敬有加,又坚持主战,证明他心机深沉,心怀叵测,此子断不可留!” 众人:“……” 所以宋临怎么着都只有一个死呗? 四皇子冷笑:“宋临这种可用之才能被二皇兄因私仇污蔑至此,可见你也并非深明大义之人,你的政见不足取信,我大楚与北齐也必有一战!” 他并不主战,但政治立场完全以二皇子的变化而变化。 五皇子拉了拉他衣裳,迟疑道:“可我觉得二皇兄说的有点道理……” “蠢货,闭嘴!” “你骂我干嘛?今儿我还就站二皇兄了!” 两人争执起来,二皇子在一边搅混水,考官们这劝劝那吵吵,殿内再次乌烟瘴气。 “宋临不是个好东西,瞧瞧他干的那些事,点他当状元万万不可啊!” “才华是才华,人品是人品,他最多算私德有亏,我们该再给他一次机会。” “闵尚书此言差矣!” 永光帝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大皇子心疼地看着他,再次念叨:“父皇,儿臣私以为两国交战,于公最苦百姓与将士,于私……” “好了,朕自有论断。”永光帝糟心地打断他。 老大有上进心是好事,但是先别上了。 他再次拿过案上的卷子,余光扫过身边时,忽然一顿。 “宴西呢?” “回皇上,谢督主去御花园赏花了。” “……叫他滚回来!” 第22章姑娘若不喜杀生,东厂可以代劳 御花园,陆菀菀正在与大公主挑花,准备送给太后。 姹紫嫣红中,一株牡丹开得最盛,她正要上前去摘,一双干净修长的手却率先摘了下来。 陆菀菀转过头,正对上一步之遥的谢宴西。 “啊——” 她吓得一抖。 谢宴西眉梢微挑:“这花开得靠里,会弄脏姑娘衣袖,本督便替你摘下了。” 见陆菀菀惊魂未定,他问:“吓到你了?” “我、我怕鬼……” 谢宴西微眯起眼:“我像鬼?” 陆菀菀摇头:“不像。” 不止长得像,走路还跟鬼似的没声儿。 但惊吓劲儿过了,她看谢宴西便又想起那幅画,顿了一瞬,她转身抱着大公主哄:“青容你去亭里等我好不好?” 她面容精致,表情软甜,十分惹人喜爱。 谢宴西手指微动。 “好。”大公主受不住她撒娇,便离开了。 谢宴西笑看着她,轻抬起手。 陆菀菀接过牡丹。 冷冽而带着寒意的气息随之逼近,似乎还带着一抹危险,叫她心竟然怦怦跳了起来。 恰在此时,成风来禀报:“状元是淮安郡的段知行,榜眼是永安侯府的三公子萧衡,探花是青阳郡的宋临。” 二皇子虽然不做人,但说的一句话叫永光帝深以为然——两国关系如何尚未定论,若他们大楚今科状元的文章是主战,无疑是表明永光帝立场,若传去北齐,岂非挡死了议和的路? 自己不愿议和,与被迫不能议和,这是两码事。 同理,主张议和的萧衡也不能做状元,被永光帝定为了榜眼。 秉持中庸之道的段知行成了最后的赢家。 此时,谢宴西看向煞风景的成风,似笑非笑。 后者连忙低头:“还有……皇上叫您回去。” “嗯。” “宋临竟是探花?”陆菀菀皱起眉,意外到忘了说画的事。 成风恭敬回道:“他可能被二皇子吓到,急迫之下,文章一气呵成,被闵尚书极力推崇。” 一气呵成…… 别的才子或许有这本事,但宋临绝不可能。 谢宴西忽地问:“你很讨厌宋临?” “不明显吗?” “既然如此,杀了就是。” 见陆菀菀看过来,他挑眉提议:“姑娘若不喜杀生,东厂可以代劳。” 陆菀菀微顿,深深看他一眼:“我想杀谁,你都能代劳?” “从本督开始,到皇城尽头,任姑娘挑。”谢宴西低低笑着,“弑君也行。” 成风腿一软。 陆菀菀也没想到他这么疯,忙环顾四周,见没人才松口气,谢宴西和成风内功深厚……周围应该没偷听的。 她目光复杂,头一次以挑夫君的标准打量起谢宴西。 他容色俊美,比宋临和二皇子都美。 而她想要的权势——东厂提督,一人之下,说句权势滔天也不夸张,而且他是唯一能左右永光帝决定的人。 至于太监……也不是问题,她前世也守了活寡,还省得应付男人和生孩子,更免了后院妾室困扰。 比起那几个皇子——大皇子英年早婚,二皇子洁癖成精,三皇子只会鸟语,剩下的四五一个坏一个菜……谢宴西是上乘之选。 “在想什么?” 陆菀菀回神,随口搪塞:“想午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想吃东郊那家馄饨了。”陆菀菀又采了一朵花。 “那宋临?”谢宴西含笑征询。 “他得活着。” 她已经弄死过宋临一回了,杀他出不了气,她曾遭受过的屈辱和悲痛,他也要活着承受。 谢宴西想起什么,也笑了:“平安戏楼的戏,很精彩。” 说起这个,一直闭嘴的成风也忍不住了:“陆姑娘大才,那宋举人写得活灵活现的,种种不可思议的要求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显得他脸比大楚国土还大了!” 陆菀菀笑容微凝。 他们当看戏,可前世,送嫁妆、叫她姐夫认义妹、请封县主……都是曾发生过的。 “还会更精彩的。”她轻声道,“这回他翻不了身。” 见采够了花,她道:“姑母还等着我,告辞。” 谢宴西目送她离开。 “督主,方才您为何不趁势多体贴体贴呢?”成风道,“弯弯绕绕的谈话增进不了感情!” “你在教本督做事?” “……属下不敢。”成风礼貌微笑。 真是又疯又怂啊。 但凡有吃席送殡时一半的魄力,媳妇儿早到手了。 堂堂一人之下的九千岁,差点被个小豆芽捷足先登,简直丢尽了祖宗的老脸,丢尽了东厂的小脸! 他正想再说什么,就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 “督主,皇上等您好一会儿了,您可是有事耽搁了?” 谢宴西一愣:“忘了。” 成风:“……”坏了。 …… 午膳时,陆菀菀发现面前多了一碗馄饨。 “这是?”大公主眉梢微挑。 慈宁宫的宫女佩环回道:“这是东厂方才送来的,说给太后娘娘尝尝鲜。” “哀家可不爱吃。”太后笑了声。 “小姑姑爱吃呢。”大公主揶揄地看向陆菀菀,手下却将后者面前的馄饨端来了自己跟前,“但我要吃两碗。” 太后无奈看她一眼:“你闹什么。” 大公主柔柔一笑,却没说话。 她不讨厌谢宴西,相反还很欣赏,但这点欣赏在知道他真的对陆菀菀有企图后,就变成了警惕。 她怎么也不信如此心机深沉的人会真的喜欢上谁,他一定另有所图。 而且还是宦官……男人这种东西,于闺房之乐上还是很能取悦人的,这种快乐,她不允许陆菀菀没有。 太后则看向陆菀菀,眼神慈爱:“说来,我们菀菀快十七岁,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 陆菀菀抱着太后的手臂,声音软甜:“今儿别提这事好不好,我就想陪姑母说说体己话!” “好。”太后无奈点头,“怎么不好呢。” 陆菀菀使劲儿撒娇,太后被哄得眉开眼笑。 她无儿无女,名义上的儿子永光帝年纪比她小不了多少,没体会过天伦之乐,她也没法想象皇帝顶着那张老脸对她承欢膝下。 好在她还有自小养在身边的大公主,和陆家的侄子侄女。 尤其陆菀菀这个与她有四五分相似的小侄女,太后的一腔慈爱几乎都给了她。 午膳后,大公主准备今夜留下陪太后,便只送陆菀菀出门。 “文安应该快游历回来了。”大公主道。 第23章宋临,你贩卖殿试考题的事被揭发了! 陆菀菀闻言一顿。 大公主有些迟疑:“要不要在她回来前料理了驸马呢,不然她又该拦着我杀人了……好歹也是王府长大的,怎能如此心软。” 陆菀菀扬起笑容,有些讽刺:“文安县主比大公主还要善良,届时她或许还要埋怨你恶毒呢。” “她敢!” 大公主道:“我们虽一起长大,可我看在你的份上才给她几分薄面,她若不知好歹,即使与我有那么点血脉联系,我也不会容她再打着你我的名号立足京城。” 陆菀菀笑了一下:“她现在还真不敢。” 大公主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今日倒是不为她说话了。” “以后都不会了。” 陆菀菀无意多说,便岔开了话题:“驸马的崽还没生?” “快了。” 大公主声音轻柔了些:“最近我要在府里陪驸马过完最后一段日子,你没事别找我。” “……哦,那你弄死他的时候记得找我。” …… 宋临回了客栈,因为殿试后第三日才放榜。 他回去倒头就睡,一夜深眠后精神才好了点,不等孟婉询问,他就出门打听消息——他急需要知道一起参加殿试的人考得如何。 可现在他坏了名声,读书人都耻于为伍,而闵尚书说东厂在查他,最近不能来往,他兜兜绕绕一圈,才得到几份其他举人默写出来的答卷。 看过后,他的自信便回来了。 午后他才回了客栈,孟婉立即迎了上来。 “临哥哥,怎么样?” “状元必是我囊中之物。” 孟婉面露惊喜,等到高中状元,他们就能翻身了! 正在此时,里面传来一道高昂的笑声:“好!不愧是我儿子!” 宋临抬头一看:“爹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我和你娘、你大哥大嫂和四个侄子侄女,还有小妹也在,都给你庆祝来了!”宋父抱住宋临,拍他后背,“真给你老子争气啊!” 他应该是赶路急,长时间没洗过,身上的汗味十分浓郁。 宋临屏住呼吸,立刻推开了他。 走到门前,宋家人七嘴八舌的声音就已经传了出来,虽然有些聒噪,但这才是家人,比起上辈子被陆菀菀管束得食不言寝不语的窒息规矩更叫他心中温暖。 这才是家的感觉。 他面上带了笑容,推门进去,迎面就被拍了一只臭袜子。 ——不知多少天没洗的脚,泛着浓郁酸臭味的袜子,不知道是不是脚皮的不明碎屑,还有他正好张大的嘴…… “呕——” “哎呦老二快别吐了。”宋母回头怒吼,“宋狗娃!你活腻了是不,敢脱袜子砸你二叔!” “上床不脱袜子干啥?我就脱!” “呕——” “二叔,快喝口水。”侄女宋小翠端水过来。 宋临没有接过,再次干呕起来。 他死死盯着宋小翠指甲缝里的污垢,不知怎的想起前世某个雪夜——陆菀菀跪在祠堂为他抄经,指尖冻得通红却仍挺直腰背,那时他只嫌她规矩多,如今对着真正“不拘小节”的家人,胃里翻涌的竟全是怀念。 “二叔你瞪我干啥?”宋小翠把糖糕渣抹在衣襟上,“难不成你也想吃?” 他猛地闭眼。 不该是这样的。 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侄女,京城贵女典范,一颦一笑都像丈量出来的。 怎会如此……粗俗污秽不堪。 “婉婉,你叫小二去烧热水,给家里人沐浴。”他吩咐道。 孟婉藏起眼中的嫌弃和鄙夷,点头离开。 这种人为什么会是临哥哥的家人,粗鄙无礼又恶心,难道真要留他们在京城,给他们丢人么? 宋母小心翼翼问:“这得要钱吧?” 宋临心中一软:“这就是我们家的客栈,娘你缺什么只管要,不用客气。” “真的?”宋母高兴起来,“还是老二有本事!” 宋父有些迟疑:“咱家这么多张嘴,真养得活?” 宋临忍不住笑了:“等我高中状元进了翰林院,最多三个月,我就能被贵人提拔,高升进户部,此后仕途一路坦荡,爹你有操闲心的功夫,就去学学仪态规矩,以后好出门交际,那群勋贵世家最重规矩了。” 宋家人听完,脸都笑开花了。 翰林院与户部他们不了解,但勋贵世家他们是知道的。 “我就知道二弟能耐,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官老爷!” “我二哥以后官大着呢,我可就是官家千金了!” “对。”宋父沉声道,“等老二考中状元,我们宋家就不是普通人家了,不能配个秀才女儿。” 宋小妹插嘴:“二哥是状元郎,就算公主都配得上,怎么能娶乡下女子,还是个被太后和皇后打骂过的,你们看她那手臂,真恶心!” “再恶心也得娶!”宋母怒道,“她是老二恩师的女儿,不娶她,你们想叫我儿子当个没良心的狗官?” 宋临也坚定道:“爹,此生我只娶婉婉一人,你们别再说了。” 宋父脸色发沉,屋里安静下来。 孟婉进门时正看到宋小妹在翻自己箱笼,忙拦着她:“这是我的衣裳!” “你这个人都是我们宋家的,衣裳不就是我的?”宋小妹一把推开她,翻出一块帕子,“真好看啊,还绣着好多字!” 孟婉一把抢过:“这是我绣的临哥哥文章,不能给你!” 听到这话,宋父制止了宋小妹。 “别给你二哥添乱!” 宋小妹撇撇嘴,一把抢走孟婉头上的簪子。 宋母也拉住她的手,亲热道:“这镯子成色真好,借婶子戴两天去见客?” 孟婉还没开口,宋母就已经利落地撸下她新买的镯子,套在了自己黝黑的手腕上。 孟婉忙想抢回:“那是刘姑娘送我的!” 宋母怒了,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小贱蹄子!我儿子还没当官呢就摆起官太太谱了?拿着我儿子的钱买这些贵重东西,你没良心啊!” 孟婉咬紧牙关,泪眼朦胧地看向宋临,却见对方闭着眼睛,似乎没听到这里的动静。 看着自己新买的漂亮首饰和衣裳被宋小妹全部抢走,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宋家这群蝗虫,等宋临当了官,她一定要把他们赶回乡下! 她咬着牙,忽地瞥见宋小翠抓过糖糕的手正抹在棉被上,胃里顿时一阵翻涌——这被子她前日刚用桂花香熏过! 她忍不住推开宋小翠,把宋狗娃赶下了床! 宋家宝贝被嫌弃,宋家人都不干了,与孟婉争吵起来。 屋里的吵闹声掩盖了走廊里的沉重脚步声。 直到店小二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宋举人就住在这里。” “砰——” 门被踹开,顺天府衙役冷声开口:“宋临何在?你贩卖殿试考题的事被揭发了!速速束手就擒!” “放肆!”宋临皱眉怒斥,“你可知污蔑状元是什么罪名?” 他冷冷看着衙役,没发现身边的孟婉脸色惨白。 第24章宋临被抓 宋家人看到官差,还是有点怕的。 “我家老二可是状元,怎么会贩卖考题?” “差老爷,你们可不能抓错人啊!” 衙役却冷笑起来:“殿试结果还没出来呢,你宋临就笃定自己是状元了?” “带走!” 两个衙役上前抓人,宋临呵斥了几句,直接被堵上了嘴,强硬带走。 宋家人急得团团转,连忙跟上。 宋小妹拽了一把孟婉:“我二哥都被抓了,你还敢走神?不会是想偷跑吧,你敢!” 孟婉脸色煞白,浑身发冷地跟上。 客栈大堂里多的是人,看到他们都议论纷纷。 “听说是贩卖殿试考题呢,胆子真大啊。” “又是这个宋临,他怎么这么多事?跟个扫把星一样。” “可惜平安戏楼还在修缮,不然又有新戏听了。” 云集客栈前,马车里的陆菀菀正好听到这番话,她就是来看热闹的,直接跟着衙役和宋家人去了顺天府。 大堂里已经站了好几个人,宋临细看之下,竟都是一起参加殿试的熟脸。 顺天府尹一拍惊堂木,冷声道:“宋临,你可知罪?” 宋临冷笑:“我何罪之有?” 府尹抬手,衙役立刻递来一叠纸张。 “这些是你默写的策论文章,可对?” 宋临低头看去,瞳孔微缩,这确实是他默写的前世殿试上一些出色考卷,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正想否认,却见衙役拿出了一方绣满字迹的帕子。 “这是刚才从客栈搜出来的,你未婚妻绣的文章,与证据里的一篇一模一样,宋临,你想好了再回话。” 宋临哑然片刻,咬牙道:“是我默写的,但……” “但什么?”府尹厉声打断,“你提前默写殿试策论,贩卖牟利,证据确凿!” “我没有贩卖!”宋临怒道,“我并不知殿试考题,这些文章是我默写来押题的,至于谁偷去卖,与我无关!” “是吗?”府尹抬手,衙役立刻押上一名书肆掌柜,“此人供认,是你未婚妻孟婉将文章卖给他,再由他转卖给其他举子……带孟婉上来!” 宋临一怔,猛地转头,死死盯向人群里的孟婉。 孟婉眼神躲闪,嘴唇颤抖。 见状,宋母尖叫一声,冲上去就扇了她一巴掌:“贱人!你害我儿子!” 宋小妹也扑上去撕扯:“我二哥要是当不成官,我扒了你的皮!” 孟婉被扯得头发散乱,哭喊着辩解:“我没说是考题,我只是卖文章换点钱而已!” 宋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头一回发现她眼皮子竟这样浅:“你知不知道这是科举舞弊啊!为了那点钱就能毁了我!” “我只是觉得临哥哥才华横溢,你押的考题一定会中,所以才卖给其他人的,我卖的只是你默写的普通文章,从没说过自己卖的是考题!” 她当然清楚科举舞弊的后果,所以只说是高人押题。 卖的文章也是宋临最看不上的那几篇,她以为……卖给别人换点银子不会影响他。 谁能想到,竟会闹到顺天府。 宋临被她点醒,忙道:“对,殿试考题是是否该与北齐议和,这文章与考题南辕北辙,你凭什么说婉婉贩卖考题!” 顺天府尹冷笑一声:“皇权如何下县,这就是殿试原定考题!还不从实招来,到底是谁透露给你的?” 闻言,宋临一怔,眼中渐渐闪过了悟,竟吃吃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难怪殿试考题会变。 是孟婉贩卖文章,泄露了消息,殿试考题这才变了,枉他猜了一圈,慌了许久…… 他转头,冷冷看向孟婉,她眼泪不断,眼中满是不安与歉意,很是可怜。 可殿试上发现考题变化的他,比现在的她还要惶恐不安,还要崩溃! 他无法不对她怨怼愤怒。 为什么……她怎能无知至此! 顺天府尹不是个好脾气的,见他们不招,即刻就叫衙役上刑。 “不……我是陆太傅的义女,你若敢对我用刑,我义父不会放过你的!”孟婉脸色煞白地看着刑具。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上刑!” “啊——”孟婉被夹着手指,红颜碎的伤刚结疤就又被挤破渗血,她顿时惨叫起来,“临哥哥救我……是你说的这些文章必中啊!” 宋临瞳孔骤缩。 这句话几乎是佐证了他提早知道考题的事实! 孟婉到底是无心之言,还是……在生死关头推他出去呢? 他被按在刑凳上,指甲深深抠进木缝里,身体的惨痛与心里的后怕叫他难捱至极。 板子一下一下落在他身上。 “十三、十四……”公堂外的马车上,陆菀菀指尖轻扣车窗,随着板子声数着。 绿罗小声道:“姑娘,这点板子应该打不死他。” “当然不能打死。”陆菀菀轻声说着,“那太便宜他了。” 前世她被万人唾骂嫌弃,被诬陷偷人得了花柳病,陆菀菀的名字就像花柳病一样,人人耻于提起,又总要拿她的放荡不堪捧高孟婉的温柔贤淑,她被毁容被打残,她的亲人一个个惨死,她险些被磋磨得死在宋家。 这些痛,宋临要一一体会过去才行。 她会保住宋临的命,叫他此生都煎熬在前世的富贵与今生的痛苦之中。 还有…… 她看向哭嚎不止的宋家人,眼神深深扫过宋铁柱和宋狗娃。 这是她过继来,辛苦养大的孩子,最后却对孟婉亲热地喊母亲,满是孺慕。 全然忘了到底是因为谁,他们才有了那一切。 是她父亲扶持宋临,是她与长姐教养宋小翠和宋小妹,宋家住着的宅子、金山银山,都是她陆家和平王府的东西。 即使是与人通奸的大驸马,当年都是因为她与大公主的关系才去帮宋临全家赚钱经商。 宋大哥成了皇商,长子继承家业,尚了公主;宋小翠获封县主,宋小妹嫁入侯门;宋父宋母做着临安侯府老祖宗,儿孙绕膝;那两个过继来的白眼狼被她悉心教养着,是满京首屈一指的才俊。 可最后这些靠着她锦衣玉食、荣光满身的宋家人,却从未承认过她的付出。 他们将她踩进了泥里。 此时,公堂里的两个人也晕死过去。 顺天府尹眉头紧皱,沉声道:“先押入大牢,容后再审!” “是!” 宋家人心疼不已,可当得知科举舞弊要牵连全家时,顿时慌了。 "差爷!这贱人还没进门,根本不算宋家人!" 宋母突然撕开孟婉衣领,重重按过孟婉肩头的伤疤:"您看这记号,她娘是临水县出了名的暗娼,这种贱种犯的事,凭什么牵连我们?" 孟婉生生被疼醒了,顿时尖叫一声:“那是红颜碎的侵蚀疤痕,不是什么暗娼记号!” 宋母才不管,极力抹黑她:“这贱人嘴里没一句实话,定是她自己贩卖考题攀扯我儿子的,您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衙役没理她,拖着孟婉下去了。 离得老远都能听到孟婉与宋家人崩溃的哭声。 陆菀菀看到那一幕,想笑却笑不出来。 前世她被诬陷偷人时,宋母也是这样当众撕她衣裳,骂她不知羞耻,远处那些对孟婉指指点点目露鄙夷的人,恍惚间竟与前世骂她的身影重合了。 她忽然想,若叫宋家人醒悟了前世记忆,或者也重生,也许会更痛快。 只有曾经拥有过,才能深刻体会到失去的痛苦。 前世她临死前可送了宋家一份大礼,或许能送他们也重生回来…… 第25章把这话刻成匾,送去二皇子府 听过顺天府的惨叫声后,陆菀菀睡了个好觉。 等醒来时,窗外已天光大亮。 她懒懒支起身子,却发现本该候在床边的绿罗不见踪影,推开窗棂,晨风裹挟着茶香扑面而来—— 院中石桌旁,谢宴西正慢条斯理地斟茶。 绿罗等人贴着墙根,罚站似的站了一排,跟鹌鹑似的战战兢兢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醒了?”谢宴西抬眸,茶盏在指尖轻转,“等本督请你们去伺候?” 绿罗如蒙大赦,带着人匆匆进来。 待梳洗完毕,陆菀菀踏出房门,正对上谢宴西递来的目光,他姿态闲适,仿佛这里本就是他的地盘,倒衬得她像个误入的客人。 "用膳。"他屈指敲了敲石桌。 桌上摆着东郊老字号的虾仁馄饨,这个时辰本该关着门的铺子,此刻飘着热腾腾的香气。 她坐在了石桌旁,问:“这时辰他们还没开门吧?” “他破例为东厂开灶。” “有劳督主。” “嗯。” 谢宴西挽袖执筷,开始给她布膳。 向来只拿剑杀人的手给人布菜,视觉上竟有些诡异的惊悚,陆菀菀欣赏了那修长好看的手一瞬,再看向腕间的烧伤疤痕,便格外刺目。 “我问姑母要了养肤秘方,很管用,待会儿给你。” “不用。” “养养吧。”她劝,“这么好看的手,留疤多可惜。” 谢宴西忽然笑了声:“又不是头一回留疤了。” 想起那道陈年齿痕,陆菀菀理亏地没再提起,只是问:“督主有事找我?” “没事不能找你?” 陆菀菀咬了口馄饨,慢吞吞摇头。 见谢宴西眯起眼睛,她问:“你闯人闺阁闯上瘾了?” “求娶姑娘若太走寻常路,只会落于人后。” 这是成风昨夜苦口婆心的灌输。 “若太不走寻常路,也会落于人后,你……不如学学别人怎么做的。”闯人家里算怎么回事啊。 谢宴西却似笑非笑,声音泛起一丝凉意:“比如二皇子?” “学点好的吧。”陆菀菀有些嫌弃。 因为之前求娶的事,近来二皇子时不时就会叫人送些珍宝衣裳或小玩意儿来,瞧着还算上心。 但她件件都原样送回。 ——要是她不回礼,一定会被二皇子记恨上,可要是她回礼,却回不到二皇子心坎上,叫他觉得自己吃了亏,那还是要被记恨上。 这么一对比,她竟然觉得谢宴西……还好? 察觉到她打量的眼神,谢宴西眉梢微挑:“好看?” “比二皇子好看多了。”她诚实说道。 谢宴西眸色骤深,指尖在桌沿轻叩:“成风。” 候在院外的成风立刻探头:“督主?” “把这话刻成匾,送去二皇子府。” 陆菀菀一口热汤呛在喉间:“……咳咳咳……” 她呛的脸色微红,背后一只手轻轻为她顺气,温热的水也递来她唇边。 陆菀菀一顿,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这才感觉喉间的呛意压下去了些,她目光复杂地扫向谢宴西:“你巴不得二皇子记恨上我们吗?” “他不敢。” “……” 早膳过后,成风笑呵呵回来复命:“督主,二皇子气晕了!” 虽然谢宴西比他好看是事实,但小心眼的人是听不得这话的。 陆菀菀心中感叹,见谢宴西还稳稳坐着,疑惑地问:“你还不走?” “今日,本督的时间都是你的。” “……我能不要吗?” 谢宴西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强买强卖,陆菀菀用完早膳,索性带他去了顺天府,她的戏还没看完呢。 她本想去临街的酒楼,却被拦住。 “雅间能看个什么?”谢宴西大大方方地带她进了顺天府。 在顺天府尹战战兢兢让出主位给她的那一刻,她竟有了种狐假虎威的错觉。 “我只是来……嗯,旁听,不好坐主位的。”她婉拒。 顺天府尹小心地觑了谢宴西,见他没说话,这才吩咐衙役:“快搬两把椅子来,请督主和陆姑娘落座。” “是。” 椅子被搬上来后,谢宴西脱了外衣垫在上头:“椅子太凉。” “快拿软垫——”顺天府尹的话被谢宴西微凉的眼神堵在喉头。 陆菀菀神色自然的落座。 谢宴西在她身边坐下,淡淡开口:“升堂。” 顺天府尹忙点头:“升堂,带宋临!” 很快,宋临和昨日那几个举人被带了上来,孟婉没来,因为她上刑受了惊,昨夜发起高烧,人事不省。 看到陆菀菀的瞬间,宋临眼中不可避免地浮现怨愤之色,她以为先害他入狱,再来救他于火海,他就会感激她娶她?做梦! 他很想怒斥陆菀菀,却因为谢宴西在侧,只能咬牙不语。 顺天府尹一拍惊堂木:“昨夜已有两人招认你宋临提前预知殿试考题的事,宋临,你还不从实招来?!” “我不知道!”宋临后背还疼着,怒而开口,“文章是孟婉卖的,她一张嘴乱说,这是诬陷!我不认!” 顺天府尹冷笑:“还敢狡辩?你曾于静安寺亲口承认自己殿试一定大放异彩,此言可属实?” 这点陆菀菀作了证,绿罗等人更直接将宋临那时的话复述了一遍。 宋临冷冷扫过她们,咬牙说道:“那是我在未婚妻面前夸大说的,哪个男人在心爱的女子面前没有虚荣心?这并不足以证明我知道殿试考题!” “你若想定我的罪,就拿出证据来!” “本官自会拿到证据,来人,上刑!” 宋临脸色一变:“你这是屈打成招!” 衙役们才不管那么多,甚至外头观刑的百姓们也在叫好,哭天抢地的只有宋家人。 看着宋临被红颜碎侵蚀过还没完好的手被套上夹板,挤出血丝,陆菀菀唇边溢出浅笑。 “可真漂亮啊。” “还有更漂亮的。”谢宴西轻飘飘道,“若铺上白纸,等夹板上力,用巧劲儿挤压手指,一点点磨掉外皮,叫白骨混着鲜血跳出来,纸上红梅自点,骨色栩栩如生,便是一幅美景了。” 陆菀菀听得一抖。 变态还得是东厂啊。 但她颇为期待地看向脸色扭曲的宋临。 他的手已经被挤得快变形。 “住手——” 顺天府尹抬头看去,连忙下来行礼:“见过四殿下。” 四皇子大步进门,扫过谢宴西和陆菀菀,说道:“宋临的文章,是本殿下让他默写的,想看看今科举子的才学,府尹不若连本殿下一起审?” 顺天府尹脸色微变。 第26章年少不知督主好,错将宋临当成宝 “这是原稿。”四皇子叫侍从呈上证据,“三日前,本殿下曾去见他,考校他才学如何。” 宋临猛地松了口气:“对,我是奉四殿下的命才写的!” “你不是二皇子的门客吗?” “我与二皇子素不相识。” 见顺天府尹皱起眉,四皇子冷声问:“怎么,本殿下连考校举子的权力都没有?” “下官不敢。”顺天府尹忙道,“既然如此……宋临科举舞弊一事,自然无从说起。” “放人?” 顺天府尹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心地瞥了眼谢宴西,轻轻点头:“自该放的。” 四皇子叫随行的大夫给宋临看了看伤。 他的手已经被夹得鲜血淋漓,毫无知觉了。 大夫犹豫着道:“殿下,宋举人的伤太重,只能请最擅治骨的林太医,而且即便伤愈……也无法恢复从前的灵活。” 宋临脑中嗡一声。 文人就靠一双手,而且若朝廷知道他的手几近残废……他还有仕途吗? 他的心顿时凉成一片。 此时,那几个买过孟婉文章的人也被无罪释放了,孟婉直接被抬回了客栈。 顺天府外,谢宴西看向面露沉思的陆菀菀,问:“不解气?” 陆菀菀被打断思绪,一愣。 谢宴西扭头吩咐:“带宋临去诏狱。” 宋临脸色一变。 四皇子也沉了脸:“宋临无罪,怎能下诏狱!” “诏狱的无罪之人还少么?” “督主只为博红颜一笑就如此徇私,不知父皇可允?” “东厂素来秉公执法。” 东厂就是法。 所有人都明白了他言下之意,宋临心中恐慌更甚。 四皇子脸色也难看下来,若宋临下了诏狱,他拼着得罪陆太傅和东厂的风险保下他岂不白干? 这时,东厂侍卫已经上前去抓人了。 陆菀菀阻止道:“这人的血太脏,怎配玷污诏狱?”宋临不配死。 谢宴西被这句话哄得眉眼都舒展开来,扬手挥退侍卫。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四皇子一眼,眼眸不明:“四殿下倒胆识过人,连舞弊案都敢掺和。” “我不明白督主言下之意。” “以后会盯死你之意。” 四皇子面无表情的脸差点没崩住。 他看着两人离开后,冷冷扫过宋临:“本殿下今日能保你,明日也能发落你。” 宋临忍着疼,阴沉开口:“我知道安国公世子的下落。” 四皇子眸光微动。 安国公军权在握,唯一的儿子在幼年走失,不知所踪。 片刻后,他才上了马车。 侍从劝道:“为个宋临得罪这么多人,他哪配啊。” “他若没有价值,我自会叫他知道利用我的后果。” 四皇子把玩着一封信,深深扫过上面的字——宋临预知殿试考题,有异。 这个异,可以是宋临搭上贵人,提前得到考题的异,也可以……是他得天独厚,未卜先知的异。 他有预感,无论是哪个都不会叫他失望。 这边,陆菀菀离开后又是一脸沉思。 谢宴西微微俯身凑近她:“在想什么?” 陆菀菀被猛然袭进的俊脸冲击了一瞬,这才道:“在想宋临的殿试文章……”到底抄了谁的。 “回头我叫人拿给你。” 陆菀菀应了一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轻推了推。 谢宴西眉梢微挑,顺从地退后。 “多谢督主。”陆菀菀捏了捏手指。 前世今生头一回,她也算是摸到美男子的脸了。 她轻咳一声:“……不过四皇子怎么会忽然帮宋临?” “想来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他不怕圣上起疑吗?这可是舞弊。” “殿试过后,他曾极力支持宋临做状元,有此纠葛在,他帮宋临不算突兀。”顿了顿,他道:“换考题是在四日前。” 而四皇子的“考校”是在三日前,这证明他只是单纯拿被换掉的考题去考验宋临,并不出格。 陆菀菀感叹:“他倒是算计得清楚。” “成年的五个皇子里,他最有脑子。” 陆菀菀还真没注意过这点。 大家平时知道最多的就是四皇子又怎么缺德怎么害人了,关于他有脑子这件事,还真被他坏事做尽的作风给压下去了,而他本人也从未表现过自己的聪慧。 此时,成风忽然出现,似乎有事禀报。 谢宴西视而不见。 陆菀菀问:“你若有事便忙吧,殿试刚过,想来公务应当不少。” 公务? 谢宴西脑中闪过早间永光帝伏案忙碌的身影,摇头:“不忙。” 成风嘴角微抽,只能上前道:“钦天监的林城招了,说是有人拿住他把柄,逼他传陆姑娘克夫命的。” “是宋临。”陆菀菀道。 “应该不止。”成风道,“背后还有人,但那人十分谨慎,没留下多少痕迹。” 陆菀菀忽地想起什么,眼神微动。 成风继续道:“而且林城的把柄极为隐秘,宋临刚来京城不久,他是怎么知道的?” “闵尚书极力扶持他,莫不是也有把柄落在他手上。”谢宴西眼眸微眯。 “这个宋临,玄乎得很,怕是还有秘密。” 陆菀菀心头一跳,没想到谢宴西这么敏锐。 前世的事,她不想叫任何人知道,但谢宴西已经叫成风去查宋临过往的所有事迹了。 见陆菀菀眼底藏着一抹紧张,他似笑非笑:“不用担心被查出什么,你与宋临的过往,东厂一清二楚。” “也扫过尾了。”成风补充,“没人知道您与他有过多往来。” 他看陆菀菀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被哄骗的失足少女。 年少不知督主好,错将宋临当成宝,幸好现在弃暗投明了。 陆菀菀也松了口气,这两人明显是误会了。 但也好。 谢宴西说一天就一天,硬生生跟着她从早到晚,没多一时一刻,也没少一时一刻。 晚上回了家,陆菀菀才觉得松快许多。 美男子倒是吸引人,可那一身煞气跟催命阎王似的,即使有十年前的纠葛在,可到底都长大了……有点吃不消美人恩啊。 翌日陆淼回来,对她就是一顿数落:“不想应付就拒绝,他谢宴西还没猖狂到威逼臣女的地步,你若不敢,下回就带他来平王府。” 见她眼神凌厉,陆菀菀忙道:“他长得那么好,还乐意陪吃陪玩,给我借势狐假虎威……谁占便宜还不一定呢。” “没出息。”陆淼点了点她额头。 陆菀菀顺势抱住她的手就倒在她怀里,蹭得陆淼终于忍不住笑了。 第27章占你便宜的赔礼 云集客栈。 宋临终于醒了,昨日四皇子本要给他请林太医,却被告知东厂围了太医院,只有帝后和太后的太医能自由出入。 四皇子不敢挪用这三位的太医,就叫宋临先忍着。 他被普通大夫用着普通的药,疼了一夜,最后晕死过去。 “临哥哥——”孟婉眼睛一亮,瞬间哭了出来,“你终于醒了,我好担心你啊……” 宋临看到她,眼中仍有冷意。 孟婉自然察觉到了,哽咽说道:“是我不好,若不是我贪财,临哥哥你也不会被顺天府伤了手,你怪我吧……无论打我骂我,我都认了……” 她哭了好一会儿,宋临都没说话。 她哭得很可怜,可他的手也本不该残废,背后被打的板子更是火辣辣地疼。 半晌后,他才道:“从前,我竟不知你眼皮如此之浅,娶贤妻旺三代,可你这种心性……只会祸三代——” 孟婉心中一凉,痛哭着打断他:“我没办法啊……我身上只有四十两,我们连日来花用极大,我……我真的没钱了——” 宋临脸色一僵。 他才想起这几日花的都是孟婉的钱。 “临哥哥你要准备殿试,我不敢用这些杂事打扰你,我做绣活也能卖点钱,可根本撑不住……临哥哥你才华横溢,你押的考题一定能中,我就想用这些文章换点钱……我从没有卖你看好的那几篇,我不敢拖你后腿啊……” “若早知道……哪怕我舍了脸面向刘娴姐姐借钱,也绝不会害你至此,是我对不起你……” 她哭得十分伤心,宋临脸色也渐渐回转过来。 到底是他爱了两世的人,看着孟婉难过,他的确是有心疼的。 “罢了。”他道,“不怪你,倒是我忘了钱的事……” 四十两银子在以前只是他一顿普通饭钱,可现在却难到要绞尽脑汁才能弄到。 “临哥哥你不生我气了?”孟婉破涕为笑,轻轻靠进他怀里,“是我不好,以后我要做什么,一定先告诉你。” 宋临揽住她,还没说话,孟婉就被一股大力撕扯开,摔倒在地。 “啊——” 她昨日也受了刑,身体有伤,这么一摔顿时透心地疼。 “小贱蹄子!”宋母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你害得我儿子不够惨么?还敢勾引他!老娘打死你!” “啊……临哥哥——” “娘你快放手!” 宋临见宋大哥进来,忙叫他把宋母拉去一边。 孟婉身体颤抖着,躲去了他身边:“临哥哥,我好疼……” 她垂下眸,藏住眼中的怨恨,低低哭着。 “老二,你还护着这个扫把星!”宋母又哭又怒,“她害得你手都残废了,你做不了官了!” 提起自己的手,宋临眼中闪过一抹阴沉:“我只是伤得严重,还没残呢……只要能动,我就能做官!多的是人保我!” 背后那人、闵尚书,还有四皇子……再不济,还有那几个没被他找上的人。 闻言,宋母一喜:“真的?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啊!”她念了句佛,又剜了孟婉一眼,“但这个扫把星必须送走!她克你!” 宋临自然不肯。 即使孟婉有错,他也怨怪过,可这毕竟是他等了两世的心上人,他为她付出的一切也不允许他放手。 见宋母怒气冲冲地直喊他不孝,宋临一边忍疼,一边咳嗽着道:“婉婉身份特殊……咳,娘你还记得十七年前来临水县的贵人吗,正是陆夫人……” “管他贵不贵人的!”宋母见他脸色苍白地咳嗽,顿时急了,“娘不闹了,你好好养伤,娘听你话。” 宋临这才放心。 孟婉心头却猛地一跳:“临哥哥,你说我身份特殊,是指……” “等你娘到京,你自会明白的。”宋临含糊道。 客栈人多眼杂,很容易走漏消息,若孟婉养母被有心人截杀在京城外,后面会很麻烦。 孟婉双手紧紧攥起,心忽然砰砰跳了起来,比上回被大公主暗示她能嫁给皇子还要跳得厉害。 一屋子人各有各的心事,便没察觉到屋外一闪而过的身影。 …… 陆菀菀又做噩梦了。 “堂堂太傅千金,竟然是个爱偷人的荡妇,真给祖宗丢人啊!” “什么千金,那就是个冒牌货!孟婉姑娘才是真千金呢,怪不得这个冒牌货放荡恶毒,怕是从根上就坏了!她连孟婉姑娘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孟婉姑娘失忆十年都守着清白呢,哪像这个不堪的荡妇!你们瞧她脸上那块黑疤,真丑真恶心!” 陆菀菀额头冒着冷汗,猛地惊醒,大口大口喘气。 她颤抖着手掀开被子,想下床倒杯水,可心神不宁之下,她的脚撞上脚凳,随后整个人“砰”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正想叫绿罗,窗户却忽然被推开,一个身影迅速跳了进来。 “谁——” 她惊慌地说了一个字,鼻间就钻进一股冷冽的沉水香,借着照进来的月光,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皱眉的人。 谢宴西直接打横抱起她放在床上:“哪疼?” “你……”陆菀菀怔怔看着他,不可置信,“大晚上,你来我闺房?” 话没说完,她就察觉到自己脚腕被轻轻握住。 她正想抽回脚,便听谢宴西不虞道:“别动。” 月光下,她看到了自己脚腕撞到的红肿被抹上了清凉的药,可被他握住的地方却不知为何,有些发热。 谢宴西的手竟跟他的脸一样好看。 “还有哪里伤到?” 谢宴西问着话,却见她愣愣看着脚腕上的手,他眼神微动,轻笑一声后,抓起她的手就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一声,吓得陆菀菀瞬间回神。 这人下手比她狠多了,脸上的五指印十分清晰,可他还在笑着:“占你便宜的赔礼。” 屋里没有点灯,光线十分昏暗,陆菀菀隐约瞧着,竟觉得他笑得有点疯。 第28章你连本督都不怕,还有谁能入梦吓你? “……我没想打你。” “我该打。” “……” 陆菀菀目光微妙:“还有人喜欢上赶着挨打的。” “嗯,我就喜欢你打我。”谢宴西凑近她,笑意低柔,“倒是我疏忽,不该用你的手。” 他执起陆菀菀的手,轻上了一层药。 陆菀菀觉得他还是在占便宜,但不知为何,竟不敢说了。 她怔怔看着他上完药,又凑上前:“还有哪里伤到?” “没……没了。” 她推开近在咫尺的脸,偏头问:“大晚上你来干什么?” “看你。” 顿了顿,他补充:“本只是在屋顶坐坐,没想到你蠢钝至此,睡个觉都能翻下床。” “我不蠢,我只是想下床喝水。” 谢宴西瞥她一眼,放开她的手去倒了杯水。 入口的瞬间,陆菀菀惊讶问:“你用内力加热了?” 谢宴西应了声。 陆菀菀又喝了一口,忽地反应过来:“上回在静安寺,你分明能用内力烘干我衣裳,用不着自己擦!” 谢宴西低笑一声:“我想给你擦。” 陆菀菀手一抖,水差点洒了。 见她喝完,他问:“还要吗?” “不要了。” 谢宴西放下杯子,坐回床边,轻抚过她眼尾残留的红晕:“刚才做噩梦了?” “……嗯。” 陆菀菀想起梦中的景象,虽还是心有余悸,但在他的打岔下已经缓和多了。 正在此时,她忽然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 她只穿着轻薄的寝衣,被揽在怀里有些不自在,她动了动,却被抱得更紧了。 “别怕。”头顶的声音含笑,“你连本督都不怕,还有谁能入梦吓你?” 他倒是清楚自己的阎王名声。 陆菀菀问:“若就是你入我梦呢?” “那只会是美梦。” 陆菀菀听完,忽然笑了声。 谢宴西眼中也浮起笑意,轻拍了拍她的背:“睡吧。” “你不放我怎么睡?” “在我怀里睡,什么牛鬼蛇神也吓不着你。” 陆菀菀不知为何,又笑了一声,她头一回做过噩梦后心情能这么轻快。 “不用了。”她推开他躺下。 “你不走?” “我看着你睡。” 陆菀菀眯了眯眼:“你以前来我过屋顶吗?” “第一次。” 陆菀菀也不知信没信,只是看了他一眼。 屋里始终都没有点灯,她只能看到他的轮廓和微亮的眼睛,但心中却莫名安下心来。 谢宴西也在看着她,两人谁都没移开眼神。 片刻后,他忽然俯身,声音柔而轻:“真没磕到别的地方?” 陆菀菀摇了摇头,避开他灼热的气息。 谢宴西扫过她全身,眼神渐渐变沉,像是要透过被子和衣裳扫视她有没有伤一样,陆菀菀下意识拽紧被子。 谢宴西直起身,随手掖了掖被角:“睡吧,我就在这里。” 陆菀菀垂眸。 按规矩,他不该留在她闺房。 可她今天不想守规矩。 梦里的她太过绝望无助,此刻有人守着……似乎也不错。 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等陆菀菀醒来时,外头已天光大亮。 她懵了片刻,等脚腕上的疼意泛起,才反应过来昨夜不是做梦,她下意识环视一圈,屋里已经没了谢宴西的身影。 “姑娘,您醒了?”绿罗在外候着。 陆菀菀应了一声,起身洗漱后,一出门就看到坐在石桌边的身影,她一愣,心中竟多了一分不知从何而来的愉悦。 “上早膳。”谢宴西自然地吩咐。 丫鬟们立即应是,听话得很。 陆菀菀走上前,看着他肩头晨露:“你一直没走?” “怕你哭。” 不等陆菀菀回话,他就微蹲下身,想看她脚腕上的磕伤。 陆菀菀避了一下:“我自己能上药。” “药味重,别脏了手。” 他不容置疑地推起裤袜,给她上药。 丫鬟们看到这一幕,像是被吓到一样纷纷低头。 陆菀菀感觉脚腕上传来一阵凉意,与此同时,肌肤相贴的触感也无比清晰地传来。 这人怀抱微凉,手却是温热的。 她垂下眸,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头墨发与棱角分明的侧颜,他神色专注,眼角眉梢还带着柔色,若叫京城那群人看到,只怕要惊爆眼球。 这样不合规矩,但她还是没阻止。 上完药,他细细为她穿好鞋袜,净手布膳。 陆菀菀坐在他对面,吃了两口点心,忍不住问:“你很闲吗?” “你若有事,我总是得闲的。” “我有什么事?” 看着陆菀菀喝完了一碗粥,他才道:“昨日宋临说孟婉身份特殊,还提起了陆夫人十七年前去临水县的事。” 陆菀菀猛地一顿:“昨夜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事?” “算是吧,他已经找人去接孟婉母亲来京,我若没猜错……”谢宴西眼眸微眯,“他应是想以假乱真,混淆你的身世。” 陆菀菀点点头。 不愧是圣宠近十年不衰的人,揣摩人的心思是真准。 “他若没有证据,不会贸然出手,督主不觉得我或许真不是陆家血脉吗?” “不重要。” 谢宴西含笑说道:“你若想,就一定会是陆家血脉。” 陆菀菀竟莫名觉得这话比什么相信她的身份更好听。 她体会过前世众叛亲离的绝望,所以更明白能被坚定选择,是多幸运的一件事。 她语气轻缓了许多:“让他冒头吧……最后一败涂地的绝不会是我。” 若此事能重新来过一遍,截然不同的结局应该能消去她的阴影,等那两人经历过她前世经历的一切后,或许她就能彻底放下执念了。 宋临……还是有点用的。 “四皇子盯着宋临,应当也知道了。”谢宴西道。 “他会如何?” “静观其变。” “那就不用管了。” 谢宴西应了一声,指尖忽然拂过她脸颊。 陆菀菀觉得痒,正想躲开,他已经收回了手:“有灰尘。” “我刚洗过脸。”陆菀菀半个字都不信。 膳后,她准备出门。 “你脚还有伤。” 她道:“今日殿试放榜,我一定要去看热闹的。” 谢宴西微顿,抬起手含笑看她:“扶你出门。” 陆菀菀微微偏头,一瞬后,她捏着帕子,轻搭在了他手臂上。 第29章他怎敌督主风姿无双? 宋临站在金銮殿前,指节捏得发白,殿试放榜的唱名声穿透晨雾,却像尖刀剜进他耳中—— "今科探花,临水县宋临!" “不可能。”他根本不信,“以我的文章……即使变了考题,也不会只是区区探花。” 他该是状元的。 大抵是唱名声太过响亮,竟震得他喉间涌上腥甜。 重生一世,他本该比前世更早登上青云路,如今这探花之位,简直是对他的羞辱。 他声音不小,不少人都听到了,对他十分不屑,可碍于四皇子当众表达了对他的赞赏,多数都不敢明目张胆地疏远他,甚至还有两人想要上前攀谈。 宋临并未理会。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他喃喃自语时,余光正好瞥见前方廊下的陆太傅,不由灵光一闪。 到底是朝廷嫌他手废了,还是……陆菀菀作梗? 潜意识叫他迅速偏向后者。 陆菀菀记恨他拒婚,嫉妒孟婉能留在他身边,就先报官告他舞弊,又拿他的前程来拿捏威胁他,这次……本属于他的状元之位给了段知行,就是她的警告。 真是蠢妇! 她到底知不知道状元之位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本能一入朝就官居六品,爬得更快,他明明该有更高的起步、更荣耀的头衔,现在,一切都为旁人做了嫁衣! 他目光几乎是愤恨地看着身边的段知行。 后者察觉到他的目光,顿时一愣。 好恶毒的眼神! 他后退一步,皱眉问:“宋兄有事?” 宋临冷笑一声:“一个不是凭真本事拿到的状元之位,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本连前三甲都进不去!” 段知行面色微顿。 他隐约猜到了永光帝点自己为状元的意思,并非自己文采出众,而是两国邦交不容有失。 他惭愧起来:“宋兄说的是,我的确……受之有愧。” “你承认了!”宋临冷笑一声,“不知她给了你什么好处叫你归顺,但你记着,今日我并非输给你,我并非逊色于你!来日,我一定能比你走得更高更远!” 段知行皱眉深思,他给了我什么好处? “好处……也许是授官六品吧。” 这话戳到了宋临的痛处,他狠狠剜了段知行一眼,一瘸一拐地拂袖离开。 段知行叹了口气。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如何能拒绝呢。 他脚步沉重地跟着离开。 旁观一切的榜眼萧衡:“……”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两人说话怪里怪气的。 宋临浑浑噩噩的出宫,打马游街也没了精神,隐隐握不住缰绳的手更时刻提醒着他或许残废的事实。 此刻,满街的热闹都是百姓的,他只觉得吵闹。 陆菀菀……等她亲娘来京,他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还有陆太傅,若他不肯道歉,不肯叫他与段知行同阶,他绝不会允许孟婉认祖归宗! 他的阴沉脸并没有影响百姓们的热情,香囊荷包一个个往他们身上砸——因为这一届的前三甲都出人意料的年轻俊逸。 “探花是我儿子!探花是我儿子!”宋母激动地站在人群里。 宋父纳闷:“不是说状元吗……” “你懂什么,探花才好听呢!” 宋大嫂也与有荣焉:“戏文里可都说探花郎长得最俊美呢,一定是圣上看咱老二长得最俊,才叫他当探花嘞!” 孟婉没有说话,她心中满是嫌弃和不满。 探花哪里比得上状元风光? 等今日打马游街一过,届时人人都只记得住状元,谁还会搭理探花是谁。 宋临……太无能了。 陆菀菀与谢宴西坐在酒楼雅间,看着下方的进士们,重点欣赏着宋临精彩的脸色。 前世他被陆太傅重点突击过,加上有二皇子提前举荐和陆太傅女婿的光环,叫永光帝印象深刻,殿试这才成人之美,点他做了状元。 可重生回来知道一年后大楚北齐便交战的宋临,自然会以为自己摸透了永光帝想要开战的心思,选择迎合上意。 而这殿试文章…… 她看着谢宴西带来的宋临考卷,冷笑一声。 前世两国交战之际,边关忽然流传起一篇文章,其内容犀利、措辞激昂直指北齐,深查后才发现那文章竟是一个卖豆腐的姑娘所写。 彼时宋临十分不齿于那姑娘“身份低微又不安于室”,她以为他是因为政见不同才厌屋及乌,没想到……重生回来,他却照搬照抄了人家的文章。 她想了想,看向身边的谢宴西,后者正支颐侧坐,神色慵懒地喝茶。 “本督比探花好看?” “他怎敌督主风姿无双?” 说完,她补充:“别浪费钱去刻匾了,他哪配啊。” 谢宴西低低笑了几声:“你说的是。” “督主能否帮个忙?” “能。” 陆菀菀一顿:“请东厂的人去边关找一位叫曹……姓曹的姑娘。”她不知道这姑娘叫什么,只能重点描述一下她的特征。 宋临以为那文章是曹姑娘一年后才写的,其实不然。 曹姑娘的姐姐曾被北齐一小兵杀害,事后虽讨回了公道,可她姐姐却回不来了,她因此恨极北齐,早在一个月前,她就写出了现有文章的雏形,并有不少人看过,只是因局势原因传播不广罢了。 与宋临的殿试文章不能说一模一样,但指证他抄袭是没问题的。 “宋临抄的她文章?” “是。” 谢宴西眼眸微眯:“你倒是清楚。” “偶然听大公主说过边关才女,便多关注了几分。” 谢宴西笑了一声:“陆姑娘博学多才,竟连如此冷僻的才女都知道。” 陆菀菀笑容微顿。 满京谁不知道陆菀菀拿脑子换了美貌,那么多才女都不敢说自己博学多才,她陆菀菀就敢? 这一定是讽刺。 但见谢宴西已经吩咐成风传信去边关了,她还是忍气吞声地闭了嘴。 她不知道曹姑娘的具体位置,只有东厂探子能以最快速度找到人。 谢宴西又问了她一些细节,陆菀菀随口搪塞几句。 “一个月前的文章……”谢宴西随手握住她手腕,沉吟,“边关到京城八百里加急都要跑半个月,加上传播的延迟,陆姑娘这么快就看过,莫非会缩地成寸?” 陆菀菀挣了挣没挣脱:“督主这是在审犯人?” “不。”他松手轻笑,“是请教神仙。” 成风看着陆菀菀微僵的脸色,欲言又止。 他不会以为没眼色地展示聪明劲儿就能追到媳妇儿吧? 第30章轻吻指尖 成风离开后,门再度关上,屋里恢复安静。 陆菀菀双手撑在窗前,似乎在认真看着下面的热闹。 谢宴西忽地坐来她身边,挑了挑她垂落的衣带,轻笑问:“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 “博学多才?还是请教神仙?”谢宴西很有自知之明。 陆菀菀沉默一瞬:“原来你知道啊。” “当然知道。”谢宴西眼眸微眯,状似认错,“下回你再糊弄我,我一定忍住不挑明。” 闻言,陆菀菀反倒有点不自在了。 谢宴西何其敏锐,也不知道他猜到哪一步了…… 但他没再说,她也装傻不再问。 见打马游街终于到了自己窗下,她眼神微闪,忽地提笔写下几个字,折好装在荷包里,对准段知行扔了下去。 荷包刚要飞出窗外,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截住。 “当着本督的面送别的男人荷包,是不是过分了?”谢宴西把玩着荷包,语气颇有些危险。 “对不住,下回我背着你送。” “谁敢接,本督剁了他的手。” 谢宴西唇边泛着凉意,手下利落地摘了自己荷包,将纸条塞了进去,随手扔出窗外,而陆菀菀的荷包则被他堂而皇之地系在腰间。 粉蓝色的荷包与他赭红色锦衣十分不搭,再配上他一身的冷冽血气,瞧来倒像是强抢民女的恶霸。 陆菀菀想抢回荷包,却被他反扣住手腕按在窗边。 “送出去的定情信物,哪有收回的道理?” “谁送你了?” “到了我的手,就是我的东西。” 陆菀菀翻了个白眼,却猛然发现两人相距极近,呼吸可闻。 下方街道人群喧嚣,都在看打马游街盛况,无人注意到楼上的暧昧。 陆菀菀怔了片刻,回神推开他,半遮半掩地挡住自己眼睛。 她好像……又被美色迷昏头了。 什么破毛病! 谢宴西顺着力道坐回原位,轻瞥窗外。 段知行正接住了砸在头上的荷包,抬头看到谢宴西的瞬间,他瞳孔猛缩,拿着荷包的手竟有些颤抖。 这到底是催命符还是什么暗号……总不能是被看上了吧? 他呆了半晌,才发现荷包中有张纸条,顿时松了口气,他不敢等到回去再看,忙借着外衣遮掩打开纸条。 ——宋临舞弊是真,边关曹氏姑娘。 他猛然一惊。 楼上,谢宴西正问:“东厂不够你利用的,还要找别人?” “段知行娶了边关杨知府的女儿,这不是巧了么?由他来揭发再合适不过了。” 陆菀菀忽地一笑:“他刚才看到了你,不敢不听话。” 她本也没想过用东厂做什么,可谢宴西自己送上门,不用白不用。 “你倒是会算计。” “比不得督主。” 陆菀菀随口聊着,看向下头,就见宋临忽然被一个鸡蛋砸中。 鸡蛋在他坚硬的脑壳下应声而碎,蛋液渐渐浸湿了他额前发丝,流在了脸上。 随之而来的是蹩脚的大楚话:“无耻小人卑鄙!敢怂恿父皇攻打北齐,你!猪狗不如!狼狈为奸!小肚鸡肠!鼠目寸光!” 陆菀菀抬头看去,一个极具异域风情的美少年正义愤填膺地站在对面楼上,手里拿着一筐鸡蛋一筐菜,对宋临骂得很脏。 她噗嗤一笑。 她猜到三皇子会攻击宋临,但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还是在打马游街这种足以载入史册的时候。 “若日后两国交战,曹姑娘激进的文章会很合时宜,可在这时候把北齐骂得狗血喷头,宋临倒真不怕遭祸。”她说道,“三皇子对北齐的感情可深得很呢。” 谢宴西瞥了眼脸色铁青的宋临,笑了声:“殿试文章没这么快传出去。” “有人告诉了三皇子?”陆菀菀猜道,“不会是二皇子那个小心眼的吧?” “嗯。” 谢宴西话音未落,就忽然揽住她腰,将她带去一旁。 “啪——” 蛋液被宋临愤怒甩开,正溅来窗边。 “随手乱扔,脏不脏啊!”陆菀菀皱眉。 谢宴西低头看着怀里凶巴巴的人,眸光微动,抬手轻抚过她眼尾:“溅到了。” “什么?” 陆菀菀忙冲去盆前,一边照镜子一边用清水擦脸。 她身后,谢宴西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手,忽然放在了唇边,轻吻指尖。 陆菀菀半晌后才拿着镜子坐回窗前,继续看戏。 对面三皇子还在砸鸡蛋菜叶,满街被闹得沸腾,宋临躲闪不及,被打得落花流水,而敢站在他身边帮忙的除了宋家人,竟只剩下榜眼萧衡。 孟婉躲在远处,连脸都遮了起来,露出的双眼中满是令她丢人的嫌弃。 “探花郎的手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啊,这是个残废探花!” 宋临脸色铁青,一边狼狈躲闪,一边与三皇子对骂,恍惚间,他想起前世。 那时他高中状元,打马游街,荷包香囊几乎将他淹没,风光到被史官载入史册——上言:状元瑰杰,引民动。 这时,一颗鸡蛋砸得他猛然回神,正听到三皇子“断子绝孙”“死无全尸”“不得善终”的诅咒,他脸色瞬间铁青。 他前世真的死无全尸,没能善终,还无后而终! ——那两个过继而来的名义上的儿子,对他来说也只是侄子而已。 窗边,陆菀菀看得直笑,眉眼弯成月牙。 “三皇子人还是太好了,竟然用的新鲜菜叶和鸡蛋。” 谢宴西一直偏头看着她,眸光定定:“他确实心软……若是本督,会往鸡蛋里掺红颜碎。” 毁了那张狐媚脸! 陆菀菀眉梢微挑:“你如此夸赞三皇子,明日若有人参他,你帮帮他呗?” “无关紧要的人,向来得你十分照拂。”谢宴西意味不明。 见他似笑非笑,又露出了送殡的标准笑容,陆菀菀忽然抬手,越过桌子拉了拉他衣袖:“三皇子怪不容易的,他出了事,大公主也会心急,你帮帮他好不好?”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人,眼里满是恳求,声音也又软又亲近,十分惹人喜爱。 谢宴西手指一动,片刻后才移开视线,轻应一声。 陆菀菀眼神微闪。 之前她对着大公主撒娇,就见谢宴西表情不太对,没想到……他真吃这套啊。 等他们看完打马游街回家时,已经半下午了。 谢宴西一路扶着她进了院子,蹲下身给她上药。 陆菀菀腿动了动:“已经好全了。” 谢宴西却握得更紧,药膏在掌心化开,温热地贴上她脚腕:“再上一回,省得复发。” “你不嫌脏啊?” “不脏。” 谁曾见过谢宴西这般低姿态的模样?鬼使神差的,陆菀菀将脚抬起,抵在他心口。 这是习武之人最忌讳的命脉,此时正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谢宴西几乎瞬间抬眸,眼中却没有警惕,反而带着一抹狂热和兴奋。 第31章姐夫不敢 “你知道我力气大吧?” “菀菀天生神力。” “那你知道,我一脚就能震碎你心脉吧?”她脚下故意用力。 谢宴西竟低笑起来,带着她脚尖往左移了半寸:“这里更准。”烛光下,他眼底翻涌着令人战栗的狂热,“要试试吗?” 看着他好像野兽死死盯住猎物一样,想要吃了她的眼神,陆菀菀心头一跳,移开目光。 “……下次吧。”比变态,谢宴西没输过。 谢宴西给她抹完了伤药,说道:“五日后文安县主回京,她的接风宴,正好是孟婉母亲来京之日。” 听到这个名字,陆菀菀意味深长:“那真是太巧了。” “你去不去?” “当然去,这可是……我最好的手帕交啊。”她语气里含着透骨的凉意。 她情绪外露极明显,谢宴西却像是没察觉到一样。 临走前,他勾起她耳边发丝:“我要去直隶一趟,届时恐赶不回来……别玩过头,若有人敢冒犯你,千万别忍,当众喂他吃了,东厂担着。” 陆菀菀看着被塞进手里的毒药,本有些沉重的心情竟轻快起来。 她走去窗边,目送谢宴西离开。 今晚,她应该不会做噩梦了。 果然一夜好梦。 可再醒来时没看到谢宴西那张讨人喜欢的脸,她竟多了一分怅然。 “呦,等人呢。”陆淼含笑进门,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刮过她。 “长姐怎么这么早来了?”陆菀菀讪笑。 陆淼身边的嬷嬷笑回:“今日大公子出京查案,世子妃特意来为大公子送行的。” 陆长风刚升任大理寺丞,被派去外地查案,好尽快做出成绩来,坐稳官位。 “有些人怕是都忘了吧。”陆淼刺道,“等情郎等的望眼欲穿啊。” “哪有情郎?我等长姐呀,长姐好久不来看我,我想你想的望眼欲穿了!” 她扑进陆淼怀里,后者推了推,没推动,便只冷笑:“我当你被狐狸精迷昏了头,忘了还有个长姐呢。” “哪能啊,忘了谁都不能忘长姐,我舍不得。”陆菀菀抱得紧紧的,委屈巴巴道,“可长姐有了姐夫,我不敢跟姐夫争宠,生怕叫长姐为难,若再被吹了枕头风,只怕长姐心里就更没妹妹的位置了……” 平王世子进门就听到这话,顿时脸色一变:“姐夫不敢,什么枕头风,我不会吹!” 他急急看向陆淼,正要解释,却听陆菀菀噗嗤一笑。 “我乱说的,姐夫怎么又信了?” “没信,小妹高兴就好。”平王世子不敢有意见,“你长姐亲手给你做了早膳,快趁热吃。” 他打开食盒,将早膳一一摆在桌上。 “长姐对我最好了。”陆菀菀埋在陆淼怀里,蹭了蹭她。 陆淼眼神软了一瞬,又板起脸:“还想蒙混过关?” 陆菀菀试探问:“长姐知道了多少?” “你院里的人都是我调教出来的,你说我知道多少?” “……长姐知道了,还问我干嘛。” “问你干嘛?”陆淼来了气,“你知不知道那是谁!谢宴西打小就心机深沉,十岁就能入了圣上眼,此后十年圣宠不衰,仅弱冠之龄稳坐东厂提督之位,抄家连婴儿都不放过……这样的人说喜欢你,你也敢信?敢叫他来你闺房闲坐?” 她点着陆菀菀的头,恨声道:“陆菀菀!你脑子被狗吃了吗!是不是还真考虑要嫁给他了!” 见陆菀菀可怜巴巴地低下头,平王世子忙拦着:“小妹年纪小,淼淼你别吓着她……还没吃饭呢,你亲手做的别浪费了。” 陆淼横他一眼:“你就会惯着她!” 平王世子讨好地笑笑。 他不敢不拦着,陆淼最疼的小妹妹,若在挨骂时他杵一边跟木头成精似的不动……回头挨骂的就是他了。 果然,陆淼嘴上骂着,手下却不停地给陆菀菀夹菜。 膳后,陆菀菀才小声道:“他自己送上门的,怎么能怪我?” “你不知道拒绝?” “我……谁能拒绝那张脸啊。” 陆淼恨铁不成钢:“你早晚栽在美色上!” 陆菀菀死猪不怕开水烫,陆淼疼她,也没法真把她怎么样。 两人待了大半日,等陆太傅下朝回来,陆菀菀关心地问:“三皇子没事吧?有人参他了吗?” “御史台大半都参了。”陆太傅虽然觉得三皇子打击宋临的做法很爽,但也不赞同他此举,“皇上也有些生气,但东厂不知为何竟为三皇子开脱,此事便了了。” 陆菀菀便放下心,三皇子赤子之心,虽只来大楚一年,大公主却很喜欢这个正常的弟弟,两人感情极好。 之前孟婉的红颜碎手镯就是三皇子送给大公主防身用的。 陆淼蹙眉问:“我怎么听说圣上还是罚他抄书?” “三皇子……嘴太毒了。”陆太傅语气复杂,“他说与皇上情同父子,必当骨肉分离,皇上被气着了,便罚他抄《尔雅》。” 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但陆菀菀听到那句骨肉分离,却没了声音。 前世殿试一年后,因为北齐使臣来议和时在大楚边境遇刺,两国矛盾骤增,这才开了战。 和平之时,三皇子在母国和父国都接触不到权利核心,交战时却成了头一个被波及的人。 若非二皇子偷偷送他回了北齐,只怕他早就被以四皇子为首的激进党祭旗了。 可三皇子在北齐的待遇也只比在大楚好上一点而已——顶多性命无忧,日子却是难过的,作为两国爱情的结晶,他的存在就是错。 一个本该鲜活的孩子就这样沉默下来,英年抑郁而终。 想到这里,陆菀菀眉头紧皱。 她也知道先机,这一世……或许可以救下北齐使臣,救下三皇子和边境的百姓将士。 “小妹?”陆淼狐疑地看着她,“在想什么,连我的话都入不得耳了?” “在想宋临呢。”陆菀菀搪塞。 “他?”陆淼笑了,“他一直没能等到林太医诊治,双手几近废了,但他倒有几分能耐,硬生生用还能动弹的左手练出了一手丑字,加上四皇子作保,还是被授官七品,进了翰林院。” 但他的日子不好过,先前舞弊案虽水落石出,但明眼人还是看出了不对,加上他声名狼藉,在翰林院也只有想巴结皇子的人才会对他有个笑脸。 陆菀菀又关注了一下孟婉。 她一直没出门,似乎在养护脸和身体,连宋家人对她也客气了许多。 第32章孟婉才是陆家真千金! 两日后,陆菀菀终于得到了好消息。 “之前奴婢在您名下各庄铺中共挑了五十人,都是聪明机灵的,但民间的招募需要慎重,暂时还在调查他们背景中。”绿罗说道,“世子妃派去的人已经开始教他们了,等查验过后就会放去各地。” 陆菀菀点了点头:“都是单线联系,只要你行事隐秘些,便是他们也不会知道背后是我。” “是。” “还有……”她想了想,“再去查查各府邸有没有不受宠的姨娘、庶子女之类的,还有处境艰难的下人们。” 官宦府邸不好安插人,否则一旦被发现会很麻烦,但收买几个人主动动向和消息,只需行事隐秘些,匿名联系,倒能事半功倍。 绿罗应了声,还是犹豫问道:“姑娘,其实您有太后亲卫,老爷和世子妃也派人护着您呢,便是东厂也……何必自己这样辛苦。” “他们的确关心我,可我不能只靠他们。”陆菀菀眼神复杂,“否则一旦失去大树,我就只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这一世,她的命运一定要彻底掌握在自己手里。 绿罗还想说什么,就见红裳笑吟吟进来:“姑娘,东厂送来好些衣裳,竟都是江陵苏家的,件件漂亮不已,您快出去瞧瞧。” 陆菀菀出了院子就见各色各样的衣裳被小心地搬进来。 正如红裳所说,颜色样式各异,却都如出一辙的漂亮,在日光下泛着流水般的光泽,叫人眼神不自觉长久停留在上。 但这些……陆菀菀前世见过。 那时宋临笑说:“这是我特意叫人去江陵定制的,可花光了我所有俸禄和私房钱了……” 因为这句话,她感动地拿出嫁妆补贴,一补就是十年,那衣裳却没有一件落在她身上——都被宋大嫂她们搜刮走了。 陆菀菀闭上眼睛。 正招呼人手脚放轻的成风忙问:“姑娘您不喜欢?苏家还在制呢,您有何偏好只管与属下说,属下即刻传信叫他们——” “我很喜欢。”陆菀菀笑了笑,轻抚过一件烟青色的绫裙。 就像那辆四骏马车一样,即使前世曾被人沾染过,可一旦换了归属,她就一点也不膈应了。 成风松了口气,玩笑道:“您喜欢就好,督主特意收服苏家,就为了给您制衣,您若不喜欢,苏家可就惨了。” 陆菀菀看向他,忽地问:“你说,若那时我父亲寿宴上,我真的与宋临定下婚约,谢宴西会怎样?” “扒皮揎草。”成风很笃定。 “是么……” 陆菀菀声音轻飘飘的。 可前世,谢宴西与宋临一见如故,两人迅速成了至交好友,谢宴西更是一手扶持他上位,即使后来为救宋临重伤身亡,都不忘在永光帝面前举荐宋临。 宋临也正是因此机会,开始被永光帝重用,也被幼帝看中,做了他老师,之后一飞冲天。 “您怎么哭了?”成风吓了一跳,竟有些手足无措了,“属下吓到您了?对不住对不住……” “灰尘迷了眼。”陆菀菀笑笑。 成风忙对搬衣服的人喊着:“毛手毛脚的,溅起的灰尘都扑进陆姑娘的眼了,都给我垫着脚尖悄悄走!” 院里瞬间更安静了许多。 成风悄悄瞥向陆菀菀,后者红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脸色沉静而悲伤。 不妙啊…… 他皱起眉头,心里估摸着陆菀菀或许对宋临还有情,一听到他要被扒皮揎草,连脸色都变了。 宋临有什么好? 不及他们督主貌美,不及督主文武双全,更不及他位高权重。 唯一能比得过的,也就脸上厚了几层的皮和身下那一两不到的肉了。 陆菀菀忒眼瘸啊! 得传信叫督主再加把劲儿了! 见衣裳都被放好,他拱手告辞。 回去时,他依旧大张旗鼓,一时间半个京城都知道即使谢宴西离京,东厂还是又往陆府送东西去了,这几日连陆太傅上朝时都少了些跟他呛声的。 转眼就到了五日后——文安县主的接风宴。 “姑娘,带这幅柳大儒的真迹可好?”绿罗问,“县主才学甚高,最喜风雅之物了。” “随便带套头面,过得去就行。” 听出她话里的敷衍,绿罗会意地去拿了一套陆菀菀最不喜欢的翡翠头面。 同去的还有陆母和陆大嫂,因为这场接风宴广邀命妇贵女。 文安县主在太后面前很得脸,满京谁都要给她三分薄面,因此今日的常山王府门庭若市,极为热闹。 后院里,见陆菀菀行完礼,常山王妃含笑道:“菀菀去花园玩吧,文安她们正等你呢。” 陆菀菀笑着点头。 她一路走去花园,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菀菀!” 一袭白衣的文安县主款款走来,脸上挂着惊喜的笑:“你送的翡翠头面真别致,我明日就戴着入宫,给皇祖母瞧。” 陆菀菀看着她腕上熟悉的玉镯——这是七年前在山贼窝里她送她的,文安县主一直戴着。 “你喜欢就行。”陆菀菀笑得愈发甜,“你对我好,我自然不能薄待了你去。” 广邀宾客,只为当众叫她身败名裂、受尽耻笑,怎么不算好呢。 常山王妃很尽心,一场接风宴办得热热闹闹,宾至如归。 可就在午间开席时,宋临和孟婉的身影却出现在花园里。 “怎么还请了他们?”有人嫌弃道。 “县主刚回,想来也不知京城的事,怕是误请了。” 文安县主面露疑惑:“这是怎么回事?我昨日回来给皇祖母请过安后已经深夜,还没来得及打听近日发生的事呢。” 永安侯府四姑娘立即道:“县主您不在时,菀菀可被欺负惨了,那孟婉——” “陆夫人!”宋临的高声呼喊打断她的话。 陆母见他走来,厌恶道:“我与宋探花仇恨难解,你还是一边去吧。”若非不好叫陆太傅的政敌拿住把柄,她都想亲手掐死这两个胆敢害陆菀菀的混账。 “我却是为陆夫人解惑而来。” 宋临走至近前,极快地与文安县主对视一眼,傲然说道:“省得陆夫人被蒙在鼓里,把个冒牌货当宝贝,反而无视仇恨着亲生女儿。” 陆母蹙眉:“胡言乱语什么!” 她转身想要离开,却听宋临高声开口—— “陆菀菀并非陆家血脉,孟婉才是陆家真千金!” 听到这话,满院人都震惊地看了过来。 陆菀菀看向他:“宋探花可知,乱认皇亲是什么罪名?” 宋临冷笑:“乱认皇亲的只怕另有其人!”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道声音打断:“东厂成大人到——” 第33章陆菀菀竟抢了她的身份十七年! 尖利的通传撕裂紧绷的气氛,成风带着黑翎卫鱼贯而入,腰间的刀剑寒光凛冽。 常山王妃脸色瞬间苍白:“成、成大人有何贵干?” 成风大步上前,站在陆菀菀身旁:“督主离京,特命属下听候陆姑娘差遣!” “如此、如此甚好。”常山王妃猛地松口气,差点腿软倒地。 不是来吃席的就好。 而宋临一瞬惊慌后,又冷笑:“陆家血脉不容混淆,任你东厂再势大也没用!” 他径直道:“当年陆夫人在临水县早产,不得已入住孟家,恰巧与孟母双双产女,她见陆家富贵,便起了歹心换女,陆菀菀正是孟母之女!而夫人的亲生女儿,代替她在农家生活十七年,受尽磋磨!” “陆夫人,这个叫了你十七年义母的姑娘,才是你的亲生女儿。” “胡言乱语!”陆母气得发抖,“来人,给我将他打出去!” 可常山王府的下人们却像被吓到般低下头,没有动作,倒是东厂黑翎卫准备上前。 宋临忙拿起襁褓:“这正是孟母藏了十七年的襁褓,因为思念亲生女儿,留下了换女的证据!婉婉耳后有月牙胎记,这是清河崔氏隔代相传的胎记,这就是铁证!” 陆母出身清河崔氏,胎记的事的确是真的。 但陆菀菀耳后也有。 她对成风摇了摇头,黑翎卫才止了抓人的动作。 这件事……想闹大的不止一个文安县主,她也很想闹大。 “母亲……难怪我总觉您亲近,原来我们才是亲母女啊!”孟婉扫过陆菀菀精致华丽的衣饰,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将她烧个干净。 陆母怒道:“一个襁褓和莫须有的胎记就敢混淆我女儿身世?这种脑子还敢冒认我女儿,回去修炼几年再来吧!” “宋探花想攀高枝,又舍不得未婚妻,便想出这么个阴损的主意来李代桃僵,求个双全?”陆淼也匆匆过来。 被她一提醒,陆大嫂恍然大悟:“三皇子真是没骂错,你果然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三皇子?”有没见过宋临的贵女好奇问,“这就是那位鸡蛋探花?” “是啊,长得倒人模狗样的。” 宋临的脸在听到“鸡蛋探花”的一瞬间就变得铁青。 无论他以后站得多高,可提及当初,“鸡蛋探花”这个名号都将会牢牢套在他头上,一生如影随形。 但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定声道:“那农妇叫曾淑慧,此时就在门外,她虽不认此事,但只需稍加审问,或拿陆菀菀威胁她,她必然招供!” 陆淼冷笑,叫人去找曾淑慧。 “难怪陆菀菀才疏学浅。”刘娴蹙眉,“反倒是婉婉出口成章,才学过人,这才该像是陆太傅的血脉。” 她看向陆菀菀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厌恶:“你竟身份有假,还偷了别人的人生,想起曾经我竟还与你相交……真是耻辱!” 成风眼神冷了许多。 此时,孟婉哭着跑上前,却被陆母身边的嬷嬷拦住。 她哭红了眼:“曾淑慧对我非打即骂,从小虐待!而陆菀菀……她抢了我十七年的人生,抢了本该属于我的身份和宠爱啊!” “我在孟家任打任骂十七年,您却将孟家的血脉捧在手心十七年,十七年啊!您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么……”她哭得真情实感,差点背过气去。 天知道她被宋临告知真相时有多煎熬,又哭又笑半晌。 既喜自己身份竟如此不凡,又恨陆菀菀竟抢了她的身份十七年! 这个被她羡慕嫉妒了十七年的贵女,出身才最低微不堪,该众星捧月、该被太傅父亲与太后姑母捧在手心的,是她孟婉才对! 是她偷了她的人生! 她看向陆菀菀的眼神恨之入骨。 陆菀菀也在哭,哭得梨花带雨,叫人心疼不已。 陆母抱着她,冷冷开口:“我女儿是否亲生,还轮不到你们来判定!竹秀,去报官!” “是!” “想报就报吧。”宋临嗤笑,“反正最后丢人丢到公堂的,绝不是我们。” “如果母亲觉得这样能证实我的身份,那就报官吧。”孟婉泣声诉苦,“陆菀菀她害我失身、害我双手尽废,害我名声尽毁啊……” 她抬起被红颜碎侵蚀的焦黑双手:“这就是她嫉妒临哥哥喜欢我,对我下手的……” “之前不是诬陷大公主下的毒么?”永安侯府四姑娘讽笑,“怎么现在又成菀菀害的了,你俩能统一口径再来搞诬陷么?” 宋临眼神阴沉:“此事先不提,最重要的是婉婉的身世!” 陆淼轻笑开口:“我小妹长相肖似父亲,与太后也有三分相似,一眼便知是我陆家血脉,若单凭你们张口造谣,我这个与父母都不像的女儿岂非更不是陆家血脉?” 宋临却定声反驳:“世家养孩子何其精贵?连牙齿都会提前矫正,陆菀菀自幼被山珍海味、无数秘方养着,只需要容貌像上两三分,就能被同化出五六分甚至七八分,而这两三分……世间相似之人何其多,难道个个都有血脉关系不成?” 孟婉也满是不甘,却垂眸哭泣:“姐姐……你若在意陆菀菀,我可以接受她,即使她是个冒牌货——” “啪——” 陆淼身边的嬷嬷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我只有一个亲妹妹,她也并非冒牌货,你若再学不会说话,我便手把手教教你。” 陆淼语调轻缓,却泛着莫名的凉意,当她一双冷淡的眼神扫过来时,孟婉竟被吓愣在原地。 “可那襁褓是真——” 陆母打断她:“我与你母亲一同生产,我体谅她不易,便包办了她起居,连女儿的襁褓都是同种料子,这也能作为换女的证据?” 此时,陆淼的人也回来禀报:“世子妃,曾淑慧不见了。” 宋临和孟婉脸色都是一变。 文安县主眼中极快地闪过疑惑。 “是你?”孟婉猛地看向她,“你骗我们的?你想帮陆菀菀掩盖真相,叫我无法认祖归宗?!” 她本还是有脑子的,可即将到手的高贵身份叫她无法保持理智,曾淑慧这个重要的证人一消失,她便看谁都想害自己。 文安县主这回脸色是真的变了,手中的帕子顷刻间被她撕碎。 她暗骂一声蠢货,立即道:“我不帮菀菀难道帮你?但你娘失踪与我无关!” 第34章鸡蛋探花家里阴德太多,需要损一下 孟婉还想说什么,被宋临眼疾手快地拦住。 文安县主绝不会反帮陆菀菀。 他扫过不少人狐疑的眼神,怒而问陆菀菀:“陆菀菀,是你干的吧?你怕了!” “她才被你污蔑完,哪有时间去做别的?”陆大嫂反驳,“怕不是你做贼心虚,故意演戏栽赃!” 宋临冷冷看着她们:“无妨,京城就这么大,找个人还不容易?等曾淑慧招了,我等你们来求婉婉回府!” 话落,他脸上也挨了一巴掌。 嬷嬷这回比打孟婉用力得多,宋临半边脸直接被扇肿了,牙齿磕破了嘴,血直接顺着流了下来。 不等他们再挣扎说话,有样学样的陆大嫂直接就拽了把树叶塞住了这两人的嘴,还点了他们的哑穴。 陆淼上前一步,轻搭着嬷嬷的手:“事实如何,我陆府自会查明,该你的罪,你跑不掉!” 说罢,她牵起陆菀菀的手,向常山王妃颔首致歉:“今日府中私事叨扰府上,来日陆淼再行赔礼。” “不必客气。”常山王妃忙回。 常山王只是永光帝异母弟弟,平王却是亲弟弟,即使她作为品级更高的王妃,都不得不对陆淼客气三分。 文安县主自责地看向陆菀菀:“是我的错,若我不办什么接风宴……或是没请这两人,今日也不会闹成这样,菀菀……” 陆菀菀擦了擦眼泪:“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不过……孟婉说你骗他们是怎么回事?今日之前,你见过他们?” 文安县主抓着帕子的手微紧:“我久未回京,帖子里写得热切了些,听闻宋探花家境贫寒,便说起要帮他们,可能叫孟婉误会了什么。” “原来如此。” 文安县主笑了笑,感受到身上投来的狐疑目光并未消失,心中凉意更甚。 早知孟婉这么蠢,今日她就不该亲自出手! 但关于她的议论到底只是少数,京城中更多是在关于陆菀菀身份有疑的议论。 但因为宋临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多数人都是偏向于宋临故意糊弄人,想以假乱真。 对此,大家只有一个想法——鸡蛋探花是家里阴德太多,需要损一下吗? …… 在知道外头的传言大多偏向于宋临蓄意混淆陆菀菀身世,以便攀高枝后,陆家人都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几个人信他的鬼话。”陆大嫂捏紧拳头,“真想打爆他的头啊!” “他哪配叫大嫂动手。”陆菀菀的眼泪早就停了,但眼眶还红肿着。 “怪我……”陆母心疼地抱着她,深深懊悔,“若非我怀着孕乱跑,途经临水县惊马,只能在外面生下你,也不会叫人有机可乘,赖上了门!” “母亲是为了见重病的外祖母最后一面,怎么能叫乱跑呢。”陆大嫂安慰道,“就算有错,那也是宋临的错!” 她揽住陆菀菀,摸了把她的脸:“小可怜子,大嫂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陆菀菀抱住她的腰,窝进她怀里:“大嫂真好!” 陆大嫂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说来他今日那副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的模样,我还以为他真憋了个大的呢。” 没想到拉了坨大的。 陆大嫂觉得真晦气。 “可惜滴血验亲已经被证实不靠谱。”她遗憾道,“否则放出小妹与父亲的验亲结果,一定能狠狠打宋临那瘪犊子的脸!将那两个不要脸的送入大牢!” “本就是事实,需要向谁证明?”陆淼开口,“他宋临又算个什么东西,值得我们如此大费周章地解释?” “二妹说的也是。” 自从前朝时那位年轻的大理寺卿当众将皇帝的血与一只公鸡的融合后,滴血认亲就成了笑话,谁也没再提起过。 不过滴骨认亲好像暂时还算可靠,但也正如陆淼所言,他们还犯不着为了一个宋临大费周章。 ——总不能去挖了陆家祖坟,将老祖宗的尸骨拿出来认亲吧? 陆淼眼眸微眯:“我已经派人去查孟家和曾家,先等消息吧,找到曾淑慧,顺天府也能升堂了。” “好,我这就派人去找。”陆大嫂点头。 “还有文安县主,她有问题。”陆淼看向陆菀菀,“以后少与她来往,我会尽快去查她。” 陆菀菀乖乖点头。 陆淼查不查都没事,借着真假千金一事,她一定要叫文安县主还清前世的债! 陆淼到底疼她,陪着她回了院子,说了好一会儿话,陆菀菀也抱着她撒娇卖乖。 “姑娘,大公主说稍后过来找您,让您别多想别伤心。”绿罗禀报。 陆菀菀点头应下。 陆淼见状,便先离开了:“我去调查,你乖乖的。” “有长姐在,我什么都不怕!” 陆淼笑容满面地出门。 她离开后,陆菀菀脸色顷刻间变沉:“关门,你们下去吧。” “是。” 丫鬟们下去后,房梁处跳下来两个人。 “砰——” 曾淑慧被重重扔在地上。 她慌乱道:“你是谁?我告诉你,我可是探花郎的丈母娘——” 在看到陆菀菀的一瞬间,她猛地顿住,近乎热切地扫过陆菀菀,神色激动:“你是菀菀?竟……竟又漂亮了,真好,真好。” “一年不见,孟夫人还是如此和善。”陆菀菀柔柔一笑,“我是你的女儿?” 曾淑慧脸色一变:“不!不是!我……我女儿是孟婉!” 陆菀菀牢牢盯着她。 曾淑慧一瞬间的慈爱眼神后,便满是躲闪与她从前见到时的疏离。 可她刚才那一瞬的异常……若不是做戏,就是真以为她是她女儿? “咳——”成风轻咳一声,“陆姑娘,要不要属下……”他手横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手势。 “不用。”陆菀菀笑了笑,“今日麻烦你帮我去王府抢人了。” “您别客气,督主走前特意吩咐过的,为您办事,属下万死不辞!”成风忙给自家督主表功。 “劳烦你将她送去顺天府吧。” 成风一愣:“这……会不会太冒险?” 他看人老辣,一眼就看出曾淑慧的心思——陆菀菀可能真不是陆家血脉,这时候送曾淑慧去顺天府,不是叫真相大白么?陆菀菀的身份势必保不住。 瞥见他担忧的眼神,陆菀菀笑了:“我的确是陆家血脉,等我大哥回京,自会真相大白。” 成风这才点头,带曾淑慧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陆菀菀目露沉思。 她确定自己是陆家血脉,可曾淑慧的反应……也很有意思。 或许,可以借她将此事闹得更大,最好……闹到收不了场。 前世常山王算计永光帝中毒身亡,又除掉所有皇子,皇位本该落到平王世子头上,可那时他坚持为陆淼守着,不娶续弦,就便宜了常山王世子。 但在现在的时间段,永光帝身强体壮,常山王还不敢冒头。 若她借文安县主掺和陆家真假千金一事,将常山王露于人前呢? 今生幼帝想登基?做梦! 她叫绿罗进来,说道:“把文安县主和宋临来往的证据送去长姐手上吧。” 绿罗迟疑道:“我们的人虽盯了文安县主一段时间,但她心思颇为缜密,我们没拿到多少强有力的证据。” “所以才叫你送去长姐手里……她一定能查得比我们深。” “是。” 第35章慈母之心 客栈里。 宋家人惊喜不已。 “没想到婉婉竟是太傅千金!”宋母眉开眼笑,拉着孟婉的手不住夸着,“打小我就看你这闺女机灵,不像孟家的种!” 宋小妹也嘴甜得很:“婉婉姐白嫩,若从小在太傅府长大,一定更漂亮。” 孟婉有些鄙夷她们的见风使舵,心中却很受用:“等我回了太傅府,自会精细养着,父亲母亲错失我十七年,只会加倍对我好。” 听到这话,宋家人更激动了。 宋父呵呵笑着:“你们年纪不小哩,等你认祖归宗,爹亲自上门提亲。” 宋大嫂眼睛一亮:“太傅千金那嫁妆得不老少吧,咱们县令的女儿可有足足二十抬嫁妆呢!” “二十抬算什么。”宋临嗤笑一声,“陆氏百年世家,陆夫人更是清河崔氏嫡系出身,当初陆家长女出阁,足有一百八十抬,还不算宅子摆件和压箱银钱,那才是十里红妆!嫡次女规格不会超过长女,但陆家必然会私下补贴。” 闻言,宋家人纷纷咂舌。 “天爷哎……” “够买下整个县衙哩!” 他们看向孟婉的眼神跟看金娃娃也没区别了。 “听说婉婉姐姐还是王爷家的媳妇儿哎。” “还有太后,那可是婉婉亲姑母!以后就是咱老二的姑母了!” 孟婉下巴微抬,见宋家人的谄媚嘴脸与先前打她嫌弃她时截然不同,心中又是讽刺,又是畅快。 原来……陆菀菀的一切都是她的,根本不需要抢,反而是陆菀菀抢了她的身份,还借着她的身份来害她…… 孟婉摸着手上还泛着疼的伤痕,眼神阴沉下来。 等认祖归宗,她一定要让陆菀菀百倍偿还! 翌日,顺天府就来人了。 “曾淑慧投案,陆家二姑娘身世一案有了结果,孟姑娘这便请吧。”顺天府的衙役不耐催促。 他们自己人知道的消息更快,这孟婉可不是陆家女儿,他自然不会客气。 宋临讽道:“昨日陆夫人报了官,今日就开堂审讯了,顺天府尹倒是头一回这么快。” “没想到陆菀菀还不死心。”孟婉眼眶通红,“到底认识十七年,我……我本想给她留些脸面的,若她今日众目睽睽下被赶出家门……” “那又如何?她只因我拒绝娶她就开始针对我们,如此恶毒心肠,今日定要叫她跪着出陆家门!” 衙役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鸡蛋探花果然如传闻中一样,阴德既多,还舍得损啊。 等他们磨磨蹭蹭到顺天府时,陆家人已经在公堂中了,曾淑慧跪在正中间,瑟瑟发抖。 “父亲!”孟婉看到他们,眼睛一亮,“我是婉婉……” “肃静!”顺天府尹严厉的目光扫过她。 “公堂之上,禁止喧哗!” 孟婉只能冷冷扫过陆菀菀,眼神一瞬可怖后,就又变得娇弱可怜。 顺天府尹扫了眼外头的密密麻麻的人群,解释道:“此事传播甚广,满京都在关注,下官便允了百姓旁听,以正陆姑娘声誉。” 起码被数人旁观结案后,不会有人再拿陆菀菀的身世说事。 陆太傅自然是满意的。 成风站在一旁,也十分满意:“东厂就在这里守着,谁敢放肆,直接下诏狱!” 他冰冷的声音叫在场人俱是一抖。 顺天府尹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曾氏,还不将真相一一道来!” “是、是。”曾淑慧一抖,连忙开口,“民妇从未换过女儿,孟婉就是我亲生的,是她贪慕虚荣,被宋临撺掇着就敢上门冒认陆家女儿——” “你胡说!” 孟婉哭着反驳:“你从小对我非打即骂,张口闭口下贱胚子,我若真是你生的,你能这样骂我?我若是下贱胚子,那你是什么?” 曾淑慧恨不得扑上去咬死她。 可她被关了一夜,对顺天府的恐惧叫她根本不敢放肆,只能厉声说道:“就凭这几句话,你就敢断定自己不是我亲生的?就敢冒名顶替,企图取代陆姑娘?” “你还不承认!”宋临气得脸色涨红。 “肃静!”顺天府尹不悦地看了他一眼,“谁主张,谁举证,你二人既说是曾氏偷换了孩子,如此信誓旦旦,可有证据?” 宋临拿出褪色的襁褓,可这并不足以作为证据。 ——即使证明了这就是陆家的东西,也并不足以说明换女确有其事,而孟婉耳后的胎记,陆菀菀也有。 即使宋临指证这是曾淑慧十七年前伪造的,也不足以服众。 他脸色难看下来。 前世他贬妻为妾后,曾淑慧千里迢迢来为陆菀菀讨公道,这才在他面前说漏了嘴,可今生陆菀菀好好的,曾淑慧为了亲生女儿的好日子,怎么肯承认呢。 他过于急迫,竟以为曾淑慧会像前世那样畏惧他,继而乖乖认罪。 瞥见曾淑慧眼里一闪而过的得意,宋临阴沉道:“真相如何,将曾氏拉下去审讯便可知晓。” 曾淑慧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妇人,顺天府那套刑具,她挨不过一轮就得招。 孟婉垂下的眼中浮起亮色。 “不行!”曾淑慧慌了,“我没错没罪,凭什么拷打审讯我?” “顺天府无罪都能审讯,更何况你罪不可恕?” 宋临抬起自己仍动弹不得的手,讽道:“这可是顺天府最擅长的把戏,除非他有意袒护同僚,或是畏惧强权,不敢查明真相。” “放肆!”顺天府尹气的直拍惊堂木,“你当顺天府是屈打成招的东厂么!” 他身边的府丞猛地转过头,震惊地看着他。 府尹疯了?! 顺天府尹自己脸色也僵住,不敢看身边目光危险的成风。 满堂无一人开口说话,就连外头百姓都没了刚才的嘈杂声。 “咳——”顺天府尹抖着不成样的手,咬牙开口,“曾淑慧无罪释放,孟婉陷害他人,杖责三十!押入大牢!” 宋临已被授官,他无权判刑,只能上报处置。 他看着将自己气得口不择言的宋临,心里狠狠记了一笔,决定要将他报得更面目可憎! “不该是这样的!” 孟婉再也装不出柔弱模样,近乎怨恨地看着他与陆菀菀:“你袒护陆菀菀,一定是收了贿赂!否则怎么不敢审讯曾淑慧?!陆菀菀,你怎么敢拿着我亲生父母的钱收买狗官欺凌他们的女儿啊——” 她哭得伤心,几乎是膝行上前,想要碰触陆母。 顺天府尹又被气了个倒仰,正想以扰乱公堂之罪再加十个板子,就听宋临定声开口:“我有证据证明陆菀菀是曾淑慧亲女。” 他一句话堵住了顺天府尹的结案陈词。 成风眉头微皱,不着痕迹地看向陆菀菀,见后者摇头,这才没开口强行结案。 宋临眼神阴狠下来。 不是只有摆出来的证据才能证明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感情。 慈母之心而已。 他冷笑一声,忽然拽起曾淑慧,走去陆菀菀身边:“曾淑慧,你再仔细看看,这是不是你亲生女儿?” 近距离面对陆菀菀,曾淑慧近乎贪恋地扫过她五官,像是连头发丝都要刻进心里去。 一瞬之后,她微微低头:“不是!她不是我女儿!” 宋临眼神微动,袖中忽然亮出一把匕首,强忍手上的伤痛往陆菀菀心口刺去。 曾淑慧脸色一变:“不——” 第36章我大哥再有三日就回京了 曾淑慧以平生最快速度挡在了陆菀菀身前,而那把匕首,狠狠插进了她肩头。 这场变故来得猝不及防,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因为宋临特意挑了安全距离,即使成风都没反应过来,看到陆菀菀没受伤,他一口气还没松完,就见宋临已经被她一脚踹得撞墙,在墙上镶嵌了片刻才掉下来。 成风眼睛都差点掉出来。 陆菀菀没有内力啊! 陆家人也急忙过来:“菀菀——” “我没事。”陆菀菀摇头,看向脸色发白的曾淑慧,“先给她治伤吧。” 宋临吐了口血,却笑了。 孟婉眼睛通红,她垂眸藏起怨毒,哭着上前:“陆菀菀,你还有什么好说!你亲生母亲拿命来救你了!你欠我十七年啊——” 但她还没靠近就被陆大嫂拦住。 曾淑慧还在否认,但她眼中的后怕与对陆菀菀的担忧已经说明了一切。 陆太傅皱起眉头。 顺天府尹这时轻咳一声:“太傅家事,我等不便围观,不如您带孟婉和曾淑慧回府去审?” 孟婉是以诬陷臣女的罪名被判的,可若她真是陆家女儿,那这罪名自然也就无从说起了,所以顺天府可以暂且放人。 外头围观的百姓们议论纷纷,陆家人视而不见,护着陆菀菀离开。 成风本想跟上去撑腰,却被陆菀菀拦住。 “我大哥再有三日就回京了。” 成风眼神一动:“属下派人去接应,一定尽快护送陆公子回京。” “多谢。” 陆府。 陆菀菀刚下马车,就见身边的丫鬟翠柳快速上前,扶着一瘸一拐的孟婉。 “姑娘有伤,小心些走。”她眼中含着讨好。 孟婉心中畅快又满意。 陆家人眉头却都是一皱。 进了前厅,陆淼冷冷扫过地上跪着的曾淑慧。 “怎么回事,说说吧。” 曾淑慧闭上眼睛,她已经狡辩过了,但没用,若再不说实话……就真的要被上刑了。 “是……是我换了孩子……” “我生的是女儿……我婆婆盼着抱孙子,若知道我伤了身体不能再生,一定不会善待我女儿,还会叫夫君纳妾,到时候……我自己撑得住,可女儿那么小……” 她哭得不能自已:“我怎么忍心叫她被磋磨长大啊……” “你不忍心叫她受磋磨,所以就换了我去受那个死老太婆的磋磨么?!”孟婉红着眼睛,死死剜了她一眼。 陆淼问:“我母亲身边丫鬟嬷嬷不少,你如何找到的机会?” “……当时陆夫人晕了许久,吓得丫鬟去请大夫,那日下大雪,她们担心出差错,好几个人分别去药堂,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个嬷嬷,我叫我娘打翻了厨房的药碗,支走了一个,又下了一点蒙汗药,叫另一个嬷嬷睡了会儿,然后……” 她微微颤抖着唇:“然后换掉了孩子。” 刚出生的孩子长相相似,陆母是早产,而曾淑慧也被婆婆折磨得怀相不好,虽然孩子足月出生,但竟跟陆母生的差不多大小。 她见陆家连丫鬟都穿得富贵,一念之差,便做下了错事。 陆母很不理解:“那是你辛苦生下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将她拱手送人?你只看到我富贵,若我心肠歹毒,若我家中复杂,那样小的孩子说不定就没了,那可是你亲生女儿啊。” 曾淑慧头埋得极低,声音愧疚:“陆夫人心地善良……你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陆母冷笑了一声:“我当然会照顾好,因为那就是我的女儿!” 若非陆长风昨夜传信回来,说有证据证明陆菀菀的身份,她差点都要信了这鬼话! “母亲,我才是你的女儿啊……我本不该叫你义母,我就是你的亲生女儿啊……”孟婉哭着扑进她怀里,诉说想念和这十七年来的委屈。 陆母却立刻推开了她。 孟婉踉跄一下,余光忽然扫见陆菀菀裙角缀着的南海珍珠。 这样一颗珍珠就够孟家全家吃三年,而陆菀菀的裙摆上竟缝了十二颗! 她双手紧紧攥起,结疤的手上近乎崩裂开来,可她全无感觉,也远比不得心上的疼。 不被承认的不甘与委屈、错失十七年的荣华富贵叫她眼睛通红。 她终于忍不住,抓起案上茶盏狠狠砸向陆菀菀:“陆菀菀,你欠我的,何止一个身份!” 碎瓷飞溅中,她又哭又笑:“你知道这十七年我怎么过来的吗,我被打被骂,从小被虐待……你亲娘每日打我时就骂下贱胚子不配穿好衣裳!可到头来,你才是那个下贱胚子!” 陆菀菀躲开了茶盏,眉头却不自觉皱起。 陆家人都因为孟婉的话沉了脸色。 孟婉倒在宋临怀里,哭得凄惨。 她本该有太傅父亲,命妇母亲,有做官的大哥,有做世子妃的姐姐,还有太后姑母……连大公主,也本该叫她小姑姑。 锦衣玉食、花团锦簇、南海珍珠……这一切,本该是她所享受的,她不必在那个小县城长大,眼界不开,见识短浅。 却全都被陆菀菀抢走了! 她眼神几乎不受控制地变红,瞧来竟有些怨毒了。 “被打被骂被虐待的人还能养得一双养尊处优的手?”陆大嫂扫过她被纱布包裹的手,冷笑,“那日见你,肌肤如玉,别说挨打挨骂了,怕是连粗活都没做过吧。” 宋临皱眉:“有陆家送钱,孟秀才请了仆人,自不必婉婉做粗活,但曾淑慧对她的确非打即骂,婉婉这十七年过得如何煎熬,你们没体会过,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闻言,孟婉哭得更惨了。 “是非如何,等我们查明再说吧。”陆淼扫过她,“去准备院子,叫孟婉暂时住下。” 孟婉并不满意“暂时”的用词,但对上陆淼寒凉的眼神时,她下意识噤了声,不敢再放肆。 一瞬之后,她垂眸,低低啜泣:“我刚才……的确过分了些,可任谁知道自己代替别人受了十七年的苦,错失了自己的亲人十七年,都难以保持平静,我……我知道陆菀菀也是身不由己……” 说到这句话,她藏在袖中的指甲几乎掐紧了手掌。 “是我忘了,父亲母亲和姐姐与她相处十七年,感情深厚,她若想留下……我不会反对的,只要家人开心,我、我便也开心了。”她满眼是泪,却努力笑了起来。 孟婉的脑子终于回来了。 她自进京后因为身份被忽视被压制这么久,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受挫,猛地被告知自己身份不凡,本不必受这些苦,而“代替”她的那个人还是她从小羡慕着的陆菀菀,心态自然会崩。 但接受现实后,她的理智终于回归了。 “我一时之间……可能接受不了,任谁突逢变故都会无所适从,我现在虽面对不了陆菀菀,但为了父亲母亲和姐姐,我、我会试着与她做好姐妹的。”孟婉强笑一声,巴掌大的脸上满是悲伤。 她转向陆菀菀,泪眼朦胧地叫了一声:“二姐姐。” 第37章宋探花的家人在外提亲 “孟婉……妹妹。”陆菀菀声音微微怪异。 “我不姓孟,以后二姐姐叫我婉婉就好。” 说完,孟婉才与满眼心疼的宋临离开,曾淑慧也被陆淼的人又送回了顺天府。 “这个孟婉,倒有几分脑子。”陆淼抿茶开口。 “若给她时间,她能成长得更快。”陆菀菀道。 “她不要紧。”陆太傅皱起眉,“曾淑慧是真的以为自己换了孩子,她的态度绝非作假。”他这点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 “您不是已经派人去审当年的嬷嬷丫鬟了么?”陆淼勾起唇角,“真相如何,等大哥回来也能知道。” 陆菀菀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宋临那番矫正牙齿改变样貌的话根本不足为信,因为陆菀菀打小就长得像太后和陆太傅,倒是孟婉…… 那眼眶通红的模样,与痛哭流涕的曾淑慧像了个五六成。 信孟婉是陆家女儿,不如信她陆淼是开国皇后。 这时,平王世子拉了拉她衣袖,小声说道:“淼淼你……要面对现实啊,你若舍不得小妹,我认她做义妹就是,以后她就是平王府的姑娘,等风头过去些,我就叫父王去求个县主爵位给小妹!” “……”陆淼感动之余,又觉得他蠢,“菀菀就是我亲妹妹!” “啊对对对!” 陆菀菀也看着平王世子,眼神复杂。 前世被贬妻为妾,平王世子为护她暴打宋临,被幼帝赐死天牢,而今生,即使亲耳听到了“真相”,他还是愿意为了陆淼认她。 如此恩情……今生她一定要保长姐和姐夫恩爱白头! 她红着眼睛愣神,倒叫陆太傅误会了。 “菀菀你可别听你姐夫的鬼话!” 他一头怼去陆菀菀面前,指着自己的脸:“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咱要不是亲爷俩,我把族谱吞了!” 他生起气来,与陆菀菀更像了。 陆菀菀一抽嘴角:“我当然信自己就是陆家女,只是有点想不通宋临的想法……” “他?”陆太傅嫌弃又生气,“你没见他今天那样儿么?跟冷宫里疯掉的妃子似的,你进宫找找太后,说不定她能懂那种癫玩意儿怎么想。” 陆菀菀面露震惊。 这么会说,不要命啦。 陆母也瞪他一眼:“胡言乱语!” “父亲倒是很懂姑母怎么想,改日进宫,我会转告姑母的。”陆淼一笑。 陆太傅也瞪了她一眼,正想说什么,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太后娘娘传陆二姑娘与孟婉明日进宫。” 陆太傅被吓得一抖。 背后真不能蛐蛐人啊。 应了太后的人,陆菀菀便回了自己院子。 绿罗上前禀报:“世子妃已在查文安县主了,还有七年前您被山贼掳走一案,我们的人也在查,但时间太长,目前并未查到什么。” “先查吧……若实在没线索,就去撬文安身边人的嘴。” “是。”绿罗犹豫一下,“今日曾淑慧救您的事被无数人围观,关于您的流言也传播的极快,都在骂您鸠占鹊巢……” “这不是很好么。”陆菀菀疑惑地看着她,“你愁什么?” 这流言就是她们算计有心人传出去的。 绿罗犹豫着道:“可但凡骂您的人,都被东厂当街暴打,现在……没引起百姓逆反,反倒是没多少人敢骂您了。” 陆菀菀顿时笑了:“我们白干一场。” 话是如此说,却并没有不满之意。 她再度低头,看向手中信里短短两列字——后日回京,扒皮揎草。 …… 孟婉穿着做工精良的新衣裳,在院子里外转着。 以前她觉得在这样的府宅里有一间精致的闺房就很好了,没想到竟然能拥有一整座院子,只她住的这座院子,就比孟家的小宅子都要大几圈了。 她再次意识到了陆府的富贵。 “没想到我竟是如此身份贵重的千金小姐。”她摸着柔软华丽的衣裳,脸上的红晕都多了几分,“还有这样好的院子……” “这院子算什么?”宋临笑道,“等我们成婚,就叫陆淼把平王府别居给我们,当做你的陪嫁,大哥大嫂在我们家住不惯,就住在隔壁,那是大公主的宅子,跟她说一声要来就行。” 听着他隐含挑剔的话,孟婉一时没开口。 对于以前的她,有状元之才的宋临是最好的选择,因为陆太傅亲口说过他能拜相。 可现在她是一品太傅之女,嫁皇子都使得,若有太后帮助,登上后位也不是不可能……一个七品翰林夫人,怎么配得上她的身份。 即使宋临真能封侯拜相,也不过臣下,怎比得上皇子妃甚至皇后? 她眼中情绪翻涌,早就被大公主挑起的心思,终于不再掩饰地蔓延上来。 因为前世重逢时孟婉依旧是处子之身,所以宋临对她的真心从不质疑,并未察觉到她的沉默,他坐在桌前,难得惬意地品着他最喜欢的庐山云雾。 “姑娘您还满意吗?”翠柳扶着孟婉,“这可是咱们府里最好的客院了。” 孟婉一顿:“客院?” 翠柳眼睛微转:“二姑娘住着的清月院,一草一木都非凡品,这原是老太爷亲自督建,送给您的出生礼,这些年老爷夫人和公子姑娘也都添了不少名贵之物,只是……” 孟婉眼神微暗,又想起了那十二颗南海珍珠。 她祖父送给她的东西,陆菀菀那个没脸没皮的贱人怎么有脸霸占! 她握住翠柳的手,轻声说道:“我刚回府,本该叫奴才们认个脸熟,只是在这客院……到底身份尴尬,你同大家解释解释,等我正式认祖归宗,再见他们,赏赐银钱。” 翠柳看着她落寞的脸色,不忿道:“奴婢会跟大家说清楚,不是您不愿意,而是属于您的地方被贱人霸占!” 她手中被握住的地方微热,心中也热了起来。 以前陆菀菀身边有绿罗红裳,她只是二等丫鬟,本以为没有出头之日了,没想到被文安县主看中,而真千金竟也另有其人! 只要伺候好了孟婉,完成文安县主交代的事,以后就是她翠柳的好日子了! 孟婉无比舒心地睡了一夜。 翌日,她刚起身,翠柳就道:“姑娘,宋探花的家人在外求见,他们……以您的公婆自居,说是来提亲的。” 孟婉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以后看到他们,只管打出去!”想到曾经宋家人的羞辱,她眼中闪过狠色,“算了,不用打,你派几个貌美女子去引诱他们……不是想留在京城么,我就让他们这辈子都出不了京城!” 嫖妓赌钱、私通秽乱……这就是宋家人敢对她放肆的代价! “那宋探花那边……” 孟婉轻描淡写道:“临哥哥是真心喜欢我,我不忍他为难,此事不许叫他知道。”宋临有拜相之才,等将来她嫁入皇子府,还得要他帮衬。 “是。”翠柳悄悄下去。 第38章孟婉说自己是清白之身 孟婉坐在黄花梨雕花妆台前,铜镜映出她刻意端着的矜贵模样。 丫鬟捧来的紫檀首饰匣一打开,她险些压不住上扬的嘴角——鎏金点翠步摇、累丝嵌宝金簪、羊脂玉缠枝钗,这些往日隔着店铺柜面才能瞧见的物件,如今竟任她挑选。 “姑娘恕罪,管家说仓促间寻不着更好的,委屈您先将就着用。” “的确粗陋。”孟婉指尖恋恋不舍地摩挲着金簪纹路,却偏要佯装不满,“罢了,暂且凑合吧。” 丫鬟扫过她明明很喜欢却要佯装凑合的模样,心中不屑。 这些在普通官宦人家的确是好东西,可如陆氏这样的世家,却有些上不得台面的。 孟婉竟能将它们当宝,也可见……陆家根本没人将这位真千金放在心上,连像样的头面都懒得置办。 孟婉不知她在想什么,而是挑挑拣拣拿出几样不够华贵的首饰,说道:“你把这些包好,送去刘家和邵家,两位姐姐帮过我,如今我回了家,自要礼尚往来。” 她神色隐含傲气,仿佛在施舍珍宝。 丫鬟顿了顿,这些在陆家库房积灰的旧物,送到那两家怕是要被当笑话传遍京城,可她张了张嘴,还是没敢提醒。 ——刚才早膳,因为一个丫鬟多嘴提醒孟婉喝了漱口的水,就被翠柳贬去浆洗房了。 孟婉嘴上说着不怪,可她们深宅大院里的丫鬟哪能看不出她面善心狠。 “对了,邵姐姐快临盆了,再给她带些药材吧。”孟婉又往发间插了支簪子,柔声笑道,“也告诉她,我如今身份不同,可以帮到她了,等她临产,我会请太医坐镇。” “姑娘仁厚!”丫鬟奉承着,嘴角却撇得厉害。 孟婉好半晌才想起该去向陆母请安。 正院。 陆母刚用完膳,见孟婉穿着新裁的绛色襦裙进来,发间满是珠翠,金玉相击之声清脆可闻,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这搭配过于艳俗,哪像世家姑娘的打扮。 客院里的丫鬟该好生敲打了! “女儿给母亲请安。”孟婉生疏地行礼。 陆母忍不住道:“你这身搭配不妥,穿出去要叫人笑话,叫竹秀重新给你梳妆。” 孟婉丢人无所谓,可陆家的人不能丢。 孟婉一顿,眼眶微红:“我从小没有被教过这些,或许……粗陋了些,叫母亲见笑了。” 陆菀菀坐在西窗下喝茶,闻言指尖一顿,前世宋临口口声声说孟婉不慕虚荣,如今这些金玉堆砌的模样,倒像是把贪婪都穿在了身上。 孟婉已坐去梳妆台前,任竹秀摘下她所有漂亮的首饰,手指紧紧攥起。 她不觉得自己的搭配有问题,或许……是陆母怕她抢了陆菀菀的风头吧。 “对了,宋家人说来提亲,你可知道?”陆菀菀笑问她。 “我与临哥哥本是父母之命,可如今……我不姓孟,这婚约……”孟婉有些为难。 陆菀菀眉梢微挑。 原来上一世坚守十年的爱情,竟也不过如此。 孟婉柔柔对陆母解释:“我已认祖归宗,若叫人知道太傅之女嫁了个声名狼藉的七品翰林,到底要叫人笑话父亲母亲,我……我怎能置父亲母亲于这种境地?” “无妨。”陆母不想说话。 孟婉吞吞吐吐半晌,本想叫陆母先开口拒婚,便不必她来做这个负心人,可陆母这种要面子的竟一点不介意女儿低嫁个残废? 她不由得恨起陆母偏心,若是陆菀菀……想必她是给她千挑万选夫婿的。 “说来,若是父母之命……该嫁宋临的该是二姐姐才是。”她忽然道,“二姐姐不是也喜欢他么,不如……” 这个法子两全其美,届时只说是陆菀菀仗着陆家夫妻的宠爱将宋临抢过去的就是。 以宋临的脑子和自信,一定会信了这话,为她所用。 “你与宋临已有夫妻之实,难不成还想另嫁另娶?”陆母冷笑一声。 若孟婉并非自愿也就算了,可从前她与宋临有多好,满京城都看在眼里,就这种名声和人品,莫非还想高嫁世家? 即使孟婉真是她女儿,她也没脸去给她求好亲事! 那不是结亲,是结仇。 孟婉显然也忘了这一茬,脸色瞬间惨白起来,心中更懊悔不迭。 之前她想抓住宋临,便半推半就,本要是瞒得紧也就算了,偏偏人尽皆知……一个没了清白的女子,皇家怎么会娶? 她蓦然慌乱起来,咬牙开口:“我与宋临什么都没有发生,之前……之前只是定下婚约,便亲密了几分,但我是清白之身,母亲……母亲你帮帮我,我名声若有损,也是损了陆家脸面啊。” 陆母还真点了点头:“现在外面在议论真假千金一事,关于你和宋临的艳闻便被压下去了,可若以后你出门走动,必然要被提起这一遭……可你是不是清白之身,你自己不清楚么?帮了你,届时叫人来打我的脸?” “我的确是清白之身!”孟婉眼神坚定下来,“等事情了了,可以请嬷嬷来验身,还我清白!” 闻言,陆菀菀下意识看向她。 孟婉与宋临有夫妻之实,这是她从谢宴西那里亲口证实的,他听过的墙角真真儿的。 那孟婉……难道有办法瞒过验身嬷嬷? 陆菀菀不由得猜想起前世——孟婉守了十年的处子之身,是真的吗? 以她今生暴露出的心性,她不信她会为宋临坚守十年,因为在宋临掌朝政大权以前,传出的消息都是与陆菀菀伉俪情深,孟婉听到这些,还会笃定宋临没忘了她吗? 若她不确定,必然会找寻别的出路…… 孟婉没察觉到她的眼神,只是一味在陆母面前哭着。 “哭哭哭,福气都被你给哭没了!”陆大嫂一进门就不耐开口。 孟婉忙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对不住,我被人污蔑太难过了,大嫂别见怪,我……我不哭了。” “污蔑你?”陆大嫂疑惑问,“就你和宋临干的那些缺德事,人尽皆知,大家都看在眼里,桩桩件件,哪个冤枉了你?” 孟婉双手紧攥,崩裂的伤口却叫她忍不住疼得叫起来。 “行了,乌烟瘴气的。”陆母有些头疼,“到时辰了,你们快进宫去吧,老大家的你也回去!” 她这会儿看谁都心烦。 陆菀菀与孟婉分坐两辆马车,到了宫门口。 看着周围数量不少的马车时,陆菀菀微微一愣。 绿罗道:“姑娘,今日丽妃生辰,不少命妇都进宫去道喜了。” 丽妃盛宠多年,膝下还有个二公主,即使她先前因为陆菀菀而被太后降位为妃,还是有不少命妇买她的账。 想起二公主…… 陆菀菀瞥了眼孟婉,上回散播她水性杨花的流言,给孟婉和二公主搭线进宫的,应该就是文安县主了。 太后派来的宫女已经候着了。 孟婉第二次进宫,却没了上回的忐忑与艳羡,以后,皇宫也会是她常来常往之地。 直到前方丝竹声传来,孟婉终于忍不住问:“前面在做什么?” 佩环回道:“回孟姑娘的话,丽妃娘娘正在御花园办生辰宴。” “我姓陆。”孟婉笑了笑,“我身边这位……二姐姐,她才姓孟。” 第39章无论她姓陆姓孟,都是我东厂座上之宾! 闻言,佩环忙应是。 见陆菀菀不语,孟婉娇柔一笑:“二姐姐不必担心,你虽占了我身份十七年,哄骗了姑母十七年,但我答应了父亲母亲与你好好相处,稍后若姑母要赶你走……我会为你求情,让你留在我家的。” 陆菀菀眉头微动。 而佩环闻言,对孟婉也更殷勤了几分。 “对了,你可知谢督主何时回京?”孟婉问她。 “这……东厂之事,奴婢等想来无权过问,更何况是谢督主的行踪。” 孟婉微微蹙眉,太后宫里的宫女竟也如此没用。 “等谢督主回来,你派人来陆府禀报我一声。”她吩咐道。 陆母不愿帮她洗清名声,便只能叫谢宴西来做了,大不了……当着他的面与宋临划清界限就是。 陆菀菀看她一眼,目光有些奇异。 孟婉还以为谢宴西喜欢她? “这是谁?” 此时,一道娇俏张扬的声音从一侧响起,二公主走了出来,她身后还跟着不少同龄少女。 佩环忙转身行礼:“奴婢见过二公主。” 孟婉学着陆菀菀的模样,屈膝见礼。 二公主眼神微闪,明知故问:“孟婉?你来干什么?” 孟婉还没回话,二公主身边的刘娴就道:“陆菀菀是被调换的,陆太傅的亲生女儿在民间过了十七年苦日子,就是这位孟婉妹妹了,她才貌双全,若当初没被调换,或许也是与平王世子妃并肩的才女呢。” 孟婉皱眉:“娴姐姐,我已经与父亲母亲相认,改姓陆了。” 她对刘娴的态度里隐含了一分不悦与高高在上。 以前她身份低微,不得不讨好刘娴,但现在她是太傅之女,当朝太后的亲侄女,若刘娴不来奉承她,她绝不会再给她脸。 包括大公主……她摸着手上崎岖的伤疤,眼中闪过冷色。 “对不住。”刘娴很自然地改口,“那陆菀菀……该叫孟菀菀了?” 孟婉傲然一笑。 “既然如此,你一介民女怎能再入宫?”二公主打量了陆菀菀一眼。 “莫不是来求太后娘娘,好叫你继续留在陆府?”刘娴蹙眉,厌恶地看着陆菀菀,“从前我以为你有风骨有气节才与你相交,没想到你恶毒肤浅、身份低贱不说,竟还如此无耻,你平白占了婉婉的位置这么多年,怎还有脸再求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喜爱的是自己亲侄女,可不是鸠占鹊巢的冒牌货!”另一个姑娘讽笑。 佩环忙解释:“是太后娘娘要见两位姑娘。” 孟婉含蓄而得意地补充:“姑母一知道我回来,就叫人来请我入宫了,至于孟菀姐姐……” 她状似无意地道:“她骗了姑母十七年,姑母自然震怒,但我会向姑母求情的。” “原来是太后娘娘心疼婉妹妹。”刘娴点了点头,“你受了这么多年苦,还被陆菀菀如此欺辱,是该惩戒于她,好叫她知道尊卑。” 几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字字句句都刺向陆菀菀。 先前因为谢宴西和皇子求娶,她们对陆菀菀就已经十分看不惯了,可那时她们不敢得罪,如今陆菀菀一朝失势,不落井下石还等什么? ——谢宴西的求娶,多被他们当成了对陆太傅的示好,所以陆菀菀没了这个姓,谁也不觉得谢宴西会再多看她一眼。 孟婉状似娇怯,可眼中的快意几乎藏不住。 “说来……”二公主瞥了陆菀菀一眼,饱含恶意,“你既然是民女,刚才对本宫怎能只屈膝行礼?” 陆菀菀一直没说话,眼神恍惚地看着她们,竟渐渐觉得与前世谩骂她的身影重合了。 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冒牌货、荡妇。 “还是别了吧。”刘娴以帕掩鼻,“不过一个龌龊妇人生下的没脸没皮的冒牌货,向公主您行大礼,没得辱没了您,不如——” "啪!" 陆菀菀一巴掌狠狠扇在刘姑娘脸上:"这一巴掌,教你怎么说话!" 前世她也曾被这样当众羞辱,那时她忍了,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折磨。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退半步! 她抬眸冷冷看向二公主。 "昨日御史中丞刚参了丽妃娘娘兄长强占民田……若今日公主逼跪太傅之女,明日您舅舅的罪名,就要多一条藐视朝臣了!" 二公主脸色微变。 可众目睽睽,她不能被陆菀菀震慑。 "你算什么太傅之女?既然不肯跪本宫,那就跪碎瓷吧!" 她一挥手,宫女立刻捧来一托盘碎瓷,锋利的边缘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本宫倒要看看,是你的膝盖硬,还是瓷片硬!来人,押着她跪——" “砰——” 二公主话还没说完,一道利箭就擦过她脸侧,狠狠扎在了假山里。 二公主脸上多了一道浅淡血痕,脸色瞬间惨白。 “有刺客——” 她只说了三个字,就见谢宴西手上还拿着弯弓,大步而来,显然刚才是他动的手。 成风跟在他身后,亦是一脸肃穆。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姑娘们顿时噤若寒蝉。 二公主又怕又气:“谢宴西,你敢刺杀本宫?!” “手滑。” 陆菀菀只觉眼前一闪,身前就挡了一个坚实而挺直的背影。 她抬眸看去,逆着刺眼的日光,眼中竟被灼得有了热意。 "砰——" 一支箭直接射穿刘娴的发髻,将她钉在树上,可转瞬之间,她滑落在地,一头青丝已被削没大半。 刘娴脸上瞬间失了血色,腿软得抬不起来。 "这一箭,才是警告。"谢宴西把玩着弯弓,忽然搭箭,对准了二公主眉心。 二公主面无血色,声音因惊惧而变得沙哑:“快、侍卫——” “住手!” 丽妃匆忙带人走来。 “这是怎么了?”她上前护着二公主,对谢宴西强撑笑脸,“莫不是皇上叫督主来为本宫的生辰礼添彩的?” “本督奉皇命,护送陆二姑娘去慈宁宫。”谢宴西直直看着陆菀菀。 有些人意识到了什么。 “父皇不会下这种命令!”二公主气得身体直抖,“她也不再是从前的太傅嫡女,她姓孟!” “无论她姓陆姓孟,都是我东厂座上之宾!”谢宴西笑着,眸中却含了冷意,“望诸位给东厂个面子,若陆二姑娘受了委屈,本督不能忍,东厂也忍不得!所以诸位—— 看好自家的狗,若敢乱叫,莫怪诏狱无情!” 第40章我在等菀菀,你在等什么? 在场都是女眷,多被他森冷的语气吓的一颤,脸色也齐齐变了。 东厂是个什么分量,没有人比她们更清楚,即使陆菀菀没了陆家嫡女的身份,却依旧被谢宴西厚待。 这可是比从前的太傅嫡次女更尊贵、也无人敢惹的存在。 那支擦过二公主脸颊飞过的箭就是证明。 陆菀菀抬眸看他,眼中浮起笑意。 谢宴西转身看她,眉梢微挑:“陆姑娘,这便走吧。” 孟婉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嫉恨得眼睛通红,可刚才的场面太吓人,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二公主也意识到自己丢尽了脸,脸色阴沉:“君子动口不动手,针对女子的算什么男人!” 谢宴西头也不回。 “本督是君子,还是男人?” “……” 二公主哽了一口气,被丽妃捂住了嘴。 “下官也告退了。”成风随意拱手。 在经过面无人色的刘娴时,他偏头道:“明日多备些菜吧。” 东厂要上门吃席了! 刘娴呼吸一滞,腿瞬间软了下来,再不复从前的清高模样。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脸上又狠狠挨了一巴掌,指甲划破了脸,血滴瞬间落下。 是崩溃的刘夫人。 刚才跟着奚落羞辱过陆菀菀的姑娘们也不禁后怕起来,脸上的惊慌挡都挡不住。 …… 去往慈宁宫的路上。 陆菀菀问谢宴西:“你不是明日才回来吗?” “怕你不肯喂毒药。” 谢宴西转头看她,声音含笑而薄凉:“近日……放肆的人太多了,你想扒谁的皮?” “扒皮多没意思。”陆菀菀摇头,“疼过了死了,反倒便宜了他们,该叫他们活着受罪才是。” “也好,诏狱许久没进新人了。” 陆菀菀目光微顿,偏头看向他:“多谢你。”这话她说得真心实意。 刚才的情景几乎与前世重合,那时她孤立无援,可这一世……有人挡在了她身前。 就像那一夜的噩梦一样,叫她安心不已。 “本督不缺谢字。” 陆菀菀垂眸,看到他还系在腰间的粉蓝色荷包,难得语气柔和:“那给你绣个相衬的荷包?” “不麻烦。” 陆菀菀还没明白这话的意思,腰间的荷包就被摘了下来。 谢宴西打开一看,里面躺着几张银票,低笑:“回头送你十倍钱。” 竟是荷包连带银票一起拿走了。 成风刚追上来就旁观这一幕,有些不忍直视。 强盗作风也就算了,连人家钱都不放过,难道被人姑娘碰过的钱都带着香味呢? 陆菀菀倒没多说,只问:“刚才你当众射箭,若叫圣上知道,是否会降罪?” “我奉命练箭,以便护驾。” 成风腿有点软。 今天是第几回假传圣旨了? 到了慈宁宫外,谢宴西便止了步,等陆菀菀的身影消失不见了,他才转过身,正看到成风抬头在认真注视天空。 “你在看什么?” “这样好的太阳。”成风眯着眼睛,语气惆怅,“以后也不知能不能见到了。” “……”谢宴西眼中难得闪过费解。 半晌后,成风还站在那碍事,他终于不耐:“你还有事?” 成风懵道:“督主您不走,属下去哪?” “我在等菀菀,你在等什么?” “……” 谢宴西看向他的眼神隐含嫌弃:“等刘怀的把柄自己飞来么?” 刘怀就是户部侍郎,刘娴的父亲。 但他的把柄东厂一大堆,哪还需要再找? 成风:“……哦。” 到底是他碍事了。 这边,陆菀菀两人已经进了殿。 一见到上首斜靠在软榻上的太后,孟婉眼睛就红了:“姑母,我是婉婉……” 她一边哭着,一边想上前抱太后。 嬷嬷侧身拦住,提醒:“孟姑娘,见太后该行大礼。” 孟婉蹙眉看了她一眼,但有过上次的经历,她心里对皇宫是有些打怵的。 她抹了抹眼泪:“是我疏忽了,上回匆匆一见,我便总觉您亲切,没想到我们竟是亲姑侄,我总算再次见到您了。” 她声音哽咽地行完礼,太后却只是淡淡叫起,与上回见面时对她的冷淡态度一模一样。 她心底渐渐忐忑起来。 太后对陆菀菀招了招手:“菀菀来坐,刚才二公主找你麻烦了?” “嗯……她觉得我行错了礼。” “想着法儿找你茬罢了,拜高踩低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太后轻抚茶盏:"二公主既学不会礼数,便去奉先殿抄三个月《孝经》,每日卯时起,跪着抄。" 嬷嬷意会:"按祖制,犯错的皇嗣需素衣荆钗,禁绝胭脂首饰。" 太后应了一声。 “三公主的婚事,也叫皇后上些心,尽快定下吧。” 听到这话,殿内人都微微低头。 太后亲自罚抄《孝经》,几乎是指着鼻子骂二公主不孝了,还是去奉先殿,素衣荆钗丢尽脸面。 而二公主正在择婿,却叫三公主捷足先登……这脸得丢一辈子了,也是明晃晃向京城宣告二公主失宠。 那些世家大族怕是不会叫自家儿子尚二公主了。 “姑母……” 孟婉一直被忽视,心中委屈更多,一时间竟然冲淡了害怕:“我已与父亲母亲相认,我是您亲侄女,您……您为何不肯理我?” 她委屈的直哭。 太后这才将眼神分给了她:“倒有些胆气,敢质问哀家。” “婉婉不敢!”孟婉忙道,“我只是……只是心中委屈,明明我和姑母才是血脉至亲,我知道二姐姐孝顺您多年,感情不一般,我……我不敢妄想取代她在您心中的位置,只求您怜惜我片刻,这十七年错失的感情……与我受过的责骂虐待,都是代替二姐姐受过,如今我见了亲人,难道也不能诉苦吗……” 她苦涩一笑,眼泪落了满脸。 她的话也很有感染力,就连慈宁宫里一些宫女太监都不由面露动容。 太后却眉眼都未动一下,猛地将茶盏砸去孟婉脚前:"十七年苦日子?哀家看你中气十足得很,还能配合二公主坑害菀菀呢!" 飞溅的瓷片划破孟婉裙角,露出里头金线密绣的里衬。 陆菀菀一愣。 这分明是陆母亲手给她做的衣裳,她只在及笄时穿过一回,平时都宝贝得收在库房的。 是翠柳为讨好孟婉拿走的? 她眼中顿时涌起怒气。 孟婉低低哭着,殿内一时只剩她的诉苦声与哭声。 “我好不容易认祖归宗,父亲母亲偏心二姐姐,姑母也不认我,我只是不信、不信陆家百年世家,会如此亏待亲生血脉,我……不信啊……” “这般委屈...”太后忽然轻笑,"佩环,去把库房里那套九凤泣血头面拿来。" 待璀璨夺目的血玉头面呈上,太后亲手为陆菀菀簪上:"既说我陆家亏待你.……" 她冷眼扫向孟婉:"那今日便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亏待!" “去请皇帝,哀家要认菀菀为义女,此后,她将是我朝唯一的嫡出长公主!” 第41章捧你登后位 闻言,殿内都是一惊。 刚进门的大公主惊讶过后,脸上也闪过喜色:“这个好!” 而孟婉不可置信地抬头,正对上太后波澜不惊的眼眸。 跟陆淼一模一样。 她心中一颤。 同样胆颤的还有佩环。 太后叫她去接这两人时面色冷淡,还隐隐带着一丝怒气。 她原以为是太后对陆菀菀不满,觉得是她叫孟婉受了十七年苦,可现在看来……太后更不满的反而是孟婉。 她心中渐渐浮上悔意。 若早知道,她不会任由二公主羞辱陆菀菀。 若叫太后知道此事……不,或许太后已经知道了。 想到这里,她后背浸出冷汗。 “姑母!” 见嬷嬷要去请永光帝,陆菀菀忙阻拦:“此事还没查清楚,无论我是不是陆家女儿,都是您的侄女,不用以此证明的。” “白给你尊贵身份你还往外推?”大公主嗔她一眼,“做我亲小姑姑还不好吗!” 太后也拉着陆菀菀的手:“哀家并非说气话,你孝顺哀家十七年,哀家早就拿你当亲生女儿疼爱,今日那群不长眼的仅因你身世有疑就敢冒犯于你,哀家怎能不气?” 她要亲手将陆菀菀捧上云端,叫那群人睁大狗眼,再也不敢对她有丝毫冒犯! 陆菀菀十动然拒。 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陆家女儿的光环若再加上公主爵位……风头就有点过于盛了。 她拒绝得毫不犹豫,可下首站着的孟婉几乎掐碎了手心,才忍住了自己翻涌着的不甘与嫉恨。 太后义女,大楚唯一的嫡出长公主,永光帝的妹妹…… 如此尊贵荣耀的身份,差点叫她崩溃。 她无法不去想,若当初没被调换,现在的长公主会不会就是自己了。 可陆菀菀却不屑一顾,亲口拒绝。 这更衬得她像个小丑。 太后有些心疼,说道:“菀菀别怕,无论你身份如何,哀家永远都是你的靠山,谁敢欺你辱你,便是与哀家作对!” 陆菀菀眼眶微红,紧紧抱着她,却说不出话来了。 太后含笑揽住她,看到如佩环等人眼中的震惊,她心中一哂。 浸淫后宫大半生,她什么没见过? 若她一开始疼爱陆菀菀是因为那份血脉,那在这个孩子无数次安静陪她度过无数难眠的夜晚、会稚嫩地讨她开心、对她报以最大的真诚后,她疼爱的就仅仅是这个人了。 她确信即使给孟婉十七年的时间,她也做不到入她的心。 因为她眼中没有真诚。 太后留了两人大半日,大公主也在一旁凑趣,说够话才叫她们离开。 大公主本欲跟着一起出宫,却被太后喊住:“青容留下,哀家有话要问你。” “是。”大公主点点头,留在了慈宁宫。 陆菀菀一出门就看到门外挺拔站着的赭红色身影。 陆菀菀意外道:“你要求见姑母吗?” “我在等你。” 陆菀菀一愣。 她在慈宁宫待了至少一个多时辰了。 “走吧。”谢宴西闲闲抬步,随口问,“听说太后要认你为义女?” “姑母说笑的。” “你想做长公主吗?” 陆菀菀一顿,说不想是假的,这个身份几乎能叫她瞬间拥有属于自己的权势,正是她重生以来最向往的东西。 谢宴西察觉到她的沉默,难得蹙起眉:“长公主不过虚衔,上面还压着不少人,风光倒不如……皇后?” 陆菀菀心头猛地一跳。 她抬眼看向四周,空旷无人,孟婉更在后方远处。 见状,谢宴西眼眸微深:“你喜欢皇后还是权势,或是尊贵的身份?” 他心思敏锐,陆菀菀也不奇怪被察觉自己的心思,诚实说道:“我喜欢权势。” “你若想,便可万人之上,没有桎梏。” “督主……此言何意?” “你想的那个意思。” 谢宴西忽然顿住脚步,将她拽去一旁假山中,避开了一队侍卫。 狭窄的假山中,他含笑挑起陆菀菀一缕发丝,轻声问:“菀菀想不想做皇后?” 陆菀菀深深看着他:“我若想呢?” “我便捧你登后位。” “你不是真心求娶我么?”陆菀菀挑眉,“乐意我嫁皇子?” 谢宴西眼眸微眯:“恕我直言,皇帝现有的皇子里,无一帝王之资。” “所以?” “菀菀若想,我去篡个位可好?”他轻抚过陆菀菀脸颊,声音低柔。 陆菀菀神色一惊。 “督主和陆二姑娘怎么不见了?”外头忽然传来佩环的声音。 “想来是被勾走了吧。”孟婉语气里含着不甘的恶意。 两人的脚步越走越远。 谢宴西眼中闪过杀意:“真不杀了她?” “我要让她煎熬如行尸走肉般活着,而不是痛快死了。” 陆菀菀说完就想推开他,可假山狭窄,不知怎么竟越推越近了。 陆菀菀差点喘不过来气,抬头瞪他一眼:“还不走?”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怎么办,我又不知收敛了,要不要……扒了我的皮?”他凑在她耳边,像蛊惑一样开口。 陆菀菀耳际微痒,偏头避开,鼻间却忽然闻到一股血腥味。 “你受伤了?” “小伤。” “血腥味这么大,小伤?” 陆菀菀狐疑地看着他,但现在这地儿也没法细问,她轻轻推了一下,谢宴西顺势退开,两人这才出了假山。 “晚上来找你。” 低柔的声音自后响起,陆菀菀一顿,却没拒绝。 两人一路走去宫外。 不得不说,有谢宴西在,她的路都走得顺了许多,沿途见到的人无不低头,比以前还要恭敬。 想来是刚才在御花园的事已经传遍皇宫了。 宫门处只剩下她的马车,她问:“孟婉呢?” 东厂侍卫忙回:“被属下们赶走了,东厂护送,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沾光的。” 马车很快动了起来,东厂侍卫齐齐策马走在马车两侧,阵势极大,一路招摇过市般回了陆府。 孟婉站在门后,脸色无比难看,通红的眼底满是不甘与嫉恨。 她原来只以为陆菀菀占了她十七年的身份和荣华富贵,可进宫一趟,她才猛然惊觉被抢占的更多无形的东西。 太后的宠爱、贵女甚至公主的尊敬,还有东厂…… 谢宴西本就喜欢她,可陆菀菀用着本属于她的资源,施展着自己的狐媚功夫,硬生生将谢宴西勾了过去! 否则被谢宴西如此偏心厚待的应该是她才对! 陆菀菀……她凭什么?! 她眼神暗下,搭着翠柳的手转身离开。 谢宴西目送马车进了陆府,几乎没影后,身后一个侍卫才问道:“督主,成大人已经将刘侍郎贪污受贿的证据送去御书房了,皇上也……等您很久了,我们是否该回宫了?” “先去顺天府。” 说罢,谢宴西调转马头离开。 侍卫:“……” 真的要把皇帝不当回事么? 第42章族长和文安县主来了 陆府。 陆太傅去顺天府了,陆母得知二公主欺负陆菀菀的消息,立马进宫跟太后皇后哭去了,府里只有陆淼在。 “孟婉叫人去找文安县主了。”她眼眸微眯,“姑母和谢宴西当众护你的态度已传了出去,想来她们正嫉妒得百爪挠心。” “等大哥带着证据回来,证明了我的身份,连日来我挨的骂、受的罪,自会叫文安县主还回来。”陆菀菀淡淡道,“宗室县主构陷污蔑重臣之女,还意图混淆重臣血脉,够整个常山王府被猜忌死了。” 幼帝……小小年纪野心却不小,前世他仗势给宋临羞辱陆家,赐死平王世子,今生,她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与皇位绝缘,然后一无所有! 陆淼也点了点头:“你怎会知道大哥手中有证据?” 陆菀菀含糊道:“大哥曾对我提过此事,但那时候我年纪小……忘了。” “当初母亲回清河,大哥也陪同去了,他那时年纪虽小,但或许正因此发现过什么。”陆淼若有所思,“不过……” 她眼眸微眯:“这么大的事,能与你说,不与我们说?我看他是皮痒了。” 陆菀菀低下头,不太敢看她。 她没法说出真相……只能先委屈大哥了,回头她把私房钱都给他赔罪。 “不过此事不宜声张,免得被有心人知道,拦着大哥回京。”想得再恶毒点,追杀陆长风都不是不可能。 陆淼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她虽在陆府,可平王府和她名下产业都是她亲自打理的,并不得闲。 “姑娘,族长和文安县主来了。” 陆菀菀惊讶:“他们怎会一起来?” “奴婢也不知。”绿罗皱眉道,“应是来者不善,今日府里下人间忽然传起您厚脸皮,霸占清月院不放的消息,被世子妃惩治了一批人才刹住风。” “先去前厅看看吧。” “是。” 陆菀菀一路走来,下人们态度恭敬,看不出一点私下诟病她的模样,不知是被陆淼的惩治吓到了,还是被太后和谢宴西的态度震到了。 前厅里,她刚进门,就听到了孟婉哽咽的声音—— “族长爷爷,我并非贪图这院子,只是……祖父临终前曾留下遗言,说清月院是留给嫡亲孙女的。”她低头拭泪,声音哽咽,“我从未见过祖父,这是他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 “若二姐姐不愿相让,我绝不强求,只是怕祖父在天之灵难安……” “若老太爷知道给亲孙女的东西被个冒牌货占了,怕是要气得活过来了!”翠柳不忿道。 陆菀菀脚步微顿。 “这……”族长眉头紧皱,看向陆菀菀的眼神已带了几分审视。 他今日上门,本是因孟婉认祖归宗一事来做个见证,未料竟撞上这等家族内斗,陆菀菀并非陆家血脉,却霸占祖产,传出去岂非让全族蒙羞? “菀菀你来了。” 文安县主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歉意道:“我是来看你的,没想到却遇到此事……” 她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忍地道:“刚才族长去过顺天府了,曾淑慧在刑讯下依旧没有改口,当年的丫鬟嬷嬷招供的与曾淑慧表述的一模一样……你姐姐派去调查的人也回来了,曾家人知道内情,招认的也很快。” “菀菀,你……的确并非陆家血脉。” 她握紧陆菀菀的手,竟有些发颤。 旁人看到,只以为她是在为好姐妹伤心,可陆菀菀知道,她这是终于看她即将跌落泥潭的喜悦。 “的确如此。”族长看向孟婉,“明日叫你父亲带你来祖宅,上族谱。” 孟婉眼神一喜:“是!” 她终于……要成为真正的陆家千金了! “菀菀,我知你心里难受,可……老太爷的遗愿,终究是家族大事。”文安县主轻叹一声,握住陆菀菀的手,“不如你先搬去客院暂住,也好堵住悠悠众口……现在你的名声很难听。” 她语气恳切,眼底却闪过一丝算计。 ——只要陆菀菀今日让步,明日满京都会传遍“假千金心虚退让”的流言! 以后,一步让,步步让。 若她假千金的名声再度蒙污……即使陆家人再偏心,也绝受不住舆论压力! 此时,族长也点了头:“菀丫头,你既非陆家血脉,这院子……便还给婉婉吧,也算全了你祖父的心愿。” 陆菀菀愿意演戏,以图后面的算计,却并不愿意把自己的院子拱手相让。 正如孟婉所说,那是她祖父留给她的东西,就这一个念想了,哪怕给孟婉住过一日,她心里都要膈应不已。 她道:“族长说的是,等明日上完族谱,我就搬出来。” 明日……时间也差不多了。 族长自无异议,可孟婉眼中却闪过一抹轻鄙。 眼皮子浅的东西,这最后一夜是想好好享受,以后拿来回味吗?果然是个低贱胚子! “搬什么?”陆淼快步进门,“我今日就站在这里,看谁敢抢菀菀的东西!” 族长忙行礼:“世子妃,刚才顺天府——” “顺天府是顺天府,陆家是陆家!”陆淼冷声开口,“我们的家事,便不劳族长操心了,即使我做不了主,也自有太后定夺!” 族长眼皮一跳。 倒是他忘了,即使陆菀菀并非陆家血脉,背后还有太后和谢宴西,现在看来,陆淼也站在她这边,而孟婉除了血脉,背后空空…… 他顿时改口:“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便等日后再说吧。” 孟婉眼神微冷,哽咽道:“是我不好,姐姐别生气,我……我不会与二姐姐抢什么的,我可以都让给她……” 文安县主不忍道:“你是堂堂正正的陆家姑娘,何须这般委曲求全?菀菀深明大义,怎会占你东西?” 陆菀菀看了她一眼,忽地笑道:“自然,不是我的,我一分不要,该是我的,我也绝不相让。” 文安县主微微蹙眉,觉得她这话怪异。 但陆淼已经冷声赶人了。 文安县主眼神微动,含泪握住陆菀菀的手:“菀菀,你我多年情谊,我实在不忍看你受这等委屈……若你愿意,不如暂住到我府上?” 她声音轻柔,语气不忍:“总好过……被人指着脊梁骨骂鸠占鹊巢啊。” 她语气里含着微妙的高高在上。 她被陆菀菀一路关照、借她的势长大,现在……终于易地而处了。 她会,好好的关照陆菀菀。 “不了。”陆菀菀笑道,“今日姑母留我长住宫中,我都没应呢,怎会给你添麻烦?” 她显然也知道文安县主的痛脚。 今日早上传出的太后认义女的传言…… 文安县主手下发紧,堪堪忍住嫉恨,告辞离开。 她与族老走后,陆淼冷冷扫过翠柳:“一个贱婢,也敢挑唆主子争产?来人,拖下去打,给我好好审她背后是谁!” 翠柳脸色一白,孟婉也想阻止,现在翠柳是她唯一的心腹。 可陆淼的人雷厉风行,一边强行送孟婉回客院,一边堵住翠柳的嘴拉了下去。 陆菀菀安抚了陆淼后,才回了清月院。 看到桌前坐着喝茶的人,她一顿:“你们都下去吧。” “是。” 绿罗等人关上房门后,她刚走出一步,身前就多了一个人影,将她抵在了门板上,冷冽的沉水香气瞬间袭来。 第43章我便为你篡位,捧你为后 “怎么才回来?”他声音拂过她耳边。 “你不知道?” “想听你说。”他轻笑一声,“有八日没听到你的声音了,你现在骂我,我也觉得极悦耳。” 陆菀菀唇角微抽一下:“我以前骂你,也没见你不悦耳。” “也是。” “你大哥明日午时前会回京。” 陆菀菀笑眯眯夸:“东厂的速度真快。” “嗯。”谢宴西摩挲着她发丝。 陆菀菀推了他一把,未想正好碰到他肩头伤口。 谢宴西没吭声,但血腥味却蔓延开来。 “你倒是能忍。”陆菀菀瞥他一眼,顿了片刻,还是拿了金疮药和纱布来。 谢宴西眼中极快地闪过什么:“你要给我上药?” “你想得美。” 陆菀菀把药放在他面前:“脱衣服,自己上。” 谢宴西眉梢微挑:“在这儿脱?” “你不敢?” 谢宴西抬手就解开了腰带,他瞥向陆菀菀,后者竟真的直直盯着他。 他微不可查地顿了一瞬,手下若无其事地解开衣襟,露出上半身。 看到他泛起血色的纱布,陆菀菀微微蹙眉,等纱布解开,露出几乎穿透了肩头的伤口时,她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伤这么重?” “意外。”谢宴西一把将金疮药洒在伤口上,心中却不由想起那一瞬。 ——即使早知那是陆菀菀的算计,可当听到她被人辱骂诟病时,他还是乱了一息,被对手找到破绽重伤。 “你……轻点吧。”陆菀菀看着他粗暴的动作,有些心惊,“不拿自己肉当肉啊。” 她说话间,谢宴西已经上完药了。 陆菀菀主动上前给他缠纱布。 谢宴西本能自己完成的动作瞬间变得笨拙,被陆菀菀拍了下去,细细给他缠好。 泛着茉莉香的衣袖时不时拂过他脸侧,叫他呼吸沉了不少。 缠好纱布后,陆菀菀无意间瞥到他紧致结实的肌肉,差点看呆了。 “你……真好看啊。” 她没见过男人身体,而避火图上的明显不如谢宴西的。 这人的身体和他的脸一样好看。 “想看可以多看。”他声音微含哑意,“都给你看。” 陆菀菀应了一声后,猛然想起他好像……有残缺,虽然下衣完整,但再看下去就冒犯了。 她偏过头:“穿好衣裳再说话。” 谢宴西顿了几瞬,才慢吞吞地穿起衣裳,并随手把腰间荷包塞进她手里:“欠你的钱。” 陆菀菀打开一看,正好三千两——他抢走那钱的十倍。 “这点利……可不够啊。” “你放印子钱呢?”谢宴西眉梢微挑,忽然笑了,“不过你若只给我一人放,利么……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他指尖试探地滑过她腕骨,没被退拒后,顿时得寸进尺地滑下,缓缓扣住她的手指,直至十指相缠。 他眼中骤然翻涌,声音低哑:“实在不够……我人在这儿,你要不要?” 陆菀菀看着他狂热汹涌的眼神,差点被吓到。 “我要得起吗?” “只有你要得起。” 陆菀菀眉梢微挑:“可我只做皇后。” “我便为你篡位,捧你为后。” 陆菀菀眼中情绪也涌动起来,不知在想什么。 谢宴西临走前,打开窗,他却忽然侧过头,声音含笑却比外头夜色还凉:“明日之后,若还有人敢说你半句不是……我剁了他们的舌头,给你当毯子踩。” 说罢,他飞身离开。 陆菀菀张了张嘴。 明日之后……还真得有说她不是的人,还要比现在更多才是。 她走去窗前,双手支起,难得多愁善感起来。 谢宴西,的确比那几个完蛋皇子好,最重要的是……好像在噩梦那夜,她就有点动心了。 她冥想了大半夜。 翌日早上起来时,绿罗看着她眼下的微青吓了一跳:“姑娘您没睡好?” “盘算着一些事儿,睡晚了些。” 陆菀菀换上了最朴素的一身衣裳,全身上下一个首饰也没有,整个人素净极了。 如今在外人眼里,她并非陆家女儿,若穿得太招摇,只会被攻讦厚颜无耻。 到了前厅时,孟婉已经在了,正坐在椅子上喝茶。 陆菀菀见到她时,竟晃神了一瞬。 如今的孟婉与她从前见到的截然不同,也不过两个月而已,那时的孟婉人如其名,温婉内敛,衣着素净,而现在的她珠光宝气,气质更外放了许多,像是有了底气一样。 孟婉转头看她:“没睡好?” 她死死盯着陆菀菀未施粉黛却依旧清丽的脸,即使神色憔悴也不掩美貌。 曾淑慧那个贱人,竟能生出这么美的一张脸! 她冷笑了声:“最后一夜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想来你也是心焦煎熬得很。” 这里只有她们,孟婉不愿再装。 ——在她看来,绿罗等人只是卑贱下人,不值得她当人看。 她盯着陆菀菀瞧,心中畅快不已:“说来,那时在顺天府,没有铁证,我本对认祖归宗没了多少指望,但谁想竟峰回路转,临哥哥冒险一搏,叫你被曾淑慧救下,暴露了身份,一切看来像是冥冥注定一样。” 她勾起唇角,居高临下地俯视:“可见这命里没有的东西,怎么求都是求不来的,任凭你偷了我十七年的富贵,最终都要还回来……一个低贱出身的麻雀,怎么敢妄想真的鸠占鹊巢,成为凤凰呢!” “姑娘!”丫鬟吓了一跳,“这……不兴说啊!” 凤凰那是一般人能用的么! 孟婉不置可否:“姑母还能与我计较不成?” 太后都不计较,皇后怎敢问责她? 见陆母等人相继到了,她压低声音道:“以为赖在我家就赢了?今日之后,你欠我的,我会一一讨回!等你身败名裂,满城骂声,你以为父亲母亲还会护着你?” “你要怎么对付我?”陆菀菀盯着她,“诬陷我偷人,有花柳病,再毁我的容,把我打残疾?然后带着我的好友姐妹,居高临下地给我一瓶金疮药,故意碰到我手指后,佯装爱洁地洗三遍手,以示你高贵如云,不染污脏?” 孟婉被她眼中的冷意吓得连连后退。 上回被这样的眼神吓到的时候,还是在慈宁宫,被求娶陆菀菀的谢宴西吓得噤声。 可回过神来,她细品过陆菀菀的话,后背又惊出一层冷汗。 陆菀菀说的,竟与她的心思不谋而合。 哪怕她现在还没想到这里,可……她确定这是她会做的事。 第44章你亲娘是调包了孩子,但我又换回来了啊! 此时,陆母等人走了进来。 陆大嫂看到孟婉脸色惨白,目露惊慌的模样,顿时冷笑:“我们家没人吃这套,收起你的把戏!” 她素来是个直肠子,敞亮人,加之对孟婉有恶感,很看不上她装模作样。 但这回孟婉是真被吓到了。 等看到门外等着的宋临,她眼中闪过不悦,宋临再这么缠着她,她的名声就永远回转不了,还有谢宴西……他吃着醋,也不会帮她。 宋临碍事了。 但今日特殊,她想着叫他一起见证她身份改变,认清他们间的差距也好,便允许他一起跟着了。 另一辆马车里,陆大嫂迟疑问:“等真上了族谱……” “族谱罢了,她想上就上。”陆淼说得直白,“现在越得意,等真相揭开的那一刻,她就越绝望。” 陆菀菀道:“可那是不是有点不敬族谱?” “死物而已。”陆淼笑了,“我七岁能改,明日就能烧……左右沾了孟婉名字的东西,实在膈应得很!” “……” 是了,她长姐七岁时就改名字改族谱了,在她眼里,上个族谱又划个名字根本就不是事儿。 马车出门后,便有一队东厂侍卫跟上。 谢宴西策马走在陆菀菀马车一侧。 后者听到外头的响动,掀起帘子就看到了他。 不知怎的,她忽然就笑了。 谢宴西还没说什么,就见她被一只手拽了回去,帘子落下。 “有什么好笑?”陆淼没好气道,“姑娘家的矜持被狗吃了吗?” 陆菀菀讨好地抱着她胳膊,却不说话。 陆大嫂小心说道:“二妹妹,其实……其实谢督主蛮好的,对小妹可好了。” 陆淼憋着气应了声。 人心肉长,她的确对谢宴西的动机有疑虑——哪怕陆菀菀说过了十年前的渊源与七年前屠山匪的事,她也不信一个年纪轻轻爬到高位的人能轻易对谁动心。 可谢宴西护了陆菀菀这么多次,即使是她都自愧不如,现在要她阻止这两人来往,总有些亏心感。 但若放任不管……她心里又不得劲。 她好好养大的小妹妹,怎么就能这么被拐跑了? 陆家距祖宅稍远,要绕京城半圈,加之有东厂护送,一路浩浩荡荡,吸引了不少人,都知道这是要给“真千金”上族谱了。 陆家祖宅的人也比往常多得多,他们或是好奇,或是看笑话来的。 见陆太傅下车,族老们迎上前来,与他打了招呼后,便看向了他身后的孟婉。 孟婉盈盈下拜,向长辈们行礼。 “是个好孩子。”族老们温和地点头。 “我就说么,咱们陆家是清流世家,怎么会出陆菀菀那么个不通诗书的异类?原来是个冒牌货啊!”一个年轻姑娘不屑道。 “什么陆菀菀,该叫孟菀菀了。” “孟菀菀还来做什么?”那姑娘嫌恶道,“这是陆家祖宅,她怎么还有脸来——” 话没说完,她就看到陆菀菀身后的进门的谢宴西,瞬间白了脸。 “这是棋丫头?”陆太傅看向那姑娘。 后者连忙点头请安。 “长辈说话,怎容一个晚辈狂悖开口?堂兄该好生教女了。” 陆棋父亲脸色猛然涨红。 族长打圆场道:“有始有终才好,菀菀这孩子到底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即使她并非我陆家血脉,到底还有情分在。” 叫陆菀菀一起来,自然也是向外头表明态度。 族长的话叫陆太傅等人脸色好看了不止一点。 陆菀菀也屈膝道谢。 走到祠堂时,她眼神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前世。 即使那时的孟婉只剩个牌位,她的名字还是进了陆家族谱,也是在这样万众瞩目的目光之下。 而她…… 她闭上眼睛,袖中的手微微颤抖,但很快就被陆淼微凉的手紧紧握住。 没人看到谢宴西手动了动。 但他没快过陆淼。 族长高声说了一番话,宣告陆家众人后,便郑重拿出了族谱,沾墨落笔。 孟婉眼神极亮,下意识屏住呼吸,微红的眼眶里满是激动与欣喜。 她终于要回家了! 宋临笑吟吟看着她,眼神也十分满意。 “族谱不能上啊——”一道急促的声音从外传来。 族长即将落下的笔尖一颤,竟滴墨污了族谱。 这回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转头怒视来人。 他身旁的孟婉在这道极其高昂还隐隐有些破音的喊声响起后,不知为何,心头猛跳了起来。 众人回头望去,竟是气喘吁吁的陆长风。 他衣着脏乱,袖口被荆棘划烂,脸上还沾着灰土,整个人极其狼狈,不知是不是狂奔回来的,他没了力气,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现在这里。 见状,陆淼笑了笑,给了陆菀菀一个安心的眼神。 而在陆长风进来之后,祠堂外便守满了东厂侍卫,封锁所有人出入。 “长风这是怎么了?”离得最近的族老忙扶起他。 “我……呼,我有话……呼、呼,说!”陆长风喘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了一样。 族老也不由得跟着大喘气,跺脚急道:“你倒是说啊!” 陆大嫂连忙倒了杯茶给他灌下去。 “这就是大哥吗?”孟婉忽然高兴道,“大哥回来的正是时候,今日我认祖归宗,你能回来见证我回家真是太好了!” “对,先上族谱要紧。”族长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的话稍后再说!” “别——”陆长风又喘了口气,狠狠剜了孟婉一眼,“谁是你大哥?谁是你祖宗?你做梦呢!” 他气得又灌了一杯茶。 孟婉双手微紧,怯怯道:“大哥你不在京城,应该不知道,二姐姐的亲娘当初换了我们,好叫二姐姐享受荣华富贵……我才是你亲妹妹。” “呸!”陆长风人生中第一次骂了脏,“菀菀才是我亲妹妹,如假包换的亲妹妹!” 族长皱眉道:“长风,大理寺已经查清了真相,菀菀的确并非我陆家血脉。” “不可能!”陆长风道,“我自己换回来的亲妹妹,我能认错吗?!” “你说什么?!”陆母猛地上前,几乎是攥着陆长风的领子。 其他人也懵了。 孟婉指甲掐进掌心却不觉疼:“大哥,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陆长风打断她,急忙将自己的衣领从亲娘手里拯救出来,被勒得大喘了几口气。 “你亲娘是调包了孩子,但我又换回来了啊!” 第45章证据 陆母眼泪倏然就掉了下来。 虽然早被陆长风通过气,知道陆菀菀就是自己的女儿,但此时她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她抱着陆菀菀,眼眶通红:“我就知道……菀菀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孩子,她与我母女连心,娘的菀菀啊……” “不可能!”孟婉声音陡然尖厉起来,眼眶气得通红,竟有些狠厉之色,“我知道大哥你偏心陆菀菀……可你不能为了她说谎,不认自己亲妹妹啊……我已经答应父亲母亲,会留她在我们家的!” “谁需要你施舍?”陆长风快速道,“你亲娘换孩子的时候我可旁观了全程,她产后虚弱,换了孩子回房后就晕过去了,我便趁机换了回来,我陆家从始至终,就没有你孟家血脉的孩子!” 说到这里,他冷笑:“你瞅瞅你那样儿,跟我们陆家人有一点像模样没?” 众人下意识看向孟婉。 平心而论,孟婉长相称得上娇美,但要说像陆家人……反倒是陆菀菀像得更明显。 “原来如此。” 陆淼忽然笑了一声:“当初母亲远赴清河郡,我因年幼被留在了家中,可大哥却是跟母亲一起去了的,曾淑慧只算计了丫鬟嬷嬷,却漏掉了大哥。” 那时的陆长风也才五岁,想来在曾淑慧眼里,一个小孩子翻不出大浪来。 “不可能!你胡说!”孟婉声音尖刻。 荣华富贵近在眼前,她怎么愿意相信这只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陆棋忽然问道:“那堂兄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孟婉也忙看向陆长风。 “我当时……”陆长风支支吾吾,还小心地瞥了眼陆太傅夫妻,“我当时才五岁,哪懂什么换孩子的事儿,就是睡得迷迷糊糊时看到亲妹妹被带走,下意识跟去换了回来,后来我守着妹妹……就忘了这事。” 五岁正是玩性重的时候,他那会儿缺心眼,还以为曾淑慧跟他玩儿呢,把陆菀菀抱回来后就忘了这事。 要不是他在外头忽然听到陆家真假千金的消息,又仔细一打听,还不能从犄角嘎达里翻出这段记忆来。 听到这个解释,陆太傅夫妻脸色微青。 但此时在人前,他们并没有说什么。 族长为难道:“可此案由顺天府主审,人证物证俱全,仅凭长风你一面之词……恐怕不能叫人信服啊。” 孟婉眼睛一亮,连忙说道:“对!曾淑慧已经认罪!当年的事也已经水落石出,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陆菀菀才编造出这番谎言出来!根本不足为证!” “按说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堂哥你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了。”陆棋也道,“你若当真知道真相,怎么会拖到现在才回来?大理寺与你一起出去查案的同僚可早早就回京了。” 这话越发定了孟婉的心,她忐忑不甘又厌恨现在突生波折,只能寄希望于陆长风没有证据。 因为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潜意识里……她是信陆菀菀才是陆家孩子的。 他们长得太像了。 陆长风却冷笑一声,眼中带着笃定:“早知道你们会这么说!” 幸好他早有准备。 他快速解开身上的包袱,拿出一个长条锦盒,得意洋洋:“我祖父当年挨了毒蛇一口,被林院判当机立断截去左臂,保住了一命,而祖父截去的左臂骨头则被林院判妥善收着!这不就能滴骨验亲了?” “……” 在场众人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陆太傅声音颤抖:“你是说……你没及时回京,是去找……找林院判要你祖父的尸骨了?” “林院判已经致仕,可费了我不少工夫呢,差点就赶不上你们上族谱的速度。”陆长风抱怨道,“我和马儿的腿都快跑断了。” 陆太傅白眼一翻,差点背过气去。 众人表情也十分复杂,族老们更是气得颤颤巍巍,连声骂陆长风。 这就是陆家的孝子贤孙啊。 陆太傅抖着手,怒看向陆长风:“逆子!这可是你祖父的尸骨!你怎敢……怎敢如此……” “祖父可比父亲您开明多了!他老人家尚在人世时就将这截断臂给了林院判,叫他研制那毒蛇的毒性,以便配出解药帮到旁人,如今小妹有难,若祖父泉下有知,自己的这截断骨能帮小妹滴骨验亲,不知该有多高兴呢!” 陆长风的话却气得陆太傅再次怒吼:“这也不是你不敬祖父尸骨的理由!” 陆长风脏兮兮的脸皱了起来。 他早就知道自己亲爹古板又倔,脾气跟犟驴似的,以前永光帝深受其苦,他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轮到他这个亲儿子,就觉得这老头今天格外讨人厌。 而陆太傅已经堪称小心翼翼又十分虔诚地捧过锦盒,准备先供在祠堂里了。 长辈的尸骨,怎能被外人的鲜血溅到,扰其亡魂不安? 当然自家子孙的血也不行。 这是大不敬! 见状,孟婉眼神一喜。 倒是陆母急道:“老爷,长风说的未尝无理,菀菀的身世清白需要当众证明啊!” 陆太傅对陆菀菀很是愧疚,但依然不肯拿先父尸骨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指点溅污:“长风说出了真相,菀菀是我陆家血脉这点毋庸置疑,至于证据……接着查下去就是。” 陆大嫂又急又气:“陆长风这完蛋玩意儿悄悄换的孩子!哪还能查得出证据啊!” “举凡做过,必有痕迹!我相信顺天府的手段……实在不行,还有东厂!”他猛地看向谢宴西。 “太傅托付,东厂自无二话。” 不等陆太傅放心,谢宴西就道:“陆家祖坟和孟家祖坟,太傅选一个吧。” 还是滴骨验亲。 陆太傅气得差点就晕了。 见状,族老们都默契地不再说话,只有陆母等人在劝着陆太傅。 宋临也道:“陆长风只是拿出了一截尸骨,并不能证明这就是陆老太爷当年留下的,万一他是悄悄挖出了曾家先祖尸骨,想要以假乱真呢? 仅凭这截不知来路的尸骨,并不足以取信——” 他还想说什么,突然喉头一凉,仿佛被毒蛇盯上的蛙,未尽之言生生咽了回去。 谢宴西似笑非笑:“宋探花若不信,不如亲自验验这骨头年份?” “我、我自然要——” “你给我闭嘴!”陆大嫂粗暴开口。 陆长风插嘴道:“林院判我也带回来了,此时正在客栈歇息呢,他也能作证!” “菀菀就是我亲生女儿,今日一定要给她清白!” 陆家四个人吵出了七嘴八舌的效果。 陆淼一直没开口,只是偏头看了平王世子一眼,眉头微动。 后者立即上前劝架。 “岳父您先冷静点——”平王世子揽着陆太傅,似乎想要带人去旁边劝告,可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陆太傅就猛然晕倒了。 平王世子稳稳地扶住他。 族老们吓了一跳,连忙张罗着请太医,陆母几人倒是淡定下来了。 陆淼道:“想必是近日事情太多,父亲猛然大悲大喜之下,便承受不住了。” 平王世子连忙点头:“对对对!” 好女婿可不敢打晕岳父啊。 族老们很担心陆太傅——这可是陆氏里站得最高的人了,还是当朝国舅,谁也不敢放他就这么晕着,可请太医的话却总被陆母等人堵住。 人群混乱中,陆菀菀腕上一紧,被谢宴西带去最后面,躲开战场。 他指尖抚过她眼下淡青:“昨夜没睡好?在想今日的事?” 陆菀菀仰头看着他,忽然轻声道:“在想你。” 第46章慢点,别摔了咱祖父 闻言,谢宴西骤然一怔。 他眼神近乎狂热地扫过陆菀菀,正想说什么,却忽然被一道尖厉的声音打断—— “不可能!是你们偏心,不惜挖出孟家先祖尸骨来为孟菀菀开脱,明明我才是你们亲女儿、亲妹妹啊!我耳后的胎记也是证据!” “真相如何,便一起去顺天府断个分明吧。”陆淼道。 曾淑慧等重要证人还关押在顺天府,且此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滴骨验亲时,当然是旁观的外人越多,越能最快洗刷从前的谣言。 “大哥,带上祖父尸骨,我们走。” “诶!” 陆长风连忙抱起锦盒。 陆大嫂小心翼翼地护在他周围:“慢点,别摔了咱祖父。” 谢宴西闭了闭眼。 现在的形势根本说不了什么正事。 他眼神凉凉扫过孟婉:“护着陆老太爷的尸骨,去顺天府。” “是!” 成风亲自守去陆长风身侧。 “等等——”族长顾忌着陆太傅,还在犹豫要不要拦着。 陆淼含笑回头:“父亲骤然遭逢巨变,心志难免不清,但他素来疼爱小妹,定然更想知道真相,如此,也算对得起祖父在天之灵了。” 对上她不容置疑的眼神,族长只能苦笑:“……世子妃说的是。” 陆太傅被安置在祖宅里继续晕着,剩下人倾巢出动。 即使孟婉和宋临再不愿意,都被押上了马车。 陆氏不少人都好奇真相,竟也跟着一起去了。 这一出门他们才发现外头不知何时围了三层金甲长枪的东厂侍卫,瞬间吓得脸都白了。 “菀菀。”文安县主迎面走来,担心地道,“你……没事吧?虽然被除族,但你亲生父亲有功名在身,也算是耕读之家,听说他已来京城,我给你置办个宅子,你带他——” “菀菀就是我陆家女儿。”陆母不悦地扫过她,“就差滴骨验亲了!” “当年我亲手换回来的妹妹呢。”陆长风也插嘴。 文安县主脸色骤然难看下来,甚至未曾顾及到自己一向经营的善良形象。 她双手紧紧攥起,几乎不敢相信。 陆菀菀笑看了她精彩的脸色一眼,上马车离开。 文安县主无视众人看向她时狐疑的打量,咬牙跟上。 一连数辆马车驶开,出发地与目的地还都一致,很快就引起京城人的注意,见是陆府马车,不少人怀着看热闹的心思,竟都跟上了。 …… 顺天府。 宋临、曾淑慧与曾家人都已经被带来堂内,外头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百姓。 陆菀菀一进门,就有两道灼热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一道是曾淑慧,一道是孟秀才。 孟秀才有些局促,慈爱热切的眼神却止不住往陆菀菀身上扫。 可当他看到后头进来的孟婉时,脸色一下变得复杂起来。 “看什么看!”孟婉对孟秀才是有些父女之情的,毕竟这是从小到大对她最好的人,可现在事情的反转叫她慌乱不已,对孟秀才也没了耐心。 她狠狠瞪着他们夫妻:“若非你们,我不会吃苦受罪十七年!我本该是高高在上的陆家千金,被万千宠爱!” 陆大嫂嗤笑一声:“还做梦呢?” 见孟秀才等人还云里雾里,陆长风看向曾淑慧:“还记得我么?当年你与我母亲一同生产,我陪同在我母亲身侧。” 曾淑慧小心应是。 “你换女之时,我旁观一切。” 曾淑慧震惊抬头,心忽然怦怦跳了起来。 陆长风低头看她:“你抱走了我小妹,将自己女儿放在了我母亲身边,我看见后,抱着你女儿跟出去,将我小妹又换了回来。” 曾淑慧猛然睁大眼睛,似乎是太过意外又不可接受,她眼睛都凸了出来,死死盯着陆长风。 “你、你……”她双唇直颤,“你说什么?” 陆长风却没回答,忽然提起了旁的:“你住在东屋,床靠北墙放,床头还摆着你做了一半的小衣裳,粉色布料,旁边是一双小虎头鞋。” 曾淑慧额头青筋暴起。 十七年前那一日对她太过重要,以至于她从未忘记过,夜里难眠时总要回味,东屋里有什么,她记忆犹新。 除了那一回换孩子,她月子期间从没有出过门,陆长风也从没有进去过,除非……除非他真的尾随她,在她回房后晕过去的时间里。 仿佛想到了什么,她猛地看向孟婉,身体都颤抖起来。 陆长风道:“你藏起来的那块襁褓,并非你亲生女儿的襁褓,你亲生女儿……就在你身边啊。” 曾淑慧恍然一震,几乎快晕过去。 她平生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又柔软的布料,女儿被包裹在里头,一看就知道十分舒服。 她想叫女儿一辈子都能这么舒服。 那一瞬间,她起了念头。 孟婉根本不愿意相信,红着脸和眼极力反驳着。 顺天府和外头的百姓也被这真相震惊到了,面面相觑中还多了不少热切的八卦意味。 这陆家的真假千金……真是一波三折啊。 更震惊的是曾家人和孟秀才,他们看着孟婉和陆菀菀,几乎快要迷幻了。 “多说无益,真相到底如何,便请祖父的尸骨来验证吧。”陆淼说道。 陆长风连忙打开锦盒。 他还带来了林院判,年纪一大把还颠簸一路的老院判面容憔悴地公开作证。 顺天府尹忙叫人给他搬了一把椅子。 “婉婉,不用担心。”宋临胸有成竹地安慰孟婉,“他们徒劳挣扎,你就配合一下吧。” 他压根儿就没信这所谓的真相,陆长风此人就跟陆太傅一样,在政事上脑子很够用,但在生活里压根儿就没心眼,他不信陆长风五岁时就能干出这种瞒天过海的事来。 怕是陆菀菀心有不甘,撺掇着他来演这一场戏。 叫他们心服口服也好。 孟婉被他安慰的有了些底气。 在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陆菀菀与孟婉分别滴了血在那截尸骨上面。 众人下意识屏息等待。 陆菀菀也死死盯着自己那道血迹,没来由地紧张起来——这是她前世并未等到的救赎。 片刻后,血渗进去了。 “菀菀,你就是我的女儿!”陆母抱着她直哭,“我们就是亲母女啊……我可怜的孩子……” 只要一想起这几日陆菀菀受了多少委屈嘲讽,她就心疼得要命。 陆大嫂等人也十分激动。 文安县主不死心地上前去看,半晌后,她指甲深深嵌入尸骨里,指缝隐约有了血色。 孟婉这边的景象正截然相反。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从尸骨上滑落,并未渗入的血,喃喃自语:“不!不可能!我怎么会不是陆家女儿!” 第47章铁证如山 孟婉歇斯底里,几近崩溃:“一定是你!” 她指着陆长风:“你五岁就会偷孩子?怎么不说你在娘胎里就会断案!一定是你为了袒护孟菀菀,挖出了孟家先祖的尸骨!你怎么对得起父亲母亲、对得起陆家先祖啊?!” 宋临也冷声开口:“除非挖出陆家先祖尸骨,当场验证,否则都有可能作假!” 他话落,在场人都不可置信地看了过去。 之前说他损阴德都是大家开玩笑的说法,可没想到阴德这玩意儿,宋临是真的多啊。 “你……”陆母气得直颤,“不知所谓!厚颜无耻!” “这就是我祖父尸骨,如假包换。”陆长风气得一指林院判,“人证就在这里。” 孟婉冷笑:“一个糟老头子,怕不是被你收买来做伪证的!” 这番不客气的话叫不少人脸色微变。 林院判医术高明,一生救人无数,更是出了名的直脾气,在先帝妄图服丹以享长生时他曾以死相谏,硬生生劝得先帝从假道士们的大饼里浪子回头,致仕回乡后他还会去街头义诊,在当地也颇有盛名。 这样一个人,即使致仕都受人尊重,怎么可能会同意做伪证,还给自己留下晚节不保的风险? 顺天府尹忙安抚林院判:“孟婉癫狂无礼,您莫要放在心上。” “无妨,小姑娘童言无忌。”林院判摆摆手。 他若真是小气人,也不会愿意大老远跟着陆长风跑来京城,受这一路罪了。 他指着那截断骨底侧的一片青黑印记解释道,“当年那毒蛇毒性凶猛,即使我断然截肢,毒液依然渗进了骨头里,留下了这印记。” 顿了顿,他又道:“太医院的许张两位太医,还有周仵作都能凭骨断定死者逝去年份,可请他们来佐证这是否为陆老大人的尸骨。” 他的人品本就是受京城上下认证的公正,此时有了证据对比,自然说服力更强。 顺天府尹自然也是信他的。 谢宴西却道:“去请人。” “是。”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这三位就被用轻功带了过来。 他们验过骨头后,说法一致,都附和陆老太爷已故的年份。 此时,绿罗也带了人证上来:“这是城东的扎工,他可以作证,一个月前,曾被人找上门,给孟婉在耳后刺青,伪造崔氏传下的月牙胎记。” 宋临脸色微变。 孟婉却是哭着开口:“那是文安县主为了证据更足叫我做的,胎记是假的,可我身份是真的啊……” 文安县主脸色变了。 她顾不得揪心陆菀菀身份是真的事实,连忙辩驳:“你被戳穿身份,就想离间我与菀菀的感情?当真厚颜无耻,难怪能做出冒名顶替的龌龊事来!” 孟婉却已几近魔怔,压根儿没再理会她。 文安县主看着目露猜疑的众人,双手紧攥,想再解释,却被顺天府尹的结案陈词打断。 如今铁证如山,在场除了崩溃的孟婉,即使是曾淑慧都无法再骗自己。 她不敢相信自己一直虐待的竟然是自己惦记了十七年的亲生骨肉,对孟婉的情绪十分复杂,但愧疚牢牢占据上风。 她颤抖着走上前:“婉……婉婉,我是娘——” “滚开!”孟婉一把推开她,看她的眼神恶狠狠又含着冷漠,“我是陆家女儿!是被你换掉的陆家千金,我怎么会有你这种恶毒自私的娘?!” “是……是娘对不起你啊……” 曾淑慧哭得不能自已,愧疚自责与懊悔充斥胸腔,叫她几乎不能呼吸。 孟婉却充耳不闻,哭着跪在陆夫人面前,抓住她的衣摆:“母亲,我就是陆婉婉……我就是你女儿,只是歹人心毒,要硬生生断了你我母女情分啊……” 陆夫人皱眉拉开自己的衣摆,她对曾淑慧母女现在十分厌恶。 倘若当初陆长风没有换回来,那挨打受骂十七年的是不是就是她的菀菀了? 一想起这个,她的心就要疼上一回。 陆菀菀握着她的手:“母亲……都过去了,我始终是您的女儿。” “对!”陆长风舒了一口气,“多亏我机灵。” 陆菀菀看向他,眼眶泛红。 前世他就是如此,与大嫂冒雨赶路,却遇上泥石流,尸骨无存,即使遇难前,他都还在叮嘱小厮,一定要叫他赶去京城,为她证明身份。 “谢谢……谢谢大哥。”她闭上眼睛,声音哽咽。 谢谢你前世今生,都如此护我为我。 谢宴西微皱起眉,从怀里拿出帕子,却又被陆淼抢先一步。 陆菀菀更是被陆大嫂抱在了怀里安慰。 成风悄悄瞥了眼他微僵的脸色,心里恨铁不成钢。 真怂啊! 对面,宋临也愣怔了半晌,同样想起前世。 陆长风的小厮说换女之事有隐情,竟然是真的? 他无法接受这个真相。 他一直自诩正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叫孟婉与真正的家人团聚,拿回本属于她的一切,再叫陆菀菀这个毒妇罪有应得。 可现实是他错得离谱。 不需要别人嘲讽或做什么,他自己已经承受不了了。 他不相信! 见孟婉还在跪求陆母,他咬牙将她扶了起来:“婉婉,你不需要跪他们!都是一群没有心的东西,只会看你笑话罢了!” “你说谁呢?”陆大嫂皱眉问。 宋临冷笑一声:“虽然弄错了事实,可婉婉到底喊过陆太傅夫妻一声父亲母亲,孝顺过你们十七年,她心里念着情分,却没想到你们如此铁石心肠,眼睁睁看着她跪求都眉头不动!” 陆大嫂差点气笑了:“你的意思是,她一个冒牌货借着意外进我们家门颐指气使,欺负羞辱我们家姑娘,到头来我们还得同情安慰她?哪来的绝世圣母啊!” “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到底是多数的。”陆长风点头。 平王世子也插嘴:“他脸真的比大楚版图都大。” 宋临被他们气得脸色涨红。 孟秀才等人此时才从真相中回过神来。 孟秀才不知所措地看着孟婉,却被她恶狠狠的眼神逼退。 “此事的确是我们不对。”他羞愧道,“幸好令嫒没有被换成功,你们没有损失什么,我们……也算自食恶果了。” 陆淼勾起唇角:“怎么,觉得这事就能这么过去了?” “那……这位夫人还想如何?” 曾淑慧忽然痛哭开口:“是我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的罪孽,求各位放过我家里人吧,我虐待了亲生女儿十七年,已经尝到报应了……下半辈子我也愿意赎罪,只求陆夫人放过我的女儿、我的家人……他们都不知情啊。” “不知情?”陆淼笑了,“你这种没心计的人,真能将这个秘密守住十七年,连枕边人都不知道?” 曾淑慧愣了。 孟秀才眼中闪过慌乱。 第48章报应 陆淼却已经开口:“孟秀才膝下唯有一女,他能由着你虐待自己唯一的骨肉十七年?” “他每回都劝我——” “每回都劝你,但都没劝住?孟家当家做主的,难不成是你曾淑慧?” 曾淑慧渐渐明白了什么。 陆淼接着道:“孟婉被你虐待十七年,只因他无作为!想想也能明白,读书人爱惜名声,又不乐意养着别人家的孩子,你能做恶人,他自然乐得装慈父。” 她深深看向孟秀才:“他对孟婉不错、还教她读书认字?若他早知孟婉不是自己骨肉,为何还愿意对她这么好,在你心里,他是如此无私的人么?” 不是。 曾淑慧动了动嘴唇。 她忽然想起当初陆夫人离开后,孟秀才微妙地问起陆家的事,可能他那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什么,所以对孟婉忽视得彻底,直到后者记事后他才渐渐做起了慈父…… 一旦被提醒后,过往一切都有迹可循。 可既然如此,后来孟秀才为什么还要对孟婉这么好,与她培养父女感情呢? 下一瞬陆淼意味深长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陆家也算有名有姓的,若有朝一日,我们察觉到真相,找上门来讨说法,遭殃的可只有你这个始作俑者,而不是他这个与‘真千金’感情极好的慈父。” 孟秀才脸色瞬间难堪起来。 到底是枕边人,曾淑慧立即就明白他是真被戳中了心思。 可恨她刚才还在维护这个男人! 心中为自己不值的同时,她竟不敢再与陆淼说下去。 那日陆淼看向她时的眼神已经吓得她心惊胆战,而现在……她这个枕边人日夜相处了十几年都没察觉到异常,陆淼却仅凭查到的一些过往就能精准猜中孟秀才的所有心思。 她后背一时竟发起凉了。 孟婉即使还在疯癫之中,也听到了陆淼的话。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孟秀才,片刻后才癫狂的恨声说道:“原来都是一丘之貉!我竟然还为你维护我时的温情感动过……真是笑话!笑话!” “你们这对自私歹毒的夫妻,我怎么会是你们的女儿?!” 陆淼直接对顺天府尹道:“真相已明,大人请断案吧。” 顺天府尹脸色复杂地点头。 曾淑慧调换孩子,还耍了满京城包括太后一回,这是板上钉钉的重罪,但由于她没换成功反倒自食恶果,顺天府尹酌情后判了杖责五十、流放十年。 孟秀才知情不报,剥夺功名,杖责五十。 曾家人做了同犯的曾父曾母已经去世,曾舅舅等人只有知情不报,便杖责三十。 最后轮到孟婉和宋临,大理寺卿反倒犹豫起来。 孟婉并不知情,严格来说她也算受害者,那些所谓羞辱欺凌陆菀菀的行为,也并未触犯律法。 而宋临,他也的确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真相。 这两人就属于犯法的事一件没干,缺德的事一件没落的类型。 斟酌过后,顺天府尹只给了他们口头训斥,且宋临有官身,也不是他能处置的。 他是个还算公正的人,不会因为这两人得罪了陆家就使劲拜高踩低,冠其罪名。 宋临也的确松了口气。 只要他官职还在,他就还能爬上去,一步步走到首辅之位! 孟婉几乎跪在了地上,眼泪都快流干了,这时她忽然看到怔怔出神的文安县主,猛地上前扇了她一巴掌。 “啪——” “是你!”孟婉死死盯着她,“你告诉我能叫陆菀菀身败名裂,我配合你认祖归宗,但你耍我!真正身败名裂的人……是我啊!” 文安县主脸上的疼意刚泛起,就被她的话钉在原地。 她忙对陆菀菀解释:“菀菀,她疯了,我没有——” “我当然信你。”陆菀菀笑容变大。 文安县主却笑不出来。 孟婉太蠢了。 从接风宴当日揭穿她,再到方才的指证,即使没有证据,也叫不少人心中起了疑心,若非她这些年经营的善名深入人心,只怕现在就不止是猜疑,而是唾骂与深查了。 她深深不安起来,还有些懊悔。 她不该为了报复陆菀菀就亲自动手的,若非如此,她能藏得更深。 正在此时,曾淑慧费力挣脱了衙役,扑去孟婉面前。 “婉婉,娘不是有意虐待你的……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娘真的爱你啊……” “你滚开!”孟婉狠狠推了她一把。 “你不是我娘!我娘是陆家夫人,我是被你调换的真千金!我是被你害了一生的倒霉鬼啊!” “是娘的错……”曾淑慧泪流满面,“是我……啊——” 她话还没说完,终于被孟婉狠狠推在了地上。 抬头时,正对上孟婉恨意浓烈的眼神。 孟婉是真的恨不得曾淑慧去死。 从小被打压的经历叫她即使知道了真相,也很对曾淑慧很难生出母女之情,甚至……她心中还隐隐有个疯狂的念头——既然换了她,为什么不能再撑一会儿,不叫陆长风有机可乘、换回孩子呢?! 曾淑慧为什么要晕倒?! 若她没有晕,此时的她就是陆家女儿,是太傅嫡女! 她无法不恨曾淑慧。 而曾淑慧对自己的女儿的确是慈母心肠,她对孟婉更是有愧,捂着脸痛哭着被衙役带了下去。 她真的后悔了。 当初一念之差,她以为自己的女儿终于过上了好日子,心中痛快又不安。 在听到陆母为女儿起名“菀菀”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她也给自己怀里的孩子起了个“婉”字。 那一瞬间,说不清她是对陆家女儿愧疚之下的补偿——给了她亲生母亲留下的名字;还是心中那隐秘而卑劣的快意——本该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千金小姐,却成了她曾淑慧亲生女儿的影子。 她本来对怀中的孩子是有怜惜和愧疚之情的,所以她细心养了她很久。 可随着时间推移,对亲生女儿的思念占了上风,她再看向小小的孟婉时,就怨恨起她占据了自己女儿的位置,叫她们母女分离。 她开始打压孟婉,将心中的不平全都发泄在了她身上。 可没想到……没想到她日夜思念的女儿就在自己眼前,她却恨不得将对方踩进泥里去。 这就是她的报应啊! 第49章晚上不来找我了吗? 曾淑慧崩溃不已地被带了下去,陆菀菀注视着她,心头终于轻松下来。 她不在乎宋临有没有受罚。 不是获罪受罚就是解脱,有时候活着看对手蒸蒸日上才是煎熬。 有了这场真假千金和之前的铺垫,宋临已经身败名裂,受人唾骂,但……还不够。 因为他虽在意名声,却更重权势,等曹姑娘来京,她要亲手击碎他的青云梦! 谢宴西亲自送她上了马车。 临走前,陆菀菀忽地拉住他的手,笑盈盈问:“晚上不来找我了吗?” 谢宴西手一僵,眸光汹涌变幻,最终归于平静。 “来。”他声音微哑。 陆菀菀莞尔一笑。 见陆淼等人过来了,她连忙垂下马车帘子。 还想说什么的谢宴西:“……” 马车渐渐驶离后,陆淼说道:“文安县主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眼看着能将我踩下泥潭,却忽然峰回路转,眼睁睁看我再度起势,她落差怎么会不大?”甚至连演戏都演不起来了。 “关于她害你的证据,我已经递去大理寺,昨日也将翠柳送去了,这两日就会有结果。” 陆菀菀眼眸微闪。 陆淼说完后就听到外头的嘈杂声,掀起轿帘一看,正经过刘侍郎府。 东厂的人训练有素地抄家,外头一堆杂物,还泛着极其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刘府人的哀嚎哭声,十分杂乱。 刘娴愣愣半倒在门口,脸颊红肿,衣衫脏乱,不知挨了多少巴掌和踹打。 陆府马车经过,她下意识转头,正对上陆菀菀的目光。 她瞳孔一缩,再摆不出清高模样,眼底露出怨毒,又有些瑟缩畏惧,因为不敢表露出来,表情便变得扭曲。 “东厂真是不错。”陆大嫂感叹道,“不对,是谢督主不错。” 陆淼摇头:“刘侍郎这两年贪的越来越多,早就在御前挂号了,否则东厂怎会仅一天时间就能搜集证据,抄了刘府?” 谢宴西不过是顺势而为,卖了个好。 陆菀菀巴巴解释:“恩便是恩,我……我该记的。” 陆淼深深看了她一眼。 很快就到了陆府。 听到陆太傅已经被带了回来,平王世子拉着陆淼的衣角,不敢进门:“……岳父应该不知道自己怎么晕的吧?” “无所谓。”陆淼浑不在意。 她的态度助长了平王世子的胆子,终于挺直腰板跟着进门了。 陆太傅已经醒了,正面色阴沉地坐在厅堂上首。 看到一群人两手空空地进来,他睁大眼睛,崩溃起身:“父亲的尸骨呢?!” 陆母忙道:“长风那孩子捧着呢,他说是自己带回来的祖父,自然该亲自交于你手上……也是个传承。” 陆太傅脸差点绿了。 “那个逆子呢?” 陆大嫂回:“他去送林院判了,老大人腿脚不好,他便亲自送了一程,再安排一下日常起居。” 陆太傅闭了闭眼,努力保持平静:“林院判今日的大恩,我陆府不能忘,稍后我亲自写一张帖子,明日宴请他,夫人你准备好厚礼。” “还用你说?我一会儿就去亲自准备。” 她话落,陆菀菀上前行礼:“父亲安。” 陆太傅扶她起身,阴沉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许多,眼睛也微微红了:“好,好,我就知道……菀菀怎么会不是我陆家血脉呢。” 即使都提前知道了真相,也没叫孟婉蹦跶几天,可陆家人都对生处漩涡中的陆菀菀心疼不已。 陆菀菀笑着说道:“我们家现在才是雨过天晴了!” “对,对。” 陆太傅温声安抚了陆菀菀半晌,陆长风也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跪了,小心翼翼地膝行上前,顶着陆太傅杀人般的目光将锦盒郑重放在了他怀里。 “父亲,祖父回来了。” 陆太傅小心地将尸骨先供去了陆老太爷牌位前,无比虔诚地上了三炷香,眼神满是愧疚。 “那小子毛毛躁躁,您受了不少苦。”他对着牌位像忏悔一样说着,“可咱家谁不心疼菀菀呢,这是您最疼爱的小孙女……您一定不介意为小孙女折腾这一回……” 他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谁。 半晌后,他才走出屋子,回到厅堂。 陆大嫂心疼陆长风还跪着,连忙解释道:“今日在祖宅时,父亲您受不了刺激晕了,我们心疼小妹,这才将祖父的尸骨请去滴骨验亲。” 陆太傅闻言,眼神扫过陆淼。 后者岿然不动,倒是平王世子心虚地移开目光。 “当然不是说父亲您不疼小妹。”陆大嫂补充,“咱们都知道您心疼小妹得很,一定不愿意她被外人质疑身世,所以我们便自作主张,去顺天府为小妹证明清白了,您瞧现在多好,我们回来时外头就开始传了,都在说小妹不容易,差点受了无妄之灾呢。” 陆太傅脸色好看了些。 要不是心中对陆老太爷的孝心仍存,他自己都恨不得捧着尸骨给陆菀菀滴血验亲,证明身世。 现在已成定局,他说什么也都晚了,以后就……就多给二老上上香烧烧纸吧。 “父亲您心胸宽广,定然是不忍心的,改天咱们全家去祖父坟前磕头,给祖父赔礼道歉!” 陆菀菀也忙道:“父亲您可是祖父最孝顺的儿子,若祖父在天有灵,定会夸您——我儿深明大义,为子孙不计声名,实乃陆家传统呢!” 陆太傅嘴角一抽:“……这传统不要也罢。” 陆大嫂一边觑着陆太傅的脸色,一边想扶陆长风起来。 陆太傅重重一哼:“换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陆长风瞬间就心虚了:“我是真忘了……那时我才五岁,哪知道大人那些弯弯绕绕,换回小妹后就忘了这事了……” “真忘了,怎么还能记得说给菀菀听?” 陆长风震惊地看向陆菀菀。 陆菀菀压住心虚,与他对视:“好像是我两三岁的时候?我也忘了,就记得大哥提过一嘴……” “我提过?”陆长风有些纳闷。 见陆菀菀坚定点头,他渐渐模糊起来:“那可能是提过……随口一说,谁没事回忆以前啊。” 陆太傅冷笑一声,还想说什么,却被陆母不耐打断:“行了!” 她扶起陆长风,没好气道:“长风那时还小,他知道什么?能将菀菀换回来就是大功一件了,你不如怪我!我这个当娘的都没保护好女儿,却要指责长风当哥哥的力挽狂澜?” 她一发怒,陆太傅就软了下来,讪讪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千辛万苦过了鬼门关生下菀菀,没力气睡过去很正常,怎么能怪你呢?” “那就能怪长风?保护孩子是父母的责任,可不是大哥的责任!”陆母道,“长风自己也是个孩子呢!” 第50章定情 陆太傅被怼得说不出话来,他心中也的确愧疚不已。 若非那时他忙于政事,也不至于叫陆母一个人带着儿子回乡见病重的母亲,连累得陆菀菀早产,还差点被换去孟家。 越想越自责,最后他反倒拍了拍陆长风的肩膀:“是父亲的错,不该怪你忘了此事……若我能保护好你们,曾淑慧根本没机会接近你母亲……若我能找到证据,叫曾家人罪有应得,你怎会冒着不敬祖父的风险去找林院判?” 他摇头哽咽,声音沉重:“是我没保护好你们啊……” “没事,我不怪父亲。” “诶……” 陆淼差点想翻白眼:“东厂的谢礼就由父亲准备吧。” 陆太傅心中更难受了。 他喷了东厂那么久,可以说是结过大仇的,可谢宴西仍然不计前嫌,屡次三番护着他的女儿,为她伸张正义…… 他老脸都有点泛红了。 谢宴西是个好人啊。 晚上,谢宴西来时,陆菀菀就对他道:“我父亲说你是个好人呢。” 谢宴西轻笑一声。 好人? 他看着陆菀菀:“你也觉得我是好人?” “你对我好,就是好人。” “那……我大抵只能做你一个人的好人了。” 陆菀菀心头一跳,住了口。 谢宴西低头看着她,烛光下,未施粉黛的脸庞更加动人,也是他从未见过的柔和与亲近。 陆菀菀也在看他。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她一时美色上头,问:“我能摸摸你的脸吗?” 谢宴西眼神微动:“随便摸。” 陆菀菀立刻抬手,小心翼翼地摸着他的脸,肌肤不如她的光滑细嫩,但触感很好,摸了还想摸。 她看着美人脸,眼睛都亮了起来。 直到谢宴西微沉的呼吸扑洒在她脸上,她才回过神,想收回手却被他覆住,定在他脸侧。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看美人就腿软这个毛病……可能只对谢宴西有,当她反应过来时,差点就平地摔了。 谢宴西揽住她的腰,顿了一瞬后,带她坐去软榻上。 他蹲下身,握住了她脚腕。 “没伤到。”陆菀菀忙阻止。 谢宴西已经脱下了她的绣鞋,仔细看过才放心。 “昨夜……”陆菀菀忽地道,“你问我要不要你。” 谢宴西动作一顿,抬头时眼中似有暗潮汹涌。 陆菀菀眼神扫过他的脸,一瞬后坚定下来,扑进他怀里,抬起头笑意盈盈:“我要。” 谢宴西蹲在地上稳稳接住了她,在听到这两个字后,他手臂猛地收紧,将她整个人嵌入怀中。 他低头看她,眼中翻涌着的情绪狂热而深邃,声音却沉:“陆菀菀,东厂的‘要’,向来是拆骨入腹,不死不休的。” “不死不休才好。”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东厂刑具上沾的血,十之八九出自我手,外面的阎王名声,也并非冤枉我。” 陆菀菀眉眼弯弯地点头:“你只要做我一个人的好人就好了。” 谢宴西眸色骤深,极轻地应了声,像是怕吓走什么一样。 陆菀菀笑看着他,忽然凑近了几分。 掌心下传来有力而急促的心跳,像是要跃出胸膛一样,她惊讶地睁大眼睛,戳了戳他心口:“你紧张了?” 话音未落,腰间陡然一紧。 谢宴西的手臂如铁箍般,两人之间再无缝隙,他低头时,高挺的鼻梁蹭到她脸颊,呼吸灼热:“昨夜想我了?” 陆菀菀诚实点头。 “那今夜……”谢宴西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陪你?” 见她迟疑,他补充:“单纯陪你。” “我知道。”陆菀菀当然知道,谢宴西哪有能力轻薄她? 当然,她选他是因为喜欢,哪怕是太监也喜欢! 她眉眼弯弯,片刻后忽然一蹙眉,委屈巴巴道:“脚凉了……” 她是直接扑去地上的谢宴西怀里的,两人动作亲密,全靠谢宴西撑着她才没掉下去,但脚碰到地砖,却凉透了。 谢宴西单臂托着她的腰,将她稳稳放回软榻上,陆菀菀渐渐面露惊喜。 力气这么大,他们果然很般配! 谢宴西掌心裹住她冰凉的脚,热度从相贴的肌肤蔓延。 “你……” 陆菀菀正想说什么,却见他眼神骤然一厉,头也不回地掷出一柄飞镖,与此同时,窗户被打开,一个黑衣人猝不及防被正中眉心,骤然倒地。 随即窗外射来两支冷箭,被谢宴西甩袖挥开。 在这间隙,窗外迅速跳进来三个黑衣人。 谢宴西眼神骤冷,声音却近乎诱哄:“闭眼。” 陆菀菀闭上眼睛的一瞬,他手下微动,利落地拧断攻上前的黑衣人脖子。 在听到屋里的打斗声后,陆菀菀又睁开了眼。 谢宴西正牢牢挡在她身前,抽出腰间软剑与那两个黑衣人缠斗起来,身形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在软剑抵上一人咽喉时,谢宴西忽地一解衣襟,赭红色外袍展开翻飞,将溅出的血挡得没露一滴。 尸体随着外袍一起被扔出门。 陆菀菀眼睛亮了起来。 另一个黑衣人勉力支撑了片刻,还是被重伤倒地,正想咬破毒牙自尽,下巴就被暴力卸下,他瞪眼看着谢宴西。 后者封住他的筋脉,随手扔出门:“天亮之前,本督要知道幕后主使。” 外头传来一道男声:“是!” 谢宴西挥手关窗,转身却见陆菀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吓到了?”他收起周身戾气,声音重新变得温柔。 陆菀菀摇头,对他招了招手。 等他走来软榻边,单膝跪下后,她拿起帕子,轻轻给他擦去侧脸的血,眼中闪过奇异的光。 以前看他杀人,觉得像鬼,现在……好美! 谢宴西目光一直牢牢锁住她,眼神幽暗,像盯住猎物的狼。 陆菀菀没忍住,煞风景地打了个哈欠。 谢宴西骤然失笑:“你倒是不怕。” 他将她打横抱起,放去床上,抚过她眉眼:“幕后主使……” “我猜是文安县主?”陆菀菀道,“今日她被孟婉供出,且我对她的态度也有了异常……”再加上辛苦筹谋一场,她陆菀菀的身份岿然不动,文安县主大起大落,自然没了平时的好定力。 她看着谢宴西眼中闪过的冷色,正色说道:“我要自己来。” “……嗯。” 谢宴西深深看着她:“记住,你的命是我的。” 陆菀菀扬眉:“那你的命呢?” 他低笑,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早就是你的了。” 手掌下传来的剧烈跳动声叫陆菀菀也乱了,她看着谢宴西,蓦然没了声。 两人对视不知多久,谢宴西忽然低头,似乎试探一般,轻触上她的唇。 陆菀菀耳侧微红,眼睛却又亮起来。 两辈子了,终于尝到美男子的滋味了。 第51章宋临红透京城半边天 陆菀菀又没睡好。 但这回不是纠结冥想的,而是乐的。 在她去正院陪陆母用早膳时,陆大嫂匆匆来了正院。 她高兴道:“小妹听说了没,宋临不知道被谁狠揍了一顿,脱光了衣服挂在了客栈门口,那满身青紫呦……还有孟婉,她被扒了所有首饰,在咱家拿走的东西都被抢光了哈哈哈!她白忙活一场,什么都没捞到!” 陆母有些惊讶:“这是你们谁干的?” “我们?”陆大嫂茫然地与陆菀菀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陆母看她俩这副傻样就知道结果了,蹙眉开口:“这也不是淼淼的手笔啊……还能是谁呢?” “宋临得罪的人也不少,谁知道呢。”陆菀菀眼神飘忽一瞬。 昨晚……她闭了眼却没睡着,就来了兴致,叫谢宴西带她去客栈,把宋临吊起来抽了一顿。 宋临本就该打,打得多了,也顺手了。 至于孟婉,她穿戴着陆家上好的衣裳首饰离开,还有她母亲亲手缝制的衣裳,当然不能给她占了便宜! “难道是二皇子?”陆母猜道,“宋临倒的确将他得罪的死死的,这么损的招数……也是他的作风。” 不止是她,外头人多是这么猜的。 宋临和孟婉得罪了陆家不假,可陆家家风是出了名的严,就算报复也是直来直往,不会这么缺德,再说这两人里丢人更大损失更大的显然是宋临,若真是陆家干的,不会就那么轻轻放过孟婉。 所以大家很容易就联想到了同样缺德又小心眼的二皇子。 昨日早朝上,他都还在致力于弹劾宋临呢。 “老二那孩子的确心眼不大,不过这回算他干了件人事。”慈宁宫里,太后拉着陆菀菀,笑容满面,“前几日你的身份未明,他都在朝堂上极力质疑孟婉的身份,为你说话呢。” 虽然他更大可能是不愿意叫宋临有个陆太傅这样的岳丈,才捎带手的站了陆菀菀这边。 陆菀菀含笑回道:“虽只有短短几日,但我的确因此看清了些人和事。” 如二公主和翠柳这样落井下石的人不少,但如大公主和东厂这种不论她身份、只看重她这个人的也不少。 “你能这样想便最好。”太后拍了拍她的手,“那宋临……” 她皱了皱眉,歉意地对陆菀菀道:“皇帝发了话,暂时动不得他了。” 宋临严格说来没触犯律法,更重要的是他作为激进主战派,若现在重惩,会叫北齐的探子猜测是否大楚有意议和,然后得寸进尺——其实一个宋临本不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朝中主战和主和的也都不少,要是都不能处置,那朝堂早乱套了。 可难就难在这群人里哪个都没有宋临名气大——被陆菀菀炒出来、也被三皇子砸出来的。 现在整个大楚只要提起开战,第一个想到的都是鸡蛋探花。 若在这当口处理了宋临,只怕要叫北齐以为拿捏住了大楚,在议和时狮子大张口。 “皇帝此举的确过于谨慎了。”太后轻声说道,“可身负一个国家的发展和兴亡,他每一个决定都很难做,唯恐哪里没注意,便误了国家百姓。” 她语气有些奇怪,陆菀菀疑惑后,笑道:“国家利益和个人仇怨,自然前者更重要,这是我陆家儿女自幼谨记的话。” 而且她也没那么希望宋临就这么趴下起不来了。 她更希望看他费劲挣扎着往上爬,却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样子。 太后闻言便笑了。 陆菀菀陪了她一会儿,这才起身告辞。 太后叫身边的宫女送她。 往常接送她的都是佩环,可今日慈宁宫里都没见到佩环的身影,但陆菀菀也没多问。 刚走出慈宁宫,她就看到谢宴西站在外头。 成风也在,忙拱手:“见过陆二姑娘。” 谢宴西走上前,说道:“方才皇上召我,我出来后才知道你进宫了。” 陆菀菀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下回一定来接你。” 在外面,谢宴西很克制地只抚过她发丝。 陆菀菀瞬间一笑,甜甜说道:“好。” 谢宴西唇边也泛起笑意。 成风在后面看着,都快被闪瞎眼了。 他们督主,老天爷不给饭也会追着要的,这回有了名分,更能顺杆儿爬了。 这时三人忽然与衣着朴素的二公主迎面撞上。 后者脸色有些憔悴,在看到他们的瞬间,更是直接僵硬起来。 “见过公主。” “不……不必多礼。”二公主不自然道。 她是真没想到陆菀菀竟才是陆家女儿,若早知道,她不会莽撞地得罪她。 可现在她算是与陆家结下仇了,还有东厂,以及平王府和陆淼…… 二公主生在深宫,习惯了见风使舵,此时即使她心中怨气再大,她也没那个底气对陆菀菀甩脸色了。 “公主若无事,我们该回去继续抄《孝经》了。”嬷嬷板着脸提醒。 二公主脸色难看地离开。 “丽妃失宠了。”谢宴西道。 陆菀菀还真不知道这事。 看着谢宴西的脸色,她就知道是谁干的了——也只有他能影响永光帝的态度。 二公主能如此嚣张,仗的就是丽妃,如今丽妃失宠,她自己也被太后厌恶,在后宫怕是要艰难起来了。 她勾了勾谢宴西的手指,轻声笑道:“你怎么这么好。” 谢宴西握住她的手,紧了一瞬才松开。 这回陆菀菀没叫他送着回家,她有事要干呢。 马车走过闹市,百姓们大多都在议论昨夜宋临被暴打后又丢尽脸面一事。 ——也不怪大家盯着不放,实在是宋临太红了。 从被陆菀菀和三皇子送上京城热议榜榜首后,他就没下去过,可以说是红透京城半边天。 所以他那边一出事,京城就闻风而动,再次将他送上热议榜首。 “鸡蛋探花也蛮惨的,回回挨揍丢脸的都是他。” “谁叫他又蠢又毒,先是撺掇圣上开战,后是错信旁人,把人家太傅府闹得人仰马翻,人家不揍他揍谁!” “你懂什么!”忽然有人神秘地道,“太傅府何等威望显赫,那孟婉都差点上族谱了,显然是查清楚了事情经过的,怎么可能忽然改口就坚称养到大那位才是真千金呢?” 听到这话,陆菀菀一顿。 红裳接收到她的眼神,立即悄声叫马车走慢些。 外头那人也在周围人的催促下,继续说道:“什么祖先尸骨,陆太傅何许人也,怎么可能叫先父尸骨被如此对待?不过是旁人尸骨罢了,专门给养到大那位千金洗刷身份用的。” “为什么?大户人家哪可能为了血脉什么都不顾,辛苦培养了十七年,眼见着就能联姻换利益了,怎么可能要个乡下出来的真千金?再说了,那位假的……可是东厂点名要保的,就算太傅府想换回亲女儿,有东厂威逼利诱,好处不知多少呢。” 陆菀菀唇角渐渐勾起。 第52章谁惹你了? 绿罗说道:“姑娘,今日一早,这些话就在京城流传起来了。” “嗯。” “你是谁——” 正在此时,传流言那人的惊呼声忽然响起。 陆菀菀掀起帘子,就见传谣言那人忽然被个其貌不扬的男子踹倒在地,随后五花大绑。 男子注意到陆菀菀的视线,抱拳行礼:“东厂齐五见过陆姑娘,此人蓄意污蔑您,属下这就扭送诏……顺天府!”在陆菀菀含笑而微妙的眼神下,他硬生生改了口。 “有劳你了。” 陆菀菀叫马车放慢了些走,沿途有不少类似的流言,听得红裳都忍不住道:“姑娘您想算计文安县主,请谢督主帮忙也就是了,何苦拿自己名声做戏?即使日后真相澄清,也难免会被人诟病了。” “名声不要紧。”陆菀菀经历过更惨痛的唾骂,现在这点风浪算什么。 更何况她要对付的也不止一个文安县主。 常山王那种谨慎的人,不闹大、不拿住把柄,没法重伤他。 她正细细思索着,就听马夫道:“姑娘,到府了。” “嗯?”陆菀菀蹙眉,“大理寺没来人?” “没有,姑娘若有事,奴才去跑一趟?” “没事。”陆菀菀皱起眉,她都算好了,就等大理寺来人审讯。 结果……人呢? 晚膳她用得心不在焉,沐浴时也频频走神,直到月上中天,大理寺的人始终没来。 “不高兴?” 低沉悦耳的嗓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陆菀菀转身时,谢宴西已经站在了烛光与阴影的交界处,腰间玉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 “脱衣服。”陆菀菀瞥他一眼。 谢宴西没出口的话吞了回去,讶异挑眉:“这么急?” “想什么呢。”陆菀菀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让你上药!” 见他这回是真意外,她皱眉道:“上过药的血腥味没这么浓,除非你刚去杀过人。”可谢宴西若杀过人,绝不会带着血腥气来见她。 谢宴西轻笑几声,眼中是肉眼可见的愉悦,二话不说解开衣带。 陆菀菀取来药箱,照旧还是他自己上药。 陆菀菀坐在软榻上,支颐看着他,眼睛都看眯了起来。 陆淼还担心她吃亏……怎么会,吃亏的指不定是谁呢。 看他穿好衣裳后,陆菀菀正要收起药箱,就被一把带入怀中,扑鼻的沉水香溢来,衬着身侧的心跳声格外动人。 “谁惹你了?”谢宴西下颌抵在她发顶,声音低柔地问,“外头那些流言,还是……什么人?” “是大理寺。”陆菀菀靠在他怀里有些不自在,动弹一下却被抱得更紧。 “大理寺?” “他们太慢了!”陆菀菀嫌弃道,“我长姐都把证据送去好几天了,查条狗都该查明白了,我算着日子就是今天,结果他们竟如此不争气!” “查文安县主?” “是啊。” “说来,前日东厂抓了个人。”谢宴西忽地道,“是常山王府的四姑娘,先前外面骂你鸠占鹊巢的流言就是她传出去的,她招供是被文安县主指使,但东厂深查后,发现只是有人收买了她贴身丫鬟,假冒文安县主指使她做的,连那些能当做证据的首饰都只是文安县主名义上的。” “东厂没查出来吗?” “时间太短,还没有。” 陆菀菀瞬间笑了:“是我!” “她的丫鬟春桃的软肋,也是你告诉东厂的?” “是啊。” “菀菀竟有如此之才,连东厂都能瞒过。”谢宴西拂过她脸侧。 “我有貌无才的名声是文安县主传的,可不是我真实水平。”当然,东厂想查一定是能查到她的,她也没想瞒。 真假千金一事,文安县主参与了全程,除了收集证据,她自然也能伪造,以便将她钉死。 “明日,大理寺会来找你。” 得了准话,陆菀菀一时高兴,竟抱住他蹭了蹭。 这是她撒娇的惯用动作,可这回刚蹭了一下,她忽然感觉到不对……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你、你长出来了?” “……” 谢宴西微沉的声音含着几分咬牙切齿:“没断过!” 陆菀菀睁大眼睛,“你、我”了半天,愣是没再说出什么有价值的话。 假太监啊…… “吓到了?”他声音轻柔了些。 陆菀菀摇了摇头,好奇多于惊吓:“你进宫时才十岁吧?怎么瞒过去的?” “给了钱。” “就这么简单?” “嗯。” “那……”陆菀菀问,“那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 “……忘了。”他是真忘了,毕竟一直以为自己是真男人的人哪儿会把自己当太监,求娶姑娘都坦然有底气得很。 陆菀菀顿了一下后,想先坐正,可稍一动弹就被抱得更紧了。 “你抱得太紧,有点勒。” 腰上的手臂终于松了些,却仍圈住她的。 “菀菀。”他忽然轻声叫她,语气低柔。 陆菀菀下意识转头,就见一张俊脸凑近,随即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轻轻啄点,像是在试探。 见她没有反应,唇便被碾压得更重更深。 等两人分开时,陆菀菀大口喘着气,恍惚中竟还在想……果然习武之人哪哪都强,连屏息都比一般人要多许久。 谢宴西眼神与呼吸一样灼热,连抚过她颈侧的指尖都烫的惊人,陆菀菀在他眼中又看到了那股诡异的兴奋。 她顿时打了个哈欠:“好困啊……” 月上中天,连烛火都昏暗了几分。 谢宴西抱了片刻,抱着她去床上,掖好被子,在她唇上轻轻一吻:“睡吧。” 陆菀菀还真困了,半睡半醒间想,今日的手札好像还没记呢。 第53章文安县主受审 翌日,果然一大早大理寺就来了人。 衙役恭敬开口:“关于先前真假千金一案,顺天府查到些新的证据,但因涉及宗室之人,已移交至大理寺,还请陆二姑娘移步。” 陆菀菀眼眸微深,点了点头。 陆母和陆大嫂不放心,也要跟着去,被陆菀菀劝住:“我有大事要干,你们别添乱。” 陆母气笑了:“合着我们还成累赘了?” “哪能啊。”陆菀菀抱着她晃了晃,“只是我自己能处理,怎么好劳累母亲和大嫂,当我不心疼吗?” 她哄人是一把好手,三两句话就叫陆母两人喜笑颜开,不放心地看着她出门了。 大理寺,陆长风得到消息,正在门口等着她。 “小妹!” 陆菀菀笑了,半阴阳半夸奖道:“大理寺查案可真快!” 陆长风尴尬一笑。 东厂那群神经病跟赶驴转磨似的,见不得他们闲个一时半刻,连去茅房都得掐着点,大理寺能不彻夜查案么。 到了里头,大理寺卿神色萎靡地对陆菀菀道:“陆姑娘来得正好。” 他一挥手,衙役指着地上跪着的人,一一介绍—— “这是宋临与孟婉居住客栈的掌柜,这两人在半月前就开始拖欠客栈的钱,却在十五日前一举还清欠账,还交够了一个月的房费。” 他又指着第二个人:“这是常山王府的管事,正是他给宋临的钱,足足三百两,先前曾淑慧失踪,派人到处去找的也是他。” “这是文安县主的丫鬟春桃。”衙役指着最后一个小姑娘,说道,“她自两个月前就与宋临有了来往,文安县主接风宴那夜的亥时一刻,还曾陪文安县主去客栈见过宋临。” 大理寺卿对陆菀菀道:“我已着人去请文安县主,姑娘稍等片刻。” 陆菀菀微微点头。 文安县主来得很快,与她一起前来的,还有宗人府宗令赵王。 赵王是永光帝的年纪最长的叔父,在宗室很受敬重,也很护短。 文安县主进门后,还对陆菀菀笑了笑,看不出半分心虚之色。 她心理素质也比宋临和孟婉强多了,问来问去只坚持一个说法:“我回京路上,听说菀菀喜欢宋临,自不会叫她心上人难堪,便替宋临垫了客栈的房费。” “接风宴当夜的亥时一刻?我的确去找了宋临,但只是为了搞清楚菀菀的身世,再劝劝宋临,毕竟菀菀对他是真心,无论菀菀是不是陆家女儿,他都不该辜负菀菀。” 大理寺卿微微皱眉:“可据常山王府管事招认,你早就被告知陆二姑娘不是亲生,所以大办接风宴,安排宋临和孟婉赴宴,当众揭穿陆二姑娘的身世。” “他说的就一定可信么?” 文安县主面色不变:“说不定是被人收买了来诬陷我呢?还有春桃,按理她比管事更了解事情始末,她可有招认?” 大理寺卿深深看了她一眼。 春桃不止没招,还干净的可以。 “这几日东厂抓了不少散播谣言的。”他继续道,“刚才又送去顺天府不少,都被移交来大理寺了。” “什么流不流言!”赵王不耐开口,“没有证据就别为难文安了,她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 “东厂已证实他们是受人指使,故意散播对陆二姑娘身世不利的流言,深查之下,查到了常山王府的四姑娘、县主的亲妹妹身上。” “大人若有证据,上门抓人便是,我常山王府绝不包庇!”文安县主一脸大义灭亲。 “可常山王府四姑娘昨夜招认,自己是受县主指使,蓄意坏陆二姑娘名声。” 文安县主脸色一变:“不可能!” 大理寺卿已经叫人带了那位四姑娘上来。 “四妹妹!” 文安县主话还没说完,就被四姑娘哭着截断:“三姐姐,别挣扎了,做过就是做过,我们认罪就是!”被大理寺关总比被东厂那群神经病折磨强! 她边哭便拿出了证据:“春桃是被三姐姐以全家要挟,不敢吐露实情,大人保护好春桃的家人,她就会招了……三姐姐叫我找人传流言,但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都是三姐姐给我的。” 那位四姑娘拿出了文安县主给自己的钱和首饰,形势瞬间逆转。 文安县主不可置信,辩驳道:“你血口喷人!我从未给过你银子,首饰那是你喜欢,我才送你的,我从未以此收买你去对付陆菀菀!” 陆长风也有些诧异。 文安县主不至于蠢到将把柄拱手示人。 以她的作风,应该是挑起四姑娘对陆菀菀的嫉恨,再暗示对方对她下手才是。 四姑娘却哭得真情实感:“我是不是说谎,大人去找春桃家人来,一审便就清楚了。” 文安县主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不必大理寺费心,东厂已代劳了。”谢宴西的声音自外传来。 眨眼之间,他就走了进门。 “谢督主。” 所有人都客气了许多。 大理寺卿僵着脸道谢。 “无妨。”谢宴西轻笑一声,“此案传得沸沸扬扬,还是早日查清真相的好,总不能叫陆二姑娘被污蔑。” 在场人脸色俱是一变。 尤其刚才还护着文安县主的赵王,现在一个字都不敢吐出来。 大理寺卿道:“既如此,便传春桃吧。” 成风亲自带了春桃上来。 文安县主声音极沉:“春桃,公堂之上,你可要如实招来,一旦牵扯贵人,便是祸及家人的重罪了!” “本官自有主张,不必县主代劳审讯!”大理寺卿不悦开口,“春桃,还不速速招来!” “是——”春桃脸色惨白,“县主两个月前就回了京,在知道陆二姑娘对宋临有意后,就没有露面,想先害了孟婉嫁祸陆二姑娘,好叫宋临对陆二姑娘心生怨恨,把她娶回家磋磨!但孟婉被救下,县主也被宋临告知了陆二姑娘并非陆家亲女,便派人去保护曾淑慧来京。 同时她联合宋临散播陆二姑娘水性杨花的谣言,买通钦天监污蔑陆二姑娘克夫,最后……还广邀宾客,想叫陆二姑娘当众被揭穿身世——” 第54章我要告去御前! “春桃!”文安县主脸色铁青。 大理寺卿打断她的话:“关于这几日辱骂陆二姑娘鸠占鹊巢的流言,你可知是谁在背后操纵?” 春桃眼神微动:“也是县主,她暗示四姑娘以此入手,讨好孟婉这个陆家亲生女儿。” 四姑娘头埋得更低了。 她被骗了,以为孟婉真的是陆家亲女,现在卖个好,或许明日被封县主的就是她,这才急匆匆踩陆菀菀。 没想到就被东厂找上了门…… 想到这之后的经历,她脸色更加煞白。 春桃交代完,也拿出了自己手上的证据。 她虽然被文安县主捏在手里,但毕竟跟着她的时间长,把柄并不少。 人证物证俱全,文安县主指甲掐进掌心,终于白着脸承认:“是又如何?我得太后青眼,被封县主,心中一向感激,若得知她的侄女可能另有其人,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将一个冒牌货捧在手心里疼?” “我只是放纵宋临和孟婉进门,将此事公之于众罢了,难道触犯律法?陆菀菀再受宠,也不过是臣女,我堂堂宗室县主,为太后分忧,难道还要顾忌她一个臣女的想法?” “但散播流言、买通钦天监,这都不是我做的,我不认!” 大理寺卿并未置喙:“县主究竟是对是错,自有皇上太后定夺!” 文安县主脸色煞白。 捏造事实诬陷臣女,传播流言。 任她舌灿莲花,此事一旦传进宫里……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还有她苦苦经营七年的名声……也完了。 “还、还有……”这时,春桃抖着身体道,“七年前,陆二姑娘被山贼掳走——” 文安县主脸色陡然一变,竟拔出金簪,快速刺向她脖间。 “啊——” 惨叫的不是春桃,而是文安县主。 她被成风一脚踹去心口,剧痛之下直接晕了过去。 春桃又抖了抖:“七年前,是县主收买山贼……掳走陆二姑娘,然后以身犯险,做了一场救人的戏,以此得到太后青眼。” 大理寺卿声音沉着:“证据呢?” “那山贼首领……是我哥哥。”春桃声音极颤,“他是我娘出嫁前意外生下的,所以当年……朝廷没查到他的身世,县主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后,就……就用我威胁他掳走了陆二姑娘。” 七年前的事是文安县主临时起意,并未留下书信或银两做证据,但春桃和山贼首领的身份需要确认。 大理寺卿立刻叫人去查了,后面还跟着东厂监督的人。 “文安县主……”大理寺卿道,“押入大牢,听候审讯。” “不用了。” 陆菀菀红了眼眶:“常山王纵容女儿算计臣女,更妄图以我的身世入手,污蔑父亲结党营私、为私利不认亲女,实在欺人太甚!” “我要告去御前!” 陆长风愣了一下:“可结党营私……”哪有这回事啊? 他自己反应了过来。 鸠占鹊巢的流言勉强算是嫉妒之举,可今日那群人散播的却是陆太傅为了联姻和东厂才认下陆菀菀这个“假千金”,这不就是影射陆太傅结党营私么? 听到这话,脸色最沉的是赵王,可有东厂在,却不敢拦人。 他眼睁睁看着陆菀菀整理好这些人的供词,与大理寺卿道完谢转身离开。 “姑娘慢走啊……”大理寺卿竟有些感动了。 烂摊子交给永光帝,他终于能送走东厂那群神经病了。 将陆长风打发回府找陆太傅后,陆菀菀正想撇开谢宴西,却被后者攥着衣带拦住。 “别拦我!”陆菀菀瞪着他,“也别跟着我,我有正经事!” 谢宴西眉梢微挑:“跟本督还不算正经事?” “别闹!” 见陆菀菀瞪得更凶了,他才闷笑一声,放开衣带。 陆菀菀一路赶去敲响了登闻鼓。 绿罗看得咂舌:“姑娘……其实咱们自己可以进宫面圣的。” 陆菀菀充耳不闻,控制力道敲着登闻鼓,眼眶通红满脸是泪,俨然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登闻鼓特殊,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来。 “常山王构陷臣子,天理不容,陆菀菀特敲登闻鼓,请圣上还我父亲公道!” 绿罗与红裳站在一边,逢人就念叨起谢柔针对陆菀菀的二三事,最后以“姑娘家哪来这么大仇,将人家爹都要搞下去,一定是常山王的意思”结尾。 人群中议论纷纷。 今儿早上还在传陆菀菀不是陆家女儿,只是被陆太傅保下的呢,大家对此印象深刻,立即就信了。 尤其陆菀菀长得显小,眼睛鼻子通红,眼泪流个满脸的样子实在招人疼,众人心里就偏向了她。 而文安县主……孟婉在接风宴和顺天府对她的指证早就传了出去,虽没有证据,却叫不少人私底下嘀咕,有了这些铺垫,他们接受的很快。 此时,御前的內监也终于到了。 他一见陆菀菀便不忍道:“陆姑娘有冤屈,直接面圣便是,何苦敲这登闻鼓,受一回苦呢。” 敲响登闻鼓,先要挨三十大板,才能面圣诉冤屈。 陆菀菀自然清楚,也打定主意了要挨。 只有敲响登闻鼓,将此事闹大,轰动朝堂民间,宗室才保不了常山王。 內监是谢宴西的人,对陆菀菀手下留情,三十板子打得轻到几乎没疼意。 打完后,陆菀菀走动自如,只是后背却沾上了血色——內监特意泼上去渲染气氛的。 他们耽搁了不少时间,等陆菀菀被扶去御前时,太后和陆太傅等人已经到了,连常山王和文安县主也在。 看到陆菀菀的凄惨模样,太后和陆太傅顿时心下一疼,眼睛都红了。 永光帝揉着眉心:“陆家丫头,你有何冤屈,这就说吧。” 陆菀菀声音哽咽:“回皇上,臣女要状告常山王构陷臣子,罪不容诛!” “胡言乱语!”常山王人高马大,眼神也很凶悍,“本王连朝都不上,又何曾与朝臣不睦,还构陷于人!” “常山王不必恼羞成怒。”太后道,“事情经过如何,先叫这孩子说清楚吧。” 常山王咬牙闭嘴。 文安县主心中却越发不安起来。 陆菀菀从头开始说起:“回皇上,文安县主早就回了京,却隐而不露,只因听说臣女爱慕宋临,便想害得宋临未婚妻孟婉坠崖惨死,继而娶我,叫宋临顺利打入陆家内部。 后来此计不成,他就利用宋临引出了真假千金一事,大闹陆府,若非我大哥及时带回祖父尸骨滴骨验亲,如今的陆家千金就是孟婉……她意图混淆我陆府血脉,证据确凿。” 文安县主撕破了脸,便不再忍,冷笑道:“你陆府是什么金贵人家么?我大费周章就为了混淆你们家血脉?” 陆菀菀回:“你早在之前就有意与宋临和孟婉打好关系,还故意控制孟婉,叫她身边都是你的人——这点翠柳和扎工都是人证,而若孟婉顺利成了陆府真千金,你的手也就伸进了陆府,我倒是想问问你,在重臣府邸安插细作,你想做什么?” 文安县主脸色一白。 第55章玉牒除名,赐死 这罪名比嫉妒陷害陆菀菀要重得多。 “欲加之罪!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罢了!”她道,“我被宋临蒙骗,以为孟婉才是陆家女儿,这才带他们进京认亲,后来散播流言骂你,也只是我厌恶你一个人的行为!” “包括派杀手去刺杀?” 文安县主脸色一变。 谢宴西大步进门,将一个满身是血的黑衣人扔去她面前。 “县主可认得此人?” 黑衣人的血染脏了光洁无尘的地面,永光帝来了气,狠狠瞪了谢宴西一眼。 后者毫无所觉,冷冷看向文安县主。 文安县主白着脸道:“不认识。” “常山王府的死士皆被记录在册,此人虽不在其内,藏身之处却在王府别庄,巧了,昨夜东厂去搜查,捉拿了三十六名死士。” 这回不止文安县主,连常山王脸色都变了。 三十六个死士不多,可瞒着皇室和东厂培养死士,这本就是重罪了。 永光帝眼神深了许多。 “说回前夜。”谢宴西道,“十四名死士刺杀陆二姑娘,其中十人解决外侧守卫,四人潜入院内杀人,东厂刑讯之下,都招供是文安县主派的人。” 陆菀菀唇角浮起讽笑:“我竟能劳动县主如此大手笔。” “不……他们是屈打成招!”文安县主咬牙否认。 可十四人中活下来三个,个个招认了文安县主。 陆菀菀继续道:“今日外头传言我父亲迫于东厂权势,隐下我并非陆家女儿的事实,若昨夜我被害死在陆府,孟婉便可顺理成章以陆家女儿的身份回去,继续为你做内应。” “笑话!”常山王反驳,“东厂既然为了你胁迫陆太傅,你死了东厂岂不翻脸?” “是啊。”陆菀菀一笑,“东厂势大,届时与陆家翻了脸,陆家势必难撑,你常山王府不就能趁虚而入,收服陆家?连带着太后姑母,都要成为你在宫中的傀儡了。” “你父女千辛万苦算计这一场,宋临娶不了我又叫孟婉顶上,不就是为了打入陆家内部,拿捏我父亲和姑母么?” 常山王一时竟哑口无言。 若非他清楚自己是被诬陷的,都差点要信了这话。 可天知道……他连什么真假千金都没分过眼神,从头到尾就没掺和过此事!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文安县主,立刻跪地:“臣弟对皇兄赤胆忠心,绝不敢收买重臣,这是无中生有的污蔑,皇兄明鉴!” “我若没有证据,今日也不会来敲登闻鼓了!” 陆菀菀呈上大理寺的所有证据。 桩桩件件看似只是文安县主嫉妒陆菀菀之下的举动,可每一个算计背后,都是对陆家的觊觎。 一品太傅、工部尚书、当朝国舅……还有太后,费尽心思拉拢如此势力,常山王想干什么? 永光帝一一看过后,眼中多了冰冷的审视。 文安县主头一回被吓得身形颤抖,可依旧道:“我没有!我承认我嫉妒陆菀菀,想要她身败名裂,想杀了她,可我从未收买人去散播流言,更没算计过陆家!” 可她的话就连常山王都不信了。 他狠狠一巴掌扇得文安县主偏过头去,随即表忠心:“皇兄明鉴,臣弟素来不插手朝政,怎会拉拢重臣?一定是文安对陆姑娘心怀嫉妒,这才犯下错事,请皇兄重罚之!” 陆太傅冷笑一声:“王爷好口才,这就将自己摘了个干净,可县主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说她有如此心机,差点算计的东厂与陆家栽个大跟头,王爷自己信么?” “不信。”常山王定声说道。 陆太傅一噎,气笑了:“既如此——” “本王没那闲工夫算计你们!”常山王道,“文安背后必另有指使之人,不如请谢督主将人带回东厂,严加审讯!” “本督没那闲工夫给你脱罪。” “你——”常山王脸色铁青,“这都是你陆菀菀莫须有的猜测,证据确凿也是指证文安,与本王何干?” 陆菀菀冷冷看着他:“王爷若包藏祸心,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便不得好死,无后而终……你敢发誓吗?” 大楚极重天命,何况常山王本就信这些。 他脸色微变,虽只一瞬就下定决心,准备咬牙发誓,那一瞬间的异常却被上首的人看在了眼里。 这就够了。 “本王——” “够了。”永光帝终于开口,“我皇族素来行得正坐得端,从不屑蝇营狗苟之辈,你构陷重臣还死不认罪,朕对你失望至极。” 常山王心下一凉,隐隐有了预感。 下一瞬就听到了自己的宣判:“常山王戕害重臣,行事不端,降为郡王,父终子继,罚俸五年;文安县主心肠歹毒,不堪为皇室女,褫夺封号爵位,玉牒除名,赐死。” 此话一出,常山王父女都是一脸灰败。 降位郡王已经是莫大耻辱,那句“父终子继”,更是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这意味着在他有生之年,他唯一的儿子绝无可能请封世子。 而他心里最隐秘不可说的心思……也随着这场重罚,被逐出了局。 文安县主更不必说,她一直以自己的姓为骄傲,这也是她最大的资本和底气,玉牒除名几乎是戳心窝子的重击,还有……赐死。 “常山郡王,你可服?”永光帝看着他,眼神极深。 常山郡王握紧拳头,躬身下拜:“臣弟服!皇兄罚得对!” 他几乎不敢抬头看永光帝,他的心思……从未暴露过,他不能慌。 此事一了,太后便准备叫陆菀菀跟她回慈宁宫,被后者婉拒了,她的伤又不是真的,待宫里做戏得闷死,还是回去清净些。 见她要离开,谢宴西脚步立即动了。 永光帝眼神一转:“你去哪里?朕有事同你说。” “陆姑娘重伤,微臣先送她回家。” 永光帝差点气笑了,瞪着眼看他们一步步离开。 御前总管杨政讪笑着劝道:“陆二姑娘瞧着的确伤重……底下人下手也忒狠了些。” “狠?”永光帝没好气道,“你当那小子真舍得?” “……到底是情窦初开,难免紧张些。”杨政尴尬一笑,“从前见谢督主,总觉他虽笑着,却孤寂得很,自与陆二姑娘往来多了后,竟瞧着有丝人气了。” 闻言,永光帝轻叹口气,拿起折子:“罢了,随他。” 陆信忠那个老东西虽是个讨人厌的犟驴,好歹生的两个闺女都不错。 “对了。”他批着折子,说道,“太后今儿见到那丫头吃苦,怕是心疼了,叫御膳房做些梅子姜和金橘水团送去慈宁宫,给她开开胃。” “是,再做个青梅汤吧,太后娘娘就喜欢这个。” “青梅汤甜腻,近日天干物燥,方才瞧太后眼角都干了不少,送杏仁雪梨汤。”永光帝头也不抬地道。 “雪梨汤清润,还是皇上考虑周到。” 杨政忙去传旨。 都说丽妃盛宠多年,可叫他瞧着也就那样,随随便便就能被太后和谢宴西摁下去。 而能叫一国之君关注到眼角微干这等小事,这才叫放在心上呢……本朝这位太后,地位固若金汤啊。 第56章本督于你,到底是外人 谢宴西眉头紧锁,小心地扶着陆菀菀,若非宫里人多眼杂,他都想直接抱着人走了。 “想告御状,想闹大,东厂不能办,非要自己受罪?”他目光扫过她背后刺目的血迹,明知不是她的,却仍觉得碍眼至极。 陆菀菀装模作样地一瘸一拐,闻言轻笑:“自己的仇,当然要亲手报才痛快。” “是了。”他声音微凉,“本督于你,到底是外人。” “怎么会?”陆菀菀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小声道,“你是内人。” 这声音轻而软甜,谢宴西面上不显,眉眼到底舒展了几分。 陆太傅走在另一侧,总觉得自己很多余。 “那个……”他终于开口,“怎好叫督主扶着菀菀,还是老夫来吧。” “太傅年事已高,恐摔了菀菀。”谢宴西拂开他的手。 陆太傅一愣,忽然感受到了会心一击。 年事已高? 他自称老夫是谦辞,不是真老啊! 幸好成风机灵,连忙上前搀扶,压低声音道:“太傅方才被常山王那般诬陷,想必心力交瘁,督主这是体恤您呢。” 陆太傅这才恍然大悟,立刻配合的做出一副饱受打击的模样,由着成风扶他出宫。 陆菀菀落后半步,若有所思地瞥了谢宴西一眼。 她总觉得...这人方才就是字面意思。 “在想什么?” “以后……叫成风当你陪嫁吧。”这家没他得散。 谢宴西眉梢微挑,眼中泛着奇异的光:“那以后……陆姑娘可得疼惜着本督。” “看你懂不懂事了。” “温柔贤淑,三从四德,本督尽可谨守。”谢宴西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戏谑,靠近她耳边,“夫道么……不难。” “太傅!您怎么了太傅?” 两人闻言抬头,只见陆太傅“虚弱”地靠在成风肩上,一边艰难地往前走,一边偷偷朝他们这边张望…… 陆菀菀忙推开谢宴西的脸。 回到陆府,陆家人都等着呢,看到陆菀菀这模样心疼坏了。 “血是假的?”陆淼问。 “对,梁公公照顾我,基本没怎么疼,还给了我鸡血遮掩。”陆菀菀笑眯眯道。 “以后可不能胡闹了!”陆母斥她,“登闻鼓是能随便敲的么,小小年纪,主意大到闹去御前!” “就是,还敢哄你大哥走。”陆大嫂也不满道,“带着他去,起码能替你敲鼓挨打,他皮糙肉厚的,你还怕给他打傻了?” 陆菀菀摇头:“我去才更叫人同情呢。” 她说的也没错,他们在御前掰扯的那段时间,关于常山郡王构陷重臣的消息就被传了出去,陆菀菀的眼泪叫无数大娘心疼不已,连带着对常山郡王府都唾弃三分。 而文安县主的名声就更不能看了。 从前她是与大公主并列活菩萨在世的贵女,七年前她小小年纪就能舍身救陆菀菀,此后一路发扬善心长大,每年总要出门一段时间,去外地帮助有困难的人,也因此,文安县主的名号几乎传遍大楚。 一开始很多人都不相信她会是心机深沉之人,可随着圣旨下达,怒斥其恶毒不堪,大理寺也公示证据,便彻底盖章了她恶贯满盈的事实。 尤其是七年前她冒险救人的戏竟被揭发是自导自演后,她“活菩萨”之名就变成了歹毒的代名词,苦苦经营七年的善名变得臭不可闻。 听到她被赐死,一时间竟多了不少叫好声。 “对了,小妹你怎么知道文安县主这么多隐秘的?” “偶然听文安县主和春桃说的。”陆菀菀含糊道,“之前宋临散播谣言害我,我隐约猜到是她,查过后才确定,又正好遇到个真假千金……索性就一起算账了。” 陆淼笑了一声,摸摸她的脸:“菀菀长大了。” 陆菀菀埋在她怀里,不敢对视。 她不是什么有脑子的人,历经一世惨痛教训才长了点,她不敢叫家里知道这些……怕他们哭。 “快去换衣裳,一身血气熏人!”陆淼赶她走。 “哦。” 她回到院子里,就见刚刚告辞的人坐在院中石桌旁,指尖轻叩桌面,仿佛已等候多时。 丫鬟们虽仍低着头不敢直视,动作却比从前从容了许多,连奉茶的手都不再发抖了。 陆菀菀先去屋里沐浴更衣后,才出来院里。 刚在石凳上落座,她后背便覆上一只温暖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抚过她并不存在的伤口。 “疼不疼?” 见他脸色不对,陆菀菀蹙起眉头,尾音拖长:“好疼啊……” 谢宴西冷哼一声:“早知你爱受罪,本督就该叫他们往重了打。” 话是这么说,他掌心却缓缓渡去一股暖流,醇厚的内力温柔地抚过她的背脊。 陆菀菀舒服得眯起眼,索性趴在石桌上,偏头笑看着他:“这么凶啊……干脆下回把我抓诏狱去好了。” “本督有私狱。”谢宴西指尖轻抚过她的唇,眼眸微深,“如果……你想的话。” “只要在你身边,去哪里都无所谓,诏狱也是人间仙境!”这声音绵软轻甜,像蜜糖般丝丝缕缕渗入心间。 “这么会哄人?” 陆菀菀笑眯眯地勾住他手指:“哄你一辈子好不好?” 谢宴西脸上的冷色到底没绷住,唇边泛起愉悦的笑意。 外人只看陆菀菀端庄守礼,可她对亲近的人向来撒娇卖痴无所不用其极,只要她想,即使说假话都能哄得人心里开花,更别说谢宴西这个本就栽在她身上的人,那是一哄一个准。 春风拂过,带来一阵花香,他反手握住她作乱的手指,十指相扣的瞬间,连日光都温柔了几分。 “对了,宋临最近干嘛呢?”陆菀菀忽然煞风景地问了一句。 谢宴西眼眸微眯,指腹在她掌心不轻不重地一按:“明日带你去见故人。” 第57章有本督在,还能叫人欺了你? 翌日,陆菀菀去陪陆母用了早膳,刚从正院出来就见陆大嫂迎面走来。 “小妹你要去看宋临的笑话?” 陆菀菀惊讶:“大嫂怎么知道?” “我还不知道你?”陆大嫂笑眯了眼。 她抬手就招来后面的陆长风,得意扬扬:“我怎么说的?小妹一闲下来,指定要指定乐滋滋去看宋临笑话,你输了!” 陆长风哀怨地看了陆菀菀一眼:“小妹从前最是心软,如今怎也学会幸灾乐祸了?” “怎么说话呢!”陆大嫂瞪了他一眼,“磨磨唧唧的,给钱!” 陆长风不情不愿地从袖里拿出了一锭银子。 陆菀菀眯眼看了他们半晌。 拿妹妹赌钱寻开心? “大哥怎么只剩十两银子了?”她忽然道,“前日你不是偷偷卖画卖了五十两么?” “小妹你——”陆长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见陆大嫂冷嗖嗖盯着陆大哥,陆菀菀走去路边,抬手一折,竟将碗口粗的树枝生生掰断,递给陆大嫂:“大嫂,这个打着有劲儿!” 陆大嫂手心陡然一沉。 看着怀里的“树枝”,尝试着自己掰不断后,她沉默下来。 很快,外面传来惨叫声—— “心柔你听我说,我真没藏私房钱,那四十两是要给你买赤月坊新做的鞭子的啊——” “心里没鬼你跑什么!” “不跑等你拿树囊死我么?!” 陆菀菀笑容渐渐明媚起来。 “姑娘,谢督主的马车到门外了。”管家匆匆上前,见她准备出门,欲言又止道,“老爷吩咐说……叫您没事别出门,省得被拐跑了。” “跑不了。” 说话间,陆菀菀已经走远。 陆府门外,四骏马车静静听着,黑翎卫守在一旁,吓得整条街都没人了。 陆菀菀走至近前,车帘微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她轻轻搭上,坐上马车。 “真去?”她扬眉看着谢宴西。 后者似笑非笑:“你既挂念旧人,本督自然要成全。” “几日不见,我还真想他了。” 见谢宴西眼神更凉,她噗嗤一笑:“你还真跟他计较啊?也不看他配么。” “成风说你对宋临余情未了。” 陆菀菀眼睛蓦然睁大:“他诽谤我啊!” 谢宴西抚过她脸颊,眼眸微眯:“本督想,你也不至于如此眼瞎。” “见过督主这般风姿,旁的俗人哪儿还入得了我的眼?” 陆菀菀笑眯眯说完,他总算不再阴阳怪气了。 “对了,黑翎卫太招摇了,我们低调点。” 谢宴西应了声,黑翎卫悄然退去,只余一名车夫。 宋临与孟婉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若说他们以前是声名狼藉,那在真假千金一事后,就成了被人唾骂。 但宋临到底是朝廷命官,背后还站着四皇子,倒没多少人敢明面上给他难看,孟婉却更惨些。 孟秀才被剥夺功名后就恨上了曾淑慧,连带着孟婉这个他唯一的孩子都被迁怒,直接抛下她离开了京城,而曾家人连曾淑慧都不在乎,更不会管孟婉。 孟婉现在除了宋临,堪称无依无靠。 而宋家……宋父宋母,宋家哥嫂,还有那个喜欢挑拨是非的宋小妹,甚至几个孩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督主,到槐花巷子了。” 陆菀菀正要掀起帘子,就听见了一道刻薄的声音。 “你个贱蹄子,还敢偷钱!不愧是你那天打雷劈的亲娘亲生的,这是祖传的龌龊吧!”是宋母的声音。 她大力拽着孟婉,连声骂人,口水都喷去孟婉脸上了。 后者眼眶通红:“这是临哥哥给我的,我没有偷!你不能不讲道理!” “啊呸!” 宋母怒道:“老二哪来的钱?还不都是老娘的!还没过门呢就敢偷钱,等过了门还不得偷人了!” “你……你胡说什么!你这是污蔑!”孟婉脸色气得通红,“临哥哥说了只娶我一个,你别妄想坏我名声,好叫他另娶!” “坏你名声?”宋母冷笑一声,“现在满京城都知道你孟婉是个什么货色,还用老娘坏你名声?你亲娘坏到了根儿里去,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还想冒充人家太傅千金去过好日子,要我说,山鸡就是山鸡,想变凤凰,连老天都不会便宜你!” 孟婉脸色发白。 这话她曾对陆菀菀说过,那时的她心中得意非常。 但没想到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竟然这么疼。 宋母还在喋喋不休:“你也不打听打听,现在谁家敢娶你?我们老二可是探花郎,就该娶高门千金!你若听话乖顺点,纳你做个妾也就算了,但进我家门前一定要灌绝子汤,谁知道你会不会跟你亲娘一个德行,叫我们家白替别人养孩子,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曾淑慧的闺女更能耐呢!” “我不是!”孟婉下意识反驳,“我与曾淑慧毫无关系!” 宋母懒得理她,一把将她拽了进门:“别想拿我家钱出去花,赶紧洗衣服去,洗不干净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这话车夫都听笑了,忍不住道:“孟婉没人娶,宋临就有人嫁了么?还高门千金,她怎么这么敢想啊?” 陆菀菀也笑了:“有四皇子做靠山,他怎么不敢想?” “昨夜边关传信。”谢宴西把玩着茶盏,“被抄文章的姑娘叫曹荔,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 “再有二十日左右。”陆菀菀呢喃道,“这回就是四皇子都保不住他,还要被受牵连!” “四皇子……未必受牵连,安国公世子找到了。”谢宴西忽地道,“四皇子找到的。” 陆菀菀一愣:“是宋临告诉他的?” “你似乎很懂宋临。” 瞥见他意味深长的眼神,陆菀菀一时不知他是单纯吃醋,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索性谢宴西也没再纠缠这点,只道:“那孩子如今还在四皇子手上,昨日刚与安国公见了一面。” 陆菀菀眉头皱起:“安国公手掌神机营,若真为四皇子所用……” 安国公早年在战场伤了身体,就这一个儿子,即使这孩子失踪十一年,夫妻俩仍不放弃寻找,如今他落到四皇子手上……安国公的中立态度怕是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她便深恨自己前世为了所谓“爱情”只顾打理后宅,讨好宋家人,于朝政之事少有关注,前世安国公世子直到三年后才被找回来,她只听人说了一嘴,却并不知具体。 现在看来,倒叫宋临占了先机。 “慌什么?” 谢宴西忽地抚上她眼尾,随后,温热的唇落在上面:“有本督在,还能叫人欺了你不成?” 第58章她的处子之身,一定要尽快恢复! 孟婉站在逼仄的院子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斑驳的土墙、泛着馊味的木桶、满地乱跑的鸡鸭,无一不在刺痛她的眼睛,明明前几日,她还在陆家宽敞漂亮的庭院里,被丫鬟们众星捧月般伺候着…… 见识过富贵的人,怎还会甘心蜗居在如此脏乱狭窄的地方,做人下人? “还愣着干什么?”宋小妹正坐在院子里吃红薯,嫌恶地看着她焦黑的手,“这么恶心的手,叫你洗衣都怕脏了我的布……你瞪什么瞪,不想干就做你的太傅千金去啊!哦……不对。” 她挑眉讽刺:“看我都忘了,人家太傅千金好端端在呢,可不爱叫你这个冒牌货去享富贵,真可怜,才做了几天的梦啊,就醒了。” 孟婉胸口剧烈起伏,猛地推开身边打闹的孩童,冲进昏暗的屋内。 宋临正趴在硬板床上养伤,听见动静皱起眉头。 “临哥哥……我真的好难过啊……”她扑在床前放声大哭。 宋临忍着背上疼痛,闻到她发间劣质头油的味道,极快地皱了皱眉。 “娘说你拿了家里的钱去买胭脂,还说是我给的?”他皱眉问,“你不知道家里现在有多紧张么?” “我只拿了一两银子。”孟婉微红的眼里闪过嫌弃,“临哥哥你不是还有俸禄么?” “那点钱够干什么,我现在入了官场,只应酬就是一大笔开销了。”宋临随口讲了几句个中细节,心中渐渐不是滋味。 若换做陆菀菀,不用他说,她就会为他准备好应酬的银票、符合上官喜好的礼物,陆太傅和平王府更是上赶着给他铺路,连永光帝都被太后嘱咐过要照顾他。 哪儿还需要他这么辛苦,自己打点一切。 见孟婉还在哭,他顿时烦躁不已。 “我的官职还在,才华还在,还不到你哭丧的时候呢!” 孟婉一怔。 从前她掉一滴泪,宋临都心疼得什么似的。 她本庆幸在陆家时没来得及与宋临划清界限,万不得已可以嫁给他,可现在…… “小妹!”宋临扬声喊了一句。 “二哥你找我干嘛?” 宋临看着宋小妹,宋家人长得都不错,尤其是他们兄妹二人最为出挑。 他道:“你年纪不小,也该出门走动了,后日是光禄寺卿刘大人的寿宴,等我养养伤,带你去见永安侯世子。” “侯府?!”宋小妹眼睛瞪得溜圆,“我能当侯夫人?” “嗯。”宋临再三考虑过后,还是选择了这个前世的妹夫,“我本不想叫你再嫁给那个纨绔,但永安侯府好歹是实权勋贵,等我高升入阁后就叫你和离,寻个更好的。” 宋小妹眼睛亮亮的:“不用别的婚事了,侯府就很好啊!” 对家里人,宋临称得上十分坦诚:“我们刚得罪了陆家和平王府,虽然碍于我,陆菀菀不会叫陆家针对我们,但若想得到陆家的帮助,我就只能娶了陆菀菀……” “临哥哥,你不要委屈自己!”孟婉下意识抓住他的手。 即使她抓不住宋临,也不允许他娶陆菀菀! 宋临道沉默一下:“当然不会,可若如此,陆菀菀也绝不会给我们任何便利。” 宋小妹撇撇嘴:“太傅千金有什么不好,娶了她我们全家还用得着住这里?二哥你真是被这个狐狸精迷了眼。” “小妹!” “好好,我不说了。”宋小妹美滋滋道,“可是永安侯府……那可是侯门,我真能嫁进去吗?还是嫁给世子,未来的侯夫人呢。” “以你之貌,只要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会被你倾倒,非你不娶。” 屡屡遭受挫折,宋临已经不如刚重生时自信了,顿了一瞬后,他道:“我会请大驸马为你们做媒,他与永安侯世子是好友。” “大驸马……他会吗?”宋小妹犹豫问,“我听说大公主和太傅千金关系可好了。” “我有他的把柄,他不敢不做媒。” 对于这件事,宋临还是有把握的。 而且前世永安侯世子在见过宋小妹后,上门提亲三次,做足了求娶的诚意,他才勉强同意。 今生永安侯世子兄妹都对他如此不敬,他本不想再将妹妹许配给他,但形势比人强,只能先委屈妹妹了。 事到如今,宋临终于正视起自己的窘境——没了陆家这个冤大头,他发迹的确晚了一些。 再加上之前被二皇子逼着还债,宋家可以说是山穷水尽,前夜他被揍了一顿,还被搜刮走所有钱后,家里为了给他治伤更欠下了外债。 宋小妹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自信起来。 “那我这两日可要好好养养脸,正好还有盒雪肤膏,我就拿走啦!还得再买些首饰呢!” 孟婉蹙眉道:“那是我的——” “吃我家的住我家的,你怎么有脸分这么清?”宋小妹不满道,“要不是因为你,我二哥早就娶了太傅千金过好日子了,至于叫我先嫁人么?若我成了太傅千金的小姑子,那可就是皇亲国戚,说不定嫁皇子都不成问题,现在委屈着嫁给一个侯府纨绔,还不都是你害的?” 她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越发觉得自己嫁去永安侯府委屈了。 她恶狠狠看着孟婉:“之前要不是被你们母女蒙骗,叫我二哥为你出头恢复身份,反而得罪了陆府,我们家至于这么落魄?二哥还被打成这样,丢了大脸,你怕不是个丧门星吧!” 孟婉被她骂得眼眶通红,心中再度泛起不甘。 外面的传言,她也听到了,或许……她真的是陆家女儿,只是因为东厂施压,陆家才不认她。 若东厂不再庇护陆菀菀了呢。 这对她而言并不难。 只是…… 她看了正递钱给宋小妹置办衣裳的宋临一眼。 谢宴西太狠了,竟只因为一个宋临就能冷眼看她受罪,想要挽回谢宴西的心,只能与宋临划清界限……反正他已经对她不耐烦了不是么? 还有她的处子之身,一定要尽快恢复! 第59章两个活菩萨,哪个是省油的灯? 陆菀菀从槐花巷子离开后,便去了大公主府。 谢宴西已经离开了——昨日北齐递来了国书,朝中又为此争吵起来,加之二四皇子两党争斗,便是陆太傅这个工部尚书都不得闲,就更别提谢宴西这个御前红人了。 “二姑娘这边请。” 大公主身边的邬嬷嬷亲自来迎陆菀菀, 等她到正院时,正见大公主夫妻在插花。 “小姑姑来了,等等我忙完手上的花。”大公主脸色红润,姿态怡然。 反倒是她身边的驸马略显颓废…… 平心而论,他容貌如玉,身姿风流,的确是上等的好相貌,当初仅一面就被大公主看上,定为驸马。 见陆菀菀来,大驸马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瞬,人模人样笑道:“小姑姑近日容光焕发,可是有喜事发生?” “你后日就知道了。”陆菀菀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 大驸马云里雾里,可一个月没见美人的日子叫他实在忍不住多看了陆菀菀几眼,后背却猛然一凉。 他忙回过神,小心地给大公主捏起肩来。 片刻后,他才道:“小姑姑来看公主,臣不便惊扰,正好近日没回去给二老请安,不如……” 大公主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花,轻飘飘道:“去吧。” 大驸马如蒙大赦,但刚转身,就听背后轻柔似水的声音响起:“可别见了二老太高兴,忘了回家的时辰……我会十分难过的。” 大驸马脸色一僵,干笑道:“自然不会,臣告退。” 看着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离开的背影,陆菀菀问:“他不会这一个月都没出门吧?” 邬嬷嬷笑回:“这月公主身子不适,驸马自请留府伺候公主。” 陆菀菀噗嗤一笑。 大驸马这种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德行,叫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确是难为了。 她与大公主还真是难姑难侄,全都栽在男人上。 但大公主栽得更彻底一些,她只是喜欢宋临那张脸,大公主对大驸马却是真有点感情在身上的。 明知他狗改不了吃屎,却仍愿意养着他、纵容他,前世甚至容忍了外室生子——或许也有她自负的原因在,驸马伺候得好,十足恭敬,便叫她认为外面的女人成不了气候。 可最后却正因为那女人叫她香消玉殒。 见大公主终于插完花,她靠去她肩上,不满道:“你沉溺温柔乡,可不知我在外头饱经风霜,比起我,你竟更喜欢那个狗东西!” “小姑姑有东厂保驾护航,我一个小公主怎敢露脸啊。”大公主温柔一笑,“再说,小姑姑不是玩得很开心么?” “那倒是,文安自食恶果,常山郡王遭受重创……这是我这两个月来,做的最畅快的事了。” 像是抹去了前世的一些阴影一样。 大公主眼中闪过冷意:“说来……我竟从未察觉文安有如此心机,七年前……她才九岁吧,就能自导自演那么一出戏,瞒过皇祖母的眼,一步登天。” “我们与她一起长大,若非……我偶然知道这些,也不会去查她,反倒任她留在我们身边,将我们坑害个干净。” “听说东厂要给她三日酷刑才肯杀,倒没了我用武之地,回头你记得向我讨来她的尸体,我要出口气。”大公主语气轻柔。 “你直接问东厂要不就行了?” “东厂的尸体一向是喂狗的,一般人要不来。”大公主深深看了她一眼,“自然是没你这个自己人说得上话。” 陆菀菀耳根微热。 大公主笑了声:“文安临死前,怕是想见你一面的。” “我与她无话可说。” 该说的前世已经说完了,她清楚知道一切只是因为嫉妒与不甘,文安县主向来心气高,也以自己的姓为傲,可却要依靠以命救臣女才能换来爵位地位,靠着陆菀菀一路被奉承着长大,她怎么甘心呢。 因为她自己看重名声与地位,便设计叫陆菀菀失去名声与地位,就像孟婉看重容貌和名分,就要她也失去这些东西一样。 陆菀菀唯一有些疑问的只有先前春桃招供的一件事——文安县主准备设计孟婉坠崖。 前世她只当孟婉是主动“坠崖”消失,以谋后路,没想到还有文安县主横插一脚。 那时她想杀孟婉应该是真的,但陆菀菀觉得孟婉也并非没脑子的,或许……前世与文安县主达成了什么约定。 毕竟,她们想打压、想对付的都是同一个人。 “对了,后日刘大人的寿宴,你记得带府卫去。”陆菀菀提醒道。 大公主眼眸微顿:“产婆说邵妍也就是这几日临产了。” 见她眼中仍有伤心之色,陆菀菀微微蹙眉。 大公主对大驸马的感情,竟比她想的还要深一些,如此……得想个办法,叫她对驸马恶心起来才好,这样驸马死的时候她就不会太难过了。 …… 一晃便到了后日,光禄寺卿刘大人的寿宴。 刘大人几年前还只是个四品官,在这京城里多的是压在他头上的人,但他命好,生了个俊俏儿子,被大公主一眼看上,全家鸡犬升天,他自己也一跃成了三品大员。 正好这日是休沐日,陆太傅也一起去了——一个刘家犯不着他亲自上门,他是去给大公主做脸的。 “听说大公主前几日开始就亲自准备起寿宴了。”陆太傅感叹道,“不愧是太后亲自教养出来的公主,竟如此知书达理,孝顺公婆。” 陆母翻了个白眼:“太后若知道你如此夸赞,先打的就是你的狗腿。” 太后对大公主和陆菀菀的教育从来都不是贤良淑德。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都好说话得很,对婆家更是如此,大公主金枝玉叶,却婆家说什么就是什么,陆菀菀更不用说,前世硬生生把宋临一家捧上了京城第一贵的位置。 姐俩一个赛一个跟扶贫似的。 “知书达礼也就算了,孝顺公婆也得分人。”陆母对陆菀菀道,“天家公主如此温柔听话,刘家那老婆子得意的要死,我瞧着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以为公主都能任她拿捏了,届时做出糊涂事来,他们刘府被降责不要紧,可别连累公主面上无光。” 陆菀菀微妙道:“今日之后就不会了。” 满京盛赞的两个活菩萨,哪个是省油的灯? 大公主对刘家的要求向来纵容听话,那是因为刘家运气好,没触碰到她底线上。 前世……因为她,大公主可是一夜杀光了包括外室和外室子在内的所有刘家人。 第60章他在欲擒故纵 很快就到了刘府。 刘府管家看到陆府马车后,施施然上前拱手:“太傅安,府里已备好茶酒,请诸位贵客共赏。” 话说得客气,态度却颇为随意。 陆太傅面色不变地进门。 陆母和陆菀菀一起去了后院,刘夫人也是如出一辙的做派,面对陆母颇有些高傲之态,倒是大公主温声细语地同她们说着话。 “见过大公主、刘夫人。”一道娇嫩的女声传来。 刘夫人眯了眯眼:“这位姑娘我不曾见过,你是哪家的?” “回夫人的话,我是宋翰林的妹妹,叫宋薇。” 陆菀菀眉梢微挑,这是宋小妹前世进京后宋临为她起的名字。 耳边传来一些人的窃窃私语—— “哪个宋翰林?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就是鸡蛋探花,他不是被吊起来抽了一顿吗,这么快就能下床了?身体真好啊。” 刘夫人一听是宋临的妹妹,顿时面露鄙夷,摆摆手:“你自便吧。” 哪怕刘家自己名声也不怎么样,一样嫌弃宋临这个更不怎么样的。 宋薇有些尴尬和生气,但这是大公主的婆婆,她不敢冒犯。 她转头看到陆菀菀,眼睛一亮:“陆二姑娘,好巧啊,你也来给刘大人贺寿吗。” 陆菀菀瞥她一眼:“我不认识你。” 宋薇忙道:“我是宋翰林的妹妹——” “那个帮自己未婚妻坏我名声,抢我身份的宋翰林?” 宋薇哽住:“我二哥是被那个扫把星蒙骗的……” 陆菀菀已经拂袖离开。 宋薇皱了皱眉。 这样的态度还想嫁给她二哥? 亏她今日还特意把孟婉留在家里,想给陆菀菀创造接近她二哥的机会,没想到她如此不识趣。 她冷哼一声,也起身出了门,这回倒是没再缠着陆菀菀,而是眼神晶亮地看向对面,那边正是一群年轻公子。 宋临站在里头人模狗样的——如果不看他脸上被揍出来的红肿的话。 此时,他正凑在大驸马身边说着什么。 大驸马烦得很:“滚开!” 宋临脸青了:“你敢如此对我说话?” “你若是陆家姑娘的未婚夫,我的确不敢这么对你说话。”大驸马唇角微勾,“可惜你那未婚妻是个冒牌千金,你做不成陆太傅的乘龙快婿喽。” “那又如何?”宋临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我与你的交情,岂是陆家权势可左右的?” “你若是个女子,爷倒是不怕陆家,可惜了……”大驸马上下打量他一眼,轻佻道,“爷不好男色。” “刘珏!” 大驸马还想说什么,忽然见大公主沉着脸站在不远处,他心里一咯噔,忙推开宋临,快步过去:“怎么了?” “驸马与宋临很是要好?” 大驸马松了口气:“他自己硬贴上来的,不是我主动,我都不想搭理他那张丑脸。” 大公主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菀菀不喜欢他,你少与他来往,否则本宫要将你们视作一丘之貉。” 驸马死了也是她的人,怎能与宋临这种脏东西沾上关系? 大驸马笑容淡了些,应了声:“谨遵公主吩咐。” 大公主性格是温柔,可一旦涉及她在意的人,比如太后,比如陆菀菀,她就比谁都强势,还有这君臣之礼……他快守够了。 他心下烦躁起来,索性去花园找永安侯世子喝酒了。 刘家有大公主,根本不差钱,花园建得美不胜收,不少公子姑娘们都在这里聊天说笑。 永安侯世子瞥了眼闷头灌酒的大驸马,嗤笑:“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抬眼随意一瞥,眼神忽然定在一处。 宋薇站在桃树下,偏头对他一笑,她的确美貌,刻意打扮过之后十分水嫩,被桃花一衬,更显得人比花娇。 此时,宋薇心跳快了许多,她没想到永安侯世子竟长得这般俊美。 若能嫁给他,那真是财色双收了。 可没等她再做什么,永安侯世子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喝酒了。 宋薇愣住了,不由求助般看向宋临。 宋临也纳闷,永安侯世子眼中的确有着对美人的欣赏,可与前世那样狂热喜爱的眼神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难道是因为宋薇打扮得不如前世那么耀眼? 他对宋薇叮嘱了一番:“他在欲擒故纵,只要你矜持些,他自己就会凑上来,跪求我们家答应八抬大轿迎你过门!”说完,或许也觉得不稳妥,他补充,“刚才大驸马被大公主叫走了,我没来得及说做媒的事,稍后我会找机会说。” 宋薇重重点头。 等到永安侯世子与大驸马喝够了,起身准备离开时,宋临带着她假作意外地上前偶遇。 “我说刚才不见驸马,原来你在这里。” “你刚不就站在那看着我们吗?”永安侯世子疑惑道,“你瞎到这程度了?” 不远处的嗤笑声响起,宋临脸上有点挂不住。 这时永安侯世子眼神落在宋薇身上,挑眉:“这位是?” 宋薇脸颊羞红,屈膝说道:“我叫宋薇,是宋翰林的妹妹。” 永安侯世子笑了起来:“妹妹长得貌美如花,还挺懂规矩,比你哥像个人多了。” 他生了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更显温柔多情,眼神里的醉意仿佛也成了情意,宋临一看就知道稳了。 他拿起乔来:“我这妹妹素来是家中娇宠长大的,父母最是疼爱,恨不得多留几年呢。” “好事。”永安侯世子摇着折扇。 “……”见他真的不再顺杆爬,说自己非宋薇不娶,宋临盯着他,“世子不必掩饰了,我知道你对我妹妹一见钟情,可我们宋家女也不是好娶的,你若拒不承认,日后便没机会了。” “一见钟情?”永安侯世子想了想,点点头,“也行,你留个地儿,我叫人上门提亲。” 宋薇眼睛睁大,喜色几乎藏不住了。 宋临经历过一回,反而觉得永安侯世子太过随意,他皱眉说道:“永安侯夫妻不上门,这提亲未免敷衍,世子如此对待我妹妹,叫我怎么放心将她交给你?” “纳妾还要我父母亲上门?你知道谁才配叫他们二老动弹一回么?”永安侯世子像是在嗤笑他的不自量力。 “纳妾?”宋临脸色裂开,愤怒道,“我宋家女绝不为妾!” 宋薇本来觉得是可以的,毕竟那可是未来的侯爷,但她被宋临拔高了眼光,此时也没吭声。 永安侯世子烦道:“那算了!” 他架起大驸马就要离开。 算了? 宋临难以置信,这还是那个为了娶他妹妹,跪上门求了三次的永安侯世子吗? 宋薇有点慌了,忙抓着他:“世子,你我若真心相爱,如何不能明媒正娶?你当真忍心叫我做妾,屈居人下吗?” 永安侯世子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真心相爱? 明媒正娶? 他素来是个能侃的,人生中头一回被噎住。 大驸马醉醺醺靠在他肩上,环视宋临兄妹一眼,忽然冷笑:“当哥的刚勾引过我,见我不上钩,就叫妹妹来勾引我兄弟了?廉耻在哪里!气节在哪里!你家在哪里!” 第61章不好了!驸马掉粪坑了! 忽略大驸马最后一句,前面的话还是相当炸裂的。 宋临脸都绿了:“谁勾引你了!刘珏,你再敢坏我名声,别怪我不客气!” 永安侯世子目光奇异,打量着他:“你日子难过到这份上了?伤都没好就出来卖身,是为了养未婚妻吗?” 宋临脸色黑沉,冷冷盯着大驸马。 他既气怒于大驸马口不择言坏他名声,又难以置信永安侯世子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态度。 他咬牙压下怒气,冷冷说道:“世子别再欲擒故纵了,我只有这一个妹妹,绝不会轻易将她嫁出去,你若没有诚心,这桩婚事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永安侯世子刚才只是酒意上头,本来就没多想纳妾,闻言就道:“好嘞,后会无期。” 宋薇被宋临拉着,只能不住瞟着永安侯世子,眼神可惜。 做妾……也不是不行啊。 宋临却不允许。 可当看到永安侯世子当真扛着大驸马毫无留恋地走过,他心中再次有了挫败感。 重生一回,他本该走得更顺更远,却屡屡碰壁,连妹妹的姻缘都受了影响。 片刻后,他沉着脸,扭头就朝大驸马走去。 这个不能再失败了! 永安侯世子没那么仗义,将他扔给刘府下人后就没管了,这也方便了宋临。 “还没恭喜驸马喜得贵子。”他轻声开口。 大驸马硬生生被吓得酒醒了,他慌乱地看着四周:“你胡说什么!” “驸马后院那位应该就是今日临产吧?我猜是儿子。”他冷笑,“说来下官也该上道折子,恭喜公主和帝后。” “你——”大驸马脸色阴沉下来。 大公主或许知道他在外面不干净,但邵妍有孕的事刘家瞒得死死的,若被她和帝后、还有太后知道…… 他咬了咬牙,冷冷看向宋临:“你想要什么?” …… 不远处一片欢声笑语。 永安侯府四姑娘萧瑶笑得最欢:“宋临与我大哥竟然不分伯仲,两个互相祸害的玩意儿,哈哈哈……” “不过大驸马素来彬彬有礼,刚才怎么……怎么如此放浪?” 萧瑶摇头:“能跟我大哥玩到一起,他能是什么好东西?” 想了想,她凑近陆菀菀,悄悄问:“你觉得宋临真的勾引了大驸马吗?” 陆菀菀点头:“应该……是吧。” 毕竟大驸马也是临选之子。 花园里人虽不是太多,但关于宋临为了前程勾引大驸马的二三事还是很快传得满刘府都是八卦了。 酒席间,不少人隐晦地瞥着宋临。 后者却面带笑意,仿佛丝毫没受影响,酒过三巡后,大驸马脸色难看地向他陪酒道歉:“刚才我醉酒,说了些胡话,宋大人别往心里去。” “无碍,驸马客气了。” 见宋临春风得意,大驸马眼中暗色划过。 或许是今日破事一件接一件,大驸马喝酒喝得更凶了。 陆菀菀一直注意着,见他离席准备去解手,就悄悄跟上了。 此时,她买通的丫鬟也及时出现,对大驸马道:“驸马,临湖阁里的恭桶用不了,只能去下院了。” 那是供给下人们解手的地方。 大驸马烦得很,踹了丫鬟一脚,转身去了下院。 陆菀菀紧紧跟上,尾随他到了地方后,看准时机抬脚一踹。 “砰——” 正准备解开衣裳的大驸马冷不丁就被一脚踹了出去,撞倒墙掉进了后面的粪坑。 陆菀菀连忙转身离开。 “不好了!驸马掉粪坑了!” 一道嚷嚷声响彻花园。 大公主震惊起身。 下院离这里不远,等她赶到时,大驸马才刚被捞出来,他身上沾着不少墙皮碎屑,当然更多的还是不可名状的污秽之物,脸上头上身上处处不缺。 大公主眼睁睁看着他被呛的咳嗽间,嘴和鼻孔一起喷出了…… “呕——” 陆菀菀连忙给她顺着背,一边心疼地看着她,一边又琢磨着早就该这么干了。 一个被粪坑淹过的驸马,洗洗也不能要了。 那张吃过屎的嘴……大公主还亲得下去吗? 这场极其盛大的寿宴过后,大家也算尽兴而归。 关于大驸马与宋临和粪坑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也彻底被大家熟知。 陆菀菀先哄走了陆太傅夫妻,自己却没走,与大公主心照不宣地留了下来。 “驸马呢?” “回姑娘的话,驸马醉得有些厉害,也还在沐浴。” “都脏透了,还能怎么洗?快点把他弄出来吧,不必浪费水了。”大公主蹙了蹙眉,心里对驸马最后一点快死的怜惜也没了。 刘府下人有些惊疑于她的态度,可还没说话,就听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啊——” “是谁在后院?”大公主悠悠问,“怎叫的如此之惨?” 她身边伺候的一个刘府嬷嬷是知情的,闻言忙回:“想来是哪个丫头办差不认真,被夫人罚了,您知道,夫人有时的确……”她露出了一个为难的笑容。 “可我怎么听着像是邵妍的声音?”陆菀菀道。 嬷嬷不自然道:“是、是么?陆二姑娘许是听错了,姑娘家的声音都差不多,您与我们府六姑娘的声音不就颇为相似么?” “还是去看看吧,即使不是邵妍,也是个可怜姑娘,若没犯什么大错,就为她求求情。” 大公主欣然点头。 “不可!”嬷嬷慌了一瞬,威胁道,“夫人惩戒下人时不喜打扰,公主如此莽撞,难道是想惹怒夫人?这后果您可承担得起——” 她话没说完,就被邬嬷嬷扇歪了头。 大公主已经与陆菀菀向后院走去,身后竟还跟着整整齐齐的五十府卫。 那嬷嬷心中瞬间涌起极度的不安。 不知这刘府有多少人知道,但一路来拦着大公主的不少,好在府卫们十分给力,他们都是大公主成婚时,太后向永光帝要来的精卫,今日来的足有五十人,不说以一当十,但对付刘府这群酒囊饭袋轻轻松松。 他们一路走一路捆,满府竟连个去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大公主也顺畅无阻地走到了后院一座院子外。 第62章我与公主来祝夫人喜得金孙 “哎呦,我的乖孙孙,可把你给盼来了,长得真俊啊……” 一墙之隔的院内,刘夫人的笑声极其开怀:“可怜我儿,二十有三才有了后!” “那位到底是皇女,生不出孩子来咱们不好说什么,不过咱们公子有本事,夫人您这不就抱上金孙了!” “哼,堂堂皇女,连伺候人都伺候不好,我儿娶了她算是命苦!可怜我乖孙也不能认祖归宗……”刘母的语气竟还伤心起来。 “也不是没法子,少夫人心善,愿意将小公子抱养给公主,反正她也生不出孩子来,以后有什么好的,还能不紧着咱们小公子?” “她敢不对我乖孙好,我就叫珏儿休了她!” 刘母和身边丫鬟还在说着,陆菀菀眉头却已紧皱。 少夫人? 除了大公主,还有谁能当得起少夫人这个称呼?刘家实在猖狂。 她看向大公主,后者表情淡然,眼神却极冷。 “踹门。” 府卫一脚踹去,门立即应声而开。 “哪个不长眼的——”刘母愤怒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就僵硬在原地。 陆菀菀笑了笑:“我与公主来祝夫人喜得金孙。” 满院寂静之下,刘夫人强笑开口:“说来也巧,我侄女儿守寡回京,肚子里还有着遗腹子,刚才她生产,我一时高兴,就认了个孙儿,正好公主膝下无子,倒能过继这孩子,血脉相连的到底亲近些,这孩子也一定是个聪明孝顺的。” “驸马还没死呢,夫人就咒他了?”陆菀菀冷笑道,“公主天家血脉,一个奸生子也敢妄言攀扯,真是不知所谓!” “陆姑娘说话当心点!”刘母脸色沉了下来,“这是我侄女的儿子,我的乖孙儿,你再敢胡说——” 她被蓦然逼近的大公主吓得止住话头——实在是后者表情虽淡,周身的煞气却疯长起来,叫她竟开不了口了。 大公主低头瞧了瞧,刘母怀里的孩子脸颊通红,但眉目之间的确有着大驸马的影子。 正在此时,洗干净的大驸马也被府卫拖着进来了。 他醉得不轻,不吵不闹地跟着进来,身边还跟着吊儿郎当的永安侯世子。 “公主有礼。”他勾唇解释,“我见公主府的府卫这么粗暴对待大驸马,心下好奇,就跟来看看怎么个事儿。” 他视线同时落在了刘母怀里的婴儿身上:“呦,谁生了?” 大驸马又一次被生生吓得酒醒了。 他一边瞟着大公主,一边焦灼而隐晦地瞄着屋子里头。 陆菀菀注意到,便说:“驸马很担心孩子娘吗?那就带出来瞧瞧,别叫驸马等急了。” “是。” 邬嬷嬷早已怒火高涨,直接带了两个丫鬟冲进屋去,拽着那昏睡过去的女子的头发就粗暴地拖出了门。 后者是被疼醒的。 她迷茫地抬头,在看到刘珏的瞬间低泣出声:“刘郎……我疼。” 大驸马眼神心疼,脱了外裳披在她身上,责怪地道:“公主即便生气,也不该如此凶悍,妍儿刚生完孩子,你怎能叫她吹风受凉?” 邵妍一惊,这才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看到了身形僵立的大公主。 她脸色一白,嗫喏道:“表姐……” 大公主勾起唇,悠悠坐在了石桌旁:“原来你知道本宫是你表姐啊,在姐夫的床上是个什么滋味,来同本宫说说。” 邵妍脸色难堪下来。 陆菀菀看着她,却不再恍惚地将她与前世那个张扬陷害的人联系在一起。 “看来邵姑娘不会说话。”她话音刚落,邬嬷嬷就上前,抬手掌起嘴来。 邵妍被打得嘴角瞬间出血。 “陆菀菀,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大驸马忙护着邵妍,“撺掇公主来这里闹的就是你吧?手伸这么长,管我们夫妻俩——” “啪——” 大驸马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大公主。 后者眼睛通红,眼神却冰冷得可怕。 “你为了她打我?”大驸马脸色难看,“公主,你该分清亲疏里外……是,我养外室是我不对,可妍儿那么可怜,我不过照顾她几分,他到底是你的表妹,你又不能生养,这孩子身上也算留着你我共同的血,届时我们抱回去养就是。” 他或许是酒还没醒,或许是太过自信大公主温柔的脾气,竟然连挣扎和狡辩都没有就直接承认了。 饶是大公主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升起怒气。 这就是她真心以待的枕边人。 “别气。”陆菀菀道,“一张吃过屎的嘴,喷出什么都不奇怪。” 喷…… 大公主立即想起刚才粪坑旁的画面,胃里一阵翻涌。 又想吐了。 “表姐……你别生气。”邵妍吓得直颤,“我、是我勾引了刘郎,你别生他的气,我会走的,我不会破坏你们夫妻感情……” “妍儿,你不必委曲求全,今日既然说开了,日后你便随我去公主府住,公主温柔善良,不会过于苛责你,你便好好养儿子——” “兄弟……”永安侯世子打断他的话,表情很复杂,“人品不堪如我,都觉得你很不要脸了,你……赶紧着请公主降罪吧。” 大驸马皱眉:“区区小事,何至于降罪?” 刘夫人也道:“不就是养了个人么,哪家不是三妻四妾的?公主你无所出,还想叫我们刘家断了后不成?今日叫珏儿给你道个歉,这事就过去吧。” 她自信得很,大公主曾连日在她床前侍疾,衣不解带地伺候,温顺至此,可见是个没脾气的,今日最多闹一闹就过去了,日子还不是一样过。 而邵妍垂下的眼眸中更是忍不住的得意。 一片寂静中,大公主沙哑的声音响起:“道歉?也好。” 大驸马母子瞬间放松了。 大公主是个纸老虎,他们早看透了。 大驸马扶起邵妍,柔声与她说着话,还想去抱儿子。 “那就杖毙吧。” 第63章公主,驸马已被杖毙 大公主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刘家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被府卫按在长凳上,大驸马心下微慌,竟有些威胁之意:“谢青容,你今日若如此不给我脸,我就与你和离!” “皇室没有和离,只有丧夫。” 大驸马还算了解大公主,一见她的模样就知道是来真的,顿时腿软了:“公主,是邵妍这个贱人勾引我的,她穿了你的衣裳灌我酒,我被暗算了……我不是自愿的,我这就处理了这母子俩,我们好好过日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背后的板子打得脸色扭曲。 刘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怨恨:“我家老爷可是三品大员,珏儿身上还有官职,即使你是公主,怎敢动用私刑!” 大公主死死盯着大驸马,只轻轻道:“掌嘴。” 邬嬷嬷再次上前,压着刘夫人跪在了地上。 陆菀菀讽道:“不是说你侄女守寡么,那就如你所愿。” 府卫搬来桌椅给大公主和陆菀菀,还贴心地上了茶点。 随着杖责声与掌嘴声不断响起,满院寂静不已。 邵妍心脏怦怦跳,缩在一旁连声都不敢出,此时的大公主虽面无表情,却莫名的可怕,叫她不由后悔起来。 她只是……只是觉得公主府奢靡,驸马也温柔俊美,若能代替公主表姐住在那里,该有多好…… 陆菀菀看着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的人,心中不由感慨。 若她们前世也能如此果断,或许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大公主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问:“怎么了?” “……只是觉得杖毙太便宜他了,该叫他生不如死,活着受罪才是。” “满是污秽的脏东西,怎能再来污你我的眼?”大公主淡淡道,“还是打死干净。” 她眼眶微有些红——即使吃过屎,那也是她曾真心爱过的人,若非他针对陆菀菀,她不会舍得对他痛下杀手。 “陆菀菀!”大驸马也听到了她们的话,满含怨毒道,“宋临!是宋临告的密!你真是好手段,叫……叫他坑我银子,又向公主告密……奸、奸夫淫妇——啊——” 刘大人进门时刚好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二话不说跪下请罪:“犬子无状,冒犯公主,微臣代他请罪,请公主降责!” 大公主看他一眼:“杖责五十。” 刘大人惊愕抬头。 见自己真要被拉去长条凳上打,他忙道:“微臣位居三品,乃圣上亲封,公主怎可杖打朝廷命官?” 府卫们手脚利落,已经打了起来。 “不是你要本宫降责的么?”大公主轻瞥他一眼,“望你知晓,本宫愿意孝顺你,那是本宫仁厚,本宫若不愿,你又算什么东西?” 刘大人身体颤抖,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被吓的。 大公主再未开口。 邵妍能住进刘府待产,刘家夫妻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帮凶。 她们也没等多久,大驸马的惨叫声就渐渐弱了下去。 府卫探了鼻息,上前禀报:“公主,驸马已被杖毙。” 陆菀菀下意识看向大驸马。 长凳上的人背后满是鲜血,混着汗水一起滴在地上,脸上却还透着不正常的红晕,整个尸体看起来都暖暖的。 刘夫人尖叫一声,被打得含糊不清却痛哭不已:“我的儿啊……” 刘大人也一脸颓败,看向大公主的眼神中含着恨意,更多的却是畏惧。 他没想到一向没脾气的大公主发起怒来,竟然是如此不留情面。 大公主缓缓起身,轻声道:“麻烦解决了,我们便走吧。” “公主……威武啊!”好半晌没开口的永安侯世子眼睛极亮地看着大公主,“当断则断,霸气非凡,公主竟有如此风采,从前当真是京城眼拙,竟没看出您有这般魄力,不愧是最得皇上喜爱的长女!” 他快步凑上前,推销起自己来:“驸马已死,公主身边岂不是没了伺候的?您看我如何?” 陆菀菀嘴角一抽。 刘家夫妻差点气得背过去。 儿子前脚咽气,后脚就被“好兄弟”撬墙角,还是当着他们的面,这叫他们气怒难当,刘夫人喉间更是涌上一股腥甜。 “你……你竟敢辱珏儿至此!” 永安侯世子拽了一句话:“人必先自辱,而后人辱之。” 刘大人恨恨盯着他:“你……痴人说梦!公主没有和离,珏、珏儿就还是驸马,夫君虽死,可公主却……却不会另嫁,三从四德便是如此!” 大公主顿住脚步,偏头看向刘大人,红唇轻扬:“那就让三从四德去死!” “你——” 刘大人眼睛蓦然睁大,不知是不是真撑不住了,一口气没上来,竟晕了过去。 永安侯世子拍手称快:“公主威武!” 大公主没理他,拉着陆菀菀离开。 途经邵妍时,后者身体抖得不成样子,眼眶这回是真被吓红了,却连眼泪都不敢掉。 “表姐……表姐是我错了,我该死,但是刘珏威胁我的,若我不从,他就要告诉表姐是我勾引他,我……我没办法……” 大公主拿起团扇,轻挑起她的下巴,眼神极冷:“本想叫你们一家三口黄泉路上做个伴,但本宫改主意了,你与这个奸生子……好好活着吧,本宫宅心仁厚,只处理始作俑者。” 邵妍是陆菀菀口中以后的仇人,既然如此,自该用陆菀菀的方式来报复。 她会让她……生不如死的活着。 而邵妍闻言,心头猛地一松。 她从不怀疑大公主温柔善良的心肠,便觉得她是顾念着姐妹之情,不忍杀了她,可以后……再得公主府的庇佑怕是也难了。 在京城和邵家……她真的能活下去吗? 大公主已与陆菀菀离开,此时院子里一片狼藉。 刘夫人被压着打了不知多少下,但她身体强壮,竟然顽强地没有晕倒,反而目露阴沉。 大公主、陆菀菀、宋临…… 第64章是惦记棋,而不是惦念朕? 出了刘府后,永安侯世子还跟在大公主后头喋喋不休。 “公主真不考虑考虑我么?我虽偶有恶习但无伤大雅,最重要的是身体干净,只沾吃喝赌,跟刘珏那污秽玩意儿可不一样……” 陆菀菀忽然转头:“你今日不是还想纳宋临妹妹为妾么?” “害,我逗他玩呢。”永安侯世子道,“他那妹妹长得是如花似玉,但宋临谁敢沾啊……” 他讨好地对大公主道:“公主与陆姑娘感情这么好,我当然站在你们这边,对宋临深恶痛绝!可不像刘珏,软饭硬吃还觉得自己委屈了,连疏远个宋临都不情不愿,还跟他暗度陈仓私相授受的,不检点!” 陆菀菀仔细看了他一会儿。 永安侯世子脸上的倾慕之色实在明显,比前世看向宋薇的眼神都要炙热崇拜。 但大公主现在没心情考虑这些,两句话就打发了他。 “我要进宫请罪了。” 赶在陆菀菀开口前,她就道:“你不许去,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此事因我一人而起,我不能连累你。” 见陆菀菀面露担忧,她笑了笑:“父皇爱子女,驸马有错在先,我最多被训斥几句、罚个禁足罢了。” 陆菀菀也只能点头。 她到底是臣女,掺和进这事来,怕也要叫永光帝觉得碍眼多事。 只是杖毙大驸马先不说,大公主还打了刘家夫妻……刘大人是三品大员,刘夫人也有诰命在身,也不知永光帝会是什么态度,他一向厌恶有人越俎代庖。 “姑娘您别担心。”见陆菀菀目送大公主进宫,绿罗安慰道,“您不是叫奴婢传信给太后娘娘和谢督主了么,若皇上动怒,有他们在,公主不会被惩戒的。” “也是。” 闹了那么一通,天色已经隐隐暗了下来。 等大公主到了乾清宫时,永光帝都准备翻绿头牌了。 听到大公主这时候来,他心中有些疑惑,尤其这还是谢宴西亲自来禀报的。 他不由皱起眉:“可有要事发生?” “小事。” 永光帝这才放心,道:“宣。” 杨政忙去宣大公主,谢宴西则站在了永光帝身边。 后者扔了绿头牌,随口问:“既是小事,怎还劳动你大晚上跑来?” “许久不与皇上对弈,心中惦记得紧。” “是惦记棋,而不是惦念朕?”永光帝挑眉反问,笑容也更深了。 人人都道谢宴西嗜杀无情,谈笑间取人性命,可这孩子唯独对他不同,是实打实孝顺着的,不过去了直隶八日,回来见了他两面还不够,大晚上处理完公务,竟又巴巴跑来了。 此时,大公主缓步进殿,行参拜大礼:“儿臣参见父皇,今日儿臣犯错,特来请罪。” “什么错?”谢宴西说是小事,永光帝也没多想。 这个女儿是什么绵软性格他也清楚,左不过就是一些姑娘家的口角之争,或是与驸马置了气,难为她还当回事,亲自进宫请罪。 他摇头失笑,端起茶杯:“你先起来回话吧。” “儿臣不敢。”大公主深深低头,“刚才,儿臣杖毙了驸马。” “噗——” 喷出来的茶水将案上的奏折淋了个透。 永光帝觉得自己听错了:“你什么了驸马?” “杖毙。” “谁杖毙了驸马?” “我。” 永光帝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回过神后,他很快沉下脸来:“他欺负你了?” 看到永光帝眼中的关怀与愤怒,大公主心下微暖,声音哽咽道:“驸马与邵家表妹私通,今日刚生下了奸生子,想抱给儿臣养。” “放肆!” 永光帝顷刻间阴云密布。 “刘珏狗胆包天!”他怒过后,亲自下去扶起大公主,“你做得很好。” 若被欺辱至此都不反抗,那才有负他皇室之威。 “即便你不杖毙驸马,朕也要砍了他的头!”永光帝沉声道,“还有刘家……先出贪官,再辱公主,朕看他们是愈发猖狂了!” 先前贪污的户部刘侍郎是刘大人的堂弟,两人向来不和,但在永光帝这里,一笔写不出两个刘。 大公主顿了一下,说道:“儿臣……已经处置了刘家夫妻。” 在永光帝诧异的目光下,她低头道:“刘父被我杖责五十,刘母被我掌嘴五十,都动弹不了了。” “……” 永光帝几乎像是不认识这个女儿一样,将她打量了好几遍。 这真是他那个温柔善良,和气绵软的小棉袄? “这样啊……” 他一时竟觉得自己没了用武之地。 此时,太后也匆匆赶来了。 “刘家猖狂,皇女受此羞辱,千刀万剐都是便宜了他!”她满脸怒容。 若非大公主想自己动手,她早就料理那一家子了。 大公主低下头,再次请罪:“刘父与驸马都是朝廷命官,儿臣自知不该莽撞动用私刑,请父皇降罪。” “你这孩子,他们辱你至此,你为自己报仇,何罪之有啊,皇祖母还不知道你?受了委屈只会往肚里咽,今日能鼓起勇气杖毙驸马,不知心里……有多苦啊。”太后抬手拭泪。 听着她话里话外的维护,永光帝面露无奈。 他也没说要重罚大公主啊。 “刘仁义纵容其子豢养外室,欺辱皇女,朕已罚他杖刑五十,降职三级,其妻被皇后斥责,掌嘴五十。” 大公主眉头一动。 有永光帝发话封口,以后没人会诟病她残暴,御史台也参不到她身上来……活菩萨的名声能保住了。 “多谢父皇。” “今日你做得对。”太后笑盈盈拉过她,“皇女就该有如此气势,可不能再跟以前似的别人说什么是什么了,否则还不又叫人蹬鼻子上脸?” “是,青容记住了。” “嗯,不过邵家也得罚,仗你的势才在京城有了一席之地,背地里却纵容邵家女背叛于你,真真是狗胆包天!” 在她的坚持下,邵家大舅舅也被连降三级——他比较倒霉,不像刘大人一样降了职还有官做,他只是个六品小官,被连降三级后就成白身了。 大公主满意地出了乾清宫,在与太后离开前,她深深看了谢宴西一眼:“多谢督主今日相助。” “皇上心疼公主,无需本督助你什么。”谢宴西唇角含笑,语气里泛着些不易察觉的酸意,“左不过是有人关心则乱,巴巴传信叫本督保公主一回罢了。” 第65章到底大公主更得你心 闻言,大公主温柔一笑:“我与小姑姑的感情,自非常人可比。” 谢宴西也面容含笑,慢条斯理地理着袖口暗纹。 “姑娘家出阁前有几个闺中密友实属平常,待嫁人后……”他眼底暗芒浮动,“自有更亲密之人贴身照顾。” “督主说的是。”大公主点头轻笑,“幸好小姑姑还没出阁……她说为了我,可以一辈子不嫁人呢。” 谢宴西脸上笑意终于淡了。 大公主微不可查地挑眉:“皇祖母出来了,本宫先告辞。” 谢宴西微微颔首。 目送她与太后离开,他冷笑一声。 “督主。”成风小心道,“大公主关心陆姑娘,想是替她考验您呢,您可千万别动气,否则正落了下乘,称了大公主的意了!” “多嘴。” 成风一噎。 此时,杨政匆忙从乾清宫出来:“哎呦督主您怎么出来了?皇上正要找您下棋呢。” “本督突发恶疾,明日再下。” “……” 杨政笑容微僵,劝了一句:“公务要紧,身子也要紧,您若累病了,皇上又该心疼了。” 谢宴西应了声,转身大步往宫门方向走去。 这边,成风只等到一声吩咐:“去找刘家的把柄,送去御史台。” “是。”成风撇撇嘴。 这哪儿是犯病,分明是犯醋。 还真以为他有本事不管大公主呢,没想前脚被人嘲讽完,后脚就巴巴给人扫尾清理障碍去了。 陆府清月院。 陆菀菀的窗户大敞,她坐在桌前看书,时不时就抬头看一眼。 终于在第七次抬头时,看到熟悉的身影进来,她立即问:“怎么样?” 谢宴西眯起眼睛:“见你望眼欲穿,还以为是在等我……到底大公主更得你心。” “你吃醋了?”陆菀菀眉梢微挑。 谢宴西嗤笑一声:“吃她的醋?” 他走至近前,一手搭在她椅背,弯腰靠近:“怎么不问了?” 陆菀菀笑盈盈抱着他的腰:“有你在,大公主肯定没事,你这么厉害,我还不信你吗!” 可往常被她三言两语哄高兴的谢宴西,此时却依旧似笑非笑,不太正常。 “出事了?”她迟疑问,“谁出事了?” “你。” “我?”陆菀菀目露疑惑,“我怎——” 她话没说完,唇瓣忽然被微凉的指尖按住,堵住她的话。 “出不出事,要看你的话,叫不叫本督满意。” 陆菀菀眨了眨眼。 “听说,你愿意为了大公主终身不嫁?”他语气算不得危险,却莫名叫人后背发凉。 陆菀菀眼眸微睁,刚想说话,嘴一张却又被他指尖堵住。 “她自己嫁了人有了趣,却叫你为她守着?”谢宴西眯眼看着她,指尖微动,“陆菀菀,你是不是傻?” 陆菀菀瞪了他一眼,用力咬上他指尖。 他眼神又变成了熟悉的兴奋,牢牢盯着自己被咬的指尖。 “本督与大公主,菀菀选谁?” 他语气轻柔,声音含笑:“你若不说话,便是默认本督了。” 陆菀菀嘴张开了点,又被迫咬住他指尖,她睁着眼睛满是无辜,脚下却用力踩住他鞋尖。 “菀菀真乖。” 她身体陡然一轻,一瞬后就落入了一个满是沉水香的怀抱里。 “在看什么?”他随手拿过她手里的书,“《农政全书》,怎得想起看这个?” “省得又被人讽刺博学多才啊。”陆菀菀瞥他一眼。 “还记着呢?”谢宴西轻笑,“菀菀便是目不识丁,也胜过天下才女万倍。” 陆菀菀冷哼一声。 前世的她的确才疏学浅,因此还被宋临暗讽浅薄无脑,所以那十年间她发愤图强,拿出吃奶的劲儿来读书的,这习惯即使重生了都没丢。 见她不说话,谢宴西轻摸了摸她侧脸,竟有些讨好的意味。 “生气了?” “督主不爱叫我说话,我便自己闭嘴,省得招你烦。” “你骂我我都听得高兴,怎会烦?”谢宴西唇角轻蹭着她发丝,“骂两句听听,若还生气,打几巴掌也使得。” 陆菀菀才不便宜他。 无论谢宴西怎么哄,她都没再开口,嘴巴闭得紧紧的。 半晌后,他只能无奈道:“皇上听闻驸马猖狂,十分震怒,连夸大公主做得好,即使知道她擅罚朝臣和诰命夫人,也并未怪罪。” “我已叫成风去找刘家的把柄,冒犯大公主便是冒犯菀菀,便是东厂毕生之敌。” “菀菀想怎么处置刘家?” 陆菀菀脸上终于又浮起笑容。 “刘家做事猖狂,把柄不难查,届时依律处置就是。”够他们喝一壶了。 “菀菀良善,便宜他们了。” 陆菀菀终于笑容大开,不绷着了。 她抱着他,语气带着嗔怪:“你跟大公主较什么劲,手帕交与心上人能一样吗,杀人如麻的谢督主如此斤斤计较,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谢宴西蓦地抱紧了她,眼眸深沉翻涌,嗓音微哑:“若能做菀菀的心上人,被天下人笑话又如何?” “终究是我占了大便宜。” 陆菀菀心中微动,抬眼正撞进他深邃而专注的眼神里。 “谢宴西……”她忽地开口,可怜巴巴的,“你堵得我嘴巴疼。” “……给你按按。” 喑哑的声音未落,他微凉的唇便落了下来。 神智半迷糊间,陆菀菀想起什么,推开他的脸:“对了,你有空查查永安侯世子……” 谢宴西牢牢盯着她,差点气笑:“陆菀菀,你在本督怀里聊别的男人?” “我说的是正事,永安侯世子想尚大公主,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可别误了大公主。” 谢宴西却没应,轻捏着她侧脸:“菀菀刚才选了谁,忘了?” “我选了吗?”陆菀菀眉梢微挑。 谢宴西眼眸微眯,忽然笑了:“你会知道该选谁。” 捏着她侧脸的手轻移,固定在她下巴处,唇上的研磨随之重了许多,像是要吃了她一般。 第66章大驸马的头七之日 很快,关于大驸马与邵妍私通生子,然后被永光帝杖毙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大家对此都十分震惊,毕竟大驸马平日里装的人似的,谁也没想到他背地里连孩子都生了。 寻常男子养个外室不算什么,可皇家是最不讲道理的地方,更何况那还是大公主,她虽生母早逝,可自小得太后怜惜,连皇后在她跟前也得客气三分,大驸马竟敢绿了她,这叫不少人暗赞一声好狗胆。 而在得知邵刘两人被连降三级,连两家的夫人都被皇后亲下懿旨斥责后,众人便清楚了永光帝的态度。 一时间,落井下石的人不少。 刘府门前已经沾满烂菜叶和黑狗血了,大驸马的头七之日,却无一人上门,连刘府自己都是静悄悄的。 陆菀菀坐在马车里,笑问大公主:“解不解气?” “还行。” 大公主神色平淡,但眉目还是舒展了一些。 “大皇姐高兴就好。”二皇子策马站在马车旁,十分欣慰,“可惜刘珏那个狗东西早一步被杖毙了……他还真会死,我这还有不少手段没给他尝呢。” 大公主见他一副不嫌事大的样子,叮嘱道:“我自己报了仇,此事就了了,你不许再私自对付刘家,否则叫御史台知道又该弹劾你了。” “皇姐放心,今日闹他全家一回,以后自不用我再出手,杀鸡焉用牛刀?” 大公主还想说什么,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宋临?” 陆菀菀挑眉看向外头。 宋临似乎是被架着来的,脸上极度不情愿,还有些愤怒:“我乃七品翰林,你们是谁,竟敢强绑我来?!” “堂堂七品翰林,也干得出威胁大驸马,索要钱财的龌龊事?!”绑他来的大汉冷笑一声。 宋临脸色微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为何要威胁大驸马?” “你无意间撞破了大驸马与邵妍的奸情,又穷得揭不开锅,不就指着大驸马手里漏点钱么?” 听到这话,不少路人都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证据呢?”宋临冷笑,“我威胁大驸马的证据在哪里,我索要的钱财又在哪里?!你若说不出来,就跟我去顺天府!” 大汉一时被问住,只恶声恶气道:“大驸马临终前高喊是你告密,你还敢不认?” 他指着府里头质问道:“大驸马的尸体就在里面,你敢对着他说你问心无愧么?!” 听到这话,大公主道:“应该是刘夫人的人,她动不了你我,就恨上宋临了。” 虽然宋临真没告密,但谁叫他倒霉,偏偏挑了这么个时候去威胁大驸马——听说还是为了要钱和给永安侯世子做媒。 都不用陆菀菀做什么,丧子的刘夫人就暴起了。 宋临并不清白,听到这话也心虚了一下,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哪里做得不缜密,泄露了消息叫大公主知道了,自然心里发虚。 虽然他还在嘴硬。 而刘夫人也只为再坏他名声,见路边人都听到了,几个大汉就在门前暴打起宋临来。 大公主看着凄惨抱头躲避的宋临,有些惊讶:“当街暴打朝廷命官,她是准备拉全家下水了吗?” 陆菀菀欣赏着外头一幕,说道:“她只有一个儿子,可刘大人却有好几个,她怎么甘心叫庶子姨娘得到刘家一切呢。” 当然是同归于尽最好了。 而她的人似乎也真是奔着打死宋临的劲头去的,拳拳脚脚都打在要害,宋临被陆菀菀打出来的伤本就没好全呢,这会儿被一群人围着打,连反抗都来不及,只能无助而愤怒地护住脑子。 陆菀菀没有阻止,虽然她想看宋临挣扎着生不如死度日,可若是天意要他死,她也不会拒绝。 “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幕啊。”二皇子眼眸微眯,连头发丝儿都透着愉悦。 他还兴致勃勃地问大公主:“听说他与刘珏有一腿?那他是在偷情的时候发现刘珏和邵妍有了奸生子的么?” 大公主:“……” “住手!” 这时,四皇子冰冷的声音传来,他身边的侍卫也连忙将宋临救了出来。 二皇子眯起眼睛。 四皇子也是带五皇子来看刘家笑话,并准备落井下石一把的,毕竟他们谢家人没有孬种,敢欺负他皇姐就得做好全家上西天的准备,没想到正好碰到宋临被暴打。 不提宋临本身的价值,只看二皇子阴沉的脸色,他就知道人救对了! 可当听到大汉说完宋临的所作所为后,他回头看向五皇子,素来的面瘫脸也头一回震惊:“不是叫你礼待宋临么,怎能叫他落魄至此,为了一点钱去威胁刘珏?” 五皇子一脸懵。 礼待宋临?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但他忙着招猫逗狗观察御史台,哪有那闲工夫啊。 见状,四皇子冷笑:“你是真没把我的话当话!” 五皇子顿时也冷笑:“能把这事儿交给我,说明你也没把事当事!” “……” 理直气壮地叫人沉默不已。 四皇子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安国公世子刚找回来,他忙着与安国公联络感情,担心疏忽了宋临这边,就将人交给了五皇子,没想到……老五竟不中用至此! 五皇子则是看着宋临,啧啧感叹:“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你虽不是英雄,还下作得很,但也被难到如此境地,真是可怜呐。” 宋临听到这话,本就被打得青肿的面目更加铁青:“我、咳,我没有威胁大驸马,这都是他们一面之词。” 二皇子嗤笑一声:“你若什么都没做,刘家吃饱了撑的往死里打你?苍蝇还能叮无缝的蛋?” “殿下若如此误会微臣,微臣百口莫辩。” “是不是误会,你心里清楚。”二皇子讽道,“一边跟刘珏不清不楚,一边还威胁他拿钱,暗地里还向皇姐告密,怎么不忙死你呢。” 四皇子眉头微皱:“为着当初那点事,二皇兄记恨到现在不嫌丢人,好歹也是个玉树临风的探花,都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 二皇子脸黑了。 老四还敢提!损失两个三品大员叫“那点事”?! 四皇子也不再搭理他了,直接一摆手:“去吧,谁砸得最多最好,赏百两白银。” 侍卫们齐齐激动了。 随着五皇子一声号令,他们便跟脱缰的马一样狂奔出去,直闯刘府。 很快就听到里头一顿哐哐乱砸的声音和刘府众人惊恐的尖叫声。 二皇子不甘落后,立即叫自己的侍卫也跟上:“重击刘府者,赏五百两。” 四皇子看他一眼,忍着肉痛加价:“本殿下赏一千两!” “一千五百两!” “两千两!” 直到永安侯世子的行礼声响起,才打断他们仿佛竞拍一样的喊价,这时二皇子已经叫到了四千五百两。 四皇子心里滴血,又无比庆幸这傻子比自己还要多拿出五百两,于是看向永安侯世子的眼神带着股扭曲的慈和。 第67章不知督主来是? “世子来做什么?” “大驸马头七,我给他上炷香。”永安侯世子一笑,“好叫他黄泉路上走快点。” 正在几人不解他言下之意时,就见他讨好地对大公主道:“方才我已与父亲进宫求旨,言明我心悦公主之意,皇上虽未答应,但我的真心天地可鉴,日久见人心,我一定会叫公主看明白我的心意!” 虽然求娶没成功,但有了前驸马的对比,他不要脸的作风也成了直率坦诚,愣是叫永光帝把他看顺眼了。 ——永安侯世子作为当日旁观一切的人,自然知道大驸马是大公主亲自下令杖毙的,有这么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在前,他还能无畏求娶,永光帝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这说明他女儿出色啊。 侯门世子这样的出身门第,总比刘家那个破落户要强多了。 他松了些口,永安侯世子自然就知道该向谁再表忠心了! 众人见状,又是诧异又是无语。 怪不得叫大驸马走快点呢,这是急着想上位啊。 但若论谁最震惊,还得是宋临。 他顾不得自己满头青肿,猛地抬头看向永安侯世子。 “世子,你喜欢的明明是我妹妹,怎会求娶旁人?还是……还是大公主?!”他不能接受,“欲擒故纵也要有个度!你若再执意如此,就真的没了娶我妹妹的机会!” “你做梦呢?”永安侯世子皱眉道,“也不打听打听你宋临的名声,谁敢沾你姓宋的啊,真当你妹妹是天仙呢!” 说完,他连忙转头对大公主解释:“公主,我对他妹妹没有半分好感,你千万别误会,我干净得不得了!若以后有幸能与心上人成婚,我必忠心以待,哦对……” 他扫过陆菀菀,补充道:“我必效仿陆太傅,此生不纳二色!” 大公主笑了一声,点点头也没当真。 毕竟永安侯世子是个什么名声,京城人都知道。 可宋临却愣愣盯着永安侯世子。 前世……他求娶宋薇时,原话就是这样,连眼神都一模一样……也不是,比前世的眼神更加灼热与爱慕。 可为什么会从宋薇变成了大公主? 因为他威胁大驸马,走漏了风声,就改变了这么多吗? 可明明前世会一见钟情的人,地点和人都别无二致,为何今生他看到宋薇,却没了那种专注的倾慕,连正妻之位都不屑于给? 从重生后到现在,桩桩件件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发展终于叫他心慌起来。 他强撑着最后的体面道:“萧沐,今日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不说实话,日后你就是跪来我妹妹跟前,我也绝不会将她嫁给你!” “求你千万别把妹妹嫁给我。” 宋临始终不错眼地盯着他,见后者眼中当真没有半分不舍留恋,终于认清事实。 却叫他颓败不已。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躺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一样,失意极了。 “行了,也不嫌丢人。”四皇子有些嫌弃宋临,吩咐侍从,“把他带下去治伤。” “是。” 大公主微微皱眉,等宋临离开后,她道:“四皇弟,宋临此人绝非善茬,你千万别为了与二皇弟置气就与他为伍。” “宋临不是善茬,我就是了?”四皇子回。 五皇子也点头:“以毒攻毒或许有奇效,二皇兄不喜欢的人,四皇兄一定会喜欢的。” 大公主紧紧拉住二皇子,这才没叫他当场闹起来。 她放开手后,二皇子立刻仔细擦起刚才被她碰过的地方。 陆菀菀看得目光复杂,就这洁癖劲儿,连亲姐姐的触碰都受不了,娶妻生子怕不是遥遥无期,就这还想继位当皇帝?以后江山给谁继承啊。 四皇子也冷笑出声:“连个蛋都下不了,还想争储君之位?” “你行你下啊。” “我迟早会下!” 两人斗嘴的功夫,刘府也终于被砸了个稀烂。 刘大人叫人将他抬了出来,努力没叫自己露出怨恨的眼神,痛哭道:“我儿不敬公主,已被杖毙,老臣也受了罚,几位殿下何苦穷追不舍?” “这就要问刘大人了。”四皇子随口找了个理由,“贵府猖狂到当街刺杀朝廷命官,本殿下看不过眼,先行惩戒尔等罢了。” “刺杀朝廷命官?”刘大人怒声道,“子虚乌有!这是有人污蔑!” 五皇子好心道:“那群人都招了,就是你和你夫人派去的,说你们记恨宋临告密,要他为你儿子陪葬呢。” 刘大人猛然一僵。 反应过来后,他又怒又气:“毒妇害我,毒妇误我啊!” 他还想再说什么,被二皇子的人又扔回去了。 “看着刘府,不许飞出来一只苍蝇!” 说罢,他对大公主两人道别:“我去禀报父皇,先行一步。” 大公主点头。 临走前,二皇子看着永安侯世子,凉凉开口:“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皇姐可要擦亮眼睛,宁可孤独终老,也不能重蹈覆辙啊。” 永安侯世子皱起眉头:“公主英姿飒爽,难道我爱慕她也有错吗?皇上都没阻止我求娶公主,殿下倒是管起公主的事了。” “你若真心,何必拘泥于嫁娶?自己洗干净了抬进公主府,做个面首一样能伺候我皇姐。” 永安侯世子听到这话,脸倒是有点红了。 他瞥了一眼大公主:“当然……若公主喜欢,我是怎么都行的。” 二皇子嘴角一抽。 四皇子微讽:“二皇兄自己先说的宁可孤独终老,又提什么面首,如此反复无常,岂能做好政事?” “本殿下是叫皇姐心里没男人,又不是叫她身边没男人。” “……” 二皇子轻嗤一声,刚想策马离开,想起什么,回头对陆菀菀温柔说道:“姑娘与皇姐先玩着,稍后会有人送来茶果点心,玩够了他们送你回府。” “殿下客气了……” 不等陆菀菀拒绝,二皇子便转身离开。 四皇子担心他告偏状,连忙带还想说什么的五皇子跟上。 不一会儿,就有二皇子府的人送来了茶果点心。 陆菀菀不敢吃——幸好这些没摆上就被黑翎卫截胡了。 “这点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成风鄙夷一瞬,连忙殷勤地上前行礼,“督主准备了更好的茶果点心,这就给姑娘和公主奉上。” 随着黑翎卫一一送进马车里,谢宴西也姗姗来迟,他端着一盘菡萏模样的糕点,步履从容地走来马车前,笑递过来。 陆菀菀眉眼弯弯地拿起一块,小口吃了起来。 “不知督主来是?”大公主挑眉问。 “抄家。” 成风笑着补充:“正好今儿大驸马头七,席面现成的,我们督主宅心仁厚,允许他们吃完席再上路,也算送驸马最后一程。” 第68章文安的尸体有异 闻言,永安侯世子赞同点头:“驸马泉下有知,想来也能闭眼了。” 大公主则蹙眉问:“刘家犯了什么错?” “刘大人贪污受贿,刘夫人强占民田,还有些不大不小的,皇上看了生气,便叫东厂来抄家了。”成风道。 “如此……”大公主叹了口气,“到底曾为一家人,他们触犯律法,本宫心痛不已……抄了家,便放他们一条生路吧,也算全了我们从前的情分。” “公主温柔善良,刘家真是八辈子积德才能遇上公主啊。”永安侯世子立即道,“我这就叫人去知会刘家一声,好叫他们知道自己狗命是得谁宽恕!” 想了想,永安侯世子干脆自己去了。 还是亲自跑腿更有诚意! 此时,黑翎卫已经冲进刘家大门,里面的尖叫声与崩溃声传来不久,就很快消失了。 谢宴西斜倚在马车旁,端着糕点,含笑解释:“抄家本该欣赏其崩溃绝望之声,但今日有姑娘家在外,便不好叫他们惊扰了。” “督主考虑的极是。”大公主微微点头。 她还想说什么,可见陆菀菀一边吃糕点一边睁大眼睛看热闹,而谢宴西竟也真端着盘子笑看着她吃,一时有些愣怔。 如此自然随意的相处,不像是刻意而为,难道真能信一回谢宴西? 大驸马没有真心,那是她运气不好,可未必陆菀菀就没有这个运气。 若她能圆满……倒也不必纠结什么宦不宦官了。 有些男人空长那玩意儿,却四处发情,比禽兽都不如,有些男人没长那玩意儿,却强大有担当,反倒比真男人更像真男人。 想罢,她难得没再刺谢宴西,而是说起正事:“文安的尸体有异。” 陆菀菀瞬间抬头。 “何异?”谢宴西问。 “文安下牙左数第六颗是尖状,但尸体的是圆状。” 陆菀菀第一反应不是文安县主没死,而是大公主:“你真去鞭尸了?” 大公主欣然点头:“鞭完了,顺便检查了一番,便找出了不对。” 也幸好她连牙齿都没放过,否则还不能发现此事。 她挑眉看向谢宴西:“都说东厂密不透风,未想竟也有被玩弄于鼓掌之日,不知是督主疏漏,还是东厂本就有缝可钻。” 谢宴西眼眸微眯,声音顿时变沉:“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他神情难得正色,对陆菀菀认真承诺。 陆菀菀宽慰道:“文安本就狡猾,若非先前她为了亲手将我推入深渊,也不会叫我拿住把柄,东厂怕是也没想到她竟有偷龙转凤的本事。” 便是她已历经一世,也没想到文安县主还能逆风翻盘,留下性命。 大公主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见永安侯世子出来了,她悠悠下了马车:“本宫也该回了,世子可否送本宫一程?” 永安侯世子眼睛瞬间亮了,应了声就忙护着她上了自己的马车,乐颠颠地送人离开。 此时整条街已被黑翎卫牢牢把守,无人敢出入。 谢宴西转过身,一个跨步就上了马车。 “你也送我回家吧。”陆菀菀笑看着他。 “陪你回家。” 陆菀菀想起什么,笑道:“刘家被抄,想来是无处可去的,幸好孙子还在邵家,倒是个落脚地方。” 谢宴西微微侧首,对马车外道:“听到了?” “是!” 见陆菀菀笑了,他意味不明地道:“也不知本督何时有幸,能得陆姑娘如此牵挂,百般筹谋。” “陆姑娘时时都牵挂着督主。” 说完,陆菀菀瞪他一眼:“我与大公主感情比亲姐妹也不差什么了,你怎么还跟她吃味呢?” “忍不住。” 他指尖抚过她眼尾,低低说道:“等你眼里心里都是我的时候,或许就能忍住了。” 回了陆府,谢宴西没跟着她进门。 可等陆菀菀给陆母请过安,回清月院后,他照例已经等在里面。 陆菀菀扬眉进门:“满京都道谢督主冷漠无情,谈笑间杀人不眨眼,谁想背地里竟惯会做那闯闺阁的梁上君子。” “若为菀菀,做什么都使得。” 陆菀菀展眉一笑,说起正事:“有空多查查常山郡王府吧……那里头的水很深,或许能查出文安的下落。” 即使查不出她,也总能查出别的东西。 谢宴西将她抱入怀中,这才舒展了眉眼,道:“常山郡王狼子野心,东厂已奉命深查了……可短短时间里,却只查到常山郡王府清白无暇的结果。”他嗤笑一声。 “他会装呗,他不止有算计圣上驾崩的本事,还有算计得皇子自相残杀皆惨死的本事呢。” “你又知道了?”谢宴西语气戏谑,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陆菀菀理直气壮地点头:“文安亲口说的。” “你说是……那便是吧。” 陆菀菀连塞两块糕点,堵住他的嘴。 谢宴西吃的慢条斯理,末了才悠悠道:“不过若他能算计得皇帝驾崩……我倒可在皇陵为他立一座长生牌位。” 陆菀菀一顿。 她冷不丁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所以十年前灭口卫家的,是圣上?” “是。” 陆菀菀眼神蓦地复杂起来,竟没多深究,只是悄悄问他:“那你在圣上身边那么久,深得他信任,就没找到机会杀他?”她是真疑惑。 谢宴西只觉耳边微痒,呼吸沉了几分:“帝王怎会深信于谁?我不过是他手中一把好用的刀罢了。”他语气微嗤,“予以无上恩宠,收买我心。” 也更叫人深信是他谢宴西蒙蔽圣听,惑主乱政。 陆菀菀默了一瞬,摸了摸他的脸,带着些安慰意味:“你……伤心吗?” “你猜到了?” “我又不傻。”陆菀菀瞥他一眼。 谢宴西说过他生父在京城,却从未与其相认,而永光帝无缘无故也不会去灭口千里之外的小小卫家,还有谢宴西……他眼睛与永光帝太像了。 也就是平时没人敢抬头看这两人,也从未听说过永光帝有流落在外的皇子,这才没人往这方面猜。 但陆菀菀带着答案推过程,不要太容易。 “菀菀真聪明。”他赞赏般摩挲着她手指。 “但我不明白,他……十年前为什么要杀你们?” 第69章谢宴西的身世 谢宴西眼神如寒冰,又含着讽意:“大抵是……担心事发吧。” “事发?” “他心有所爱,却得不到,我娘只是替身罢了,十年前……应是被察觉了什么,他唯恐心中龌龊暴露,自要灭口所谓的污点和耻辱。” 陆菀菀面露震惊。 她下意识握紧他的手,不知是想给些安慰,还是因为他云淡风轻的语气心疼。 “帝王也有得不到的女子吗?” “任他权势滔天,翻手为云,想要的人却只那一个……得不到就是得不到。”说这话时,谢宴西唇边似有轻嘲。 “我以为……”陆菀菀语气复杂,“他很爱子女,这是满朝皆知的事,皇子公主也都被他护在羽翼下,没想到竟也能狠下心杀了亲生子。” “一个不被他所期待,甚至视为耻辱的存在,怎会被他看作亲子?” 见陆菀菀眉头紧皱,心情低落沉着到肉眼可见,谢宴西反倒笑了。 “本不欲跟你说这些陈年旧事,但你既问了,说了也无妨,权当听个故事便罢,不必在意过多。” 不等陆菀菀开口,他索性从头说起:“二十一年前,他刚登基,微服出巡时醉酒强占我娘,只因我娘与那女子眉眼相似,被他醉酒错认,事后,他好言安抚,我娘性子单纯,又怀了我,便被他哄骗,信了他家族内斗不断的鬼话,安心留在清河,一边养我,一边等着那人来接他,一等就是十一年。” 最后等来的也不是她心心念念的人,而是夺命的屠刀。 甚至为怕此事泄露,连卫家的邻居亲友都不放过,非要一一灭口才罢休。 陆菀菀沉默了。 “他知道你还活着吗?” “不知。”他眼神蓦然冰冷至极,连指尖都颤动一瞬,“我娘武功不俗,拖着死士缠斗,我姨母便暗中从隔壁义庄抱来了一具与我身形相仿的尸体,佯装打斗时不慎烧了我的屋子,留下一具焦黑的尸骨瞒天过海……我被母亲的好友暗中护着离开。” “但他素来谨慎,饶是如此,也叫人灭杀我邻居亲友,搜查了整整三日才离开。”他眼中蓦地闪过一抹极快的浓烈恨意,唇边溢起讽笑,“说来也多亏他装得像样,叫我娘对他情根深种,在他暂住清河的那一个月里,对他的习惯喜好不断观察,因此便宜了我,入宫没多久就能借此得他青眼,慢慢掌权。” 陆菀菀紧皱眉头:“那十年里,他一次都没来看过你?” 谢宴西笑了声:“他若见过我,认得我的脸,我如何还能混进宫里,站在他面前?” 陆菀菀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后才艰难地道:“那他……若被你报复,不冤。” 谢宴西低头看她,忽地笑道:“你若心疼,不如主动亲亲抱抱,我便没心思去想旁的事了。” 陆菀菀锤了他一下,又听到他一阵低笑。 方才沉重的气氛总算轻快了些。 陆菀菀最终还是抱紧了他,故意问:“所以你那时说愿意为了我弑君篡位,其实是为了给自己报仇啊?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公私两便而已。”谢宴西轻笑着,“我本只想弑君,但菀菀若喜欢,我也可以篡个位。” 这令他厌恶的腌臜血脉……也总算有些用处了。 陆菀菀摸了摸他的脸,这才笑了,好奇问道:“你知道他得不到的那个女子是谁吗?” “没查到。”谢宴西低头把玩着她的手指。 陆菀菀面露思索。 按年纪来说,那女子或许已经嫁人生子,或许便是某个臣子之妻,更或许……位高权重,叫永光帝连抢夺臣妻的念头都没有生起过。 她还想再问什么,却听他笑问:“我想报复的是皇帝,是一旦事发就灭九族的弑君之罪,菀菀不怕么?” 陆菀菀状似诧异:“已经上了贼船,我再怕还能下去?” “你敢。”他笑着。 “不过……既然知道是灭九族的重罪,你还来缠着我?”陆菀菀眉梢微挑,“是想拉我一起同归于尽?” 那张磨得卷边的合葬墓图样现在还在她桌屉里,足可见谢宴西有这种想法大概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缠着你,等你被狐媚子勾走?”谢宴西眼眸微眯。 陆菀菀与宋临的来往他不是不知道,那时他的确在犹豫——这也是他十年来都没有与她相认的原因。 永光帝不是酒囊饭袋的傀儡皇帝,与他博弈,一着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陆菀菀不能被他连累。 可宋临……太碍眼了。 他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得知陆太傅欲在寿宴上将陆菀菀下嫁,那时他已经赶来陆府,隔着一座假山,想着要如何杀了宋临了。 没想到陆菀菀忽然不喜欢他了。 她看向宋临的眼神里满是恨意,虽只有一瞬,但他看得清楚。 这叫他近乎狂喜,迫不及待就转身离开,盘算着该怎么接近她。 他犹豫了那一瞬,就差点叫她嫁给旁人,但不是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他也忍受不了她眼里心里都是另一个男人——无论强取豪夺,即使不择手段,她若嫁,只能嫁给他。 所幸静安寺一行给了他机会。 幸好……不晚。 “若说狐媚子,谁能比你长得更像?”陆菀菀挑眉扫过他的脸,“你只管用美人计……我没有不应的。” 谢宴西低低笑了:“若能勾住菀菀,也不白长这张皮囊了。” 他手臂圈得更紧,唇角抚过她耳边,略含威胁意味地说着:“既上了我的船,便没有下去的道理,即使死,你我也要白骨交缠,世世不分。” 若真输,他自会为她安排好一切,叫她余生富贵无忧。 百年后再下来陪他就是。 他等得起。 第70章督主,孟婉在外求见 陆菀菀很心疼。 她觉得她对谢宴西虽有喜欢,但并不多,只是动心而已,可听完他幼年的遭遇与仇恨后,她却不知怎的,心疼得厉害。 所以在他说完那句话后,她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生生世世纠缠才好。” 谢宴西猛地一僵,低头看她,眼中暗色翻涌:“再说一遍。” 陆菀菀忽然笑了,抬手环住他脖颈,笑意盈盈道:“我说……你我要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她话音落,眼前的脸就迅速放大,唇边也覆上灼热的气息,像是激动,又像是狂喜,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吞进肚里去。 片刻后,她大口喘着气,疑惑问:“这些话我以前又不是没说过,也没见你这么激动啊?” “你惯会哄人。”谢宴西鼻尖蹭过她脸颊,声音低哑。 “嫌我哄人,那你别听就是了!” 陆菀菀抬手就要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 “我爱听。”谢宴西低低笑着,“你骂我我也爱听得很……说来,许久不见你打骂,我倒有些想念了。” 陆菀菀眼神微妙地看了他一眼:“你若再画几幅我换牙时的画像,倒能如你所愿。” 谢宴西眼神一顿。 他书房暗室里……倒还真不少。 打骂无所谓,他乐意得很,就怕真气到她。 “你真有?”陆菀菀眼神瞬间犀利起来。 “不多。” 陆菀菀眯眼看他,忽地笑起来:“说来,我还从未去过东厂,不知什么时候能去瞧瞧?” “东厂便是菀菀的家,你想什么时候去、做什么都可以。” “明日我要进宫给姑母请安,那就明日吧。” 谢宴西轻抚过她眼尾,含笑应了。 翌日,陆菀菀与陆母和陆大嫂一起进宫,给太后请安。 进门就见陆淼已经在了。 “长姐来得真早。”陆菀菀笑道,“我还当我挂念姑母,起个大早就赶进宫,没想到长姐更惦念姑母呢!” “数你嘴甜。”陆淼点了点她额头,正想拉她坐在自己身边,就见人已经被太后揽在了怀里。 “年纪轻轻的,多睡会儿才好。”太后声音宠溺。 “太后可别惯着她了。”陆母无奈道,“本来就懒,您再给撑腰,她怕是连床都下不得了。” “我们菀菀懂事着呢。”太后笑说完,又挑眉问,“上回不叫哀家说你的婚事,今日正好都在,可能得你个准话了?” 她话落,陆母几人都看向了陆菀菀。 陆菀菀笑容不变,抱着太后的手撒娇:“我才十七,咱们大楚疼女儿的人家,留到十九二十都不稀奇的,姑母着急把我嫁出去,旁人还当你们不疼我了呢!” “只是定下而已,好儿郎可抢手得很呢。” “姑母别担心。”陆菀菀笑吟吟道,“且等我两年,我一定拐个全天下最出色的儿郎给您当侄女婿!” 陆淼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陆菀菀对上她的眼神,有些心虚,总觉得她已经看出来了。 “最出色的儿郎?”太后眉梢微挑,“说来,你父亲倒同哀家提起过,说你有中意的人选?” 陆太傅? 陆菀菀想起她刚重生时的嫁皇子论……谢宴西怎么不算呢? 见状,太后无奈道:“哀家本瞧着安国公的侄子不错,未想前儿皇后来提三公主的婚事,倒是给他定为驸马了。” 她随手拿过一个册子,将其中一页撕下。 陆菀菀探头一看,里头都是大楚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个个品貌非凡。 “菀菀有没有中意的?”太后笑问,“这可是哀家给你准备的,原先看你中意那宋临,还以为用不到了。” 现在也用不到了。 陆菀菀在心里接话,忽地瞥见一页,诧异道:“永安侯世子?” 她噗嗤一笑:“姑母你这册子可不靠谱,永安侯世子只想当大驸马,我前脚敢说嫁他,他后脚就能拆了陆府。” 太后也笑了:“这一页也撕了吧,这是先前我叫人整理的,那会儿大驸马还活着呢。” 永安侯世子虽是纨绔,却投了个好胎,双亲一个有权一个有钱,底下的弟妹也都争气,难得的是他身体干净,连个通房都没有,这就对了太后的眼缘了。 不过现在也好,做不成她侄女婿,做孙女婿也成,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陆菀菀好奇地又翻了几页,在心里摇头。 这些人前世都是有主的,不知道人家夫妻内里怎么样,反正表面上都恩爱得很,别说她不选,就算真选也不能选他们,不然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凭空插入的第三者一样。 她先前想嫁皇子,也是因为那几个前世都因为各种原因没来得及成婚。 ——二皇子忙得没时间,三皇子回了北齐,四皇子虽也没娶妻,但好像跟皇商柳家的姑娘有点意思,而五皇子还没活到熬完哥哥们娶妻就被常山郡王嘎了。 细想想,若谢宴西没出现,最后她权衡利弊下,可能还是会选二皇子。 ……实在是没人了。 六七皇子还在上书房读书呢,下不了手。 她正出神着,就见一个小太监笑着进来禀报:“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皇上召陆二姑娘去乾清宫。” 陆菀菀面露惊讶。 太后也一愣:“皇帝可有说所为何事?” “回太后娘娘的话,皇上只叫奴才来宣人……奴才实在不知圣意。” 永光帝喜怒不辨,太后并不放心叫陆菀菀单独面圣。 “既如此,菀菀便去吧。”这时,陆淼笑了笑,“别耽误了午膳时辰就好,你不陪着,姑母饭都吃不香的。” 她一向稳重有主意,见状,太后便没阻拦。 陆菀菀刚出慈宁宫,便见谢宴西等在门外。 她面露惊讶:“你怎么来了?” “不是要去东厂么?”谢宴西抬起手臂,叫她隔着帕子轻搭在上面。 “所以不是圣上召我?” “不是。” “那你这算是假传圣旨了?”陆菀菀眉梢微挑。 “圣上知道。” 陆菀菀面露思索,等进了东厂的地方,她才问:“圣上乐意看着你我往来?” “他乐意得很。”谢宴西轻笑,“东厂只听命于他,杀人放火抄家流放都是奉命而为,可如太傅之流却屡屡攻讦阻挠,若你我在一起,便能重击太傅,叫他闭嘴。” 陆菀菀还真没想过这个原因。 “我父亲总说他与圣上相看两相厌……原来是真的啊。” 谢宴西正想说什么,便有人匆匆上前禀报:“督主,孟婉在外求见您,不知……” 第71章她一定要将谢宴西争取回来 侍卫话还没说完,就察觉到头顶的目光刺人得几乎烧了他。 “闲杂人等,也配求见本督?” 谢宴西嗓音淬着冰:“下去领一百杖。” 侍卫心里一凉。 “怎么气成这样了?”陆菀菀指尖卷着帕子,眼尾微挑,“好歹是个美人求见呢。” 谢宴西眯眼看她,话却是对侍卫说的:“她为何求见?” 侍卫小心瞥了陆菀菀一眼,低头犹豫着道:“她说……督主喜欢的是她,与陆二姑娘不过逢场作戏,是……是因为她选择了宋临,您吃醋了来气她的,但若督主不喜,她可以与宋临断交,好叫督主不再动怒。” 他脑子没那么好使,在宫门口被孟婉抓住一顿洗脑后,竟也恍惚信了。 反正也就禀报一声的事,不碍着什么。 谁想……就踢到铁板了。 陆菀菀还没听他说完这番话,就被谢宴西似笑非笑却隐含凉意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 “蠢不自知,下去领罚。” 陆菀菀犹豫一下,还是道:“此事……说来也不怪他,一百杖……实在太重了。” 谢宴西定定看着她,勾唇:“菀菀说不罚,那便不罚吧。” 侍卫如蒙大赦,脑子终于好使一回,忙对陆菀菀大拜:“陆姑娘仁厚,属下被贼人蒙蔽,您才是督主心上之人啊!” 谢宴西没理他,拉着陆菀菀进了无人的厅内。 “生气了?”陆菀菀拉了拉他衣袖。 “本督能生什么气。”谢宴西反手握住她手腕,细细摩挲,语气微凉,“菀菀既喜欢说话,不如与人多说些?” 陆菀菀一脸懵:“比如?” “比如本督爱你痴狂,发誓生前共眠、死后同棺,比如你我早已两情相悦,互许终身,比如……”他低沉的声音蓦地拂过她耳畔,激起一阵战栗,“比如你我夜夜纠缠,耳鬓厮磨……” “你胡说什么!”陆菀菀耳尖顿时红透,瞪着他道,“什么纠缠厮磨的,哪有这回事!” “造谣不是张口就能来么?”谢宴西轻笑一声,“你应该熟得很啊。” 陆菀菀张了张嘴,气虚道:“你生气……直接说就好,我哄你就是了。” “不生你的气。”谢宴西眼眸微眯,“只是心中膈应,也恶心极了。” 陆菀菀抬手抚了抚他胸膛,给他顺气:“我那会儿……我也不知道你喜欢我啊,只是怕你转头去帮宋临,跟我作对,所以想离间一下。” “我为何帮宋临?”谢宴西微嗤,“凭他那张狐媚脸,凭他那头猪脑子?” 陆菀菀忍不住笑出声。 她又拉了拉他衣袖,拖长尾音:“好了,还不值当为这点事坏了心情,来笑一个?你笑起来可好看了,我想每天时时都看——” 谢宴西扯了扯唇,笑意却在她的声音里越来越深,忍不住紧紧将她揽在了怀里。 “三日后便是春猎。”他轻笑着哄,“菀菀想要什么,我去给你猎来。” “嗯……我更想看你策马行于林中的样子,什么狼啊虎的,都不如你一个眼神、一个抬手的风姿迷我眼呢!” 她轻轻软软地说着话,厅里的笑声却越来越愉悦,半晌不歇。 …… 孟婉站在宫门口,直接被方才禀报的侍卫踹出半丈远。 “竟敢陷害我!”他冷冷扫过孟婉,“你记住了,我们督主的心上之人是陆二姑娘,凭你也敢来碰瓷儿?再有下次,我剁了你的手!” 他眼神扫过孟婉焦黑的双手。 一百杖说多不多,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也就是躺两个月的功夫,可东厂多的是人,若他沉寂,很快便会被替代。 这就是饭碗问题了。 他记住了谢宴西“蠢不自知”的评价,脑子自己会再长,但孟婉也要报复! 孟婉疼得直咳嗽,眼中的不甘却越来越深。 或许是先入为主,或许是不愿相信别的可能,她始终认为谢宴西最初喜欢的是她,只是……陆菀菀手段太高明了。 她与宋临每结交一个人脉靠山,要么被陆菀菀收为己用——比如谢宴西。 要么被陆菀菀除掉——比如文安县主,比如刘娴,比如大驸马,比如邵妍。 甚至连常山郡王都受了连累,交情不深的二公主也在深宫中没了消息。 宋临好歹还有官职在身,更有四皇子扶持,还有些……说不清的能耐。 可她仅有的靠山——陆母彻底被陆菀菀笼络了过去,谢宴西也快彻底忘了她。 再这样下去,别说攀上皇子做皇妃、叫陆菀菀罪有应得,她怕是连京城都待不下去了。 她绝不允许! 谢宴西她一定要争取回来,陆家真千金……无论是不是她,人前人后都得是她孟婉!等夺回本属于她的一切,嫁去皇子府站稳脚跟,她会叫陆菀菀跪着来求她放过! 回到宋家的小宅子,她面上的不甘与怨愤顿时消失,变得娇弱可怜。 “小贱蹄子!又去哪儿偷人去了!”宋母迎面就给了她一巴掌,“家务活摆那等老娘做呢?一天不收拾就皮松!” 孟婉再没有还一句嘴,任打任骂过后,才盯着巴掌印和脚印进去见宋临。 “临哥哥……”她无声哭泣,梨花带雨,到底叫宋临心软了。 这毕竟是他深爱过的人。 “我会叫娘和小妹他们收敛些。” “没关系的……”她哽咽道,“到底是因我的身份有异,才害得临哥哥你受伤至此……婶婶她们打我若能消气,我不会有怨怪。” 宋临叹了口气:“罢了,不说这些了。” 他心里对孟婉还是有怨怪的。 若非因为她,他不会声名狼藉,不会废了手,不会官途艰难,甚至……若他早在陆太傅寿宴时选了陆菀菀,现在的境遇会截然不同。 他会无比风光,青云直上。 “对了,临哥哥……”孟婉低低开口,“听说三日后是春猎,四皇子点了你随行,我……我也想跟你一起去。” 不等宋临拒绝,她便道:“我想向母……义母道个歉,若能得她原谅和怜惜,你的处境也会好很多。” 听到这话,宋临便没反对。 第72章我哪能比得上二姐姐 眨眼就到了春猎这日。 今年本该在三月初就去行宫举行春猎,但因殿试耽搁了时间,后头又有朝事拖延,竟一直等到如今五月底才得空。 满京得到了宫里的准信后,便匆匆准备起行礼来。 到了这日,宫里御驾凤架后,大家都浩浩荡荡地跟上,远远瞧来壮观不已。 陆菀菀与陆大嫂同乘一辆马车。 后者正掀起帘子看向外头,叹着气:“可惜路上规矩大,否则下去策马畅行,不知该有多痛快!” 她是武将林家之后,父亲任淮安郡下属指挥同知,三品地方大员。 而她虽名心柔,人却一点都不柔,反而刚烈得紧,是个标准的将门虎女。 “等去了猎场也是一样的。”陆菀菀笑道,“那时候才该是大嫂一展英姿的时候呢。” 林心柔被她哄笑,又撇撇嘴:“猎场那么大点地方,风景都看腻了,哪有沿途这许多风光吸引人?” 她看向一旁策马的陆长风,更有些嫉妒:“可恨陆长风这等能被我一拳打死的文弱书生都可在外头招摇,偏偏我不能!” 陆长风:“……我听得到。” 林心柔压根儿没搭理他。 “大嫂就这么想出去啊?”陆菀菀佯作不悦,“你到底是想出去策马,还是嫌我烦,不想跟我坐一起啊?” 林心柔忙揽住她,轻声细语的:“大嫂就算出去策马,也定是要带你同乘的,哪儿舍得丢下你啊?” 陆菀菀靠在她怀里撒娇,直叫林心柔眉开眼笑,一个劲儿喂她吃点心喝茶。 透过敞开的车帘,这一幕正落入谢宴西眼里。 他眼眸微微眯起,忽然就想起顺天府滴骨验亲时,林心柔也是如此快他一步,将人揽进怀里占尽便宜。 林心柔冷不防一颤,立即被陆菀菀察觉到了:“大嫂你怎么了?” “不知道……就是后背一凉。” 陆菀菀抱她抱得更紧了:“我身上暖和,给大嫂暖暖。” “小妹真乖。”林心柔瞬间笑眯眯。 猎场在京郊,一众人清晨天没亮就出发,走了整整一日,才在傍晚时分到了行宫。 永光帝特许众人不必多礼,明日再拜见。 颠簸一日,多数人都早早歇下了,但一些身强体健的年轻一辈倒是兴致勃勃,约着一起赏玩周边夜景。 “早便听闻行宫风景别致,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总算是得偿所愿。”段知行言笑晏晏。 与他同游的都是年纪相仿的青年才俊——以赵王世子为首,他是奉了赵王的命,特地结交段知行这等后起之秀的。 听到后者此言,他便笑了:“段大人才学过人,值此夜景,河水泠泠,不知我等可有幸一睹状元之才?” “世子如不嫌弃,微臣便作诗一首,添个彩便是。” 段知行含笑说完,一边与他们并步而行,一边略作停顿:“月影——” “信女微薄之身,宁煎熬贫苦度日,唯愿以血为祭,祈求父亲母亲平安长寿,福泰延绵……” 一句隐含低泣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诗。 赵王世子皱起眉,看向声音来源处:“谁在那里?” 河边忽地一阵窸窣声,引得众人往那边走去。 一到河边,便见月色朦胧,一娇美女子跪在岸边,衣袖半卷,露出手上几道狰狞的伤口,鲜血顺着指尖滴入河中,晕开一片暗红。 听到脚步声,那女子似受惊的小鹿般猛然抬头,脸上泪痕未干,衬得她越发楚楚可怜。 看到他们,她忙起身道:“民女不知诸位公子在此,惊扰贵人,还望赎罪。” 面对美人,赵王世子语气温和很多:“要说惊扰,也该是我等惊扰了姑娘才是,不知姑娘是哪家的?” “民女孟婉,见过公子。” “孟婉?是那个假冒陆太傅女儿的女子?”有人立即问起,眼中不自觉带上了鄙夷。 孟婉的名声,在京城可比过街老鼠的存在了。 孟婉苦笑一声:“是民女,但我并未假冒,只是……只是人微言轻,形势不由人罢了。” 赵王世子目光落在她血迹斑斑的衣袖上,眉头皱得更紧:“你手上的伤……” 孟婉慌忙将手背到身后,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没、没什么……只是听说河神喜见诚心,民女身无长物,唯有以此略表孝心……” “胡闹!”赵王世子斥道,“割腕割手放血,你这是诚心还是找死?” 孟婉垂下头,眼泪砸在河岸的鹅卵石上:“民女见不到义父义母,只能……只能这样了。” “可方才你分明说的是父亲母亲。”赵王世子皱起眉。 见孟婉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苦涩,他心中略起惊疑。 京城里关于东厂施压叫陆菀菀这个“假千金”身份得保的传言,他也听过一些,都说是文安县主陷害,可现在看来…… “如此之多的血,可见你下手之重。”他叹了口气,面露动容,“便是亲生子女也未必能做到这一步。” “我哪能比得上二姐姐。”孟婉苦笑一声,“义母很疼她,总是早起给她做早膳吃呢……她们间的母女情分比我要深得多了。” “总是?”赵王世子不禁评价,“陆夫人爱女,可做子女的丝毫不体恤母亲,未免过于不孝。” 尤其在有了对比之后。 在场都是男子,对美人总有些怜惜之情,虽说孟婉名声不好,可到底刀子没扎在他们身上,尤其是赵王世子……总有些叛逆的反骨在里头,旁人越是传什么,他越是不信什么。 他只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 而孟婉的言行为人,与他所听到的截然不同。 “姑娘的伤很重,需要尽快医治。”他拿出金疮药,想给孟婉上药,却被后者避开。 虽然她动作极快,还是叫他看见了什么。 他不容置疑地握住她手腕,便见衣袖滑落间,满是青紫鞭痕的手臂,衬着红颜碎的残留疤痕,越发触目惊心。 第73章别人能喂,偏本督喂不得? “怎么这么多伤?”他震惊极了,“就算你离开陆府,可也是宋翰林的未婚妻,谁敢如此打你?” 见孟婉躲闪着,竟有瑟缩之意,他灵光一闪:“是宋家人打的?” “不!不是!”孟婉惊慌反驳。 “你身边只有宋家人,不是他们还能是鬼打的?孟婉,知道蒙蔽本世子是什么罪名吗?” 闻言,孟婉本就苍白的脸上更加难看,哽咽道:“宋家婶婶她们待我很好,只是……只是她们不知从哪儿知道二姐姐喜欢宋翰林,便……便怪我占了宋翰林未婚妻的位子,挡了二姐姐的路……” 赵王世子下意识猜道:“莫不是陆二姑娘故意报复你?” “不是!”孟婉立即反驳,语气极快。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自然,忙匆匆准备离开:“民女失礼,告辞!” 她失血过多,勉力支撑着走了两步,忽然回头,泪眼朦胧地看向众人:“今夜之事……求诸位莫要传出去,民女不想……再给义母添麻烦了。” 赵王世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了。 孟婉心下微动,慢吞吞地转过身,扶着树艰难地走远。 虽不知宋临为何会知道今夜赵王世子会带状元来河边作诗,但幸好……她信了。 这群人明显是临时起意来的,绝不会想到她会在这里守株待兔,那么她的“血誓祈愿”就会显得更真诚。 只要他们信了一半,接下来……她就能顺利验明处子之身,摆脱宋临,还能给陆菀菀泼尽脏水。 陆菀菀丢了人没了名声,而她又已经与宋临毫无干系,或许还能借助赵王世子重回陆家,届时谢宴西会选择谁,不言而喻。 正如她所料,原地有人就忍不住道:“这孟婉……好像与传闻中不同啊。” 赵王世子面露深思:“这陆家也未免太过狠心了些,即使孟婉当真不是陆家女儿,到底也叫了他们十七年的义父义母、孝顺了十七年,竟真就撒手不管了,可怜这姑娘在宋家被虐待,还不忘义父义母,以血为祭为他们祈福……反倒是那陆菀菀,毫无孝悌之心。” “怕不是陆太傅夫妻狠心,而是陆菀菀狠心吧,要说谁最见不得孟婉……不就是她么,还授意宋家人虐打孟婉呢,姑娘家家的心这么毒。” “哎,你们说这孟婉会不会真的是陆家女儿……段大人你翻白眼干嘛?” 段知行笑得温雅:“傅公子看错了,只是下官想起内子,便想回去帮她整理内务,诸位失陪了。” 告辞离开前,这群人还在那讨论着孟婉的身份和孝心。 他想,这群傻子以后不能结交了。 宋临就快完了,孟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从今日她言行来看,只怕还有后招等着。 他得远着点,可别被连累了。 …… 与此同时,陆菀菀刚准备用晚膳。 本闭紧的窗户忽然被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外跳了进来。 她看了看大敞的门,无语道:“有门不走非得跳窗?” “菀菀的门从未对本督敞开,本督哪敢僭越?” 谢宴西踱步走来,俯身凑近,呼吸拂过她耳畔:“正门可得有名分的人才能走……我一没名分二没地位的,若失了规矩,菀菀怕是要厌了我去。” 陆菀菀眉梢微挑:“说的也是,那你以后可记得千万别走正门,不合规矩。” 谢宴西眼眸微眯。 “真不知你怎么好意思说我。”陆菀菀故意道,“那日我去东厂倒是走的正门,可你那群黑翎卫见我跟见鬼似的,连个笑模样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欢迎我呢。” “他们不敢。”谢宴西走来她身边落座,“在用膳?那正好。” “什么正好——” 陆菀菀话还没说完,就被抱进怀里,头顶传来含笑的声音:“喂你吃。” 他挥手关了房门,夹了片嫩笋递到她唇边。 “我自己有手。”陆菀菀挣了几下,却挣不开,“这么喂像什么样,快放开!” “别人能喂,偏本督喂不得?” “你说我大嫂?那是在开玩笑!” “本督也在开玩笑。” 嫩笋碰到她的唇,她只能张嘴吃下。 随后,一筷子接一筷子,堵得她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红着耳尖接连不停地吃,最后吃了个半撑。 见他直接用她的碗筷快速用起膳来,她问:“你没用晚膳啊?” “刚忙完,想着来看你,便等不到用完晚膳了。” 何止晚膳,他今儿连午膳都没来得及用。 陆菀菀靠着他直笑:“本想喂你,但见你吃得香,便算了吧。” 谢宴西筷子一顿,却被催促:“快吃,一会儿菜凉了。” 吃完漱了口,陆菀菀才道:“往年宫宴、春猎这种时候,可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了……人多了热闹,却也烦,也不知今年又有什么幺蛾子。” “凭他什么幺蛾子,总祸不到你。”谢宴西把玩着她的手指。 “有谢督主在,他们还不绕着我走?”陆菀菀笑眯眯的。 “知道就好。”谢宴西笑瞥她一眼,“本督的价值,可不是什么青年才俊可比,若说最出色……也差不离了。” 陆菀菀眉梢微挑:“那日你听到我和姑母的话了?” 他应了一声,挑起她肩头发丝,笑意深深:“那美男册我叫人拿来瞧了……不过尔尔。” “倒有几个出色的,只是都不在我心罢了。” 谢宴西眼眸骤深,俯身就想亲她,却被捂住嘴。 “累了一天了,累得很呢。”陆菀菀扫过他微含血丝的眼,“快睡去吧,容光焕发的,明日才能迷了我的眼啊……若不然可别怪我去瞧别的青年才俊。” 谢宴西覆上她的指尖,轻吻一下,声音低哑:“听你的。” 第74章孟婉昨夜在百愿河前为陆太傅夫妻祈福 翌日,陆菀菀起了个大早。 昨日颠簸一路,她本还有些腰肢酸软,无奈永光帝人老身不老,精神头大得很,一大早就叫各家准备起来了。 等到了猎场时,大家甭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今年春猎耽误至今,焉知不是好事多磨。”永光帝笑言,“今日猎得前三者,朕亲赐宝弓良驹!” 闻言,不少人心中都很激动。 ——尤其是那群武将之后,在朝堂玩心眼子他们不擅长,但围猎一定要让永光帝看入眼中。 林心柔也兴致勃勃道:“今日我一定要大展身手!” 她从前随父待在淮安,嫁来京城这两年间也总因为各种各样的事耽误了春猎,虽也来过猎场许多次,却总错过满京齐聚这样的大场面,今日只是站着这里,想象着一会儿能进林驰骋,她就激动不已了。 陆菀菀笑道:“我等着大嫂的好消息!” “大嫂的猎物都给你。”林心柔摸了摸她的脸。 “大嫂错了。” 在她不解的眼神下,陆菀菀深深道:“幸得皇上治国有方,叫我大楚巾帼之姿得以展示,这猎物该献给皇上,以示你感念圣恩。” 林心柔不太懂,但她听劝:“我听小妹的!” 上首,永光帝正在对谢宴西说着:“往年总不见你参与,守在朕身边有什么意思?今日你也一起去玩玩吧,给朕瞧瞧你的本事。” 谢宴西扫过陆菀菀,含笑拱手:“必不负美意。” “这倒是极好。”二皇子皮笑肉不笑,“早便听闻谢督主骑射上佳,往日却只见你提长枪使刀剑,今儿倒可一试身手了,不知你的箭利不利。” 永光帝抚掌而笑:“正是如此,你们都比比看,谁得第一,朕有重赏。” 几位皇子都拱手应是。 陆菀菀扫过他们,小声与陆淼叨叨:“谢宴西的箭还能比二皇子的眼刀利?他又瞪谢宴西,又与四皇子对视泛火花,还要一一剜过四皇子党……我瞧着他眼刀都炉火纯青了。” 陆淼深深看她一眼:“不过一句话,倒不必你巴巴的给他找场子……不过二皇子为何瞪他?” “……不知道。” 因为她一句二皇子比不上谢宴西好看?还是因为那块匾? 稀奇的是二皇子竟然没记恨她,上回在刘府门口,对她的态度还颇为温和。 正在此时,上首一道强烈的视线引得她抬眸,正对上谢宴西的目光,他眼底笑意未散,倒比朝阳还灼人几分。 她眉梢微挑。 随着号角声响,永光帝一马当先进林,一行人很快也跟着策马进去,猎场瞬间就没了大半人,只有谢宴西慢悠悠策马跟在最后。 “汪——” 陆菀菀蓦地听到一声狗叫,不由转头看去——永安侯世子迎面走来,还带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狗? 她不确定地看着,那玩意儿黑成炭,壮如牛犊,毛发极长,绕着脸一圈,包裹着稀疏的五官,比谢宴西还像鬼。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永安侯世子得意扬扬地走过来:“如何?我闺女漂亮吧!” 陆菀菀盯着那团移动的煤球:“好漂亮……” “像鬼一样。” 谢宴西过来时正好听到这话,不知怎的就想起先前在御花园,陆菀菀被他吓到,脱口而出自己怕鬼…… 他眼神落在那丑成一团的狗脸上,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人生中头一回沉默了。 “督主,快走吧,皇上若没见到您,又该念叨了。”成风催着。 谢宴西又看了陆菀菀一眼,这才调转马头离开。 这边,永安侯世子还在皱眉说着:“菀菀你怎能如此伤狗心?算来这可是你侄女,你这是对小辈说的话?” “……侄女?”还菀菀? “你与大公主是手帕交,便是我的手帕交,我闺女可不就是你侄女了?”永安侯世子指了指他狗闺女,“跟它道个歉,这事就算了。” 陆菀菀:“……” 早就知道永安侯世子不要脸,没想到他还能更上一层楼。 正在此时,这狗竟蹭来了陆菀菀身边,吓得她连忙后躲。 “别怕别怕,它这是喜欢你呢。”永安侯世子忙道,“你力气这么大,可别伤着它。” 陆菀菀眯起眼睛。 自从上回在顺天府一脚把宋临嵌进墙里后,她天生神力的消息就传了出去,也幸好她身份够又是个姑娘家,这才没引得一群武将来跟她比试。 正想着,她手下一片毛茸茸的触感,壮成一团足有半人高的狗竟难得温顺,自己蹭着她的手轻轻动弹着。 陆菀菀摸了摸它,得到更激动的回应,倒是笑了:“还怪有趣的。” 永安侯世子与有荣焉。 “你既然带了猎狗,怎么不进猎场?”她随口问。 “囡囡是双身子,进猎场被冲撞了怎么办?”永安侯世子笑得慈爱,“今儿只是带它来放风玩的。” 说完,他道了告辞:“我得带它去给公主请个安,叫她看看……若选了我,连孙子都能有了,可不比刘珏那玩意儿出息多了?” “……慢走。” …… 此时,孟婉也在猎场里。 她本想徐徐图之,却没想到赵王世子竟会如此照顾她,专程叫妹妹衡阳郡主带她游玩猎场。 即使这群贵女对她不屑一顾,可碍于赵王府的面子,竟无人给她当面难看。 “单走路也是无趣,不如我们去策马吧?”衡阳郡主提议。 众姑娘们立即便应了。 “孟婉你去吗?”衡阳郡主转头问她,见她面露迟疑,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她包扎的手,“倒是我忘了,你手受伤了,握不住缰绳。” 孟婉笑道:“我虽不能骑马,看郡主姐姐骑也是一样的。” 她并不会骑马,这伤口倒是免去她的尴尬了。 “红颜碎的伤不是早该好了吗?”刑部祝尚书的长女祝音书瞥了一眼,“你又想拿来陷害谁?” 孟婉眼睛微红:“我从未陷害过任何人。” 衡阳郡主也忙解释:“孟婉这伤是昨夜在百愿河前为陆太傅夫妻祈福,跪到三更,碎石都嵌进骨缝了——” “郡主姐姐!”孟婉忙阻止她,“只是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衡阳郡主兄妹俩一样缺心眼,闻言就皱起眉:“深可见骨也是小伤?你诚心为长辈祈愿是好事,为何不能诉诸人前?” 第75章陆菀菀冒名顶替了孟婉? 有姑娘忍不住问:“听郡主之言,这是孟婉为给陆太傅夫妻祈愿,以血为誓弄的伤?” “可她与陆家毫无关系,怎么——” “我蒙受义父义母恩惠多年,便想为他们尽一份心罢了。”孟婉强笑着打断她的话。 她演技不错,又是一副娇弱可怜的模样,倒叫一些心软的姑娘叹了口气。 只有祝音书冷笑一声:“装腔作势!” “论迹不论心,再是装模作样,她的伤是实打实的,祈福也是实打实的。”衡阳郡主看向远处与大公主说笑的陆菀菀,面露不屑,“有人每日早起还要母亲给做早膳,丝毫不知体恤,有人不得母亲喜爱,却仍挂念母亲,以血为誓为母祈福。” “也是。”有人附和,“若有了对比,便高下立见了。” “今日早间我还见陆夫人给陆二姑娘披衣呢……锦衣玉食却还要母亲伺候,她的确疏于侍奉了,论孝心竟比不上一个义女。” 几位贵女交换着眼色。她们中不乏因谢宴西和皇子们求娶陆菀菀而嫉恨的,此刻终于找到发泄口。 而孟婉眼中也渐渐浮起笑意。 先前是她着相了,竟没想到从陆菀菀的对手身上下功夫。 她隔着纱布,摸了摸自己的手,眼中闪过暗芒。 红颜碎的伤疤的确丑陋焦黑,有这双手在,她做不了皇子妃……可若伤疤消失了呢? 她没本事请太医为自己诊治,红颜碎也并非太医能解的毒,但削皮重长……也不过疼一段时间罢了,用秘药就能祛了疤,还以此做了一场苦肉计,她不吃亏。 “行了。”祝音书忍不住道,“陆夫人爱女,悉心照顾些怎么了?人家陆二姑娘也未必就疏于侍奉,瞧你们这模样倒像整日偷窥人家家里似的,知道得这么细。” “几位姐姐别为了我吵架,伤了和气。”孟婉也忙道,“左右不过是小事,不值当你们特地提一嘴的。” “你脾气倒是好。”一位姑娘忍不住道,“你与传闻中很是不同。” “传闻以讹传讹,哪有亲眼见得来的真切。”衡阳郡主冷哼一声,“流言……不知有谁推波助澜呢,孟婉处弱势,当然人微言轻!” 众人闻言,个个表情不一。 “郡主姐姐不是要策马吗,我们快走吧。”孟婉笑着打圆场。 但她刚挽住衡阳郡主的手腕,衣裳摩擦间竟叫她袖中掉出了一块玄铁令牌,在青石上转了三圈,露出右下角斑驳的"东"字,令牌边缘磨损严重,却被擦拭得锃亮。 “咦,这令牌有点眼熟啊。”有人好奇看着。 孟婉捡起令牌,笑了笑:“这令牌是七年前有人给我的,他说铁令如诺,永不离身……只是不想再见时物是人非,我已有了未婚夫,他苦等我七年,却在我进京时错认了旁人,如此生生错过了。”她眼中带着回忆,却忽地回神,忙收起令牌,“瞧我,都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说的。” “那是东厂的令牌吧?”祝音书皱眉。 被她一提醒,众人也想起来。 “对啊,这好像是前几年东厂内部的令牌,五年前废止之后,这令牌就没再用过了,孟婉你怎么会有?你认识东厂的人?” “我不认识。”孟婉忙回,“我一介民女,哪会认得东厂的贵人。” “东厂能称得上贵人的,也就只有那一位了。”祝音书细思,“说来,七年前谢督主陪皇上南巡,曾经过临水县,那是孟婉的家乡吧?” “我不认识谢督主!” 孟婉立刻反驳,她见自己的惊慌模样引起了注意,便忙低头道:“我……我先去更衣,各位姐姐失陪了。” 她转身匆匆离开。 衡阳郡主看着她的背影,说道:“七年前正是谢督主那位……心上人的画像流出来的时间,那画中女子似乎是与孟婉眉眼有几分相似。” “得了吧,孟婉若与谢督主是旧识,谢督主岂会偏帮陆菀菀,还求娶她?孟婉声名狼藉成这样,也没见他皱半个眉啊。” “未必。”祝音书不愧是刑部尚书之女,下意识就推敲起了细节,“孟婉说再见时她进京时那人错认旁人,生生错过……算时间,不就是谢督主求娶陆二姑娘的时候?”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 衡阳郡主忽地道:“我姑母前日来信,说姑父当年因为她佩戴了一块手帕交的玉佩而错认恩人,才娶了她,其实姑父的恩人是她远嫁的手帕交,直到上月手帕交回来,姑父才知道真相,深恨起姑母冒名顶替他的恩人,他们……因此和离了。” “郡主是说,陆菀菀也是冒名顶替了孟婉?” “不过是猜测罢了,谁知道呢。” 但人总是对自己的猜到的“真相”深信不疑。 远处,孟婉款款走回来,袖中的手小心抚摸着玄铁令牌,笑意盈盈。 这令牌的确是七年前的,但只是孟秀才偶然在县太爷处拿到的,当初她知道谢宴西喜欢自己后,就想起了这个令牌,重金请人从临水县拿来京城。 这一步倒是走对了。 她有宋临拖累,谢宴西现在不愿意认她,但无妨,等昨夜那群人、今日这群人的猜测发酵,再辅以她清白之身的证明,届时,便是她孟婉翻身之日! 而宋临……他或许自负过头,但有些地方她该学习一二——比如找多重靠山。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第76章本督只要菀菀眼里这一寸天地 陆菀菀与大公主在猎场玩了大半日,那群进林的人才陆陆续续回来了。 “怎么不见大嫂?”她凝神看着。 大公主笑道:“或许是耽搁了吧,她一向最喜练武骑射,还不得尽兴了才回?” 见永光帝和皇子们也都没回来,陆菀菀便只能暂且放下心。 等到皇后已经吩咐准备晚宴时,才有消息传了回来。 “什么?皇上遇见了大虫?”皇后脸色瞬变,“人如何了?太医呢?!” “皇后娘娘放心,千钧一发之际,平王世子将其一箭穿喉,皇上安然无恙!如今都已在回来的路上了,皇上派奴才先来知会一声,省得乱了人心。” “那平王世子如何了?”皇后忙关心问。 “世子手臂受了伤,但并无大碍。” 陆淼眼神微沉,却迅速起身屈膝:“皇上龙体得安,便是为臣最幸之事。” 平王妃慢了一拍,也忙跟着表态。 皇后神色温和,悉心安抚。 见平王妃在与她说话,陆菀菀小声对陆淼道:“我陪长姐去外头等姐夫吧。” 陆淼脸上淡定,但她看得出来,她心里是担着心的。 陆淼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出门。 没多久就见永光帝一行人回来,平王世子手臂上裹着纱布,但瞧来脸色尚可,行动也自如,两人这才放了心。 陆菀菀没跟上去打扰陆淼夫妻俩说话,而是落后一步,看向后头的谢宴西。 他策马而来,赭红色锦袍上披了最后一丝夕阳余晖,平添几分亮色,他身后的猎物堆积如山,沿途过来时,竟吸引得不少宫女和姑娘偷眼打量,既畏那阎罗名声,又难掩对这般风采的倾慕。 强大而俊美的男子,即使杀人如麻,恶名满身,都会吸引旁人的目光。 陆菀菀眼神微动。 谢宴西在她面前勒马跳下,挑眉问:“是来迎你姐夫的,还是来迎本督的?” “当然是迎你的。”陆菀菀张嘴就是好听话,“听说姐夫受伤,我也为你担着心呢。” 谢宴西笑意更深。 明知是哄人的话,偏生受用得很。 陆菀菀看了看他身后一溜的猎物,粗略算了算,顿时笑了:“今日你必是第一!” “不负你所望。” “我自然信你的,不过……”陆菀菀不经意道,“偶尔一回也就罢了,这种风头以后留给旁人吧。” “你还想看谁?” “只是为我大楚的后起之秀叫个屈。”她轻声开口,“若有谢督主在,风采与目光都会尽数被你夺走,哪儿还能容得旁人有出头之日?” 谢宴西低笑一声:“自然是好……本督只要菀菀眼里这一寸天地。” 陆菀菀笑容满面,这才与他进门。 皇后已在问询:“猎场怎会有大虫?今儿可叫皇上受惊了。” 永光帝摆摆手,坐去上首:“此事东厂已经去查,有锦程在,大虫眨眼间便被射杀,朕还没来得及受惊呢。”他笑看向平王世子,“今日你可有救驾之功。” 平王世子直愣愣就道:“那皇伯父便将今年进贡的蜀锦都赏给侄儿吧,世子妃喜欢穿这个。” 永光帝瞬间就笑了,隔空点了点他:“不愧是咱们京城有名的疼媳妇儿啊。” 说罢,他大手一挥,赏赐如流水般送去了平王府的别庄上,顿时羡煞一众人。 平王父子俩神色如出一辙的得意,十分没心眼。 永光帝褒奖过平王世子后,就叫人归置起今日众人的猎物,第一不出意料,正是谢宴西,共猎得六十三头猎物,多数还都不是普通的野兔野鸡等物。 平王顿时笑捧:“谢督主骑射是皇上亲自所授,往日不见他上场,未想今日瞧来,他竟有皇兄三分风采了。” 永光帝朗声大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他叫人搬了震天弓出来,笑道:“此乃前朝名将之弓,引天下武士趋之若鹜,朕偶然得来,还没赏玩尽兴,倒是便宜你了。” 话虽如此,他语气却老怀欣慰。 谢宴西含笑拱手:“多谢皇上赏赐,今日臣出一次风头便罢,往后还是跟着您,护驾为上。” 永光帝不由笑了,无奈对皇后道:“这孩子就是心眼实,往年不出头不抢功,今日朕非要他露一手,他就全力以赴,给朕夺了个第一回来,换做旁人有这种本事,只怕以后都要压得满京才俊黯淡无光,偏他担心着朕,都不乐意再去出风头……” 皇后自然只有好话:“谢督主是您看着长大的,更被您一手教养,说来与亲父子也不差什么了,哪有父亲遇险,儿子不担心的呢?” 闻言,永光帝无奈摇着头,脸上却满是熨帖的笑意。 陆菀菀下意识看向谢宴西,却见他笑意不变。 满座文武百官,多数都面如菜色……只有永光帝这个眼瘸的会觉得东厂阎王心眼实了。 “对了,第二是谁?”四皇子忽地问。 侍从忙回:“是三殿下和陆少夫人,分别猎得四十八头猎物,并为第二。” 永光帝面露惊讶。 平王也诧异道:“三殿下也就罢了,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的,可陆少夫人骑射竟也如此精湛么?”满京才俊竟都被她给压了下去。 陆家席位上顿时多了不少打量的目光,陆菀菀笑容更大。 她大嫂武功尔尔,但论骑射可是上佳的! 永光帝赏赐过三皇子后,不耐烦听他那张毒嘴说话,便叫林心柔上前。 “林家满门武将,从来只知男儿勇猛,未想姑娘竟也毫不逊色。”他问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臣妇已得皇上厚赏,不可再贪求。” 永光帝微微挑眉:“哦?” 林心柔低头回道:“皇上治国有方,幸蒙天恩,才使臣妇自幼习得一身武艺,叫我大楚巾帼之姿得以尽展,这便是最大的恩赏了!今日臣妇所得猎物,也尽该献给皇上,略表臣妇感激圣恩之心。” 第77章宋临配得上二皇姐 永光帝指尖轻叩龙椅,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这样的话他听朝臣说过千百遍,但从一个武将之女口中道来,反倒显出几分质朴真诚。 一个在角落里默默感激着他圣明治国的子民……这很难不叫他龙颜大悦,连笑声都更高昂了几分。 “好!”他抚掌大笑,“朕的子民若都如你这般知恩,何愁江山不固?” 说罢,他大手一挥:“忠勇更胜男儿,身份也不能低了去,便加封你为三品诰命吧。” 陆长风如今还只是个五品官,永光帝亲封的三品诰命,算是隆恩了。 林心柔连忙谢恩:“臣妇谢皇上赏赐!” “从前只见陆少夫人冲动莽撞,未想你竟还有如此伶牙俐齿的时候。”二公主意味不明道。 “臣妇素来只说心里话。” 林心柔说完,告退回了席位。 她身上也多了不少羡慕嫉妒的视线——官宦家族的后宅女子,所求的也不过就是身份地位和夫君的宠爱,而这几样,林心柔都有了。 此时,她正在小声夸陆菀菀:“小妹你也太厉害了!”几句话就能得个三品诰命! 陆菀菀笑了笑:“还是要大嫂你足够出色啊,否则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何谈诰命呢。” “那是自然!我敢上场,自然是不会给小妹你丢脸的!” 姑嫂俩笑眯眯说这话,她身边的陆长风却更郁闷了。 媳妇儿的诰命是靠自己挣回来的,没他什么事儿,就连上场顾忌的也是丢不丢妹妹的脸,而不是他们夫妻的。 “我总觉得,你不是嫁给我,而是嫁给了小妹。”他幽幽叹着。 林心柔白了他一眼:“美得你,你哪儿能跟小妹比!” 陆长风住了口,看向走上前的第三名——是安国公的侄子,蒋焕。 他如今还是个六品户部郎中,但顶着安国公府的名头,在京城颇有名气,如今还成了内定的三驸马。 永光帝也趁此良机,当众给他与三公主赐了婚。 两人双双谢恩,安国公夫妻也笑容满面。 上首的二公主脸色却难看了几分。 丽妃眸光微动,强笑着道喜:“三公主与蒋大人郎才女貌,瞧来竟般配得紧。” 见永光帝看过来,她顿时红了眼眶:“他们都到了年纪,也该叫礼部尽快预备着了,姑娘家花期短,若错过……便是一生之憾了。” 她身边的二公主也适时低下头,露出几分落寞神色。 永光帝见状,眼神也软了些:“哪有妹妹比姐姐先成婚的道理。” 丽妃脸上一喜。 皇后眼神微顿,也笑了:“先前二公主虽言行无状,但也受了太后的教训,想来该知事了,今儿才俊满堂,不如皇上再赐下一桩良缘,叫好事成双?” 永光帝没说话,只是扫视下首。 而方才还争相表现的青年才俊们,此刻不是低头研究杯盏纹路,就是突然对殿梁生出莫大兴趣。 二公主飞扬跋扈,得罪了太后和陆家,连平王府都不待见,东厂更曾放出与二公主此生不交的话……娶她不是尚主,而是遭殃。 如此情形,自然没逃过丽妃和二公主的眼,两人脸色俱都难看下来。 连永光帝都皱起了眉。 “满京才俊如云,丽妃娘娘怕是挑花眼都挑不到好的。”四皇子忽地开口。 皇后笑问:“公主择婿自该慎重,你有何主意?” “若丽妃娘娘无中意的女婿人选,儿臣可举荐一人。”四皇子淡淡开口,“翰林院宋临,探花之姿,仪表堂堂,配得上二皇姐。” 他话音落下,满堂皆惊。 四皇子……缺德且坏,这满京都知道,但谁也没想到他连自己亲姐姐都能坑。 二公主直接气得拍案而起:“老四,你跟我有仇么?!” “四殿下真会说笑。”丽妃拉着二公主坐下,眼神极冷,“二驸马的人选自有皇上定夺,便不劳你费心了。” 四皇子并未说话,而是抬手一招。 角落里的宋临踱步上前,他不知用了什么药,脸上的红肿淤青都下去了,此时剑眉星目,气度清雅,竟比画上的谪仙还要俊秀三分。 便是二公主看到他的容貌,脸色也缓和了几分。 “就他这种人品和名声,也配肖想皇女?”二皇子冷笑。 “二皇兄从未亲眼所见,道听途说不可信,我只瞧宋临才华横溢,当得我大楚的肱股之臣,而名声……”四皇子冷冷道,“二皇姐的名声又好到哪儿去了?欺压臣女、不孝太后、飞扬跋扈——” “住口!”永光帝怒声喝止。 哪怕四皇子说的是实话,他也听不得这些。 皇后也迟疑道:“可本宫听说,这宋翰林似乎已有未婚妻了?” “皇后娘娘误会了。” 宋临温声开口,一派朗朗君子模样:“微臣曾受恩师教诲,便受父母之命定下婚约,但孟家屡屡蒙骗微臣,后来更怂恿微臣为孟婉夺去陆二姑娘的身份,微臣……信以为真,这才义愤填膺,做下那许多错事,孟婉其人不堪,微臣已与她解除婚约。” 随着他一句又一句贬低的话落下,角落里的孟婉脸色渐渐沉下。 宋临想解除婚约正合她意,她顺势演了场愿意为他委屈求全的戏便应了——若他真能被四皇子引荐,尚了公主,她也能借到公主的势了,但没想到……他竟会如此污蔑她! 察觉到前方衡阳郡主和赵王世子的视线,她眼睛立即红了,低头抹起眼泪。 宋临这边已经对二公主殷勤许诺:“二公主性情率真,不失可爱,微臣心慕许久,若能娶得公主,必珍重待之。” 二公主看着他的脸,一时竟犹豫着没拒绝。 ——单论脸和气质,宋临的确出色极了,甚至能与素有京城第一美男之称的二皇子不相上下,否则前世陆菀菀也不会就认准了这张脸,做出那些糊涂事。 二公主也一样。 四皇子只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事成了一半。 他并不愿意给宋临金银珠宝赏赐,但宋临得力,叫他拉拢了安国公这样的大助力,自也该赏罚分明。 二公主飞扬跋扈又贪色,而宋临身份低微正需提拔,这便是一桩极好的姻缘了! 至于永光帝脸色沉着……自小折腾亲爹看他冷脸惯了,他并没当回事。 只要二公主自己乐意,他还能把他怎么着? 二皇子却皱眉看向宋临:“你已强占孟婉的身子,竟做得出始乱终弃的畜生事来?” “孟婉德行不堪,不配为正妻,她若识趣,做个通房并无不可,若皇姐瞧着不顺心,打发了也就是了。”四皇子道,“探花才学赛高,先前被她勾引迷惑,怎能还被她拖累?” “我没有!”孟婉一声哽咽,引得众人齐齐看来。 她满脸是泪地跪去宋临身边,抽噎着开口:“我……我没有勾引宋临,先前在静安寺……是他想强占我,但……但我极力反抗,并未叫他得逞,我还是清白之身!” 第78章孟婉自请当众验身 闻言,除去满座看好戏的人,最不可置信的是宋临。 “孟婉!”宋临怒道,“你怎能如此污蔑我?” 孟婉瑟缩一下,哭声更重:“临哥哥,你我此前受父母之命才定下婚约,我原以为你是值得托付的良人,这才应下婚事,可没想到……没想到你任由宋家人打骂我不说,还污蔑我勾引你……如此凉薄,我也不愿再忍了!” “胡言乱语!” 宋临忙对永光帝拱手:“启禀皇上,孟婉是因微臣要求娶公主才心生嫉妒,污蔑微臣,她此言断不可信!” 永光帝没说话。 倒是四皇子冷冷扫过孟婉:“一个能冒认他人之女、只为攀附权贵的女子说的话,怎能污了圣听?还不拖出去,治她个御前失仪之罪!” 立即便有小太监来拖孟婉。 孟婉面色一慌,忙挣扎着高声开口:“我还是清白之身,可以请嬷嬷来验身,证明我的清白!” 她话音落下,二皇子就叫停了小太监:“那就给她验身。” 见四皇子眼神阴沉,他挑眉:“听闻宋临是四皇弟的门客,可若他当真撒谎成性,为人不堪,当皇兄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人在皇弟手下办差……对了,四皇弟不怪皇兄多管闲事吧?” “怎会?” 四皇子冷冷叫宋临闭嘴,等着孟婉的验身结果。 大皇子叹了口气:“不过两个无名小卒,怎配闹来御前,叫父皇给他们断这等腌臜官司?” “虽是无名小卒,却是关乎皇子公主的大事,不能不谨慎。”二皇子接话。 谢宴西忽的笑看向他:“二殿下当真大度,宋临与孟婉曾在你院中那样胡闹,今日你竟也肯还他们一个清白。” 二皇子脸色猛地一僵。 云烛院,床塌,白日宣…… “呕——” “哎呦二皇兄没事吧,快别吐了……太医!” 上头乌烟瘴气闹成一团,下头陆菀菀也想起先前孟婉信誓旦旦说过自己是清白之身。 对于这结果……她已经有预料了。 “二姑娘。”一个小太监端了一盘烤鹿肉来,恭敬道,“这是督主亲手所猎,刚才亲手烤的鹿肉,特命奴才尽数端给您……叫您看戏也别忘了用膳。” 陆菀菀抬头看向谢宴西。 后者眉梢微挑,唇边含笑。 “替我谢过你们家督主。” “是,姑娘客气。” 陆菀菀一边等着结果,一边低头吃起了鹿肉,并未察觉到上首永光帝时不时落在她面前盘子里的目光。 很快,孟婉的验身嬷嬷就出来了。 “启禀皇上,孟姑娘的确是完璧之身。” 这话一出,在场多数人俱是惊讶。 当初平安戏楼和云集客栈的戏,他们大多数都没有错过,连带着静安寺床塌的风流韵事也被人津津乐道,甚至多被用来讽刺不知廉耻之人。 自然,也就对孟婉与宋临婚前苟且的事深信不疑。 可现在,孟婉是完璧之身。 那以前的那些…… “不可能!”宋临难以置信到口不择言:“我与她云雨多次,她怎会是完璧?!” “证据确凿,你竟还妄图污蔑孟婉!”赵王世子终于怒斥。 他本不欲在御前放肆,但如今孟婉清白之身已明,帮她没有被打脸的风险,而宋临也的确过分,他便忍不住上前禀报。 “启禀皇上,昨夜臣与段大人等在百愿河边见孟婉在为太傅夫妻以血为誓祈福,上前询问时见她满身是伤,竟是被宋家人虐打出的,而宋翰林明知却纵容,可见其人表里不一,今日孟婉清白之身,便可证宋翰林满口胡言,曾于静安寺强迫一事应也是真的。” 衡阳郡主也忙起身行礼:“臣女也可作证。” 昨日夜里的公子们也纷纷起身作证,段知行暗骂一句,起身说道:“微臣的确见孟婉身上有伤,不知是被谁打的。” “当然是被宋家人打的!” 孟婉刚走进来就听到赵王世子那番话,心中有些不虞。 赵王世子竟没有攀扯出陆菀菀。 她眼神微闪,跪上前哭道:“民女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皇上,宋家人……宋家人不知被谁撺掇,对我非打即骂,宋临在家养伤,日日都能听到看到,却从来视而不见……” 她泪眼朦胧地看了眼赵王世子,后者却只是怜惜心疼,并未如她意,将陆菀菀拉下水。 那群公子们也是一样缄口不言。 ——开玩笑,陆菀菀指使宋家人虐待孟婉、甚至她身份也有疑的话,私底下说说就算了,敢当众提起,打量着陆家和太后好欺负,还是东厂诏狱人不够多呢。 甚至二皇子对陆菀菀也挺照顾,他战斗力并不如前几位,但被小心眼缠上的下场……看宋临就知道了。 见状,孟婉只能咬紧宋临不放。 宋临气得脸色铁青,心中除了愤怒外,还有一丝伤心与心寒。 他是真的爱过孟婉的。 但孟婉卖起他来,毫不犹豫。 恍惚间,他忽地想起先前的一些事……赔偿静安寺时孟婉怀揣四十两看他丢人,顺天府时指证他提早预知考题,若非那时孟婉疼晕了过去……或许早在那时就将他卖了个干干净净吧。 还有她变成陆家真千金的那几日……对他的态度陡然就冷了下来。 “宋临,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二皇子的怒斥叫他终于回过神。 他眼神阴冷地看向哭哭啼啼的孟婉,沉声开口:“我不知你是靠什么法子瞒过了验身嬷嬷,但假的就是假的。” 孟婉被吓得浑身发抖,泪珠成串砸在地砖上。 动作间,她衣袖不慎滑落,露出的左臂伤痕交错,新伤叠着旧伤,在烛火下触目惊心。 衡阳郡主忍不住上前给她擦眼泪,离得近的贵女也不由上前,有人递去帕子,有人轻声安慰——谁能想到,传闻中放荡的孟婉,竟真是被污蔑的贞洁烈女? “她的伤就是证据!”赵王世子也定声开口,“宋临放纵家人虐打未婚妻,还反污蔑她勾引,实在不堪为官!请皇上将其革职查办!” 宋临脸色微变。 这点他的确抵赖不得。 第79章我长得……很像鬼? “那时我在养伤,整日昏昏沉沉,的确不知此事。”宋临咬死了这一点。 四皇子也为他争辩:“孟婉撒谎成性,焉知她不知刻意伪造痕迹,故意陷害宋临,仅凭她一人证词,不足为信!” “受尽皮肉苦只为诬陷他宋临?”二皇子冷笑。 “二皇兄不要小瞧了女子的嫉妒心。” 说罢,四皇子对永光帝道:“父皇,孟婉的话不可信,宋临才华横溢,殿试时更写出惊世之作,若仅因谗言就处置他,未免寒了朝臣之心啊。” 陆太傅忍不住道:“宋临此种人品都能与我等同朝为官,这才寒了老臣们的心呢。” 不少人纷纷点头,尤以御史台为最。 四皇子脸色难看:“父皇——” “砰——” 永光帝突然将酒杯掷在案上,琥珀色的酒液溅湿龙袍,震得在场鸦雀无声。 谢宴西适时递上丝帕,轻声开口:“本该散心闲暇的春猎,被搅和得乌烟瘴气,坏了皇上兴致,无论谁是谁非,都该治个御前失仪之罪。” 说罢,他一瞥底下的宋临等人:“还不拉出去打?” 宋临孟婉、甚至连赵王世子和衡阳郡主都没能幸免,全被拉下去杖责了。 见永光帝没开口,众人就知道他的态度了,没人敢再为孟婉出头说话。 被拖走前,宋临死死盯着孟婉,眼中再没了往昔的情意,只剩下怨毒与愤恨。 殿内,永光帝扫过四皇子,冷声开口:“云州协领长子文武双全,可当大任,配得二公主,今日着赐婚于二人,礼部尽快准备吧。” 礼部闵尚书还卧病在床,左侍郎忙起身领旨。 众人表情颇为微妙。 云州远在千里之外,那位被定下的二驸马甚至不在场,听永光帝这意思……是要叫二公主远赴云州了。 此举看似无情,可二公主得罪的人太多,还个个位高权重,现在连四皇子都盯上了她的婚事,永光帝将她远嫁,倒是在保全她。 但看二公主脸上的不甘……怕是领会不到这份父爱了。 因为这一桩事,晚宴觥筹交错依旧,气氛却怪异起来。 四皇子的打算破灭,心情算不上好。 陆太傅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四殿下不祝二公主喜得良缘么,说来到底还是皇上眼明心亮,眼光比您好多了。” 四皇子冷声祝了二公主一句。 五皇子素来与他一个鼻孔出气,见状就怼陆太傅:“宋临纵然人品不堪,却与二皇姐正相配,父皇眼光是好,四皇兄却才是月老之姿呢!” “明知宋临人品不堪,却还重用此人,甚至举荐他尚公主?” “他人品虽不堪,却自有他的妙用,个中内情太傅岂能知晓?” 见陆太傅还欲反驳,五皇子冷笑一声:“我承认太傅识人甚清,更是我国之栋梁,等闲不可取代,但倘若日后我说您是我老师呢?” 陆太傅眼眸猛睁,已到喉间的话戛然而止。 他捂着心口大喘气,抓耳挠腮片刻后,忽然白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陆母忙扶着他,陆菀菀倒了杯水给他灌下去。 这一幕也惊到了殿内众人,幸好太医就在这里,忙给他把脉掐人中。 “不碍事,太傅只是大悲之下受了一时刺激,缓过来就好了。” 众人脸色复杂。 陆太傅的学生叫他在文人界声名狼藉、饱受诟病,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更是陆太傅一生的心结。 五皇子……狠啊。 谁也没注意到上首永光帝难看了一瞬的脸色——脸上无光的并不止一个陆太傅。 但他还要忍着不适斥责五皇子,慢声安抚陆太傅。 一场晚宴就这样草草结束,众人意犹未尽地离开。 陆菀菀扶着陆太傅回到庄子上后,小声念叨:“您跟五皇子计较什么,他没脑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您脸面无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把他的话当回事呢?” 陆太傅看着她,差点老泪纵横。 他年少成名,十七中状元,才名满天下,曾被先帝盛赞举世难得之姿,即使先帝驾崩前,唯一提起且委以重任的也只有他陆信忠,此后纵使新帝临朝依旧得意……唯一的败笔只有那群学生和陆菀菀! 十七岁状元及第的风光,终究抵不过晚节不保的痛。 陆菀菀人菜但好歹态度端正,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但五皇子其人,堪称死猪不怕开水烫,骂他都不一定能听懂,戳人心窝却一戳一个准! ……造孽啊! 他叹气摇着头,佝偻着背进了房间。 陆菀菀眨了眨眼。 “别理他。”陆母给她拢了拢披风,“天色不早,快回去睡吧,今日的事与我们无关,甭管宋临怎么闹去。” “是。” 陆菀菀刚回房间关上门,腰间蓦地就缠上一双手臂,熟悉的沉水香逼近,与她密不可分。 “快坐回去。”陆菀菀推了推他,“房里点着灯,影子照在门上会被看到的。” “谁敢乱说?”谢宴西反而抱得更紧了,“即使乱说……本督是太监,若被问起,便说是在伺候陆姑娘便是。”他低笑一声。 陆菀菀也忍不住笑了。 “我腿酸,坐下说吧。” 谢宴西这才抱着她坐去软榻:“你今儿都没怎么动,腿还酸?” “看戏看酸的。” 想到晚宴上的事,她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谢宴西:“我有个事想问你。” “巧了,我也有个事想问你。” “那我先说。”陆菀菀靠得更近,小声问他,“你不是跟我说孟婉和宋临在静安寺那夜就同房了吗?怎么孟婉还是完璧之身?” 谢宴西素来挂着的笑头一回没维持住。 他只是怕她没死心,略提过一嘴,可那两人到底怎么回事,他哪能知道? 陆菀菀还在追问细节,却见他脸色越来越膈应,还与今日二皇子听到云烛院后的表情有点像,忙捂住他的嘴:“你可别吐我房里!” “……” 谢宴西气笑了。 陆菀菀给他顺了顺气,好声好气道:“我就是好奇嘛……今儿孟婉竟被验明是清白之身,我有点想不明白。” “问我?我还能趴他们床底下去看?”谢宴西轻捏着她的脸,眼中翻涌着暗火,“别问我,不知道。” 陆菀菀面露深思:“那你知道有什么法子能使妇人重回完璧么?” “……不知道。” “那——” 她话还没说完,嘴就被堵住了,呼吸交错间,她看着逼近的脸,竟又被迷得迷糊了。 “你若好奇……不若自己试试?”他轻喃着,呼吸顿沉间,神色蓦然变得极具侵略性。 陆菀菀睁大眼睛,心中懊悔起来。 她忘了,谢宴西……不行啊,她刚才问得那么细,怕是无意间戳到他伤疤了…… 她忙摇头:“我一点也不好奇……对了,你刚才说想问我什么?” 谢宴西刚从她唇角离开,闻言又顿住,凑近些叫自己的脸尽数落入她眼中:“我长得……很像鬼?” 第80章养狗 闻言,陆菀菀眨了眨眼,想起白日那句无心之言。 “你怎么这么问?” 谢宴西眯起眼睛,牢牢盯着她:“所以是真的像?” 他捏着陆菀菀脸颊,语气不悦:“你曾说本督貌美风姿,世间无人可及,那张丑脸……怎配与本督相提并论?陆菀菀,你眼睛是真瘸么?” “……把你和它相提并论的不是你自己么?” “你自己说过的话,还想赖账?” 陆菀菀轻笑一声,歪头仔细打量着他:“你与它的确都像鬼……但鬼也有类别之分啊。” “哦?” 陆菀菀轻抚上他的脸,微凑近几分,呼吸交错间,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在烛光下宛如妖魅。 她指尖抚上他眉骨,语调轻缓:“你若真是鬼……也是勾魂的艳鬼啊。” 谢宴西揽住她的腰,眼眸微深:“那勾住你的魂了吗?” “早就被你勾走了。”陆菀菀轻覆上他的唇,笑盈盈亲了一下。 刚退后一寸,就被追了上来,她抬手抵住他胸膛:“我还有正事没交代绿罗呢。” “现在不就是正事?”谢宴西握住她的手亲了一下,然后顺势滑下,给她捏起酸软的腿来。 “你说,我叫人去办。” 陆菀菀索性将腿搭在他身上,斜靠在软榻上道:“还是孟婉的事,我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瞒过验身嬷嬷的。” 说罢,她叮嘱:“你悄悄查,先别打草惊蛇,孟婉今日与宋临撕破脸……我还想再看看好戏呢。” 前世情比金坚的两个人,原来竟如此不堪一击。 “还是狗咬狗有意思。”她笑盈盈道。 “说起狗……”谢宴西抬眸看她,“你还想养么?” “之前养的那只不过半年就掉下假山摔死了……”陆菀菀托腮叹了口气,“不养了,平白惹人伤心。” “其实也无妨。”谢宴西语气微深,似还带着诱哄,“若养狼狗强势护主,必会护你护己,长命百岁,不叫你目断魂销。” 陆菀菀眉头微动,抬眸看他。 他侧坐在软榻边,为她轻揉双腿,姿态极低,双眸中却盛满极浓的疯狂和占有欲,带着丝偏执的温柔,宛如一只收起獠牙的狼狗,只在主人前伏低献好。 她唇边泛起浅笑,忽地抬手轻抚过他下颌,语气轻柔而揶揄:“狼狗凶猛,怎知不会噬主?” “牵着绳,架着刀,给足甜头收放自如,便是再忠心不过的狗了。” 陆菀菀笑容更深,连眼中都溢出笑意。 “五月里的天已经转暖,怎得脚还凉着?”他双手下滑,紧紧握住她微凉的脚,暖意瞬间从他掌心渡了过来。 陆菀菀只觉从脚底暖到了心上,一时竟昏昏欲睡。 直到被抱去床上,她才清醒过来。 她掩唇打了个哈欠,随口问:“对了,云州协领怎么样啊?” “新上任的,是保皇党。” “圣上还真是煞费苦心了。”陆菀菀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那原来的云州协领呢,到底是一方大员,京城似乎也没传来他的消息?” “在诏狱,他与北齐有勾结。” 陆菀菀一顿,忽然想起一事:“北齐……圣上的意思,应该是要议和吧?” “开战劳民伤财,何况与北齐的矛盾也没到那份上。”谢宴西摩挲着她指尖。 陆菀菀面露沉思。 所以前世到底是谁截杀了北齐使臣,蓄意破坏两国邦交呢? 四皇子……似乎是主战派,前世开战后更是激进派,主张北齐人畜不留,连三皇子差点都没逃过他的毒手。 难道是他? “在想什么?”他握着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在想若真开战,你会自请上战场……为国为民尽忠吧。” 谢宴西眸光微动:“人人都说东厂阎王弄权朋党,狠辣无情,若说会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怕要叫人笑掉大牙,即使上了战场,也是图军功去的。” “他们眼睛被糊住了,只会人云亦云。” 前世良将骤缺,只有谢宴西自请上战场,仅一年就打得北齐节节败退,满朝文武却只骂他贪图军功,参他功高震主,全忘了是谁护得他们安坐京城。 最后甚至煽动舆论,联名上奏,硬生生叫永光帝将人急召回京。 ——那是宋临一辈子难得说了一句良心话的时候,只有他与陆太傅永安侯等少数人为谢宴西请命作保,却难敌圣意。 谢宴西一回来,边关战事便拉长了许久,而他自己也因救被刺杀的宋临,本就在战场落下的暗伤又添新伤,身亡京城。 想到这里,她眼中心绪复杂。 战场无眼,谁也不知是不是有去无回,可明明有着滔天仇恨的复仇者,却肯暂时放下仇恨,为永光帝保住皇位,护万民无恙,自请赴战场。 边关那一年,他几乎日夜不歇,殚精竭虑地设计退敌,千夫所指、朝野皆骂也充耳不闻。 可最后他死得百官皆叫好,万民张灯结彩庆贺。 为众人抱薪者,冻毙于风雪中。 陆菀菀也曾为他上过一炷香。 那时看着他的牌位,她只是感慨惋惜,现在……心中滋味却难言起来,哪怕人就活生生在她眼前坐着。 “怎么了?”他指尖抚过她眼尾,眉头紧紧皱起。 陆菀菀摇了摇头,忽地坐起身,扑进他怀里。 谢宴西紧紧抱住她,轻抚着她的背:“哭了?” “没有。”她声音微哑,“只是……只是想起可能会开战,我就……害怕。” “幼时敢孤身走夜路,面对歹徒临危不惧,怎得年纪越长,胆子却越小?”他轻笑着低头,唇角划过她额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嫌我胆小,谢督主只管找那胆大骁勇的姑娘去!” 陆菀菀说着就要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半点挣脱不开。 “哪还找得到比菀菀更好的姑娘。”他低低笑着,“你若胆大,我便给你递刀,你若胆小,我护着你便是,总能叫你余生如意。” 第81章二姐姐私下骂他是阉人,配不上她! “这才像句人话。” 陆菀菀靠在他怀里,抬头牢牢看着他,认真说道:“我若再养狼狗,长命百岁才是第一要求,若他做不到,护不住自己,我便索性养他个十条八条,总有能陪我终老,哄我高兴的!” “你敢。”谢宴西声音轻柔,甚至不带丝毫威胁与危险之意。 却莫名叫人背后发凉。 陆菀菀却早不怕他了,反而仰着脸笑盈盈地蹭他下巴,蹭得他唇角也泛起笑意。 两人轻声说了会儿话,陆菀菀打了个哈欠,推开他躺回床上。 “我要睡了,你还不走?” “陪你睡。”他轻摸了摸她额头。 刚才陆菀菀的状态不太对,瞧着不像害怕开战,倒像是别的……无论是什么,他都不放心就这么走了。 陆菀菀也的确不太心安。 她勾了勾他手指,扬眉问:“陪我睡?” “嗯……你想怎么陪,都行。”他嗓音微哑,忽地低下头与她鼻尖相触,呼吸可闻,眼中暗涌着的情绪极沉。 他不是坐怀不乱的人,十年间的午夜梦回叫他几近成了执念,若陆菀菀当真点了头……他能不能把持得住,难说。 陆菀菀倒不介意陪睡,反正也发生不了什么,但这样太给甜头了,也—— “于礼不合。” 听到这话,谢宴西眉梢微挑:“你我于礼不合之事,还少吗?”他指尖轻压过她唇畔。 “那也不能太无礼。” 陆菀菀咬了他手指一下,末了还是一指窗户:“回去吧,别打扰我睡觉。” 谢宴西仔细扫过她的脸,见并无异样了,这才慢吞吞起身,熄灭烛火翻出窗外。 关好窗户后,他微顿,足尖一点上了屋顶坐下,抬头看着朦胧月光,不知坐了多久才离开。 翌日,陆菀菀起得迟了些。 绿罗一边给她梳妆,一边道:“姑娘,今儿皇上没叫大家齐聚猎场,想是可以自行策马狩猎了,咱们是去猎场还是去庄子周围赏景?” “去猎场,我与萧瑶约了赛马。” “是。” 等赶到猎场时,已经有不少人了,她正欲去找萧瑶,却见二皇子含笑走来。 “陆姑娘这是去哪?” 陆菀菀行礼回道:“臣女与萧四姑娘约了赛马。” 二皇子一边与她并肩走着,一边递给她几瓶药:“林中多蚁兽,这些药姑娘留着防身用吧。” 陆菀菀忙拒绝:“殿下好意——” 话没说完,二皇子竟直接把药塞进了她手里。 猎场人多,偶然看到这一幕的人都面露惊讶。 二皇子……竟肯忍下洁癖接近陆菀菀? 陆菀菀自己也有些吃惊,这一愣就错过了拒绝的机会——二皇子已经转身离开了。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倒像是两人相谈甚欢,她欣然收下二皇子关心的药。 她皱眉走去西北角找萧瑶,却见后者眼神揶揄:“给你你就收下呗,谁不知道二皇子跟东厂一样,三天两头给你送礼物呢。” “哪敢啊,一会儿比完我就还回去。” 陆菀菀可不敢用二皇子的东西。 她正想再说什么,忽地扫见远处一群姑娘围成一堆。 萧瑶撇嘴解释:“是孟婉,她昨日虽被打了板子,可贞烈之名已定,而且宫女给她上药时看到了她全身新旧不一的伤疤,此事传遍猎场,大家只觉之前误会了她,也是给赵王府三分颜面,竟有不少人凑了上去。” “那宋临呢?”陆菀菀挑眉问。 “他啊,听说昨夜还想打孟婉,被赵王世子拦住又揍了一顿,如今住在四皇子别庄养伤呢……也不知四皇子怎么想的,竟还对他十分礼遇。” 陆菀菀笑了笑:“五皇子不是说了么,宋临自有他的妙用。” 安国公世子被找回后,东厂也曾派人去抓过宋临,可无论在明在暗,竟都被四皇子不惜代价地拦了下来,当然若东厂执意要拿人,左不过多费些功夫和代价,但陆菀菀到底心疼那些忠心不二的黑翎卫,便没再叫他们理会宋临。 左右曹荔来京也就是最近一段时间的事了,届时科举舞弊,宋临逃不了。 “不提那晦气的,咱们赛马!” 两人上了马就往林中跑去。 这是她们往年的惯例——不在平地赛马,而在林间多障碍的地方比。 虽说昨日出了大虫,可那是在林深处,禁卫军和东厂也连夜清理了一波,想出事都难。 这边,孟婉正忍着身上的疼,与一众贵女说话。 “听说孟姑娘认识谢督主?” 孟婉眼神苦涩,低头道:“不认识,我与谢督主素无交集。” 问话那姑娘与身边人交换了个眼神。 昨夜孟婉虽然洗清了不少污名,可她到底出身低微,还得罪了陆家,且当众验身……这对世家女来说可是耻辱般的存在,若非为了谢宴西,一个赵王府还不至于叫她们来结交。 “可昨夜我看谢督主叫人责打孟婉时可毫不留情呢。”有人狐疑道。 衡阳郡主小声讽刺:“还不是陆菀菀冒认了孟婉的身份,叫谢督主错认了人——” “郡主姐姐。”孟婉忙打断她的话,强笑着道,“二姐姐……谢督主如今既然喜欢她,我……祝福他们便是了。” “你也别傻了,早日告诉谢督主真相要紧,陆菀菀冒认你身份的何止一个谢督主故旧……”衡阳郡主止了话头,恨铁不成钢道,“你分明是完璧,却被平安戏楼传出那种不堪的流言,还被受了唆使的宋家人虐打,直到如今竟沦落到居无定所……桩桩件件,你怎么忍得下去的?” “你知不知道,你昨日当众验身的确洗清了污名,可如此……以后怕是没有好人家会求娶你了!” 孟婉脸色微变。 有姑娘仔细向她解释了一遍因由后,孟婉的脸色便渐渐惨白起来。 衡阳郡主不忍地看着她。 “我……我也是迫于无奈才自请验身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孟婉似乎受了打击,眼泪瞬间落了满脸,也口不择言起来:“往日二姐姐不满义母偏疼我,总要使脾气,我……我总想着忍忍就过去了,如今……我也是如此想的,忍一时风平浪静,我从不愿与二姐姐为敌,可她……” “她抢走了我的……故人,却并不珍视以待,还私下骂他是阉人,配不上她!”她红着眼睛,目光不忿又心疼,“可她口中的阉人……帮了她多少次,给过她多少风光啊,她却一心只盯着身份尊贵的二皇子,与他私相往来,辜负真心,可知那是有人羡慕不已却只能遥遥注视的存在啊……她怎能如此待他,如此待我!” “如今……我连余生遇良人都没了指望……我退让的还不够么?!” 她再说不下去了,竟失声痛哭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 对于孟婉的话,她们已经信了大半——没人有胆子非议东厂,尤其是攀扯谢宴西,而刚才二皇子与陆菀菀的相处落入了不少人眼中,人前都如此亲近,人后怕是要更…… 自然的,她们也对陆菀菀私下骂谢宴西是阉人的话深信不疑。 孟婉泪眼朦胧间,看到她们的神色,就知道成了。 谢宴西最大的痛处被陆菀菀毫不留情辱骂,还被陆菀菀一边利用,一边去亲近二皇子……凭陆菀菀再会使狐媚手段,这回也挽回不了谢宴西了! 但她还要再找个靠山。 “孟婉……” 孟婉痛哭着推开身边人,转身跑去了林中。 衡阳郡主想追上去,却被祝音书拦住:“现在她应该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众人交换着眼神,各自道了告辞,很快关于这两日孟婉铺垫的一切终于四散开来,先后传去了每一个人耳中。 第82章遇蛇群入山 陆菀菀与萧瑶先后进了林,这里她们熟得很,便按往年的规矩开始比了。 连续三场,萧瑶赢了两场。 “怎么样?”她挑眉得意,“这可是我新得的汗血宝马,可算赢过你一回了!” 陆菀菀却不认输:“再来!” “再来就再来。”萧瑶扬眉一笑,“今日我若赢了,来日会送你一匹汗血宝马的!” “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呢。” 说完,两人便继续分头从两侧离开。 陆菀菀身后只跟了东厂的四个黑翎卫,她在前方策马,黑翎卫在后头盯着周围有无异动。 外围间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在狩猎策马,见陆菀菀俱是扬声打招呼。 陆菀菀笑回着他们,却没有丝毫放慢速度,眼看着走过前方丛林就到山溪,却忽地听到一声尖叫:“有蛇!” “啊——” 陆菀菀下意识转头看去,却猛地瞳孔一缩。 ——原以为只是一两条蛇,她虽怕但尚能应对,但在她身后的……是密密麻麻的蛇群。 原本青翠的林地此刻如同活了过来,树干上垂落斑斓蛇影,落叶间游动着粼粼冷光,一条花斑长蛇更是从枝头坠下,"啪"地砸在她马鞍前。 “姑娘快走!”一个黑翎卫迅速放了个信号弹,随即护送她离开。 另三人则在原地处理蛇群。 马儿跑得快,但不知为何,一路走来的蛇却层出不穷,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甚至还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黑翎卫挥剑斩断扑来的蛇群,剑锋所过之处血雾弥漫,但仍有漏网之蛇弹射而起,跳去了陆菀菀的马上,甚至跳去她身上。 陆菀菀纵然天生大力,可蛇这种东西不是力气大就能挡住的,她忍着害怕将身上和马上的蛇丢开,手被咬了不止一口。 马已经被蛇咬得受惊,竟发狂般往前方冲去。 陆菀菀猝不及防就被带走,那黑翎卫被蛇群缠住,竟也应对不及。 “吁——” 陆菀菀使劲拉着缰绳,终于将马拽得停下,可它却因为不断扑咬的蛇的刺激而在原地不断转圈踢动,甚至几次人立而起,陆菀菀犹豫一瞬,还是没敢跳下马——现在跳下去,不是被马蹄踩成肉泥,就是掉在蛇群中,被咬得千疮百孔。 她咬了咬牙,见前方就是山谷,一甩马鞭,疾驰跑过,挡路的蛇立刻被踩得肉泥飞溅——蛇群层出不穷,但前面崖下……是百愿河,可以甩掉蛇群。 可马已经被蛇咬得大片血印,几近狂躁边缘,不怎么听使唤了。 就在陆菀菀一个不稳间,竟被它甩得身体都快侧掉下去。 地上的蛇瞬间扬起头,有两条的蛇信都碰到了她脸颊,她一偏头间,就被咬中了脖颈和左肩。 陆菀菀忍着疼,一手拽紧缰绳,一手拔下簪子,将蛇狠狠钉去树上。 被蛇咬在脸上,不死也得毁容了……就算要死,她也不要死的这么丑! 她抬手将几个冒头的蛇都钉死后,狠狠推得手边大树倒下,压倒一片蛇,她正准备下马顺着大树跑去山崖边,手却忽然被牢牢拽住。 一股大力将她拉回马上,后背蓦地传来一阵暖意,熟悉的沉水香混杂着低沉声传来:“怎么一会儿没见,就弄得这么狼狈了?” 陆菀菀心头猛然一松,差点喜极而泣。 有救了! 蛇群还在不断攻击,谢宴西抬手轰去,大片树木与蛇交缠着被轰倒。 就在头顶凝成一大团的蛇群即将掉下时,谢宴西揽着她足尖一点马背,迅速飞下山崖。 陆菀菀只觉眼前风景极快地掠过,山崖上盛开的花刚离开她的视线,身体就没入了冰冷的水流中,牢牢包裹住她。 被蛇咬伤的手被水一刺激,叫她忍不住皱起眉,呛了口水,下一瞬唇上便传来温热的触感。 谢宴西在幽暗的水中扣住她后脑,渡来的气息带着铁锈味——是她伤口泛出的血。 缓过劲后,她便想退开,却瞬间被吻得更深,身体也被带着迅速游了上去。 片刻后,两人终于冒出水面。 陆菀菀被放开后就大口喘着气,还夹带着轻咳声:“我没被水呛死……咳,反而要被你憋死了。” “别动。”谢宴西给她顺了顺背,带着她往岸边游去。 陆菀菀被锁住腰动弹不得,便环住他脖颈,在急流中上了岸。 “这是哪儿?”她抬头环视。 周围一片密林,参天树木挡住了大半天光,叫这里阴暗了许多,只有湍急的水流声与隐约传来的鸟叫声带来些许生气。 “是后山。”谢宴西皱眉检查着她手上的咬伤,“百愿河水急而快,我们跳下山崖,应当是被河水带到这里来了。” “竟已经这么远了吗?”陆菀菀只觉得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眨眼间一样,“我们是被河水直接冲来后山的,可他们若想找到我们,只怕要绕好长一段路了……你在找什么?” “药。” 谢宴西拿出一个玉瓶,小心地给她上起药,“猎场清理过的蛇毒性不强,但会肿三日。” 陆菀菀看着已经开始泛肿的伤口,虽然疼,但也有庆幸:“幸好毒性不强,否则今儿我怕都没命撑到你来救我。” “胡说什么。”谢宴西皱起眉,“若有毒蛇,我不会叫你进林……还有哪儿被咬了?” 他目光扫过她全身,不等她开口就褪下了她鞋袜。 陆菀菀也道:“手臂是被掉来身上的蛇咬的,小腿是被地上的蛇咬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叹口气,“还好没咬脸,不然我就算回去也没脸见人了。” “空皮囊而已,若能保住命,没脸又如何?” 谢宴西利索地给她上好药,见她还在后怕,不由轻笑出声:“美人在骨不在皮,菀菀即便容颜被毁,仅凭骨相也胜过庸脂俗粉万倍。” 陆菀菀终于被逗笑。 谢宴西定定看着她,眸光微动。 刚从河里上来的人满身湿透,轻薄的衣衫勾勒出纤细轮廓,脸上发间也水珠不断,还有些细小水珠挂在浓密而翘长的眼睫上,随着她眨眼间落去白玉般的脸侧,竟多了几分出尘之美。 “对不住,说错了。”他道,“美人在骨不在皮,但菀菀……骨相色相都无人能及。” 陆菀菀眉梢微挑,还没说话,脖颈间就传来一阵微刺的凉意和药味。 “肩上还有咬伤?” “嗯……” 第83章菀菀眼里,果然只有我 陆菀菀握住他的手,不自在地道:“这里……我自己上药就好。” 谢宴西微顿,应了声,见她环顾四周,有些顾忌,便打横抱起她,进了附近的一个山洞。 不等她开口,他便自觉转过身,反手把药递给她。 陆菀菀攥着药,双手不太灵便地解着衣裳,不知是因为动作慢还是山洞寂静,衣料摩挲声在此时格外清晰。 她耳根渐渐红了起来,顾不得手上泛疼的伤,随手沾药抹过肩上的伤口就匆忙穿起衣裳。 尴尬间,她转移话题问:“对了,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我正陪皇帝狩猎,看到东厂的信号弹,就赶来了。” “信号弹……”陆菀菀忙问,“那你带了吗?” “被水泡废了。” “那……只能等他们来找了。” 后山已是猎场极深处,他们没马没武器,她小腿更红肿难动,只有谢宴西行动自如,或许他有能力带她出去,但这种险最好还是别冒了。 “不必担心,我留了记号。”谢宴西声音比平日更低哑三分,“穿好了?” “好、好了。”陆菀菀不自然道。 话音未落,她已被揽入怀中,温热内力透过紧贴的身体传来,蒸腾的水汽模糊了两人轮廓。 “先给你烘干衣裳和头发。” 陆菀菀手指微紧,没再动,只是不知是内力太热还是他身体太热,她只觉得自己竟都快出汗了,不知谁的心跳声在这寂静的山洞里要快得惊人。 她抿了抿唇,强行叫自己思绪回归正事:“今日的事很蹊跷,怎会凭空出现那么多蛇?” 瞧着……好像还是冲着她来的? 蓦地,她想起孟婉。 临水县在大楚极南处,多蛇虫鼠蚁,孟婉自幼长在那里,略懂御蛇术。 “究竟是谁,回去就知道了。”谢宴西声音微沉,“昨日凭空出现的病虎外强中干,是四皇子弄来的,若蛇群的背后人与他也有联系,那就再好不过了。” 陆菀菀面露诧异:“四皇子?他想弑君?” “救驾。” 先把亲爹置于危险之地,然后如及时雨般出现,一箭射杀本就虚弱的病虎,既没危险又能得救驾之功,这就是四皇子给自己安排的剧本。 只是他没料到半路杀出个平王世子,费尽心机弄来的救驾之功反而便宜了后者。 “不过你怎么查的这么快?”她抬头看他,目露狐疑。 “此计是东厂细作献给他的,大虫也是东厂找来的。”谢宴西声音微沉,“但皇帝那里,只会得到四皇子意图设计救驾的结果,且很不巧……还被平王世子打乱了计划。” 陆菀菀眉梢微挑:“所以我姐夫救驾也是你促成的?改日我叫他谢你。” “他那个脑子……还是不知道为好。” “那我谢你!”陆菀菀抱着他,抬起头笑眯眯道谢。 谢宴西眸光微动。 她又笑道:“难怪昨夜晚宴,我看四皇子脸色比平常还冷。” “他一向面无表情,菀菀竟能从那张脸上看出他情绪如何?” “我猜的,我时时刻刻关心关注的只有你,也只是闲暇之余分出点眼神给别人罢了。” “未免便宜他们。”谢宴西轻轻拨开她颊边发丝,“无论有多少眼神和关心,都该是本督的。” “好……” 她刚点头,唇就被紧紧堵住。 山洞忽然变得逼仄,她被困在石壁与他之间,唇齿间的热度灼得人发昏,心头跳得也更快了,她下意识想推开他,却反被铁臂箍得更紧,两人几乎密不可分。 分开时两人呼吸皆乱,谢宴西却还扣着她后颈:“诚如所言..……”他拇指抚过她红肿的唇,“菀菀眼里,果然只有我。” 陆菀菀刚喘了两口气,又被堵住。 直到良久之后,她掩着唇踹他一脚,反倒被握住脚踝。 “你疯了吗?”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谢宴西低笑一声,紧紧抱着她,唇落在她额角与发间,“就快了……” “什么快了?” “你能风光嫁我的那一日……快了。”谢宴西眼底暗潮翻涌,语气却温柔似水,“等北齐议和事了,我的计划……便该成了。” 即便不能将永光帝一击致命,但势必重击他,以后便不成气候——仇可以慢慢算,他的菀菀……也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嫁给他了。 “计划?”陆菀菀说完,又对他翻白眼,“我答应嫁给你了吗?” “我的诚意到了……你总会应的。”他指尖抚过她眼尾,低下头,“疼了还是麻了?我看看……” 陆菀菀拍开他的手,嘴麻得不想说话。 谢宴西顺势握住她的手,轻亲了亲,随后滑下,落在她肚子上:“饿不饿?” 被他一问,陆菀菀还真有点饿了,往外一看才惊觉天色不早。 她与萧瑶赛了三场马后就已经快午时了,后来又遇到蛇群,与谢宴西落水来到后山……不知不觉,大半日已经过去了。 谢宴西脱下外衣给她披上后就准备出去猎点猎物。 陆菀菀忙抓住他的手:“随便什么都行,别走远啊。”深林里还不知有什么呢,能少沾染就少沾染。 “我就在山洞外猎。” 陆菀菀只能点头,目送他出去。 若非她腿肿得走不了,总要能跟着帮点忙的……打猎不行,但她能掰柴火啊。 所幸谢宴西很快就猎回一堆野味。 “野外少吃食,委屈你凑合用了。”他眉头紧皱,显然并不满意。 陆菀菀看着那头鹿咂舌:“这也叫凑合?都吃不完的。” 谢宴西抬头看了眼天色,手下利落地处理起来。 陆菀菀看着他的动作,认真学了片刻,觉得自己会了,便准备伸手帮忙:“我也来……” 谢宴西避开她的手:“你坐着等。” 火光映照下,他含笑的模样与平日截然不同,像是卸下所有伪装,连额前垂下的发丝都透着鲜活,陆菀菀看怔了一瞬,忽然想……若没有血海深仇,他本该一直是这般模样吧。 她发愣间,他抬头看她一眼,又笑了:“若真想帮忙……我脸倒是有些干了。” 陆菀菀嘴还麻着,才不想再亲他,还踹了他一脚。 山洞里回响的笑声却越来越久。 第84章爱你如珍似宝,恨不能事事代劳 谢宴西的手艺相当不错。 他本就在陪永光帝狩猎,随身带着小料,预备着龙颜大悦随时随地烤野味吃,现在也方便了他们。 “张嘴。” 他指尖翻动,匕首寒光闪过,片下的鹿肉薄如蝉翼,递到陆菀菀唇边时,肉片上还冒着丝丝热气 陆菀菀慢吞吞吃下,道:“我只是手有点肿,还不至于拿不动肉……”她刚要抬手,就被轻轻按住。 “你若拿着吃,只会沾一手油。” 一边说着,他一边利落地片下肉,递去她唇边:“你干干净净的就好。” 陆菀菀张嘴吃下,忽地笑了声:“被人喂着吃东西……这还是我三岁以前的事了。” “你若想,以后都有人喂你吃。” “免了,我还没废呢。” “父母爱子,恨不能为其喂食穿衣,事事亲力亲为。” “嗯?”陆菀菀迟疑着问,“你是想说……你对我的爱就像父母对孩子一样?” “……” 谢宴西胸口极快地起伏一瞬,手下匕首"铮"地钉入肉中,抬头时,他目光复杂而微妙:“我的意思是,爱你如珍似宝,恨不能事事代劳。” 陆菀菀眨眨眼,连连点头,不敢再说什么,默默地张嘴继续吃。 许是谢宴西的手艺好,许是她觉得尴尬,一时间竟吃了不少,远超平时的饭量。 谢宴西扫过她的肚子,眼中竟升起微不可查的满足和愉悦。 他拿过剩下的肉,快速吃了起来。 陆菀菀撑着下巴看着他,悠悠说道:“你瞧着像是五谷不分的那种人,没想到手艺比我们府里的大厨都要精湛。” “幼时总陪我娘她们上山,她们烤的肉狗都不吃,便只能我来做了。”谢宴西一笑,“倒是练了一手好厨艺。” 陆菀菀好奇问:“你们上山做什么?” “打猎。”他道,“她们闲不住,总出门上山下水的玩。” “还喜欢行侠仗义是吗?” 他含笑点头。 陆菀菀在清河时也听说过他母亲,她名叫卫芙,平素嫉恶如仇,广交好友,街坊四邻几乎都受过她的帮助,每月十五还会去城外施粥。 按说这样的人本该善名远扬,广受赞誉,可她遭遇到的却多是诟病——只因她貌美寡居,还光交好友,被评作“不安于室”。 好在她心胸敞亮,并不拘泥于旁人评价,也并不因此改变自己。 该帮人帮人,该施粥施粥,即使她帮助过的人里也有曾骂过她的。 “你也总跟着她出门吗?” “她行事不拘小节,总照顾不好自己,我只能去做管家了。”他话里带着些许嫌弃,眼中却没有抱怨之色,还带着几分回忆。 他与母亲的感情很深。 陆菀菀忽地说道:“我母亲前些日子说要再回清河祭奠外祖母,届时若你得空,不如一起去上柱香……也好叫她们泉下有知。” 给外祖母上香,也给卫芙上柱香。 正片肉的匕首顿住,谢宴西蓦地抬头,眼中似有万千星河倾泻。 片刻后,他喉头滚动,轻应了声:“好。” “快吃吧,都快凉了。”陆菀菀不自在移开眼神。 谢宴西又撕了一片兔肉喂去她嘴边,看着她吃下,才继续吃起自己的来。 等吃过饭后,他打来河水煮沸,两人凑合着漱口洗手,此时天色已经擦黑,夜间的山里夹杂着越来越大的雨,也渐渐冷了起来。 陆菀菀这回自觉地躲进他怀里,瞬间就被环得极紧,暖意也从他身上渡了过来。 “不用内力。”陆菀菀抱着他的腰,抬头冲他笑,“你身上暖和,我抱着你就已经不冷了。” 谢宴西没说话,却还是用内力给她暖热了身子,这才拿出药。 陆菀菀的咬伤经过一下午的发酵,已经红肿不堪,她蹙起眉,有些郁闷地打量自己的手:“真丑。” “不丑。” 他执起她的手亲了亲,轻敷上药:“疼不疼?” 陆菀菀摇了摇头:“你这药很管用,覆上后清清凉凉的,一点都不疼了。” 手脚和颈间敷上药后,他便转过身去。 陆菀菀这才知道他为什么要先用内力暖热衣裳和身体。 这回不比上次,两人间靠得极近,但或许是一回生二回熟,或许是怕冷,她这回动作麻利了许多,三两下敷完药就穿好了衣裳,神态镇定自若,但耳尖还是带着一抹红。 “……好了。” 谢宴西转回身,抱着她眼眸闪动,正想说什么,却听洞外传来隐约的号角声。 他闭了闭眼,眉间闪过一抹明显的不悦:“来了。” 话是这么说,他手却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反而还抱得更紧了。 陆菀菀抬头笑看着他:“你若喜欢这里,以后我们常来就是。” “窄而偏乱的地方,哪能叫你再来受委屈。” 他又抱了片刻才想起身,陆菀菀却没放开环在他腰上的手。 他低头看向她。 陆菀菀笑意盈盈:“我觉得和你待在这里比在繁华富贵的京城更有趣呢……只有我们两个人,多好。” 谢宴西眼中也划过笑意。 “以后……” “督主,陆姑娘——” 外头的叫喊声越来越近,陆菀菀叹口气,放开他。 他的外袍还披在她身上,他抬手将外袍拢得更紧,甚至盖过了头顶,这才打横抱起她,走出山洞。 出来后,陆菀菀只觉凉风划过,身上也砸下一阵急雨,冻得她往谢宴西怀里又缩了缩。 但紧接着她身体就被渡来一股热流,瞬间暖和了不少。 “督主!”成风惊喜的声音传来。 随后便是一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 “可算找到你们了!”走至近前,他忙撑开伞,叫人将备好的干净衣裳拿来给谢宴西披上,“蛇群肆虐,竟差点咬伤五皇子,连你们也被蛇群围攻又失踪,皇上知道此事后,发了好大的火,禁卫军统领挨了一百军棍,还被卸了职——” “不必披了。”谢宴西打断他絮絮叨叨的话,率先向前走去。 成风一拍脑袋:“瞧我都高兴忘了,这会儿正冷,陆姑娘一个姑娘家可受不住,还是督主您细心啊……上官你愣着干嘛,还不快把汤婆子给陆姑娘拿来!” 上官岭快步上前,小心地将汤婆子递过去,全程没碰到陆菀菀半个衣角。 “陆姑娘拿着暖暖手。” “多谢你。”陆菀菀含笑道谢,“这样大的雨,难为你们来得这么快了。” “姑娘客气。”上官岭恭敬回道,“皇上震怒,下令禁卫军与东厂齐齐出动,搜寻您与督主的踪迹……猎场瞬息万变,大家都盯着您的行踪呢。” “瞬息万变?” 陆菀菀面露疑惑。 第85章昨日我失踪后,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等陆菀菀再问,她就被抱上了马车。 “天塌下来也不必你撑,先睡会儿。” 她身上打湿的外袍被解下,转而披上了干净温暖的披风。 见谢宴西满身被淋得湿透,她忙道:“你快换身干净衣裳吧。” “用内力烘干就好。”谢宴西没应。 这时候换了衣裳,回去猎场少不得要被猜测非议——即使外人眼中他只是个太监,在后山待到半夜尚可说事出有因,但同车换衣……到底于陆菀菀清誉有损。 陆菀菀还想问猎场发生了什么事,后背却被轻拍着,竟拍得她有了几分睡意。 没多久,她呼吸就均匀了起来。 谢宴西眼神落在她静谧的睡颜上,抬手似想摸摸她侧脸,却在半空顿住。 最终,他手落在她垂落的衣带上,轻抚了抚。 后山离猎场不近,他们本就是半夜才被找到的,等马车赶回猎场时,天光竟已隐隐透亮起来。 谢宴西出了马车,策马行于左侧。 行宫门前,永光帝竟与皇后等人坐等在外。 见他们回来,永光帝与陆太傅夫妻同时起身,众人也忙起来。 “臣参见皇上、皇后。” 谢宴西下马行礼:“陆姑娘腿脚不便,不能向皇上请安,请皇上赎罪。” “无妨。”永光帝亲自扶他起身,上下打量了一圈,叹道,“没事就好。” “臣无事,只是陆姑娘被十七条毒蛇咬伤,手脚不便,近日恐要卧床休养了。”顿了顿,他道,“昨日臣去救她时,她附近满是蛇群,便是臣自认身手超群也不得不跳崖保命……难以想象若皇上遇此危境,该是何等危险。” “请皇上严查真凶!”陆太傅看过马车上的陆菀菀后,官袍下的手抖得厉害,竟跪地大拜。 这叫众人都惊了一瞬。 自先帝驾崩后,他被永光帝礼待,跪地行大礼的时候少之又少。 在他之后,陆母连带着陆淼和平王世子等人也接连跪地。 永光帝亲自扶起陆太傅,皇后紧随其后,也忙扶起陆母。 “此事朕必给爱卿一个交代。” “多谢皇上……”陆太傅踉跄一步,眼泪止不住的流。 这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全家都当眼珠子护着的,连手破个皮都要紧张不已,从没有过如此……狼狈不堪的时候。 他恨得眼睛都发红了。 后面,陆菀菀掀起马车帘,正撞上无数道或鄙夷或厌恶的目光……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眉头蹙起一瞬,在永光帝允准她回去养伤后便告辞离开。 陆太傅和陆长风留守御前,只有陆母和林心柔陪她回去了。 “长姐怎么不回来?”陆菀菀回头看了一眼。 陆母与林心柔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笑道:“平王妃交代了些事要她去办,无暇分身……知道你没事,她也能安心了。” 陆菀菀狐疑地扫了她们一眼,没再说什么。 回了庄子上,林心柔将她抱下马车,一路送去房中。 陆母熬了一晚上,身体早已撑不住,盯着太医来给她上过药后就被丫鬟扶着回房歇息了。 “那……那小妹我也走了啊。”林心柔左顾右盼,连忙准备离开。 “大嫂怎么不问问我吓没吓着?”陆菀菀拉住她的手,叫她坐下。 “小妹心性坚韧,还有谢督主护着你,怎么会被吓着呢?”林心柔干笑着,不敢看她的眼睛。 陆菀菀眼神微闪:“昨日我失踪后,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 或许也是察觉到自己回得太快了,林心柔支支吾吾的。 但见陆菀菀眼眶已经泛红,她立马就投降了,忙道:“我说,你别哭啊……就是……”她一拍大腿,恨恨道,“昨日你失踪后,猎场就传起你假冒孟婉的身份了!” “我与祖父已滴骨验亲,流言不足为惧。”陆菀菀皱了皱眉,“还有别的事?” “嗯……他们说孟婉与谢宴西七年前就在临水县相识,但小妹你假冒了孟婉的身份,叫谢宴西错认了你,而你……一边利用他的权势谋利,一边与二皇子私相往来。”说到这里,林心柔忙解释,“当然咱家都知道你的为人,也相信你,但昨日二皇子宁愿忍着洁癖都要接近你……叫不少人看见了,他们就信了这话。” “还有滴骨验亲……虽然是铁证,但听说孟婉曾在百愿河边为父亲母亲以血为誓祈愿,不自觉就信了几分她对父亲母亲的孝顺之心,反倒衬得你恃宠而骄……不像亲生。” “还有她验身一事,先前孟婉与宋临的恩爱戏码是在平安戏楼和云集客栈演的,都知道那是我们家的产业,便有人暗指是你……嫉妒母亲偏爱孟婉,又担心谢宴西知道七年前的真相,所以给孟婉泼尽脏水,好叫谢宴西厌恶了她……还收买了宋家人日日折磨孟婉。” 见陆菀菀脸色未变,还隐隐想笑,林心柔忙探了探她额头。 “大嫂你干什么?” “也没傻啊……”林心柔嘟囔一句,安慰道,“流言也只是流言而已,昨日我们忙着找你,没空搭理孟婉,但现在你回来了,有二妹在,绝不会叫孟婉好过的……那流言绝对是她传出来的!呸,真阴毒!” 陆菀菀想了想,问:“让我验身之说,是谁提的?” 林心柔脸色骤变:“你怎么知道——” “猜的。”陆菀菀冷笑,“既说我与二皇子有染,自然要验明正身……她孟婉受过的屈辱,怎么可能叫我躲过?” 见林心柔面露担忧,她道:“大嫂放心,刚才那些流言……要澄清简单得很,也不必我验身。” 说来这流言源头……还是她当初在静安寺放出来的。 想到这里,她眼眸微眯:“孟婉呢?” “赵王府把她当菩萨供着呢!”林心柔咬牙切齿,“昨日五皇子遇蛇,竟是她扑上去挡的!摇身一变……她成五皇子的救命恩人了!” 第86章等谢督主知道真相,怕是要活剐了陆菀菀 “五皇子也遇上了毒蛇?”陆菀菀指尖轻叩茶盏,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是啊。” 大公主款款进门,说道:“他和四皇弟在林里狩猎,没想到毒蛇暴起,差点咬到他喉咙……说来也巧,孟婉恰好在场,徒手抓住了毒蛇,却被反咬了一口。” “孟婉怎会在林中?” “说是因验身一事羞愤欲绝,要去林中上吊自尽,谁知绳子还没系好,先救了位皇子。”大公主在她身边坐下。 林心柔行过礼,脸色难看地拍案:“真给她走了狗屎运!” “运气还是人为,且未知呢。”大公主眼眸幽深,声音含着凉意,“本宫……先前还是太过厚待她了。” “公主仁善,却是有些人得寸进尺罢了。”林心柔压根儿就没理解大公主言下之意,却误打误撞,说进了大公主心里。 见陆菀菀神色莫名,她忙安慰道:“小妹你别担心,有二妹和我们在,还有公主呢,绝不会叫你受了委屈去!别怕,治不了她,大嫂还打不了她吗?!” “圣上爱子,五皇子的救命恩人,岂是我们一介臣女能擅动的?”陆菀菀抬眸浅笑。 “总之……小妹你就别管这事了,有我们呢,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伤。” 林心柔看着她红肿的双手,不由面露心疼。 “哪儿还能给我养伤的时间啊。”陆菀菀轻声说完,问,“你们是不是要去猎场?” “对,皇后娘娘今儿设了宴。” “我也一起去吧。” 不等林心柔拒绝,她就道:“流言甚嚣尘上,不是我养伤就能避过去的,为今之计,也只有尽快澄清流言才最要紧。” “那……好吧。” 大公主与她聊了会儿,就被永安侯世子派人匆匆叫走了。 到了时间,陆母看着陆菀菀跟着出门,没好气地瞪了林心柔一眼:“就知道你嘴上没把门。” 林心柔讪笑一声:“事关小妹,也需要她亲自澄清流言的。” 陆母也没再说什么,与她们一起去了行宫。 陆菀菀脚上还有伤,不过东厂刚才送来了推椅——也就是椅子两侧装上轮子,这是专供腿脚不便的人使用的,只需要人在后面推着就是。 猎场行宫,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大殿中,陆菀菀的推椅刚出现,窃窃私语便如毒蛇吐信般蔓延开来。 “她还有脸来……” “谢督主今日也回来了,等他知道真相,怕是要活剐了陆菀菀……” “二皇子也是,陆菀菀没了价值,连个皇子侍妾都做不了,留着那副残花败柳的身子做梦去吧。” 这些声音虽毒却小,陆母等人并未听到。 “菀菀!”萧瑶也坐着推椅过来了,见陆菀菀跟她一样,忽地噗嗤一笑,“咱两也不用比个输赢了……都没赢!” 陆菀菀也笑了:“你被咬到哪儿了?” “脚腕上被咬了几口,我那儿的毒蛇不多,可不比你那边,竟是蛇群。”萧瑶意味深长,“也不知你得罪了谁啊。” “只看谁得利最大了。” 继萧瑶后,其他与陆菀菀交好的姑娘也过来关心。 “还与她说什么,也不嫌晦气!”有人小声嘀咕。 林心柔瞬间怒瞪:“你说什么呢?” 那姑娘吓了一跳,见陆母脸色也难看,忍不住道:“我说你们陆家怎得还把鱼目当明珠呢!陆夫人爱女心切,昨夜忙着找陆菀菀,想是还不知道外头的流言吧……不,也不能叫流言,该说是陆菀菀的真面目才对!” 陆母面有怒气:“我女儿本就是珍珠,是我陆家的掌上明珠!真面目?何以我这个养了她十七年的母亲都没发现,反倒叫齐姑娘发现了?依我看,你父亲不该做光禄寺卿,倒该去做刑部尚书!” 齐姑娘脸色猛然涨红。 但陆母是长辈,身份更远高于她父亲,她没底气顶撞回去。 “是义母来了吗?”孟婉的声音传了过来。 很快,衡阳郡主和祝音书等一行姑娘们簇拥着她走了过来。 今日的她珠光宝气,穿戴皆不凡,一袭红色锦衫更衬得她光彩照人,盛势非常。 “孟姑娘。”齐姑娘竟屈膝行了一礼,神色间隐有奉承,“听说谢督主稍后也会来,您今日这般漂亮,若谢督主见到,只怕要当场……”她掩唇一笑。 孟婉脸颊羞红,话中却带着担忧:“昨日他冒险救人,也不知有没有受伤,竟还强撑着来赴宴,真是胡闹!” 她语气亲昵,含嗔却不带怨,一副小女儿情态。 衡阳郡主笑道:“想来他是知道了真相,特意与你相认来了,有些人……”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陆菀菀,“鸠占鹊巢这么久,也该物归原主了。” “我只盼着与他相认就好,旁的都不要紧。” “等谢督主知道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怕是会心疼死!” 孟婉抿唇一笑。 她款款走近,看到陆菀菀时,眼中微不可查地闪过得意与期待。 陆菀菀却并不生气,反而似笑非笑。 “义母……” 看到陆母时,孟婉眼眶顿红,强笑着道:“许久不见义母,您似乎清减了些,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衡阳郡主嗤笑一声:“怕是为没良心的白眼狼做饭披衣劳累的吧!” 孟婉忙拽了拽她衣裳:“郡主姐姐,你别这么说——” “没良心的白眼狼,郡主在说谁?”陆母冷冷盯着衡阳郡主。 后者被她盯得慌了一瞬:“自是陆菀菀,她无耻到占孟婉的身份地位、亲人朋友,还叫夫人整日给她做饭披衣伺候着,她不是没良心的白眼狼谁是?” “整日做饭披衣伺候着?”陆菀菀冷笑一声,“郡主亲眼看到了吗?莫不是人云亦云,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我——” “以郡主这种脑子,难怪会被人当枪使!我若是那人,也要用你来打头阵!” “陆菀菀!”衡阳郡主脸色微沉,“你敢辱骂本郡主?” “以牙还牙罢了。” “二姐姐,郡主姐姐只是为我说话,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孟婉眼睛更红,“过去……那些事我都不计较了,此后我们一起孝顺义父义母好吗?” “孟姑娘说的义母可是我?”陆母冷冷问。 不等孟婉回答,她就道:“若是我,那不必你孝顺,我从未收你为义女,从前见你可怜,叫你仗我的势横行乡府,可若我早知你会害我女儿至此,十七年前……我宁愿产女野外,也不会与你孟家有任何交集!” “以后别叫我义母,我嫌恶心!” 第87章谢督主来了 陆母一番话说完,在场都有一瞬寂静。 在众人眼里,陆菀菀名声坏到这个地步,为人也不堪至极,纵使搭上了二皇子也白搭——只要她不再是陆家女儿,二皇子不会再分给她半个眼神。 可孟婉却正相反,虽说验身的确耻辱,可也证明了她是个贞烈的女子,如今她更是五皇子的救命恩人,是赵王府的座上宾,还是谢宴西的心上人,为人更是勇敢善良……该选择谁,显而易见。 这也是她们愿意捧着孟婉的缘故。 可没想到陆母竟如此坚定地选了陆菀菀,即使后者或许真不是陆家女儿。 一时间没人开口。 陆家和太后也不是谁都想得罪的。 孟婉脸色隐隐难看起来,她也没想到陆母竟还愿意护着陆菀菀。 那个不知廉耻的荡妇……她凭什么?! “二姐姐……”她手指紧攥,声音却娇弱得可怜,“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啊……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一切都要被你抢走,算我求你……求你给我一点活路吧……” “五殿下给了我新生,若非心如死灰,我也不愿再去林中上吊了……” “谁要叫你上吊?”五皇子吊儿郎当地走来。 “殿下……”孟婉眼泪潸然落下。 在众人行礼的当口,她含泪笑着解释:“我正在求二姐姐……把属于我的亲人和朋友还给我,我先前被百般污蔑,受尽耻笑,后来又被迫验身,耻辱至此……若没有亲人的安慰,我不知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五皇子听得眉头皱起。 他对陆菀菀道:“既然如此,陆二姑娘你不如就把身份和亲人还给孟婉吧,到底她才是陆家女儿。” 陆母脸色铁青。 从前看陆太傅头疼五皇子蠢笨,她总觉得他小题大做,可真当自己遇上了……她只恨陆太傅当初没打爆五皇子蠢笨的狗头! 五皇子没注意她的表情,还在看着陆菀菀,见后者脸色沉下,他忙补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了孟婉不去寻死,陆二姑娘你就委屈一下吧,当然本殿下不会叫你吃亏……稍后等父皇来了,本殿下就请旨赐婚,娶你做正妃好不好?” 陆菀菀刚准备说的话因为心中意外,下意识顿在喉头。 孟婉也惊愕地看向五皇子:“陆……二姐姐声名狼藉还身体不贞,殿下别开玩笑了,我怎能让你为了我如此委屈自己?” 她解释过后,不少人眼中的意外也化作了然。 五皇子……应该只是为了叫孟婉名正言顺回陆家,报救命之恩。 可谁料五皇子转瞬就道:“本殿下没有委屈啊,我本来就想娶陆二姑娘的。”他感激地笑着,“说来还要谢过你给我机会呢,不愧是救命恩人,连姻缘都给我一起解决了,你才是月老啊!” 孟婉几乎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面色扭曲了一瞬。 她费尽心思,冒险受伤才成了五皇子的救命恩人,可陆菀菀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点个头就能成为五皇子妃。 五皇子……甚至不介意她背后无势无人,声名狼藉。 “说来你怎么说陆二姑娘不贞?”这时,五皇子皱起眉,“别人造的谣你也信?你不是说把陆二姑娘当亲姐姐,相信她的吗?” 孟婉脸色一僵:“我……” “嘴上好姐姐,背后捅刀子。”林心柔冷笑,“她孟婉不一向都是如此做派么!” 孟婉忙要解释,却被五皇子不耐拦住:“算了,这种谣言别再传了,二皇兄虽有贼心贼胆,但陆二姑娘倾城国色,想要谁没有?犯得着私相授受?” 他此话一出,算是断了孟婉想要陆菀菀验身的路。 她身边的人都是因为五皇子才聚过来的,便不会违逆五皇子的意思,配合她去拱陆菀菀不贞的火。 她下意识攥起双手,却被手上的伤疼得掉泪。 而陆菀菀看着五皇子期待的眼神,淡淡道:“臣女并没有抢孟婉任何东西,便无从说起还她……殿下厚爱,臣女愧不敢当。” 见孟婉要开口,她冷笑:“父母亲人不是随口就能处置的摆件,他们也有自己的意志,你口口声声叫我还你,把他们当成什么?” “我不知外头流言如何,但母女连心,哪个母亲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陆母也道,“我不认你孟婉,并非是被谁蛊惑,而是你孟婉不配!” 孟婉脸色一白:“义母你误会了……” “误会?”陆母讽道,“我每日给菀菀做饭披衣伺候她的话不是你传出去的?你从没有与人暗示过这点?” 见孟婉脸色僵硬起来,她冷笑一声:“让我猜猜你怎么说的……说我疼爱菀菀,每日给她做饭,叫你羡慕极了?可我身体不好,你担心我照顾菀菀反而累着?” 这话一出,衡阳郡主几人脸色都不对了。 因为这话与孟婉说的分毫不差。 孟婉脸色也变了。 陆菀菀目光冰冷地看着她:“后宅阴私说话技巧在场谁没见过经历过?你这点手段竟也能骗到这么多人,真不知是谁蠢!” 衡阳郡主脸上闪过一瞬不自然,怒声道:“陆家女儿的身份且不说,可你抢了谢督主却是事实,他的心上人明明就是孟婉,却被你冒名顶替!” 说罢,她叫人拿来一张画像:“也不打量打量自己像不像!谢督主被你蒙蔽,但今日就是真相大白之时!” 这画像正是七年前东厂传出来那幅。 祝音书态度还算中立,此时也不由道:“画上的女子……的确与孟婉相像,却与陆二姑娘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陆菀菀怎么骗过的谢督主?” “七年前才多大,当然是用女大十八变蒙过去的了。”有人讽刺道,“孟婉对她知无不言,套话还不简单?” “真无耻!等谢督主待会儿来了,看她怎么收场……我只是想想都替她尴尬羞耻了。”这是小声嘀咕的。 “谢督主若知道她私底下磋磨孟姑娘,还险些逼死她,一定会直接把陆菀菀下诏狱!” 孟婉被她们簇拥着捧着,因为五皇子要娶陆菀菀而阴郁的心情总算转好了些。 她眼神扫过陆菀菀,下巴微抬,神态矜傲。 今日之后,就是陆菀菀如地上泥一般,抬头看她孟婉高高在上了!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连忙行礼。 “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光帝与皇后先后走来,身后跟着谢宴西和几位皇子。 永光帝在上首落座后,随意摆手:“平身。” “你们聊什么呢,聚一堆人。”他问。 衡阳郡主率先回道:“回皇上,我们正在聊孟婉与陆二姑娘的纠葛……这两日猎场所传的话,想来您也有所耳闻。” 见永光帝没说话,她继续道:“孟婉本与谢督主是旧识,谢督主更是等了她七年,可没想到她因为相隔两地,身份竟被陆二姑娘冒领了去,叫谢督主错认……如此无耻也便罢了,可她竟一边利用谢督主,一边勾引二殿下往来!” “而且……”她抬头看了谢宴西一眼,说道,“而且她私底下还极为看不起谢督主,骂他是阉人,配不上她!” 第88章本督与陆二姑娘,相识已有十年 衡阳郡主话落,陆菀菀脸色微变。 她下意识看向谢宴西。 见他似乎愣怔,她心下微沉。 被污蔑无关紧要,左右能够澄清,可阉人……这戳到了谢宴西最痛的伤疤,平时她与他相处,对此总会小心再三,生怕叫他想起伤心事。 可孟婉和衡阳郡主……利用这点利用得毫不心虚,将他最不愿触及的伤痕肆意撕扯。 她眼中骤然浮起怒气,转身狠狠给了她们两巴掌。 “啪——” 孟婉两人脸颊迅速肿起,不可置信地看向陆菀菀。 陆菀菀反手又给了她们两巴掌。 孟婉身体好些,只是身体晃动片刻,衡阳郡主却直接被打得翻滚在地,如花似玉的脸顿时肿得五官挤成一团。 两人眼中同时浮起怒气,但孟婉眼中更多的却是快意。 陆菀菀急了! 但她出了昏招——敢在谢宴西面前打她,陆菀菀必定下场凄惨! 此时,陆菀菀低头认罪:“臣女无状,方才因被污蔑而心中愤怒,便没忍住……请皇上降罪。” “你放肆!”赵王怒不可遏,上前的脚步被永光帝抬手制止。 衡阳郡主也怒极,捂着脸看向谢宴西:“谢督主,孟婉才是七年前与你相识之人!她才是你的心上人,陆菀菀就是个冒牌货!” 谢宴西罕见地走了神,被她一声吼才惊得回神。 ——他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没跟陆菀菀解释过他没净身。 但陆菀菀维护他的反应……无法不令他愉悦。 但他愣愣看向陆菀菀的神色大抵叫人误会了什么,孟婉眼神微闪,瞬间泪流满面:“谢……督主,七年不见,没想到竟已物是人非,你……还好吗?” 话落,她强笑一声:“你认错了人,虽是阴差阳错,可我本想祝福你与二姐姐的,却没想到她如此……玩弄你的真心,我——” “那又如何?” 孟婉一愣:“什么?” 谢宴西一字一顿,声音如淬了冰:“本督说,即使她玩弄本督的真心,那又如何?” “本督甘之如饴。” 孟婉眼泪止住,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谢宴西……什么意思? 衡阳郡主也不可置信:“谢督主,是陆菀菀冒认了孟婉的身份,与您相识相知的人是孟婉啊!” 她话音落下,谢宴西衣袖倏地翻飞,一股庞大的气息袭来,瞬间卷起她身体,重重砸在柱子上。 “噗——” 衡阳郡主竟吐出一口血。 赵王府的人脸色难看至极,却只敢去扶起衡阳郡主,连质问谢宴西都不敢。 “这一掌,打你对陆姑娘语出不敬。”谢宴西声音极轻,却莫名叫人心里泛凉。 紧接着孟婉也被一掌击飞,重重撞上墙壁,发间珠钗散落一地,她比衡阳郡主更惨些,整个人有片刻间连动都动弹不得,还是五皇子扶了她一把。 殿内一时无人敢开口。 “这一掌——”谢宴西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打你们污蔑本督。” 永光帝皱眉:“宴西。” “臣在。”谢宴西拱手,却话锋一转,“只是有人污蔑臣喜欢孟婉,臣实在……恶心得很。”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比方才的巴掌更狠地抽在孟婉脸上,她瘫坐在地,精心描画的妆容被冷汗浸花,活像个滑稽的戏子。 “本督与陆二姑娘。”谢宴西环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陆菀菀身上,竟带了几分罕见的温柔,“相识已有十年。” 瞬间满殿哗然 孟婉猛地睁大眼睛,呼吸急促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皇后也是吃过瓜的,此时见事情反转,十分意外。 谢宴西拱手一礼,回道:“十年前,臣家道中落,幸得陆二姑娘垂怜,赠予财物解困,并与臣约定在京城重聚,但彼时臣并不知晓她身份,来到京城却找不到人,幸得皇上青眼,容臣执掌东厂,在七年前,臣终于有能力寻找心中之人。” 皇后恍然大悟:“所以七年前你满城找的那女子是陆二姑娘?” “可那画像根本与陆菀菀毫无相似之处!”衡阳郡主愣过后,不甘地道,“你画的分明是孟婉!” 上首忽地响起轻笑声。 永光帝无奈摇头,对皇后道:“这孩子天资卓绝,却偏没生得一双好手,画技一塌糊涂。” “难怪那画像瞧着不像陆二姑娘。”皇后笑了,又忍不住问谢宴西,“那你何时找到的陆二姑娘?” “七年前,陆二姑娘遇山匪后。” 皇后又震惊了:“所以当年你屠尽山匪,是因为陆二姑娘?” “是。” 永光帝道:“这——” “既然你找到人了,怎么不去相认?”皇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八卦里,竟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追问谢宴西,“这七年间,本宫瞧你似乎与陆二姑娘并无交集。” “明月高悬,以臣微薄之身,怎敢奢求月光独照,便从不曾提起此事。” 此刻谢宴西的声音是在场众人从未听过的柔和。 也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低姿态。 陆菀菀眼神微动,垂下眸。 皇后看了眼谢宴西,又看了眼她,语气意外之余,竟含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兴味:“所以直到上回陆二姑娘被流言污蔑,你才站出来求娶护她?” 这回不等谢宴西回答,她就已经明了:“竟是如此至深至厚之情……” 她转头问永光帝:“皇上似乎早就知道此事了?” 永光帝这才开口:“早在他十岁起偷画人家姑娘时,朕就知道了……自幼手拙的人,历年不改其志,如今画人竟也画得惟妙惟肖了。” 他这句话算是堵死了孟婉挣扎的路。 永光帝没必要说谎,也没人认为他会在这种事上骗人。 若说谢宴西刚才的澄清叫众人意外至极,那永光帝的作证就叫他们深信不疑了。 一时间,落在孟婉身上的眼神十分直白——鄙夷的、讽刺的、轻蔑的…… 孟婉本人更不用说,她面如死灰,机械地摇着头,可脸却红到了脖颈间,竟有羞愤欲死之态。 潜意识叫她猜测是谢宴西爱上了陆菀菀,为她作伪证,可理智又告诉她——谢宴西没这个必要,永光帝堂堂帝王之尊,更不必为此事蒙蔽众人。 谢宴西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孟姑娘。”这三个字被他念得极尽轻蔑,“你何时何地……认识的本督?” 第89章桩桩件件,今日一并清算! 孟婉双唇颤抖,精心描画的妆容此刻像面具般龟裂。 祝音书此时福身一礼,说道:“孟婉身上有一令牌,乃东厂五年前废止的那块,她说那是东厂的贵人所赠,曾告诉她铁令如诺,永不离身,但贵人苦等她七年,在她进京时却错认了旁人,生生错过了。” 孟婉下意识道:“我从未说过那是谢——” “你是从未说过贵人的身份,可言语间却始终诱导我们认定那就是谢督主。”祝音书道,“这两日我们在你面前提起谢督主将陆菀菀当成了你,你也从未反驳,刚才更直接承认了!” 孟婉脸色发白。 她身上的令牌也被宫女搜了出来,呈去谢宴西面前。 “这令牌……”他微微侧头。 成风接过后查看片刻,回道:“七年前督主陪皇上南巡,将这令牌落在了临水县令处。” 他看向孟婉,语气微讽:“若这令牌在谁手上谁就是督主的心上人,那临水县令也是其中一员呢,今儿怎不见他来与督主相认啊?” 他话落,皇后忍不住笑了一声:“就你促狭。” 殿内顿时也哄笑一片。 “竟误会了陆二姑娘……没想到不要脸的另有其人啊!” “说人家陆二姑娘假冒她的身份,原来竟正好反过来!她还有脸贼喊捉贼!” “你们瞧她那样,怕不是真以为谢督主喜欢的是她呢?是臆想吧,这种品性……难怪陆夫人死活不认她。” “方才还装得楚楚可怜,好似与谢督主很熟一样,谁想人家喜欢的从头到尾就不是她,嘿……刚才我都替她尴尬了。” 每一句嘲讽都像鞭子抽在孟婉身上,她脸色通红,热得烫人,可身体却从头冷到脚。 谢宴西……真正喜欢的竟是陆菀菀! 那她这些时日以来的幻想,还有在京中人面前的拿乔炫耀……无需多想,只要稍微回想,就足以叫她脸疼脸热,呼吸急促到几乎昏厥。 刚才簇拥着她嘲讽陆菀菀的人也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们没想过竟有人敢编排谢宴西——尤其还是这种很容易就能被戳穿的谎言,因此都对孟婉的话深信不疑,若早知道她是胡说……她们怎么敢得罪陆菀菀?! 此时,有人看向孟婉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恨意。 “说来,那日晚宴后,孟婉曾来找过本殿下。”二皇子忽地开口。 孟婉本游离在外的神色猛地变了。 还不等她阻止,二皇子就已开口:“她说知道本殿下思慕陆二姑娘良久,有办法帮本殿下娶到佳人,代价……只需昨日当众与陆二姑娘展示亲密即可。” 陆菀菀神色微顿。 众人看向孟婉的眼神也更加鄙薄厌恶了。 二皇子对陆菀菀的方向拱手:“本殿下想着无妨,便并未拒绝,未想孟婉只是想借此污蔑姑娘与外男有染,本殿下为一己之私险些坏了姑娘名声,改日一定登门道歉。” 大庭广众下,陆菀菀自不会揪着不放。 她红了眼,笑着原谅:“有过则改,殿下好担当。” 二皇子这才直起身,看向孟婉的眼神冷得惊人。 他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孟婉真是好样的。 “这么说,猎场这两日的传言都是孟婉搞出来的了?”皇后眉头微蹙,“本宫原就瞧她不安于室,未想她心机竟如此深沉。” “娘娘说的是,若非二殿下当众告知真相,只怕……”林心柔眼眶微红,“只怕我小妹就要被钉在耻辱柱上,当众验身了。” 陆淼也接话:“若当真如她所计划的,但凡谢督主对菀菀感情没那么深,叫她借势得逞,届时买通几个验身嬷嬷,污蔑菀菀失身又有什么难度?” “宫里的嬷嬷规矩严明,岂会被她孟婉买通?”二公主冷不丁道。 “一个孟婉自然做不到,可若有五殿下与赵王府的势,横行皇宫也不过时间问题,她怎么不敢呢?” 闻言,赵王脸色一变,连忙跪地:“衡阳被孟婉迷惑,竟误会陆二姑娘,但她本心不坏,也断不敢做出如此之事来,请皇上明鉴!” 五皇子没察觉到自己被内涵了,只是解释:“我可不会放任孟婉害人,尤其还是害陆二姑娘。” 他们话落,永光帝却没开口。 这时陆淼跪地开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猎场行宫更是皇上一言之堂,如今在您眼皮底下就有人敢诬陷臣女,蔑视皇威罪不容诛!” 陆太傅紧随其后:“孟婉屡屡污蔑陆家,攀咬老臣女儿,求皇上秉公裁决!” 在他们之后,陆家除陆菀菀外全都跪下了。 陆菀菀坐在推椅上不说话,只是眼睛更红,眼泪蓄满眼眶,却强忍着不掉下。 谢宴西看她一眼,眸光极快地闪过什么,随即拱手道:“孟婉污蔑于臣,更意图离间臣与皇子重臣的关系,请皇上为臣做主。” 孟婉本羞愤欲死的通红双脸渐渐发白,最终变得煞白一片。 她求助般攥住五皇子的衣裳,在后者看过来时,双腿猛地一软,竟晕倒了,人砸在地砖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先别急着晕。”大公主匆匆进门,身后竟还跟了一个人。 她屈膝行礼后,说道:“听闻有人造谣小姑姑并非陆家血脉,儿臣便自作主张,叫人快马加鞭将曾淑慧带了回来,当众证明小姑姑的身世。” 众人正好奇她要怎么证明,却见曾淑慧战战兢兢地抬起头,露出一张与孟婉五分相似的脸。 从前有陆家的照拂,她吃好喝好,养得富态,与纤弱的孟婉并不怎么像。 可在流放后她迅速消瘦下来,脸颊凹陷,如今看来竟与孟婉有五分相似。 仅凭这母女俩的脸,与陆菀菀和陆太傅相似的脸,便没人再有疑虑了。 大公主环视一圈:“从前曾淑慧此人只活在诸位口中,却少有人见过,如今可认全了?” 她叫人将孟婉拖来曾淑慧身边。 “记清楚这两张脸,此后若还有人质疑陆家血脉——”她一脚踩在孟婉散落的珠钗上,“便是蠢钝如猪都不足以形容!” 孟婉正处于昏厥中,隐在袖中的手却忍不住深深攥紧,绷得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 “把她弄醒。”谢宴西冷声吩咐。 大公主也意会:“诬陷算计旁人时理直气壮,没得算计落空,就靠晕躲避人言与惩戒,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对,这孟婉心机深沉,谁知道是不是装晕?”林心柔也道。 “她污蔑我小妹身世,构陷她与二皇子有私,还编排谢督主……桩桩件件,今日一并清算!” 孟婉紧闭的双眸有一瞬颤动,顿时面如金纸。 第90章惩治 无需东厂动手,林心柔就先狠狠掐上了孟婉的人中。 孟婉疼得浑身一颤,不得不“悠悠转醒”,睫毛颤动着睁眼间,正对上满殿讥讽的目光,那些曾经追捧她的贵女们,此刻个个面露鄙夷。 她脸色一白,声音细弱蚊蝇:“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大公主俯身盯着她,“不是冒认谢督主旧识?不是伪造信物?不是设计陷害我小姑姑?” 她每问一句,孟婉脸色就白一分。 她仓皇四顾,可被她看过的人都厌恶地别开脸,还有人以帕掩鼻,好像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连对她最好的衡阳郡主都躲到了人群最后。 “我是被陷害的,我以为谢督主真的……真的喜欢我……”说到这里,她猛地转头盯向陆菀菀。 最早告诉她这件事的……是翠芳! 是陆菀菀陷害她的! 她蓦地激动起来,可还没开口指证陆菀菀,就听谢宴西柔声开口:“这舌头惹陆姑娘生厌,不如拔了它?” 孟婉浑身一颤,脸色苍白至极。 但陆菀菀还没说话,永光帝就沉声开口:“行了,一场午宴闹得这般……幸而没有外使,否则还不贻笑大方?” “外使只会赞皇上秉公断案,圣裁英明。”谢宴西含笑回。 永光帝眼神微沉。 这话是架得他不得不处置孟婉了。 可孟婉才刚救过五皇子一命——甚至她自己都因此被毒蛇咬伤,若此时重惩于她,难免显得天家凉薄,忘恩负义。 说到底,只是污蔑陆菀菀而已,这还没有成功,在他看来不足以到重惩孟婉的地步。 “皇、皇上……” 孟婉也强忍着惧意哭道,“臣女……不,民女不是有意要陷害陆二姑娘的,只是先前被人误导,以为谢督主……喜欢民女,这才生了误会,与二殿下的谈话也只是想成全他一片痴情啊……” 二皇子冷笑一声:“难道不是利用本殿下造谣陆二姑娘并非完璧么?” “不……”孟婉忙哭回,“民女只是想成全你们,却用错了方法而已,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是民女虚荣心作祟,但严格来说并未伤害到谁,求皇上饶恕民女,人非圣贤,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 她反应还算快,赶在永光帝开口前连忙为自己开脱。 她心里也清楚,这与上回皇后和太后的处置不同,若叫永光帝处置……那必定不能善了,绝非打几板子就能了事的。 而永光帝闻言,却扫了谢宴西一眼,后者依旧维持着行礼姿势,叫他看得心中来气。 竟为了个女子如此为难于他! 见五皇子也开始为孟婉求情,他眼神扫向一直沉默的四皇子:“老四以为呢?” 四皇子一顿:“回父皇,儿臣以为孟婉虽有错,但罪不该严惩,说到底只是姑娘家间的争执口角而已,孟婉救了五皇弟,便是我皇家恩人,岂有降罪于恩人之理?” 陆太傅脸上浮起怒气:“功是功,过是过,若两者混为一谈,我大楚律法岂非笑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太傅需知君臣尊卑之道。”四皇子眼神冷漠,“孟婉是皇子的救命恩人,父皇昨日亲口许诺要重赏于她,今日仅凭你女儿受了几分委屈,就妄图篡改圣意、朝令夕改?到底这天下是我父皇的天下,还是你陆家的天下?” 陆太傅脸色一变,连忙跪下。 “老臣不敢,只是——” 永光帝抬手制止他:“太傅平身吧,此事朕已有决断。” 陆太傅心刚沉下去,就听永光帝开口:“老四说得有理,孟婉有功,不该随意处置,但有过……也不可不罚,你既如此友爱兄弟,作为我皇家之表率,便由你代孟婉受罚吧。” “四十板子,罚俸十年,闭门思过。” 四皇子几乎是震惊抬头。 见永光帝面无波澜,看不出心中所想,他恨不得给刚才为孟婉开脱的自己一巴掌。 四十板子也就罢了,左不过皮肉之苦,可罚俸十年……十年啊! 那点俸禄对他而言算不上多,可蚊子再小也是肉,这是生生剜他的肉啊! 还有闭门思过却无期限——这不得不叫他多想,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失了圣心了。 五皇子还算仗义,忙道:“父皇,孟婉是儿臣的恩人,理应儿臣代她受罚——” “你四皇兄心疼你,是你的福气。”永光帝打断他的话。 谢宴西也适时道:“皇上,孟婉污蔑臣女的罪勉强清了,但污蔑臣的罪还没清。” 永光帝一顿:“老四在兵部的差事不必干了,悦嫔降位为婕妤,罚俸十年。” 兵部是四皇子经营两年的根基。 他双手猛地握紧,咬紧牙关行礼:“儿臣领罚。” 悦嫔骤然被殃及,都没顾及表情,当场就难看起来。 “既是惩戒,你便无需再参宴了,回去思过吧。” “……是。”四皇子转过身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宋临在养伤时听见了猎场里的流言,仰天长笑不已,他问及何故,宋临只叫他看戏便是,谁能想到……他竟会成了孟婉的顶罪羊,元气大伤! 他阴沉着脸,拂袖离开。 跪着的孟婉察觉到他冷意十足的眼神,顿时如坠冰窖。 早知道……她还不如选四皇子投诚。 二皇子屡屡对陆菀菀示好,她不想选择他,便只是利用他,拿污他名声当投靠四皇子的投名状,因为四五皇子自成一党,机会更大,而二皇子母妃早逝,甚至连个在永光帝身边说话的人都没有,在她看来是极度弱势的。 但四五皇子母妃却都已在嫔位,只等他们成婚就晋为妃——大皇子生母德妃就是这样晋位的。 所以她坚定选择了四皇子,哪怕他很看重宋临,可现在……她得罪死四皇子了。 他一弱势,五皇子便不成气候。 那她这个救命恩人,还值几个钱? 永光帝这哪是饶了她?分明是断了她的后路! 一时之间,她身体竟不自觉颤抖起来。 皇后瞥向她,眼中极快地闪过厌恶:“还不请孟姑娘下去?” 第91章菀菀不介意我是太监? “皇后娘娘。” 陆菀菀擦了擦眼泪,笑道:“孟姑娘到底是五殿下的救命恩人,她所做的错事也有了处置,臣女与她的恩怨便一笔勾销了,如今她只是五殿下的座上宾,自该一同参宴,请娘娘留下她吧。” 皇后眼神缓和许多:“你倒是善心肠……那便留她在此吧。” 孟婉胸膛起伏快了几分,眼眶通红。 丢人至此,她只想快点离开,而不是在这里受人白眼鄙夷,可陆菀菀连静养的机会都不给她! 偏偏此时,那些曾对她阿谀奉承的贵女们,此刻正用最刻薄的话语将她钉在耻辱柱上—— “陆二姑娘才是真大度……某些人装模作样的作态,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她之前不就污蔑过陆二姑娘勾引谢督主么,这回故技重施,你们竟还都信了?真蠢!” “谁知道她连谢……都敢攀扯啊,还人家喜欢她七年,我真要笑死了,发癔症都不敢这么做梦啊。” 此时,皇后身边的嬷嬷严词开口:“孟姑娘还不谢恩?” 孟婉紧攥的双手不断扯着衣袖,含泪道:“民女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多谢……陆二姑娘。” 她被宫女扶去了五皇子位置的旁边坐下。 这里很显眼,先前她有多得意能坐在这里,现在就有多难堪。 四面八方投来的眼神几乎要将她淹没,偏偏五皇子追着四皇子离开了,如今她坐在这里势单力薄,还有个眼神阴冷的二皇子时时盯着……这叫她几乎如坐针毡,泪流不止。 “二皇兄,她怎么哭了?”三皇子不解地问。 他大楚话不好,听力尤其是重灾区,需要别人一字一句放缓才能听懂,刚才那场热闹他也就看了个热闹,话是一句都没听懂的。 二皇子闻言冷笑:“做了亏心事,却没受到丝毫惩罚,她是喜极而泣。” 三皇子还想问什么,却被他夹了一筷子菜。 “多吃饭,少说话。” “哦。” 而陆菀菀这边堪称热闹。 这两日曾“误会”她的人,一个个都来斟茶道歉,反倒是刚才跟着孟婉的那几个缩在角落,不敢冒头,唯一坦坦荡荡来道歉的只有祝音书。 “说来,今早东厂上官大人忽然传出一个消息,有趣极了。”祝音书道。 “什么消息?” “上官大人说在大楚南边一带,娼妓美貌聪慧且大胆,还有无数供她们使用的秘药……比如假冒完璧之身。” “竟有此事?”陆菀菀眉梢微挑。 东厂的速度够快的。 “据闻此药并不难制,只需……”祝音书似是难以启齿,便只含糊道,“只需放几滴血便足可以假乱真。” 众人闻言,俱都一惊。 “这……这不是乱套了吗!” “怎可如此欺瞒!” “这秘药也并非完全无害。”祝音书忙道,“充作完璧之身与夫君同房后,三个月内都不能再同房,否则便会出血不止,可以此鉴别。” 众人表情不一,但一些打量的目光却若有若无投去上首的孟婉身上。 临水县……好像就在南边啊。 宋临当日说他与孟婉曾欢好不止一次,细想那模样似乎并非作假——他应该也没必要说谎,毕竟想尚公主,身子干净自然更有利,他却偏偏咬死了曾与孟婉云雨不放这点…… 这里的议论声并没有传去上首,因此孟婉还不知道自己就快被掀开底牌了。 宴后,陆菀菀瞥了谢宴西一眼,转身回了别庄。 林心柔堪称身心舒畅:“真是痛快!虽然孟婉没伤没痛,但可叫她彻底身败名裂了,还有四皇子……我就不信他心里没气!” 这气大多也要朝孟婉撒了。 “不过谢宴西……”陆太傅眉头紧皱,“菀菀你十年前就认识他了?” “是,当年我陪母亲回清河……在途中认识他的。” “如此,他为人倒是重情重义。”陆母叹了口气,“十年情分不改,更屡屡以命相救,仅凭他对待菀菀的这份心意,便是极为难得的了。” 陆长风赞同点头:“我早就觉得谢督主是好人了。” “你闭嘴吧。”陆太傅糟心地开口。 眼见着谢宴西与陆家的羁绊越来越深,偏他还不肯放下屠刀,只一心乱政,长此以往……难道他真要与救命恩人兵戎相向吗? 陆菀菀开解了他几句,见他听不进去,便告退回了自己院子。 谢宴西已经等在房里了。 见她进门,他含笑道:“离开前你看了我一眼,我便一刻钟内赶来了,算得可对?” “对。” 绿罗将陆菀菀推进门,识趣地告辞下去。 “以后我若时时都看你,便是时时都在想你。” 谢宴西上前将她抱去更柔软的软榻上,俯身看着她:“嘴这么甜?” “我一直都甜。” 话是这么说,陆菀菀微有些担心的目光却扫向他。 看着没有半点异常,好像没被那句“阉人”伤到,可他心里……应该是难过的吧? 她主动抬手抱住他的腰,笑容更软:“无论是卫长安还是谢宴西,都在我心中,只要是你就好。” 谢宴西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 他心中一动:“菀菀不介意我是太监?” “太监又怎样,只是一个称谓、一个身份,我中意的是你这个人啊。”陆菀菀好听话张嘴就来,“我喜欢你的脸,你的人,你的担当与强大,还有许多……这与你是不是太监并不冲突。” 谢宴西顿时低低笑了起来,声音里含着明显的愉悦。 他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柔和:“那到底是有残缺的人,怎配得上菀菀?” “身体残缺又如何,灵魂完整才好。”陆菀菀认真道,“有些人身体健全,灵魂却丑陋残缺,不忍睹目,而你……身体与灵魂都表里如一的好看,这才叫完整!” 谢宴西低头看着她,眸光翻涌几经变化,最终只是抱紧了她。 “我能给你看到的,都是全无阴霾的模样,可真正的我……也许你并不想认识。” 这话说得深沉,可陆菀菀眼神却微妙起来。 “全无阴霾?”她费解道,“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谢宴西不解地挑眉。 “半夜给我扔尸体、吓得我对你两次动手、抵着我命门威胁、连合葬的墓穴都备好了……凡此种种,叫全无阴霾?” 全是阴霾还差不多! 第92章今夜本宫要与小姑姑抵足而眠 谢宴西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那时吓到你了?”他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当然吓到了。”陆菀菀瞪着他道,“我不知道你什么用意,整夜猜来猜去,还要忍受生命威胁,谁能不怕?” “是我的错。”他语气诚恳,“那时我只想制造机会与你多待会儿,便忘了顾忌分寸,该打……” 陆菀菀忙拽回自己被握着往他脸上去的手。 这到底什么毛病……怎么会有人喜欢挨打呢? 但见他目露遗憾,她还是抬起手,安慰性地摸了摸他的脸。 “所以你不用担心什么真不真实的你……你什么样我没见过啊。”要说吓到,早在上辈子就被他杀人的样子吓到了。 这辈子……其实也只有看到那张合葬墓图样时感觉吓人。 但现在想来也不错。 ——考虑的这么长远,他果然是奔着与她白头偕老去的! 她抬头,软着声音说道:“所以只要是你,就什么都好,别的男人哪比得过你一根手指头啊。” 为了安慰,她罕见地主动亲上他唇角,十分温柔。 谢宴西瞬间加深了这个吻,扣紧她的后脑不叫她退开,抱得也更紧了。 这个吻比往日都要深,两人呼吸也乱了些,谢宴西本不想放开她,却忽地感觉到什么,环紧她腰的手臂蓦然松开了一点。 他拇指抚过她微肿的唇瓣,眼眸骤深。 以前在一起时,即使抱着她,他都会极注意分寸,从不冒犯,便是昨夜在山洞里,他也只是抱着她上半身,以致于她从没有发现过…… 按说此刻他该坦诚告知她自己没有净身,但……唇角主动覆上的温热实在令人沉迷。 如此温柔小意的轻声细语,更是他从前在梦里才能见到的模样。 他唇角微不可查地挑起:“你不必安慰我,无论我如何变化,都能坦然面对自己。” 陆菀菀一听,就觉得他还没走出来,顿时更温柔地哄他。 谢宴西看着自己腰上抱得更紧的双手,眼眸微眯,极快地闪过愉悦之色,半哄半骗间,还得到了写一封情笺的许诺。 半晌之后,陆菀菀才说起正事:“今日圣上罚四皇子,是因为知道了猎场大虫是他放出来行刺的?” 见谢宴西点头,她就笑了:“我就说嘛,圣上怎会因为一个孟婉就如此重惩四皇子……搞半天还是给他自己报仇呢。” 就这还搞区别对待。 污蔑了她,就是些皮肉之苦和罚俸、闭门思过——虽然后两点的确很戳四皇子的心。 可在谢宴西再次表明态度后,永光帝就直接下了重手,切断四皇子的根基,还叫他生母的位份也连降两级。 如今,他可成了皇子中身份最低的存在。 ——就连六七皇子的生母都一个在嫔位,一个在昭仪位份了。 “还有昨日的蛇群……”谢宴西声音微沉,“东厂和禁卫军都没查出来什么,但孟婉嫌疑最大。” “她会御蛇,那蛇群也偏偏就朝我一个人攻击,而她却在毒蛇手下救了五皇子。”这可太巧了。 再加上昨日孟婉利用二皇子污蔑她的事,便更明显。 ——若谢宴西没来救她,或是救兵稍晚来一点,她要么被蛇群咬得半死不活,要么跳崖保命,却要失踪许久……无论哪一个,都会叫流言迅速发酵。 届时她不在场,无法为自己辩解澄清,必定身败名裂。 而在孟婉心里,谢宴西喜欢了她七年,还有陆母……也爱面子得很,对比一个身败名裂还“并非完璧”的陆菀菀,自然是有贞烈之名、救了五皇子又搭上赵王府的孟婉价值更大,那时便是她想象中的顶替她之时。 陆菀菀甚至觉得不需要查证此事,只看她落难,谁得利最大谁就是凶手了。 “但如今圣上要保她,一时也要不了她的命了。”她皱眉道。 谢宴西眼神极沉:“多的是不伤人命,却叫人求死不能的法子。” “你要做什么?” “五皇子别庄有北齐细作,东厂依例盘查。” 孟婉如今正住在五皇子别庄。 而五皇子……谢宴西眼眸眯起,他竟还妄想求娶陆菀菀,仗势给孟婉。 “细作是真的吗?” “是,五皇子蠢笨,又与四皇子亲近,最能打探出消息,他府里向来是各方细作钟爱之地。” 陆菀菀差点被逗笑了,她转而问道:“依你看,圣上如今对四皇子是什么意思?” “猜忌。” “猜忌……”她目露思索,“所以他今日借孟婉发作四皇子,也是在离间四五皇子的关系?”到底孟婉是五皇子的救命恩人。 在四皇子眼里,他被发落至此、丢人丢去满京人面前的直接原因就是孟婉,也因此,他不可能对五皇子没有丝毫芥蒂。 谢宴西点点头,有些不满地捏了捏她下巴:“与我在一起,总聊别的男人做什么?” “我在说正事。” “他们算什么正事?” 他轻嗤,就着这个姿势低头亲了她一口,低声说道:“我们间的事,才算正事。” 陆菀菀今日对他格外包容,不止没推开,还环住他脖颈,也软软地亲了他一下。 谢宴西摩挲着她滑嫩的下巴,眼眸微深。 他好像……知道孟婉这种人为何总是装可怜了。 正在此时,院外绿罗微有惊慌的声音传来:“奴婢见过公主——” 陆菀菀立刻抬手推他,却没推动。 她抬头瞪道:“还不走?” “她来了我就得走?”谢宴西语气危险,“你与谁最亲?” 当然是大公主了,落水她也先救大公主。 但她嘴上说得好听:“你我间的私事给别人看做什么?被人打听来打听去的没意思,我与她好几日才能见一回,与你却是夜夜相见的,就不能容她点时间么?” 她轻声哄着,谢宴西被她将大公主排斥在外的话取悦到了,这才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 “晚上再来看你。”他柔声说完,转身离开。 陆菀菀眼睁睁看着他经过侧边窗户,径直走向大门。 她忙道:“别走门——” 话没说完,门已经被打开。 大公主眉梢微挑,脸上却不见丝毫意外:“谢督主也来了?” “回家而已。”谢宴西抚着袖口的菡萏暗纹,瞥她一眼,“公主既然来了便多坐会,陪菀菀说说话,不必拘束,稍后本督叫人送些茶果点心来。” “那倒是极好,今夜本宫要与小姑姑抵足而眠,有劳督主招待了。” 谢宴西笑意微敛。 第93章谢宴西哪有大公主香 大公主已经绕过他,走进了屋子里。 “伤成这样今日还出门,小姑姑是存心叫我心疼?”她眉梢微挑。 “好戏不容错过嘛。”陆菀菀笑着握住她的手。 “一个孟婉还值当你亲自出门收拾?”大公主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外头话说得难听,你又何苦去听一回?谢宴西若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你也不必留他在身边了。” “是我想去。”陆菀菀无奈说完,转移话题,“倒是你,怎么想起找曾淑慧来?” “是永安侯世子提醒我的,今日他派人叫我,就是曾淑慧到了。” 陆菀菀点点头:“我该谢他一回了。” “不用谢,这是他该做的。” “说来,今日好像没见他来赴宴?” 大公主执起团扇轻摇:“他狗闺女生了,正伺候月子呢。” 陆菀菀噗嗤一笑:“你若选他做驸马,倒真能儿孙满堂了。” “儿孙满堂是什么好事吗?”大公主摇摇头,“我见过太多骨肉至亲互相撕咬的模样,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陆菀菀有一瞬默然。 大公主生母死于后宫倾轧,追封的贵妃之位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体面,也因此她厌透了什么至亲骨肉的牵连,早早就打消了生子的念头。 这也是她在知道谢宴西决意报仇时没有顾及大公主的原因——后者对永光帝只有装出来的孺慕,当初她生母惨死,永光帝却偏宠有嫌疑的丽妃,按下不提,这叫她恨意至今未消。 “别这么看着我。”大公主悠悠道,“管好你自己那摊事吧,一个孟婉拖拖拉拉多久了,还能叫她蹦跶起来。” “我本来是等着曹荔来京的,加上春猎有趣……就没顾及那么多。”陆菀菀也觉得自己轻敌了,“我也没想到她竟能说动衡阳郡主兄妹,给她撑腰。” “那兄妹俩脑子简单又张狂,加上孟婉有利可图,可不就上钩了么?” 若孟婉当真能进陆家——无论是真女儿还是假女儿,赵王府都能结个善缘,更别说还有谢宴西这块肉吊着他们了。 “不过,刚才赵王妃被皇后下懿旨斥责教女不善。”大公主道。 陆菀菀眉梢微挑:“皇上想来是给赵王府记了一笔了。” “大庭广众之下纵女胡闹,还在御前放肆,若我是父皇,我也要给他记一笔。”大公主眉梢含讽,“一个侧妃生的女儿,仗着辈分与身份就敢咆哮御前,污蔑重臣之女……她以为她是谢宴西么?” 赵王是永光帝的叔叔,在宗室辈分很高,而衡阳郡主是他的老来女。 当初她出生时,赵王欣喜不已,愣是为她求来了郡主之位,赵王妃也乐得捧一个成不了气候的庶女来展现自己大度,还叫自己儿子也护着些。 或许正因这个缘故,叫衡阳郡主多了几分傲慢与轻狂,竟将自己与永光帝平辈的事挂在嘴边,私底下一口一个堂兄的叫着,叫得多了,便叫她以为自己身份真的不凡了,敢将自己本就没多少的势借给孟婉。 “相比之下,赵王世子可比她聪明多了。”陆菀菀道,“明明是他先遇到的孟婉、怜惜的孟婉,可账算到最后,遭殃的却是衡阳郡主。” “赵王妃可不是吃素的。”大公主冷哼一声,“以后有她好日子过!” “不提她们了,没得扫兴。” 大公主微微挑眉:“提谁不扫兴,谢宴西?” 陆菀菀轻瞪她一眼。 “说来,昨日你只觉是险境,可对谢宴西来说不过小菜一碟,他也没拼着命不要地救你,你可少感动些。”大公主提醒道,“他对你的确不错,你若有能力,也该去回报……但情爱惑人,不可真的迷失其中。” 陆菀菀一顿:“我知道的。” 大公主瞥她一眼,心中还是有些遗憾的。 男女之欢也很有意思,可惜,陆菀菀是体会不到了。 正在此时,上官岭带人送来了应季又精致的瓜果点心,瞧那规制,应是本该供于帝后宫里的。 大公主吃了一块香瓜,神色悠然:“谢宴西……此时应该在咒骂本宫吧。” 上官岭恭敬回道:“督主正带人在搜五皇子别庄呢。” 大公主面露诧异:“五皇弟怎么了?” “他别庄中有北齐细作,东厂奉命搜查。” 大公主眼神微动:“那孟婉呢?” “那细作正是五殿下派给她的贴身丫鬟,昨夜还帮着孟姑娘散播流言,两人感情极好,东厂怀疑她与细作有染,已经带回审问了。” “那五皇弟呢?” “督主相信五殿下,但细作一事不可轻忽,便只能劳五殿下自请禁足,敞开别庄任查了。” “就这么简单?” “是。” 大公主没再说什么,挥手叫他退下。 上官岭却没动,而是向陆菀菀微微躬身,直到后者请他回去,他才告退离开。 见状,大公主笑了声:“上官岭不如成风能说会道,却懂事得很。” 她说完,却不见陆菀菀接话。 低头一看,陆菀菀已靠在她肩头沉沉睡去。 昨夜她到底睡得不安稳,回来后又赶上流言纷纷,一直撑到现在,实在困得撑不住了。 大公主轻轻将她放倒在软榻上,给她掖好被子后,就坐去桌边插花,直到晚膳时才叫醒她。 陆菀菀用过晚膳才精神了些,问她道:“天都黑了,你不回去吗?” “小姑姑要赶我走?”大公主瞥她一眼,“我许久不曾与你夜话,便想留下陪你,但你若与人有约……我走就是了。” 陆菀菀心虚一瞬。 谢宴西来去无踪,还有东厂的人扫尾,来她这里绝不会露了痕迹……大公主是在诈她。 她笑了声,歪头靠去她身上:“我可缺人陪睡呢,有你在,我一定能做个好梦了!” 谢宴西哪有大公主香。 第94章陆淼有孕 陆菀菀直到翌日天光大亮才醒。 昨日她虽然没动弹,却心神耗费极重,即便午后睡了许久都没缓过来,直到酣眠一整夜,才总算缓过几分精神。 大公主正坐在妆台前梳发,见她醒了,不由轻笑:“我真能让小姑姑睡得这么安稳?那以后我每日都陪你睡好了。” 陆菀菀懒懒下床:“你香香软软的,我抱着都舒心,但哪能一直让你陪睡啊……你常来就是了。” “也是,等小姑姑成婚了,我便是想陪也陪不得了。” “还早呢。” 陆菀菀笑看着她:“说不定你还比我先成婚呢。” 大公主眉梢一扬,却没反驳。 陆菀菀一愣,试探问:“你真看上永安侯世子了?” “他还算有趣,若一直如此识相,留着解闷也不错。” 陆菀菀点了点头。 前世永安侯世子娶了宋薇,那时她与他接触不多,只是总听宋薇说他们夫妻如何恩爱,如今因为她与宋临的重生,许多事情都变了,若大公主真看上了他……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大公主值得最好的。 但她若真看上了永安侯世子……也只能成全了。 这人虽纨绔,好歹言行如一,比宋临和刘珏这种狗东西强多了。 两人用过早膳后,一起去了正院,陆母正坐在廊下绣着什么。 大公主瞥了一眼,惊讶问:“夫人怎么做起婴孩的鞋袜了?” “方才平王府来人报喜,说是淼淼有孕了,刚满一月。”陆母笑容满面,“我这不就赶着给外孙做些小衣裳小鞋子了?” “那真是大喜事。”大公主瞬间笑了,“待会儿我该去贺喜才是。” “没满三个月,还望公主莫要宣扬此事。” “也对,瞧我都忘了这茬。”大公主轻拍了拍额角,“那我两月后再去道喜吧。” 陆菀菀也才回过神来,指尖微微收紧。 小外甥出生之日,就是他们母子俱亡之时。 重生回来后,她本不想叫陆淼再怀孕,可陆淼盼着孩子,也需要在平王府站稳脚跟——成婚两年,平王世子可以坚持不纳妾,可若成婚十年、二十年呢? 或许他也能顶住压力,可平王府的压力与外人的闲言碎语会叫陆淼倍感煎熬……对此,她前世深有体会。 而陆淼也是一样,她无所出,平王夫妻再满意这个儿媳,也难免要不满生怨。 更何况……在陆淼心里,孩子比她自己更重要。 陆菀菀不能只为自己的私心,就叫她人生有憾。 所幸……还有办法救她。 见陆母与大公主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婴孩衣物的花样,她轻声道:“你们聊着,我去平王府看看长姐。” 大公主常来常往,差不多是陆母看着长大的,两人感情不错,就算没她在,大公主也不会不自在。 但陆母不赞同:“你腿伤未愈,去了不是添乱?” “夫人就让她去吧。”大公主掩唇一笑,“今儿要是见不着淼淼,她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陆母显然也了解她的德性,只能无奈点头:“别闹你长姐,她如今身子不一样,容易倦。” “当然了,我只会心疼长姐。” 陆菀菀说完,便匆匆吩咐绿罗备车,直奔平王府别庄。 管家早已候在府门外,见陆府的马车驶近,连忙迎上前,笑吟吟道:“二姑娘安,王妃算准了您要来,特地备了软轿,免得您腿脚受累。” 陆菀菀下了马车,又坐上软轿,一路去了陆淼的院子。 “二姑娘来了。”陆淼身边的郁嬷嬷笑着迎她入内,“王爷王妃和世子都在呢,今日大喜,阖府上下都高兴得很。” 陆菀菀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欢笑声,唇角也不自觉扬起,一进门,便见平王妃正拉着陆淼的手,眉眼间尽是喜色。 “菀菀来了。”平王妃一瞧见她,立刻招手,“快过来坐。” “菀菀见过王爷、王妃——” “自家人不必多礼。”平王笑着摆手,“你父亲就是太拘礼,连带着你们姐妹也这般规矩。” 陆菀菀笑着应了两句,便凑到陆淼身旁,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腹部,眼神复杂,但也含着期待。 “菀菀就要有小外甥了,高不高兴?”平王妃含笑问。 “高兴极了!” “那你以后可要常来,若这孩子能学了他母亲的才情,再沾些小姨母的灵气,便是再好不过了!” 陆菀菀笑着与她闲话几句,平王夫妻便起身离开,准备进宫去报喜,只留平王世子仍坐在一旁,那张精明的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喜色。 ——他也就空长了张老狐狸的脸了,看似精明,实则一点也不聪明。 “长姐身子可还好么?”她问。 陆淼笑了笑:“好得很,说来还多亏你前几日劝我别去赛马,否则若惊了胎气,可要后悔莫及。” “对,得多谢小妹!” 平王世子一拍脑门,立刻吩咐人去库房挑了好些珍品,送去陆府。 “我也是猜的。”陆菀菀含糊道,“长姐与姐夫成婚两年,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有了喜讯,若因赛马伤了小外甥,岂不叫人痛心?” “你就知道是小外甥?”陆淼失笑,轻抚腹部,“我倒更喜欢小姑娘。” “外甥也好,外甥女也罢,只要长姐平安就好。” 陆菀菀也跟着摸上她的肚子,眼神温柔。 这一世,她们一定会母子平安! 与陆淼聊了片刻后,她状似无意地提起:“对了,产婆和奶娘也该准备起来了吧?” 平王世子回道:“母妃已经去安排了,都是宫里出来的老人,一定会妥帖照顾好淼淼。” “宫里的自是稳妥,但人心难测,还是得多留个心眼。”陆菀菀笑道,“依我看,该将产婆和奶娘的家人一并接来府中安置,她们阖家团聚于此,照料长姐时自然更尽心。” 陆淼眸光微动:“这倒极好。” 平王世子立刻道:“我这就去办。” “姐夫记得查仔细些。”陆菀菀插嘴,“我听大公主说宫里一些年长的姑姑可有两个家呢。” 陆淼面露诧异:“竟有这回事?” “男子能三妻四妾,女子自然也能有两处牵挂。”陆菀菀道,“要查她们,自要查清楚些,若有些人厌弃自己的家,那接她的家人来又有什么用呢?” 一点儿也威胁不到人的。 第95章陆姑娘终于想起本督这个外人么? 平王世子神色一肃:“小妹放心,我一定查个清楚!” 说罢,他眼神慈爱地摸了摸陆淼的肚子,转身出门了。 陆菀菀抱着陆淼胳膊,软声说道:“等产婆奶娘都定下了,姐夫查清底细后,长姐一定要告诉我,必须让我亲自验过才行!” 陆淼点了点她额头:“你这个脑子,验不验有什么要紧?” “长姐别小瞧人,都说为母则刚,但我为了你们也能刚强起来!” 陆淼掩唇轻笑,忽然细细打量起她来:“你今日……有些不对劲。” 陆菀菀眸光微闪,顺势将脸埋进陆淼肩头,声音闷闷的:“从小到大,长姐最疼我,可现在有了小外甥,那我还是长姐最疼爱的小妹妹吗?” “就为这个?” “这还不够吗?”陆菀菀整理好了表情,一脸严肃地抬头看她。 陆淼眉梢微挑:“你怎么就这点出息?” 她捏了捏陆菀菀的脸,又摸了摸,声音柔和下来:“我养了你十七年,你叫我一声母亲都不过分,如今有了弟弟妹妹,你还吃什么醋?但凡我活着,你总能比他多出十七年的疼爱!” “长姐自然会长命百岁的,嗯……小外甥比我晚了十七年,我也疼他就是了。” 陆菀菀笑眯眯抱紧她,眼神坚定。 前世,陆淼难产而亡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一个姓安的产婆被买通,在接生时做了手脚,才导致陆淼血崩而亡。 产婆行事隐秘,连平王府都没能查出端倪,直到下葬时东厂才查出她双手浸泡红花月余的罪证,这才真相大白——产婆的奸夫与私生女在幕后真凶手中,威胁她杀了陆淼母子。 可那时大楚已与北齐开战,朝野内外多被此事牵绊,幕后真凶浑水摸鱼之下,竟藏得彻底,连东厂也没查出来。 但陆菀菀认定是常山郡王。 他意在皇位,不止皇子是阻碍,与永光帝血脉更近的平王世子也是。 但后者武功高强,又被平王府集中精锐护他一人,比那几个皇子还难下手……好在他够痴情。 除了陆淼母子,平王世子也就废了。 前世的发展也正是如此,他打死不续弦,自然与皇位擦肩而过。 而最后,幼帝赐死平王世子……陆菀菀如今跳出来看,觉得他并非是为宋临撑腰,更多的怕是忌惮。 “想什么呢?”陆淼轻拍了一下她的头。 “在想今晚要陪长姐睡。”陆菀菀瞬间换上明媚笑容,“我好久都没和长姐一起睡了,今儿有了小外甥,我要第一个和你们睡。” 陆淼自没有不应的。 “劳郁嬷嬷去和我母亲说一声,不必给我留门了。”陆菀菀偏头道。 郁嬷嬷笑着退下,不多时却匆匆折返,禀报道:“世子妃,方才东厂送来了许多补品和药材,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十分珍贵,但王爷王妃进宫了,您看这……收是不收啊?” 陆淼眼眸微眯:“东厂……消息倒快。” “奴婢瞧他们行事极为谨慎,都是从后门悄悄送进来的,似是顾及您胎象未稳,不欲声张。” “谢督主一番心意,也不该浪费……收着吧。” “是。” 陆淼再次靠回软榻上,摸了摸陆菀菀的脸,语气十分赞赏:“瞧着傻乎乎的,竟能叫谢宴西这种人折了腰。” “我才不傻。”陆菀菀嘟囔着,又好奇问,“长姐不拦着我吗?” “你一心奔着人家去,我拦得住么?”陆淼斜她一眼。 见陆菀菀面露心虚,她又道:“你既喜欢,便没什么可拦的,谢宴西心狠手辣、冷漠无情不假,对你却含着真心……这便够了。” 她含笑抚着肚子,悠悠道:“他这种人一旦动情,必会倾尽一切护你爱你……位高权重又深不可测,如此造化,你接住了,便是余生的尊贵无忧。” 陆菀菀想起大公主的警告,问道:“那长姐不劝我不要动情……什么的吗?” “劝也没用。”陆淼笑了声,“你玩不过谢宴西,且就你这好色德性,他若存心勾引,你动情是迟早的事,我白费口舌做什么?” 见陆菀菀眼神郁闷,她忍不住又笑了:“若可以,我也想拦你一拦,但他缠得紧,你又不争气,便算了吧……到底傻人有傻福。” 陆菀菀不想再听她明里暗里说自己傻了,连忙转移话题。 一日功夫过得快,等平王世子回来时,听到陆菀菀即将留宿的噩耗,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等到了时间,不必陆淼赶,他就识趣地去了前院睡。 “姐夫还怪懂事的。”陆菀菀躺在床上,乐滋滋地抱着陆淼。 “他啊,比你懂事。” 两人聊了许久,翌日却还是准时起身了。 陆菀菀用过早膳后便准备回去,出门后却见成风牵马而立。 看到她的马车,成风立即行礼:“属下见过陆姑娘,督主新得了一盏琉璃花灯,特请您前去一观。” 陆菀菀目露诧异:“你来得这么早?” 成风笑容灿烂:“督主念着您,属下自要早早来候着。” 天不亮他就被赶来了,若陆菀菀再不出门,他就得进门去请人了。 陆菀菀也没拒绝,直接叫车夫换了方向,改去谢宴西的别庄,这也算是东厂在行宫的据点。 她的马车进门后,耳边的问好声就没断过—— “属下给陆姑娘请安!” “陆姑娘驾临东厂,可叫蓬荜生辉啊!” “陆姑娘好!” 陆菀菀掀起帘子,就见沿路遇到的黑翎卫个个笑容满面地问好,有个别实在面瘫的,竟用手勾起唇角,硬生生挤出标准笑容来,瞧着……颇为惊悚。 陆菀菀回了个笑容,连忙就拉下了帘子,捂住眼睛轻揉。 这庄子颇大,马车走了好半晌,车帘才再次被挑起,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进来—— “陆姑娘终于想起本督这个外人么?” 第96章早知你姐姐妹妹多,本督便不扫你兴了 陆菀菀眉梢微挑:“不是你请我来的么?” “我若不请你,你便不来了?” 谢宴西唇角微勾,却不见笑意:“早知你姐姐妹妹多,本督便不扫你兴了。” “是啊,我先与大公主秉烛夜谈,又陪长姐说体己话,还要照顾未出世的小外甥......若被人打扰,那的确要扫兴了。” “是么?”谢宴西似笑非笑,突然俯身逼近,“不该扫的兴,扫了又如何?强扭的瓜不甜,今儿本督也偏要扭。” 话落,他长臂一伸,将陆菀菀揽入怀里,抱她下了马车。 陆菀菀下意识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他们身处一处精巧雅致的院落,假山流水间点缀着名贵花木,却不见半个人影。连方才的马夫都已被清退。 “好看?”谢宴西垂眸看她,抱着她走向院中的青玉案几。 “我能自己坐。”陆菀菀动了动,却反被腰间手臂扣得更紧。 “别动。”谢宴西低头看着她,眼眸微眯,“足足两日不见,你就当真乐不思蜀,连我都忘了去?” 他语气里泛着不大明显的酸意:“大公主就那么好,能迷得你失我的约,与她共叙夜话?长姐和外甥再亲,还能亲得过我?若早知你这么没良心,我便早该扫你的兴。” 陆菀菀噗嗤一笑,指尖轻点他紧绷的下颌:“你怎么没完了。” 她摸了摸他的脸,哄道:“若被外人打扰,我自然是扫兴的,可你是内人啊。” “若知道你想见我,我早就来找你了。” “我若不请,你就不来了?” “那不能啊,见你是第一要紧事。”她笑得眉眼弯弯。 谢宴西轻嗤一声:“我的情笺呢?” 见陆菀菀愣住,他摩挲着她的下巴,语气危险:“忘了?” 陆菀菀忙道:“答应你的事自不会忘,只是这两日我身边都有人,又被事务缠身……总不能当着她们面写吧,那多难为情啊。” “情之所至,恨不得天下人共鉴,怎会难为情?”他道,“说到底,还是你姐姐妹妹更重要些。” “我今晚回去就写还不成吗?”陆菀菀语气无奈,“不过两日不见,你这么大气性做什么?” “于你是两日,于我却是无数时时刻刻。”他声音轻似呢喃,“……熬人得很。” 直观感受到他眼中汹涌而不加掩饰的情意,陆菀菀蓦然失语,竟没了话。 她垂下眼帘,主动环住他的脖颈蹭了蹭:“你的黑翎卫知道自家主子私底下竟如此缠人么?” “只缠你。” 他微微低头,唇角擦过她的发丝 “对了,刚才他们怎么回事,我一路走来,都笑得好奇怪啊,有几个更是跟假人一样,差点吓到我眼睛了。” “迎接女主人,自该笑脸以对。” 陆菀菀一愣,想起之前自己无意间说过的话——那群黑翎卫见我跟见鬼似的,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她眼神柔和了些,仰头笑看着他:“还是你最好了!” “既知我好……”谢宴西低下头,声音轻柔,“便时刻记得,谁才是你最该放在心上的人。” “是你是你。” 陆菀菀抱着他撒娇,没多久就哄得他唇角微扬。 “你不是要给我看琉璃花灯吗?”她好奇地张望。 “花灯要夜里才好看。” “那你一大早就找我来?”陆菀菀瞪圆了眼睛。 “嫌烦?” “只是困。”她懒懒靠在他怀里,“昨夜和长姐聊到三更天,在平王府又不好贪睡。” “你便是睡到日上三竿又如何?”谢宴西不以为然,“平王还敢说你不成?” “王爷与王妃都是极好的人,但我也不能因此失礼啊。”她瞥他一眼,“未想强撑着困意来看你,还要被你一通阴阳怪气。” “我的错。”谢宴西从善如流,指尖轻抚她的背脊,“菀菀最是真心,偏我不解风情。” “你知道就好。” 陆菀菀被他轻拍着背,还真有了些睡意,就在眼皮渐渐发沉之际,她忽然想起什么,拽紧了他衣袖。 谢宴西立即低头:“怎么了?” 陆菀菀眨了眨眼,带着困意的眼中涌上些水光,衬得她可怜巴巴的:“等平王妃挑好产婆和奶娘......你能派人再查查她们吗?” “能。”他声音更加低柔,“我会查清楚她们祖宗十八代。” 他指尖抚上她微红的眼尾,轻声道:“这些事不必你操心……睡吧。” 陆菀菀对他一笑,这才安心地应了声。 平王世子……人手有余,能力不足,她并不放心只叫他一个人查。 还是多重保险更叫人放心。 解决了心事,她睡意愈浓,便也没纠结地方不对,闭上眼睛浅眠了片刻。 谢宴西低头凝视着她恬静的睡颜,眼中渐渐翻涌起令人心惊的浓烈暗潮与极强的占有欲,目光炽热得几乎要将人灼穿,搂着她的双臂更是收紧到近乎禁锢的程度,像是圈住猎取的野兽,时刻提防着有人来抢走一样。 ——这才是他压抑已久的真面目。 陆菀菀总以为已窥见真实的他,却只是冰山一角。 四下无人,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用目光描摹她的每一寸,就这样不知餍足地看了许久,直到怀中人轻轻动了动。 “醒了?”他瞬间收敛了所有气息,声音低哑温柔。 陆菀菀懵了片刻,背上的手还在轻拍着,竟叫她又有了种半梦半醒的睡意:“嗯……我睡了多久。” 谢宴西又扫过她的脸注视片刻,这才抬头看天色:“一个时辰。” “这么久?”陆菀菀有些意外。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小憩片刻,连睡都没睡太熟,对外四周变化也是时刻有感觉的,没想到能睡过一个时辰。 她轻揉了揉眼睛,叫人送水来洗漱后,才感觉精神了。 谢宴西给她擦了擦唇角,随手将帕子塞回怀里,问道:“饿不饿?” 陆菀菀摇了摇头。 “要不要去暗牢瞧瞧?”他问。 “暗牢?”陆菀菀一怔,“孟婉在里面?” “嗯,东厂不便下诏狱的要犯都关在这里,刑具比静安寺齐全些……算她运气好,能一一尝个遍。” 第97章花灯 陆菀菀不由问:“圣上知道你禁足五皇子,还将孟婉下狱,没说什么吗?” “他在乎的是皇家体面,而非孟婉的命。”谢宴西随口道,“横竖骂名都是我担,史笔如刀,不过再添一笔阉党乱政罢了。” 他语气越是漫不经心,陆菀菀越听得不是滋味。 连二公主那种人品心性,永光帝都能心软,还宠她十几年,可最好的儿子就在身边,他却连半分温情都吝于给予,甚至从未见过。 对那群皇子公主,他是最慈爱护崽的父亲,可对谢宴西,他却是最无情冷漠的死敌。 真是讽刺。 他不护,自有的是人护。 她握住他的手,转移话题道:“暗牢湿冷腥秽,我懒得去,知道她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勉强先收点利息吧。 孟婉如今虽已彻底身败名裂,但还有个假完璧的雷埋着……总要叫她彻底体会到绝望才行。 这些日子,看着孟婉与宋临重蹈她前世的覆辙,她也……很久都没做过噩梦了。 见谢宴西当真准备陪她到天黑,她不由问:“你今日很闲吗?” “那日遇蛇群,我受了惊,需将养几日。”他面不改色,手下把玩着她指尖。 陆菀菀笑了声:“如此,我倒不敢劳累你做什么了。” “菀菀有事吩咐,便不算劳累。” “那你念书给我听吧。”她道,“这几日我都没好好看书,念前朝通史第十六章,我刚看到这里。” 谢宴西眉梢微挑,罕见地露出讶异之色。 陆菀菀眯了眯眼:“你不会是觉得我读不懂吧?” “只是没想到你竟会喜欢读史书。”以前也没见这么好学。 “读史可明辨是非,我自然要做明理之人。” “菀菀本就是明理之人。” 说罢,他叫人将软榻搬来院中,摆上茶果点心,拿起书读了起来。 陆菀菀吃着点心喝着茶,听着他冷冽的嗓音将枯燥史书都念得缱绻动人,瞬间理解以前自己为什么觉得读书乏味了——原来是少了解语花。 也难怪读书人都喜欢红袖添香了。 暮色四合时,谢宴西才带她出门。 马车停在百愿河边,陆菀菀掀帘望去,不由诧异:“来这里干什么?” “花灯自要放在河中才灵验。” 谢宴西将她放在推椅上,带她去了河边。 没走几步,陆菀菀就看到了河水上的星星点点,等走近一瞧,竟是数盏花灯齐开——菡萏亭亭、海棠灼灼、还有憨态可掬的小猫小狗……皆是按她喜好特制的,琉璃灯盏映着粼粼波光,恍若星河倾泻。 陆菀菀惊叫了声,捂住眼睛又放下:“该蒙着眼过来的,怎么就早早看到了呢!” “捂眼睛做什么?”谢宴西不解地挑眉。 “数盏花灯齐开的盛景,若捂住眼睛走近,乍然瞧去,更叫人震撼呢,我刚才远远就看到,反倒没了那瞬间的惊艳之感。”不过这样也很惊艳了。 她几乎是不错眼地看着星星点点的河面。 “如此么?”谢宴西面露思索,随即轻笑,“我倒觉得花灯本就是给你瞧的,你多瞧一瞬,眼睛便多亮一瞬,开怀也就多一瞬,不比那瞬间的震撼更好?” 陆菀菀莞尔一笑:“你说的也是……我从看到花灯的那一刻起就很开心了。” 她偏头笑看着他:“河上是数盏花灯,河面倒映着它们的光芒和夜空中的星星,这样瞧来,竟衬得烁烁繁星都黯淡了几分。” 谢宴西看着她灿然泛光的双眸,只觉得花灯与繁星不及她眼中半分璀璨。 陆菀菀与他说完,又转头去看花灯,脸上笑容极盛。 “诶,花灯里有字?”她仔细瞧着其中一盏,好奇地探身。 “听闻百愿河最灵验。”谢宴西按住她跃跃欲试的手,“拿上来看就不灵了。” “你不是最不信鬼神之说了么?”陆菀菀眉梢微挑,“平日连神佛都不拜,竟信河神?” 谢宴西但笑不语。 此处已被东厂清场,周围除了他们再没了旁人,少了几分热闹,多了几分幽静,但如此也丝毫不损陆菀菀的兴致,看了小半个时辰都舍不得离开。 最后谢宴西见时间实在不早了,便哄道:“你若喜欢,以后我日日给你放着玩。” “哪能这么败家……而且再放也不是现在的了。” “那我回去画几幅,给你留着。” 陆菀菀一听还行,这才答应回去。 “真没想到阔别十年,你那狗啃了一样的笨手竟能画出栩栩如生的画。”她轻笑着。 “你不是说我的画技一如既往地烂?” “只针对你马车里那幅丑画。” “不丑。” 陆菀菀翻了个白眼,还是没在这种高兴的时候回想那幅缺牙的画。 回府后时间已经不早,陆菀菀便没叫他再进门,自己带着绿罗几人进去了。 果不其然,陆太傅夫妻都在她院里等着。 “舍得回来了?”陆母嗔怪道,“我当你还没野够呢!” 陆太傅则面露慈爱,眼中却含着打探:“菀菀去哪了?” 谢宴西在外一向注意分寸,除非大庭广众无可避免,否则一定会掩藏她的行踪,比如今日——成风是在平王府门口截走她的,但陆家愣是没打探出什么,还是被陆淼安了心才没大肆找人。 但打探不出消息,这已经叫陆太傅夫妻心里有答案了。 陆菀菀也没瞒着:“我去找谢宴西玩了。” 见他们准备深问,她立即打了个哈欠:“好困啊……我伤口还泛疼呢,急需要卧床休养。” 陆母冷笑一声:“疼?我瞧你好得很。” 话虽如此,她还是拽着陆太傅起身离开。 临出门前,她回头道:“后日就要回京了,你身上还有伤,不如先留在庄子上静养,过些时日再回京。” “不了。”陆菀菀道,“我明日歇歇就能回了,母亲不必担心。” 谢宴西说曹荔再有三四日就能到京了,她得赶上这茬才行。 第98章御史台把谢宴西骂得狗血淋头 陆菀菀歇息了一日,腿上的伤口缓和了些,稍微能走动了。 回京这日,陆府的车马刚驶入官道,便引来无数探究的目光。 林心柔掀开锦帘一角,转头笑道:“小妹如今也成了京城红人了。” “大嫂又笑我。”陆菀菀捻着腰间玉佩的流苏,轻拍了她一下。 “哪是笑你。”林心柔眼中闪着促狭的光,“百愿河上那数盏琉璃花灯,可是让满京城的姑娘都红了眼,更别说谢督主痴恋你十年的佳话,如今连市井小儿都会唱‘嫁人当嫁谢郎君’了。” 陆菀菀不由轻笑出声。 那夜百愿河虽清了场,却挡不住后来人的口耳相传,琉璃灯影映河面的盛景,配上谢宴西十年如一日的深情,简直比最精彩的话本还要引人入胜。 谁能想到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厂督主,竟会因一段痴情佳话成为京中少女的梦中良人? 尤其在这人尽皆知的感情下,还有孟婉这个曾针对陷害她的“恶人”被东厂收监,竟叫一些人更激动了许多——除了气得见人就骂的御史台。 从前陆菀菀看话本时也看到过这样的桥段,那时她总觉得覆灭于主角情爱下的人很无辜,可如今轮到孟婉,她只觉得……干得漂亮。 林心柔说得兴起,又叹了口气:“可恨陆长风是个木头……我也想要琉璃花灯!” 外头策马的陆长风再次无奈:“我听得到。” 顿了顿,他又讨好地补充:“想要琉璃花灯还不简单?我回去就给你买,我们一块去护城河边放。” 林心柔瞬间竖起柳眉:“你哪来的钱?” “……” 陆菀菀差点就笑出声了。 她忙用帕子掩住唇角,瞥向车外的陆长风。 后者脸色僵硬地回:“这几日在猎场……给人画像赚的。” “赚了钱不上交,想藏着干嘛?” 陆长风也不辩解,默默从袖中暗袋取出几张银票,长叹一声递了过去。 林心柔数了数,冷哼一声:“还真不少啊,我说你前几日怎么总往猎场跑,我还当是去看我骑射的英姿……”原来是去画别人的英姿! 陆菀菀笑道:“大哥妙笔丹青,多的是人找他求画呢,恭喜大嫂又添一笔进项!” 林心柔这才转笑,爽快地数了一半钱塞给她:“拿去花吧。” 足足一千两! “大嫂怎么这么好!”陆菀菀抱着她,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大哥能娶到你,真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咱们家有大嫂在,更是祖上积德!你怎么就不是我媳妇儿呢……” 林心柔被哄得心花怒放,又抽出几张银票塞过去。 陆长风望着车内其乐融融的姑嫂两人,恍惚间又想起以前。 那时他还是个未婚的翩翩少年,满京皆赞,人生一大梦想就是娶个温柔贤淑的妻子,与她举案齐眉,恰遇林心柔随父进京述职,那时的她端庄极了,在路边给乞丐递包子时的温柔叫他怦然心动,认定这就是相伴一生的人,当即回家央父母提亲。 可婚后的生活,与他想象中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端庄贤淑的娇妻转眼成了能挽弓射雁的女中豪杰,叫他日日如履薄冰,苟活求生。 他真傻。 将门怎么可能养得出淑女呢。 ——她倒是有温柔的时候,却全都给了陆菀菀,搞得这个媳妇儿活像是给陆菀菀娶的。 而他……就此从潇洒到可以一掷千金的公子哥沦落成兜里钱永远不会超过十两的穷鬼。 思及此,他又长叹一声。 这边,林心柔正对陆菀菀叮嘱:“大嫂的手段你学着点,男人有钱就容易生事,平日里给些散碎银子便罢,大钱一定要攥在自己手里!” “要是对方不从呢?” “那就打到他从!” 说罢,林心柔猛地想起谢宴西那据说大楚境内无人可敌的高深内功,沉默一瞬。 要是陆菀菀真嫁给他…… 她瞥了眼陆菀菀的细胳膊细腿,改口道:“算了,咱家有的是钱,不稀罕他的,你大哥也能赚钱,大嫂拿他的钱养你!” 陆菀菀有点感动:“大嫂真好。” 林心柔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午膳时,谢宴西亲自送来了一堆色香味俱全的菜。 林心柔面露惊恐,小声道:“这……是御膳吧?” “御膳房的食材多,本督便叫他们多做了些,好叫姑娘吃得舒心。”谢宴西含笑解释,目光却始终落在陆菀菀身上。 陆菀菀笑眯眯的,这可都是她最爱吃的菜。 在谢宴西离开后,她正要放下帘子,却忽觉一道锐利的视线刺来。 她转头看去,正对上五皇子府马车里的孟婉,后者面容苍白憔悴,眼神极度疲倦,似乎遭受了什么不可磨灭的经历一样,但在看向她时,还多了股浓烈刻骨的恨意与怨毒。 “孟婉?”林心柔凑上前,撇嘴道,“东厂也没把她怎么着的,还能跑能跳能瞪人的,精神得很。” “到底是皇家的座上宾,东厂若施以严刑,朝中更不会罢休了。”饶是孟婉好端端的,御史台就已经为这事把谢宴西骂得狗血淋头了。 ——也无怪他们急,看孟婉的模样……显然虽没受酷刑,精神折磨却极重。 两人对视间,孟婉双目含泪,强挤出一丝笑意。 放下帘子的一瞬间,她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东厂太狠了,那些手段……她这辈子都不想再遭遇第二次,但在暗牢的这三天,也彻底叫她看清楚了——谢宴西对她,从未有过半分情意。 从前……竟真的只是她自作多情。 她双手紧紧攥起,裹上的纱布顿时渗出血迹,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只有心中的不甘与嫉妒如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 她对谢宴西是动过心的。 那样强大俊美而深情的男人,哪个女子能不心动? 可笑她当初还嫌弃他宦官的身份,犹豫着是否要选择他……即使这念头只有她一个人知晓,也足够叫她觉得打脸了。 而现在真相大白,她反而…….愈发迷恋谢宴西了。 他对陆菀菀那种坚定不移、毫不犹豫的守护,甘愿为她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勇气,甚至不惜与永光帝对抗的决绝......这样的深情,太让人艳羡和着迷了。 她也想要。 第99章哪来的狗在乱吠,扰了陆姑娘清净? 走了一日才回到京城,陆菀菀用过膳后几乎是沾床就睡。 等翌日她醒来时已天光大亮,她揉了揉眼睛和嘴,总觉得有点麻,应是昨日颠簸一路劳累的缘故。 坐起身后,她余光忽然瞥见枕边静静躺着几幅卷轴。 她一愣,拿起一幅徐徐打开,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繁星闪烁的夜空,紧随其下的是百愿河以及河中盛开的数盏花灯,最后,她眼神落在河边的女子身上。 画中的她侧颜如画,笑靥生光,余光洒在画中,璀璨而熠熠生辉。 “好精致的画工!”进来伺候的红裳瞄了一眼,顿时被惊艳,“竟将当夜的景致描摹得分毫不差,姑娘您更是被画得好像活过来了一样!” “……什么叫活过来一样?” “呸!奴婢嘴笨,就是形容画中的您很灵动,栩栩如生。”红裳忙转移话题,“这不是姑娘您画的吧?您可没这样的画技。” “不会说话就闭嘴。”陆菀菀瞪她一眼。 但她眼神落在画卷上后,又不自觉含了笑意,接连打开剩下三幅画,都是那夜不同角度的百愿河,笔触细腻,光影流转。 “没想到谢督主画技竟练得如此出神入化。”绿罗笑道,“他对您的心倒是真。” 陆菀菀没说话,但心情却好了许多。 但等她洗漱完坐下梳妆后,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她的嘴……怎么泛肿了? “今日上妆浓些。”她咬了咬牙。 “是。”绿罗低下头,忙给她上起妆来。 她用过早膳后去了正院,陆母见到她微讶:“你一向妆容素净,今儿怎的改了性子?” “总要换换花样。”陆菀菀面不改色地坐在她身边。 陆母不疑有他,笑道:“倒也别致,这朱唇皓齿的,衬得你愈发娇艳,艳若桃李也不过如此了。” 陆菀菀乐滋滋听她夸了半晌后,才道:“听说金玉楼出了新首饰,我约了大公主去看,午膳就不回来用了。” 陆母瞪她道:“腿好了么就乱跑?” “快好了,我坐着推椅,又不妨碍什么。”陆菀菀哄了哄他,就匆匆出门了。 金玉楼门前,大公主看到她,笑得揶揄:“我还以为某些人要忙着会情郎,没空与我挑首饰了。” 陆菀菀面不改色:“你就会嘴上逞能。” “小姑姑不也是嘴上逞能么?”大公主盯着她双唇,眼神意味深长。 “好了,快进去吧,晚点都要叫人抢没了。” “我与安国公夫人打过招呼,最好的都给我们留着呢。” 大公主说完,与她并肩进门。 金玉楼是安国公府的产业,因为首饰件件独特且独一无二,在京中颇受欢迎,就连宫里一些嫔妃和公主都喜欢买金玉楼的首饰。 两人进门后,正欲上楼,却忽然间宋临带着宋薇从内堂出来。 四目相对时,宋临眼中闪过惊艳。 陆菀菀偏好素颜或淡妆,他从未见过她浓妆昳丽的样子,乍然一瞧,朱唇似火,明眸如水,竟叫他心漏跳了半拍,对于要向她低头也少了些不情愿。 ——是的,历经近半年,他终于看清了现实。 没有陆家和平王府的支持,他发迹的确晚了些,甚至因为拒娶陆菀菀而被她百般针对,仕途举步维艰。 所以他准备忍一时之气,谋长远未来,娶了陆菀菀。 四皇子还需要他,现在不敢与他翻脸,他也会以掌控陆家来说服他同意这门亲事。 想罢,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含笑问:“陆二姑娘也来买首饰么?” 见陆菀菀不语,他眼中闪过不悦,耐下性子给她台阶:“我小妹即将出阁,我带她来置办些首饰,陆二姑娘若有喜欢的首饰,不若我一并买来送你?” 宋薇出阁? 陆菀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据她所知,宋薇如前世一样,对永安侯世子痴心一片,她肯嫁别人? 当她眼神落在宋薇身上时,恰好瞥见她看向大公主的眼中一闪而过的嫉妒和不甘。 宋薇的确想嫁永安侯世子,但她不敢与大公主争……天家公主,便是自信过头的宋临如今也不敢从她手里抢男人。 陆菀菀轻哂,挽着大公主转身离开。 “陆菀菀。”宋临不由皱眉,“我说送你首饰,你没听到吗?” 陆菀菀顿住脚步,随手一指:“好啊,那就给我包起来吧。” 宋临脸色微僵。 陆菀菀指的是正对门的台柜,这是金玉楼的镇店之宝——一整套白玉祥云头面,雕工上乘,质地绝佳,细看还有流光溢彩之色,十分吸人眼球,二公主曾出价万两,金玉楼都没卖。 陆菀菀明知他手头拮据,竟还狮子大开口,妇德真是学去狗肚子里了! 他眼中迅速闪过怒气,却仍强撑风度:“叫你们掌柜的给我包起来。” 伙计忙应声离开。 安国公受制于四皇子,一套首饰而已,他不敢不从。 宋临吩咐完,眼神深情地看向陆菀菀:“菀菀,我知道你还在记恨我之前拒婚一事,可那时孟婉差点坠崖,刚死里逃生,她父亲更是我的恩师,即使我不爱她也不得不娶她,没想到她……竟心如蛇蝎,不堪至此。” 说到这里时,他脸色阴鸷一瞬。 孟婉的背叛,衬得前世为她倾尽所有的他像个笑话。 他闭了闭眼,继续表述心意:“如今我已与孟婉那恩断义绝,终于可以来追寻心中之人了。”他含情脉脉地看着陆菀菀,“我来迟了,希望菀菀……不要怪我。” 因为他一番话,大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鸡蛋探花和陆菀菀……竟然还有后续呢? 他们下意识看向陆菀菀。 陆菀菀差点吐了。 她捂着胸口,闭了闭眼。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道冷冽嗓音:“哪来的狗在乱吠,扰了陆姑娘清净?” 第100章担心那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袭赭红锦袍的谢宴西负手而入。 他眉目含笑,步履从容,却让满堂的人瞬间屏息凝神,只余一片慌乱的行礼声。 宋临眼神也慌了一瞬。 谢宴西喜怒无常难以掌控,偏偏还痴恋陆菀菀,他若再表态要娶陆菀菀……不对,谢宴西未必能拿他如何,就像前世,即使他再不甘,还是扶持他青云直上。 ——只要陆菀菀执意嫁他就是。 而对于这一点,他无比确信。 陆菀菀对他情根深种,即便今生拒婚令她恼羞成怒处处针对,何尝不是非他不可的证明? 否则以她年近十八的年纪,早该定下婚约。 迟迟未嫁,不正是为了赶走孟婉,好嫁入宋家么? 现在他给她这个机会。 思及此,他心中大定,竟对谢宴西矜持颔首:“谢督主。” 谢宴西连眼风都未扫他一下,径直走向陆菀菀。 后者眉眼弯弯地问:“谢督主也来买首饰吗?” 谢宴西低头看着她:“听闻陆姑娘要来,本督便来了。” 陆菀菀瞬间笑了,是宋临从未见过明媚笑容。 他心头忽地窜起一股无名火——明知谢宴西喜欢她,还做出这等做派勾引,陆菀菀究竟还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还是……她是故意想叫他吃醋? “菀菀。”他强压怒意上前,“菀菀,你我既两情相悦,婚事也该提上日程,明日我便请父母登门提亲——” “砰——” 话音未落,一道劲风袭来,他只觉胸口剧痛,整个人腾空飞起撞去窗上,然后破窗而出,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二哥!”宋薇宋薇尖叫着扑去搀扶。 “谢……谢宴西!”宋临吐出一口血,眼神愤恨,“无故殴打朝廷命官,你是想再被参上一本么?” 谢宴西眸色森寒:“污蔑闺阁姑娘清誉,本督便是杖毙你也不为过。” “污蔑?”宋临冷笑一声,转而看向陆菀菀,“陆菀菀爱慕我良久,恨不能明日就嫁来我宋家——” “成风。”谢宴西眼神有一瞬阴鸷,冷声打断。 成风会意,当即上前揪住宋临衣领拖行。 宋薇颤抖着声音:“等等,你们……你们要带我二哥去哪里?” “宋翰林神志不清,攀诬贵女。”成风咧嘴一笑,“东厂路见不平,自当请他去诏狱醒醒脑。” 宋薇脸色一变。 她再无知也知道诏狱是个什么地方,现在他们家只有宋临一个能耐的,即使她再不满他逼她下嫁常山郡王,也不能叫他被带走,断了这最后的富贵路。 “我二哥可是朝廷命官,是四皇子面前的红人!”她强忍恐惧去拦,“你怎么敢——” 话音未落,一名黑翎卫已利落地将宋临横抛上马,宋薇刚扑上前,便被一脚踹开,额头重重磕在门槛上昏死过去。 此时,金玉楼掌柜战战兢兢地出门。 成风道:“别怕,没你家的事儿,窗给你砸坏了,这是赔礼。” 他拿出一锭银子,掌柜却不敢接,差点就想跪着求他收回银子了。 陆菀菀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东厂又要被御史台骂惨了。” “爱骂就骂。”成风插嘴,“一群糟老头子,谁还怕他们不成?” 谢宴西则凝视着她,眼眸微眯:“陆姑娘是担心本督,还是担心那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宋临人品不堪,行事恶毒,犯不着督主为他招惹是非和晦气。” 这话似春风化雨,谢宴西眉间寒意稍霁。 他脾气还算不错,对谁都能隐忍三分,唯独宋临不行。 ——这是唯一一个差点勾走了陆菀菀的人,若非她执意自己报复宋临,即使后者有四皇子庇护,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叫宋临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成风见气氛缓和,也忙道:“姑娘不用担心督主,咱们东厂一向秉公执法,宋临进去若没吐出其他东西,一定能活着出来。” 陆菀菀嘴角微抽,点了点头。 金玉楼掌柜的额头冷汗冒得越发多了。 大公主看了一场戏,心中满意得不行,此时才问:“本宫与小姑姑要进去挑首饰,谢督主……不如自便?” 谢宴西笑意不变,对陆菀菀柔声道:“喜欢什么只管去挑,今日你们的一切花费,都记在本督账上。” 陆菀菀眉梢轻挑。 大公主则爽快点头:“一定不辜负谢督主美意!” 金玉楼上等头面动辄千金,今日她一定要挑个痛快! 临上楼前,她看到额头泛肿又昏迷的宋薇,目露悲悯:“送她回去吧。” “是。”邬嬷嬷应是。 成风多上道啊,立即夸:“公主善人善心,莫不是菩萨转世?果然能与陆姑娘交好的必然是同等善心肠之人!” 在他之后,周围人也不由面露敬佩,夸起大公主菩萨心肠。 在一片颂扬声中,宋薇被抬回宋府。 宋家人见她昏迷不醒,顿时乱作一团,连忙弄醒了她。 “好疼……”宋薇眉头紧蹙,渐渐睁开眼睛,疑惑地看了眼周围,“这是哪里?侍月,快端茶来,再请个大夫,我的头……好疼。” “咱家哪还有钱请大夫?还有侍月是谁,小妹你是不是脑子撞坏了?”宋大哥道。 宋薇一愣,这才打起精神看向宋家人。 “父亲母亲、大哥大嫂?你们怎么这副打扮,还说没钱……难道侯府出事了?”她有些慌,“萧沐那个负心汉跟我和离了,你们要为我做主的,怎么能出事!侯府还在吗?爵位有没有被削?” 她扶着剧痛的额头,却还不忘严厉注视着端水上来的宋小翠:“以滢,你是不是又偷懒没保养?瞧你的脸都成什么样了!” 宋小翠一脸懵。 “小姑,我一直都这样啊。” “一直?从我们家进京之后,你什么时候如此丑陋过!”宋薇怒其不争,“你是县主,即使我们家暂时落魄,也不能丢了体面!” 她愤怒地瞪着宋小翠,被额头伤口影响了的眼睛渐渐地清明起来,她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宋家人。 是她的家人没错,可怎么都年轻了这么多? 不对劲。 宋薇心脏忽然怦怦跳了起来。 第101章宋家人重生 可还没等宋薇想清楚问清楚,门就被砸开了。 黑翎卫熟练地砸东砸西,敢来拦的一律一拳砸晕。 宋家人一个个倒在了东厂的铁拳之下前,被通知:“以后管好你家的疯狗,再敢出去乱叫乱吠,攀扯不该攀扯的人,就不止是一拳头的事了!” 宋家的四个孩子也没能幸免——东厂有点不多的良心,在没被小孩惹到之前,他们不会主动挑事动手,但宋小翠四人的承受能力不行,硬生生被吓晕了。 看到满地狼藉和晕了一圈的宋家人,为首的黑翎卫满意点头:“完事,回家。” 临走之前,他还贴心地关上了门,省得宋家被趁火打劫。 虽然他们也没什么可被劫的了,但东厂做事,一向是本着缜密而友好的原则的,他们可以像雷霆一样无情,也可以像春风一样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后,宋家人陆续苏醒了。 “这是哪?” “我还没死?!” 宋父宋母激动得满脸是泪,抱着大孙子连声叫着老天有眼。 宋薇越来越迷糊,率先问道:“父亲母亲,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 “我们差点被烧死了!”宋大哥恨恨道,“自从东厂以前当官的那个成风回京,挖出陆太傅尸骨和陆菀菀当众滴骨验亲后,我们侯府就饱受唾骂……可那阉党竟还不满足,趁着你和离回家,想将我们一家烧死,还不知怎么支开了所有下人,让我们叫天不应,叫地无门!” 他还记得烈火焚身的剧痛,身体不由抖了抖。 “好在咱们吉人天相,应该是被下人们救出来了……对了,孟婉那个贱人呢?!” “大哥。”宋薇声音有些发颤,“我们……可能已经被烧死了。” “小妹你在胡说什么!” “父亲。”宋小翠看着自己粗糙泛黄的双手,崩溃道,“这不是我的手!我们真的死了,但是又活过来了!” 宋薇作为最先回来的人,勉强保持冷静道:“我们应该是回到年轻时候了,不知现在是哪一年,但应该是二哥和陆菀菀成婚之前。” 宋父也反应过来,喜道:“回来好啊,太好了!苍天厚待我们啊!” “对!”宋小翠也转悲为喜,“重来一回,我们知道无数先机,这回我要做郡主,做公主!” 宋大哥仰天大笑:“我也不做皇商了,争取博出个爵位来!” 宋家一时沉浸在惊喜和幻想中,并未察觉到不对劲。 在知道他们就在京城后,一家人无比自然地就往平王府别居——以后的临安侯府去了。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叫陆菀菀没接他们入府,但他们养尊处优多年,已经受不了那逼仄狼藉的小宅子了。 陆菀菀烧死宋临当然可恨,他们也打定主意要折磨她,叫她为奴为婢赎罪! 但眼下还是养精蓄锐,先见到宋临要紧。 …… 金玉楼。 大公主说到做到,挑了三套头面,还有不少喜欢的首饰,只瞧一旁伙计笑得见牙不见眼,就知这笔买卖何等丰厚。 谢宴西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反倒亲自为陆菀菀试戴比量,还能品评一二:“这鎏金点翠步摇虽华贵,却不及那支白玉嵌红宝石的衬你。” “珍珠耳坠更华美些,正配你今日的妆容和衣裳。” 大公主瞧着瞧着,忽然觉得到手的新首饰也没那么香了。 她那短命的大驸马……死得太干净了。 末了,谢宴西看着绿罗手上被包起来的首饰,意犹未尽:“这么点够么?” “当然不够。”陆菀菀道,“但我只瞧上了这些。” “那回头我亲自给你多雕些。” 陆菀菀抚过头上的菡萏玉簪,这簪子她以前常戴,在与谢宴西在一起后更几乎日日都戴——送人东西,不就是要看着对方喜欢才更高兴么? 她当然懂。 出了金玉楼,大公主婉拒了陆菀菀一起用膳的提议,先告辞离开了。 上马车后,她撑着额头,懒懒吩咐:“去永安侯府,叫萧沐来给本宫舞个剑助助兴。” “是。” 这边,陆菀菀便与谢宴西一起去了望江楼用午膳。 他们并肩而行,坦坦荡荡,叫路过的人也下意识觉得本该如此,还私下里说起谢督主是否守得云开见月明,一时竟都是好奇与兴奋交织的激动之色。 一进门,陆菀菀就被拦腰抱住,身后的沉水香扑鼻而来。 “菀菀喜欢什么样式?我画出来雕给你戴。” 她笑眯眯道:“你雕得都好看,我肯定都喜欢。” 谢宴西低笑一声,胸膛震动透过衣衫传来,竟叫她脊背一阵酥麻。 她推开他,坐去椅子上,等对外点完膳后,神秘地对他招了招手:“你来。” 谢宴西立刻上前,单膝跪在她脚边,一手轻覆她膝头,传来阵阵热意。 陆菀菀从怀中取出一封印着粉色菡萏的信笺,在他眼前轻晃:“情笺,我写完了,要不要看?” 谢宴西眸色骤深,伸手要取,却被她灵巧躲开。 她笑容更盛:“可我不想就这么给你。” “菀菀想要如何?”他嗓音微哑却含笑。 “近来我心情不好,总烦躁得紧。” “谁惹你生气了?”他执起她另一只手,轻吻了一下。 “倒也没有,就是烦闷不悦,心里不畅快。” “让菀菀不悦,便是天下人的过错了。”他抬头看着她,眸光汹涌而含笑,“正巧,我有份礼物要送给你,明日去东厂瞧瞧?” “什么礼物?” “一定叫你称心的礼物。” 他不挑明,陆菀菀便也不再问,谢宴西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又深谙她的心意,既能开这个口,就一定会叫她高兴。 陆菀菀这才满意。 谢宴西眸光幽深如潭,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左手却缓缓向上游移,将那封情笺轻轻抽离。 修长的手指顺势将她的手整个包裹,掌心滚烫的热度令人心惊。 陆菀菀对上他专注而温柔的目光,忽然低下头,温热的轻吻如蝶翼般轻轻落在他唇角。 第102章 天下才若一石,菀菀独占八斗 一记蜻蜓点水般的轻吻,却叫素来沉稳的谢宴西失神一瞬,等抓住她想要加深这个吻时,她却已直起身退开。 他遗憾一瞬,低头看到情笺的一瞬,眼中的笑意与柔色又漾了开来。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笺,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拆阅什么稀世珍宝。 陆菀菀托腮望着他,没有错过他指尖那一瞬的轻颤。 一封情笺而已,京中爱慕他的女子可一点不少,绝不是头一回收到情笺,至于这么……激动? 她笑意盈盈,声音极甜:“这么稀罕我送你的啊?” “再没有比这更叫我欢喜的礼物了。” 话落,他打开了情笺,其上颇有风骨的字迹映入眼帘—— 初逢一面诺深藏,未语深情胜锦章。若许青山同白首,不须麟阁话仙乡。 他眼神震动一瞬。 薄薄一纸,寥寥数语,他却像看不够似的,眼神扫过时极慢极仔细,仿佛要将每一个字的笔锋走势都镌刻进心底。 他素来喜怒不辨,将心思隐藏得极深,但此刻眼中迸发出的惊喜却怎么也藏不住,周身气息是罕见的愉悦轻快之色。 陆菀菀偏头问他:“可还喜欢?” “喜欢……” 沙哑的话音未落,她的后脑就被一只大掌扣住,炽热的唇瓣不由分说地覆了上来,这个吻来得又急又凶,带着几分要将她拆吃入腹的狠劲,辗转厮磨间尽是压抑已久的渴望。 陆菀菀使劲儿推开他时,已是气息紊乱,双颊绯红。 “你、呼……你喜欢就好。”她平复着呼吸,努力把话说完,“可别嫌弃只有这点,精华都浓缩于此,我咬着笔头绞尽脑汁地写了好几首,几经修改润色,才挑中这一首的!” “还有?”谢宴西眸光微亮。 “写得不好,早扔了!”陆菀菀立刻开口,“找不回来的!” 闻言,谢宴西脸上除去遗憾外,还有一丝懊恼。 以前从陆菀菀这里流出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有用的还是没用的,他都会一一过目,既是关心,也是聊表思念和慰藉,但定了名分后,他敏锐地发现她并不喜欢被人窥探,才叫人不必再盯。 早知有如此惊喜,他该…… 算了,若叫她知道,又该骂他变态了。 “你若喜欢,以后我常给你写就是了。”陆菀菀说完,故作劳累地蹙眉抱怨,“因为这个,可费了我不少脑子精力,连手都写酸了,现在还疼呢。” 她撒娇卖乖的,盘算着自己费了多大劲儿、受了多少累,总得叫人知道! “辛苦菀菀了。”谢宴西紧紧抱着她,双手覆上她的,轻揉了起来,还渡了内力给她舒缓经络。 陆菀菀舒服地眯起眼睛,靠在他怀里,偏头试探地打量着他:“你觉得......我这诗写得如何?” “天下才若一石,菀菀独占八斗。” 陆菀菀手腕一抖。 “少哄我。”八斗之才,她配吗? “肺腑之言……论才论德,我心中唯你当得起这般赞誉。”谢宴西眸中漾着真挚的光,引经据典,字字恳切,“出于其类,拔乎其萃,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菀菀也。” 陆菀菀一直盯着他,自然没错过他眼中发自内心的真诚。 虽然她不配……但她高兴了! 她打小就不爱读书,前世被宋临讥讽后才开始发愤图强,史书策论读了不少,也长了点脑子和见识,但天赋这种东西,不是努努力就能有的。 吟诗作对是真难为她。 能写出这首勉强能看的情诗,还真是她绞尽脑汁、几番润色的成果。 但谢宴西是个文武全才。 他十三岁就能与当朝柳大儒笔谈而不落下风,在成为乱政奸佞前,策论文章更曾被天下文人争相传颂,这种高水平看她那拙劣的情诗,还能夸得这么好听……她更满意了! 谢宴西低头看着她,眼中盛满笑意。 一顿午膳下来,那封情笺始终被他握在手中,片刻不离。 “对了,我怎么听说北齐使臣要来了?”陆菀菀问。 这还是她的人从李阁老的宠妾身边探到的消息,李阁老一向善揣摩帝心,消息应该不假。 果然,谢宴西颔首:“下月就是万寿节,他们既有议和之心,自该表示诚意,来为我大楚皇帝祝寿。” “可我记得北齐现今还不想低头太过啊……”陆菀菀试探地问,“我总觉得,他们还在打探圣上态度的阶段,要说来使议和……至少也该观望一年再来吧?” 谢宴西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菀菀倒很清楚他们的动向。” 陆菀菀眼神不变:“我关心国家大事不行吗?” “当然行。”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抱进怀里,轻吻了吻她额角:“我若重创皇帝,朝中必有一段混乱时期,届时内政好料理,却要时刻提防北齐作乱,不如先解决了这个后患。” 陆菀菀一愣。 她忽然想起他之前说的,要提前计划,恢复身份,好……叫她不受非议、堂堂正正地出阁。 所以他是为此提前算计了北齐使臣来大楚? 还是……因为事态有变,顺势而为? 前世的经历叫她不自觉多疑几分,并未全信,但她的担忧是真的:“你可有把握?” “七成。” 谢宴西并未托大,如实告知:“我几年前将一些暗桩埋去了北齐,如今尚有些用处,但到底是异国,很多事鞭长莫及,能算计他们来议和,却不能料定他们一定应下大楚借此拿捏、索要好处的种种条件,只能尽力乱北齐内政,以此干扰谋算。” 可若一旦谈不拢,局势谁也不能预料。 陆菀菀眉头微蹙,紧握住他的手叮嘱:“我们两国内政都不清明,难保有人不愿看到议和一幕,借此生事,一定要确保北齐使臣在我大楚境内的平安。” 她认真道:“月门关地处险势,最容易被偷袭,若齐使走了这条路,恐怕遇袭时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一定要死守月门关!不……或许可以明松暗紧,将那意图破坏两国邦交的人一网打尽。” “北齐来京有多条路线,月门关并非首选,反而绕远,他们未必会选这条路。” “可万一呢?”陆菀菀抿了抿唇,“我们提前防备着总不是坏事,还有北齐使臣那边……一个月的时间,他们此时应当才出发,我们派人暗中保护还来得及。” “菀菀有吩咐,我自是遵从的。” 谢宴西深深看她一眼。 陆菀菀心头有些发虚,见他没有多追问,更加确信他可能已经猜到了什么。 第103章 宋家人正在平王府别居外 “北齐派了谁来?”她又问。 “北齐大皇子,还有女皇的堂弟宣王,其余都是不入流的随行官员。” 与前世的阵容一模一样。 但她还是叮嘱谢宴西严加防备,心里琢磨着自己的人培养得差不多了,可以派去沿路盯着点。 “菀菀对朝政大事都比对我关心得多。”谢宴西轻叹。 “朝政大事、家国大义,哪个不比儿女情长更重?”陆菀菀下意识说完,又哄道,“正因我关心你,才更重视北齐来使一事,你……你不懂。” 谢宴西也没想找事,一被哄就满意了,抱着她喂起果茶。 陆菀菀垂眸喝茶时,眼神复杂一瞬。 担心边关开战是一方面,担心谢宴西……也是一方面,若两国顺利议和,不必开战,他便不会上战场,落下一身暗伤,还要背负满身骂名,更不会再丢了命。 他一定要长命百岁。 末了,她似不经意地问:“你觉得宣王如何?” “沉稳内敛却不失机变,比朝中那些老古板活络得多。” 陆菀菀点点头:“听闻宣王妃也是个聪慧过人的,想必他们的儿女更是青出于蓝。” “宣王府……”谢宴西眸色微沉,“也就那个城阳郡主还算成器。” 陆菀菀指尖微顿。 城阳郡主……前世宣王被杀,她亲上战场为父报仇,却在阵前对谢宴西一见倾心,不仅许以北齐大将军之位招揽,更是放下身段百般纠缠,虽被谢宴西屡次拒绝,这段风流轶事却还是传遍天下,甚至还有传言说他们两情相悦却碍于国仇家恨无法相守,只能在战场相爱相杀。 后来谢宴西被急召回京,城阳郡主曾试图跟随,被北齐将士死死拦住。 但当听闻他重伤身亡的消息后,这位郡主没多久竟在营中自刎殉情。 “在想什么?”谢宴西的声音响起。 陆菀菀敛了心神:“我担心北齐来使的消息传出去,怕是要人心浮动了。” “这些我来应对,你不必担心这些。”谢宴西手臂箍得更紧,温热的唇随之落下,却是比刚才更重更深的研磨,逼得陆菀菀再没心思想其他。 “与我在一起,若想别的人或事,我要不高兴了……”唇齿交缠间,他轻声呢喃。 方才陆菀菀频频走神,显然叫他不满了。 陆菀菀无论使多大力都推不开他,只能认命地任他纠缠,这才叫他满意了几分,动作轻了些。 临了,她捂着泛肿的唇,踹了他一脚。 “昨晚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现在又来!”她眼尾泛红地瞪他。 “昨晚?”谢宴西挑眉诧异,“昨晚什么事?” 装得满脸无辜。 陆菀菀正想说什么,却被外头的成风打断:“督主,皇上急召您回宫!” 谢宴西眉头微皱,不大情愿地抱着她猛亲一下,这才攥着情笺匆匆离开。 成风被留下送陆菀菀回府。 黑翎卫一站在她马车旁,周围百步之内瞬间没了人。 车上,陆菀菀正思忖着北齐的事,就听成风在外在外低语几句,来她窗前禀报:“陆姑娘,宋家人正在平王府别居外,说那是平王世子送给他们的宅子,您知道这事不?” 陆菀菀一顿。 她心里忽然有了个足以叫她高兴不已的预感。 “我不知道,先去那边看看吧。” “是。”成风一边叫马车绕路,一边跟她唠着,“宋家人又跟着宋临梦游了?平王世子怕媳妇儿怕成那德性,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送宅子啊。” 也就是宋家人刚挨完打,他觉得这伙人不至于头铁到这地步,才报给陆菀菀知晓了。 万一平王世子真送了房,那不就得赶紧着通知平王世子妃了? 他们东厂可是世子妃的娘家人! 不一会儿就到了平王府别居。 陆菀菀隔着一段距离就听到了宋母那标志性的大嗓门:“这可是平王世子求着我们收下的!是与不是,你回去一问便知!再敢拦着,仔细你的皮!” 听到这文绉绉的威胁,陆菀菀心中大定——这绝非如今的宋母能说出来的话。 她示意马车停下,又听宋小翠冷声呵斥:“如今我二叔贵为东厂与平王府座上宾,更得陆府厚待,你若不想给你主子招惹祸端,就速速退下!” “我已派人去请示世子,若确有其事,自会放行。”守门侍卫不卑不亢。 “放肆!”宋铁柱厉声呵斥,“敢叫主子站在门外等候,你这个奴才好生大胆!”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敢拦我们!”宋狗娃也很愤怒。 他们还在与守门侍卫纠缠不休,却始终都没能进门半步。 这宅子本是先帝最小的叔叔恭王的,恭王无子女,他离世后这宅子就被永光帝随手赐给了平王,这才叫平王府在内城有了两座占地不小的府宅,但这宅子的下人没换过,还是恭王的人,个个仗着先主的辈分倨傲得很,没有平王府的命令,他们哪儿会将宋家人放在眼里。 倒是宋家人被气得七窍生烟。 陆菀菀想了想,对成风道:“烦劳你将宋临放出来吧,叫他把宋家人领走。” “哪用这么麻烦!”成风提议,“属下一个人就能把宋家全家送走,宋临安生待牢里就成了呗。” 陆菀菀浅笑:“无妨,叫他出来吧。” 她想知道前世她死后,都发生了什么,她的大礼……可有送到宋家人心坎上。 成风有些遗憾,叫人回去带宋临了。 “哎……平王世子来了!”他余光一瞥,小声招呼其他人,“开盘开盘,赌他这回睡书房还是跪琴弦!” 陆菀菀表情微顿。 知道得比她还细,平王府怕有不少东厂眼线。 第104章 前世我死后,发生了什么? 平王世子一来就直奔陆菀菀这边。 “小妹。”他额上沁着细汗,忙解释,“我从未将宅子送给宋家人,他们污蔑我的,若你长姐问起来,你可要给我作证啊。” 陆菀菀好笑点头:“我知道姐夫不会的。” 平王世子长舒一口气。 在陆菀菀对宋临还有意思的时候,他的确是有过将这宅子送给宋临的打算,但宋临将陆家都得罪死了,他疯了才会跟姓宋的一家子牵扯不清。 “也不知他们是个什么毛病,一家子都自说自话,还自信得很。”平王世子皱眉看向宅子那边。 他的小厮已经去驱赶宋家人了。 “我们世子从未送过宋家东西,你们赶紧着快走吧,再敢堵在王府门口胡闹,我就抓你们去顺天府!” “不可能!”宋大哥第一个跳出来。 “我二哥应该已经要和陆菀菀成婚了,平王府怎会无动于衷?”宋薇狐疑地打量小厮,“你莫不是没有禀告清楚,还是收了谁的好处,离间我们两府关系?” “放肆!”小厮怒斥道,“陆二姑娘清清白白,岂容你们再三污蔑?是想全家去东厂诏狱团聚么?” “东厂?”宋铁柱哼笑一声,“你可知我父亲……我二叔与谢督主的关系?敢拿东厂来吓唬我们,改日我叫谢叔叔将你扔进大牢!” 宋狗娃摇头晃脑道:“大哥,他一个奴才能有什么见识,你太高看他们了。” 小厮怒极反笑:“关系?被东厂上下恨不得掘了祖坟的关系么?” “狗奴才!” 宋铁柱一脚踢过去,却反被小厮踢中倒地。 他在地上滚了几圈,看到了平王世子和陆菀菀。 他一愣:“母亲!姨丈!” “什么东西!”平王世子吓了一跳,“他在乱叫谁?” 宋铁柱也反应过来,小跑上前,行了个拱手礼:“晚辈是宋状元的侄儿,姓宋名远,陆……姑娘想来是知道我的。” 自我介绍完后,他就抱怨道:“世子殿下您该好生管教府中奴才了,一个个奴大欺主,竟敢将我们拦在门外,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陆姑娘您可要为我出头啊!” 他看向陆菀菀,眼中犹带着几分嫌恶。 陆菀菀烧死了宋临,叫他们侯府失去靠山,她自己死了也不消停,竟然将他们的把柄都交去了御史台,若非成风烧死了他们,只怕不久后他们就要被问审下狱了。 她有考虑过他会如何难堪么,还有他的前程…… 这般自私恶毒,实在可恨! 陆菀菀将他眼中神色尽收眼底。 “哪来的宵小之辈,敢来与我攀亲?”她道,“赶他走。” “是。” “陆菀菀!” 宋家人也赶到了,他们看到陆菀菀,眼睛顿时红了。 陆菀菀活烧宋临,这是他们前世最大的痛。 一个替身而已,叫她代替孟婉伺候宋临多年,已经是她求而不得的福气了,她怎么敢……怎么敢因为贬妻为妾,就将自己的丈夫活活烧死啊! 毒妇! 难怪她伺候多年,最终还是比不过孟婉在宋临心中的位置。 宋母怒道:“你还有没有点规矩!竟敢冒犯恩哥儿,陆家就是这么——” 她话还没说完,一柄长剑就横在了她脖颈上。 宋母顿时冷汗涔涔。 “成、成风……”宋薇白了脸,但想到现阶段谢宴西还与宋临是知己,便勉强镇定道,“你可知我二哥是谁?” “宋临嘛。”成风一笑,“他正在诏狱做客呢,你也想去?” “什么?!” “老二怎会进了诏狱,谢督主不管吗?”宋父忙问。 “他啊,跟你们一样,总是妄想污蔑攀扯陆二姑娘,我们督主见不得陆二姑娘受委屈,这不就给他下了大狱,给点教训么。” “不可能!” 成风扯了扯唇。 “陆菀菀,是你搞的鬼?”宋薇蹙眉,有些鄙夷道,“你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替身也敢如此闹?” 正在此时,奄奄一息的宋临终于被送过来了。 “儿啊……”宋母哭着扑了上去。 这是她最疼爱的儿子,再次见到他,她心中激动不已。 “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她怒道,“你同母亲说,母亲给你做主!” 宋临头晕目眩的,但还是察觉到他们的异常,心中有了猜测。 见宋小翠颐指气使地吩咐陆家下人,准备将他抬进宅子里,他忙忍痛开口:“没,我们不住这里,先回去,回去再说。” 宋家人对他言听计从,这才没再闹腾。 唯独宋小翠低声咒骂:“如此善妒恶毒,连孟婉那贱人都不如,若非二叔可怜她痴情,宋家儿媳哪轮得到她?” 宋狗娃也道:“这次我再不要这毒妇做母亲!” 陆菀菀虽未听清他们嘀咕什么,却在他们离去后命车夫悄悄跟上。 平王世子也上马道:“小妹,我送你去。” 陆菀菀哄了几句就给他哄走了。 但东厂的人不好糊弄,说什么都要将她安全送回府,她只能任由他们跟着。 到了槐花巷子后,她叫马夫把马车赶去了宋家小宅的后侧,这宅子小得很,窗户就在后墙上,正好能听到宋家人的说话声。 她将绿罗等人都支开。 东厂的人也很识趣,跟着退去了远处。 “儿啊,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宋母心疼的声音响起,“是不是陆菀菀那个毒妇下的黑手?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前世敢烧死你,好不容易重生,还要如此折磨你,你听母亲的,咱们这回不娶她,啊。” 宋临眉头一动:“前世我死后,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会一起重生?” “还不是陆菀菀那个贱人!”宋薇恨得牙痒痒,“就因为贬妻为妾,她就敢将你烧死,还烧了你前世的所有贴身东西,连衣冠冢都没法立,然后她利用管家之便,将我们这些年做的事都查了个一清二楚,捅了出去,她自己倒是一死了之,却连累我们受尽耻笑唾骂,还被刑部查上门!” “什么!”宋临没想到陆菀菀做得这么绝,“我跟她一起烧死的,如此说来……她竟早就私下里收集证据了!” 第105章 前世真相 “何止啊!她还……她头一个就将我私底下做的那些事都捅给了世子。” 宋薇眼眶泛红:“我只是太在意他,那些丫鬟都是我婆母派来添堵,准备勾引他的,我帮他清理了,好叫他专心办差,他却骂我恶毒,还有大公主……我只是意外帮大驸马遮掩了外室的身份,又不是故意瞒着大公主,此事被成风捅给他,他……他骂我骂得很难听,与我和离了。” 说到这里,她痛哭不已。 她是真的喜欢永安侯世子。 “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的!”宋临怒道,“我虽然去世,可侯府还在,皇上那么尊敬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没有啊……”宋薇哭得更厉害了。 宋母恨恨道:“陆菀菀查清楚了我们的把柄,直接送去了御史台,那段时间外头全是骂声,而且那个东厂的成风,他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赶回京城,直接撬开陆太傅的棺椁,和陆菀菀滴骨验亲,还挖出孟家祖宗的尸骨,与孟婉滴骨验亲,最后……陆菀菀竟然真的是陆家女儿。 我们家被成风闹得一团乱,老二你因此被万人唾骂,身后名都没了,皇上翻脸无情,当朝痛骂你负心忘义,枉为帝师,给你的谥号和封赏还没下来就收回了,还直接夺了爵……” 宋铁柱还没坐热乎临安侯的位置就成了庶民。 世袭三代始降的侯爵何其尊贵,但一夕之间就没了。 宋临对成风的举动猜到了几分,他闭了闭眼:“那时候陆菀菀烧成灰了,他怎么滴骨验亲?” “陆菀菀……她没烧干净,留下了一截断臂,那会儿……身上还有血,就验成了。”宋母脸色不太好看。 那时候宋临是死了,可他们还活着。 成风当众验亲,验成的那一刻,他们宋家就成了笑话,饱受嘲笑和辱骂,当初他们怎么引导外人骂的陆菀菀,就又被怎么还了回来,还是数以倍记的。 只要一想起那时候的惨状,她就心里发抖。 “还有孟婉!”宋小翠咬牙切齿,“二叔你知道吗,那个贱人竟然早就成婚了,她根本就没为你守过哪怕一天!可恨我们被她骗了,竟以为她坚守十年,是个忠贞女子!” 宋临脸色不算意外。 这个结果……他已经猜到了。 “她嫁给了谁?” “做了云州一个富商的小妾。”宋父声音阴沉,“但你当初挑破孟婉那个贱人才是陆家真千金,又贬妻为妾,把家产名分和儿子都过去她名下,此事传去云州……如此滔天富贵,她怎会不心动?” “于是富商全家失火,烧成灰烬,而她……”宋母狠狠咬牙,“她伪造了完璧之身,瞒过了我们!” 宋临闭了闭眼,面无波澜,只有手上暴起的青筋昭示他内心并不平静。 “成风那个疯子!他把陆菀菀留下的断臂和生前贴身之物都拿走,竟葬去了谢宴西的棺椁里,与之合葬!”宋母眼睛赤红,“就算死了,那也是我们宋家的妾,就算犯错偷人还杀夫,不配入我宋家祖坟,可谢宴西……在世人眼中,他是为你而死的至交好友,陆菀菀那个贱人怎配与他合葬! 反观我们……被唾骂被夺爵,压根不敢出门,他应该是联合你的政敌支走了下人,将我们活活烧死了。” 宋临双拳紧握。 烧死…… 陆菀菀烧死他,成风就要跟随她的脚步,烧死他的家人吗。 “可无论如何,陆菀菀不守妇道、活烧夫君是事实,她的身后名应该也很不堪吧?”他忽然问。 宋父顿了顿:“刚开始是很不堪的,大家都在骂她心肠歹毒,可滴骨验亲后,被反噬的成了我们宋家……成风不知从哪里拿到一份陆家一路扶持你的证据,你和我们……饱受陆家恩惠,身上一针一线都是源自于陆家,甚至连谢宴西都是因为与陆菀菀幼时相识才报答在你身上,将你扶上位。 可你最后却贬妻为妾,还造谣陆菀菀的身世,叫她受尽耻辱,最后还逼死了她……人人都同情陆菀菀遇人不淑,文人才子为她写诗悼念,连幼帝都深深自责错信于你,反而逼死了一个善良忠贞的好女子。” 幼帝表了态后,没人再对陆菀菀烧死夫君的做法有质疑,她的事迹流传太快,举国都在同情她,悼念她。 “对,二弟你要记得这点。”宋大哥忙叮嘱,“谢宴西不是真心与你结交,这一世你尽快利用完他所有价值,然后杀了他!还有成风!” 宋临顿住。 “陆菀菀也别娶了。”宋薇也道,“不就是贬妻为妾么,也不知道她在闹什么,二哥你给了她正妻的位置十年,已经很给她脸了,她不知好歹,闹到那个地步,还连累了我们全家!” 宋铁柱厌恶开口:“孟婉也不过占一段时间的名分而已,等她嫁过人与假千金的事暴露,自会自食恶果,不会妨碍到陆菀菀分毫,我与小弟自然也会回到她名下的,与从前没有任何变化,她却自私至此,等不得半点……不为我们考虑分毫!” “父亲,你都不知道国子监的那群同窗是怎么说我的。”宋狗娃也委屈道,“都是陆菀菀惹出来的事,这回我不要她做我母亲了,她太自私了。” 宋临张了张嘴,在他们期盼的目光下,一时竟没法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他们。 宋薇道:“对了,二哥你回来的早,应该布好局了吧,凭你的才华和人脉,这一世没有陆菀菀的拖累,只会走得更远,这回我要世子亲自来求我回去!” “二弟啊,这回大哥可不经商了。”宋大哥也憨笑道,“大哥也准备挣个爵位出来,不然以后只能干愣愣看着你们一家……到底也该给儒哥儿一份家业嘛。” 宋儒是他的长子,宋铁柱和宋狗娃的亲哥哥。 宋家人沉浸在重生与即将飞黄腾达的喜悦中,并没有发现宋临的沉默。 第106章 今日哭了? 不久后,七嘴八舌的宋家人也察觉到了不对。 “二弟你怎么不说话?” 宋临顿了一瞬,即使再难堪,还是将自己重生后的一切简单讲了讲。 宋家人听得渐渐心凉起来,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宋临成了探花,现在还声名狼藉? 这回也利用不了谢宴西了,因为早闹翻了。 平王世子、二皇子等前世的伯乐也没戏了,甚至二皇子还成了仇人,宋大哥也不用纠结经商的事了,因为能带他暴富的大驸马已经下黄泉了。 而唯一能帮他们的陆菀菀,现在因为之前闹出的事,根本不愿意嫁给宋临。 宋家人到底在名利场浸淫了十年,很快就分析出了利弊。 ——还是得走前世的老路,先娶陆菀菀。 可现在的情况甚至比前世更糟。 重生的激情澎湃没了,只剩下眼前这个破旧狭窄的小宅子和凄惨的现状,宋家人心头被浇了凉水,沉默了许久。 “小妹啊。”陆大哥终于开口,“常山王……郡王,不如你就听了老二的,嫁给他吧。” “大哥!”宋薇尖叫起来,“他年纪做我父亲都绰绰有余了,怎配得上我?我两世都只嫁世子,你们休想买妹求荣!” “小姑,你也太自私了。” “就是,家里现在的光景能与前世比么?再说常山郡王有什么不好,那可是幼帝亲父,只要除掉常山郡王妃,以二哥的能力,你的正妃之位手到擒来,不比区区侯夫人尊贵万分?” “等幼帝登基,你就是无冕太后,满京还不尊着你捧着你?” 宋家人七嘴八舌地劝着宋薇。 窗外,陆菀菀泪流满面。 绿罗等人眼睁睁看着自家姑娘从眼眶泛红到泪如雨下,心中担心不已,可没有命令,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直到陆菀菀回到马车上,众人才慌忙围上来。 “姑娘,您怎么了?”绿罗轻柔地给她擦着眼泪。 “一定又是宋临!”成风就粗暴多了,“陆姑娘您别哭,属下一定给您出了这口恶气!” 陆菀菀掀起车帘,正看到他义愤填膺的脸。 眼泪又止不住了。 她以为谢宴西为了帮她而扶持宋临已经是极致了,可没想到……没想到他离开了人世,他留下的人却还在关注保护着她,最后甚至为了她大闹京城,还她清白,为她报仇。 就因为她前世眼瞎,便害了所有亲人,连谢宴西与成风都是因她而死。 ——即使她再天真,也不觉得成风在大闹京城,扰乱朝堂后能全身而退,以幼帝的心性,绝不会放过他。 她……到底害了多少人啊。 “您怎么又哭了?”成风手足无措,“属下现在就去抓姓宋的给您出气!” “没事了。”陆菀菀喊住他,声音沙哑,“你们……帮我已经够多了。” “姑娘跟我们客气什么,督主说了,您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举凡东厂之人,都是先将您的安危喜乐放在首位的,您就是叫咱们去洗劫皇子府,咱们都没有二话的!” “就是,您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属下摘不下来,也要给您搭梯子!” 他们声音夸张,显然是在逗她开心,陆菀菀眼泪虽还在掉,也给面子地笑了。 东厂的人一路送她回了陆府才离开。 林心柔正在花园练功,看到陆菀菀通红的双眼,顿时柳眉倒竖:“小妹,谁欺负你了?” 陆菀菀含糊道:“风迷了眼,眼睛有些难受。” “怎么不请大夫?”林心柔好哄得很,闻言顿时急了,就要张罗着去请大夫。 陆菀菀制止了她:“没事,我歇会儿就好了,大嫂你别担心。” 林心柔见她眼周红晕渐褪,这才松口气,无奈地捏了捏她脸颊:“这么娇气,以后若嫁了人,我可怎么放心啊。” “那我就不嫁人,一辈子陪大嫂。”陆菀菀抱着她手臂回。 “那感情好。”林心柔笑道,“等你想嫁人了,大不了招个赘,把人娶进来就是了。” “若娶不进来呢?” “那大嫂给你当陪嫁。” 说完,林心柔想起谢宴西那张狠辣无情的脸。 如果她一起陪嫁,是先被东厂那群神经病赶出门呢,还是先因为看不过眼谢宴西的心狠手辣而跟他干起仗来呢。 在她出神之际,陆菀菀被她逗笑,跳着扑进她怀里:“大嫂最好了。” 林心柔搂着她,高兴地眯起眼睛,没再庸人自扰。 虽然陆菀菀现在看着对谢宴西有点意思,但她年轻没定性的,说不得哪日就厌了腻了,成婚?还早呢。 两人说了会儿话,陆菀菀忽地对她叮嘱道:“大嫂你再练几日功就不能练了,我刚刚算过命,最近几个月家里不能出现丝毫武器和打斗声,否则会克咱们。” 林心柔一惊:“我回去就把武器都收起来!” 陆菀菀笑应了声。 她眼神温柔地扫过林心柔的肚子,小外甥来了,小侄儿也就快了。 前世她害这孩子没了父母,虽然自焚前安置好了他的余生,却到底亏欠他,幸好还能弥补。 回到清月院时已经黄昏。 用过膳后,月上梢头之际,忽然听到窗棂轻响,熟悉的赭红身影翩然而入。 陆菀菀正在卸钗环,闻声瞥他一眼:“夜夜造访也就算了,进窗总该敲两声吧,若我在沐浴、或是衣衫不整,想让我挖了你眼睛吗?” “我听得到。”自会避开。 陆菀菀反手将刚卸下的步摇掷去。 谢宴西含笑接住,走来她背后,从她一头青丝抚去她额角、下颌,激得一阵轻微痒意。 “今日哭了?” “一想起宋临那个狗东西竟妄想我喜欢他,就气哭了。” “是么?”谢宴西俯身将她环住,在铜镜中与她对视,“不是得知了什么事,骤然受了打击才气哭的?” 陆菀菀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 第107章 天杀的谢宴西! 不等她回答,谢宴西就转了话头:“现在好些了么?” “看到你,我便再想不起伤心之事了。” 铜镜中,她看见他唇角微扬。一个轻吻随即落在她颊边。 就在他想退开时,陆菀菀却忽然转头,唇抵上了他的。 谢宴西几乎是瞬间就加重了这个吻,两人一坐一站,可烛光摇曳之下,将二人交叠的身影投在窗纱上,竟密不可分,恍若一体。 片刻后,谢宴西刚退开寸许,陆菀菀却蓦地环住他脖颈,再度吻了上去,他讶异一瞬,却毫不犹豫地更炽烈回应。 待分开时,两人气息都已紊乱。 谢宴西抚过她散落的鬓发,忽地解下外袍,吓得陆菀菀瞬间回神。 还不等她说什么,外袍就披在了她身上,残留他炙热体温的衣裳裹住她全身。 等谢宴西带她跃出窗外,迎着泠泠月色,她才慢半拍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带你去看礼物。” “不是说明天看吗?” “今夜也不错。”夜风中,他混杂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赏月赏礼,也是一大雅事了。” 很快到了东厂。 陆菀菀见底下竟还有不少人在操练办公,忙把头往他怀里缩了缩,立刻被搂得更紧。 落地时,眼前是一座清雅院落,一看风格便知是谢宴西的住处。 “礼物呢?”她环视一圈,院子很宽敞,陈设不凡却极简,一眼就能望尽,却不见什么特别之物。 谢宴西将她抱去石桌边坐下,陆菀菀这才看到一旁地上红绸覆盖的物件,看大小……好像是个小缸? 谢宴西含笑揭开红布。 陆菀菀定睛一瞧,瞳孔骤缩,瞬间尖叫:“啊——” 谢宴西一愣。 不等他动作,陆菀菀已经跳进他怀里,死死抱着他不松手。 “竟有刺客敢来东厂?!”随着这道声音落下,上官岭带人冲了进来。 在看到谢宴西两人的瞬间,他立刻叫停身后的黑翎卫,随后复杂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脚边——那个……人彘身上。 黑色小缸中只探出一颗人头,面色惨白如纸,空洞的双目大睁,张开的嘴里不见舌头,散乱长发黏在缸壁上,在昏暗灯光下宛如毒蛇盘绕,乍一看惊悚又诡异。 上官岭:“……” 他知道自家督主疯,却没想到他一向在陆菀菀跟前装得人似的,竟冷不丁在夜里发起了癫。 大晚上不睡觉,带人家姑娘来看人彘? 丧心病狂吗! 他刚想叫人把人彘搬下去,却忽然瞥见陆菀菀紧抱住谢宴西,将脸死死埋进他怀里的一幕,顿时心中一动。 悄没声息的就与众人一起关门退下了。 他家督主……心机深沉啊。 但这回他是真冤枉谢宴西了。 他没想过以陆菀菀的恐惧来促使她依赖自己。 “真吓到了?”他轻拍她后背,声音柔得不可思议。 陆菀菀缓了好半晌才抬起头,咬牙切齿:“你安的什么心?” “原想哄你高兴。”他冷冽的声音罕见地带着心虚,“以为你观赏仇人惨状,心情该能好些,今夜能睡个好觉,不想……”好像弄巧成拙了。 仇人? 陆菀菀回过神,刚才她看了一眼就被吓得没了魂儿,还真没心思去仔细看。 她犹豫一瞬,还是紧拽着谢宴西的手,缓缓移去视线,对上那颗人头。 ——是文安县主。 不,现在应该叫谢柔了。 她不能动不能说话,但眼睛还在,与陆菀菀对上眼神的一瞬间,陡然变得怨毒不已,在灯光的映照下,实在带着股惊悚的渗人。 陆菀菀瞬间闭上眼睛,呼吸不稳。 她是真的怕鬼。 天杀的谢宴西! 这回要连续做一个月噩梦了! 似乎察觉到她的异样,谢宴西忙将她的脸按回怀中,抱着她轻拍:“是我欠考虑了。” “那还不走?”陆菀菀咬牙。 见他准备带她进内室,她急道:“我要回家!” “好,回家。”谢宴西连回嘴都不敢了,给她拢紧外袍就带她飞身离开。 夜风迅速刮过,吹乱了陆菀菀的头发,刚才来时她还觉得颇为凉爽,现在……她感觉有鬼在吹她的头。 等终于回了自己房间,她才骤然松了一口长气。 “喝口茶压压惊。”谢宴西倒了杯茶,送来她嘴边,声音温柔得近乎讨好。 陆菀菀张嘴喝完,牙关却又咬紧了。 当谢宴西试探着环住她时,她并未拒绝——现在她很需要个活人壮胆。 正想着,他解释的话传来:“刚才你话说得好听,我却觉你依然不虞,便想着叫你高兴些。” 谢柔于陆菀菀而言,是死敌。 他以己度人,觉得再没有比看到仇人被做成人彘摆在院中赏看更舒心的了,还思忖着若她喜欢,可以将谢柔连骨带肉磨了给她砌地砖里,日日踩踏。 谁想……竟吓着人了。 而听到他的解释,陆菀菀呼吸又急促了不少:“我胆大吗?” 谢宴西迟疑着点头:“菀菀外柔内刚,处事不惊,曾面不改色看我杀人,我以为你该是……”跟他一样,看到仇人尸体只有兴奋的。 陆菀菀差点气笑了,目睹杀人……她的确勉强能保持仪态不变,可人彘压根儿不是一回事。 还有谁家好人大半夜去欣赏那玩意啊。 “别怕,以后我绝不拿这些吓你了。”谢宴西忙不迭保证。 陆菀菀心有余悸,不太想说话。 谢宴西低声哄了她许久,又是保证又是逗人,不要脸皮的话都说出来了,陆菀菀感受着身边活生生的人气,也渐渐缓和了些。 “以后绝不再犯……好不好?” 他低头去亲她,却被一把推开脸。 他顺势按着她的手,想要扇自己耳光,忙被有过记性的陆菀菀抽回手。 “你干嘛!”她瞪他一眼。 “你打的不疼。”谢宴西眼角眉梢满是笑容,“我也高兴。” “你变态。”陆菀菀顺手拿过凝脂膏,给他俊美无暇的脸覆了一层保养,“我又没想打你,更没生气啊。”顶多就是无语和被吓到了。 “叫你受惊,便是我的错了。” “以后别动不动就打。”陆菀菀摸了摸他的脸,语气珍惜,“这样好看的脸,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谢宴西眸色转深,应了声。 “对了,谢柔之前是怎么瞒过东厂,换了替身的?” 第108章 蚊虫叮咬 从入狱开始,便是替身,谢柔早已借常山郡王府的势逃脱。” 陆菀菀惊了一瞬:“怎会这么早?” 谢宴西道出一桩秘辛:“当年,谢柔生母产下的是双生女胎。” 双生女? 陆菀菀震惊过后,便反应过来。 大楚皇室忌讳双胎,虽说谢柔两人是女胎,而常山郡王也只是宗室,尚能保全孩子性命,但常山郡王心怀大计,岂容这等“不祥”之事坏他和他儿子的名声? “难怪……”她恍然,“谢柔生母当年颇受宠爱,可在生下她后却骤然失宠,旁人都猜是因为没生下男胎,惹怒了常山郡王。”毕竟他子嗣艰难,儿子生一个死一个。 不过谢柔生母也是个有心机的,五年前不知怎么又与常山郡王滚上了床,生下了他唯一的儿子。 但她命不好,产后血崩而亡。 “谢柔的双生妹妹被她生母藏起来了。”谢宴西道,“这些年一直养在谢柔院内,而谢柔……” 他目光中不知是讽刺还是称赞:“自小便刻意培养妹妹模仿她的一举一动,将那姑娘驯养得唯命是从,先前东窗事发时,那姑娘甘愿替她赴死,至死未吐露半字。” 一模一样的容貌,分毫不差的举止。 若非本人开口,便是常山郡王这个生父也难辨真假。 陆菀菀想起刚才看到的谢柔,后背陡然生寒。 谢宴西察觉到,将她搂得更紧:“冷了?” 她摇了摇头,又问:“常山郡王知道这事么?” “不知,直到谢柔金蝉脱壳,他才知晓,却为时已晚。” 欺君之罪已经犯下,加之谢柔到底是他唯一儿子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感情深厚,他只能硬着头皮为谢柔遮掩。 陆菀菀若有所思:“去猎场前东厂围了常山郡王府盘查,你们是那时候找出谢柔的?” “嗯,谢柔被藏在城北一户农家里,与常山郡王府没有半分联系。” “倒是我灯下黑了。”陆菀菀先前叫自己的人去查,大多都是往外查的,谁想谢柔竟就在京城,离他们如此之近。 “无妨,既无干系,便叫他们有干系。”谢宴西指尖轻抚过她脖颈,“常山郡王势力深厚,现今时间太短,只查到他与直隶和京城一些勋贵有勾结,但他的底牌应当不止这些。” “他……”陆菀菀犹豫着道,“他应该有私兵,或者是收买了手握兵权的武将。” 谢宴西应了声:“我会去查。” 见她眉宇不展,他转而道:“你长姐的产婆中,有个叫安湖的被收买……或可说是威逼,她奸夫与私生女被挟,奉命要在生产时害你长姐一尸两命。” 有了结果,陆菀菀反而松了口气:“我们先别打草惊蛇,若现在除了安湖,难保幕后之人不会使出别的手段,我们……请君入瓮便好。” “嗯,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东厂和平王府掌控之中。” “辛苦你了。”她勾了勾他的手指。 “那也是我长姐,为她办事不辛苦。”谢宴西低头凑近了些,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耳垂,“天色不早,该睡了。” 陆菀菀瞪他:“我睡得着吗?” “睡得着。”他将她抱去床榻,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我哄你睡。” 他抬手灭了烛火,屋里顿时暗了下来,只剩隐隐透过紧闭的窗纱照进来的朦胧月光。 陆菀菀一沾床就打了个哈欠,可一闭眼,谢柔那双怨毒的眼睛就在黑暗中浮现,顿时睡意全无。 “……” 她刚想开口骂人,唇就被堵住,睁眼就对上了一双幽深如潭的眼眸。 “闭眼……”他低喃着,掌心覆上她双眼,缓缓下滑,抚过脸颊、颈项,动作轻柔却带着莫名的欲色,最后手落在她腰间,紧紧箍着她,加深了这个吻。 或许是昏暗的房间,或许是朦胧的月光,房间里渐渐多了几分暧昧。 等陆菀菀回过神来时,颈间传来酥麻的触感。 “我、我困了……”她忙道。 “睡得着了?”他声音低哑至极,含着一丝莫名叫她心神不定的味道。 “睡……睡得着了。” 此刻她脑中一片混沌,哪还记得什么谢柔。 闭上眼睛,在他的轻哄声中渐渐睡了过去。 黑暗的光线下,谢宴西定定凝视了她良久,等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后,他眸色陡然转暗,俯身埋头。 …… 晨光透过窗纱时,陆菀菀才悠悠转醒。 绿罗听到动静,第一个进来:“姑娘今儿可起得晚了些……” 她笑盈盈的话说到一半却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望着她颈间。 “姑、姑娘……” “怎么了?”陆菀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自行下了床,坐去妆台前,顿时自己也愣住了。 铜镜中,脸还是那张脸,却映出她布满红痕的脖颈——那处牙印尤为醒目,在白嫩肌肤上显得格外暧昧。 “砰——”玉梳在她掌心断成数截。 “姑娘别气,奴婢这就给您上妆。”绿罗手忙脚乱地取来胭脂,一一遮掩她脖颈间的痕迹。 陆菀菀咬紧牙关才忍住没骂出声。 禽兽!! “昨夜我开了半晚上窗,想是蚊虫叮咬。”她红着耳根,绷着脸咬牙开口,“……总不能是被狗咬了吧。” “是是。”绿罗连连点头,“如今六月里的天正热呢,蚊虫也多了些,奴婢这就叫人多备些驱蚊灯,再养些香草。” 陆菀菀应了声。 绿罗手艺好,不一会儿她脖颈就变得一片雪白无暇,可当撩起她垂落的发丝后,耳后竟还有…… 她不敢出声,赶紧又补了些脂粉。 直到用早膳时,陆菀菀脸色才好看了点。 “姑娘,今儿要出门,不如穿这件凌波裙?”膳后,红裳拿起一件流光溢彩的烟青色衣裳。 这是谢宴西送来的。 “穿我自己的衣裳。” “是。” 红裳忙拿了另一件陆府绣娘做的出来。 收拾妥当后,她同陆母说了声,就出门了。 待会儿曹荔就到京了,宋临……他的梦也该醒了。 第109章 她叫曹荔 此时的翰林院。 宋临昨日与宋家人聊了大半晚,十分困倦,但如今的他囊中羞涩,耽误不起告假扣俸禄。 ——四皇子对他看重不假,但想从他手里抠出钱来,还是做梦比较快,他也不允许门人借他名头敛财,因为在他看来,那些钱都是他的。 所以纵然在他运作下,自己已升为正六品,却还是清贫不已。 他一路从槐花巷子走来翰林院,走了大半个时辰,双腿酸软不已。 段知行也是同一时间到的。 看到他的马车,宋临僵硬了半晌,段知行也出身农家,但他娶了边关杨知府的女儿,虽然只是个庶女,但在银钱上从未短缺过。 “宋大人。”段知行见到他,眼神微闪。 宋临忍不住道:“段大人与我同样的出身,如今却处处阔绰,派头十足,倒多亏你夫人慷慨解囊了。” 他本是讽刺,但段知行却坦然点头:“的确如此,若没有我夫人供我读书科举,便没有今日的段知行,无论于恩于情,她都是我此生最该倾心对待之人。” 宋临话头倒是被堵住了。 他冷眼注视段知行迈步进门,心中冷笑不已。 嘴上说得好听,心里指不定怎么介怀憋屈呢,作为男人,他最了解同类的想法,等段知行官位超过岳父之时,这段过去只会是他最想抹去的存在。 什么倾心对待,也就骗骗蠢货了。 “宋大人怎么还不进去?是伤重的走不了吗?”同僚安大人踱步而来,眼中带笑。 宋临脸色一沉:“无碍。” “哎呀,宋大人别硬撑着,自你高中后总是伤痛不断,柔弱得紧,若实在疼得难受,就快去医馆看看吧,我叫我的马车送你一程。”同僚故作关切,眼睛一亮,“正好段大人的马车还没走呢,叫他的马夫送你吧,段大人一向温和,不会介意。” “不劳安大人操心!” 宋临硬邦邦地打断,竭力迈着正常的步伐走进了翰林院。 听到后面的嗤笑声,他愤怒又难堪。 他再看不上段知行,也不能否认后者的确日子滋润的事实——边关知府官儿不算多大,但也足够叫自己的女婿在翰林院不受冷待。 反观他…… 四皇子元气大伤,作为他的门客,自己也被连累的在翰林院备受冷待,众人避之唯恐不及,四皇子……枉他还当他实力雄厚,谁知在谢宴西手下连一招都过不去,废物至此! 如今连常山郡王也暂时蛰伏,他要先另寻出路了。 进门后,他闭了闭眼,坐到自己位置上写起了文章。 ——这是他前世传播最广、也最精彩的一篇佳作。 快速写完后,他拿给对面的萧衡:“我近日有感而发,便作了一篇文章,萧大人看看如何?” 萧衡抬起头,犹豫半天愣是没敢接。 一看到宋临,他耳边就响起永安侯世子彻夜不眠的絮叨——“宋临那个牛皮糖非要把他妹妹赖给你大哥,你在翰林院若敢沾上他,叫我被公主误会,你这辈子就别想娶媳妇儿了,咱哥俩一起孤独终老吧!” 萧衡并不想孤独终老。 他委婉道:“我手头还有两本典籍要抄写,空不出时间来欣赏佳作,宋大人不如去找掌院大人过目。” 宋临面色不虞,显然不肯。 萧衡是个君子,品性堪称高洁,绝不会做出强占他人文章的龌龊事来,但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他还不知道那群货色? 而且他也需要萧衡的人脉为他打通在青年才俊间的路子。 想罢,他直接将文章放在了萧衡的桌子上。 “不过短短几页,抬眼就能扫过的事,整个翰林院,我只深信萧大人的才华,只有你能与我有共鸣!” 被看得这么起的萧衡并不高兴,还沉重了几分:“我真的分身乏术,恐要辜负宋大人了。” 他离那文章远远的,埋头抄起了典籍,吭都不敢吭了。 宋临脸色阴沉如水。 从他出事以后,萧衡是翰林院唯一一个对他态度如旧、温和有礼的人,他本以为他与别人不一样,没想到他竟然也成了趋炎附势之人中的一员。 也罢,就当他看错人! 他拿回文章,思考着还有谁能欣赏到他的文章,京城的文人圈就那么大,多数要么与陆太傅沾亲带故,要么与他有师生之谊,少数如同萧衡这样与陆太傅没关系的,却都一样不买他的账了。 想要以文章才华出头,就绕不开陆太傅。 中午下衙时,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正在此时,顺天府来了一队气势汹汹的衙役:“宋临何在?” 宋临心里一突。 这阵势与殿试后揭发他泄露考题一般无二。 也无需他站起身——他在顺天府早就是大熟脸了,衙役环视一圈后,直接大步上前:“宋大人,有人告你科举舞弊,与我们走一趟吧!” “胡言乱语!”宋临拍案而起,“先前已经闹过一次,证明了我的清白,顺天府竟敢质疑四殿下的清白不成?!” “与四殿下没关系,这回人证物证俱全。”衙役讽刺地看了他一眼,叫人把他押走了。 翰林院众人面面相觑,却都泛着八卦的意味。 宋临带给他们的瓜太多了。 段知行放下手头事务,温声道:“都是同僚,我等也该去瞧瞧才是,若宋大人是冤枉的,我等也好为他作证。” 萧衡略一沉吟,也点头道:“我们是同科进士,自该守望相助。” 他们跟着离开后,翰林院也有不少人陆陆续续跟上了。 顺天府。 公堂上已经站了不少人,唯一跪着的女子双眼通红却目光坚毅,当宋临被押上来时,她猛地抬头怒视。 宋临依旧一脸茫然和愤怒,直接质问顺天府尹:“先前告本官科举舞弊,幸而四殿下为我澄清,今日府尹莫不是又想故技重施?” 他冷笑一声:“谁指使你的?打量着四殿下失势,就能重翻旧案,侮辱陷害本官了不成?” 顺天府尹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宋大人可认识堂下跪着的女子?” “她叫曹荔。” 宋临面色骤变。 第108章 蚊虫叮咬 从入狱开始,便是替身,谢柔早已借常山郡王府的势逃脱。” 陆菀菀惊了一瞬:“怎会这么早?” 谢宴西道出一桩秘辛:“当年,谢柔生母产下的是双生女胎。” 双生女? 陆菀菀震惊过后,便反应过来。 大楚皇室忌讳双胎,虽说谢柔两人是女胎,而常山郡王也只是宗室,尚能保全孩子性命,但常山郡王心怀大计,岂容这等“不祥”之事坏他和他儿子的名声? “难怪……”她恍然,“谢柔生母当年颇受宠爱,可在生下她后却骤然失宠,旁人都猜是因为没生下男胎,惹怒了常山郡王。”毕竟他子嗣艰难,儿子生一个死一个。 不过谢柔生母也是个有心机的,五年前不知怎么又与常山郡王滚上了床,生下了他唯一的儿子。 但她命不好,产后血崩而亡。 “谢柔的双生妹妹被她生母藏起来了。”谢宴西道,“这些年一直养在谢柔院内,而谢柔……” 他目光中不知是讽刺还是称赞:“自小便刻意培养妹妹模仿她的一举一动,将那姑娘驯养得唯命是从,先前东窗事发时,那姑娘甘愿替她赴死,至死未吐露半字。” 一模一样的容貌,分毫不差的举止。 若非本人开口,便是常山郡王这个生父也难辨真假。 陆菀菀想起刚才看到的谢柔,后背陡然生寒。 谢宴西察觉到,将她搂得更紧:“冷了?” 她摇了摇头,又问:“常山郡王知道这事么?” “不知,直到谢柔金蝉脱壳,他才知晓,却为时已晚。” 欺君之罪已经犯下,加之谢柔到底是他唯一儿子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感情深厚,他只能硬着头皮为谢柔遮掩。 陆菀菀若有所思:“去猎场前东厂围了常山郡王府盘查,你们是那时候找出谢柔的?” “嗯,谢柔被藏在城北一户农家里,与常山郡王府没有半分联系。” “倒是我灯下黑了。”陆菀菀先前叫自己的人去查,大多都是往外查的,谁想谢柔竟就在京城,离他们如此之近。 “无妨,既无干系,便叫他们有干系。”谢宴西指尖轻抚过她脖颈,“常山郡王势力深厚,现今时间太短,只查到他与直隶和京城一些勋贵有勾结,但他的底牌应当不止这些。” “他……”陆菀菀犹豫着道,“他应该有私兵,或者是收买了手握兵权的武将。” 谢宴西应了声:“我会去查。” 见她眉宇不展,他转而道:“你长姐的产婆中,有个叫安湖的被收买……或可说是威逼,她奸夫与私生女被挟,奉命要在生产时害你长姐一尸两命。” 有了结果,陆菀菀反而松了口气:“我们先别打草惊蛇,若现在除了安湖,难保幕后之人不会使出别的手段,我们……请君入瓮便好。” “嗯,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东厂和平王府掌控之中。” “辛苦你了。”她勾了勾他的手指。 “那也是我长姐,为她办事不辛苦。”谢宴西低头凑近了些,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耳垂,“天色不早,该睡了。” 陆菀菀瞪他:“我睡得着吗?” “睡得着。”他将她抱去床榻,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我哄你睡。” 他抬手灭了烛火,屋里顿时暗了下来,只剩隐隐透过紧闭的窗纱照进来的朦胧月光。 陆菀菀一沾床就打了个哈欠,可一闭眼,谢柔那双怨毒的眼睛就在黑暗中浮现,顿时睡意全无。 “……” 她刚想开口骂人,唇就被堵住,睁眼就对上了一双幽深如潭的眼眸。 “闭眼……”他低喃着,掌心覆上她双眼,缓缓下滑,抚过脸颊、颈项,动作轻柔却带着莫名的欲色,最后手落在她腰间,紧紧箍着她,加深了这个吻。 或许是昏暗的房间,或许是朦胧的月光,房间里渐渐多了几分暧昧。 等陆菀菀回过神来时,颈间传来酥麻的触感。 “我、我困了……”她忙道。 “睡得着了?”他声音低哑至极,含着一丝莫名叫她心神不定的味道。 “睡……睡得着了。” 此刻她脑中一片混沌,哪还记得什么谢柔。 闭上眼睛,在他的轻哄声中渐渐睡了过去。 黑暗的光线下,谢宴西定定凝视了她良久,等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后,他眸色陡然转暗,俯身埋头。 …… 晨光透过窗纱时,陆菀菀才悠悠转醒。 绿罗听到动静,第一个进来:“姑娘今儿可起得晚了些……” 她笑盈盈的话说到一半却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望着她颈间。 “姑、姑娘……” “怎么了?”陆菀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自行下了床,坐去妆台前,顿时自己也愣住了。 铜镜中,脸还是那张脸,却映出她布满红痕的脖颈——那处牙印尤为醒目,在白嫩肌肤上显得格外暧昧。 “砰——”玉梳在她掌心断成数截。 “姑娘别气,奴婢这就给您上妆。”绿罗手忙脚乱地取来胭脂,一一遮掩她脖颈间的痕迹。 陆菀菀咬紧牙关才忍住没骂出声。 禽兽!! “昨夜我开了半晚上窗,想是蚊虫叮咬。”她红着耳根,绷着脸咬牙开口,“……总不能是被狗咬了吧。” “是是。”绿罗连连点头,“如今六月里的天正热呢,蚊虫也多了些,奴婢这就叫人多备些驱蚊灯,再养些香草。” 陆菀菀应了声。 绿罗手艺好,不一会儿她脖颈就变得一片雪白无暇,可当撩起她垂落的发丝后,耳后竟还有…… 她不敢出声,赶紧又补了些脂粉。 直到用早膳时,陆菀菀脸色才好看了点。 “姑娘,今儿要出门,不如穿这件凌波裙?”膳后,红裳拿起一件流光溢彩的烟青色衣裳。 这是谢宴西送来的。 “穿我自己的衣裳。” “是。” 红裳忙拿了另一件陆府绣娘做的出来。 收拾妥当后,她同陆母说了声,就出门了。 待会儿曹荔就到京了,宋临……他的梦也该醒了。 第109章 她叫曹荔 此时的翰林院。 宋临昨日与宋家人聊了大半晚,十分困倦,但如今的他囊中羞涩,耽误不起告假扣俸禄。 ——四皇子对他看重不假,但想从他手里抠出钱来,还是做梦比较快,他也不允许门人借他名头敛财,因为在他看来,那些钱都是他的。 所以纵然在他运作下,自己已升为正六品,却还是清贫不已。 他一路从槐花巷子走来翰林院,走了大半个时辰,双腿酸软不已。 段知行也是同一时间到的。 看到他的马车,宋临僵硬了半晌,段知行也出身农家,但他娶了边关杨知府的女儿,虽然只是个庶女,但在银钱上从未短缺过。 “宋大人。”段知行见到他,眼神微闪。 宋临忍不住道:“段大人与我同样的出身,如今却处处阔绰,派头十足,倒多亏你夫人慷慨解囊了。” 他本是讽刺,但段知行却坦然点头:“的确如此,若没有我夫人供我读书科举,便没有今日的段知行,无论于恩于情,她都是我此生最该倾心对待之人。” 宋临话头倒是被堵住了。 他冷眼注视段知行迈步进门,心中冷笑不已。 嘴上说得好听,心里指不定怎么介怀憋屈呢,作为男人,他最了解同类的想法,等段知行官位超过岳父之时,这段过去只会是他最想抹去的存在。 什么倾心对待,也就骗骗蠢货了。 “宋大人怎么还不进去?是伤重的走不了吗?”同僚安大人踱步而来,眼中带笑。 宋临脸色一沉:“无碍。” “哎呀,宋大人别硬撑着,自你高中后总是伤痛不断,柔弱得紧,若实在疼得难受,就快去医馆看看吧,我叫我的马车送你一程。”同僚故作关切,眼睛一亮,“正好段大人的马车还没走呢,叫他的马夫送你吧,段大人一向温和,不会介意。” “不劳安大人操心!” 宋临硬邦邦地打断,竭力迈着正常的步伐走进了翰林院。 听到后面的嗤笑声,他愤怒又难堪。 他再看不上段知行,也不能否认后者的确日子滋润的事实——边关知府官儿不算多大,但也足够叫自己的女婿在翰林院不受冷待。 反观他…… 四皇子元气大伤,作为他的门客,自己也被连累的在翰林院备受冷待,众人避之唯恐不及,四皇子……枉他还当他实力雄厚,谁知在谢宴西手下连一招都过不去,废物至此! 如今连常山郡王也暂时蛰伏,他要先另寻出路了。 进门后,他闭了闭眼,坐到自己位置上写起了文章。 ——这是他前世传播最广、也最精彩的一篇佳作。 快速写完后,他拿给对面的萧衡:“我近日有感而发,便作了一篇文章,萧大人看看如何?” 萧衡抬起头,犹豫半天愣是没敢接。 一看到宋临,他耳边就响起永安侯世子彻夜不眠的絮叨——“宋临那个牛皮糖非要把他妹妹赖给你大哥,你在翰林院若敢沾上他,叫我被公主误会,你这辈子就别想娶媳妇儿了,咱哥俩一起孤独终老吧!” 萧衡并不想孤独终老。 他委婉道:“我手头还有两本典籍要抄写,空不出时间来欣赏佳作,宋大人不如去找掌院大人过目。” 宋临面色不虞,显然不肯。 萧衡是个君子,品性堪称高洁,绝不会做出强占他人文章的龌龊事来,但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他还不知道那群货色? 而且他也需要萧衡的人脉为他打通在青年才俊间的路子。 想罢,他直接将文章放在了萧衡的桌子上。 “不过短短几页,抬眼就能扫过的事,整个翰林院,我只深信萧大人的才华,只有你能与我有共鸣!” 被看得这么起的萧衡并不高兴,还沉重了几分:“我真的分身乏术,恐要辜负宋大人了。” 他离那文章远远的,埋头抄起了典籍,吭都不敢吭了。 宋临脸色阴沉如水。 从他出事以后,萧衡是翰林院唯一一个对他态度如旧、温和有礼的人,他本以为他与别人不一样,没想到他竟然也成了趋炎附势之人中的一员。 也罢,就当他看错人! 他拿回文章,思考着还有谁能欣赏到他的文章,京城的文人圈就那么大,多数要么与陆太傅沾亲带故,要么与他有师生之谊,少数如同萧衡这样与陆太傅没关系的,却都一样不买他的账了。 想要以文章才华出头,就绕不开陆太傅。 中午下衙时,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正在此时,顺天府来了一队气势汹汹的衙役:“宋临何在?” 宋临心里一突。 这阵势与殿试后揭发他泄露考题一般无二。 也无需他站起身——他在顺天府早就是大熟脸了,衙役环视一圈后,直接大步上前:“宋大人,有人告你科举舞弊,与我们走一趟吧!” “胡言乱语!”宋临拍案而起,“先前已经闹过一次,证明了我的清白,顺天府竟敢质疑四殿下的清白不成?!” “与四殿下没关系,这回人证物证俱全。”衙役讽刺地看了他一眼,叫人把他押走了。 翰林院众人面面相觑,却都泛着八卦的意味。 宋临带给他们的瓜太多了。 段知行放下手头事务,温声道:“都是同僚,我等也该去瞧瞧才是,若宋大人是冤枉的,我等也好为他作证。” 萧衡略一沉吟,也点头道:“我们是同科进士,自该守望相助。” 他们跟着离开后,翰林院也有不少人陆陆续续跟上了。 顺天府。 公堂上已经站了不少人,唯一跪着的女子双眼通红却目光坚毅,当宋临被押上来时,她猛地抬头怒视。 宋临依旧一脸茫然和愤怒,直接质问顺天府尹:“先前告本官科举舞弊,幸而四殿下为我澄清,今日府尹莫不是又想故技重施?” 他冷笑一声:“谁指使你的?打量着四殿下失势,就能重翻旧案,侮辱陷害本官了不成?” 顺天府尹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宋大人可认识堂下跪着的女子?” “她叫曹荔。” 宋临面色骤变。 第110章 宋临革职查办,秋后问斩! 在宋临怔愣的当口,曹荔冷冷看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叠微旧的纸张,声音清亮—— “民女曹荔,这是半年前所作《大楚与北齐局势论》原稿,请大人过目。” 府尹命师爷接过,与宋临殿试文章两相对照,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堂外围观的人群也发出嗡嗡议论声。 “不可能!”宋临额头冷汗直冒,却佯装镇定,“这定是伪造的!下官从未见过此女,如何能抄她的文章?” 曹荔分明是半年后才会写出此文,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肃静!“府尹惊堂木一拍,冷声开口,“有证人证明这文章确系曹荔半年前所作!” 此时,站在堂中的那七八个书生打扮的男子齐齐跪下。 “学生等皆可作证!“为首的白面书生高声道,“早在殿试前一个月,曹姑娘这篇文章就在边关学子间传阅,学生当时还手抄了一份,现存于明德书院藏书阁,学生来京前一并带来了,这是书院的证明。” 他从怀里拿出证据,交由师爷呈上。 府尹看得点头,宋临却脸色煞白。 他认得这些人——都是边关有名的才子,绝不可能集体作伪证。 所以曹荔竟早在殿试之前……就已经写出了这篇文章? “不!这是有人见四殿下失势,陷害于我,斩断他的臂膀!”他极力将此案往党争上扯,“请大人上刑审查——” 府尹打断他的话:“证据确凿,本官若要上刑,该上你的刑!” “荒唐!“一声厉喝从堂外传来,兵部曲侍郎大步走入,官袍带风,“区区几个书生,如何证明不是受人指使?” 府尹连忙起身见礼。 宋临松了口气,曲侍郎是四皇子党,这是来捞他了。 曲侍郎冷冷扫视众人:“宋翰林乃四殿下门客,殿试文章由陛下亲自批阅,尔等是要质疑圣明么?” 曹荔不忿抬头:“边关杨知府也可作证!去年他巡视书院,听孙秀才等人提起民女的文章,还曾亲自点评过!” 被点名的孙秀才也道:“来京前,为防我等证词单薄,学生厚颜请杨知府书信一封以作证明,杨知府说自己曾在给女婿段大人的去信中提及过曹姑娘的文章,大人传段大人一问便知。” 围观的段知行一愣,忙叫小厮回去拿信,随即解释:“岳父大人的确是有信送来,但下官近日编撰古籍繁忙,只有内子看过信,烦劳两位大人稍等片刻。” 府尹点头。 曲侍郎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杨知府虽只是边关官员,却是出了名的耿直,绝不会为这等事撒谎。 而在段府小厮拿来信后,果然——杨知府并未直接作证,但的确曾提起曹荔的文章,还附以不短篇幅的描述,足以佐证。 “即便如此,”曲侍郎迅速道,“又如何证明宋翰林见过此文?边关与京城相隔千里……” “此事顺天府有线索。“府尹突然开口,“下官已查到,殿试前十日永安侯夫人娘家派人送礼入京,其仆从在金玉楼采买时,曾与人议论过这篇文章。” 他看向浑身颤抖,仿佛想明白了什么的宋临,意味深长道:“正巧,宋大人那时正强撑病体,在金玉楼为未婚妻挑选首饰。” “金玉楼?” 这句话像一记闷棍,打得曲侍郎哑口无言。 他适才得到消息,四皇子与安国公往来密切的折子已经摆在御案之上。 在安国公府的产业里,这些证人的话……更有可信度了。 “这是栽赃诬陷!“宋临猛地怒吼,“我从未听到他们谈论曹荔的文章!” 若早知曹荔的文章已经出现,他绝不会借用她的文章! 这是永安侯府的诬陷! 曲侍郎也提出了相同的疑问:“科举舞弊是重罪,宋临怎会蠢到去抄现世的文章?” “自是因为他听说了我并不打算公开这篇文章!”曹荔冷声回答。 外头,翰林院安大人也恍然大悟:“先前宋临莫不是惊慌殿试考题被换,被新的殿试考题打了个措手不及,慌乱之下这才抄了曹姑娘的文章?” “荒谬!”曲侍郎道,“宋临本就知道殿试考题被换,还被四殿下拿旧考题考验过,何来慌乱?” “这话您去皇上跟前说,看皇上信不信。”安大人冷哼一声。 他又不是傻子,四皇子那不就是给宋临遮掩么? 所以他百般看不惯宋临这个走后门的东西! 宋临还想狡辩,却只听府尹惊堂木重重拍下:“来人,摘去宋临顶戴!押入大牢!” “是!” 任凭曲侍郎脸色再难看,人证物证俱全,也再无计可施。 顺天府尹直接写了折子,当即亲自送入宫中。 对面酒楼,陆菀菀轻轻放下茶盏,看着下面议论纷纷且唾骂不止的人群,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姑娘。”绿罗问道,“好戏看完了,我们要回府吗?” “再等等。” 陆菀菀没有解释的意思,绿罗也不再问,只陪她一起等着。 半个时辰后,顺天府尹带着圣旨回来—— “宋临科举舞弊,褫夺功名,革职查办,秋后问斩!” 刚被从大牢带出来的宋临一脸灰败,仿佛浑身都没了力气。 顺天府尹讽刺地看着他:“死罪未免,活罪也难逃,给本官先打他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是!” 宋家人得到消息赶来时,就听到了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见宋临被压着打,他们顿时闹了开来。 “不可能!这是陷害!” “我二哥怎么会科举舞弊!定你是你们沆瀣一气,诬陷我二哥!” “我要敲登闻鼓面圣,叫皇上重重惩处你们!” 宋家人吵吵嚷嚷,端着贵人姿态,对顺天府衙役怒骂,反被不客气的衙役推倒在地,刀也横在了脖子上。 “再敢咆哮公堂,就抓你们跟他一起作伴!” 闹哄哄的一片中,打完板子的宋临也被撞倒在地,人群挤攘间,竟看到了对面窗边的陆菀菀。 身上的剧痛与心里的懊悔瞬间席卷全身,他怔怔的想:前世陆菀菀被他误会,被压着打板子时,也是这么疼吗? 他后悔了。 他不该鬼迷心窍,信了孟婉那个贱人! 若不是她,他与陆菀菀本该琴瑟和鸣,恩爱地过完上一世,然后重生再续前缘……明明有了先知的优势,他可以更进一步,可以更加风光。 现在……都毁了。 第111章 又是被猪队友坑死的一天 陆菀菀倚窗而坐,笑看着楼下的阵阵喧哗。 宋临被扒去官服,戴着枷锁押去大牢,烂菜叶和臭鸡蛋雨点般砸在他身上,昔日风流倜傥的探花郎如今蓬头垢面,像条丧家之犬。 “小姐,要喝杯桂花酿庆祝吗?”绿罗捧着酒壶轻声问。 陆菀菀望着窗外,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亲眼看着仇人身败名裂,尝尽她上一世的苦,她心中畅快,本该痛饮三杯的。 “不必了。”她推开酒杯,“酒意醉人,该时刻保持清醒才是。” 绿罗似懂非懂地点头,却见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今日大喜临门,府里下人多赏三个月月例。” 绿罗眼睛一亮:“是,奴婢代他们谢过姑娘!” 话音未落,红裳匆匆推门而入,鬓角还带着薄汗:“小姐,常山郡王府别庄发现了文安县主!” “是么?”陆菀菀手中茶盏一顿。 “不,现在该叫谢柔了。”红裳压低声音,“她本该被处死,却还活着……不知怎的,她竟被做成了人彘,听说模样很是骇人,但确实还有一口气。” “什么?”绿罗面露震惊,“她还活着,那当初被赐死的是谁?” 陆菀菀放下茶杯,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闭了闭眼,努力将脑中那惊悚渗人模样挥去:“常山郡王是何反应?” “他已经进宫请罪了,声称自己毫不知情。” “不知情?”绿罗冷笑,“偷梁换柱,窝藏重犯,这可是欺君大罪,他当然要‘不知情’!” 红裳也义愤填膺地说了几句,又疑惑道:“姑娘您好像并不意外?” 陆菀菀与她们说了双生女的事,两人俱都震惊了。 “常山郡王……真是胆大包天!” 陆菀菀看着下方吵闹痛哭的宋薇,忽然灵光一闪:“宋临下狱,他妹妹是没办法做常山郡王侧妃了,反正那位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送孟婉去吧。” “啊?“红裳瞪大眼睛,“那不是便宜她了?常山郡王素来狡猾,说不定这回偷梁换柱之事能找替死鬼躲过去,且就算他获罪,若皇上为了名声不严惩……岂非白白给了她一个侧妃之位?“ “如果孟婉意欲刺杀五皇子呢?”陆菀菀轻声道。 红裳倒吸一口凉气,却瞬间意会,眼睛亮了起来。 猎场蛇群之事,孟婉既针对陆菀菀,又假装救了五皇子,若她被爆出刺杀皇子……常山郡王可要倒老大霉了。 ——又是被猪队友坑死的一天呢。 “奴婢明白了。“她眼中闪过精光,“只是孟婉现在住在五皇子府不出门,要设计她不容易,请容奴婢想想法子。“ 四皇子虽失势,但根基还在,要设计他的人还得谨慎一些。 “她不出门,不还有个五皇子?” “四皇子还在禁足,没人给他当智囊,也没人能给他拴住绳。”陆菀菀笑了声,“他这种脑子,想要他办成什么事不容易,但坏起事来是一定没问题的。” 孟婉也是头铁,竟真敢拿他当靠山。 红裳会意,匆匆离开。 “戏结束了,我们也回吧。”陆菀菀喝完茶,这才起身下楼。 “不知今儿的茶点可合姑娘口味?”掌柜的见她下来,一脸恭维地送她。 陆菀菀一笑:“劳掌柜费心了。” “姑娘客气!” 陆菀菀走去门边,正与一女子迎面相见,这女子眉眼英气却难掩丽质,腰间悬着一柄镶宝石的短刀。 遇到美人,她多看了一眼,这才抬脚出门。 “陆二姑娘有空再来啊!”掌柜的忙道。 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那英气女子忽然回头,若有所思地看向陆菀菀的方向。 陆菀菀已经上了外头的马车,很快离开。 她看向掌柜的,笑问:“敢问这位大哥,方才是陆太傅府上的二姑娘么?” “正是。”掌柜的笑道,“近半年来,陆二姑娘可喜欢我们酒楼得很,时不时就来坐坐,可见我们经营有道,姑娘快请进。” 他叫了伙计来招待。 那女子目光微凝,笑着颔首。 身边随从立刻低声道:“主子,我们此行有要务……” “我所做之事,件件都是要务。”女子打断他,再次看了眼陆菀菀离开的方向,这才进了酒楼。 陆菀菀回了陆府,天色将晚时,红裳终于回来复命了。 “姑娘,办妥了。”她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近日四皇子式微,五皇子想来也受了不少冷落,被我们的人一怂恿,就觉得自己护不住孟婉这个‘救命恩人’了,下午特意带她去西郊马场,说是要给她相看青年才俊。” 陆菀菀把玩着手中的玉簪,等她说下去。 “结果孟婉的马突然受惊,正好被出宫路过的常山郡王所救,两人当众有了肌肤之亲。“红裳笑道,“五皇子当即进宫,求皇上赐婚了。” “常山郡王答应了?” “他哪敢不答应?正需要个由头向皇上表忠心呢。”红裳压低声音。 “常山郡王的处置呢?”绿罗忙问。 “你着什么急。”陆菀菀失笑,“才发现谢柔没死,总要叫刑部插手查清此事,才好定罪。” 绿罗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倒是奴婢冒失了,若今日就定罪,的确有损圣上威严。”也显得吃相难看。 常山郡王本不冤枉的罪名,在外人眼中都要被生生搞得冤枉了。 永光帝一向爱惜羽毛。 “且等着吧。”陆菀菀道,“这回必是刑部主审,务必给百官一个清白的交代,这才好定常山郡王的罪,等孟婉进了常山郡王府……他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永光帝就等着抓他小辫子呢。 尤其孟婉自己找死,敢御蛇刺杀皇子和臣女,常山郡王即使早不知情,也势必要被她连累,再次元气大伤。 屡屡遭受重创……他也该忍不住了。 第112章 爵位再降 果然如陆菀菀所料,永光帝指派了刑部祝尚书彻查常山郡王包藏谢柔、换死囚一案。 林心柔与她说起这件事时,眼中闪着讥诮的光:“常山郡王……终于是按捺不住了。“ 陆菀菀指尖轻点茶盏。 闵尚书拖着被诏狱摧残的病体上朝,第一件事却是为常山郡王求情,永光帝却反口就说既然闵尚书待常山郡王如此情深,就尽快为他准备侧妃入府的婚事——五皇子的赐婚请求,永光帝应了。 但他今日提起,却只限三日内完成,礼部那群人现在怕是忙得脚不沾地,闵尚书更是拖着病体开始筹备,再顾不得什么常山郡王换死囚了。 “闵尚书与常山郡王……”陆菀菀若有所思,“之前宋临拿捏他的把柄,怕就是与此有关。” 二品尚书与郡王私相往来,还不为人所知,想也知道不简单。 甚至……可能图谋皇位——前世闵尚书在人前并未站队,但能在幼帝临朝后依然屹立不倒,就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但现在常山郡王忍不住了,叫闵尚书露于人前,永光帝心里也该有数了。 “说来,这几日朝中不知怎得,竟动荡不安。”林心柔皱起眉头,“二皇子党趁着四皇子失宠禁足,抓着宋临科举舞弊这点不放,极力要将屎盆子扣去四皇子头上,还大力打压四皇子党,四皇子损失惨重啊。” 短短几日,四皇子在朝中折了三个三品大员,三品以下也折了不少,连地方上的势力也被开始拔除。 “二皇子可没这么大能耐。“陆菀菀轻声道。 应该是谢宴西。 此时永光帝正被四皇子置亲父安危于不顾、还私下里勾结安国公的举动气到,盛怒之下怕是被谢宴西抓住空隙,重伤四皇子,以至于永光帝竟眼睁睁看着四皇子损失惨重,不置一词。 ——他能容得下一个执意争储、犯下许多错误的儿子,却绝容不得一个不将他的性命当回事、或许还盼着他去死的儿子。 而四皇子日日一封陈情书送进宫,永光帝都没动静,五皇子在给孟婉求了常山郡王侧妃的身份后,又头铁的为四皇子求情,也被罚了禁足。 短短几日,朝中风向已然大变。 陆菀菀想了想,起身写了封信,交给暗卫送往东厂。 很快就到了三日后。 常山郡王府张灯结彩,虽因涉案在身,婚事办得低调,但到底是御赐的侧妃之礼,仍有不少官员前来道贺。 陆家只派了陆长风夫妇做代表,而陆菀菀则被太后召进了宫。 “你父亲不去便不去了,你到底是小辈和臣女……”太后嗤笑一声,“即使与那孟婉有过节,也总有不长眼的嚼舌根,咱们不沾这晦气。” “今日你被哀家传召进宫侍奉,来日看谁敢说你半句不是!” “姑母最疼我了。”陆菀菀倚在她肩头,像只撒娇的猫儿。 太后笑着抚她的发:“今日出宫后,就别出门了,最近……怕是不能风平浪静了。” 陆菀菀眼神微动,应了一声:“姑母也要保重自己。” “无碍。”太后眼神微深。 她是太后,只要稳坐慈宁宫,任凭谁夺嫡生波也闹不来她面前,毕竟……正统如何,她这位先帝的皇后最有资格发声。 想罢,她深深看了眼陆菀菀:“好在你有那小子护着,哀家倒能放心些。” “姑母……”陆菀菀有点心虚,太后素来不同意她嫁谢宴西。 太后打断她的话:“他待你如何,哀家心里有数。” 午膳时,太后特意命人上了陆菀菀爱吃的蟹粉狮子头和樱桃肉,又絮絮叨叨问起她在猎场的详细经过,陆菀菀一一回过才放心。 膳后,太后拍拍她的手:“去看看淼淼吧,平王府今日也没人去那晦气地方。“ 陆菀菀应声告退,刚出门就见一道赭红身影立于玉阶之下,似乎是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笑看着她。 “还以为督主忙得不见人影了。”陆菀菀缓步下阶。 最近朝局动荡,别说谢宴西,连陆太傅都忙得可以。 谢宴西抬臂,一方雪白帕子覆在腕间:“再忙,不都日日来见你?” 陆菀菀指尖轻搭在他腕上,听到这话,她耳根陡然一热,瞪了他一眼。 人来是来了,但有时来得晚,她就自行睡了,但次日醒来,双唇总是泛肿发麻的…… “其实你可以不来。”她没好气道。 “那怎么行?”谢宴西声音里带着笑,“总不该本末倒置。” 陆菀菀瞪他一眼,这才说起正事:“听说北齐使团遇刺了?” “菀菀消息倒是灵通。“谢宴西眸中闪过一丝笑,“此事今晨才报知御前。” 两人沿着宫墙缓行,他似乎随口道:“是在月门关遇刺的,幸而菀菀聪慧,我的人提前设伏,拿住了刺客。“ 陆菀菀心头一跳。 月门关地势险要,还远得很,实在不是北齐会走的路,若非她坚持,东厂未必会重点布防。 正如前世一样……谁会想到只因宣王喜欢大楚山水,就坚持绕去月门关,一边玩一边进京呢。 她叹口气:“只是能派出去做这等要命事的死士,只怕是不会招的。“ “那就查。“谢宴西语气平静,“口音、饮食、肤质……凡走过,必留痕。” 只要再查清楚他们沿路走来的路线以及住宿、饮食偏好加以佐证就是,死士只是嘴严,但到底也是人,是人就有破绽和弱点。 两人刚走到宫门口时,正见成风匆匆从外面回来。 “见过陆姑娘。”他拱手行礼后,脸上带笑道,“刚才祝尚书带人去常山郡王府宣旨了。” 陆菀菀微微挑眉:“换囚案查明了?” “是。”成风道,“郡王府周姨娘当年生的是双生女,却被常山郡王瞒了下来,先前谢柔被赐死,便趁机用其双生妹妹换了她,皇上得知此事震怒,将常山郡王爵位再降一级,罚俸十年,庭杖五十,谢柔则赐死。” 再降一级? 陆菀菀差点笑了。 大楚宗室爵位最高是亲王,郡王次之,再往下……那可只是镇国将军了。 而且这时机也巧得很,当着来往宾客的面,这脸怕要丢尽了。 第113章 使团来京 常山郡王变成镇国将军,此事很快就成了京城笑料。 而钦天监也及时算了一卦,结果显示皇运不济,隐有危相冲击,矛头直指镇国将军府。 但这回就连一向偏心自己的人宗室都没了动静——双生女一事叫他们愤怒异常,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双生女不详,只能去其一解困。 可镇国将军办也不办得利索,隐瞒此事也就罢了,竟还敢悄悄养大,这就是对宗室乃至祖宗的大不敬!更别说还糊涂到做出换死囚这样的事,宗室对此炸开了锅一般骂人,还有些直接上奏弹劾,觉得永光帝罚轻了。 而此事传去民间后,本就因为谢柔而坏了名声的镇国将军府名声更加臭不可闻。 大楚人最信天命。 但陆家人知道这个消息后只有幸灾乐祸的。 林心柔最关注的是孟婉:“幸好小妹你今日没去,否则都要膈应死……一个失势郡王的侧妃罢了,瞧她得意的那样,竟专程叫人请了女眷去房中拜见她……”偏偏郡王也是君,除了宗室的人,谁也没法拂了她的面子。 “只可惜今儿没去几个重臣夫人,否则得罪了她们,更有好戏看了。” 陆母放下茶盏,淡淡道:“今日去的虽多是小辈,出身名门的却也不少,孟婉这一出,势必替常山……镇国将军得罪了不少人了,且瞧着吧,明日就有御史弹劾了。” 陆菀菀奇怪道:“她如此作风,满府竟也无人阻止吗?” “人家有五皇子当靠山呢。”林心柔阴阳怪气,“连正室都被她挤兑得气走了,谁敢得罪她呢?镇国将军在前院拉拢朝臣,她在后院逞威风得罪朝臣家眷……” 一说到这里,她又乐不可支。 “可惜啊,这侧妃才刚当了小半天,就成侧夫人了哈哈哈……你们是没看到她那脸色啊。” 陆母顺着她说了几句,就道:“不必管孟婉,她好日子没几天了,你且忙正事去,马上就到万寿节了,你多盯着些,决计不可出错。” 说完,她顿了顿:“菀菀也一起吧。” 女儿家嫁了人,就要管中馈掌家了,虽然陆菀菀学过,但多些经验也好。 陆菀菀点头应是。 “不过听陆长风说,最近京城来了不少外商,可能是北齐探子,我们要不要防着点?”林心柔问。 陆菀菀道:“他们意在求和,但也不能事事被大楚牵着鼻子走,这些人想必是先来探路,打听圣上态度的。” “最近朝堂局势不明,风向一转再转,连我们自己人都看不出什么,他们能顶什么用?” “或许这就是圣上的目的呢。” 除去对四皇子的失望和愤怒,也有故布疑阵之意。 林心柔点点头,又忧心道:“可如此……会不会叫北齐觉得我们内政不稳,不求和反而开战呢?” “内政不稳,兵权却稳。”陆菀菀蹙眉思索着,“而且现今的混乱局势,应该维持不了多久了。” 永光帝不会叫北齐看笑话。 半个月眨眼即过,在北齐使臣来京前,二四皇子党终于休战。 四皇子的势力被打击得极重,若再无永光帝扶持,便是板上钉钉的爬不起来了。 二皇子大获全胜,风头一时无两,可还是有明眼人瞧着不对——四皇子又不是吃干饭的,损人损己他最在行,二皇子只是损失没他那么重罢了,现如今前者看似风光,实则如空中楼阁。 因为他手下有点实权的都被拉下马了,兵权又从来没沾手,只剩表面风光。 但此时谁也无暇关注此事,因为北齐使臣到了。 他们一路遇到了不少刺杀,好在东厂和沿途军方给力,一路护送他们到京,永光帝派了大皇子和鸿胪寺卿去安抚接待,自己并未接见。 接连几日,北齐宣王要求面见永光帝,都被以公务繁忙驳回。 如此情形,京中人便都明白了几分,行事也愈发小心了许多,不敢与使团沾上半点关系。 …… 驿站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北齐大皇子赫连城阴沉的面容。 他猛地灌下一杯烈酒,重重将酒杯砸在桌上,咬牙切齿道:“大楚皇帝这是存心羞辱我们!派一个堪堪能将话背利索的蠢货来应付,连最受重视的二四皇子都不露面,真当我北齐是来求他们的?” 宣王神色平静,指尖轻叩桌面,淡淡道:“殿下何必动怒?大楚皇帝不接见,无非是想压我们一头,让我们自乱阵脚。” “可那鸿胪寺卿滑不溜手,问什么都绕圈子!”赫连城冷笑,“至于大皇子?呵,连议和条件都一问三不知,只会背些假大空的场面话!” 他越想越气,从袖中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狠狠拍在桌上——正是白日里从大皇子袖中掉出来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两国交好”“百姓安康”之类的套话,显然是提前准备好要背的词儿。 “堂堂大楚皇子,竟连几句场面话都要靠纸条提醒!”赫连城讥讽道,“大楚皇帝派他来,摆明了是敷衍我们!” 宣王扫了一眼纸条,唇角微勾:“未必是敷衍,而是不想让我们探到太多。” “那该如何?”赫连城烦躁地站起身,“我们总不能靠猜来谈和议!” “殿下稍安勿躁。”宣王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深意,“我们还有后手。” "后手?"赫连城皱眉,“老三本是最适合探话的人选,可大楚皇帝竟以‘词句不通’为由,把他禁足读书去了!我们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宣王意味深长:“大楚皇帝身边,最得他信任的,可不是皇子。” 赫连城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东厂那位谢督主?” 宣王颔首。 赫连城却摇头:“此人深不可测,我们与他素无往来,如何能搭上线?” “有办法。”宣王语气笃定。 “什么办法?”赫连城狐疑地看着他。 宣王却不再言语,只是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 赫连城眯起眼,忽然灵光一闪:"皇叔是说……城阳?" 宣王笑而不语。 赫连城恍然大悟:“是了!城阳提前入京,必有所部署……她是如何搭上的谢宴西?” “他们有旧情。”宣王眸中闪过一丝深意,“五年前谢宴西奉皇命去边关巡视嘉奖将士,曾遇刺,与城阳并肩作战……生死之交,岂是寻常情谊可比?” 赫连城迟疑道:“可我听闻谢宴西痴恋太傅之女十年,那位陆二姑娘据说有倾城之貌,城阳虽美,但……” “呵。”宣王嗤笑一声,“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除了容貌和家世,还有什么?纵然会些内宅手段,眼界却不过方寸之地,而城阳——” 他眼中浮现骄傲之色:“胸有家国大义,谋略武功双绝,更曾与谢宴西共历生死,男人对美色或许会一时迷恋,但对能与他并肩而立的女子,岂会不动心?” 赫连城若有所思,随即笑了:“皇叔远见,此事便仰仗城阳了。” 宣王微微颔首,眸中暗芒闪动。 窗外,夜色沉沉,万寿节的灯火已悄然点亮京城。 第33章 好女婿可不敢打晕岳父啊 陆母眼泪倏然就掉了下来。 虽然早被陆淼通过气,知道陆菀菀就是自己的女儿,但此时她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她抱着陆菀菀,眼眶通红:“我就知道……菀菀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孩子,她与我母女连心,娘的菀菀啊……” “不可能!”孟婉声音陡然尖利起来,眼眶气得通红,竟有些狠厉之色,“大哥你偏心陆菀菀,就要为了她说谎,不认自己亲妹妹么?!我们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啊!” “你亲娘换孩子的时候我可旁观了全程,她产后虚弱,换了孩子回房后就晕过去了,我便趁机换了回来,我陆家从始至终,就没有你孟家血脉的孩子!”陆长风冷笑,“你瞅瞅你那样儿,跟我们陆家人有一点像模样没?” 众人下意识看向孟婉。 平心而论,孟婉长相称得上娇美,但要说像陆家人……反倒是陆菀菀像得更明显。 “原来如此。” 陆淼忽然笑了一声:“当初母亲远赴清河郡,我因年幼被留在了家中,可大哥却是跟母亲一起去了的,曾淑慧只算计了丫鬟嬷嬷,却漏掉了大哥。” 那时的陆长风也才五岁,想来在曾淑慧眼里,一个小孩子翻不出大浪来。 “不可能!你胡说!”孟婉声音尖刻,她根本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荣华富贵近在眼前,她怎么愿意相信这只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陆棋忽然问道:“那堂兄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孟婉也忙看向陆长风。 “我当时……”陆长风支支吾吾,还小心地瞥了眼陆太傅夫妻,“我当时才五岁,哪懂什么换孩子的事儿,就是睡得迷迷糊糊时看到亲妹妹被带走,下意识跟去换了回来,后来我守着妹妹……就忘了这事。” 五岁正是玩性重的时候,他那会儿缺心眼,还以为曾淑慧跟他玩儿呢,把陆菀菀抱回来后就忘了这事。 要不是他在外头忽然听到陆家真假千金的消息,又仔细一打听,还不能从犄角嘎达里翻出这段记忆来。 听到这个解释,陆太傅夫妻脸色微青。 但此时在人前,他们并没有说什么。 族长为难道:“可此案由大理寺主审,人证物证俱在,仅凭长风你一面之词……恐怕不能叫人信服啊。” 孟婉眼睛一亮,连忙说道:“对!曾淑慧已经认罪!当年的事也已经水落石出,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陆菀菀才编造出这番谎言出来!根本不足为证!” “按说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堂哥你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了。”陆棋也不甘心道,“你若当真知道真相,怎么会拖到现在才回来?大理寺与你一起出去查案的同僚可早早就回京了!” 这话越发定了孟婉的心,她忐忑不甘又厌恨现在突生波折,只能寄希望于陆长风没有证据。 因为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潜意识里……她是信陆菀菀才是陆家孩子的。 他们长得太像了。 陆长风却冷笑一声,眼中带着笃定:“早知道你们会这么说!” 幸好他早有准备。 他快速解开身上的包袱,拿出一个长条锦盒,得意洋洋:“我祖父当年挨了毒蛇一口,被林院判当机立断截去左臂,保住了一命,而祖父截去的左臂骨头则被林院判妥善收着!这不就能滴骨认亲了?” “……” 在场众人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陆太傅声音颤抖:“你是说……你没及时回京,是去找……找林院判要你祖父的尸骨了?” “林院判已经致仕,可费了我不少工夫呢,差点就赶不上你们上族谱的速度。”陆长风抱怨道,“我和马儿的腿都快跑断了。” 陆太傅白眼一翻,差点背过气去。 众人表情也十分复杂。 这就是陆家的孝子贤孙啊。 陆太傅颤颤巍巍指着陆长风:“逆子!这可是你祖父的尸骨!你怎敢……怎敢如此……” “祖父可比父亲您开明多了!他老人家尚在人世时就将这截断臂给了林院判,叫他研制那毒蛇的毒性,以便配出解药帮到旁人,如今小妹有难,若祖父泉下有知,自己的这截断骨能帮小妹滴骨认亲,不知该有多高兴呢!” 陆长风的话却气得陆太傅再次怒吼:“这也不是你不敬祖父尸骨的理由!” 陆长风脏兮兮的脸皱了起来。 他早就知道自己亲爹古板又倔,脾气跟犟驴似的,以前永光帝深受其苦,他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轮到他这个亲儿子,就觉得这老头今天格外讨人厌。 而陆太傅已经堪称小心翼翼又十分虔诚地捧过锦盒,准备先供在祠堂里了。 长辈的尸骨,怎能被外人的鲜血溅到,扰其亡魂不安? 当然自家子孙的血也不行。 这是大不敬! 见状,孟婉眼神一喜。 倒是陆母急道:“老爷,长风说得未尝无理,菀菀的身世清白需要当众证明啊!” 陆太傅对陆菀菀很是愧疚,但依然不肯拿先父尸骨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指点溅污:“长风说出了真相,菀菀是我陆家血脉这点毋庸置疑,至于证据……接着查下去就是。” 陆大嫂又急又气:“陆长风这完蛋玩意儿悄悄换的孩子!哪还能查得出证据啊!” “举凡做过,必有痕迹!我相信大理寺的手段!” 见状,族老们不好开口偏向谁,便都默契地不说话,只有陆母等人在劝着陆太傅。 宋临也道:“陆长风只是拿出了一截尸骨,并不能证明这就是陆老太爷当年留下的,万一他是悄悄挖出了曾家先祖尸骨,想要以假乱真呢? 仅凭这截不知来路的尸骨,并不足以取信!” “你给我闭嘴!”陆大嫂粗暴开口。 陆长风插嘴道:“林院判我也带回来了,此时正在客栈歇息呢,他能作证!” “菀菀就是我亲生女儿,今日一定要给她清白!” 陆家四个人吵出了七嘴八舌的效果。 陆淼一直没开口,只是偏头看了平王世子一眼,眉头微动。 后者立即上前劝架。 “岳父您先冷静点——”平王世子揽着陆太傅,似乎想要带人去旁边劝告,可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陆太傅就猛然晕倒了。 平王世子稳稳地扶住他。 族老们吓了一跳,连忙张罗着请太医,陆母几人倒是淡定下来了。 陆淼道:“想必是近日事情太多,父亲猛然大悲大喜之下,便承受不住了。” 平王世子连忙点头:“对对对!” 好女婿可不敢打晕岳父啊。 第34章 慢点,别摔了咱祖父 即使早知道真相,陆菀菀此时还是高兴起来。 “我就是陆家女儿!”她高兴地拉着陆淼的手,“长姐,我就是你亲妹妹!” 陆淼笑意分明:“对。” “不可能!”孟婉尖声开口,“是你们偏心,不惜挖出孟家先祖尸骨来为孟菀菀开脱,明明我才是你们亲女儿、亲妹妹啊!!” “真相如何,便一起去大理寺断个分明吧。”陆淼道。 曾淑慧等重要证人还关押在大理寺,且此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滴骨验亲时,当然是旁观的外人越多,越能最快洗刷从前的谣言。 “大哥,带上祖父尸骨,我们走。” “诶!” 陆长风连忙抱起锦盒。 陆大嫂小心翼翼地护在他周围:“慢点,别摔了咱祖父。” “等等——”族长顾忌着陆太傅,有些犹豫要不要拦着。 陆淼含笑回头:“父亲骤然遭逢巨变,心志难免不清,但他素来疼爱小妹,定然更想要知道真相,如此,也算对得起祖父在天之灵了。” 对上她不容置疑的眼神,族长只能苦笑:“……世子妃说的是。” 陆太傅被安置在祖宅里继续晕着,剩下人倾巢出动。 即使孟婉和宋临再不愿意,都被押上了马车。 陆氏不少人都好奇真相,竟也跟着一起去了。 这一出门他们才发现外头不知何时围了一圈东厂侍卫,瞬间吓得脸都白了,在发现东厂的人没有恶意后,这才松了一小口气。 一连数辆马车驶开,出发地与目的地还都一致,很快就引起京城人的注意,见是陆府马车,不少人怀着看热闹的心思,竟都跟上了。 …… 半个时辰后,大理寺门口。 大理寺卿卑微出门,努力扬起笑容:“不知谢督主来此,有何贵干?” “查案。” 谢宴西还是那张冷脸,但眼神却看向前方街头。 陆府的马车很快停在了门口。 陆淼已经提前派人来通知过,大理寺卿见状也不意外,请他们一起进去了。 宋临、曾淑慧与曾家人都已经被带来堂内。 陆菀菀一进门,就有两道灼热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一道是曾淑慧,另一道却是个她并不认识的青衫男人。 陆淼介绍道:“这是孟秀才。” 孟婉的父亲。 孟秀才有些局促,慈爱热切的眼神却止不住往陆菀菀身上扫。 可当他看到后头进来的孟婉时,脸色一下变得复杂起来。 “看什么看!”孟婉对孟秀才是有些父女之情的,毕竟这是从小到大对她最好的人,可现在事情的反转叫她慌乱不已,对孟秀才也没了耐心。 她狠狠瞪着他们夫妻:“若非你们,我不会吃苦受罪十六年!我本该是高高在上的陆家千金,被万千宠爱!” 陆大嫂嗤笑一声:“还做梦呢?” 见孟秀才等人还云里雾里,陆大哥看向曾淑慧:“还记得我么?当年你与我母亲一同生产,我陪同在我母亲身侧。” 曾淑慧小心应是。 “你换女之时,我旁观一切。” 曾淑慧震惊抬头,心忽然怦怦跳了起来。 陆长风低头看她:“你抱走了我小妹,将自己女儿放在了我母亲身边,我看见后,抱着你女儿跟出去,将我小妹又换了回来。” 曾淑慧猛然睁大眼睛,似乎是太过意外又不可接受,她眼睛都凸了出来,死死盯着陆长风。 “你、你……”她双唇直颤,“你说什么?” 陆长风却没回答,忽然提起了旁的:“你住在东屋,床靠北墙放,床头还摆着你做了一半的小衣裳,粉色布料,旁边是一双小虎头鞋。” 曾淑慧额头青筋暴起。 十六年前那一日对她太过重要,以至于她从未忘记过,夜里难眠时总要回味,东屋里有什么,她记忆犹新。 除了那一回换孩子,她月子期间从没有出过门,陆长风也从没有进去过,除非……除非他真的尾随她,在她回房后晕过去的时间里。 仿佛想到了什么,她猛地看向孟婉,身体都颤抖起来。 “不可能!”孟婉目光瘆人地盯着曾淑慧,话却是对陆长风说的,“我和孟菀菀的襁褓不一样,你一个五岁孩子,怎么可能做到又换孩子又换襁褓,还能叫曾淑慧十六年都没有怀疑过真假!” 她说完这话,曾淑慧脸色却更白了几分。 陆长风笑了一声:“我母亲怜惜曾淑慧临产被婆婆赶出家门,所以她从生产到坐月子,都是由我母亲身边的人一手包办,包括襁褓……也一模一样。” 曾淑慧闭了闭眼。 她平生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又柔软的布料,女儿被包裹在里头,一看就知道十分舒服。 她想叫女儿一辈子都能这么舒服。 那一瞬间,她起了念头。 孟婉根本不愿意相信,红着脸和眼极力反驳着。 大理寺和东厂的人也被这真相震惊到了,面面相觑中还多了不少热切的八卦意味。 这陆家的真假千金……真是一波三折啊。 更震惊的是曾家人和孟秀才,他们看着孟婉和陆菀菀,几乎快要迷幻了。 “多说无益,真相到底如何,便请祖父的尸骨来验证吧。”陆淼说道。 陆长风连忙打开锦盒。 他还带来了林院判,年纪一大把还颠簸一路的老院判面容憔悴地公开作证。 大理寺卿忙叫人给他搬了一把椅子。 “婉婉,不用担心。”宋临胸有成竹地安慰孟婉,“他们徒劳挣扎,你就配合一下吧。” 他压根儿就没信这所谓的真相,陆长风此人就跟陆太傅一样,在政事上脑子很够用,但在生活里压根儿就没心眼,他不信陆长风五岁时就能干出这种瞒天过海的事来。 怕是陆菀菀心有不甘,撺掇着他来演这一场戏。 叫他们心服口服也好。 孟婉被他安慰的有了自信。 在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陆菀菀与孟婉分别滴了血在那截尸骨上面。 众人下意识屏息等待。 陆菀菀也死死盯着自己那道血迹,心跳的快要蹦出来。 片刻后,血渗进去了。 她心头大石落下,眼泪夺眶而出。 “菀菀,你就是我的女儿!”陆母抱着她直哭,“我们就是亲母女啊……我可怜的孩子……” 只要一想起这几日陆菀菀受了多少委屈嘲讽,她就心疼的要命。 陆大嫂等人也十分激动。 孟婉这边的景象却截然相反。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从尸骨上滑落,并未渗入的血,喃喃自语:“不!不可能!我怎么会不是陆家女儿!” 第35章 觉得这事就能这么过去了? 她歇斯底里,几近崩溃:“一定是你!”她指着陆长风,“你为了袒护孟菀菀,挖出了孟家先祖的尸骨!你怎能如此恶毒,为了一个冒牌货就将自己亲妹妹置之不顾?你怎么对得起父亲母亲、对得起陆家先祖啊?!!” “这是我祖父尸骨,如假包换。”陆长风指了指林院判,“这就是人证。” “一个糟老头子,怕不是被你收买来做了伪证!仅凭他难道就能证明这是祖父的尸骨吗?!真是笑话!” 孟婉这番不客气的话却叫在场多数人脸色微变。 林院判医术高明,一生救人无数,更是出了名的直脾气,在先帝妄图服丹以享长生时他曾以死相谏,硬生生劝得先帝从假道士们的大饼里浪子回头,致仕回乡后他还会去街头义诊,在当地也颇有盛名。 这样一个人,即使致仕都受人尊重,怎么可能会同意做伪证,还给自己留下晚节不保的风险? 大理寺卿忙安抚林院判:“孟婉不知事,言行无忌,您莫要放在心上。” “无妨,小姑娘童言无忌。”林院判摆摆手。 他若真是小气人,也不会愿意大老远跟着陆长风跑来京城,受这一路罪了。 他指着那截断骨底侧的一片青黑印记解释道,“当年那毒蛇毒性凶猛,即使我断然截肢,毒液依然渗进了骨头里,留下了这印记。” 他的人品本就是受京城上下认证的公正,此时有了证据对比,自然说服力更强。 事实真相摆在眼前,在场除了孟婉,即使是曾淑慧都无法再骗自己。 她不敢相信自己一直虐待的竟然是自己惦记了十六年的亲生骨肉,对孟婉的情绪十分复杂,但愧疚牢牢占据上风。 她颤抖着走上前:“婉……婉婉,我是娘——” “滚开!”孟婉一把推开她,看她的眼神恶狠狠又含着冷漠,“我是陆家女儿!是被你换掉的陆家千金,我怎么会有你这种恶毒自私的娘?!” “是……是娘对不起你啊……” 曾淑慧哭得不能自已,愧疚自责与懊悔充斥胸腔,叫她几乎不能呼吸。 孟婉却充耳不闻,哭着跪在陆夫人面前,抓住她的衣摆:“母亲,我就是陆婉婉……我就是你女儿,只是歹人心毒,要硬生生断了你我母女情分啊……” 陆夫人皱眉拉开自己的衣摆,她对曾淑慧母女现在十分厌恶。 倘若当初陆长风没有换回来,那挨打受骂十六年的是不是就是她的菀菀了? 一想起这个,她的心就要疼上一回。 陆菀菀握着她的手:“母亲……都过去了,我始终是您的女儿。” “对!”陆长风舒了一口气,“多亏我机灵。” “多亏大哥。”陆菀菀看向他,眼眶泛红。 前世他就是如此,与大嫂冒雨赶路,却遇上泥石流,尸骨无存,即使遇难前,他都还在叮嘱小厮,一定要叫他赶去京城,为她证明身份。 “谢谢……谢谢大哥。”她闭上眼睛,声音哽咽。 谢谢你前世今生,都如此护我为我。 宋临也愣怔了半晌,同样想起前世。 陆长风的小厮说换女之事有隐情,竟然是真的? 他无法接受这个真相。 他一直自诩正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叫孟婉与真正的家人团聚,拿回本属于她的一切,再叫陆菀菀这个毒妇罪有应得。 可现实是他错得离谱。 不需要别人嘲讽或做什么,他自己已经承受不了了。 他不相信! 见孟婉还在跪求陆母,他咬牙将她扶了起来:“婉婉,你不需要跪他们!都是一群没有心的东西,只会看你笑话罢了!” “你说谁呢?”陆大嫂皱眉问。 宋临冷笑一声:“虽然弄错了事实,可婉婉到底喊过陆太傅夫妻一声父亲母亲,孝顺过你们,她心里念着与你们的情分,却没想到你们如此铁石心肠,眼睁睁看着她跪求你们都眉头不动!” 陆大嫂差点气笑了:“你的意思是,她一个冒牌货借着意外进我们家门颐指气使,欺负羞辱我们家姑娘,到头来我们还得同情安慰她?哪来的绝世圣母啊!” “这世上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到底是多数的。”陆长风也道。 宋临被他们气得脸色涨红。 孟秀才等人此时才从真相中回过神来。 孟秀才眼睛顿时红了,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孟婉,想安慰她,却被她恶狠狠的眼神逼退。 曾家舅舅皱眉叹惋:“这……这叫什么事?我们白忙活一场,结果什么都没捞到?养的还是自家孩子?” “没捞到?”陆母冷冷看着他们,“当初我借住你家,你曾家那一个月的吃穿用度都被我包揽,临走前更给了你们一大笔钱,养你一家富裕日子绰绰有余,你们倒贪心不足,竟然调包我女儿,其心可诛!” “陆夫人说的是,此事的确是我们不对。”孟秀才羞愧道,“幸好令嫒没有被换成功,你们没有损失什么,我们……也算自食恶果了。” 陆淼勾起唇角:“怎么,觉得这事就能这么过去了?” “那……这位夫人还想如何?” 曾淑慧忽然痛哭开口:“是我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的罪孽,求各位放过我家里人吧,我虐待了亲生女儿十六年,已经尝到报应了……下半辈子我也愿意赎罪,只求陆夫人放过我的女儿、我的家人……他们都不知情啊。” “不知情?”陆淼笑了,“你这种没心计的人,真能将这个秘密守住十六年,连枕边人都不知道?” 曾淑慧愣了。 孟秀才眼中闪过慌乱。 第36章 判刑 陆淼却已经开口:“孟秀才伤了身体不能再生,膝下唯有一女,他能由着你虐待自己唯一的骨肉十六年?” “他每回都劝我——” “每回都劝你,但都没劝住?孟家当家做主的,难不成是你曾淑慧?” 曾淑慧渐渐明白了什么。 陆淼接着道:“孟婉被你虐待十六年,只因他无作为!想想也能明白,读书人爱惜名声,又不乐意养着别人家的孩子,你能做恶人,他自然乐得装慈父。” 她深深看向孟秀才:“他对孟婉不错、还教她读书认字?若他早知孟婉不是自己骨肉,为何还愿意对她这么好,在你心里,他是如此无私的人么?” 不是。 曾淑慧动了动嘴唇。 孟秀才坏不到哪儿去,但也绝不算好人,他有自己的小心思,更不大度。 她忽然想起当初自己抱着孟婉回孟家后,有一日孟秀才微妙地问起陆家的事,可能他那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什么,所以对孟婉忽视得彻底,直到后者记事后他才渐渐做起了慈父…… 一旦被提醒后,过往一切都有迹可循。 可既然如此,后来孟秀才为什么还要对孟婉这么好,与她培养父女感情呢? 下一瞬陆淼意味深长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换女一事本就骇人听闻,更何况我陆家也算有名有姓的,若有朝一日,我陆家察觉到真相,找上门来讨说法,遭殃的可只有你这个始作俑者,而不是他这个与‘真千金’感情极好的慈父。” 孟秀才脸色瞬间难堪起来。 到底是枕边人,曾淑慧立即就明白他是真被戳中了心思。 可恨她刚才还在维护这个男人! 心中为自己不值的同时,她竟不敢再与陆淼说下去。 那日陆淼看向她时的眼神已经吓得她心惊胆战,而现在……她这个枕边人日夜相处了十六年都没察觉到异常,陆淼却仅凭查到的一些过往就能精准猜中孟秀才的所有心思。 她后背一时竟发起凉了。 孟婉即使还在疯癫之中,也听到了陆淼的话。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孟秀才,片刻后才癫狂地恨声说道:“原来都是一丘之貉!我竟然还为你维护我时的温情感动过……真是笑话!笑话!” “你们这对自私歹毒的夫妻,我怎么会是你们的女儿?!” “你当然不是。”宋临定声开口,“一定是陆菀菀使了手段,你怎么可能不是陆家女儿?!” 陆淼懒得再扯,直接对大理寺卿道:“真相已明,大人请断案吧。” 大理寺卿脸色复杂地点头。 曾淑慧调换孩子,还耍了满京城包括太后一回,这是板上钉钉的重罪,但由于她没换成功反倒自食恶果,大理寺卿酌情后判了杖责五十、流放十六年。 孟秀才知情不报,剥夺功名,杖责五十。 曾家人做了同犯的曾父曾母已经去世,曾舅舅等人只有知情不报,便杖责三十。 最后轮到孟婉和宋临,大理寺卿反倒犹豫起来。 孟婉并不知情,严格来说她也算受害者,那些所谓羞辱欺凌陆菀菀的行为,也并未触犯律法。 而宋临,在孟婉进宫见过太后后,他就官复原职了,因为在当时的大家看来,他是揭露真相的功臣,没有诬陷陆菀菀,当然他也的确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真相。 这两人就属于犯法的事一件没干,缺德的事一件没落的类型。 斟酌过后,大理寺卿只给了他们口头训斥。 他是个公正的人,不会因为这两人得罪了陆家就使劲拜高踩低,冠其罪名。 宋临也的确松了口气。 只要他官职还在,他就还能爬上去,一步步走到首辅之位! 陆淼叮嘱大理寺卿:“先前我小妹当街惊马,还有有心人煽动百姓针对我小妹一事,便劳大人继续费心了。” 大理寺卿郑重点头,先叫人收押了曾淑慧等人,明日处置。 曾淑慧被带下去前,忽然费力挣脱了衙役,扑去孟婉面前:“婉婉,娘不是有意虐待你的……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娘真的爱你啊……” “你滚开!”孟婉狠狠推了她一把。 “你不是我娘!我娘是陆家夫人,我是被你调换的真千金!我是被你害了一生的倒霉鬼啊!” “是娘的错……”曾淑慧泪流满面,“是我猪油蒙了心,可当初……当初我是真的想叫你过上好日子,我是真的为了你啊……只是没想到会出了意外……啊——” 她话还没说完,终于被孟婉狠狠推在了地上。 抬头时,正对上孟婉恨意浓烈的眼神。 此时的孟婉是真的恨不得曾淑慧去死。 从小被打骂虐待的经历叫她即使知道了真相,也很对曾淑慧很难生出母女之情,她也并不承认曾淑慧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甚至……她心中还隐隐有个疯狂的念头——既然换了她,为什么不能再撑一会儿,不叫陆长风有机可乘、换回孩子呢?! 曾淑慧为什么要晕倒?! 若她没有晕,此时的她就是陆家女儿,是太傅嫡女! 她无法不恨曾淑慧。 而曾淑慧对自己的女儿的确是慈母心肠,她对孟婉更是有愧,捂着脸痛哭着被衙役带了下去。 她真的后悔了。 当初一念之差,她以为自己的女儿终于过上了好日子,心中痛快又不安。 在听到陆母为女儿起名“菀菀”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她也给自己怀里的孩子起了个“婉”字。 那一瞬间,说不清她是对陆家女儿愧疚之下的补偿——给了她亲生母亲留下的名字;还是心中那隐秘而卑劣的快意——本该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千金小姐,却成了她曾淑慧亲生女儿的影子。 她本来对怀中的孩子是有怜惜和愧疚之情的,所以她细心养了她很久。 可随着时间推移,对亲生女儿的思念占了上风,她再看向小小的孟婉时,就怨恨起她占据了自己女儿的位置,叫她们母女分离。 她开始虐待孟婉,将心中的不平全都发泄在了她身上。 可没想到……没想到她日夜思念的女儿就在自己眼前,她却恨不得将对方踩进泥里去。 这就是她的报应啊! 第37章 岳父应该不知道自己怎么晕的吧? 曾淑慧崩溃不已地被带了下去,陆菀菀注视着她,心头终于轻松下来。 她不在乎宋临有没有受罚。 不是获罪受罚就是解脱,有时候活着看对手蒸蒸日上才是煎熬。 谢宴西亲自送他们出门上马车。 陆家人受宠若惊。 陆菀菀落后一步,再次对谢宴西诚恳说道:“连日来督主对我的恩,我铭记于心,来日必报答你!” 谢宴西激动,也并不想要她报答,情急之下情商难得上线一回:“姑娘能安然无恙,与家人重聚,我就十分满足了,你若再提报答,岂非与我这个知己好友生分?” “知己好友……”陆菀菀忽然笑了,“你说的对。” 谢宴西见过她笑,但从没见过她对自己笑。 他双手紧攥,面色依旧冷着,眼神却亮了起来。 “那作为知己好友,我能问你个问题么?”陆菀菀道。 “嗯!” 陆菀菀余光瞥见往这边走来的身影,问道:“听说你与宋临也是好友?” “不是。”谢宴西觉得自己不弄死宋临就已经算是菩萨再世了。 他认真道:“此人人品不堪,我耻于与他相交。” 刚走过来的宋临愣了。 他正想质问谢宴西为何帮着陆菀菀,却没想到竟听到了这句话。 “谢兄,我与你投契非常,早已是至交好友,你为何如此对我?”宋临的眼神像是看待负心汉一样,饱含震惊与伤心。 他也真觉得自己被辜负了。 谢宴西眉头微皱。 宋临还想说什么,眼神却忽地瞥见他腰间一块玉佩,瞬间顾不得质问,忙道:“谢兄,这块玉佩能否让给我?” 不容拒绝的语气引起极度不适。 谢宴西一偏头,成风就准备带走宋临。 “这玉佩成色也就那样。”陆菀菀忽然道,“配不上督主,让便让给他了,改日我送督主一块更好的。” 在宋临亮起的眼神下,她继续道:“卖个五百两,也不算亏。” 谢宴西就听到那句送他玉佩了,高兴地没犹豫就点了头。 倒是宋临怒斥陆菀菀狮子大开口,被成风教做人后,急忙回去筹钱了。 陆菀菀又笑了起来。 安国公的独子已经在平王府的庄子上住着了,拿着块没用的玉佩能查出什么呢。 与谢宴西道别后,她便上了马车。 陆母抱着她不放手。 “我就知道……”陆母眼睛还红着,“母女连心,我感觉得到的。” 陆菀菀笑着安慰她。 “就是可惜,孟婉和宋临那两玩意儿竟然还能竖着出大理寺的门!”陆大嫂很是不满。 “他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陆淼说完,忽然听到外头的嘈杂声,掀起轿帘一看,正经过刘侍郎府,不过东厂的人进进出出在搬东西抄家,外头一堆杂物,还混合着刘府人的哀嚎哭声。 那位刘姑娘愣愣站在府门口,脸颊红肿,衣衫也有些脏,不知挨了多少巴掌。 陆府马车经过,她下意识转头,正对上陆菀菀的目光。 她瞳孔一缩,眼底藏着怨毒,又有些瑟缩畏惧,却都不敢表露出来,表情便变得有些扭曲。 “东厂真是不错。”陆大嫂感叹道,“没想到谢督主竟是个路见不平的仗义人。” 陆淼摇头:“刘侍郎这两年贪的越来越明目张胆,早就在御前挂号了,否则东厂怎会仅一天时间就能搜集证据,抄了刘府?” 谢宴西不过是顺势而为,卖了个好。 陆菀菀认真道:“恩便是恩,我记他的雪中送炭之恩。” 陆淼看了她一眼。 很快就到了陆府。 听到陆太傅已经被带了回来,平王世子拉着陆淼的衣裳,不敢进门:“……岳父应该不知道自己怎么晕的吧?” “无所谓。”陆淼浑不在意。 她的态度助长了平王世子的胆子,终于挺直腰板跟着进门了。 陆太傅已经醒了,正面色阴沉地坐在厅堂上首。 看到一群人两手空空的进来,他睁大眼睛,崩溃起身:“父亲的尸骨呢?!” 陆母忙道:“长风那孩子捧着呢,他说是自己带回来的祖父,自然该亲自交于你手上……也是个传承。” 陆太傅脸差点绿了。 “那个逆子呢?” 陆大嫂回:“他去送林院判了,老大人腿脚不好,他便亲自送了一程,再安排一下日常起居。” 陆太傅闭了闭眼,努力保持平静:“林院判今日的大恩,我陆府不能忘,稍后我亲自写一张帖子,明日宴请他,夫人你准备好厚礼。” “还用你说?我一会儿就去亲自准备。” 她话落,陆菀菀上前行礼:“父亲安。” 陆太傅扶她起身,阴沉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许多,眼睛也微微红了:“好,好,我就知道……菀菀怎么会不是我陆家血脉呢。” 即使都提前知道了真相,也没叫孟婉蹦跶几天,可陆家人都对生出漩涡中的陆菀菀心疼不已。 陆菀菀笑着说道:“我们家现在才是雨过天晴了!” “对,对。” 陆太傅温声安抚了陆菀菀半晌,陆长风也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跪了,小心翼翼地膝行上前,顶着陆太傅杀人般的目光将锦盒郑重放在了他怀里。 “父亲,祖父回来了。” 陆太傅小心地将尸骨先供去了陆老太爷牌位前,无比虔诚地上了三炷香,眼神满是愧疚。 “那小子毛毛躁躁,您可受了不少苦。”他对着牌位像忏悔一样说着,“可也没办法,菀菀受了这么大委屈,咱家里谁不心疼呢,这可是您最疼爱的小孙女了……想来您一定不介意为小孙女折腾这一回……” 他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谁。 半晌后,他才走出屋子,回到厅堂。 陆大嫂心疼陆长风还跪着,连忙解释道:“今日在祖宅时,父亲您大悲大喜,忽然就受不了刺激晕了,我们心疼小妹,实在没办法,这才将祖父的尸骨请去滴骨验亲。” 陆太傅闻言,眼神扫过陆淼。 后者岿然不动,倒是平王世子心虚地移开目光。 “当然不是说父亲您不疼小妹。”陆大嫂补充道,“咱们都知道您心疼小妹得很,一定是不愿意她被外人质疑身世的,所以我们便自作主张,去大理寺为小妹证明清白了,您瞧现在多好,我们回来时外头就开始传了,都在说小妹不容易,差点受了无妄之灾呢。” 陆太傅脸色好看了些。 要不是心中对陆老太爷的孝心仍存,他自己都恨不得捧着尸骨给陆菀菀滴血验亲,证明身世。 现在已成定局,他说什么也都晚了,以后就……就多给二老上上香烧烧纸吧。 “父亲您心胸宽广,定然是不忍心的,改天咱们全家去祖父坟前磕头,给祖父赔礼道歉!”、 陆菀菀也忙道:“对,应该的,大哥是为了我,祖父也是为了我,我该好好谢过他们。” 陆大嫂一边觑着陆太傅的脸色,一边想扶陆长风起来。 陆太傅重重一哼:“换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陆长风瞬间就心虚了:“我是真忘了……那时我才五岁,哪知道大人那些弯弯绕绕,换回小妹后就忘了这事了……” “真忘了,怎么还能记得说给菀菀听?” 陆长风震惊地看向陆菀菀。 陆菀菀压住心虚,与他对视:“好像是我两三岁的时候?我也忘了,就记得大哥提过一嘴……” “我提过?”陆长风有些纳闷。 见陆菀菀坚定点头,他渐渐心虚起来:“那可能是提过吧……不过可能是随口吧,谁没事回忆以前啊。” 陆太傅冷笑一声:“你既然回忆起来,为什么不提前传信,告诉我们真相始末?” “若提前告诉你们,泄露了消息,我被追杀了怎么办?”陆长风道,“谁知道他们为了权势富贵能干出什么事来,就算不追杀我,只要弄坏了祖父尸骨,菀菀不也就没处证明身份了?我这是保险为上。” 陆太傅青着脸还想说什么,却被陆母不耐打断:“行了!” 她亲自扶起陆长风,没好气道:“长风那时还小,他知道什么?能将菀菀换回来就是大功一件了,你不如怪我!我这个当娘的都没保护好女儿,却要指责长风当哥哥的力挽狂澜?” 她一发怒,陆太傅就软了下来,讪讪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千辛万苦过了鬼门关生下菀菀,没力气睡过去很正常,怎么能怪你呢?” “那就能怪长风?保护孩子是父母的责任,可不是大哥的责任!”陆母道,“长风自己也是个孩子呢!” 第38章 他们……熟到这份上了吗? 陆太傅被怼得说不出话来,他心中也的确愧疚不已。 若非那时他忙于政事,也不至于叫陆母一个人带着儿子回乡见病重的母亲,连累得陆菀菀早产,还差点被换去孟家。 越想越自责,最后他反倒拍了拍陆长风的肩膀:“是父亲的错,不该怪你忘了此事……若我能保护好你们,曾淑慧根本没机会接近你母亲……若我能找到证据,叫曾家人罪有应得,你怎会冒着不敬祖父的风险去找林院判?” 他摇头哽咽,声音沉重:“是我没保护好你们啊……” “没事,我不怪父亲。” 陆淼差点想翻白眼:“东厂的谢礼就由父亲准备吧。” 陆太傅心中更加难受了。 他喷了东厂那么久,可以说是结过大仇的,可谢宴西仍然不计前嫌,愿意护着他的女儿,为她伸张正义…… 他老脸都有点泛红了。 谢宴西是个好人啊。 …… 用过午膳后,陆菀菀回了清月院,心情竟有些复杂了。 “姑娘回来了?”翠柳殷勤上前,想扶着她,“您累不累?渴不渴?奴婢炖了梨汤……” 陆菀菀拂开她的手。 翠柳笑容一僵。 “怎么,不去伺候你家真千金了?”绿罗讽道,“清月院小,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绿罗姐姐误会我了,先前我以为那孟婉是咱们夫人的亲生女儿,便想着先去伺候着,以免她看到咱们姑娘被这么多人伺候生气,引得夫人对姑娘您不满,我毕竟伺候了姑娘这么多年,人虽在孟婉身边,可心却在清月院啊……” “是么?”陆菀菀笑了笑,“你既然想在她身边做内应,那就做到底吧。” 翠柳脸色一僵,瞬间白了。 “送她去孟婉身边。” 绿罗瞬间笑应:“是!” “姑娘……姑娘您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知道错了……”翠柳惊慌不已。 孟婉和宋临是个什么身家地位,她去伺候,别说过好日子,怕是连吃饱穿暖都成问题。 翠柳还想再求饶,却已经被绿罗堵住嘴拖了出去。 陆菀菀用过膳后就去了书房,一直待到月上中天。 绿罗敲门进来,见陆菀菀没事,才松了口气:“奴婢闻见烧焦味,担心您出事……姑娘您是在烧东西?” 她看着屋里还在烧着的火盆。 陆菀菀轻应了一声:“还没烧完,我今日晚些睡,你们不用伺候了。” 见绿罗迟疑,她笑了:“这几日发生了这么多事,累着了吧?都去歇着吧,屋里有我送你们的礼物。” 她坚持如此,绿罗只能退下:“多谢姑娘赏赐。” 陆菀菀不爱虚的,最喜欢赏的就是银子,今夜清月院中满是欢快的气氛。 翌日,陆菀菀起身后就去陪陆母用早膳。 陆大嫂匆匆来了正院,乐道:“小妹你把翠柳送去孟婉那儿了?” 见陆菀菀点头,她眼睛一亮:“那你应该听说了,宋临不知道被谁狠揍了一顿,脱光了衣服挂在了客栈门口,那满身青紫呦……还有孟婉,她被扒了所有首饰,在咱家拿走的东西都被抢光了哈哈哈!她白忙活一场,什么都没捞到!” 陆母有些惊讶:“这是你们谁干的?” “我们?”陆大嫂茫然地与陆菀菀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陆母看她俩这副傻样就知道结果了,蹙眉开口:“这也不是淼淼的手笔啊……还能是谁呢?” “宋临得罪的人也不少,谁知道呢。” “是二皇子?”陆母瞬间想起他,“宋临倒的确将他得罪的死死的,这么损的招数……也是他的作风。” 不止是她,外头人多是这么猜的。 宋临和孟婉得罪了陆家不假,可陆家家风是出了名的严,就算报复也是直来直往,不会这么缺德,再说这两人里丢人更大损失更大的显然是宋临,若真是陆家干的,不会就那么轻轻放过孟婉。 所以大家很容易就联想到了同样缺德又小心眼的二皇子。 昨日早朝上,他都还在致力于弹劾宋临呢。 “老二那孩子的确心眼不大,不过这回算他干了件人事。”慈宁宫里,太后拉着陆菀菀,笑容满面,“前几日你的身份未明,他都在朝堂上极力质疑孟婉的身份,为你说话呢。” 虽然他更大可能是不愿意叫宋临有个陆太傅这样的岳丈,才捎带手的站了陆菀菀这边。 陆菀菀含笑回道:“虽只有短短几日,但我的确因此看清了些人和事。” 如二公主和翠柳这样落井下石的人不少,但如大公主和东厂这种不论她身份、只看重她这个人的也不少。 “你能这样想便最好。”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转而道,“不过那宋临……” 她皱了皱眉,歉意地对陆菀菀道:“皇帝发了话,暂时动不得他了。” 宋临严格说来没触犯律法,更重要的是他作为激进主战派,若现在重惩,会叫北齐的探子猜测是否大楚有意议和,然后得寸进尺——其实一个宋临本不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朝中主战和主和的也都不少,要是都不能处置,那朝堂早乱套了。 可难就难在这群人里哪个都没有宋临名气大——被三皇子砸出来的。 现在整个大楚只要提起开战,第一个想到的都是鸡蛋探花。 若在这当口处理了宋临,只怕要叫北齐以为拿捏住了大楚,在议和时狮子大张口。 “皇帝此举的确过于谨慎了。”太后轻声说道,“可身负一个国家的发展和兴亡,他每一个决定都很难做,唯恐哪里没注意,便误了国家百姓。” “圣上的确不易。”陆菀菀笑了笑,“国家利益和个人仇怨,自然前者更重要,这是我陆家儿女自幼谨记的话。” 而且她也没那么希望宋临就这么趴下起不来了。 她更希望看他费劲挣扎着往上爬,却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样子。 太后闻言便笑了。 陆菀菀陪了她一会儿,这才起身告辞。 太后叫身边的宫女送她。 往常接送她的都是佩环,可今日慈宁宫里都没见到佩环的身影,但陆菀菀也没多问。 刚走出慈宁宫,她就看到谢宴西站在外头。 成风也在,忙拱手:“见过陆二姑娘。” 谢宴西走上前,说道:“方才皇上召我,我出来后才知道你进宫了。” 陆菀菀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下回我一定来接你。” 谢宴西这话说完,陆菀菀才不确定地猜着——这是向她解释没来接她去慈宁宫的原因? 可他们……熟到这份上了吗? 她斟酌道:“不必麻烦督主,姑母派了人来接我的。” “要接的。”谢宴西认真道。 成风捂了把脸。 他们督主,老天爷不给饭也会追着要的,顺杆儿爬是他强项。 两人聊了会儿后,忽然与对面的二公主迎面撞上。 后者脸色有些憔悴,在看到他们的瞬间,更是直接僵硬起来。 “见过公主。” “不……不必多礼。”二公主不自然道。 她是真没想到陆菀菀竟然才是陆家女儿,若早知道,她不会莽撞地得罪她。 可现在她算是与陆家结下仇了,还有东厂,以及平王府和陆淼…… 二公主生在深宫,习惯了见风使舵,此时即使她心中怨气再大,她也没那个底气对陆菀菀甩脸色了。 “公主若无事,我们该回去练规矩了。”傅嬷嬷板着脸提醒。 二公主不大乐意地点头,匆匆道别后就离开了。 “丽妃失宠了。”谢宴西忽地道。 陆菀菀最近没进宫,还真不知道这事:“丽妃娘娘盛宠多年了,难道是姑……” 她下意识住了口。 那日她还在慈宁宫时太后就罚过了二公主一回,后来陆母进宫哭,皇后自然乐意打压丽妃,给太后和陆家卖个好,加上二公主那日的确不成体统,连带着永光帝都厌了她们母女。 二公主能如此嚣张,仗着的就是丽妃,如今丽妃失宠,她自己也被太后厌恶,在后宫这样的地方,日子绝对不好过。 难怪刚才见她,脸色那么憔悴。 谢宴西点头。 陆菀菀不是圣母,对二公主同情不起来,但太后的一腔维护却叫她心中暖融融的。 到了宫门处,她拿出了一块玉佩,笑道:“昨日说过送督主一块玉佩的。” 谢宴西一愣,眼神瞬间亮起。 第39章 宋临红透京城半边天 “宋临会买下那块玉佩,其实我并未损失什么,怎可要姑娘的东西补偿?” 谢宴西眼睛都粘在那玉佩上了,嘴上还是客气地婉拒。 陆菀菀笑了笑:“督主帮了我那么多,只是一块玉佩罢了,督主不嫌弃简陋就好。” “我怎会嫌弃?” 谢宴西对上她笑吟吟的眼神,立即被烫到一样错开眼神,他接过玉佩,手紧紧攥着,骨节都有些泛白了。 他面容依旧清冷含蓄,却莫名叫人觉得灼热了许多:“昨日太傅已经送来许多谢礼了,都很贵重。” “父亲是父亲,我是我。” 陆菀菀知道东厂不缺钱,谢宴西更不缺什么奇珍异宝,她若送些贵重东西,到底显得不够诚心。 既然谢宴西想要交朋友,那就从朋友做起,她总能找到机会报恩。 谢宴西还想再送她回陆府,被陆菀菀坚定拒绝了。 坐上马车后,绿罗说道:“从前奴婢总觉得谢督主冷漠无情,听到他的名字都要抖三抖,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平易近人。” 陆菀菀眼眸微深:“他人的确很好。” 马车走过闹市,百姓们大多都在议论昨夜宋临被暴打后又丢尽脸面一事。 ——也不怪大家盯着不放,实在是宋临太红了。 从他被三皇子送上京城热议榜榜首后,他就没下去过,可以说是红透京城半边天。 所以他那边一出事,京城就闻风而动,再次将他送上热议榜首。 “鸡蛋探花也蛮惨的,回回挨揍丢脸的都是他。” “谁叫他又蠢又毒,先是撺掇圣上开战,后是错信旁人,把人家太傅府闹得人仰马翻,人家不揍他揍谁!” “你懂什么!”忽然有人神秘地道,“太傅府何等威望显赫,那孟婉都差点上族谱了,显然是查清楚了事情经过的,怎么可能忽然改口就坚称养到大那位才是真千金呢?” 听到这话,陆菀菀一顿。 红裳接收到她的眼神,立即悄声叫马车走慢些。 外头那人也在周围人的催促下,继续说道:“什么祖先尸骨,陆太傅何许人也,怎么可能叫先父尸骨被如此对待?不过是旁人尸骨罢了,专门给养到大那位千金洗刷身份用的。” “为什么?大户人家哪可能为了血脉什么都不顾,辛苦培养了十六年,眼见着就能联姻换利益了,怎么可能要个乡下出来的真千金?再说了,那位假的……可是东厂点名要保的,就算太傅府想换回亲女儿,有东厂威逼利诱,好处不知多少。” 绿罗听得直皱眉:“姑娘,这人混淆是非,不像是随口猜测,倒像是有意为之。” “你是谁——”那人的惊呼声忽然响起。 陆菀菀掀起帘子,就见传谣言那人忽然被个其貌不扬的男子踹倒在地,随后五花大绑。 男子注意到陆菀菀的视线,抱拳行礼:“督主安排属下护送姑娘回府,不料正遇上搬弄是非之人,属下这就扭送顺天府!” “多谢你了。”陆菀菀含笑回道,“不过还是送去大理寺吧,我怀疑此人背后就是上回致使我当街惊马,又当众污蔑我是陆府假千金的人,大理寺正在查这个案子,送去也好当个人证。” 男子点头应下。 陆菀菀转头对红裳道:“叫我们的人也四处找找,既然有人搬弄是非,就不会只安排这一个,只要抓住,全都扭送大理寺。” “是。” 红裳离开后,绿罗犹豫道:“难道是二公主,或是文安县……常山王府三姑娘?” 除了她们,绿罗觉得陆菀菀应该没得罪旁人。 到了这地步还坚持不懈地抹黑陆菀菀,一般人也恨不到这份上。 陆菀菀没说话。 “直接去大理寺吧。” “是。” 或许是提前得到了消息,陆菀菀到时就见陆长风在外头等着。 “大哥。”她笑盈盈上前。 陆长风担心地道:“外头流言不足为惧,小妹你别担心。” “我没放在心上。”陆菀菀道,“不过我总得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我。” “那是自然。” 陆长风一边带她进去,一边说道:“少卿大人昨夜都没睡,一直在查你惊马一事,已经有些线索了。” “一夜没睡?少卿大人对此案竟如此上心。” 陆长风轻咳一声。 东厂那群神经病跟赶驴转磨似的,见不得他们闲个一时半刻,连去茅房都得掐着点,大理寺少卿能不彻夜查案么。 到了里头,大理寺少卿神色萎靡地对陆菀菀道:“陆姑娘来的正好。” 陆菀菀眼神一动:“案子有结果了?” 大理寺少卿点头,指着一个跪倒在地的彪形大汉问:“姑娘可认得此人?” 那人被迫抬头,陆菀菀仔细看了几眼。 “那日曾淑慧救我之后,就是他最先煽动百姓,说我身份不明。” “正是此人,他是城南一处颇有人脉的镖师,受人指使,准备在那日挟持姑娘,要挟曾淑慧说出真相,不过姑娘率先惊马,所以他就只是煽动百姓,准备找机会毁掉姑娘的脸。” 陆长风脸色一变:“他背后的人是谁?” “联系他的人是常山王府的吴管家。”大理寺少卿一顿,“在抓到此人后,他只说与他联系的人是个中年男子,眉角有痣,我拿了他给的银钱等证物后,就率先去查了常山王府,没想到正好查出了吴管家。” 他属于是带着答案推过程,效率快而准。 毕竟常山王府三姑娘真的很有动机。 “此人人缘极好,吴管家钱给的又到位,所以关于陆二姑娘的传言越演越烈,对你不利的流言多是被他们传出。” 大理寺少卿很负责任,还顺便审了刚抓过来那个污蔑陆菀菀的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那人吓得惊慌不已,“是昨夜有个姑娘找我,给了我六百两银票,叫我找人坏了陆二姑娘的名声,叫她的身世再也洗不清白的。” “多大年纪的姑娘,身上有什么特征,银票呢?”大理寺少卿接连问道。 “那姑娘蒙着面纱,有五尺高,特征……好像没什么特征,银票我花去找人散播流言了,只剩二百两。”那人颤抖着,眼神不自觉左右游移。 大理寺少卿眯眼看着他,冷笑一声:“看来你不肯说实话,来人,打他二十板子!” “不——”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捂着嘴拉出去打了。 第40章 我要告去御前! 等再被拖进来后,他顶着隐隐出血的后背,再也不敢说谎了。 “小的错了,是……那姑娘给了我六百两银票,还……还有一支金簪……”瞥见大理寺少卿蠢蠢欲动的嘴,他忙改口,“不,是我、是我捡的金簪! 那姑娘好像很慌,头上的金簪都松动了,转身离开时正好金簪被晃的掉下去,我……我就顺手捡了。” 大理寺少卿也不计较他的用词了,问:“金簪在何处?” “在我家里……我床下左数第三块砖底下。” 大理寺少卿很快就叫人取了来。 大理寺的人都很有眼色且会办事,呈上金簪的同时,已经将其来历查了个底朝天:“这是金玉楼半年前新制的,被常山王府的三姑娘买去了。” 金玉楼专做首饰,在京城名气极高,因为他们家主打的就是独一无二,卖出去的每一款首饰都是特点明显,绝无同款。 “欺人太甚!”陆长风怒气高涨,“谢柔欺人太甚!!” 谢柔是常山王府三姑娘闺名,能叫陆长风毫不顾忌地喊出来,可见他真的气狠了。 外头院子里被抓来的人越来越多,都是昨夜拿了钱,到处污蔑陆菀菀身世的。 大理寺少卿道:“请谢姑娘来大理寺一趟吧。” “不用了。”陆菀菀道。 “小妹,你……” 陆菀菀红了眼眶:“常山王纵容女儿算计臣女,更妄图以我的身世入手,污蔑父亲结党营私,为私利不认亲女,实在欺人太甚!” “我要告去御前!” 陆长风愣了一下:“可结党营私,哪有这回事啊?” 说完,他自己反应了过来。 那群人散播的可是陆太傅为了联姻和东厂才认下陆菀菀这个“假千金”,这不就是影射陆太傅结党营私么? 他眼睛一亮。 常山王遭了殃,谢柔只会更生不如死,这可比单纯摁死她解气多了。 陆菀菀整理好这些人的供词,与大理寺少卿道了谢后就转身离开。 “姑娘慢走啊……”大理寺少卿竟有些感动了。 烂摊子交给永光帝,他终于能送走东厂那群神经病了。 将陆长风打发回府找陆太傅后,陆菀菀就一路赶去登闻鼓前,敲响了登闻鼓。 绿罗看得咂舌:“姑娘……其实咱们自己可以进宫面圣的。” 陆菀菀充耳不闻,控制力道敲着登闻鼓,眼眶通红满脸是泪,俨然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登闻鼓特殊,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来。 “常山王构陷臣子,天理不容,陆菀菀特敲登闻鼓,请圣上还我父亲公道!” 绿罗与红裳站在一边,逢人就念叨起谢柔针对陆菀菀的二三事,最后以“姑娘家哪来这么大仇,将人家爹都要搞下去,一定是常山王的意思”结尾。 人群中议论纷纷。 今儿早上还在传陆菀菀不是陆家女儿,只是被陆太傅保下的呢,大家对此印象深刻,立即就信了。 尤其陆菀菀长得显小,眼睛鼻子通红,眼泪流个满脸的样子实在招人疼,众人心里就偏向了她。 此时,御前的内监也终于到了。 他一见陆菀菀便不忍道:“陆姑娘有冤屈,直接面圣便是,何苦敲这登闻鼓,受一回苦呢。” 敲响登闻鼓,先要挨三十大板,才能面圣诉冤屈。 陆菀菀自然清楚,也打定主意了要挨。 只有敲响登闻鼓,将此事闹大,轰动朝堂民间,宗人府才保不了常山王。 内监是谢宴西的人,对陆菀菀手下留情了许多,三十板子打得极轻。 打完后,陆菀菀还能站着走动,只是后背却沾上了血色——内监特意泼上去渲染气氛的。 他们耽搁了不少时间,等陆菀菀被扶去御前时,太后和陆太傅等人已经到了,连常山王和谢柔也在。 看到陆菀菀的凄惨模样,太后和陆太傅顿时心下一疼,眼睛都红了。 永光帝头疼地揉着眉心:“陆家丫头,你有何冤屈,这就说吧,朕为你做主。” 陆菀菀声音哽咽:“回皇上,臣女要状告常山王构陷臣子,徇私报复!” “胡言乱语!”常山王人高马大,眼神也很凶悍,“本王连朝都不上,又何曾与朝臣不睦,还构陷于人!” “常山王不必恼羞成怒。”太后道,“事情经过如何,先叫这孩子说个清楚吧。” 常山王咬牙闭嘴。 谢柔心中却越发不安起来。 她能站在这里,就证明此事与她有关,而陆菀菀这么大的阵仗……即使她没有错,太后也会叫她脱层皮了。 陆菀菀从头开始说起:“回皇上,常山王第三女谢柔从静安寺了然大师的法会后,便开始撮合臣女与探花宋临,彼时臣女对宋临无意,但谢柔总热情得紧,还叫宋临误以为臣女对他情根深种,闹得宋临未婚妻孟婉对臣女仇视。 后来臣女发现她是刻意为之,还利用宋临引出了真假千金一事,大闹陆府,若非我大哥及时带回祖父尸骨滴骨验亲,如今的陆家千金就是孟婉……意图混淆我陆府血脉,这是谢柔第一罪状。” 谢柔忍不住道:“笑话,你陆府是什么金贵人家么?我大费周章就为了混淆你们家血脉?” 陆菀菀回:“你早在之前就有意与宋临和孟婉打好关系,还故意控制孟婉,若孟婉顺利成了陆府真千金,你的手也就伸进了陆府,我倒是想问问你,在重臣府邸安插细作,你想做什么?” 谢柔脸色一白。 这罪名比嫉妒陷害陆菀菀要重得多。 “欲加之罪!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罢了!”她道,“我被宋临蒙骗,以为孟婉才是陆家女儿,这才带他们进了安国公府认亲,后来散播流言骂你,也只是我厌恶你一个人的行为!” “包括叫人当众挟持我,使我惊马,差点丧命?” 谢柔脸色一变。 第41章 玉牒除名,贬为庶人 太后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陆菀菀奉上证词:“刚才大理寺已查清楚,我惊马当日,谢柔曾收买人准备挟持我,逼曾淑慧说出真相,后来我被百姓激愤辱骂,若非东厂的人及时救我,只怕我当日要被那人毁去容貌,凶多吉少,这是谢柔第二罪状。” 太后怒不可遏,看向谢柔的眼神凉得透彻。 群情激愤之下,会发生什么很难说,一想起陆菀菀差点就被害得毁容甚至丧命,她心中怒气就控制不住。 谢柔面无人色,勉力保持住心态。 陆菀菀则继续道:“昨夜谢柔故技重施,又收买人意图混淆我的身世,意图构陷我父亲与平王府结党营私,此为第三罪状。” 谢柔猛地看向她:“我没有!”她竟激动起来,“昨夜我从未见过陌生人,更没有收买他对付你!” 常山王也恶声开口:“做事要讲证据,柔丫头昨夜在我常山王府,府中下人都可作证,陆姑娘不要因为姑娘家的口角,就妄图给柔丫头扣上这么一大顶帽子!” “我若没有证据,今日也不会来敲登闻鼓了!” 陆菀菀再次呈上今日那些人的口供和那支金簪,陈述了一遍大理寺少卿审案经过。 末了,她定声开口:“众所周知,我与谢柔是打小的交情,人尽皆知的手帕交,甚至在此之前,我与她关系极好,我想不到她一而再再而三针对我的理由,甚至牵连到了我父亲身上,叫她构陷我父亲与东厂结党营私……我相信她这是受人指使,而非自愿的行为!” 永光帝没说话,等他看完口供上那群人交代的“流言”,眼中也多了一抹思虑。 “还真是。”太后看了几眼,神色也凝重起来,“明面上是说菀菀身世有疑,她父亲因为东厂的表态,转而放弃了孟婉这个亲女儿,可这措辞与言下之意……不就是在说东厂给了好处,叫陆家与平王府都对菀菀身世缄默再三么?” 这就是结党营私的隐晦版本了。 若等此事再度闹大后,被有心人一渲染,陆菀菀的身世这辈子都没法清白。 而陆家甚至平王府都要被质疑——究竟是什么样的好处,能叫煊赫至此的平王府都松了口呢?平王作为永光帝的亲弟弟,已经贵无可贵,再进一步,那可就是皇位了。 届时御史台必定发难,那就真只有挖陆家祖坟滴骨验亲这一条路证明清白了。 可问题是——一个能挖自己祖坟的狠人,谁还敢与其共事?万人唾骂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谢柔此举看似轻飘飘,只针对了陆菀菀,实则对陆府与平王府都是重创。 举重若轻,了不得啊。 永光帝再次看向谢柔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冰冷的审视。 陆菀菀那句话也不由入了他的心——一个谢柔,即使对陆菀菀心怀不忿,可有必要恨到连她家族都重创的地步么? 陆太傅沉声说道:“若菀菀没有经过闹市,没有听见那人散播流言,等流言四处发酵后……就是平王府与陆府的大难了!” 谢柔被吓得身形颤抖,可依旧道:“我没有!不是我!我从未收买人去散播流言!” “铁证如山!”太后指着供词与金簪,冷冷问她,“你既然说你没有,那哀家问你,昨夜亥时,你在哪里?可有人能证明你从未出门?” 他们这样的人家,就连夜里睡觉都有人守夜,大多数时候下不存在身边没人的情况,可谢柔却被问得哑言,甚至不敢叫自己贴身丫鬟来作证。 正在此时,谢宴西带了四个侍卫进门,拱手禀报:“这是常山王府昨夜值守的侍卫,他们亲眼看到谢柔亥时末回府。” 那四人战战兢兢,但都将自己看到的说了。 谢柔面无人色,嗫喏半晌:“……我只是去找了宋临,想与他商量再对付陆菀菀的办法,我没有做过别的,我回府时最多亥时一刻,我没有时间去收买人散播流言。” 可她的话就连常山王都不信。 他狠狠一巴掌扇得谢柔偏过头去,随即跪下表忠心:“皇兄明鉴,臣弟素来不插手朝政,怎会构陷平王兄与朝中重臣?一定是谢柔这丫头对陆姑娘心怀嫉妒,这才犯下错事,请皇兄重罚之!” 陆太傅冷笑一声:“王爷好口才,这就将自己摘了个干净,可谢柔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说她有如此心机,差点算计的平王府与陆家栽个大跟头,王爷自己信么?” “不信。”常山王定声说道。 陆太傅一噎,气笑了:“既然如此——” “本王没那闲工夫对付你们!”常山王皱起眉,“也没有理由大费周章,谢柔背后必定另有指使之人,不如请谢督主将人带回东厂,严加审讯!” “本督没那闲工夫给你脱罪。” “你——” “王爷怎会没有理由?”陆菀菀忽然道,“当初姑母疼爱我,因此给了谢柔县主之位,王爷不是一直对此耿耿于怀,不忿谢氏血脉反倒被外戚恩赏?而平王府……不是一直都是王爷的眼中钉么,我长姐一直没有怀孕,平王府无后,你不知有多高兴呢。” 常山王脸色一变。 他不是个心机浅陋的人,可陆菀菀猛然将他心里最深处的想法揭露,他下意识露出了惊慌之色。 即使只是一瞬,也够叫一直盯着他的永光帝看清楚了。 “皇兄——” 他还想再求情,却被永光帝打断:“我皇族素来行得正坐得端,从不屑于蝇营狗苟之辈,你构陷王兄与重臣还绝不认罪,朕对你失望至极。” 常山王心下一凉,隐隐有了预感。 下一瞬就听到了自己的宣判:“常山王戕害手足与重臣,行事不端,降为郡王,父终子继,罚俸五年;谢柔心肠歹毒,不堪为皇室女,玉牒除名,贬为庶人。” 此话一出,常山王父女都是一脸灰败。 降位郡王已经是莫大耻辱,那句“父终子继”,更是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这意味着在他有生之年,他唯一的儿子绝无可能请封世子。 而他心里最隐秘不可说的心思……也随着这场重罚,被逐出了局。 谢柔更不必说,她一直以自己的姓为骄傲,这也是她最大的资本和底气,玉牒除名几乎是戳心窝子的重击,以后宗室不会再承认她,也不会给她任何庇佑。 “常山郡王,你可服?”永光帝看着他,眼神极深。 第42章 陆菀菀的真相 常山郡王握紧拳头,躬身下拜:“臣弟服!皇兄罚得对!” 他几乎不敢抬头看永光帝,他的心思……永光帝现在应该看不出来的,他不能慌。 比起他们,陆菀菀就是真心实意的高兴和解气了。 回府后,陆淼得到消息,也赶来看她。 “血是假的?”她问。 “对,梁公公照顾我,打得很轻,还给了我鸡血遮掩。”陆菀菀笑眯眯道。 “谢宴西的确对你不错。”陆淼叹了口气,又瞥她,“就这么高兴?” 陆菀菀重重点头:“高兴得恨不得去天上飞一圈!” “以后可不能如此胡闹了!”陆母斥她,“登闻鼓是能随便敲的么,小小年纪,主意大到闹去御前!” “就是,还敢哄你大哥走。”陆大嫂也不满道,“带着他去,起码能替你敲鼓挨打,他皮糙肉厚的,你还怕给他打傻了不成?” 陆菀菀摇头:“我去才更叫人同情呢。” 她说的也没错,他们在御前掰扯的那段时间,关于常山郡王构陷重臣的消息就被传了出去,陆菀菀的眼泪叫无数大娘心疼不已,连带着对常山郡王府都唾弃三分。 “民意激愤,想来宗室对这个处置也不敢有意见了。” “他们当然不敢。”陆淼道,“此事涉及平王府,他们不敢站队常山郡王。” 宗室再护短也有个里外亲疏和尊卑上下,平王府可是当之无愧的宗室之首。 而常山王一个永光帝的异母兄弟,远比不上与永光帝一母同胞的平王。 即使永光帝这个处置有点重,可明日早朝,一定会是对常山郡王的满朝骂声。 陆菀菀做完这件事后猛地松了口气,人也惫懒起来。 翌日,她去了云集客栈。 宋临一家之前在这里住着,不过他们没钱又丢了人,已经搬走了。 “他们现在住哪?”她问。 “他们没钱再住客栈,现在租了槐花巷子的一个小宅子,离这边足有半个时辰距离。” 掌柜觑着陆菀菀的脸色,笑着说道:“姑娘您昨日没见,那宋临就被吊在咱们客栈上头,身上到处都是被打出来的青紫印儿,吹了一晚上还受了寒,可滑稽得很,咱们客栈的生意都好了不少……都知道这是鸡蛋探花住过的地方,想瞧个新鲜呢!” 陆菀菀的确被哄高兴了。 她颇为愉悦地上了二楼雅间。 “先吃饭,吃完我们去槐花巷子看笑话!” 绿罗笑道:“是。” “陆姑娘。” 陆菀菀偏头看到谢宴西,有些惊讶:“好巧,督主也来这里用膳么?” “不巧,我为姑娘而来。” 陆菀菀眉梢微挑,率先进了雅间。 谢宴西紧随其后。 绿罗等人被留在外头,不由有些担心:“这孤男寡女,是否有些不妥?” 成风一摆手:“我们督主又不是男人。” 绿罗一噎。 雅间里,陆菀菀落座:“督主有事找我?” 谢宴西静默一瞬:“有件事,或许我该找姑娘问个清楚。” 他看向陆菀菀,似乎在斟酌言辞,半晌后才开口:“开始时,谢柔联合宋临污蔑姑娘不是陆家女,被陆夫人告上大理寺,那时谢柔的丫鬟春桃在东厂酷刑之下依然没有招,有位好心人提供了春桃家人的藏身之处,拿捏了春桃的软肋,东厂才撬开了春桃的嘴,定了谢柔的罪。 而之前关于陆姑娘你的传言,我们查到的是谢柔引诱常山王府四姑娘传播的,但据四姑娘所说,谢柔从未亲口引诱过她,而是买通了她身边的丫鬟告诉她……当日在大理寺,谢柔的确一直否认自己拿钱和首饰收买四姑娘针对于你。 我想在这件事上,应该的确有人假冒她的名义,引诱四姑娘出手……或许就是那位好心人,她极为了解谢柔。” 甚至了解到能够猜出谢柔拿捏身边人的方法,连春桃家人的藏身之处都能找到。 “那应该是吧。”陆菀菀脸色不变。 谢宴西深深看了她一眼:“那日姑娘惊马,东厂的人当时便探查过,马儿身上只有尾侧曾被银针刺过,位置很巧妙,只有在马夫坐的位置才能有机会刺下银针,据我所知,姑娘当时正好快下车?” “的确如此。” “谢柔对找人挟持陆姑娘供认不讳,也承认曾叫人毁了你的脸,但她从不承认过自己设计你惊马,从不承认自己引诱四姑娘针对你,更不承认自己前夜收买人散播你并非陆家女儿的传言。” “前夜的证人说找他的姑娘身长五尺,至于金簪……若是曾与谢柔亲近之人,想来并不难拿到。”谢宴西看着她,“姑娘以为呢?” 陆菀菀微顿,笑了一下:“那支金簪是三个月前,她来我家玩闹时不小心掉在我这里的。” 那时她还没重生,谢柔与她还是手帕交,感情好得很,金簪掉在了她这里,谢柔甚至从未找过,从昨日她在御前的表现来看,倒是已经忘了此事。 谢宴西眼神一动。 陆菀菀继续说道:“在安国公府那日,我见她带了宋临和孟婉来,就知道她要掺和进去了,她能算计我,我自然能将计就计,我了解她,她会怎样毁了我……闭着眼睛都能想到。” 说到这里,陆菀菀眼神恍惚:“所以我留了春桃,四姑娘脑子比我还笨,我以谢柔的名义收买了她的丫鬟,她也从未怀疑。” “惊马那日,我猜到谢柔和宋临不会善罢甘休,我也很想将事情闹大,叫她和常山郡王府都下不来台,但主动权要掌握在我自己手里,所以我先给了马儿一针。” 谢宴西瞳孔一缩:“将自己性命置之不顾,只为知道一个真相,好叫仇者快?你就这么不拿自己命当回事!” 陆菀菀好像被他吓到了,片刻后才道:“区区一匹马,能奈我何?” 她扛起马狂奔都没问题。 “好在我大哥拿回了祖父尸骨,虚惊一场。”她笑了笑,“但戏已经唱到了这里,我不想半途而废,所以真相大白后,我又陷害了谢柔。” “可你针对的似乎是常山郡王。” 陆菀菀避重就轻:“常山郡王被重创,谢柔只会更生不如死。” 当然最重要的是——常山郡王的儿子已经基本绝了继位的可能,即使他像上一世一样杀光皇子,宗室也不会选一个曾构陷过手足与重臣的郡王之子登基,而永光帝也提前意识到了他的狼子野心,这辈子他应该没戏了。 这才是她最想看到的局面。 一个谢柔,若真想摁死她,只找太后和谢淼就足够了,犯不着绕这么一圈。 只有闹得够大,陆府够惨,才能重创常山郡王。 见谢宴西良久无言,她抿唇道:“我从来就不聪明,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为什么不告诉家人?” “不想。” 她有几斤几两,家里再清楚不过,现在变得这么陌生而狠毒,他们一定会追根问底。 若他们知道前世的陆菀菀过得这么惨……怕是要哭了。 她越过这个问题,抬头笑道:“我的确诬陷谢柔,诬陷常山郡王,你要抓我走吗,长安哥哥?” 谢宴西蓦然一怔。 第43章 去客栈把宋临吊起来抽了一顿 见谢宴西愣住,陆菀菀也没说话,只是笑盈盈看着他。 半晌后,谢宴西有些低沉的声音才响起:“你记起我了?” “我始终记得你。” 陆菀菀抬眸,声音温柔:“只是萍水相逢,我以为你不曾放在心上,便从未提起。” “我怎会不放在心上?”谢宴西声音竟有些沙哑了。 少年时那场相遇,是他晦暗的人生中少有的温暖,他小心翼翼放在心上都嫌不够,又怎会抛之脑后。 陆菀菀又笑了。 “长安哥哥一直在我的记忆里。” 很平淡的一句话,却叫谢宴西心神震颤。 直到离开时,他的视线都牢牢锁住陆府马车,眼神深邃而专注。 “以后……”他顿了顿,“有事叫我来做,不要将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 陆菀菀一笑:“谢谢你。” 马车渐渐走远。 马车里,红裳放下帘子,语气复杂地问:“姑娘您什么时候知道谢督主……对您不同的?” “静安寺。” 红裳心中惊诧。 竟这么早? 她看了眼陆菀菀,小心说道:“没想到谢督主竟与姑娘您有过渊源。”而且看起来,谢宴西本人对这渊源很是珍惜。 这于他们来说,真是一件大好事。 有东厂的庇护,可比平王府和太后都要管用! 陆菀菀回忆起来:“都是十年前的事了,说来我也不过是给了他一个玉镯,叫他当掉厚葬母亲罢了,我虽然记得此事,但从未想过他会放在心上。” 即使是前世,她也从未以此去攀关系或是如何,哪怕那时的谢宴西是她夫君的知己好友。 红裳有些意外:“谢督主年少时竟有如此拮据的时候?” “我也不清楚。”陆菀菀摇了摇头。 见她不愿多说,绿罗顿了半晌后,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那姑娘您是早就知道东厂会帮您善后,才会做这一切吗?” “原先不知道,后来东厂帮着抓外头散播流言的人,我就知道了。” 所以她行事更大胆了,开始明目张胆在东厂眼皮子底下陷害谢柔。 而谢宴西也的确如她所想的一样,为她遮掩善后。 她猜到谢宴西会来找她,所以顺势与他相认。 绿罗有些不赞同:“您此举太大胆了,万一那位耐心有限,最后岂不是害了您自己?” “不会。”陆菀菀笑了起来,笑容又带着些复杂。 在静安寺时,谢宴西以她对宋临的态度转变了自己对宋临的态度,后来他借成风之口打探清楚后,更没对宋临再有过半分优待。 这叫她不得不多想,前世谢宴西是因为她才扶持宋临的么? 绿罗觉得她的笑容有些难过,便转移话题道:“所以前夜是姑娘您揍的宋临?” “是啊。” 说起这个,陆菀菀语气轻快了许多:“我猜到谢柔不会善罢甘休,果然她去找了宋临,我假扮她找人诬陷我,想了想也不能白出门一趟,就去客栈把宋临吊起来抽了一顿。” 也是顺手的事。 那客栈就是她名下的,里应外合不要太方便。 绿罗恍然:“所以前夜奴婢进书房看到您烧东西……是您穿出门的衣裳?” 陆菀菀点了点头。 “您干得真漂亮!”绿罗拍手赞道,“您连孟婉身上的衣裳首饰都拿走了,思虑十分周全,可不能叫她拿着咱家东西挥霍,凭什么呢!” “还是太便宜她了。”红裳皱眉道,“她之前那么欺负姑娘您,您就不该对她手下留情。” 陆菀菀道:“不用我做什么,现在的日子就够她受了。” 孟秀才被剥夺功名后就恨上了曾淑慧,连带着孟婉这个他唯一的孩子都被迁怒,直接离开了京城,而曾家人连曾淑慧都不在乎,更不会管孟婉。 孟婉现在除了宋临,堪称无依无靠。 而宋家……宋父宋母,宋家哥嫂,还有那个喜欢挑拨是非的宋小妹,甚至几个孩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孟婉跟他们生活可得遭老罪了。 果然,她们刚到槐花巷子,就听见了一道刻薄的声音。 “你个贱蹄子,还敢偷钱!不愧是你那天打雷劈的亲娘亲生的,这是祖传的龌龊吧!”是宋母的声音。 她大力拽着孟婉,连声骂人,口水都喷去孟婉脸上了。 后者眼眶通红:“这是临哥哥给我的,我没有偷!你不能不讲道理!” “啊呸!” 宋母怒道:“老二哪来的钱?还不都是老娘的!还没过门呢就敢偷钱,等过了门还不得偷人了!” “你……你胡说什么!你这是污蔑!”孟婉脸色气得通红,“临哥哥说了只娶我一个,你别妄想坏我名声,好叫他另娶!” “坏你名声?”宋母冷笑一声,“现在满京城都知道你孟婉是个什么货色,还用老娘坏你名声?你亲娘坏到了根儿里去,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还想冒充人家太傅千金去过好日子,要我说,山鸡就是山鸡,想变凤凰,连老天都不会便宜你!” 孟婉脸色发白。 这话她曾对陆菀菀说过,那时的她心中得意非常。 但没想到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竟然这么疼。 宋母还在喋喋不休:“你也不打听打听,现在谁家敢娶你?我们老二可是探花郎,就该娶高门千金!你若听话乖顺点,纳你做个妾也就算了,但进我家门前一定要灌绝子汤,谁知道你会不会跟你亲娘一个德行,叫我们家白替别人养孩子,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曾淑慧的闺女更能耐呢!” “我不是!”孟婉下意识反驳,“我与曾淑慧毫无关系!” 宋母懒得理她,一把将她拽了进门:“别想拿我家钱出去花,赶紧洗衣服去,洗不干净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外头的马车里,绿罗听得又气又笑。 “孟婉没人娶,宋临就有人嫁了么?还高门千金,她怎么这么敢想啊?” 第44章 叫宋小妹嫁去永安侯府 “怕是宋临给的勇气和自信吧。”陆菀菀觉得宋临美梦还没醒呢。 “算了,回去吧,这儿没意思。” “是。” 马车渐渐离开。 而院子里的孟婉看着眼前的破旧逼仄的小房子,伤心的眼泪直掉。 “还愣着干什么?”宋小妹正坐在院子里吃红薯,顺带监视孟婉洗衣服,“觉得住这小屋子委屈你了?那你去太傅府啊,做你的太傅千金去!哦……不对。” 她挑眉讽刺:“看我都忘了,人家太傅千金好端端在呢,可不爱叫你这个冒牌货去享富贵,真可怜,才做了几天的梦啊,就醒了。” 孟婉双手紧攥,忍不住推开身边吵闹的几个小孩,直接跑进屋里,趴在宋临床前放声大哭。 宋临被打得下不来床,身上正疼着,屋子四周的市井嘈杂声已经叫他十分不习惯,此时听到孟婉的哭声更是头疼起来。 “临哥哥……我真的好难过啊……” 宋临曾为了她一生守身如玉,冷待陆菀菀,他以为自己情比金坚,可此时他再看向自己的白月光,却头一次有了不耐。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沉默片刻后,还是安抚道:“我的官职还在,才华还在,还不到你哭的时候呢。” 孟婉一怔。 在她伤心时,宋临从未用这种冷静的语气说过话,她有些不习惯,又有些恐慌。 不等她再说什么,宋临就道:“你叫小妹进来吧。” 她顿了顿,叫了宋小妹进来。 “二哥你找我干嘛?” 宋临看着她,宋家人长得都不错,尤其是宋临和宋小妹最为出挑。 他叹了口气:“你年纪不小,也该出门走动了,后日是光禄寺卿刘大人的寿宴,等我养养伤,带你出门交际。” 宋小妹眼睛一亮:“二哥是帮我挑好了人家吗?是谁?” “是永安侯府。”宋临再三考虑过后,还是选择了前世的妹夫,“永安侯世子为人不堪,又是个纨绔,我本不想叫你再嫁给他,但我们如今处境困难,只能先委屈你了,等我高升入阁之后,就叫你和离,为你再挑选一门好婚事。” 宋小妹眼睛亮亮的:“侯府?真的吗二哥,不用别的婚事了,侯府就很好了啊!” “嗯,永安侯府是实权勋贵,虽然比陆家差了些,但也算是个助力。” 对家里人,宋临称得上十分坦诚:“我们刚得罪了陆家和平王府,虽然碍于我,陆菀菀不会叫陆家针对我们,但若想得到陆家的帮助,我就只能娶了陆菀菀……” “临哥哥,你不要委屈自己!”孟婉下意识抓住他的手。 宋临安抚道:“正因为我与你两情相悦,才不愿娶陆菀菀,可若如此,陆菀菀那个毒妇绝不会给我们任何便利。” “我相信临哥哥一定能出人头地,用不着她陆菀菀帮忙,更不用你将就娶她。” 宋小妹撇撇嘴:“太傅千金有什么不好,娶了她我们全家还用得着住这里?二哥你真是被这个狐狸精迷了眼。” “小妹。” “好好,我不说了。”宋小妹美滋滋道,“可是永安侯府……那可是侯门,我真能嫁进去吗?还是嫁给世子,未来的侯夫人呢。” “当然。”宋临十分笃定,“只要你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会被你的容貌倾倒,非你不娶。” 前世就是如此,永安侯世子在见过宋小妹后,上门提亲三次,做足了求娶的诚意,他才勉强同意将妹妹下嫁的。 今生永安侯世子兄妹都对他如此不敬,他本不想再将妹妹许配给他,但形势比人强,只能先委屈妹妹了。 是的,事到如今,宋临终于正视起自己囊中羞涩的窘境和亟待解决的荷包问题。 没了陆家这个冤大头,他发迹的确晚了一些。 而且因为之前筹钱买下谢宴西手中的玉佩,宋家可以说是山穷水尽,前夜他被揍了一顿,还被搜刮走所有钱后,家里为了给他治伤更欠下了外债,若非如此,他不会松口叫宋小妹嫁去永安侯府。 而宋小妹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自信起来。 “那我这两日可要好好养养脸,正好还有盒雪肤膏,我就拿走啦!还得再买些首饰呢” 孟婉蹙眉道:“那是我买的,一次还没用过——” “吃我家的住我家的,你怎么有脸分这么清?”宋小妹不满道,“要不是因为你,我二哥早就娶了太傅千金过好日子了,至于叫我先嫁人么?若我成了太傅千金的小姑子,那可就是皇亲国戚,说不定嫁皇子都不成问题,现在委屈着嫁给一个侯府纨绔,还不都是你害的?” 她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越发觉得自己嫁去永安侯府委屈了。 她恶狠狠看着孟婉:“之前要不是被你们母女蒙骗,叫我二哥为你出头恢复身份,反而得罪了陆府,我们家至于落魄至此么?二哥还被打成这样,丢了大脸,你怕不是个丧门星吧!” 孟婉被她骂得眼眶通红,心中不甘又委屈。 她不知道怎么反驳。 如果她真的是陆家女儿就好了,不……或许她就是呢。 也许陆家只是被陆菀菀蒙骗了。 宋临从怀里拿出了些碎银子,递给宋小妹:“你再去买些衣裳首饰。” “谢谢二哥!” 宋小妹这才喜滋滋离开。 孟婉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唇:“临哥哥,我们最近花钱花得厉害,你给我的钱我都没舍得用,怎么还给小妹那么多,只为买衣裳首饰……” “她不打扮打扮,怎么惊艳永安侯世子?”宋临皱眉开口,“我们家现在没钱,只能等小妹嫁入侯府得个体面和银钱了。” “可你不是还有俸禄吗?” “那点钱够干什么,我现在入了官场,只应酬就是一大笔开销了。”宋临给她讲了讲个中细节,心中却渐渐有些不是滋味。 若换做陆菀菀,不用他说,她就会为他准备好应酬的银票、符合上官喜好的礼物,陆太傅和平王府更是上赶着给他铺路,连永光帝都被太后嘱咐过要照顾他。 哪儿还需要他这么辛苦,自己打点一切。 但看着孟婉眼眶红肿的模样,他还是道:“再等等,等我伤好得差不多,就去结交大驸马。” 他与大驸马关系不错,有他带着宋大哥赚钱,可以先解决手头拮据的问题。 第45章 这样的态度还想嫁给她二哥? 后日便是光禄寺卿刘大人的寿宴。 陆菀菀也应邀前去——因为这位是大公主的公公。 正好这日是休沐日,陆太傅也一起去了,一个刘家犯不着他亲自上门,他是去给大公主做脸的。 “听说大公主前几日开始就亲自准备起寿宴了。”陆太傅感叹道,“不愧是太后亲自教养出来的公主,竟如此知书达理,孝顺公婆。” 陆母翻了个白眼:“太后若知道你如此夸赞,先打的就是你的狗腿。” 太后对大公主和陆菀菀的教育从来都不是贤良淑德。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都好说话得很,对婆家更是如此,大公主金枝玉叶,能亲手端着药在婆母床前侍疾,陆菀菀更不用说,前世硬生生把宋临一家捧上了京城第一贵的位置。 姐俩一个赛一个跟扶贫似的。 “知书达礼也就算了,孝顺公婆也得分人。”陆母对陆菀菀道,“天家公主如此伏低做小,刘家那老婆子得意得要死,我瞧着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以为公主都能任她拿捏了,届时做出糊涂事来,他们刘府被降责不要紧,可别连累大公主面上无光。” 陆菀菀由衷点头:“我会劝大公主的。” 她娘眼睛真厉啊。 刘家可不就是觉得大公主好说话,才敢明目张胆叫大驸马和大公主表妹搞在一起,还堂而皇之把孩子带回公主府养么。 很快就到了刘府。 刘大人几年前还只是个四品官,在这京城里多的是压在他头上的人,但他命好,生了个俊俏儿子,被大公主一眼看上,全家鸡犬升天,他自己也一跃成了三品大员。 刘府门口,管家看到陆府马车后,施施然上前拱手:“太傅安,府里已备好茶酒,请诸位贵客共赏。” 话说得客气,态度却颇为随意。 陆太傅面色不变地进门。 陆母和陆菀菀一起去了后院,刘夫人也是如出一辙的做派,面对陆母颇有些高傲之态,倒是大公主温声细语地同陆母和陆菀菀说了会儿话。 “对了,你那位娇滴滴的表妹没来?”陆菀菀问。 “我都有四个多月没见她了。”大公主蹙起眉头,“说是身子不适,去京郊养病了,也不叫我去看她。” “她不叫你去,你就真不去了?万一出事了呢。”陆菀菀道,“不过上回见她,我总瞧着她肚子有点大,你又说她四个月没出门……” 大公主捂住她的嘴:“不许胡说。” 可她了解陆菀菀,后者绝不是背后恶意揣测别人的性格,一时间,她心下有些沉重起来。 陆菀菀看她一眼,没再开口。 “见过大公主、刘夫人。”一道娇嫩的女声传来。 刘夫人眯了眯眼:“这位姑娘我不曾见过,你是哪家的?” “回夫人的话,我是宋翰林的妹妹,叫宋薇。” 陆菀菀眉梢微挑,这是宋小妹前世进京后宋临为她起的名字。 耳边传来一些人的窃窃私语—— “哪个宋翰林?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就是鸡蛋探花,他不是被吊起来抽了一顿吗,这么快就能下床了?身体真好啊。” 刘夫人一听是宋临的妹妹,顿时面露鄙夷,摆摆手:“你自便吧。” 哪怕刘家自己名声也不怎么样,一样嫌弃宋临这个更不怎么样的。 宋薇有些尴尬和生气,但这是大公主的婆婆,她不敢冒犯。 她转头看到陆菀菀,眼睛一亮:“陆二姑娘,好巧啊,你也来给刘大人贺寿吗。” 陆菀菀瞥她一眼:“我不认识你。” 宋薇忙道:“我是宋翰林的妹妹——” “那个帮自己未婚妻坏我名声,抢我身份的宋翰林?” 宋薇哽住:“我二哥是被那个扫把星蒙骗的……” 不等她说完,陆菀菀直接起身离开。 宋薇皱了皱眉。 这样的态度还想嫁给她二哥? 亏她今日还特意把孟婉留在家里,想给陆菀菀创造接近她二哥的机会,没想到她如此不识趣。 宋薇也起身出了门,这回倒是没再缠着陆菀菀,而是眼神晶亮地看向对面,那边正是一群年轻公子。 宋临站在里头人模狗样的——如果不看他脸上被揍出来的红肿的话。 此时,他正凑在大驸马身边说着什么。 大驸马烦得很:“滚开!” 宋临脸青了:“你敢如此对我说话?” “你若是陆家姑娘的未婚夫,我的确不敢这么对你说话。”大驸马唇角微勾,“可惜你那未婚妻是个冒牌千金,你做不成陆太傅的乘龙快婿喽。” “那又如何?”宋临皱眉道,“我与你的情谊,岂是陆家权势可左右的?” “你若是个女子,爷倒是不怕陆家,可惜了……”大驸马上下打量他一眼,轻佻道,“爷不好男色。” “刘珏!你敢如此辱我!” 大驸马正想说什么,忽然见大公主沉着脸站在不远处,她素来是个温柔的,极少甩脸,大驸马心里一咯噔,生怕自己后院那个暴露了。 他忙快步过去:“怎么了?” “驸马与宋临很是要好?” 大驸马松了口气:“他自己硬贴上来的,不是我主动,我都不想搭理他那张丑脸。” 大公主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宋临此人不堪,菀菀不喜欢他,你少与他来往,否则我要将你们视作一丘之貉。” 大驸马笑容淡了些,应了声。 大公主性格是温柔,可一旦涉及她在意的人,比如太后,比如陆菀菀,她就比谁都强势。 尤其最近她不知道被谁吹了耳边风,查他查得越来越严,也没那么善解人意了。 大公主再次扫过他的脸后,这才踱步离开。 大驸马烦得很,索性去花园找永安侯世子喝酒了。 刘家有大公主,根本不差钱,花园建得美不胜收,不少公子姑娘们都在这里聊天说笑。 宋薇就是这时候被宋临带过来的。 永安侯世子瞥了眼闷头灌酒的大驸马,嗤笑:“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抬眼随意一瞥,眼神忽然定在一处。 宋薇站在桃树下,偏头对他一笑,她的确美貌,刻意打扮过之后十分水嫩,被桃花一衬,更显得人比花娇。 第46章 不好了!驸马掉粪坑了! 此时,宋薇心跳快了许多,她没想到永安侯世子竟长得这般俊美。 若能嫁给他,那真是财色双收了。 可没等她再做什么,永安侯世子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喝酒了。 宋薇愣住了,不由求助般看向宋临。 宋临也纳闷,永安侯世子眼中的确有着对美人的欣赏,可与前世那样狂热喜爱的眼神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难道是因为宋薇打扮得不如前世那么耀眼? 他对宋薇叮嘱了一番:“他在欲擒故纵,你别慌,你们可是真心相爱的,只要你矜持些,他自己就会凑上来,要死要活地对你好,跪着求我们家答应八抬大轿迎你过门!” 宋薇重重点头。 等到永安侯世子与大驸马喝够了,起身准备离开时,宋临带着她假作意外地上前偶遇。 “我说刚才不见驸马,原来你在这里。” “你刚不就站在那看着我们吗?”永安侯世子疑惑道,“你瞎到这程度了?” 不远处的嗤笑声响起,宋临脸上有点挂不住。 这时永安侯世子眼神落在宋薇身上,挑眉:“这位是?” 宋薇脸颊羞红,屈膝说道:“我叫宋薇,是宋翰林的妹妹。” 永安侯世子笑了起来:“妹妹长得貌美如花,还挺懂规矩,比你哥像个人多了。” 他生了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更显温柔多情,眼神里的醉意仿佛也成了情意,宋临一看就知道稳了。 他拿起乔来:“我这妹妹素来是家中娇宠长大的,父母最是疼爱,恨不得多留几年呢。” “好事。”永安侯世子摇着折扇。 “……”见他真的不再顺杆爬,说自己非宋薇不娶,宋临盯着他,“世子不必掩饰了,我知道你对我妹妹一见钟情,可我们宋家女也不是好娶的,你若拒不承认,日后便没机会了。” “一见钟情?”永安侯世子想了想,点点头,“也行,你留个地儿,我叫人上门提亲。” 宋薇眼睛睁大,喜色几乎藏不住了。 宋临经历过一回,反而觉得永安侯世子太过随意,他皱眉说道:“永安侯夫妻不上门,这提亲未免有些敷衍了,世子如此对待我妹妹,叫我怎么放心将她交给你?” “纳妾还要我父母亲上门?你知道谁才配叫他们二老动弹一回么?”永安侯世子像是在嗤笑他的不自量力。 “纳妾?”宋临脸色裂开,愤怒道,“我宋家女绝不为妾!” 宋薇本来觉得是可以的,毕竟那可是未来的侯爷,但她被宋临拔高了眼光,此时也没吭声。 永安侯世子烦道:“那算了!” 他架起大驸马就要离开。 算了? 宋临难以置信,这还是那个为了娶他妹妹,跪上门求了三次的永安侯世子吗? 宋薇有点慌了,忙抓着他:“世子,你我若真心相爱,如何不能明媒正娶?你当真忍心叫我做妾,屈居人下吗?” 永安侯世子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真心相爱? 明媒正娶? 他素来是个能侃的,人生中头一回被噎住。 大驸马醉醺醺靠在他肩上,环视宋临兄妹一眼,忽然冷笑:“当哥的刚勾引过我,见我不上钩,就叫妹妹来勾引我兄弟了?廉耻在哪里!气节在哪里!你家在哪里!” “……” 忽略他最后一句话,前面的话还是相当炸裂的。 宋临脸都绿了:“谁勾引你了!刘珏,你再敢坏我名声,别怪我不客气!” 永安侯世子目光奇异,打量着他:“你日子难过到这份上了?伤都没好就出来为生活奔波,是为了养未婚妻吗?” 宋临脸色黑沉,冷冷盯着大驸马。 他既气怒于大驸马口不择言坏他名声,又难以置信永安侯世子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态度。 他咬牙压下怒气,冷冷说道:“世子别再欲擒故纵了,我只有这一个妹妹,绝不会轻易将她嫁出去,你若没有诚心,这桩婚事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永安侯世子刚才只是酒意上头,本来就没多想纳妾,闻言就道:“好嘞,后会无期。” 宋薇被宋临拉着,只能不住瞟着永安侯世子,眼神可惜。 做妾……也不是不行啊。 宋临却不允许。 可当看到永安侯世子当真扛着大驸马毫无留恋的走过,他心中头一回有了挫败感。 重生一回,他本该走得更顺更远,却屡屡碰壁,连妹妹的姻缘都受了影响。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片刻后,他沉着脸,扭头就朝大驸马走去。 这个不能再失败了! 永安侯世子没那么仗义,将他扔给刘府下人后就没管了,这也方便了宋临。 “还没恭喜驸马喜得贵子。”他轻声开口。 大驸马硬生生被吓得酒醒了,他慌乱地看着四周:“你胡说什么!” “驸马后院那位应该就是今日临产吧?我猜是儿子。” 大驸马脸色阴沉下来:“你想要什么?” …… 不远处一片欢声笑语。 萧瑶笑得最欢:“宋临与我大哥竟然不分伯仲,两个互相祸害的玩意儿,哈哈哈……” “不过大驸马素来彬彬有礼,刚才怎么……怎么如此放浪?” 萧瑶摇头:“能跟我大哥玩到一起,他能是什么好东西?” 想了想,她凑近陆菀菀,悄悄问:“你觉得宋临真的勾引了大驸马吗?” 陆菀菀点头:“应该……是吧。” 毕竟大驸马也是临选之子。 花园里人虽不是太多,但关于宋临为了前程勾引大驸马的二三事还是很快传得满刘府都是八卦了。 酒席间,不少人隐晦地瞥着宋临。 后者却面带笑意,仿佛丝毫没受影响,酒过三巡后,大驸马脸色难看地向他陪酒道歉:“刚才我醉酒,说了些胡话,宋大人别往心里去。” “无碍,驸马客气了。” 见宋临春风得意,大驸马眼中暗色划过。 或许是今日破事一件接一件,大驸马喝酒喝得更凶了。 陆菀菀一直注意着,见他离席准备去解手,就悄悄跟上了。 此时,她买通的丫鬟也及时出现,对大驸马道:“驸马,临湖阁里的恭桶用不了,只能去下院了。” 那是供给下人们解手的地方。 大驸马烦得很,踹了丫鬟一脚,转身去了下院。 陆菀菀紧紧跟上,尾随他到了地方后,看准时机抬脚一踹。 “砰——” 正准备解开衣裳的大驸马就被一脚踹了出去,撞倒墙掉进了粪坑。 陆菀菀连忙转身离开。 “不好了!驸马掉粪坑了!” 一道嚷嚷声响彻花园。 大公主震惊起身。 下院离这里不远,等她赶到时,大驸马才刚被捞出来,他身上沾着不少墙皮碎屑,当然更多的还是不可名状的污秽之物,脸上头上身上处处不缺。 大公主眼睁睁看着他被呛的咳嗽间,嘴和鼻孔一起喷出了…… “呕——” 陆菀菀连忙给她顺着背,一边心疼地看着她,一边又琢磨着应该差不多了,等大公主待会儿知道真相时,不会太难以接受。 一个被粪坑淹过的驸马,洗洗也不能要了。 那张吃过屎的嘴……大公主还亲得下去吗? 这场极其盛大的寿宴过后,大家也算尽兴而归。 关于大驸马与宋临和粪坑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也彻底被大家熟知。 陆菀菀先哄走了陆太傅夫妻,自己却没走,缠着大公主留在刘府玩。 这个时辰,后院那位应该快生了吧? 她看了眼大公主,决定再抹黑点大驸马,给大公主脆弱的心脏上一层防护:“其实宋临男女通吃。” 大公主震惊地看着她。 “那驸马……” “对!”陆菀菀道,“你看,驸马一开始多不待见他,两人悄悄在一块说了会儿话后,驸马竟然在席间向他道了歉,你家驸马是这种知错就改的人吗?” 大公主本就被粪坑冲击的三观又开始碎裂,恍惚地摇了摇头。 她正想再说什么,后院中就忽然传来一道惨叫声。 “啊——” 第47章 我与公主来祝夫人喜得金孙 大公主还沉浸在陆菀菀带来的冲击里。 大驸马从未有过龙阳之好,她觉得这点是可以确定的,可陆菀菀言之凿凿,比起大驸马,她当然更信从小一起长大的陆菀菀。 这也叫她的认知都碎裂开来。 直到被这道惨叫声吸引回神。 “是谁在后院?”大公主蹙眉问,“怎么叫的如此之惨?” 她身边伺候的一个嬷嬷是知情的,闻言心道不好,忙回:“想来是哪个丫头办差不认真,被夫人罚了,您知道,夫人有时的确……”她露出了一个为难的笑容。 “可我怎么听着像是邵妍的声音?”陆菀菀忽然道。 大公主外家姓邵,是个已经落魄的家族,现在仅靠大公主才能勉强维持光鲜。 邵妍因为是大公主亲舅舅的女儿,在邵家地位十分超然。 嬷嬷不自然道:“是、是么?陆二姑娘许是听错了,姑娘家的声音都差不多,您与我们府六姑娘的声音不就颇为相似么?” 大公主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陆菀菀道:“还是去看看吧,即使不是邵妍,也是个可怜姑娘,若没犯什么大错,就为她求求情吧。” 大公主是个温柔善良的,立即赞同点头。 “不可!”嬷嬷慌了一瞬,威胁道,“夫人惩戒下人时不喜打扰,公主如此莽撞,难道是想惹怒夫人?这后果您可承担得起?” 她跟着刘夫人耀武扬威惯了,情急之下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陆菀菀脸色沉了下来:“掌嘴!” 邬嬷嬷立即几巴掌扇上去了。 那嬷嬷不甘道:“公主如此折辱奴婢,难道是想打夫人的脸面?届时驸马问罪,您再求饶可来不及了!” “驸马问罪公主?怎么,下一步就该杖毙公主了?”陆菀菀冷笑,“不愧是跟宋临混出来的,胆就是比别人多几个,今日我倒要看看他刘珏是有几条命够砍!” “陆二姑娘如此挑拨离间,来日可要——” “啪——” 她话没说完,就被邬嬷嬷扇歪了头。 陆菀菀拽着大公主就走了出去。 她对大公主身边的婢女吩咐:“去将公主府的府卫都叫来待命。” 婢女见大公主没有反对,立即应声出门。 大公主脸色有些复杂:“你提前叫我将公主府的府卫都调来刘府,不是为给公公撑场面,而是……为了现在?” 陆菀菀犹豫着点头。 大公主心凉了半截。 现在的情形下,她顿时就想起了陆菀菀之前提过的驸马偷腥的话。 她声音颤抖起来:“是……宋临?” “……那倒不是,他俩还没搞一块呢。” 大公主猛地松了口气。 想到刚才的女声,她虽然为那未知的真相难受,心中却也诡异地平和了一些。 大概有了宋临这种糟糕的选项之后,她对旁人的接受程度也高了点。 见府卫们都齐了,两人并肩出了厅堂,一路往后院走去。 不知这刘府有多少人知道,但一路来拦着她们的不少,好在公主府的府卫们十分给力,他们都是大公主成婚时,太后向永光帝要来的精卫,今日来的足有五十人,不说以一当十,但对付刘府这群酒囊饭袋轻轻松松。 他们一路走一路捆,满府竟连个去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大公主也顺畅无阻地走到了后院一座院子外。 “是这里?”她问陆菀菀。 陆菀菀示意她噤声。 下一瞬,刘母开怀的笑声就传了出来:“哎呦呦,我的乖孙孙,可把你给盼来了,长得真俊啊……” 大公主脸色瞬间白了。 刘母只有大驸马一个儿子,能叫她如此疼爱的孙儿,除了大驸马的种不做他想。 “可怜我儿,二十有三才有了后!” “那位到底是皇女,生不出孩子来咱们不好说什么,不过咱们公子有本事,夫人您这不就抱上金孙了!” “哼,堂堂皇女,连伺候人都伺候不好,我儿娶了她算是命苦!可怜我乖孙也不能认祖归宗……”刘母的语气竟还伤心起来。 “也不是没法子,少夫人心善,愿意将小公子抱养给公主,反正她也生不出孩子来,以后有什么好的,还能不紧着咱们小公子?” “她敢不对我乖孙好,我就叫珏儿休了她!” 刘母和身边丫鬟还在说着,大公主却如坠冰窖。 少夫人? 除了她,还有谁能当得起少夫人这个称呼?那个外室吗? 陆菀菀担心地握了握她的手。 大公主轻声道:“我……没事。” 早就被陆菀菀各种明里暗里提醒,刚才又被宋临突破过一回心防,她此时只是多了几分……尘埃落定的悲哀。 陆菀菀这才对府卫道:“踹开门。” 府卫一脚踹去,门立即应声而开。 “哪个不长眼的——”刘母愤怒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就僵硬在原地。 陆菀菀笑了笑:“我与公主来祝夫人喜得金孙。” 满院寂静之下,刘夫人强笑开口:“说来也巧,我侄女儿守寡回京,肚子里还有着遗腹子,刚才她生产,我一时高兴,就认了个孙儿,正好公主膝下无子,倒能过继这孩子,血脉相连的到底亲近些,这孩子也一定是个聪明孝顺的。” “驸马还没死呢,夫人就咒他了?”陆菀菀冷笑道,“公主天家血脉,一个奸生子也敢妄言攀扯,真是不知所谓!” “陆姑娘说话当心点!”刘母脸色沉了下来,“这是我侄女的儿子,我的乖孙儿,你再敢胡说——” “住口吧。”大公主打断她的话。 她声音轻柔,眼泪溢满眼眶,却始终不肯落下。 她上前瞧了瞧,刘母怀里的孩子脸颊通红,但眉目之间的确有着大驸马的影子。 正在此时,洗干净的大驸马也被府卫拖着进来了。 他好像又醉了,不吵不闹地就跟着进来,身边还跟着吊儿郎当的永安侯世子。 “公主有礼。”他勾唇解释,“我见公主府的府卫这么粗暴对待大驸马,心下好奇,就跟来看看怎么个事儿。” 他视线同时落在了刘母怀里的婴儿身上:“呦,谁生了?” 大驸马又一次被生生吓得酒醒了。 第48章 公主,驸马已被杖毙 大驸马一边瞟着大公主,一边焦灼而隐晦地瞄着屋子里头。 陆菀菀注意到,便说:“驸马很担心孩子娘吗?那就带出来瞧瞧,别叫驸马等急了。” “是。” 邬嬷嬷早已怒火高涨,直接带了两个丫鬟冲进屋去,拽着那昏睡过去的女子的头发就粗暴地拖出了门。 后者是被疼醒的。 她迷茫地抬头,在看到刘珏的瞬间低泣出声:“刘郎……我疼。” 大驸马眼神心疼,脱了外裳披在她身上,责怪地道:“公主即便生气,也不该如此凶悍,妍儿刚生完孩子,你怎能叫她吹风受凉?” 邵妍一惊,这才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看到了身形僵立的大公主。 她脸色一白,嗫喏道:“表姐……” 大公主早被陆菀菀铺垫过了,可她没想到竟然是邵妍。 她从小照顾着的亲表妹! 她身体一颤,险些站立不稳。 陆菀菀忙扶着她,小心说道:“青容,不必为了两个白眼狼置气,他们怎么配?” “陆菀菀,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大驸马不耐开口,“最近撺掇公主查我的就是你吧?手伸这么长,管我们夫妻俩——” “啪——” 大驸马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大公主。 后者眼睛通红,眼神却冰冷得可怕。 “你为了她打我?!”大驸马吼道,“谢青容,你分不分得清亲疏里外?!是,我养外室是我不对,可妍儿那么可怜,我照顾她几分怎么了?你对自己的表妹都能狠下心肠来么,亏我还想着将孩子抱给你养,你就是如此回报我的?!” 他或许是酒还没醒,或许是太过自信大公主温柔的脾气,竟然连挣扎和狡辩都没有就直接承认了。 大公主气的直抖,心更像是被针戳得漏了风一样,冰凉不已。 这就是她真心以待的枕边人。 “别气。”陆菀菀道,“一张亲过宋临和屎的嘴,喷出什么都不奇怪。” 喷…… 大公主立即想起刚才粪坑旁的画面。 极致的伤心竟然诡异地淡了不少。 “表姐……你别生气。”邵妍吓得直颤,“我、是我勾引了刘郎,你别生他的气,我会走的,我不会破坏你们夫妻感情……” “妍儿,你何必如此委曲求全!你我真心相爱,今日既然说开了,日后你便随我去公主府住,好好养儿子。” “兄弟……”永安侯世子表情很复杂,“人品不堪如我,都觉得你过于不要脸了,你……赶紧着请公主降罪吧。” “你闭嘴!区区小事,何至于降罪?” 刘夫人也道:“不就是养了个人么,哪家不是三妻四妾的?公主你无所出,还想叫我们刘家断了后不成?今日叫珏儿给你道个歉,这事就过去吧。” 她自信得很,大公主都能连日在她床前侍疾,衣不解带地伺候,温顺至此,可见是个没脾气的,今日最多闹一闹就过去了,日子还不是一样过。 而邵妍垂下的眼眸中更是忍不住的得意。 陆菀菀握住大公主的手,这回她没有开口,决定总要大公主来做的。 不知过了多久,大公主沙哑的声音才响起:“道歉?也好。” 大驸马母子瞬间放松了。 大公主是个纸老虎,他们早看透了。 大驸马扶起邵妍,柔声与她说着话,还想去抱儿子。 “那就杖毙吧。” 大公主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刘家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被府卫按在长凳上,大驸马才慌了:“谢青容,你今日若如此不给我脸,我就与你和离!” “皇室没有和离,只有丧夫。” 大驸马还算了解大公主,一见她的模样就知道是来真的,顿时腿软了:“公主,是邵妍这个贱人勾引我的,她穿了你的衣裳灌我酒,我被暗算了……我不是自愿的,我这就处理了这母子俩,我们好好过日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背后的板子打得脸色扭曲。 刘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怨恨:“我家老爷可是三品大员,珏儿身上还有官职,即使你是公主,怎敢动用私刑!” 大公主死死盯着大驸马,只轻轻道:“掌嘴。” 邬嬷嬷再次上前,压着刘夫人跪在了地上。 陆菀菀讽道:“不是说你侄女守寡么,那就如你所愿。” 府卫搬来桌椅给大公主和陆菀菀,还贴心地上了茶点。 随着杖责声与掌嘴声不断响起,满院寂静不已。 邵妍心脏怦怦跳,缩在一旁连声都不敢出,此时的大公主虽面无表情,却莫名的可怕,叫她不由后悔起来。 她只是……只是觉得公主府奢靡,驸马也温柔俊美,若能代替公主表姐住在那里,该有多好…… 陆菀菀看着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的人,心中对大公主多了些佩服。 她没想到大公主竟然如此果断,素来温柔善良的人,一旦翻了脸伤了心,报复当真是十倍计的。 大公主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问:“怎么了?” “……只是觉得杖毙太便宜他了,该叫他生不如死,活着受罪才是。” “满是污秽的脏东西,怎能再来污你我的眼?”大公主淡淡道,“还是打死干净。” 她眼眶还红肿着,神色憔悴得俨然一副受了大打击的模样,但语气却颇有些冷静和平淡。 陆菀菀不由想,若前世大公主发现真相时没有怀胎六月,或许不会骤然被打击得一尸两命。 现在……也算是报了前世的仇。 “陆菀菀!”大驸马也听到了她们的话,满含怨毒道,“宋临!是宋临告的密!你真是好手段,叫……叫他坑我银子,又向公主告密……奸、奸夫淫妇——啊——” 刘大人进门时刚好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二话不说跪下请罪:“犬子无状,冒犯公主,微臣代他请罪,请公主降责!” 大公主看他一眼:“杖责五十。” 刘大人惊愕抬头。 见自己真要被拉去长条凳上打,他忙道:“微臣位居三品,乃圣上亲封,公主怎可杖打朝廷命官?” 府卫们手脚利落,已经打了起来。 “不是你要本宫降责的么?”大公主冷冷看着他,“望你知晓,本宫愿意孝顺你,那是本宫仁厚,本宫若不愿,你又算什么东西?” 刘大人身体颤抖,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被吓的。 大公主再未开口。 邵妍能住进刘府待产,刘家夫妻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帮凶。 她们也没等多久,大驸马的惨叫声就渐渐弱了下去。 府卫探了鼻息,上前禀报:“公主,驸马已被杖毙。” 第49章 让三从四德去死! 闻言,陆菀菀下意识看向大驸马。 长凳上的人背后满是鲜血,混着汗水一起滴在地上,脸上却还透着不正常的红晕,整个尸体看起来都暖暖的。 刘夫人尖叫一声,被打得含糊不清却痛哭不已:“我的儿啊……” 刘大人也一脸颓败,看向大公主的眼神中含着恨意,更多的却是畏惧。 他没想到一向没脾气的大公主发起怒来,竟然是如此不留情面。 大公主缓缓起身,轻声道:“麻烦解决了,我们便走吧。” “公主……威武啊!”好半晌没开口的永安侯世子眼睛极亮地看着大公主,“当断则断,霸气非凡,公主竟有如此风采,从前当真是京城眼拙,竟没看出您有这般魄力,不愧是最得皇上喜爱的长女!” 他快步凑上前,推销起自己来:“驸马已死,公主身边岂不是没了伺候的?您看我如何?” 陆菀菀嘴角一抽。 刘家夫妻差点气得背过去。 儿子前脚咽气,后脚就被“好兄弟”撬墙角,还是当着他们的面,这叫他们气怒难当,刘夫人喉间更是涌上一股腥甜。 “你……你竟敢辱珏儿至此!” 永安侯世子拽了一句话:“人必先自辱,而后人辱之。” 刘大人恨恨盯着他:“你……痴人说梦!公主没有和离,珏、珏儿就还是驸马,夫君虽死,可公主却……却不会另嫁,三从四德便是如此!” 大公主顿住脚步。 她偏头看向刘大人,冷冷开口:“那就让三从四德去死!” 刘大人眼睛蓦然睁大,不知是不是真撑不住了,一口气没上来,竟晕了过去。 永安侯世子拍手称快:“公主威武!” 大公主没理他,拉着陆菀菀离开。 途经邵妍时,后者身体抖得不成样子,眼眶这回是真被吓红了,却连眼泪都不敢掉。 “表姐……表姐是我错了,我该死,但是刘珏威胁我的,若我不从,他就要告诉表姐是我勾引他,我……我没办法……” 大公主脚步微顿:“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尤,此后我与你邵妍恩断义绝。” 邵妍心头猛地一松。 大公主不准备对她如何了。 可失去大公主庇佑的她,在京城和邵家,真的能活下去吗? 院子里一片狼藉。 刘夫人被压着打了不知多少下,但她身体强壮,竟然顽强地没有晕倒,反而目露阴沉。 大公主、陆菀菀、宋临…… 出了刘府后,永安侯世子还跟在大公主后头喋喋不休:“公主真不考虑考虑我么?我虽偶有恶习但无伤大雅,最重要的是身体干净,只沾吃喝赌,跟刘珏那污秽玩意儿可不一样……” 陆菀菀忽然转头:“你今日不是还想纳宋临妹妹为妾么?” “害,我逗他玩呢。”永安侯世子道,“他那妹妹长得是如花似玉,但宋临谁敢沾啊……” 他讨好地对大公主道:“公主与陆姑娘感情这么好,我当然站在你们这边,对宋临深恶痛绝!可不像刘珏,软饭硬吃还觉得自己委屈了,连疏远个宋临都不情不愿,还跟他暗度陈仓私相授受的,不检点!” 陆菀菀仔细看了他一会儿。 永安侯世子脸上的倾慕之色实在明显,比前世看向宋薇的眼神都要炙热崇拜。 大公主现在没心情考虑这些,两句话就打发了他。 “我要进宫请罪了。” 赶在陆菀菀开口前,她就道:“你不许去,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此事因我一人而起,我绝不能连累你。” 她语气坚决,陆菀菀只能压下担忧。 杖毙大驸马是因为他的确有错在先,可刘大人是三品大员,刘夫人也有诰命在身,却都被大公主压起来打,不知道永光帝会不会动怒。 见状,大公主勉强笑了笑:“你早就知道了吧?幸好你近日在我耳边铺垫了不少,让我有了心理准备,伤心……是有,但也不多了。” 多亏了宋临的铺垫。 陆菀菀只能目送她去了宫里。 绿罗安慰道:“方才奴婢已经传信给太后娘娘了,若皇上动怒,有太后娘娘在,大公主总不会被惩戒得太厉害。” 陆菀菀叹了口气。 闹了那么一通,天色已经隐隐暗了下来。 等大公主到了乾清宫时,永光帝都准备翻绿头牌了。 听到大公主这时候来,他心中有些疑惑。 “宣。” 大公主很快进殿,行参拜大礼:“儿臣参见父皇,今日儿臣犯错,特来请罪。” “什么错?”永光帝没当回事,这个女儿是什么绵软性格他再清楚不过,左不过就是一些姑娘家的口角之争,或是与驸马置了气。 难为她还当回事,亲自进宫请罪。 他摇头失笑,端起茶杯:“你先起来回话吧。” “儿臣不敢。”大公主深深低头,“刚才,儿臣杖毙了驸马。” “噗——” 喷出来的茶水将案上的奏折淋了个透。 永光帝觉得自己听错了:“你什么了驸马?” “杖毙。” “谁杖毙了驸马?” “我。” 永光帝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回过神后,他很快沉下脸来:“他欺负你了?” 大公主一愣。 看到永光帝眼中的关怀与愤怒,她心下一暖,声音哽咽了:“驸马与邵家表妹私通,今日刚生下了奸生子,想抱给儿臣养。” “放肆!” 永光帝顷刻间阴云密布。 “刘珏狗胆包天!”他怒过后,亲自下去扶起大公主,“你做得很好。” 若被欺辱至此都不反抗,那才有负他皇室之威。 “即便你不杖毙驸马,朕也要砍了他的头!”永光帝沉声道,“还有刘家……先出贪官,再辱公主,朕看他们是愈发猖狂了!” 先前贪污的户部刘侍郎是刘大人的堂弟,两人向来不和,但在永光帝这里,一笔写不出两个刘。 大公主犹豫一下,说道:“儿臣……已经处置了刘家夫妻。” 在永光帝诧异的目光下,她低头道:“刘父被我杖责五十,刘母被我掌嘴五十,都……都动弹不了了。” “……” 第50章 打死宋临 永光帝几乎像是不认识这个女儿一样,将她打量了好几遍。 这真是他那个温柔善良,和气绵软的小棉袄? “这样啊……” 他一时竟觉得自己没了用武之地。 太后也匆匆赶来了。 “刘家猖狂,皇女受此羞辱,千刀万剐都是便宜了他!”她满脸怒容。 若非陆菀菀传信叫她先别出手,她早就料理那一家子了。 大公主低下头,再次请罪:“刘父与驸马都是朝廷命官,儿臣自知不该莽撞动用私刑,请父皇降罪。” “你这孩子,他们辱你至此,你为自己报仇,何罪之有啊,皇祖母还不知道你?受了委屈只会往肚里咽,今日能鼓起勇气杖毙驸马,不知心里……有多苦啊。”太后抬手拭泪。 听着她话里话外的维护,永光帝面露无奈。 他也没说要重罚大公主啊。 “刘仁义纵容其子豢养外室,欺辱皇女,朕已罚他杖刑五十,降职三级,其妻被皇后斥责,掌嘴五十。” 大公主诧异抬头。 有永光帝发话封口,以后没人敢诟病她残暴,御史台也说不出什么来。 她眼睛酸涩:“……多谢父皇。” “今日你做得对。”太后笑盈盈拉过她,“皇女就该有如此气势,可不能再跟以前似的别人说什么是什么了,否则还不又叫人蹬鼻子上脸?” “是,青容记住了。” “嗯,不过邵家也得罚,仗你的势才在京城有了一席之地,背地里却纵容邵家女背叛于你,真真是狗胆包天!” 太后最见不得的还是邵妍,但大公主仍念旧情,她便没再提起,左右邵妍得不了好了。 于是在太后的坚持下,邵家大舅舅也被连降三级——他比较倒霉,不像刘大人一样降了职还有官做,他只是个六品小官,被连降三级后就成白身了。 很快,关于大驸马与邵妍私通生子,然后被永光帝杖毙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大家对此都是一惊,毕竟大驸马平日里装的人似的,谁也没想到他背地里连孩子都生了。 寻常男子养个外室不算什么,可皇家是最不讲道理的地方,更何况那还是大公主,她虽生母早逝,可自小得太后怜惜,连皇后在她跟前也得客气三分,大驸马竟敢绿了她,这叫不少人暗赞一声好狗胆。 而在得知邵刘两人被连降三级,连两家的夫人都被皇后亲下懿旨斥责后,众人便清楚了永光帝的态度。 一时间,落井下石的人不少。 刘府门前已经沾满烂菜叶和黑狗血了,大驸马的头七之日,却无一人上门,连刘府自己都是静悄悄的。 陆菀菀坐在马车里,笑问大公主:“解不解气?” “刘家于我而言,只是过去了。” 大公主神色平淡,但眉目还是舒展了一些。 在极端失意的时候看到仇人过得煎熬,心里总是有些安慰的。 “大皇姐高兴就好。”二皇子策马站在马车旁,十分欣慰,“可惜刘珏那个狗东西早一步被杖毙了……他还真会死,我这还有不少手段没给他尝呢。” 大公主见他一副不嫌事大的样子,叮嘱道:“我自己报了仇,此事就了了,你不许再私自对付刘家,否则叫御史台知道又该弹劾你了。” “皇姐放心,今日闹他全家一回,以后自不用我再出手,杀鸡焉用牛刀?” 大公主还想说什么,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宋临?” 陆菀菀挑眉看向外头。 宋临似乎是被架着来的,脸上极度不情愿,还有些愤怒:“我乃七品翰林,你们是谁,竟敢强绑我来?!” “堂堂七品翰林,也干得出威胁大驸马,索要钱财的龌龊事?!”绑他来的大汉冷笑一声。 宋临脸色微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为何要威胁大驸马?” “你无意间撞破了大驸马与邵妍的奸情,又穷得揭不开锅,不就指着大驸马手里漏点钱么?” 听到这话,不少路人都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证据呢?”宋临冷笑,“我威胁大驸马的证据在哪里,我索要的钱财又在哪里?!你若说不出来,就跟我去顺天府!” 大汉一时被问住,只恶声恶气道:“大驸马临终前高喊是你告密,你还敢不认?” 他指着府里头质问道:“大驸马的尸体就在里面,你敢对着他说你问心无愧么?!” 听到这话,大公主道:“应该是刘母的人,她动不了你我,就恨上宋临了。” 虽然宋临真没告密,但谁叫他倒霉,偏偏挑了这么个时候去威胁大驸马呢。 都不用陆菀菀做什么,丧子的刘夫人就暴起了。 宋临并不清白,听到这话也心虚了一下,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哪里做得不缜密,泄露了消息叫大公主知道了,自然心里发虚。 虽然他还在嘴硬。 而刘夫人也只为再坏他名声,见路边人都听到了,几个大汉就在门前暴打起宋临来。 大公主看着凄惨抱头躲避的宋临,有些惊讶:“当街暴打朝廷命官,她是准备拉全家下水了吗?” 陆菀菀欣赏着外头一幕,说道:“她只有一个儿子,可刘大人却有好几个,她怎么甘心叫庶子姨娘得到刘家一切呢。” 当然是同归于尽最好了。 而她的人似乎也真是奔着打死宋临的劲头去的,拳拳脚脚都打在要害,宋临被陆菀菀打出来的伤本就没好全呢,这会儿被一群人围着打,连反抗都来不及,只能无助而愤怒地护住脑子。 陆菀菀没有阻止,虽然她想看宋临挣扎着生不如死度日,可若是天意要他死,她也不会拒绝。 “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幕啊。”二皇子眼眸微眯,连头发丝儿都透着愉悦。 他还兴致勃勃地问大公主:“听说他与刘珏有一腿?那他是在偷情的时候发现刘珏和邵妍有了奸生子的么?” 大公主:“……” “干什么干什么!住手!” 这时,四皇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他身边的侍卫也连忙将宋临救了出来。 二皇子眯起眼睛。 四皇子也是带五皇子来看刘家笑话,并准备落井下石一把的,毕竟他们谢家人没有孬种,敢欺负他皇姐就得做好全家上西天的准备,没想到正好碰到宋临被暴打。 看到二皇子阴沉的脸色,他就知道人救对了! 当听到大汉说完宋临的所作所为后,他震惊地回头问五皇子:“不是叫你礼待宋临么,怎么能叫他落魄至此?为了一点钱就去威胁刘珏,这得多掉价!” 五皇子一脸懵。 礼待宋临?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但他忙着招猫逗狗观察御史台,哪有那闲工夫啊。 见状,四皇子气道:“你是真没把我的话当话啊!” 五皇子顿时冷笑:“能把这事儿交给我,说明你也没把事当事!” “……” 理直气壮地叫人沉默不已。 第51章 连个蛋都下不了,还想争储君之位? 四皇子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五皇子则是看着宋临,啧啧感叹:“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你虽不是英雄,还下作得很,但也被难到如此境地,真是可怜呐。” 宋临听到这话,本就被打得青肿的面目更加铁青:“我、咳,我没有威胁大驸马,这都是他们一面之词。” 二皇子嗤笑一声:“你若什么都没做,刘家吃饱了撑的往死里打你?苍蝇还能叮无缝的蛋?” “殿下若如此误会微臣,微臣百口莫辩。” “是不是误会,你心里清楚。”二皇子讽道,“一边跟刘珏不清不楚,一边还威胁他拿钱,暗地里还向皇姐告密,怎么不忙死你呢。” “得了,为着那点事,二皇兄记恨到现在不嫌丢人。”四皇子皱眉道,“好歹也是个玉树临风的探花,看都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 二皇子脸黑了。 老四还敢提!损失两个三品大员叫“那点事”?! 四皇子也不搭理他了,直接一摆手:“去吧,谁砸得最多最好,赏百两白银。” 侍卫们齐齐激动了。 随着五皇子一声号令,他们便跟脱缰的马一样狂奔出去,直闯刘府。 很快就听到里头一顿哐哐乱砸的声音和刘府众人惊恐的尖叫声。 二皇子不甘落后,立即叫自己的侍卫也跟上了。 “重击刘府者,赏五百两。” 四皇子看他一眼,忍着肉痛加价:“我赏一千两!” “一千五百两!” “两千两!” 直到永安侯世子的行礼声响起,才打断他们仿佛竞拍一样的喊价,这时二皇子已经叫到了四千五百两。 四皇子心里滴血,但又无比庆幸这傻子比自己还要多拿出五百两,于是看向永安侯世子的眼神带着股扭曲的慈和。 “世子来做什么?” “大驸马头七,我给他上炷香。”永安侯世子一笑,“好叫他走快点。” 正在几人不解他言下之意时,就见他讨好地对大公主道:“方才我已与父亲进宫求旨,言明我心悦公主之意,皇上虽未答应,但我的真心天地可鉴,日久见人心,我一定会叫公主看明白我的心意!” “……” 怪不得叫大驸马走快点呢。 众人有些无语和诧异,但若论谁最接受不了,还得是宋临。 他顾不得自己满头青肿,猛地抬头看向永安侯世子。 “世子,你喜欢的明明是我妹妹,怎会求娶旁人?还是……还是大公主?!”他不能接受,“欲擒故纵也要有个度!你若再执意如此,就真的没了娶我妹妹的机会!” “你做梦呢?”永安侯世子皱眉道,“也不打听打听你宋临的名声,谁敢沾你姓宋的啊,真当你妹妹是天仙呢!” 说完,他连忙转头对大公主解释:“公主,我对宋临妹妹没有半分好感,你千万别误会,我干净得不得了!若以后有幸能与心上人成婚,我必忠心以待,此生不纳二色!” 大公主没当真,毕竟永安侯世子是个什么名声,京城人都知道。 可宋临却死死盯着永安侯世子。 前世……前世他求娶宋薇时,原话就是这样!连眼神都一模一样! 可为什么会从宋薇变成了大公主? 因为他威胁大驸马,走漏了风声,就改变了这么多吗? 可明明前世会一见钟情的人,地点和人都别无二致,为何今生他看到宋薇,却没了那种专注的倾慕,连正妻之位都不屑于给? 从重生后到现在,桩桩件件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发展终于叫他心慌不已。 他强撑着最后的底气道:“萧沐,今日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不说实话,日后你就是跪来我妹妹跟前,我也绝不会将她嫁给你!” “求你千万别把妹妹嫁给我。” 宋临始终不错眼地盯着他,见后者眼中当真没有半分不舍留恋,终于认清事实。 却叫他颓败不已。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躺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一样,失意极了。 “行了,也不嫌丢人。”四皇子有些嫌弃宋临,但看在二皇子的面上,他还是吩咐侍从,“把他带下去治伤吧。” 大公主微微皱眉,等宋临离开后,她道:“四皇弟,宋临此人绝非善茬,你千万别为了置气就与他为伍。” “宋临不是善茬,我就是了?”四皇子嗤笑。 五皇子也点头:“以毒攻毒或许有奇效,二皇兄不喜欢的人,四皇兄一定会喜欢呢。” 大公主紧紧拉住二皇子,这才没叫他当场闹起来。 她放开手后,二皇子立刻仔细擦起刚才被她碰过的地方。 陆菀菀目光复杂,就这洁癖劲儿,连亲姐姐的触碰都受不了,娶妻生子怕不是遥遥无期,她之前还想嫁皇子,怕不是异想天开。 四皇子也冷笑出声:“连个蛋都下不了,还想争储君之位?” “你行你下啊。” “我迟早会下!” 两人斗嘴的功夫,刘府也终于被砸了个稀烂。 刘大人叫人将他抬了出来,努力没叫自己露出怨恨的眼神,痛哭道:“我儿不敬公主,已被杖毙,老臣也受了罚,几位殿下何苦穷追不舍,咄咄逼人?” “这就要问刘大人了。”四皇子随口找了个理由,“贵府猖狂到当街刺杀朝廷命官,本殿下看不过眼,先行惩戒尔等罢了。” “刺杀朝廷命官?”刘大人怒声道,“子虚乌有!这是有人污蔑!” 五皇子好心道:“那群人都招了,就是你和你夫人派去的,说你们记恨宋临告密,要他为你儿子陪葬呢。” 刘大人猛然一僵。 反应过来后,他又怒又气:“毒妇害我,毒妇误我啊!” 他还想再说什么,被二皇子的人又扔回去了。 “看着刘府,不许飞出来一只苍蝇!” 说罢,他对大公主两人道别:“我去禀报父皇,先行一步。” 大公主点头。 临走前,二皇子看着永安侯世子,凉凉开口:“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皇姐可要擦亮眼睛,宁可孤独终老,也不能重蹈覆辙啊。” 永安侯世子皱起眉头:“公主英姿飒爽,难道我爱慕她也有错吗?皇上都没阻止我求娶公主,殿下倒是拿起公主的事了。” “你若真心,何必拘泥于嫁娶?自己洗干净了抬进公主府,做个面首一样能伺候好我皇姐。” 永安侯世子听到这话,脸倒是红了。 他瞥了一眼大公主:“当然……若公主喜欢,我是怎么都行的。” 二皇子嘴角一抽,立刻策马离开。 四皇子担心他告偏状,连忙带五皇子跟上了。 大公主也很不自在,没好气道:“不是二皇弟自己先说的宁可孤独终老么,又提什么面首……” 陆菀菀道:“二殿下是叫你心里没男人,又不是叫你身边没男人。” 这回大公主脸也红了。 第52章 太傅千金不是还喜欢你吗 永安侯世子坚持送大公主回了公主府。 虽然今日进宫求娶公主没成功,但有了前驸马的对比,永安侯世子不要脸的作风也成了直率坦诚,愣是叫永光帝把他看顺眼了。 ——永安侯世子作为当日旁观一切的人,自然知道大驸马是大公主亲自下令杖毙的,有这么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在前,他还能无畏求娶,永光帝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这说明他小棉袄出色啊。 所以对于永安侯世子的某些行为,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侯门世子这样的出身门第,总比刘家那个破落户要强多了。 于是在二皇子告上御前,指证刘家夫妻戕害朝廷命官,而四皇子难得没与他唱反调,还添油加醋下,刘大人被降到六品的官位也被撸到底,还被东厂吃了席抄了家。 …… 另一边,在听到永安侯世子亲自送大公主回去的消息后,宋临的状态又低沉了一层。 宋薇听到人议论,连忙赶回家:“二哥,永安侯世子喜欢的不是我吗?为什么他要对大公主那么好?” 她眼睛都红了:“有人说他求娶大公主,你说,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宋临沉默片刻,安抚道:“我会为你找更好的人家。” “我不要!”宋薇眼泪直掉,哭喊着,“我就要永安侯世子,没人比得过他!” 若说一开始她是为了侯府门第,那在见过永安侯世子后,为的就是这个人了。 那样温柔多情又俊美的一个人,她怎能不一见钟情? “小妹!”宋临语气重了些,“以后我会入阁封侯,你就是阁老妹妹、侯府千金,他一个纨绔,配你是高攀,你若等得,以后嫁皇子都不成问题!” 听到这话,宋家人眼睛都亮了几个度。 孟婉也重拾希冀。 她相信宋临,以他的才华,一定会扶摇直上,到时她就是侯府夫人,身份比起陆菀菀也不差什么了,或许……或许陆太傅还会认她回去,给她一个更体面的出身。 毕竟他经营了半辈子都没入阁,在朝堂也一定需要宋临这个阁老帮忙的。 一家子只有宋薇哭着摇头:“我不要!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即使他只是个街头要饭的,即使只能嫁他为妾,我也只要这个人!” 宋临有些头疼。 “话我已经放出去了,哪怕他跪着来求娶你,我也绝不会答应,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宋母心疼女儿,连忙哄着她,却被后者推开,哭着跑了出去。 “老二啊。”宋母急道,“那什么侯府世子,咱不想了,还有什么人家,你快给小妹说说,好叫她绝了心思啊。” 人家侯府世子都要娶公主了! 宋母再狂也知道不敢跟公主抢夫君。 宋临脑中一一闪过前世爱慕宋薇的人,说道:“有不少,清流门第,勋贵人家,还有皇亲贵族……” “当然是皇亲贵族了!”宋父说道。 “郡王侧妃,如何?”宋临有些犹豫道,“只是年纪可能差得多些。” 宋父一听郡王侧妃就高兴起来了:“这不比什么侯府世子强多了!你先前就不该叫你小妹去见那什么世子!” 宋母则问:“那位郡王,多大年纪?” “今年三十有四,大小妹十七岁。” 宋母有些犹豫了。 倒是宋大哥呵呵笑着:“年纪大点好,会疼人,小妹长得如花似玉,等进了王府,还不被王爷放心上宠着?” 宋家人对此都十分赞同。 只有孟婉笑得有些勉强。 宋临入阁封侯还没影呢,即使他走到了那个位置,也只是侯爷,而宋薇嫁的是王爷,是天潢贵胄。 就算她做了什么侯夫人,难道还能比得过侧妃娘娘? 她低下头,手指攥了起来。 宋薇……打扮起来的确比她好看,可她当初在陆府也被打扮得十分漂亮,一样的出身一样的美貌,怎么命却差得这么多呢。 宋临没发现她的异状,因为他自己心里也开始发慌了。 重生以来他就没有一处不挫败的,这叫他的自信没了一半,如今……只能提前站队,扶常山郡王的儿子登基了。 他前世并没有站队,因为以陆家的地位压根儿不需要,也没人敢逼他,而他正好占了与幼帝有过师生之谊的情分,相比于其他朝臣更得幼帝信任,加之幼帝也需要太后确认他正统的地位,故而他对他十分亲近。 他正是借此时机站稳脚跟,一举入阁,在太后与陆太傅夫妻接连去世后,又被幼帝封了临安侯,独揽半数朝政大权,也助幼帝坐稳了皇位。 虽然现在常山王被降为郡王,幼帝连世子之位都捞不着,与前世变化太大,但他相信常山郡王的手段。 在宋父问起什么时候嫁宋薇时,他沉思道:“需要再等等,常山郡王刚被罚过,还在风口浪尖,他近日绝不会出门,等风头过去了,我就带小妹去见他。” “唉……”宋父愁道,“那现在怎么办?那遭瘟的大驸马不干净又没福气,你从他那拿来的银子也被俩连累的被偷了,咱家负债累累,可要怎么过日子啊。” 宋母眼神一闪:“那太傅千金不是还喜欢你吗,要不……叫你爹上门去提亲?” “不行!”孟婉一惊,“临哥哥不喜欢她,也不愿意娶她,你们为什么非要逼迫临哥哥!” 宋父沉沉看着宋临:“老二,你说呢?” 宋临沉默了。 第53章 文安县主受审 翌日,果然一大早大理寺就来了人。 衙役恭敬开口:“关于先前真假千金一案,顺天府查到些新的证据,但因涉及宗室之人,已移交至大理寺,还请陆二姑娘移步。” 陆菀菀眼眸微深,点了点头。 陆母和陆大嫂不放心,也要跟着去,被陆菀菀劝住:“我有大事要干,你们别添乱。” 陆母气笑了:“合着我们还成累赘了?” “哪能啊。”陆菀菀抱着她晃了晃,“只是我自己能处理,怎么好劳累母亲和大嫂,当我不心疼吗?” 她哄人是一把好手,三两句话就叫陆母两人喜笑颜开,不放心地看着她出门了。 大理寺,陆长风得到消息,正在门口等着她。 “小妹!” 陆菀菀笑了,半阴阳半夸奖道:“大理寺查案可真快!” 陆长风尴尬一笑。 东厂那群神经病跟赶驴转磨似的,见不得他们闲个一时半刻,连去茅房都得掐着点,大理寺能不彻夜查案么。 到了里头,大理寺卿神色萎靡地对陆菀菀道:“陆姑娘来得正好。” 他一挥手,衙役指着地上跪着的人,一一介绍—— “这是宋临与孟婉居住客栈的掌柜,这两人在半月前就开始拖欠客栈的钱,却在十五日前一举还清欠账,还交够了一个月的房费。” 他又指着第二个人:“这是常山王府的管事,正是他给宋临的钱,足足三百两,先前曾淑慧失踪,派人到处去找的也是他。” “这是文安县主的丫鬟春桃。”衙役指着最后一个小姑娘,说道,“她自两个月前就与宋临有了来往,文安县主接风宴那夜的亥时一刻,还曾陪文安县主去客栈见过宋临。” 大理寺卿对陆菀菀道:“我已着人去请文安县主,姑娘稍等片刻。” 陆菀菀微微点头。 文安县主来得很快,与她一起前来的,还有宗人府宗令赵王。 赵王是永光帝的年纪最长的叔父,在宗室很受敬重,也很护短。 文安县主进门后,还对陆菀菀笑了笑,看不出半分心虚之色。 她心理素质也比宋临和孟婉强多了,问来问去只坚持一个说法:“我回京路上,听说菀菀喜欢宋临,自不会叫她心上人难堪,便替宋临垫了客栈的房费。” “接风宴当夜的亥时一刻?我的确去找了宋临,但只是为了搞清楚菀菀的身世,再劝劝宋临,毕竟菀菀对他是真心,无论菀菀是不是陆家女儿,他都不该辜负菀菀。” 大理寺卿微微皱眉:“可据常山王府管事招认,你早就被告知陆二姑娘不是亲生,所以大办接风宴,安排宋临和孟婉赴宴,当众揭穿陆二姑娘的身世。” “他说的就一定可信么?” 文安县主面色不变:“说不定是被人收买了来诬陷我呢?还有春桃,按理她比管事更了解事情始末,她可有招认?” 大理寺卿深深看了她一眼。 春桃不止没招,还干净的可以。 “这几日东厂抓了不少散播谣言的。”他继续道,“刚才又送去顺天府不少,都被移交来大理寺了。” “什么流不流言!”赵王不耐开口,“没有证据就别为难文安了,她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 “东厂已证实他们是受人指使,故意散播对陆二姑娘身世不利的流言,深查之下,查到了常山王府的四姑娘、县主的亲妹妹身上。” “大人若有证据,上门抓人便是,我常山王府绝不包庇!”文安县主一脸大义灭亲。 “可常山王府四姑娘昨夜招认,自己是受县主指使,蓄意坏陆二姑娘名声。” 文安县主脸色一变:“不可能!” 大理寺卿已经叫人带了那位四姑娘上来。 “四妹妹!” 文安县主话还没说完,就被四姑娘哭着截断:“三姐姐,别挣扎了,做过就是做过,我们认罪就是!”被大理寺关总比被东厂那群神经病折磨强! 她边哭便拿出了证据:“春桃是被三姐姐以全家要挟,不敢吐露实情,大人保护好春桃的家人,她就会招了……三姐姐叫我找人传流言,但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都是三姐姐给我的。” 那位四姑娘拿出了文安县主给自己的钱和首饰,形势瞬间逆转。 文安县主不可置信,辩驳道:“你血口喷人!我从未给过你银子,首饰那是你喜欢,我才送你的,我从未以此收买你去对付陆菀菀!” 陆长风也有些诧异。 文安县主不至于蠢到将把柄拱手示人。 以她的作风,应该是挑起四姑娘对陆菀菀的嫉恨,再暗示对方对她下手才是。 四姑娘却哭得真情实感:“我是不是说谎,大人去找春桃家人来,一审便就清楚了。” 文安县主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不必大理寺费心,东厂已代劳了。”谢宴西的声音自外传来。 眨眼之间,他就走了进门。 “谢督主。” 所有人都客气了许多。 大理寺卿僵着脸道谢。 “无妨。”谢宴西轻笑一声,“此案传得沸沸扬扬,还是早日查清真相的好,总不能叫陆二姑娘被污蔑。” 在场人脸色俱是一变。 尤其刚才还护着文安县主的赵王,现在一个字都不敢吐出来。 大理寺卿道:“既如此,便传春桃吧。” 成风亲自带了春桃上来。 文安县主声音极沉:“春桃,公堂之上,你可要如实招来,一旦牵扯贵人,便是祸及家人的重罪了!” “本官自有主张,不必县主代劳审讯!”大理寺卿不悦开口,“春桃,还不速速招来!” “是——”春桃脸色惨白,“县主两个月前就回了京,在知道陆二姑娘对宋临有意后,就没有露面,想先害了孟婉嫁祸陆二姑娘,好叫宋临对陆二姑娘心生怨恨,把她娶回家磋磨!但孟婉被救下,县主也被宋临告知了陆二姑娘并非陆家亲女,便派人去保护曾淑慧来京。 同时她联合宋临散播陆二姑娘水性杨花的谣言,买通钦天监污蔑陆二姑娘克夫,最后……还广邀宾客,想叫陆二姑娘当众被揭穿身世——” 第54章 我要告去御前! “春桃!”文安县主脸色铁青。 大理寺卿打断她的话:“关于这几日辱骂陆二姑娘鸠占鹊巢的流言,你可知是谁在背后操纵?” 春桃眼神微动:“也是县主,她暗示四姑娘以此入手,讨好孟婉这个陆家亲生女儿。” 四姑娘头埋得更低了。 她被骗了,以为孟婉真的是陆家亲女,现在卖个好,或许明日被封县主的就是她,这才急匆匆踩陆菀菀。 没想到就被东厂找上了门…… 想到这之后的经历,她脸色更加煞白。 春桃交代完,也拿出了自己手上的证据。 她虽然被文安县主捏在手里,但毕竟跟着她的时间长,把柄并不少。 人证物证俱全,文安县主指甲掐进掌心,终于白着脸承认:“是又如何?我得太后青眼,被封县主,心中一向感激,若得知她的侄女可能另有其人,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将一个冒牌货捧在手心里疼?” “我只是放纵宋临和孟婉进门,将此事公之于众罢了,难道触犯律法?陆菀菀再受宠,也不过是臣女,我堂堂宗室县主,为太后分忧,难道还要顾忌她一个臣女的想法?” “但散播流言、买通钦天监,这都不是我做的,我不认!” 大理寺卿并未置喙:“县主究竟是对是错,自有皇上太后定夺!” 文安县主脸色煞白。 捏造事实诬陷臣女,传播流言。 任她舌灿莲花,此事一旦传进宫里……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还有她苦苦经营七年的名声……也完了。 “还、还有……”这时,春桃抖着身体道,“七年前,陆二姑娘被山贼掳走——” 文安县主脸色陡然一变,竟拔出金簪,快速刺向她脖间。 “啊——” 惨叫的不是春桃,而是文安县主。 她被成风一脚踹去心口,剧痛之下直接晕了过去。 春桃又抖了抖:“七年前,是县主收买山贼……掳走陆二姑娘,然后以身犯险,做了一场救人的戏,以此得到太后青眼。” 大理寺卿声音沉着:“证据呢?” “那山贼首领……是我哥哥。”春桃声音极颤,“他是我娘出嫁前意外生下的,所以当年……朝廷没查到他的身世,县主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后,就……就用我威胁他掳走了陆二姑娘。” 七年前的事是文安县主临时起意,并未留下书信或银两做证据,但春桃和山贼首领的身份需要确认。 大理寺卿立刻叫人去查了,后面还跟着东厂监督的人。 “文安县主……”大理寺卿道,“押入大牢,听候审讯。” “不用了。” 陆菀菀红了眼眶:“常山王纵容女儿算计臣女,更妄图以我的身世入手,污蔑父亲结党营私、为私利不认亲女,实在欺人太甚!” “我要告去御前!” 陆长风愣了一下:“可结党营私……”哪有这回事啊? 他自己反应了过来。 鸠占鹊巢的流言勉强算是嫉妒之举,可今日那群人散播的却是陆太傅为了联姻和东厂才认下陆菀菀这个“假千金”,这不就是影射陆太傅结党营私么? 听到这话,脸色最沉的是赵王,可有东厂在,却不敢拦人。 他眼睁睁看着陆菀菀整理好这些人的供词,与大理寺卿道完谢转身离开。 “姑娘慢走啊……”大理寺卿竟有些感动了。 烂摊子交给永光帝,他终于能送走东厂那群神经病了。 将陆长风打发回府找陆太傅后,陆菀菀正想撇开谢宴西,却被后者攥着衣带拦住。 “别拦我!”陆菀菀瞪着他,“也别跟着我,我有正经事!” 谢宴西眉梢微挑:“跟本督还不算正经事?” “别闹!” 见陆菀菀瞪得更凶了,他才闷笑一声,放开衣带。 陆菀菀一路赶去敲响了登闻鼓。 绿罗看得咂舌:“姑娘……其实咱们自己可以进宫面圣的。” 陆菀菀充耳不闻,控制力道敲着登闻鼓,眼眶通红满脸是泪,俨然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登闻鼓特殊,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来。 “常山王构陷臣子,天理不容,陆菀菀特敲登闻鼓,请圣上还我父亲公道!” 绿罗与红裳站在一边,逢人就念叨起谢柔针对陆菀菀的二三事,最后以“姑娘家哪来这么大仇,将人家爹都要搞下去,一定是常山王的意思”结尾。 人群中议论纷纷。 今儿早上还在传陆菀菀不是陆家女儿,只是被陆太傅保下的呢,大家对此印象深刻,立即就信了。 尤其陆菀菀长得显小,眼睛鼻子通红,眼泪流个满脸的样子实在招人疼,众人心里就偏向了她。 而文安县主……孟婉在接风宴和顺天府对她的指证早就传了出去,虽没有证据,却叫不少人私底下嘀咕,有了这些铺垫,他们接受的很快。 此时,御前的内监也终于到了。 他一见陆菀菀便不忍道:“陆姑娘有冤屈,直接面圣便是,何苦敲这登闻鼓,受一回苦呢。” 敲响登闻鼓,先要挨三十大板,才能面圣诉冤屈。 陆菀菀自然清楚,也打定主意了要挨。 只有敲响登闻鼓,将此事闹大,轰动朝堂民间,宗室才保不了常山王。 内监是谢宴西的人,对陆菀菀手下留情,三十板子打得轻到几乎没疼意。 打完后,陆菀菀走动自如,只是后背却沾上了血色——内监特意泼上去渲染气氛的。 他们耽搁了不少时间,等陆菀菀被扶去御前时,太后和陆太傅等人已经到了,连常山王和文安县主也在。 看到陆菀菀的凄惨模样,太后和陆太傅顿时心下一疼,眼睛都红了。 永光帝揉着眉心:“陆家丫头,你有何冤屈,这就说吧。” 陆菀菀声音哽咽:“回皇上,臣女要状告常山王构陷臣子,罪不容诛!” “胡言乱语!”常山王人高马大,眼神也很凶悍,“本王连朝都不上,又何曾与朝臣不睦,还构陷于人!” “常山王不必恼羞成怒。”太后道,“事情经过如何,先叫这孩子说清楚吧。” 常山王咬牙闭嘴。 文安县主心中却越发不安起来。 陆菀菀从头开始说起:“回皇上,文安县主早就回了京,却隐而不露,只因听说臣女爱慕宋临,便想害得宋临未婚妻孟婉坠崖惨死,继而娶我,叫宋临顺利打入陆家内部。 后来此计不成,他就利用宋临引出了真假千金一事,大闹陆府,若非我大哥及时带回祖父尸骨滴骨验亲,如今的陆家千金就是孟婉……她意图混淆我陆府血脉,证据确凿。” 文安县主撕破了脸,便不再忍,冷笑道:“你陆府是什么金贵人家么?我大费周章就为了混淆你们家血脉?” 陆菀菀回:“你早在之前就有意与宋临和孟婉打好关系,还故意控制孟婉,叫她身边都是你的人——这点翠柳和扎工都是人证,而若孟婉顺利成了陆府真千金,你的手也就伸进了陆府,我倒是想问问你,在重臣府邸安插细作,你想做什么?” 文安县主脸色一白。 第55章 玉牒除名,赐死 这罪名比嫉妒陷害陆菀菀要重得多。 “欲加之罪!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罢了!”她道,“我被宋临蒙骗,以为孟婉才是陆家女儿,这才带他们进京认亲,后来散播流言骂你,也只是我厌恶你一个人的行为!” “包括派杀手去刺杀?” 文安县主脸色一变。 谢宴西大步进门,将一个满身是血的黑衣人扔去她面前。 “县主可认得此人?” 黑衣人的血染脏了光洁无尘的地面,永光帝来了气,狠狠瞪了谢宴西一眼。 后者毫无所觉,冷冷看向文安县主。 文安县主白着脸道:“不认识。” “常山王府的死士皆被记录在册,此人虽不在其内,藏身之处却在王府别庄,巧了,昨夜东厂去搜查,捉拿了三十六名死士。” 这回不止文安县主,连常山王脸色都变了。 三十六个死士不多,可瞒着皇室和东厂培养死士,这本就是重罪了。 永光帝眼神深了许多。 “说回前夜。”谢宴西道,“十四名死士刺杀陆二姑娘,其中十人解决外侧守卫,四人潜入院内杀人,东厂刑讯之下,都招供是文安县主派的人。” 陆菀菀唇角浮起讽笑:“我竟能劳动县主如此大手笔。” “不……他们是屈打成招!”文安县主咬牙否认。 可十四人中活下来三个,个个招认了文安县主。 陆菀菀继续道:“今日外头传言我父亲迫于东厂权势,隐下我并非陆家女儿的事实,若昨夜我被害死在陆府,孟婉便可顺理成章以陆家女儿的身份回去,继续为你做内应。” “笑话!”常山王反驳,“东厂既然为了你胁迫陆太傅,你死了东厂岂不翻脸?” “是啊。”陆菀菀一笑,“东厂势大,届时与陆家翻了脸,陆家势必难撑,你常山王府不就能趁虚而入,收服陆家?连带着太后姑母,都要成为你在宫中的傀儡了。” “你父女千辛万苦算计这一场,宋临娶不了我又叫孟婉顶上,不就是为了打入陆家内部,拿捏我父亲和姑母么?” 常山王一时竟哑口无言。 若非他清楚自己是被诬陷的,都差点要信了这话。 可天知道……他连什么真假千金都没分过眼神,从头到尾就没掺和过此事!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文安县主,立刻跪地:“臣弟对皇兄赤胆忠心,绝不敢收买重臣,这是无中生有的污蔑,皇兄明鉴!” “我若没有证据,今日也不会来敲登闻鼓了!” 陆菀菀呈上大理寺的所有证据。 桩桩件件看似只是文安县主嫉妒陆菀菀之下的举动,可每一个算计背后,都是对陆家的觊觎。 一品太傅、工部尚书、当朝国舅……还有太后,费尽心思拉拢如此势力,常山王想干什么? 永光帝一一看过后,眼中多了冰冷的审视。 文安县主头一回被吓得身形颤抖,可依旧道:“我没有!我承认我嫉妒陆菀菀,想要她身败名裂,想杀了她,可我从未收买人去散播流言,更没算计过陆家!” 可她的话就连常山王都不信了。 他狠狠一巴掌扇得文安县主偏过头去,随即表忠心:“皇兄明鉴,臣弟素来不插手朝政,怎会拉拢重臣?一定是文安对陆姑娘心怀嫉妒,这才犯下错事,请皇兄重罚之!” 陆太傅冷笑一声:“王爷好口才,这就将自己摘了个干净,可县主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说她有如此心机,差点算计的东厂与陆家栽个大跟头,王爷自己信么?” “不信。”常山王定声说道。 陆太傅一噎,气笑了:“既如此——” “本王没那闲工夫算计你们!”常山王道,“文安背后必另有指使之人,不如请谢督主将人带回东厂,严加审讯!” “本督没那闲工夫给你脱罪。” “你——”常山王脸色铁青,“这都是你陆菀菀莫须有的猜测,证据确凿也是指证文安,与本王何干?” 陆菀菀冷冷看着他:“王爷若包藏祸心,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便不得好死,无后而终……你敢发誓吗?” 大楚极重天命,何况常山王本就信这些。 他脸色微变,虽只一瞬就下定决心,准备咬牙发誓,那一瞬间的异常却被上首的人看在了眼里。 这就够了。 “本王——” “够了。”永光帝终于开口,“我皇族素来行得正坐得端,从不屑蝇营狗苟之辈,你构陷重臣还死不认罪,朕对你失望至极。” 常山王心下一凉,隐隐有了预感。 下一瞬就听到了自己的宣判:“常山王戕害重臣,行事不端,降为郡王,父终子继,罚俸五年;文安县主心肠歹毒,不堪为皇室女,褫夺封号爵位,玉牒除名,赐死。” 此话一出,常山王父女都是一脸灰败。 降位郡王已经是莫大耻辱,那句“父终子继”,更是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这意味着在他有生之年,他唯一的儿子绝无可能请封世子。 而他心里最隐秘不可说的心思……也随着这场重罚,被逐出了局。 文安县主更不必说,她一直以自己的姓为骄傲,这也是她最大的资本和底气,玉牒除名几乎是戳心窝子的重击,还有……赐死。 “常山郡王,你可服?”永光帝看着他,眼神极深。 常山郡王握紧拳头,躬身下拜:“臣弟服!皇兄罚得对!” 他几乎不敢抬头看永光帝,他的心思……从未暴露过,他不能慌。 此事一了,太后便准备叫陆菀菀跟她回慈宁宫,被后者婉拒了,她的伤又不是真的,待宫里做戏得闷死,还是回去清净些。 见她要离开,谢宴西脚步立即动了。 永光帝眼神一转:“你去哪里?朕有事同你说。” “陆姑娘重伤,微臣先送她回家。” 永光帝差点气笑了,瞪着眼看他们一步步离开。 御前总管杨政讪笑着劝道:“陆二姑娘瞧着的确伤重……底下人下手也忒狠了些。” “狠?”永光帝没好气道,“你当那小子真舍得?” “……到底是情窦初开,难免紧张些。”杨政尴尬一笑,“从前见谢督主,总觉他虽笑着,却孤寂得很,自与陆二姑娘往来多了后,竟瞧着有丝人气了。” 闻言,永光帝轻叹口气,拿起折子:“罢了,随他。” 陆信忠那个老东西虽是个讨人厌的犟驴,好歹生的两个闺女都不错。 “对了。”他批着折子,说道,“太后今儿见到那丫头吃苦,怕是心疼了,叫御膳房做些梅子姜和金橘水团送去慈宁宫,给她开开胃。” “是,再做个青梅汤吧,太后娘娘就喜欢这个。” “青梅汤甜腻,近日天干物燥,方才瞧太后眼角都干了不少,送杏仁雪梨汤。”永光帝头也不抬地道。 “雪梨汤清润,还是皇上考虑周到。” 杨政忙去传旨。 都说丽妃盛宠多年,可叫他瞧着也就那样,随随便便就能被太后和谢宴西摁下去。 而能叫一国之君关注到眼角微干这等小事,这才叫放在心上呢……本朝这位太后,地位固若金汤啊。 第56章 本督于你,到底是外人 谢宴西眉头紧锁,小心地扶着陆菀菀,若非宫里人多眼杂,他都想直接抱着人走了。 “想告御状,想闹大,东厂不能办,非要自己受罪?”他目光扫过她背后刺目的血迹,明知不是她的,却仍觉得碍眼至极。 陆菀菀装模作样地一瘸一拐,闻言轻笑:“自己的仇,当然要亲手报才痛快。” “是了。”他声音微凉,“本督于你,到底是外人。” “怎么会?”陆菀菀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小声道,“你是内人。” 这声音轻而软甜,谢宴西面上不显,眉眼到底舒展了几分。 陆太傅走在另一侧,总觉得自己很多余。 “那个……”他终于开口,“怎好叫督主扶着菀菀,还是老夫来吧。” “太傅年事已高,恐摔了菀菀。”谢宴西拂开他的手。 陆太傅一愣,忽然感受到了会心一击。 年事已高? 他自称老夫是谦辞,不是真老啊! 幸好成风机灵,连忙上前搀扶,压低声音道:“太傅方才被常山王那般诬陷,想必心力交瘁,督主这是体恤您呢。” 陆太傅这才恍然大悟,立刻配合的做出一副饱受打击的模样,由着成风扶他出宫。 陆菀菀落后半步,若有所思地瞥了谢宴西一眼。 她总觉得这人方才就是字面意思。 “在想什么?” “以后……叫成风当你陪嫁吧。”这家没他得散。 谢宴西眉梢微挑,眼中泛着奇异的光:“那以后……陆姑娘可得疼惜着本督。” “看你懂不懂事了。” “温柔贤淑,三从四德,本督尽可谨守。”谢宴西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戏谑,靠近她耳边,“夫道么……不难。” “太傅!您怎么了太傅?” 两人闻言抬头,只见陆太傅“虚弱”地靠在成风肩上,一边艰难地往前走,一边偷偷朝他们这边张望…… 陆菀菀忙推开谢宴西的脸。 回到陆府,陆家人都等着呢,看到陆菀菀这模样心疼坏了。 “血是假的?”陆淼问。 “对,梁公公照顾我,基本没怎么疼,还给了我鸡血遮掩。”陆菀菀笑眯眯道。 “以后可不能胡闹了!”陆母斥她,“登闻鼓是能随便敲的么,小小年纪,主意大到闹去御前!” “就是,还敢哄你大哥走。”陆大嫂也不满道,“带着他去,起码能替你敲鼓挨打,他皮糙肉厚的,你还怕给他打傻了?” 陆菀菀摇头:“我去才更叫人同情呢。” 她说的也没错,他们在御前掰扯的那段时间,关于常山郡王构陷重臣的消息就被传了出去,陆菀菀的眼泪叫无数大娘心疼不已,连带着对常山郡王府都唾弃三分。 而文安县主的名声就更不能看了。 从前她是与大公主并列活菩萨在世的贵女,七年前她小小年纪就能舍身救陆菀菀,此后一路发扬善心长大,每年总要出门一段时间,去外地帮助有困难的人,也因此,文安县主的名号几乎传遍大楚。 一开始很多人都不相信她会是心机深沉之人,可随着圣旨下达,怒斥其恶毒不堪,大理寺也公示证据,便彻底盖章了她恶贯满盈的事实。 尤其是七年前她冒险救人的戏竟被揭发是自导自演后,她“活菩萨”之名就变成了歹毒的代名词,苦苦经营七年的善名变得臭不可闻。 听到她被赐死,一时间竟多了不少叫好声。 “对了,小妹你怎么知道文安县主这么多隐秘的?” “偶然听文安县主和春桃说的。”陆菀菀含糊道,“之前宋临散播谣言害我,我隐约猜到是她,查过后才确定,又正好遇到个真假千金……索性就一起算账了。” 陆淼笑了一声,摸摸她的脸:“菀菀长大了。” 陆菀菀埋在她怀里,不敢对视。 她不是什么有脑子的人,历经一世惨痛教训才长了点,她不敢叫家里知道这些……怕他们哭。 “快去换衣裳,一身血气熏人!”陆淼赶她走。 “哦。” 她回到院子里,就见刚刚告辞的人坐在院中石桌旁,指尖轻叩桌面,仿佛已等候多时。 丫鬟们虽仍低着头不敢直视,动作却比从前从容了许多,连奉茶的手都不再发抖了。 陆菀菀先去屋里沐浴更衣后,才出来院里。 刚在石凳上落座,她后背便覆上一只温暖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抚过她并不存在的伤口。 “疼不疼?” 见他脸色不对,陆菀菀蹙起眉头,尾音拖长:“好疼啊……” 谢宴西冷哼一声:“早知你爱受罪,本督就该叫他们往重了打。” 话是这么说,他掌心却缓缓渡去一股暖流,醇厚的内力温柔地抚过她的背脊。 陆菀菀舒服得眯起眼,索性趴在石桌上,偏头笑看着他:“这么凶啊……干脆下回把我抓诏狱去好了。” “本督有私狱。”谢宴西指尖轻抚过她的唇,眼眸微深,“如果……你想的话。” “只要在你身边,去哪里都无所谓,诏狱也是人间仙境!”这声音绵软轻甜,像蜜糖般丝丝缕缕渗入心间。 “这么会哄人?” 陆菀菀笑眯眯地勾住他手指:“哄你一辈子好不好?” 谢宴西脸上的冷色到底没绷住,唇边泛起愉悦的笑意。 外人只看陆菀菀端庄守礼,可她对亲近的人向来撒娇卖痴无所不用其极,只要她想,即使说假话都能哄得人心里开花,更别说谢宴西这个本就栽在她身上的人,那是一哄一个准。 春风拂过,带来一阵花香,他反手握住她作乱的手指,十指相扣的瞬间,连日光都温柔了几分。 “对了,宋临最近干嘛呢?”陆菀菀忽然煞风景地问了一句。 谢宴西眼眸微眯,指腹在她掌心不轻不重地一按:“明日带你去见故人。” 第57章 有本督在,还能叫人欺了你? 翌日,陆菀菀去陪陆母用了早膳,刚从正院出来就见陆大嫂迎面走来。 “小妹你要去看宋临的笑话?” 陆菀菀惊讶:“大嫂怎么知道?” “我还不知道你?”陆大嫂笑眯了眼。 她抬手就招来后面的陆长风,得意扬扬:“我怎么说的?小妹一闲下来,指定要指定乐滋滋去看宋临笑话,你输了!” 陆长风哀怨地看了陆菀菀一眼:“小妹从前最是心软,如今怎也学会幸灾乐祸了?” “怎么说话呢!”陆大嫂瞪了他一眼,“磨磨唧唧的,给钱!” 陆长风不情不愿地从袖里拿出了一锭银子。 陆菀菀眯眼看了他们半晌。 拿妹妹赌钱寻开心? “大哥怎么只剩十两银子了?”她忽然道,“前日你不是偷偷卖画卖了五十两么?” “小妹你——”陆长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见陆大嫂冷嗖嗖盯着陆大哥,陆菀菀走去路边,抬手一折,竟将碗口粗的树枝生生掰断,递给陆大嫂:“大嫂,这个打着有劲儿!” 陆大嫂手心陡然一沉。 看着怀里的“树枝”,尝试着自己掰不断后,她沉默下来。 很快,外面传来惨叫声—— “心柔你听我说,我真没藏私房钱,那四十两是要给你买赤月坊新做的鞭子的啊——” “心里没鬼你跑什么!” “不跑等你拿树囊死我么?!” 陆菀菀笑容渐渐明媚起来。 “姑娘,谢督主的马车到门外了。”管家匆匆上前,见她准备出门,欲言又止道,“老爷吩咐说……叫您没事别出门,省得被拐跑了。” “跑不了。” 说话间,陆菀菀已经走远。 陆府门外,四骏马车静静听着,黑翎卫守在一旁,吓得整条街都没人了。 陆菀菀走至近前,车帘微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她轻轻搭上,坐上马车。 “真去?”她扬眉看着谢宴西。 后者似笑非笑:“你既挂念旧人,本督自然要成全。” “几日不见,我还真想他了。” 见谢宴西眼神更凉,她噗嗤一笑:“你还真跟他计较啊?也不看他配么。” “成风说你对宋临余情未了。” 陆菀菀眼睛蓦然睁大:“他诽谤我啊!” 谢宴西抚过她脸颊,眼眸微眯:“本督想,你也不至于如此眼瞎。” “见过督主这般风姿,旁的俗人哪儿还入得了我的眼?” 陆菀菀笑眯眯说完,他总算不再阴阳怪气了。 “对了,黑翎卫太招摇了,我们低调点。” 谢宴西应了声,黑翎卫悄然退去,只余一名车夫。 宋临与孟婉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若说他们以前是声名狼藉,那在真假千金一事后,就成了被人唾骂。 但宋临到底是朝廷命官,背后还站着四皇子,倒没多少人敢明面上给他难看,孟婉却更惨些。 孟秀才被剥夺功名后就恨上了曾淑慧,连带着孟婉这个他唯一的孩子都被迁怒,直接抛下她离开了京城,而曾家人连曾淑慧都不在乎,更不会管孟婉。 孟婉现在除了宋临,堪称无依无靠。 而宋家……宋父宋母,宋家哥嫂,还有那个喜欢挑拨是非的宋小妹,甚至几个孩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督主,到槐花巷子了。” 陆菀菀正要掀起帘子,就听见了一道刻薄的声音。 “你个贱蹄子,还敢偷钱!不愧是你那天打雷劈的亲娘亲生的,这是祖传的龌龊吧!”是宋母的声音。 她大力拽着孟婉,连声骂人,口水都喷去孟婉脸上了。 后者眼眶通红:“这是临哥哥给我的,我没有偷!你不能不讲道理!” “啊呸!” 宋母怒道:“老二哪来的钱?还不都是老娘的!还没过门呢就敢偷钱,等过了门还不得偷人了!” “你……你胡说什么!你这是污蔑!”孟婉脸色气得通红,“临哥哥说了只娶我一个,你别妄想坏我名声,好叫他另娶!” “坏你名声?”宋母冷笑一声,“现在满京城都知道你孟婉是个什么货色,还用老娘坏你名声?你亲娘坏到了根儿里去,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还想冒充人家太傅千金去过好日子,要我说,山鸡就是山鸡,想变凤凰,连老天都不会便宜你!” 孟婉脸色发白。 这话她曾对陆菀菀说过,那时的她心中得意非常。 但没想到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竟然这么疼。 宋母还在喋喋不休:“你也不打听打听,现在谁家敢娶你?我们老二可是探花郎,就该娶高门千金!你若听话乖顺点,纳你做个妾也就算了,但进我家门前一定要灌绝子汤,谁知道你会不会跟你亲娘一个德行,叫我们家白替别人养孩子,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曾淑慧的闺女更能耐呢!” “我不是!”孟婉下意识反驳,“我与曾淑慧毫无关系!” 宋母懒得理她,一把将她拽了进门:“别想拿我家钱出去花,赶紧洗衣服去,洗不干净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这话车夫都听笑了,忍不住道:“孟婉没人娶,宋临就有人嫁了么?还高门千金,她怎么这么敢想啊?” 陆菀菀也笑了:“有四皇子做靠山,他怎么不敢想?” “昨夜边关传信。”谢宴西把玩着茶盏,“被抄文章的姑娘叫曹荔,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 “再有二十日左右。”陆菀菀呢喃道,“这回就是四皇子都保不住他,还要被受牵连!” “四皇子……未必受牵连,安国公世子找到了。”谢宴西忽地道,“四皇子找到的。” 陆菀菀一愣:“是宋临告诉他的?” “你似乎很懂宋临。” 瞥见他意味深长的眼神,陆菀菀一时不知他是单纯吃醋,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索性谢宴西也没再纠缠这点,只道:“那孩子如今还在四皇子手上,昨日刚与安国公见了一面。” 陆菀菀眉头皱起:“安国公手掌神机营,若真为四皇子所用……” 安国公早年在战场伤了身体,就这一个儿子,即使这孩子失踪十一年,夫妻俩仍不放弃寻找,如今他落到四皇子手上……安国公的中立态度怕是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她便深恨自己前世为了所谓“爱情”只顾打理后宅,讨好宋家人,于朝政之事少有关注,前世安国公世子直到三年后才被找回来,她只听人说了一嘴,却并不知具体。 现在看来,倒叫宋临占了先机。 “慌什么?” 谢宴西忽地抚上她眼尾,随后,温热的唇落在上面:“有本督在,还能叫人欺了你不成?” 第58章 她的处子之身,一定要尽快恢复! 孟婉站在逼仄的院子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斑驳的土墙、泛着馊味的木桶、满地乱跑的鸡鸭,无一不在刺痛她的眼睛,明明前几日,她还在陆家宽敞漂亮的庭院里,被丫鬟们众星捧月般伺候着…… 见识过富贵的人,怎还会甘心蜗居在如此脏乱狭窄的地方,做人下人? “还愣着干什么?”宋小妹正坐在院子里吃红薯,嫌恶地看着她焦黑的手,“这么恶心的手,叫你洗衣都怕脏了我的布……你瞪什么瞪,不想干就做你的太傅千金去啊!哦……不对。” 她挑眉讽刺:“看我都忘了,人家太傅千金好端端在呢,可不爱叫你这个冒牌货去享富贵,真可怜,才做了几天的梦啊,就醒了。” 孟婉胸口剧烈起伏,猛地推开身边打闹的孩童,冲进昏暗的屋内。 宋临正趴在硬板床上养伤,听见动静皱起眉头。 “临哥哥……我真的好难过啊……”她扑在床前放声大哭。 宋临忍着背上疼痛,闻到她发间劣质头油的味道,极快地皱了皱眉。 “娘说你拿了家里的钱去买胭脂,还说是我给的?”他皱眉问,“你不知道家里现在有多紧张么?” “我只拿了一两银子。”孟婉微红的眼里闪过嫌弃,“临哥哥你不是还有俸禄么?” “那点钱够干什么,我现在入了官场,只应酬就是一大笔开销了。”宋临随口讲了几句个中细节,心中渐渐不是滋味。 若换做陆菀菀,不用他说,她就会为他准备好应酬的银票、符合上官喜好的礼物,陆太傅和平王府更是上赶着给他铺路,连永光帝都被太后嘱咐过要照顾他。 哪儿还需要他这么辛苦,自己打点一切。 见孟婉还在哭,他顿时烦躁不已。 “我的官职还在,才华还在,还不到你哭丧的时候呢!” 孟婉一怔。 从前她掉一滴泪,宋临都心疼得什么似的。 她本庆幸在陆家时没来得及与宋临划清界限,万不得已可以嫁给他,可现在…… “小妹!”宋临扬声喊了一句。 “二哥你找我干嘛?” 宋临看着宋小妹,宋家人长得都不错,尤其是他们兄妹二人最为出挑。 他道:“你年纪不小,也该出门走动了,后日是光禄寺卿刘大人的寿宴,等我养养伤,带你去见永安侯世子。” “侯府?!”宋小妹眼睛瞪得溜圆,“我能当侯夫人?” “嗯。”宋临再三考虑过后,还是选择了这个前世的妹夫,“我本不想叫你再嫁给那个纨绔,但永安侯府好歹是实权勋贵,等我高升入阁后就叫你和离,寻个更好的。” 宋小妹眼睛亮亮的:“不用别的婚事了,侯府就很好啊!” 对家里人,宋临称得上十分坦诚:“我们刚得罪了陆家和平王府,虽然碍于我,陆菀菀不会叫陆家针对我们,但若想得到陆家的帮助,我就只能娶了陆菀菀……” “临哥哥,你不要委屈自己!”孟婉下意识抓住他的手。 即使她抓不住宋临,也不允许他娶陆菀菀! 宋临道沉默一下:“当然不会,可若如此,陆菀菀也绝不会给我们任何便利。” 宋小妹撇撇嘴:“太傅千金有什么不好,娶了她我们全家还用得着住这里?二哥你真是被这个狐狸精迷了眼。” “小妹!” “好好,我不说了。”宋小妹美滋滋道,“可是永安侯府……那可是侯门,我真能嫁进去吗?还是嫁给世子,未来的侯夫人呢。” “以你之貌,只要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会被你倾倒,非你不娶。” 屡屡遭受挫折,宋临已经不如刚重生时自信了,顿了一瞬后,他道:“我会请大驸马为你们做媒,他与永安侯世子是好友。” “大驸马……他会吗?”宋小妹犹豫问,“我听说大公主和太傅千金关系可好了。” “我有他的把柄,他不敢不做媒。” 对于这件事,宋临还是有把握的。 而且前世永安侯世子在见过宋小妹后,上门提亲三次,做足了求娶的诚意,他才勉强同意。 今生永安侯世子兄妹都对他如此不敬,他本不想再将妹妹许配给他,但形势比人强,只能先委屈妹妹了。 事到如今,宋临终于正视起自己的窘境——没了陆家这个冤大头,他发迹的确晚了一些。 再加上之前被二皇子逼着还债,宋家可以说是山穷水尽,前夜他被揍了一顿,还被搜刮走所有钱后,家里为了给他治伤更欠下了外债。 宋小妹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自信起来。 “那我这两日可要好好养养脸,正好还有盒雪肤膏,我就拿走啦!还得再买些首饰呢!” 孟婉蹙眉道:“那是我的——” “吃我家的住我家的,你怎么有脸分这么清?”宋小妹不满道,“要不是因为你,我二哥早就娶了太傅千金过好日子了,至于叫我先嫁人么?若我成了太傅千金的小姑子,那可就是皇亲国戚,说不定嫁皇子都不成问题,现在委屈着嫁给一个侯府纨绔,还不都是你害的?” 她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越发觉得自己嫁去永安侯府委屈了。 她恶狠狠看着孟婉:“之前要不是被你们母女蒙骗,叫我二哥为你出头恢复身份,反而得罪了陆府,我们家至于这么落魄?二哥还被打成这样,丢了大脸,你怕不是个丧门星吧!” 孟婉被她骂得眼眶通红,心中再度泛起不甘。 外面的传言,她也听到了,或许……她真的是陆家女儿,只是因为东厂施压,陆家才不认她。 若东厂不再庇护陆菀菀了呢。 这对她而言并不难。 只是…… 她看了正递钱给宋小妹置办衣裳的宋临一眼。 谢宴西太狠了,竟只因为一个宋临就能冷眼看她受罪,想要挽回谢宴西的心,只能与宋临划清界限……反正他已经对她不耐烦了不是么? 还有她的处子之身,一定要尽快恢复! 第59章 两个活菩萨,哪个是省油的灯? 陆菀菀从槐花巷子离开后,便去了大公主府。 谢宴西已经离开了——昨日北齐递来了国书,朝中又为此争吵起来,加之二四皇子两党争斗,便是陆太傅这个工部尚书都不得闲,就更别提谢宴西这个御前红人了。 “二姑娘这边请。” 大公主身边的邬嬷嬷亲自来迎陆菀菀, 等她到正院时,正见大公主夫妻在插花。 “小姑姑来了,等等我忙完手上的花。”大公主脸色红润,姿态怡然。 反倒是她身边的驸马略显颓废…… 平心而论,他容貌如玉,身姿风流,的确是上等的好相貌,当初仅一面就被大公主看上,定为驸马。 见陆菀菀来,大驸马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瞬,人模人样笑道:“小姑姑近日容光焕发,可是有喜事发生?” “你后日就知道了。”陆菀菀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 大驸马云里雾里,可一个月没见美人的日子叫他实在忍不住多看了陆菀菀几眼,后背却猛然一凉。 他忙回过神,小心地给大公主捏起肩来。 片刻后,他才道:“小姑姑来看公主,臣不便惊扰,正好近日没回去给二老请安,不如……” 大公主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花,轻飘飘道:“去吧。” 大驸马如蒙大赦,但刚转身,就听背后轻柔似水的声音响起:“可别见了二老太高兴,忘了回家的时辰……我会十分难过的。” 大驸马脸色一僵,干笑道:“自然不会,臣告退。” 看着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离开的背影,陆菀菀问:“他不会这一个月都没出门吧?” 邬嬷嬷笑回:“这月公主身子不适,驸马自请留府伺候公主。” 陆菀菀噗嗤一笑。 大驸马这种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德行,叫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确是难为了。 她与大公主还真是难姑难侄,全都栽在男人上。 但大公主栽得更彻底一些,她只是喜欢宋临那张脸,大公主对大驸马却是真有点感情在身上的。 明知他狗改不了吃屎,却仍愿意养着他、纵容他,前世甚至容忍了外室生子——或许也有她自负的原因在,驸马伺候得好,十足恭敬,便叫她认为外面的女人成不了气候。 可最后却正因为那女人叫她香消玉殒。 见大公主终于插完花,她靠去她肩上,不满道:“你沉溺温柔乡,可不知我在外头饱经风霜,比起我,你竟更喜欢那个狗东西!” “小姑姑有东厂保驾护航,我一个小公主怎敢露脸啊。”大公主温柔一笑,“再说,小姑姑不是玩得很开心么?” “那倒是,文安自食恶果,常山郡王遭受重创……这是我这两个月来,做的最畅快的事了。” 像是抹去了前世的一些阴影一样。 大公主眼中闪过冷意:“说来……我竟从未察觉文安有如此心机,七年前……她才九岁吧,就能自导自演那么一出戏,瞒过皇祖母的眼,一步登天。” “我们与她一起长大,若非……我偶然知道这些,也不会去查她,反倒任她留在我们身边,将我们坑害个干净。” “听说东厂要给她三日酷刑才肯杀,倒没了我用武之地,回头你记得向我讨来她的尸体,我要出口气。”大公主语气轻柔。 “你直接问东厂要不就行了?” “东厂的尸体一向是喂狗的,一般人要不来。”大公主深深看了她一眼,“自然是没你这个自己人说得上话。” 陆菀菀耳根微热。 大公主笑了声:“文安临死前,怕是想见你一面的。” “我与她无话可说。” 该说的前世已经说完了,她清楚知道一切只是因为嫉妒与不甘,文安县主向来心气高,也以自己的姓为傲,可却要依靠以命救臣女才能换来爵位地位,靠着陆菀菀一路被奉承着长大,她怎么甘心呢。 因为她自己看重名声与地位,便设计叫陆菀菀失去名声与地位,就像孟婉看重容貌和名分,就要她也失去这些东西一样。 陆菀菀唯一有些疑问的只有先前春桃招供的一件事——文安县主准备设计孟婉坠崖。 前世她只当孟婉是主动“坠崖”消失,以谋后路,没想到还有文安县主横插一脚。 那时她想杀孟婉应该是真的,但陆菀菀觉得孟婉也并非没脑子的,或许……前世与文安县主达成了什么约定。 毕竟,她们想打压、想对付的都是同一个人。 “对了,后日刘大人的寿宴,你记得带府卫去。”陆菀菀提醒道。 大公主眼眸微顿:“产婆说邵妍也就是这几日临产了。” 见她眼中仍有伤心之色,陆菀菀微微蹙眉。 大公主对大驸马的感情,竟比她想的还要深一些,如此……得想个办法,叫她对驸马恶心起来才好,这样驸马死的时候她就不会太难过了。 …… 一晃便到了后日,光禄寺卿刘大人的寿宴。 刘大人几年前还只是个四品官,在这京城里多的是压在他头上的人,但他命好,生了个俊俏儿子,被大公主一眼看上,全家鸡犬升天,他自己也一跃成了三品大员。 正好这日是休沐日,陆太傅也一起去了——一个刘家犯不着他亲自上门,他是去给大公主做脸的。 “听说大公主前几日开始就亲自准备起寿宴了。”陆太傅感叹道,“不愧是太后亲自教养出来的公主,竟如此知书达理,孝顺公婆。” 陆母翻了个白眼:“太后若知道你如此夸赞,先打的就是你的狗腿。” 太后对大公主和陆菀菀的教育从来都不是贤良淑德。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都好说话得很,对婆家更是如此,大公主金枝玉叶,却婆家说什么就是什么,陆菀菀更不用说,前世硬生生把宋临一家捧上了京城第一贵的位置。 姐俩一个赛一个跟扶贫似的。 “知书达礼也就算了,孝顺公婆也得分人。”陆母对陆菀菀道,“天家公主如此温柔听话,刘家那老婆子得意的要死,我瞧着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以为公主都能任她拿捏了,届时做出糊涂事来,他们刘府被降责不要紧,可别连累公主面上无光。” 陆菀菀微妙道:“今日之后就不会了。” 满京盛赞的两个活菩萨,哪个是省油的灯? 大公主对刘家的要求向来纵容听话,那是因为刘家运气好,没触碰到她底线上。 前世……因为她,大公主可是一夜杀光了包括外室和外室子在内的所有刘家人。 第60章 他在欲擒故纵 很快就到了刘府。 刘府管家看到陆府马车后,施施然上前拱手:“太傅安,府里已备好茶酒,请诸位贵客共赏。” 话说得客气,态度却颇为随意。 陆太傅面色不变地进门。 陆母和陆菀菀一起去了后院,刘夫人也是如出一辙的做派,面对陆母颇有些高傲之态,倒是大公主温声细语地同她们说着话。 “见过大公主、刘夫人。”一道娇嫩的女声传来。 刘夫人眯了眯眼:“这位姑娘我不曾见过,你是哪家的?” “回夫人的话,我是宋翰林的妹妹,叫宋薇。” 陆菀菀眉梢微挑,这是宋小妹前世进京后宋临为她起的名字。 耳边传来一些人的窃窃私语—— “哪个宋翰林?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就是鸡蛋探花,他不是被吊起来抽了一顿吗,这么快就能下床了?身体真好啊。” 刘夫人一听是宋临的妹妹,顿时面露鄙夷,摆摆手:“你自便吧。” 哪怕刘家自己名声也不怎么样,一样嫌弃宋临这个更不怎么样的。 宋薇有些尴尬和生气,但这是大公主的婆婆,她不敢冒犯。 她转头看到陆菀菀,眼睛一亮:“陆二姑娘,好巧啊,你也来给刘大人贺寿吗。” 陆菀菀瞥她一眼:“我不认识你。” 宋薇忙道:“我是宋翰林的妹妹——” “那个帮自己未婚妻坏我名声,抢我身份的宋翰林?” 宋薇哽住:“我二哥是被那个扫把星蒙骗的……” 陆菀菀已经拂袖离开。 宋薇皱了皱眉。 这样的态度还想嫁给她二哥? 亏她今日还特意把孟婉留在家里,想给陆菀菀创造接近她二哥的机会,没想到她如此不识趣。 她冷哼一声,也起身出了门,这回倒是没再缠着陆菀菀,而是眼神晶亮地看向对面,那边正是一群年轻公子。 宋临站在里头人模狗样的——如果不看他脸上被揍出来的红肿的话。 此时,他正凑在大驸马身边说着什么。 大驸马烦得很:“滚开!” 宋临脸青了:“你敢如此对我说话?” “你若是陆家姑娘的未婚夫,我的确不敢这么对你说话。”大驸马唇角微勾,“可惜你那未婚妻是个冒牌千金,你做不成陆太傅的乘龙快婿喽。” “那又如何?”宋临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我与你的交情,岂是陆家权势可左右的?” “你若是个女子,爷倒是不怕陆家,可惜了……”大驸马上下打量他一眼,轻佻道,“爷不好男色。” “刘珏!” 大驸马还想说什么,忽然见大公主沉着脸站在不远处,他心里一咯噔,忙推开宋临,快步过去:“怎么了?” “驸马与宋临很是要好?” 大驸马松了口气:“他自己硬贴上来的,不是我主动,我都不想搭理他那张丑脸。” 大公主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菀菀不喜欢他,你少与他来往,否则本宫要将你们视作一丘之貉。” 驸马死了也是她的人,怎能与宋临这种脏东西沾上关系? 大驸马笑容淡了些,应了声:“谨遵公主吩咐。” 大公主性格是温柔,可一旦涉及她在意的人,比如太后,比如陆菀菀,她就比谁都强势,还有这君臣之礼……他快守够了。 他心下烦躁起来,索性去花园找永安侯世子喝酒了。 刘家有大公主,根本不差钱,花园建得美不胜收,不少公子姑娘们都在这里聊天说笑。 永安侯世子瞥了眼闷头灌酒的大驸马,嗤笑:“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抬眼随意一瞥,眼神忽然定在一处。 宋薇站在桃树下,偏头对他一笑,她的确美貌,刻意打扮过之后十分水嫩,被桃花一衬,更显得人比花娇。 此时,宋薇心跳快了许多,她没想到永安侯世子竟长得这般俊美。 若能嫁给他,那真是财色双收了。 可没等她再做什么,永安侯世子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喝酒了。 宋薇愣住了,不由求助般看向宋临。 宋临也纳闷,永安侯世子眼中的确有着对美人的欣赏,可与前世那样狂热喜爱的眼神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难道是因为宋薇打扮得不如前世那么耀眼? 他对宋薇叮嘱了一番:“他在欲擒故纵,只要你矜持些,他自己就会凑上来,跪求我们家答应八抬大轿迎你过门!”说完,或许也觉得不稳妥,他补充,“刚才大驸马被大公主叫走了,我没来得及说做媒的事,稍后我会找机会说。” 宋薇重重点头。 等到永安侯世子与大驸马喝够了,起身准备离开时,宋临带着她假作意外地上前偶遇。 “我说刚才不见驸马,原来你在这里。” “你刚不就站在那看着我们吗?”永安侯世子疑惑道,“你瞎到这程度了?” 不远处的嗤笑声响起,宋临脸上有点挂不住。 这时永安侯世子眼神落在宋薇身上,挑眉:“这位是?” 宋薇脸颊羞红,屈膝说道:“我叫宋薇,是宋翰林的妹妹。” 永安侯世子笑了起来:“妹妹长得貌美如花,还挺懂规矩,比你哥像个人多了。” 他生了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更显温柔多情,眼神里的醉意仿佛也成了情意,宋临一看就知道稳了。 他拿起乔来:“我这妹妹素来是家中娇宠长大的,父母最是疼爱,恨不得多留几年呢。” “好事。”永安侯世子摇着折扇。 “……”见他真的不再顺杆爬,说自己非宋薇不娶,宋临盯着他,“世子不必掩饰了,我知道你对我妹妹一见钟情,可我们宋家女也不是好娶的,你若拒不承认,日后便没机会了。” “一见钟情?”永安侯世子想了想,点点头,“也行,你留个地儿,我叫人上门提亲。” 宋薇眼睛睁大,喜色几乎藏不住了。 宋临经历过一回,反而觉得永安侯世子太过随意,他皱眉说道:“永安侯夫妻不上门,这提亲未免敷衍,世子如此对待我妹妹,叫我怎么放心将她交给你?” “纳妾还要我父母亲上门?你知道谁才配叫他们二老动弹一回么?”永安侯世子像是在嗤笑他的不自量力。 “纳妾?”宋临脸色裂开,愤怒道,“我宋家女绝不为妾!” 宋薇本来觉得是可以的,毕竟那可是未来的侯爷,但她被宋临拔高了眼光,此时也没吭声。 永安侯世子烦道:“那算了!” 他架起大驸马就要离开。 算了? 宋临难以置信,这还是那个为了娶他妹妹,跪上门求了三次的永安侯世子吗? 宋薇有点慌了,忙抓着他:“世子,你我若真心相爱,如何不能明媒正娶?你当真忍心叫我做妾,屈居人下吗?” 永安侯世子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真心相爱? 明媒正娶? 他素来是个能侃的,人生中头一回被噎住。 大驸马醉醺醺靠在他肩上,环视宋临兄妹一眼,忽然冷笑:“当哥的刚勾引过我,见我不上钩,就叫妹妹来勾引我兄弟了?廉耻在哪里!气节在哪里!你家在哪里!” 第61章 不好了!驸马掉粪坑了! 忽略大驸马最后一句,前面的话还是相当炸裂的。 宋临脸都绿了:“谁勾引你了!刘珏,你再敢坏我名声,别怪我不客气!” 永安侯世子目光奇异,打量着他:“你日子难过到这份上了?伤都没好就出来卖身,是为了养未婚妻吗?” 宋临脸色黑沉,冷冷盯着大驸马。 他既气怒于大驸马口不择言坏他名声,又难以置信永安侯世子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态度。 他咬牙压下怒气,冷冷说道:“世子别再欲擒故纵了,我只有这一个妹妹,绝不会轻易将她嫁出去,你若没有诚心,这桩婚事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永安侯世子刚才只是酒意上头,本来就没多想纳妾,闻言就道:“好嘞,后会无期。” 宋薇被宋临拉着,只能不住瞟着永安侯世子,眼神可惜。 做妾……也不是不行啊。 宋临却不允许。 可当看到永安侯世子当真扛着大驸马毫无留恋地走过,他心中再次有了挫败感。 重生一回,他本该走得更顺更远,却屡屡碰壁,连妹妹的姻缘都受了影响。 片刻后,他沉着脸,扭头就朝大驸马走去。 这个不能再失败了! 永安侯世子没那么仗义,将他扔给刘府下人后就没管了,这也方便了宋临。 “还没恭喜驸马喜得贵子。”他轻声开口。 大驸马硬生生被吓得酒醒了,他慌乱地看着四周:“你胡说什么!” “驸马后院那位应该就是今日临产吧?我猜是儿子。”他冷笑,“说来下官也该上道折子,恭喜公主和帝后。” “你——”大驸马脸色阴沉下来。 大公主或许知道他在外面不干净,但邵妍有孕的事刘家瞒得死死的,若被她和帝后、还有太后知道…… 他咬了咬牙,冷冷看向宋临:“你想要什么?” …… 不远处一片欢声笑语。 永安侯府四姑娘萧瑶笑得最欢:“宋临与我大哥竟然不分伯仲,两个互相祸害的玩意儿,哈哈哈……” “不过大驸马素来彬彬有礼,刚才怎么……怎么如此放浪?” 萧瑶摇头:“能跟我大哥玩到一起,他能是什么好东西?” 想了想,她凑近陆菀菀,悄悄问:“你觉得宋临真的勾引了大驸马吗?” 陆菀菀点头:“应该……是吧。” 毕竟大驸马也是临选之子。 花园里人虽不是太多,但关于宋临为了前程勾引大驸马的二三事还是很快传得满刘府都是八卦了。 酒席间,不少人隐晦地瞥着宋临。 后者却面带笑意,仿佛丝毫没受影响,酒过三巡后,大驸马脸色难看地向他陪酒道歉:“刚才我醉酒,说了些胡话,宋大人别往心里去。” “无碍,驸马客气了。” 见宋临春风得意,大驸马眼中暗色划过。 或许是今日破事一件接一件,大驸马喝酒喝得更凶了。 陆菀菀一直注意着,见他离席准备去解手,就悄悄跟上了。 此时,她买通的丫鬟也及时出现,对大驸马道:“驸马,临湖阁里的恭桶用不了,只能去下院了。” 那是供给下人们解手的地方。 大驸马烦得很,踹了丫鬟一脚,转身去了下院。 陆菀菀紧紧跟上,尾随他到了地方后,看准时机抬脚一踹。 “砰——” 正准备解开衣裳的大驸马冷不丁就被一脚踹了出去,撞倒墙掉进了后面的粪坑。 陆菀菀连忙转身离开。 “不好了!驸马掉粪坑了!” 一道嚷嚷声响彻花园。 大公主震惊起身。 下院离这里不远,等她赶到时,大驸马才刚被捞出来,他身上沾着不少墙皮碎屑,当然更多的还是不可名状的污秽之物,脸上头上身上处处不缺。 大公主眼睁睁看着他被呛的咳嗽间,嘴和鼻孔一起喷出了…… “呕——” 陆菀菀连忙给她顺着背,一边心疼地看着她,一边又琢磨着早就该这么干了。 一个被粪坑淹过的驸马,洗洗也不能要了。 那张吃过屎的嘴……大公主还亲得下去吗? 这场极其盛大的寿宴过后,大家也算尽兴而归。 关于大驸马与宋临和粪坑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也彻底被大家熟知。 陆菀菀先哄走了陆太傅夫妻,自己却没走,与大公主心照不宣地留了下来。 “驸马呢?” “回姑娘的话,驸马醉得有些厉害,也还在沐浴。” “都脏透了,还能怎么洗?快点把他弄出来吧,不必浪费水了。”大公主蹙了蹙眉,心里对驸马最后一点快死的怜惜也没了。 刘府下人有些惊疑于她的态度,可还没说话,就听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啊——” “是谁在后院?”大公主悠悠问,“怎叫的如此之惨?” 她身边伺候的一个刘府嬷嬷是知情的,闻言忙回:“想来是哪个丫头办差不认真,被夫人罚了,您知道,夫人有时的确……”她露出了一个为难的笑容。 “可我怎么听着像是邵妍的声音?”陆菀菀道。 嬷嬷不自然道:“是、是么?陆二姑娘许是听错了,姑娘家的声音都差不多,您与我们府六姑娘的声音不就颇为相似么?” “还是去看看吧,即使不是邵妍,也是个可怜姑娘,若没犯什么大错,就为她求求情。” 大公主欣然点头。 “不可!”嬷嬷慌了一瞬,威胁道,“夫人惩戒下人时不喜打扰,公主如此莽撞,难道是想惹怒夫人?这后果您可承担得起——” 她话没说完,就被邬嬷嬷扇歪了头。 大公主已经与陆菀菀向后院走去,身后竟还跟着整整齐齐的五十府卫。 那嬷嬷心中瞬间涌起极度的不安。 不知这刘府有多少人知道,但一路来拦着大公主的不少,好在府卫们十分给力,他们都是大公主成婚时,太后向永光帝要来的精卫,今日来的足有五十人,不说以一当十,但对付刘府这群酒囊饭袋轻轻松松。 他们一路走一路捆,满府竟连个去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大公主也顺畅无阻地走到了后院一座院子外。 第62章 我与公主来祝夫人喜得金孙 “哎呦,我的乖孙孙,可把你给盼来了,长得真俊啊……” 一墙之隔的院内,刘夫人的笑声极其开怀:“可怜我儿,二十有三才有了后!” “那位到底是皇女,生不出孩子来咱们不好说什么,不过咱们公子有本事,夫人您这不就抱上金孙了!” “哼,堂堂皇女,连伺候人都伺候不好,我儿娶了她算是命苦!可怜我乖孙也不能认祖归宗……”刘母的语气竟还伤心起来。 “也不是没法子,少夫人心善,愿意将小公子抱养给公主,反正她也生不出孩子来,以后有什么好的,还能不紧着咱们小公子?” “她敢不对我乖孙好,我就叫珏儿休了她!” 刘母和身边丫鬟还在说着,陆菀菀眉头却已紧皱。 少夫人? 除了大公主,还有谁能当得起少夫人这个称呼?刘家实在猖狂。 她看向大公主,后者表情淡然,眼神却极冷。 “踹门。” 府卫一脚踹去,门立即应声而开。 “哪个不长眼的——”刘母愤怒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就僵硬在原地。 陆菀菀笑了笑:“我与公主来祝夫人喜得金孙。” 满院寂静之下,刘夫人强笑开口:“说来也巧,我侄女儿守寡回京,肚子里还有着遗腹子,刚才她生产,我一时高兴,就认了个孙儿,正好公主膝下无子,倒能过继这孩子,血脉相连的到底亲近些,这孩子也一定是个聪明孝顺的。” “驸马还没死呢,夫人就咒他了?”陆菀菀冷笑道,“公主天家血脉,一个奸生子也敢妄言攀扯,真是不知所谓!” “陆姑娘说话当心点!”刘母脸色沉了下来,“这是我侄女的儿子,我的乖孙儿,你再敢胡说——” 她被蓦然逼近的大公主吓得止住话头——实在是后者表情虽淡,周身的煞气却疯长起来,叫她竟开不了口了。 大公主低头瞧了瞧,刘母怀里的孩子脸颊通红,但眉目之间的确有着大驸马的影子。 正在此时,洗干净的大驸马也被府卫拖着进来了。 他醉得不轻,不吵不闹地跟着进来,身边还跟着吊儿郎当的永安侯世子。 “公主有礼。”他勾唇解释,“我见公主府的府卫这么粗暴对待大驸马,心下好奇,就跟来看看怎么个事儿。” 他视线同时落在了刘母怀里的婴儿身上:“呦,谁生了?” 大驸马又一次被生生吓得酒醒了。 他一边瞟着大公主,一边焦灼而隐晦地瞄着屋子里头。 陆菀菀注意到,便说:“驸马很担心孩子娘吗?那就带出来瞧瞧,别叫驸马等急了。” “是。” 邬嬷嬷早已怒火高涨,直接带了两个丫鬟冲进屋去,拽着那昏睡过去的女子的头发就粗暴地拖出了门。 后者是被疼醒的。 她迷茫地抬头,在看到刘珏的瞬间低泣出声:“刘郎……我疼。” 大驸马眼神心疼,脱了外裳披在她身上,责怪地道:“公主即便生气,也不该如此凶悍,妍儿刚生完孩子,你怎能叫她吹风受凉?” 邵妍一惊,这才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看到了身形僵立的大公主。 她脸色一白,嗫喏道:“表姐……” 大公主勾起唇,悠悠坐在了石桌旁:“原来你知道本宫是你表姐啊,在姐夫的床上是个什么滋味,来同本宫说说。” 邵妍脸色难堪下来。 陆菀菀看着她,却不再恍惚地将她与前世那个张扬陷害的人联系在一起。 “看来邵姑娘不会说话。”她话音刚落,邬嬷嬷就上前,抬手掌起嘴来。 邵妍被打得嘴角瞬间出血。 “陆菀菀,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大驸马忙护着邵妍,“撺掇公主来这里闹的就是你吧?手伸这么长,管我们夫妻俩——” “啪——” 大驸马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大公主。 后者眼睛通红,眼神却冰冷得可怕。 “你为了她打我?”大驸马脸色难看,“公主,你该分清亲疏里外……是,我养外室是我不对,可妍儿那么可怜,我不过照顾她几分,他到底是你的表妹,你又不能生养,这孩子身上也算留着你我共同的血,届时我们抱回去养就是。” 他或许是酒还没醒,或许是太过自信大公主温柔的脾气,竟然连挣扎和狡辩都没有就直接承认了。 饶是大公主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升起怒气。 这就是她真心以待的枕边人。 “别气。”陆菀菀道,“一张吃过屎的嘴,喷出什么都不奇怪。” 喷…… 大公主立即想起刚才粪坑旁的画面,胃里一阵翻涌。 又想吐了。 “表姐……你别生气。”邵妍吓得直颤,“我、是我勾引了刘郎,你别生他的气,我会走的,我不会破坏你们夫妻感情……” “妍儿,你不必委曲求全,今日既然说开了,日后你便随我去公主府住,公主温柔善良,不会过于苛责你,你便好好养儿子——” “兄弟……”永安侯世子打断他的话,表情很复杂,“人品不堪如我,都觉得你很不要脸了,你……赶紧着请公主降罪吧。” 大驸马皱眉:“区区小事,何至于降罪?” 刘夫人也道:“不就是养了个人么,哪家不是三妻四妾的?公主你无所出,还想叫我们刘家断了后不成?今日叫珏儿给你道个歉,这事就过去吧。” 她自信得很,大公主曾连日在她床前侍疾,衣不解带地伺候,温顺至此,可见是个没脾气的,今日最多闹一闹就过去了,日子还不是一样过。 而邵妍垂下的眼眸中更是忍不住的得意。 一片寂静中,大公主沙哑的声音响起:“道歉?也好。” 大驸马母子瞬间放松了。 大公主是个纸老虎,他们早看透了。 大驸马扶起邵妍,柔声与她说着话,还想去抱儿子。 “那就杖毙吧。” 第63章 公主,驸马已被杖毙 大公主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刘家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被府卫按在长凳上,大驸马心下微慌,竟有些威胁之意:“谢青容,你今日若如此不给我脸,我就与你和离!” “皇室没有和离,只有丧夫。” 大驸马还算了解大公主,一见她的模样就知道是来真的,顿时腿软了:“公主,是邵妍这个贱人勾引我的,她穿了你的衣裳灌我酒,我被暗算了……我不是自愿的,我这就处理了这母子俩,我们好好过日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背后的板子打得脸色扭曲。 刘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怨恨:“我家老爷可是三品大员,珏儿身上还有官职,即使你是公主,怎敢动用私刑!” 大公主死死盯着大驸马,只轻轻道:“掌嘴。” 邬嬷嬷再次上前,压着刘夫人跪在了地上。 陆菀菀讽道:“不是说你侄女守寡么,那就如你所愿。” 府卫搬来桌椅给大公主和陆菀菀,还贴心地上了茶点。 随着杖责声与掌嘴声不断响起,满院寂静不已。 邵妍心脏怦怦跳,缩在一旁连声都不敢出,此时的大公主虽面无表情,却莫名的可怕,叫她不由后悔起来。 她只是……只是觉得公主府奢靡,驸马也温柔俊美,若能代替公主表姐住在那里,该有多好…… 陆菀菀看着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的人,心中不由感慨。 若她们前世也能如此果断,或许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大公主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问:“怎么了?” “……只是觉得杖毙太便宜他了,该叫他生不如死,活着受罪才是。” “满是污秽的脏东西,怎能再来污你我的眼?”大公主淡淡道,“还是打死干净。” 她眼眶微有些红——即使吃过屎,那也是她曾真心爱过的人,若非他针对陆菀菀,她不会舍得对他痛下杀手。 “陆菀菀!”大驸马也听到了她们的话,满含怨毒道,“宋临!是宋临告的密!你真是好手段,叫……叫他坑我银子,又向公主告密……奸、奸夫淫妇——啊——” 刘大人进门时刚好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二话不说跪下请罪:“犬子无状,冒犯公主,微臣代他请罪,请公主降责!” 大公主看他一眼:“杖责五十。” 刘大人惊愕抬头。 见自己真要被拉去长条凳上打,他忙道:“微臣位居三品,乃圣上亲封,公主怎可杖打朝廷命官?” 府卫们手脚利落,已经打了起来。 “不是你要本宫降责的么?”大公主轻瞥他一眼,“望你知晓,本宫愿意孝顺你,那是本宫仁厚,本宫若不愿,你又算什么东西?” 刘大人身体颤抖,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被吓的。 大公主再未开口。 邵妍能住进刘府待产,刘家夫妻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帮凶。 她们也没等多久,大驸马的惨叫声就渐渐弱了下去。 府卫探了鼻息,上前禀报:“公主,驸马已被杖毙。” 陆菀菀下意识看向大驸马。 长凳上的人背后满是鲜血,混着汗水一起滴在地上,脸上却还透着不正常的红晕,整个尸体看起来都暖暖的。 刘夫人尖叫一声,被打得含糊不清却痛哭不已:“我的儿啊……” 刘大人也一脸颓败,看向大公主的眼神中含着恨意,更多的却是畏惧。 他没想到一向没脾气的大公主发起怒来,竟然是如此不留情面。 大公主缓缓起身,轻声道:“麻烦解决了,我们便走吧。” “公主……威武啊!”好半晌没开口的永安侯世子眼睛极亮地看着大公主,“当断则断,霸气非凡,公主竟有如此风采,从前当真是京城眼拙,竟没看出您有这般魄力,不愧是最得皇上喜爱的长女!” 他快步凑上前,推销起自己来:“驸马已死,公主身边岂不是没了伺候的?您看我如何?” 陆菀菀嘴角一抽。 刘家夫妻差点气得背过去。 儿子前脚咽气,后脚就被“好兄弟”撬墙角,还是当着他们的面,这叫他们气怒难当,刘夫人喉间更是涌上一股腥甜。 “你……你竟敢辱珏儿至此!” 永安侯世子拽了一句话:“人必先自辱,而后人辱之。” 刘大人恨恨盯着他:“你……痴人说梦!公主没有和离,珏、珏儿就还是驸马,夫君虽死,可公主却……却不会另嫁,三从四德便是如此!” 大公主顿住脚步,偏头看向刘大人,红唇轻扬:“那就让三从四德去死!” “你——” 刘大人眼睛蓦然睁大,不知是不是真撑不住了,一口气没上来,竟晕了过去。 永安侯世子拍手称快:“公主威武!” 大公主没理他,拉着陆菀菀离开。 途经邵妍时,后者身体抖得不成样子,眼眶这回是真被吓红了,却连眼泪都不敢掉。 “表姐……表姐是我错了,我该死,但是刘珏威胁我的,若我不从,他就要告诉表姐是我勾引他,我……我没办法……” 大公主拿起团扇,轻挑起她的下巴,眼神极冷:“本想叫你们一家三口黄泉路上做个伴,但本宫改主意了,你与这个奸生子……好好活着吧,本宫宅心仁厚,只处理始作俑者。” 邵妍是陆菀菀口中以后的仇人,既然如此,自该用陆菀菀的方式来报复。 她会让她……生不如死的活着。 而邵妍闻言,心头猛地一松。 她从不怀疑大公主温柔善良的心肠,便觉得她是顾念着姐妹之情,不忍杀了她,可以后……再得公主府的庇佑怕是也难了。 在京城和邵家……她真的能活下去吗? 大公主已与陆菀菀离开,此时院子里一片狼藉。 刘夫人被压着打了不知多少下,但她身体强壮,竟然顽强地没有晕倒,反而目露阴沉。 大公主、陆菀菀、宋临…… 第64章 是惦记棋,而不是惦念朕? 出了刘府后,永安侯世子还跟在大公主后头喋喋不休。 “公主真不考虑考虑我么?我虽偶有恶习但无伤大雅,最重要的是身体干净,只沾吃喝赌,跟刘珏那污秽玩意儿可不一样……” 陆菀菀忽然转头:“你今日不是还想纳宋临妹妹为妾么?” “害,我逗他玩呢。”永安侯世子道,“他那妹妹长得是如花似玉,但宋临谁敢沾啊……” 他讨好地对大公主道:“公主与陆姑娘感情这么好,我当然站在你们这边,对宋临深恶痛绝!可不像刘珏,软饭硬吃还觉得自己委屈了,连疏远个宋临都不情不愿,还跟他暗度陈仓私相授受的,不检点!” 陆菀菀仔细看了他一会儿。 永安侯世子脸上的倾慕之色实在明显,比前世看向宋薇的眼神都要炙热崇拜。 但大公主现在没心情考虑这些,两句话就打发了他。 “我要进宫请罪了。” 赶在陆菀菀开口前,她就道:“你不许去,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此事因我一人而起,我不能连累你。” 见陆菀菀面露担忧,她笑了笑:“父皇爱子女,驸马有错在先,我最多被训斥几句、罚个禁足罢了。” 陆菀菀也只能点头。 她到底是臣女,掺和进这事来,怕也要叫永光帝觉得碍眼多事。 只是杖毙大驸马先不说,大公主还打了刘家夫妻……刘大人是三品大员,刘夫人也有诰命在身,也不知永光帝会是什么态度,他一向厌恶有人越俎代庖。 “姑娘您别担心。”见陆菀菀目送大公主进宫,绿罗安慰道,“您不是叫奴婢传信给太后娘娘和谢督主了么,若皇上动怒,有他们在,公主不会被惩戒的。” “也是。” 闹了那么一通,天色已经隐隐暗了下来。 等大公主到了乾清宫时,永光帝都准备翻绿头牌了。 听到大公主这时候来,他心中有些疑惑,尤其这还是谢宴西亲自来禀报的。 他不由皱起眉:“可有要事发生?” “小事。” 永光帝这才放心,道:“宣。” 杨政忙去宣大公主,谢宴西则站在了永光帝身边。 后者扔了绿头牌,随口问:“既是小事,怎还劳动你大晚上跑来?” “许久不与皇上对弈,心中惦记得紧。” “是惦记棋,而不是惦念朕?”永光帝挑眉反问,笑容也更深了。 人人都道谢宴西嗜杀无情,谈笑间取人性命,可这孩子唯独对他不同,是实打实孝顺着的,不过去了直隶八日,回来见了他两面还不够,大晚上处理完公务,竟又巴巴跑来了。 此时,大公主缓步进殿,行参拜大礼:“儿臣参见父皇,今日儿臣犯错,特来请罪。” “什么错?”谢宴西说是小事,永光帝也没多想。 这个女儿是什么绵软性格他也清楚,左不过就是一些姑娘家的口角之争,或是与驸马置了气,难为她还当回事,亲自进宫请罪。 他摇头失笑,端起茶杯:“你先起来回话吧。” “儿臣不敢。”大公主深深低头,“刚才,儿臣杖毙了驸马。” “噗——” 喷出来的茶水将案上的奏折淋了个透。 永光帝觉得自己听错了:“你什么了驸马?” “杖毙。” “谁杖毙了驸马?” “我。” 永光帝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回过神后,他很快沉下脸来:“他欺负你了?” 看到永光帝眼中的关怀与愤怒,大公主心下微暖,声音哽咽道:“驸马与邵家表妹私通,今日刚生下了奸生子,想抱给儿臣养。” “放肆!” 永光帝顷刻间阴云密布。 “刘珏狗胆包天!”他怒过后,亲自下去扶起大公主,“你做得很好。” 若被欺辱至此都不反抗,那才有负他皇室之威。 “即便你不杖毙驸马,朕也要砍了他的头!”永光帝沉声道,“还有刘家……先出贪官,再辱公主,朕看他们是愈发猖狂了!” 先前贪污的户部刘侍郎是刘大人的堂弟,两人向来不和,但在永光帝这里,一笔写不出两个刘。 大公主顿了一下,说道:“儿臣……已经处置了刘家夫妻。” 在永光帝诧异的目光下,她低头道:“刘父被我杖责五十,刘母被我掌嘴五十,都动弹不了了。” “……” 永光帝几乎像是不认识这个女儿一样,将她打量了好几遍。 这真是他那个温柔善良,和气绵软的小棉袄? “这样啊……” 他一时竟觉得自己没了用武之地。 此时,太后也匆匆赶来了。 “刘家猖狂,皇女受此羞辱,千刀万剐都是便宜了他!”她满脸怒容。 若非大公主想自己动手,她早就料理那一家子了。 大公主低下头,再次请罪:“刘父与驸马都是朝廷命官,儿臣自知不该莽撞动用私刑,请父皇降罪。” “你这孩子,他们辱你至此,你为自己报仇,何罪之有啊,皇祖母还不知道你?受了委屈只会往肚里咽,今日能鼓起勇气杖毙驸马,不知心里……有多苦啊。”太后抬手拭泪。 听着她话里话外的维护,永光帝面露无奈。 他也没说要重罚大公主啊。 “刘仁义纵容其子豢养外室,欺辱皇女,朕已罚他杖刑五十,降职三级,其妻被皇后斥责,掌嘴五十。” 大公主眉头一动。 有永光帝发话封口,以后没人会诟病她残暴,御史台也参不到她身上来……活菩萨的名声能保住了。 “多谢父皇。” “今日你做得对。”太后笑盈盈拉过她,“皇女就该有如此气势,可不能再跟以前似的别人说什么是什么了,否则还不又叫人蹬鼻子上脸?” “是,青容记住了。” “嗯,不过邵家也得罚,仗你的势才在京城有了一席之地,背地里却纵容邵家女背叛于你,真真是狗胆包天!” 在她的坚持下,邵家大舅舅也被连降三级——他比较倒霉,不像刘大人一样降了职还有官做,他只是个六品小官,被连降三级后就成白身了。 大公主满意地出了乾清宫,在与太后离开前,她深深看了谢宴西一眼:“多谢督主今日相助。” “皇上心疼公主,无需本督助你什么。”谢宴西唇角含笑,语气里泛着些不易察觉的酸意,“左不过是有人关心则乱,巴巴传信叫本督保公主一回罢了。” 第65章 若本督与大公主同时落水,你救谁? 闻言,大公主温柔一笑:“我与小姑姑的感情,自非常人可比。” 谢宴西也面容含笑,慢条斯理地理着袖口暗纹。 “姑娘家出阁前有几个闺中密友实属平常,待嫁人后……”他眼底暗芒浮动,“自有更亲密之人贴身照顾。” “督主说的是。”大公主点头轻笑,“幸好小姑姑还没出阁……她说为了我,可以一辈子不嫁人呢。” 谢宴西脸上笑意终于淡了。 大公主微不可查地挑眉:“皇祖母出来了,本宫先告辞。” 谢宴西微微颔首。 目送她与太后离开,他冷笑一声。 “督主。”成风小心道,“大公主关心陆姑娘,想是替她考验您呢,您可千万别动气,否则正落了下乘,称了大公主的意了!” “多嘴。” 成风一噎。 此时,杨政匆忙从乾清宫出来:“哎呦督主您怎么出来了?皇上正要找您下棋呢。” “本督突发恶疾,明日再下。” “……” 杨政笑容微僵,劝了一句:“公务要紧,身子也要紧,您若累病了,皇上又该心疼了。” 谢宴西应了声,转身大步往宫门方向走去。 这边,成风只等到一声吩咐:“去找刘家的把柄,送去御史台。” “是。”成风撇撇嘴。 这哪儿是犯病,分明是犯醋。 还真以为他有本事不管大公主呢,没想前脚被人嘲讽完,后脚就巴巴给人扫尾清理障碍去了。 陆府清月院。 陆菀菀的窗户大敞,她坐在桌前看书,时不时就抬头看一眼。 终于在第七次抬头时,看到熟悉的身影进来,她立即问:“怎么样?” 谢宴西眯起眼睛:“见你望眼欲穿,还以为是在等我……到底大公主更得你心。” “你吃醋了?”陆菀菀眉梢微挑。 谢宴西嗤笑一声:“吃她的醋?” 他走至近前,一手搭在她椅背,弯腰靠近:“怎么不问了?” 陆菀菀笑盈盈抱着他的腰:“有你在,大公主肯定没事,你这么厉害,我还不信你吗!” 可往常被她三言两语哄高兴的谢宴西,此时却依旧似笑非笑,不太正常。 “出事了?”她迟疑问,“谁出事了?” “你。” “我?”陆菀菀目露疑惑,“我怎——” 她话没说完,唇瓣忽然被微凉的指尖按住,堵住她的话。 “出不出事,要看你的话,叫不叫本督满意。” 陆菀菀眨了眨眼。 “听说,你愿意为了大公主终身不嫁?”他语气算不得危险,却莫名叫人后背发凉。 陆菀菀眼眸微睁,刚想说话,嘴一张却又被他指尖堵住。 “她自己嫁了人有了趣,却叫你为她守着?”谢宴西眯眼看着她,指尖微动,“陆菀菀,你是不是傻?” 陆菀菀瞪了他一眼,用力咬上他指尖。 他眼神又变成了熟悉的兴奋,牢牢盯着自己被咬的指尖。 “若本督与大公主同时落水,菀菀救谁?” 他语气轻柔,声音含笑:“你若不说话,便是默认本督了。” 陆菀菀嘴张开了点,又被迫咬住他指尖,堵住话头,她睁着眼睛满是无辜,脚下却用力踩住他鞋尖。 似乎是听到一阵沉默声,他轻赞:“菀菀真乖。” 她身体陡然一轻,一瞬后就落入了一个满是沉水香的怀抱里。 “在看什么?”他随手拿过她手里的书,“《农政全书》,怎得想起看这个?” “省得又被人讽刺博学多才啊。”陆菀菀瞥他一眼。 “还记着呢?”谢宴西轻笑,“菀菀便是目不识丁,也胜过天下才女万倍。” 陆菀菀冷哼一声。 前世的她的确才疏学浅,因此还被宋临暗讽浅薄无脑,所以那十年间她发愤图强,拿出吃奶的劲儿来读书的,这习惯即使重生了都没丢。 见她不说话,谢宴西轻摸了摸她侧脸,竟有些讨好的意味。 “生气了?” “督主不爱叫我说话,我便自己闭嘴,省得招你烦。” “你骂我我都听得高兴,怎会烦?”谢宴西唇角轻蹭着她发丝,“骂两句听听?若还生气,打几巴掌也使得。” 陆菀菀才不便宜他。 无论谢宴西怎么哄,她都没再开口,嘴巴闭得紧紧的。 半晌后,他只能无奈道:“皇上听闻驸马猖狂,十分震怒,连夸大公主做得好,即使知道她擅罚朝臣和诰命夫人,也并未怪罪。” “我已叫成风去找刘家的把柄,冒犯大公主便是冒犯菀菀,便是东厂毕生之敌。” “菀菀想怎么处置刘家?” 陆菀菀脸上终于又浮起笑容。 “刘家做事猖狂,把柄不难查,届时依律处置就是。”够他们喝一壶了。 “菀菀良善,便宜他们了。” 陆菀菀终于笑容大开,不绷着了。 她抱着他,语气带着嗔怪:“你跟大公主较什么劲,手帕交与心上人能一样吗,杀人如麻的谢督主如此斤斤计较,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谢宴西蓦地抱紧了她,眼眸深沉翻涌,嗓音微哑:“若能做菀菀的心上人,被天下人笑话又如何?” “终究是我占了大便宜。” 陆菀菀心中微动,抬眼正撞进他深邃而专注的眼神里。 “谢宴西……”她忽地开口,可怜巴巴的,“你堵得我嘴巴疼。” “……给你按按。” 喑哑的声音未落,他微凉的唇便落了下来。 神智半迷糊间,陆菀菀想起什么,推开他的脸:“对了,你有空查查永安侯世子……” 谢宴西牢牢盯着她,差点气笑:“陆菀菀,你敢在本督怀里聊别的男人?” “我说的是正事,永安侯世子想尚大公主,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可别误了大公主。” 谢宴西却忽地想起什么,神色更加危险:“大驸马……好看吗?” “什么?” 陆菀菀愣了一瞬,才想起她跟着大驸马去茅房的事,忙解释:“别诽谤我啊,我还怕长针眼呢……他衣裳都没解就被我踹下去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谢宴西冷笑一声:“若你看到,你以为还能坐在这里跟我说话?” 陆菀菀眉梢微挑:“那你会怎样?” “把他泡去红颜碎里,一寸寸融了那身勾你的狐媚皮骨。” 他语气泛凉,声音轻柔地叮嘱:“在你身边留的黑翎卫不是摆着瞧的,有事吩咐他们,不必你亲自动手……下回再叫本督知道你偷看别的男人,本督叫他尝遍诏狱三百六十刑。” 陆菀菀眨了眨眼。 那以后她讨厌谁,就去看谁好了? 不过…… 她眼神微闪:“黑翎卫是你送我的,却不知到底忠心于谁?” “自是忠心菀菀。”他轻抚着她侧脸。 “既忠心于我,也能将我的行迹再告诉你?”陆菀菀靠在他怀里,声音软极了,“先前我院里的人,有个不顾我的警告,将我的行踪告诉了长姐,我便把他发卖了……并非长姐不好,而是那人不忠心。” 她拉了拉他的手,缓缓说着:“在我心里,你与长姐都是我最亲密的家人,若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没有不说的,若从别人那里知道我的行踪举动,总叫我觉得你们不够亲近我。” 她话说得好听,意思却很直白——不希望身边有人泄露她任何消息。 谢宴西也不知有没有听明白,耳朵里只进了“最亲密的家人”这几个字。 那声音亲近自然,又带着十分的柔软,叫他心都跟着软了起来,下意识轻声应了:“以后菀菀身边不再有黑翎卫,他们只是独听命于你的暗卫。” 陆菀菀笑容渐大,抱着他哄:“还是你最好!” “那就记着,落水要选我……”谢宴西轻喃着,抚着她侧脸的手轻移,固定在她下巴处,唇上的研磨随之重了许多,像是要吃了她一般。 第66章 大驸马的头七之日 很快,关于大驸马与邵妍私通生子,然后被永光帝杖毙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大家对此都十分震惊,毕竟大驸马平日里装的人似的,谁也没想到他背地里连孩子都生了。 寻常男子养个外室不算什么,可皇家是最不讲道理的地方,更何况那还是大公主,她虽生母早逝,可自小得太后怜惜,连皇后在她跟前也得客气三分,大驸马竟敢绿了她,这叫不少人暗赞一声好狗胆。 而在得知邵刘两人被连降三级,连两家的夫人都被皇后亲下懿旨斥责后,众人便清楚了永光帝的态度。 一时间,落井下石的人不少。 刘府门前已经沾满烂菜叶和黑狗血了,大驸马的头七之日,却无一人上门,连刘府自己都是静悄悄的。 陆菀菀坐在马车里,笑问大公主:“解不解气?” “还行。” 大公主神色平淡,但眉目还是舒展了一些。 “大皇姐高兴就好。”二皇子策马站在马车旁,十分欣慰,“可惜刘珏那个狗东西早一步被杖毙了……他还真会死,我这还有不少手段没给他尝呢。” 大公主见他一副不嫌事大的样子,叮嘱道:“我自己报了仇,此事就了了,你不许再私自对付刘家,否则叫御史台知道又该弹劾你了。” “皇姐放心,今日闹他全家一回,以后自不用我再出手,杀鸡焉用牛刀?” 大公主还想说什么,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宋临?” 陆菀菀挑眉看向外头。 宋临似乎是被架着来的,脸上极度不情愿,还有些愤怒:“我乃七品翰林,你们是谁,竟敢强绑我来?!” “堂堂七品翰林,也干得出威胁大驸马,索要钱财的龌龊事?!”绑他来的大汉冷笑一声。 宋临脸色微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为何要威胁大驸马?” “你无意间撞破了大驸马与邵妍的奸情,又穷得揭不开锅,不就指着大驸马手里漏点钱么?” 听到这话,不少路人都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证据呢?”宋临冷笑,“我威胁大驸马的证据在哪里,我索要的钱财又在哪里?!你若说不出来,就跟我去顺天府!” 大汉一时被问住,只恶声恶气道:“大驸马临终前高喊是你告密,你还敢不认?” 他指着府里头质问道:“大驸马的尸体就在里面,你敢对着他说你问心无愧么?!” 听到这话,大公主道:“应该是刘夫人的人,她动不了你我,就恨上宋临了。” 虽然宋临真没告密,但谁叫他倒霉,偏偏挑了这么个时候去威胁大驸马——听说还是为了要钱和给永安侯世子做媒。 都不用陆菀菀做什么,丧子的刘夫人就暴起了。 宋临并不清白,听到这话也心虚了一下,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哪里做得不缜密,泄露了消息叫大公主知道了,自然心里发虚。 虽然他还在嘴硬。 而刘夫人也只为再坏他名声,见路边人都听到了,几个大汉就在门前暴打起宋临来。 大公主看着凄惨抱头躲避的宋临,有些惊讶:“当街暴打朝廷命官,她是准备拉全家下水了吗?” 陆菀菀欣赏着外头一幕,说道:“她只有一个儿子,可刘大人却有好几个,她怎么甘心叫庶子姨娘得到刘家一切呢。” 当然是同归于尽最好了。 而她的人似乎也真是奔着打死宋临的劲头去的,拳拳脚脚都打在要害,宋临被陆菀菀打出来的伤本就没好全呢,这会儿被一群人围着打,连反抗都来不及,只能无助而愤怒地护住脑子。 陆菀菀没有阻止,虽然她想看宋临挣扎着生不如死度日,可若是天意要他死,她也不会拒绝。 “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幕啊。”二皇子眼眸微眯,连头发丝儿都透着愉悦。 他还兴致勃勃地问大公主:“听说他与刘珏有一腿?那他是在偷情的时候发现刘珏和邵妍有了奸生子的么?” 大公主:“……” “住手!” 这时,四皇子冰冷的声音传来,他身边的侍卫也连忙将宋临救了出来。 二皇子眯起眼睛。 四皇子也是带五皇子来看刘家笑话,并准备落井下石一把的,毕竟他们谢家人没有孬种,敢欺负他皇姐就得做好全家上西天的准备,没想到正好碰到宋临被暴打。 不提宋临本身的价值,只看二皇子阴沉的脸色,他就知道人救对了! 可当听到大汉说完宋临的所作所为后,他回头看向五皇子,素来的面瘫脸也头一回震惊:“不是叫你礼待宋临么,怎能叫他落魄至此,为了一点钱去威胁刘珏?” 五皇子一脸懵。 礼待宋临?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但他忙着招猫逗狗观察御史台,哪有那闲工夫啊。 见状,四皇子冷笑:“你是真没把我的话当话!” 五皇子顿时也冷笑:“能把这事儿交给我,说明你也没把事当事!” “……” 理直气壮地叫人沉默不已。 四皇子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安国公世子刚找回来,他忙着与安国公联络感情,担心疏忽了宋临这边,就将人交给了五皇子,没想到……老五竟不中用至此! 五皇子则是看着宋临,啧啧感叹:“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你虽不是英雄,还下作得很,但也被难到如此境地,真是可怜呐。” 宋临听到这话,本就被打得青肿的面目更加铁青:“我、咳,我没有威胁大驸马,这都是他们一面之词。” 二皇子嗤笑一声:“你若什么都没做,刘家吃饱了撑的往死里打你?苍蝇还能叮无缝的蛋?” “殿下若如此误会微臣,微臣百口莫辩。” “是不是误会,你心里清楚。”二皇子讽道,“一边跟刘珏不清不楚,一边还威胁他拿钱,暗地里还向皇姐告密,怎么不忙死你呢。” 四皇子眉头微皱:“为着当初那点事,二皇兄记恨到现在不嫌丢人,好歹也是个玉树临风的探花,都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 二皇子脸黑了。 老四还敢提!损失两个三品大员叫“那点事”?! 四皇子也不再搭理他了,直接一摆手:“去吧,谁砸得最多最好,赏百两白银。” 侍卫们齐齐激动了。 随着五皇子一声号令,他们便跟脱缰的马一样狂奔出去,直闯刘府。 很快就听到里头一顿哐哐乱砸的声音和刘府众人惊恐的尖叫声。 二皇子不甘落后,立即叫自己的侍卫也跟上:“重击刘府者,赏五百两。” 四皇子看他一眼,忍着肉痛加价:“本殿下赏一千两!” “一千五百两!” “两千两!” 直到永安侯世子的行礼声响起,才打断他们仿佛竞拍一样的喊价,这时二皇子已经叫到了四千五百两。 四皇子心里滴血,又无比庆幸这傻子比自己还要多拿出五百两,于是看向永安侯世子的眼神带着股扭曲的慈和。 第67章 不知督主来是? “世子来做什么?” “大驸马头七,我给他上炷香。”永安侯世子一笑,“好叫他黄泉路上走快点。” 正在几人不解他言下之意时,就见他讨好地对大公主道:“方才我已与父亲进宫求旨,言明我心悦公主之意,皇上虽未答应,但我的真心天地可鉴,日久见人心,我一定会叫公主看明白我的心意!” 虽然求娶没成功,但有了前驸马的对比,他不要脸的作风也成了直率坦诚,愣是叫永光帝把他看顺眼了。 ——永安侯世子作为当日旁观一切的人,自然知道大驸马是大公主亲自下令杖毙的,有这么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在前,他还能无畏求娶,永光帝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这说明他女儿出色啊。 侯门世子这样的出身门第,总比刘家那个破落户要强多了。 他松了些口,永安侯世子自然就知道该向谁再表忠心了! 众人见状,又是诧异又是无语。 怪不得叫大驸马走快点呢,这是急着想上位啊。 但若论谁最震惊,还得是宋临。 他顾不得自己满头青肿,猛地抬头看向永安侯世子。 “世子,你喜欢的明明是我妹妹,怎会求娶旁人?还是……还是大公主?!”他不能接受,“欲擒故纵也要有个度!你若再执意如此,就真的没了娶我妹妹的机会!” “你做梦呢?”永安侯世子皱眉道,“也不打听打听你宋临的名声,谁敢沾你姓宋的啊,真当你妹妹是天仙呢!” 说完,他连忙转头对大公主解释:“公主,我对他妹妹没有半分好感,你千万别误会,我干净得不得了!若以后有幸能与心上人成婚,我必忠心以待,哦对……” 他扫过陆菀菀,补充道:“我必效仿陆太傅,此生不纳二色!” 大公主笑了一声,点点头也没当真。 毕竟永安侯世子是个什么名声,京城人都知道。 可宋临却愣愣盯着永安侯世子。 前世……他求娶宋薇时,原话就是这样,连眼神都一模一样……也不是,比前世的眼神更加灼热与爱慕。 可为什么会从宋薇变成了大公主? 因为他威胁大驸马,走漏了风声,就改变了这么多吗? 可明明前世会一见钟情的人,地点和人都别无二致,为何今生他看到宋薇,却没了那种专注的倾慕,连正妻之位都不屑于给? 从重生后到现在,桩桩件件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发展终于叫他心慌起来。 他强撑着最后的体面道:“萧沐,今日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不说实话,日后你就是跪来我妹妹跟前,我也绝不会将她嫁给你!” “求你千万别把妹妹嫁给我。” 宋临始终不错眼地盯着他,见后者眼中当真没有半分不舍留恋,终于认清事实。 却叫他颓败不已。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躺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一样,失意极了。 “行了,也不嫌丢人。”四皇子有些嫌弃宋临,吩咐侍从,“把他带下去治伤。” “是。” 大公主微微皱眉,等宋临离开后,她道:“四皇弟,宋临此人绝非善茬,你千万别为了与二皇弟置气就与他为伍。” “宋临不是善茬,我就是了?”四皇子回。 五皇子也点头:“以毒攻毒或许有奇效,二皇兄不喜欢的人,四皇兄一定会喜欢的。” 大公主紧紧拉住二皇子,这才没叫他当场闹起来。 她放开手后,二皇子立刻仔细擦起刚才被她碰过的地方。 陆菀菀看得目光复杂,就这洁癖劲儿,连亲姐姐的触碰都受不了,娶妻生子怕不是遥遥无期,就这还想继位当皇帝?以后江山给谁继承啊。 四皇子也冷笑出声:“连个蛋都下不了,还想争储君之位?” “你行你下啊。” “我迟早会下!” 两人斗嘴的功夫,刘府也终于被砸了个稀烂。 刘大人叫人将他抬了出来,努力没叫自己露出怨恨的眼神,痛哭道:“我儿不敬公主,已被杖毙,老臣也受了罚,几位殿下何苦穷追不舍?” “这就要问刘大人了。”四皇子随口找了个理由,“贵府猖狂到当街刺杀朝廷命官,本殿下看不过眼,先行惩戒尔等罢了。” “刺杀朝廷命官?”刘大人怒声道,“子虚乌有!这是有人污蔑!” 五皇子好心道:“那群人都招了,就是你和你夫人派去的,说你们记恨宋临告密,要他为你儿子陪葬呢。” 刘大人猛然一僵。 反应过来后,他又怒又气:“毒妇害我,毒妇误我啊!” 他还想再说什么,被二皇子的人又扔回去了。 “看着刘府,不许飞出来一只苍蝇!” 说罢,他对大公主两人道别:“我去禀报父皇,先行一步。” 大公主点头。 临走前,二皇子看着永安侯世子,凉凉开口:“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皇姐可要擦亮眼睛,宁可孤独终老,也不能重蹈覆辙啊。” 永安侯世子皱起眉头:“公主英姿飒爽,难道我爱慕她也有错吗?皇上都没阻止我求娶公主,殿下倒是管起公主的事了。” “你若真心,何必拘泥于嫁娶?自己洗干净了抬进公主府,做个面首一样能伺候我皇姐。” 永安侯世子听到这话,脸倒是有点红了。 他瞥了一眼大公主:“当然……若公主喜欢,我是怎么都行的。” 二皇子嘴角一抽。 四皇子微讽:“二皇兄自己先说的宁可孤独终老,又提什么面首,如此反复无常,岂能做好政事?” “本殿下是叫皇姐心里没男人,又不是叫她身边没男人。” “……” 二皇子轻嗤一声,刚想策马离开,想起什么,回头对陆菀菀温柔说道:“姑娘与皇姐先玩着,稍后会有人送来茶果点心,玩够了他们送你回府。” “殿下客气了……” 不等陆菀菀拒绝,二皇子便转身离开。 四皇子担心他告偏状,连忙带还想说什么的五皇子跟上。 不一会儿,就有二皇子府的人送来了茶果点心。 陆菀菀不敢吃——幸好这些没摆上就被黑翎卫截胡了。 “这点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成风鄙夷一瞬,连忙殷勤地上前行礼,“督主准备了更好的茶果点心,这就给姑娘和公主奉上。” 随着黑翎卫一一送进马车里,谢宴西也姗姗来迟,他端着一盘菡萏模样的糕点,步履从容地走来马车前,笑递过来。 陆菀菀眉眼弯弯地拿起一块,小口吃了起来。 “不知督主来是?”大公主挑眉问。 “抄家。” 成风笑着补充:“正好今儿大驸马头七,席面现成的,我们督主宅心仁厚,允许他们吃完席再上路,也算送驸马最后一程。” 第68章 文安的尸体有异 闻言,永安侯世子赞同点头:“驸马泉下有知,想来也能闭眼了。” 大公主则蹙眉问:“刘家犯了什么错?” “刘大人贪污受贿,刘夫人强占民田,还有些不大不小的,皇上看了生气,便叫东厂来抄家了。”成风道。 “如此……”大公主叹了口气,“到底曾为一家人,他们触犯律法,本宫心痛不已……抄了家,便放他们一条生路吧,也算全了我们从前的情分。” “公主温柔善良,刘家真是八辈子积德才能遇上公主啊。”永安侯世子立即道,“我这就叫人去知会刘家一声,好叫他们知道自己狗命是得谁宽恕!” 想了想,永安侯世子干脆自己去了。 还是亲自跑腿更有诚意! 此时,黑翎卫已经冲进刘家大门,里面的尖叫声与崩溃声传来不久,就很快消失了。 谢宴西斜倚在马车旁,端着糕点,含笑解释:“抄家本该欣赏其崩溃绝望之声,但今日有姑娘家在外,便不好叫他们惊扰了。” “督主考虑的极是。”大公主微微点头。 她还想说什么,可见陆菀菀一边吃糕点一边睁大眼睛看热闹,而谢宴西竟也真端着盘子笑看着她吃,一时有些愣怔。 如此自然随意的相处,不像是刻意而为,难道真能信一回谢宴西? 大驸马没有真心,那是她运气不好,可未必陆菀菀就没有这个运气。 若她能圆满……倒也不必纠结什么宦不宦官了。 有些男人空长那玩意儿,却四处发情,比禽兽都不如,有些男人没长那玩意儿,却强大有担当,反倒比真男人更像真男人。 想罢,她难得没再刺谢宴西,而是说起正事:“文安的尸体有异。” 陆菀菀瞬间抬头。 “何异?”谢宴西问。 “文安下牙左数第六颗是尖状,但尸体的是圆状。” 陆菀菀第一反应不是文安县主没死,而是大公主:“你真去鞭尸了?” 大公主欣然点头:“鞭完了,顺便检查了一番,便找出了不对。” 也幸好她连牙齿都没放过,否则还不能发现此事。 她挑眉看向谢宴西:“都说东厂密不透风,未想竟也有被玩弄于鼓掌之日,不知是督主疏漏,还是东厂本就有缝可钻。” 谢宴西眼眸微眯,声音顿时变沉:“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他神情难得正色,对陆菀菀认真承诺。 陆菀菀宽慰道:“文安本就狡猾,若非先前她为了亲手将我推入深渊,也不会叫我拿住把柄,东厂怕是也没想到她竟有偷龙转凤的本事。” 便是她已历经一世,也没想到文安县主还能逆风翻盘,留下性命。 大公主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见永安侯世子出来了,她悠悠下了马车:“本宫也该回了,世子可否送本宫一程?” 永安侯世子眼睛瞬间亮了,应了声就忙护着她上了自己的马车,乐颠颠地送人离开。 此时整条街已被黑翎卫牢牢把守,无人敢出入。 谢宴西转过身,一个跨步就上了马车。 “你也送我回家吧。”陆菀菀笑看着他。 “陪你回家。” 陆菀菀想起什么,笑道:“刘家被抄,想来是无处可去的,幸好孙子还在邵家,倒是个落脚地方。” 谢宴西微微侧首,对马车外道:“听到了?” “是!” 见陆菀菀笑了,他意味不明地道:“也不知本督何时有幸,能得陆姑娘如此牵挂,百般筹谋。” “陆姑娘时时都牵挂着督主。” 说完,陆菀菀瞪他一眼:“我与大公主感情比亲姐妹也不差什么了,你怎么还跟她吃味呢?” “忍不住。” 他指尖抚过她眼尾,低低说道:“等你眼里心里都是我的时候,或许就能忍住了。” 回了陆府,谢宴西没跟着她进门。 可等陆菀菀给陆母请过安,回清月院后,他照例已经等在里面。 陆菀菀扬眉进门:“满京都道谢督主冷漠无情,谈笑间杀人不眨眼,谁想背地里竟惯会做那闯闺阁的梁上君子。” “若为菀菀,做什么都使得。” 陆菀菀展眉一笑,说起正事:“有空多查查常山郡王府吧……那里头的水很深,或许能查出文安的下落。” 即使查不出她,也总能查出别的东西。 谢宴西将她抱入怀中,这才舒展了眉眼,道:“常山郡王狼子野心,东厂已奉命深查了……可短短时间里,却只查到常山郡王府清白无暇的结果。”他嗤笑一声。 “他会装呗,他不止有算计圣上驾崩的本事,还有算计得皇子自相残杀皆惨死的本事呢。” “你又知道了?”谢宴西语气戏谑,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陆菀菀理直气壮地点头:“文安亲口说的。” “你说是……那便是吧。” 陆菀菀连塞两块糕点,堵住他的嘴。 谢宴西吃的慢条斯理,末了才悠悠道:“不过若他能算计得皇帝驾崩……我倒可在皇陵为他立一座长生牌位。” 陆菀菀一顿。 她冷不丁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所以十年前灭口卫家的,是圣上?” “是。” 陆菀菀眼神蓦地复杂起来,竟没多深究,只是悄悄问他:“那你在圣上身边那么久,深得他信任,就没找到机会杀他?”她是真疑惑。 谢宴西只觉耳边微痒,呼吸沉了几分:“帝王怎会深信于谁?我不过是他手中一把好用的刀罢了。”他语气微嗤,“予以无上恩宠,收买我心。” 也更叫人深信是他谢宴西蒙蔽圣听,惑主乱政。 陆菀菀默了一瞬,摸了摸他的脸,带着些安慰意味:“你……伤心吗?” “你猜到了?” “我又不傻。”陆菀菀瞥他一眼。 谢宴西说过他生父在京城,却从未与其相认,而永光帝无缘无故也不会去灭口千里之外的小小卫家,还有谢宴西……他眼睛与永光帝太像了。 也就是平时没人敢抬头看这两人,也从未听说过永光帝有流落在外的皇子,这才没人往这方面猜。 但陆菀菀带着答案推过程,不要太容易。 “菀菀真聪明。”他赞赏般摩挲着她手指。 “但我不明白,他……十年前为什么要杀你们?” 第69章 谢宴西的身世 谢宴西眼神如寒冰,又含着讽意:“大抵是……担心事发吧。” “事发?” “他心有所爱,却得不到,我娘只是替身罢了,十年前……应是被察觉了什么,他唯恐心中龌龊暴露,自要灭口所谓的污点和耻辱。” 陆菀菀面露震惊。 她下意识握紧他的手,不知是想给些安慰,还是因为他云淡风轻的语气心疼。 “帝王也有得不到的女子吗?” “任他权势滔天,翻手为云,想要的人却只那一个……得不到就是得不到。”说这话时,谢宴西唇边似有轻嘲。 “我以为……”陆菀菀语气复杂,“他很爱子女,这是满朝皆知的事,皇子公主也都被他护在羽翼下,没想到竟也能狠下心杀了亲生子。” “一个不被他所期待,甚至视为耻辱的存在,怎会被他看作亲子?” 见陆菀菀眉头紧皱,心情低落沉着到肉眼可见,谢宴西反倒笑了。 “本不欲跟你说这些陈年旧事,但你既问了,说了也无妨,权当听个故事便罢,不必在意过多。” 不等陆菀菀开口,他索性从头说起:“二十一年前,他刚登基,微服出巡时醉酒强占我娘,只因我娘与那女子眉眼相似,被他醉酒错认,事后,他好言安抚,我娘性子单纯,又怀了我,便被他哄骗,信了他家族内斗不断的鬼话,安心留在清河,一边养我,一边等着那人来接他,一等就是十一年。” 最后等来的也不是她心心念念的人,而是夺命的屠刀。 甚至为怕此事泄露,连卫家的邻居亲友都不放过,非要一一灭口才罢休。 陆菀菀沉默了。 “他知道你还活着吗?” “不知。”他眼神蓦然冰冷至极,连指尖都颤动一瞬,“我娘武功不俗,拖着死士缠斗,我姨母便暗中从隔壁义庄抱来了一具与我身形相仿的尸体,佯装打斗时不慎烧了我的屋子,留下一具焦黑的尸骨瞒天过海……我被母亲的好友暗中护着离开。” “但他素来谨慎,饶是如此,也叫人灭杀我邻居亲友,搜查了整整三日才离开。”他眼中蓦地闪过一抹极快的浓烈恨意,唇边溢起讽笑,“说来也多亏他装得像样,叫我娘对他情根深种,在他暂住清河的那一个月里,对他的习惯喜好不断观察,因此便宜了我,入宫没多久就能借此得他青眼,慢慢掌权。” 陆菀菀紧皱眉头:“那十年里,他一次都没来看过你?” 谢宴西笑了声:“他若见过我,认得我的脸,我如何还能混进宫里,站在他面前?” 陆菀菀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后才艰难地道:“那他……若被你报复,不冤。” 谢宴西低头看她,忽地笑道:“你若心疼,不如主动亲亲抱抱,我便没心思去想旁的事了。” 陆菀菀锤了他一下,又听到他一阵低笑。 方才沉重的气氛总算轻快了些。 陆菀菀最终还是抱紧了他,故意问:“所以你那时说愿意为了我弑君篡位,其实是为了给自己报仇啊?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公私两便而已。”谢宴西轻笑着,“我本只想弑君,但菀菀若喜欢,我也可以篡个位。” 这令他厌恶的腌臜血脉……也总算有些用处了。 陆菀菀摸了摸他的脸,这才笑了,好奇问道:“你知道他得不到的那个女子是谁吗?” “没查到。”谢宴西低头把玩着她的手指。 陆菀菀面露思索。 按年纪来说,那女子或许已经嫁人生子,或许便是某个臣子之妻,更或许……位高权重,叫永光帝连抢夺臣妻的念头都没有生起过。 她还想再问什么,却听他笑问:“我想报复的是皇帝,是一旦事发就灭九族的弑君之罪,菀菀不怕么?” 陆菀菀状似诧异:“已经上了贼船,我再怕还能下去?” “你敢。”他笑着。 “不过……既然知道是灭九族的重罪,你还来缠着我?”陆菀菀眉梢微挑,“是想拉我一起同归于尽?” 那张磨得卷边的合葬墓图样现在还在她桌屉里,足可见谢宴西有这种想法大概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缠着你,等你被狐媚子勾走?”谢宴西眼眸微眯。 陆菀菀与宋临的来往他不是不知道,那时他的确在犹豫——这也是他十年来都没有与她相认的原因。 永光帝不是酒囊饭袋的傀儡皇帝,与他博弈,一着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陆菀菀不能被他连累。 可宋临……太碍眼了。 他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得知陆太傅欲在寿宴上将陆菀菀下嫁,那时他已经赶来陆府,隔着一座假山,想着要如何杀了宋临了。 没想到陆菀菀忽然不喜欢他了。 她看向宋临的眼神里满是恨意,虽只有一瞬,但他看得清楚。 这叫他近乎狂喜,迫不及待就转身离开,盘算着该怎么接近她。 他犹豫了那一瞬,就差点叫她嫁给旁人,但不是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他也忍受不了她眼里心里都是另一个男人——无论强取豪夺,即使不择手段,她若嫁,只能嫁给他。 所幸静安寺一行给了他机会。 幸好……不晚。 “若说狐媚子,谁能比你长得更像?”陆菀菀挑眉扫过他的脸,“你只管用美人计……我没有不应的。” 谢宴西低低笑了:“若能勾住菀菀,也不白长这张皮囊了。” 他手臂圈得更紧,唇角抚过她耳边,略含威胁意味地说着:“既上了我的船,便没有下去的道理,即使死,你我也要白骨交缠,世世不分。” 若真输,他自会为她安排好一切,叫她余生富贵无忧。 百年后再下来陪他就是。 他等得起。 第70章 督主,孟婉在外求见 陆菀菀很心疼。 她觉得她对谢宴西虽有喜欢,但并不多,只是动心而已,可听完他幼年的遭遇与仇恨后,她却不知怎的,心疼得厉害。 所以在他说完那句话后,她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生生世世纠缠才好。” 谢宴西猛地一僵,低头看她,眼中暗色翻涌:“再说一遍。” 陆菀菀忽然笑了,抬手环住他脖颈,笑意盈盈道:“我说……你我要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她话音落,眼前的脸就迅速放大,唇边也覆上灼热的气息,像是激动,又像是狂喜,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吞进肚里去。 片刻后,她大口喘着气,疑惑问:“这些话我以前又不是没说过,也没见你这么激动啊?” “你惯会哄人。”谢宴西鼻尖蹭过她脸颊,声音低哑。 “嫌我哄人,那你别听就是了!” 陆菀菀抬手就要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 “我爱听。”谢宴西低低笑着,“你骂我我也爱听得很……说来,许久不见你打骂,我倒有些想念了。” 陆菀菀眼神微妙地看了他一眼:“你若再画几幅我换牙时的画像,倒能如你所愿。” 谢宴西眼神一顿。 他书房暗室里……倒还真不少。 打骂无所谓,他乐意得很,就怕真气到她。 “你真有?”陆菀菀眼神瞬间犀利起来。 “不多。” 陆菀菀眯眼看他,忽地笑起来:“说来,我还从未去过东厂,不知什么时候能去瞧瞧?” “东厂便是菀菀的家,你想什么时候去、做什么都可以。” “明日我要进宫给姑母请安,那就明日吧。” 谢宴西轻抚过她眼尾,含笑应了。 翌日,陆菀菀与陆母和陆大嫂一起进宫,给太后请安。 进门就见陆淼已经在了。 “长姐来得真早。”陆菀菀笑道,“我还当我挂念姑母,起个大早就赶进宫,没想到长姐更惦念姑母呢!” “数你嘴甜。”陆淼点了点她额头,正想拉她坐在自己身边,就见人已经被太后揽在了怀里。 “年纪轻轻的,多睡会儿才好。”太后声音宠溺。 “太后可别惯着她了。”陆母无奈道,“本来就懒,您再给撑腰,她怕是连床都下不得了。” “我们菀菀懂事着呢。”太后笑说完,又挑眉问,“上回不叫哀家说你的婚事,今日正好都在,可能得你个准话了?” 她话落,陆母几人都看向了陆菀菀。 陆菀菀笑容不变,抱着太后的手撒娇:“我才十七,咱们大楚疼女儿的人家,留到十九二十都不稀奇的,姑母着急把我嫁出去,旁人还当你们不疼我了呢!” “只是定下而已,好儿郎可抢手得很呢。” “姑母别担心。”陆菀菀笑吟吟道,“且等我两年,我一定拐个全天下最出色的儿郎给您当侄女婿!” 陆淼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陆菀菀对上她的眼神,有些心虚,总觉得她已经看出来了。 “最出色的儿郎?”太后眉梢微挑,“说来,你父亲倒同哀家提起过,说你有中意的人选?” 陆太傅? 陆菀菀想起她刚重生时的嫁皇子论……谢宴西怎么不算呢? 见状,太后无奈道:“哀家本瞧着安国公的侄子不错,未想前儿皇后来提三公主的婚事,倒是给他定为驸马了。” 她随手拿过一个册子,将其中一页撕下。 陆菀菀探头一看,里头都是大楚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个个品貌非凡。 “菀菀有没有中意的?”太后笑问,“这可是哀家给你准备的,原先看你中意那宋临,还以为用不到了。” 现在也用不到了。 陆菀菀在心里接话,忽地瞥见一页,诧异道:“永安侯世子?” 她噗嗤一笑:“姑母你这册子可不靠谱,永安侯世子只想当大驸马,我前脚敢说嫁他,他后脚就能拆了陆府。” 太后也笑了:“这一页也撕了吧,这是先前我叫人整理的,那会儿大驸马还活着呢。” 永安侯世子虽是纨绔,却投了个好胎,双亲一个有权一个有钱,底下的弟妹也都争气,难得的是他身体干净,连个通房都没有,这就对了太后的眼缘了。 不过现在也好,做不成她侄女婿,做孙女婿也成,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陆菀菀好奇地又翻了几页,在心里摇头。 这些人前世都是有主的,不知道人家夫妻内里怎么样,反正表面上都恩爱得很,别说她不选,就算真选也不能选他们,不然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凭空插入的第三者一样。 她先前想嫁皇子,也是因为那几个前世都因为各种原因没来得及成婚。 ——二皇子忙得没时间,三皇子回了北齐,四皇子虽也没娶妻,但好像跟皇商柳家的姑娘有点意思,而五皇子还没活到熬完哥哥们娶妻就被常山郡王嘎了。 细想想,若谢宴西没出现,最后她权衡利弊下,可能还是会选二皇子。 ……实在是没人了。 六七皇子还在上书房读书呢,下不了手。 她正出神着,就见一个小太监笑着进来禀报:“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皇上召陆二姑娘去乾清宫。” 陆菀菀面露惊讶。 太后也一愣:“皇帝可有说所为何事?” “回太后娘娘的话,皇上只叫奴才来宣人……奴才实在不知圣意。” 永光帝喜怒不辨,太后并不放心叫陆菀菀单独面圣。 “既如此,菀菀便去吧。”这时,陆淼笑了笑,“别耽误了午膳时辰就好,你不陪着,姑母饭都吃不香的。” 她一向稳重有主意,见状,太后便没阻拦。 陆菀菀刚出慈宁宫,便见谢宴西等在门外。 她面露惊讶:“你怎么来了?” “不是要去东厂么?”谢宴西抬起手臂,叫她隔着帕子轻搭在上面。 “所以不是圣上召我?” “不是。” “那你这算是假传圣旨了?”陆菀菀眉梢微挑。 “圣上知道。” 陆菀菀面露思索,等进了东厂的地方,她才问:“圣上乐意看着你我往来?” “他乐意得很。”谢宴西轻笑,“东厂只听命于他,杀人放火抄家流放都是奉命而为,可如太傅之流却屡屡攻讦阻挠,若你我在一起,便能重击太傅,叫他闭嘴。” 陆菀菀还真没想过这个原因。 “我父亲总说他与圣上相看两相厌……原来是真的啊。” 谢宴西正想说什么,便有人匆匆上前禀报:“督主,孟婉在外求见您,不知……” 第71章 她一定要将谢宴西争取回来 侍卫话还没说完,就察觉到头顶的目光刺人得几乎烧了他。 “闲杂人等,也配求见本督?” 谢宴西嗓音淬着冰:“下去领一百杖。” 侍卫心里一凉。 “怎么气成这样了?”陆菀菀指尖卷着帕子,眼尾微挑,“好歹是个娇滴滴的美人求见呢。” 谢宴西眯眼看她,话却是对侍卫说的:“她为何求见?” 侍卫小心瞥了陆菀菀一眼,低头犹豫着道:“她说……督主喜欢的是她,与陆二姑娘不过逢场作戏,是……是因为她选择了宋临,您吃醋了来气她的,但若督主不喜,她可以与宋临断交,好叫督主不再动怒。” 他脑子没那么好使,在宫门口被孟婉抓住一顿洗脑后,竟也恍惚信了。 反正也就禀报一声的事,不碍着什么。 谁想……就踢到铁板了。 陆菀菀还没听他说完这番话,就被谢宴西似笑非笑却隐含凉意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 “蠢不自知,下去领罚。” 陆菀菀犹豫一下,还是道:“此事……说来也不怪他,一百杖……实在太重了。” 谢宴西定定看着她,勾唇:“菀菀说不罚,那便不罚吧。” 侍卫如蒙大赦,脑子终于好使一回,忙对陆菀菀大拜:“陆姑娘仁厚,属下被贼人蒙蔽,您才是督主心上之人啊!” 谢宴西没理他,拉着陆菀菀进了无人的厅内。 “生气了?”陆菀菀拉了拉他衣袖。 “本督能生什么气。”谢宴西反手握住她手腕,细细摩挲,语气微凉,“菀菀既喜欢说话,不如与人多说些?” 陆菀菀一脸懵:“比如?” “比如本督爱你痴狂,发誓生前同衾、死后同棺,比如你我早已两情相悦,互许终身,比如……”他低沉的声音蓦地拂过她耳畔,激起一阵战栗,“比如你我夜夜纠缠,耳鬓厮磨……” “你胡说什么!”陆菀菀耳尖顿时红透,瞪着他道,“什么纠缠厮磨的,哪有这回事!” “造谣不是张口就能来么?”谢宴西轻笑一声,“你应该熟得很啊。” 陆菀菀张了张嘴,气虚道:“你生气……直接说就好,我哄你就是了。” “不生你的气。”谢宴西眼眸微眯,“只是心中膈应,也恶心极了。” 陆菀菀抬手抚了抚他胸膛,给他顺气:“我那会儿……我也不知道你喜欢我啊,只是怕你转头去帮宋临,跟我作对,所以想离间一下。” “我为何帮宋临?”谢宴西微嗤,“凭他那张狐媚脸,凭他那头猪脑子?” 陆菀菀忍不住笑出声。 她又拉了拉他衣袖,拖长尾音:“好了,还不值当为这点事坏了心情,来笑一个?你笑起来可好看了,我想每天时时都看——” 谢宴西扯了扯唇,笑意却在她的声音里越来越深,忍不住紧紧将她揽在了怀里。 “三日后便是春猎。”他轻笑着哄,“菀菀想要什么,我去给你猎来。” “嗯……我更想看你策马行于林中的样子,什么狼啊虎的,都不如你一个眼神、一个抬手的风姿迷我眼呢!” 她轻轻软软地说着话,厅里的笑声却越来越愉悦,半晌不歇。 …… 孟婉站在宫门口,直接被方才禀报的侍卫踹出半丈远。 “竟敢陷害我!”他冷冷扫过孟婉,“你记住了,我们督主的心上之人是陆二姑娘,凭你也敢来碰瓷儿?再有下次,我剁了你的手!” 他眼神扫过孟婉焦黑的双手。 一百杖说多不多,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也就是躺两个月的功夫,可东厂多的是人,若他沉寂,很快便会被替代。 这就是饭碗问题了。 他记住了谢宴西“蠢不自知”的评价,脑子自己会再长,但孟婉也要报复! 孟婉疼得直咳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本该是她的!她的荣宠!她的靠山! 或许是先入为主,或许是不愿相信别的可能,她始终认为谢宴西最初喜欢的是她,只是……陆菀菀手段太高明了。 她与宋临每结交一个人脉靠山,要么被陆菀菀收为己用——比如谢宴西。 要么被陆菀菀除掉——比如文安县主,比如刘娴,比如大驸马,比如邵妍。 甚至连常山郡王都受了连累,交情不深的二公主也在深宫中没了消息。 宋临好歹还有官职在身,更有四皇子扶持,还有些……说不清的能耐。 可她仅有的靠山——陆母彻底被陆菀菀笼络了过去,谢宴西也快彻底忘了她。 再这样下去,别说攀上皇子做皇妃、叫陆菀菀罪有应得,她怕是连京城都待不下去了。 她绝不允许! 谢宴西她一定要争取回来,陆家真千金……无论是不是她,人前人后都得是她孟婉!等夺回本属于她的一切,嫁去皇子府站稳脚跟,她会叫陆菀菀跪着来求她放过! 她转身去了一个小巷子,去医馆买了些东西后,才回了宋家的小宅子。 进门前,她面上的不甘与怨愤顿时消失,变得娇弱可怜。 “小贱蹄子!又上哪儿偷人去了!”宋母迎面就给了她一巴掌,“家务活摆那等老娘做呢?一天不收拾就皮松!” 孟婉再没有还一句嘴,任打任骂过后,才盯着巴掌印和脚印进去见养伤的宋临。 “临哥哥……”她无声哭泣,梨花带雨,到底叫宋临心软了。 这毕竟是他深爱过的人。 “我会叫娘和小妹他们收敛些。” “没关系的……”她哽咽道,“到底是因我的身份有异,才害得临哥哥你受伤至此……婶婶她们打我若能消气,我不会有怨怪。” 宋临叹了口气:“罢了,不说这些了。” 他心里对孟婉还是有怨怪的。 若非因为她,他不会声名狼藉,不会废了手,不会官途艰难,甚至……若他早在陆太傅寿宴时选了陆菀菀,现在的境遇会截然不同。 他会无比风光,青云直上。 “对了,临哥哥……”孟婉低低开口,“听说三日后是春猎,四皇子点了你随行,我……我也想跟你一起去。” 不等宋临拒绝,她便道:“我想向母……义母道个歉,若能得她原谅和怜惜,便不会有人再说临哥哥你吃软饭了。” 听到这话,宋临猛地攥紧茶盏。 第72章 我哪能比得上二姐姐 眨眼就到了春猎这日。 今年本该在三月初就去行宫举行春猎,但因殿试耽搁了时间,后头又有朝事拖延,竟一直等到如今五月底才得空。 满京得到了宫里的准信后,便匆匆准备起行礼来。 到了这日,宫里御驾凤架后,大家都浩浩荡荡地跟上,远远瞧来壮观不已。 陆菀菀与陆大嫂同乘一辆马车。 后者正掀起帘子看向外头,叹着气:“可惜路上规矩大,否则下去策马畅行,不知该有多痛快!” 她是武将林家之后,父亲任淮安郡下属指挥同知,三品地方大员。 而她虽名心柔,人却一点都不柔,反而刚烈得紧,是个标准的将门虎女。 “等去了猎场也是一样的。”陆菀菀笑道,“那时候才该是大嫂一展英姿的时候呢。” 林心柔被她哄笑,又撇撇嘴:“猎场那么大点地方,风景都看腻了,哪有沿途这许多风光吸引人?” 她看向一旁策马的陆长风,更有些嫉妒:“可恨陆长风这等能被我一拳打死的文弱书生都可在外头招摇,偏偏我不能!” 陆长风:“……我听得到。” 林心柔压根儿没搭理他。 “大嫂就这么想出去啊?”陆菀菀佯作不悦,“你到底是想出去策马,还是嫌我烦,不想跟我坐一起啊?” 林心柔忙揽住她,轻声细语的:“大嫂就算出去策马,也定是要带你同乘的,哪儿舍得丢下你啊?” 陆菀菀靠在她怀里撒娇,直叫林心柔眉开眼笑,一个劲儿喂她吃点心喝茶。 透过敞开的车帘,这一幕正落入谢宴西眼里。 他眼眸微微眯起,忽然就想起顺天府滴骨验亲时,林心柔也是如此快他一步,将人揽进怀里占尽便宜。 林心柔冷不防一颤,立即被陆菀菀察觉到了:“大嫂你怎么了?” “不知道……就是后背一凉。” 陆菀菀抱她抱得更紧了:“我身上暖和,给大嫂暖暖。” “小妹真乖。”林心柔瞬间笑眯眯。 猎场在京郊,一众人清晨天没亮就出发,走了整整一日,才在傍晚时分到了行宫。 永光帝特许众人不必多礼,明日再拜见。 颠簸一日,多数人都早早歇下了,但一些身强体健的年轻一辈倒是兴致勃勃,约着一起赏玩周边夜景。 “早便听闻行宫风景别致,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总算是得偿所愿。”段知行言笑晏晏。 与他同游的都是年纪相仿的青年才俊——以赵王世子为首,他是奉了赵王的命,特地结交段知行这等后起之秀的。 听到后者此言,他便笑了:“段大人才学过人,值此夜景,河水泠泠,不知我等可有幸一睹状元之才?” “世子如不嫌弃,微臣便作诗一首,添个彩便是。” 段知行含笑说完,一边与他们并步而行,一边略作停顿:“月影——” “信女微薄之身,宁煎熬贫苦度日,唯愿以血为祭,祈求父亲母亲平安长寿,福泰延绵……” 一句隐含低泣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诗。 赵王世子皱起眉,看向声音来源处:“谁在那里?” 河边忽地一阵窸窣声,引得众人往那边走去。 一到河边,便见月色朦胧,一娇美女子跪在岸边,衣袖半卷,露出手上几道狰狞的伤口,鲜血顺着指尖滴入河中,晕开一片暗红。 听到脚步声,那女子似受惊的小鹿般猛然抬头,脸上泪痕未干,衬得她越发楚楚可怜。 看到他们,她忙起身道:“民女不知诸位公子在此,惊扰贵人,还望赎罪。” 面对美人,赵王世子语气温和很多:“要说惊扰,也该是我等惊扰了姑娘才是,不知姑娘是哪家的?” “民女孟婉,见过公子。” “孟婉?是那个假冒陆太傅女儿的女子?”有人立即问起,眼中不自觉带上了鄙夷。 孟婉的名声,在京城可比过街老鼠的存在了。 孟婉苦笑一声:“是民女,但我并未假冒,只是……只是人微言轻,形势不由人罢了。” 赵王世子目光落在她血迹斑斑的衣袖上,眉头皱得更紧:“你手上的伤……” 孟婉慌忙将手背到身后,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没、没什么……只是听说河神喜见诚心,民女身无长物,唯有以此略表孝心……” “胡闹!”赵王世子斥道,“割腕割手放血,你这是诚心还是找死?” 孟婉垂下头,眼泪砸在河岸的鹅卵石上:“民女见不到义父义母,只能……只能这样了。” “可方才你分明说的是父亲母亲。”赵王世子皱起眉。 见孟婉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苦涩,他心中略起惊疑。 京城里关于东厂施压叫陆菀菀这个“假千金”身份得保的传言,他也听过一些,都说是文安县主陷害,可现在看来…… “如此之多的血,可见你下手之重。”他叹了口气,面露动容,“便是亲生子女也未必能做到这一步。” “我哪能比得上二姐姐。”孟婉苦笑一声,“义母很疼她,总是早起给她做早膳吃呢……她们间的母女情分比我要深得多了。” “总是?”赵王世子不禁评价,“陆夫人爱女,可做子女的丝毫不体恤母亲,未免过于不孝。” 尤其在有了对比之后。 在场都是男子,对美人总有些怜惜之情,虽说孟婉名声不好,可到底刀子没扎在他们身上,尤其是赵王世子……总有些叛逆的反骨在里头,旁人越是传什么,他越是不信什么。 他只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 而孟婉的言行为人,与他所听到的截然不同。 “姑娘的伤很重,需要尽快医治。”他拿出金疮药,想给孟婉上药,却被后者避开。 虽然她动作极快,还是叫他看见了什么。 他不容置疑地握住她手腕,便见衣袖滑落间,满是青紫鞭痕的手臂,衬着红颜碎的残留疤痕,越发触目惊心。 第73章 别人能喂,偏本督喂不得? “怎么这么多伤?”他震惊极了,“就算你离开陆府,可也是宋翰林的未婚妻,谁敢如此打你?” 见孟婉躲闪着,竟有瑟缩之意,他灵光一闪:“是宋家人打的?” “不!不是!”孟婉惊慌反驳。 “你身边只有宋家人,不是他们还能是鬼打的?孟婉,知道蒙蔽本世子是什么罪名吗?” 闻言,孟婉本就苍白的脸上更加难看,哽咽道:“宋家婶婶她们待我很好,只是……只是她们不知从哪儿知道二姐姐喜欢宋翰林,便……便怪我占了宋翰林未婚妻的位子,挡了二姐姐的路……” 赵王世子下意识猜道:“莫不是陆二姑娘故意报复你?” “不是!”孟婉立即反驳,语气极快。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自然,忙匆匆准备离开:“民女失礼,告辞!” 她失血过多,勉力支撑着走了两步,忽然回头,泪眼朦胧地看向众人:“今夜之事……求诸位莫要传出去,民女不想……再给义母添麻烦了。” 赵王世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了。 孟婉心下微动,慢吞吞地转过身,扶着树艰难地走远。 虽不知宋临为何会知道今夜赵王世子会带状元来河边作诗,但幸好……她信了。 这群人明显是临时起意来的,绝不会想到她会在这里守株待兔,那么她的“血誓祈愿”就会显得更真诚。 只要他们信了一半,接下来……她就能顺利验明处子之身,摆脱宋临,还能给陆菀菀泼尽脏水。 陆菀菀丢了人没了名声,而她又已经与宋临毫无干系,或许还能借助赵王世子重回陆家,届时谢宴西会选择谁,不言而喻。 正如她所料,原地有人就忍不住道:“这孟婉……好像与传闻中不同啊。” 赵王世子面露深思:“这陆家也未免太过狠心了些,即使孟婉当真不是陆家女儿,到底也叫了他们十七年的义父义母、孝顺了十七年,竟真就撒手不管了,可怜这姑娘在宋家被虐待,还不忘义父义母,以血为祭为他们祈福……反倒是那陆菀菀,毫无孝悌之心。” “怕不是陆太傅夫妻狠心,而是陆菀菀狠心吧,要说谁最见不得孟婉……不就是她么,还授意宋家人虐打孟婉呢,姑娘家家的心这么毒。” “哎,你们说这孟婉会不会真的是陆家女儿……段大人你翻白眼干嘛?” 段知行笑得温雅:“傅公子看错了,只是下官想起内子,便想回去帮她整理内务,诸位失陪了。” 告辞离开前,这群人还在那讨论着孟婉的身份和孝心。 他想,这群傻子以后不能结交了。 宋临就快完了,孟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从今日她言行来看,只怕还有后招等着。 他得远着点,可别被连累了。 …… 与此同时,陆菀菀刚准备用晚膳。 本闭紧的窗户忽然被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外跳了进来。 她看了看大敞的门,无语道:“有门不走非得跳窗?” “菀菀的门从未对本督敞开,本督哪敢僭越?” 谢宴西踱步走来,俯身凑近,呼吸拂过她耳畔:“正门可得有名分的人才能走……我一没名分二没地位的,若失了规矩,菀菀怕是要厌了我去。” 陆菀菀眉梢微挑:“说的也是,那你以后可记得千万别走正门,不合规矩。” 谢宴西眼眸微眯。 “真不知你怎么好意思说我。”陆菀菀故意道,“那日我去东厂倒是走的正门,可你那群黑翎卫见我跟见鬼似的,连个笑模样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欢迎我呢。” “他们不敢。”谢宴西走来她身边落座,“在用膳?那正好。” “什么正好——” 陆菀菀话还没说完,就被抱进怀里,头顶传来含笑的声音:“喂你吃。” 他挥手关了房门,夹了片嫩笋递到她唇边。 “我自己有手。”陆菀菀挣了几下,却挣不开,“这么喂像什么样,快放开!” “别人能喂,偏本督喂不得?” “你说我大嫂?那是在开玩笑!” “本督也在开玩笑。” 嫩笋碰到她的唇,她只能张嘴吃下。 随后,一筷子接一筷子,堵得她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红着耳尖接连不停地吃,最后吃了个半撑。 见他直接用她的碗筷快速用起膳来,她问:“你没用晚膳啊?” “刚忙完,想着来看你,便等不到用完晚膳了。” 何止晚膳,他今儿连午膳都没来得及用。 陆菀菀靠着他直笑:“本想喂你,但见你吃得香,便算了吧。” 谢宴西筷子一顿,却被催促:“快吃,一会儿菜凉了。” 吃完漱了口,陆菀菀才道:“往年宫宴、春猎这种时候,可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了……人多了热闹,却也烦,也不知今年又有什么幺蛾子。” “凭他什么幺蛾子,总祸不到你。”谢宴西把玩着她的手指。 “有谢督主在,他们还不绕着我走?”陆菀菀笑眯眯的。 “知道就好。”谢宴西笑瞥她一眼,“本督的价值,可不是什么青年才俊可比,若说最出色……也差不离了。” 陆菀菀眉梢微挑:“那日你听到我和姑母的话了?” 他应了一声,挑起她肩头发丝,笑意深深:“那美男册我叫人拿来瞧了……不过尔尔。” “倒有几个出色的,只是都不在我心罢了。” 谢宴西眼眸骤深,俯身就想亲她,却被捂住嘴。 “累一天了,困得很呢。”陆菀菀扫过他微含血丝的眼,“快睡去吧,容光焕发的,明日才能迷了我的眼啊……若不然可别怪我去瞧别的青年才俊。” 谢宴西覆上她的指尖,轻吻一下,声音低哑:“听你的。” 第74章 孟婉昨夜在百愿河前为陆太傅夫妻祈福 翌日,陆菀菀起了个大早。 昨日颠簸一路,她本还有些腰肢酸软,无奈永光帝人老身不老,精神头大得很,一大早就叫各家准备起来了。 等到了猎场时,大家甭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今年春猎耽误至今,焉知不是好事多磨。”永光帝笑言,“今日猎得前三者,朕亲赐宝弓良驹!” 闻言,不少人心中都很激动。 ——尤其是那群武将之后,在朝堂玩心眼子他们不擅长,但围猎一定要让永光帝看入眼中。 林心柔也兴致勃勃道:“今日我一定要大展身手!” 她从前随父待在淮安,嫁来京城这两年间也总因为各种各样的事耽误了春猎,虽也来过猎场许多次,却总错过满京齐聚这样的大场面,今日只是站着这里,想象着一会儿能进林驰骋,她就激动不已了。 陆菀菀笑道:“我等着大嫂的好消息!” “大嫂的猎物都给你。”林心柔摸了摸她的脸。 “大嫂错了。” 在她不解的眼神下,陆菀菀深深道:“幸得皇上治国有方,叫我大楚巾帼之姿得以展示,这猎物该献给皇上,以示你感念圣恩。” 林心柔不太懂,但她听劝:“我听小妹的!” 上首,永光帝正在对谢宴西说着:“往年总不见你参与,守在朕身边有什么意思?今日你也一起去玩玩吧,给朕瞧瞧你的本事。” 谢宴西扫过陆菀菀,含笑拱手:“必不负美意。” “这倒是极好。”二皇子皮笑肉不笑,“早便听闻谢督主骑射上佳,往日却只见你提长枪使刀剑,今儿倒可一试身手了,不知你的箭利不利。” 永光帝抚掌而笑:“正是如此,你们都比比看,谁得第一,朕有重赏。” 几位皇子都拱手应是。 陆菀菀扫过他们,小声与陆淼叨叨:“谢宴西的箭还能比二皇子的眼刀利?他又瞪谢宴西,又与四皇子对视泛火花,还要一一剜过四皇子党……我瞧着他眼刀都炉火纯青了。” 陆淼深深看她一眼:“不过一句话,倒不必你巴巴的给他找场子……不过二皇子为何瞪他?” “……不知道。” 因为她一句二皇子比不上谢宴西好看?还是因为那块匾? 稀奇的是二皇子竟然没记恨她,上回在刘府门口,对她的态度还颇为温和。 正在此时,上首一道强烈的视线引得她抬眸,正对上谢宴西的目光,他眼底笑意未散,倒比朝阳还灼人几分。 她眉梢微挑。 随着号角声响,永光帝一马当先进林,一行人很快也跟着策马进去,猎场瞬间就没了大半人,只有谢宴西慢悠悠策马跟在最后。 “汪——” 陆菀菀蓦地听到一声狗叫,不由转头看去——永安侯世子迎面走来,还带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狗? 她不确定地看着,那玩意儿黑成炭,壮如牛犊,毛发极长,绕着脸一圈,包裹着稀疏的五官,比谢宴西还像鬼。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永安侯世子得意扬扬地走过来:“如何?我闺女漂亮吧!” 陆菀菀盯着那团移动的煤球:“好漂亮……” “像鬼一样。” 谢宴西过来时正好听到这话,不知怎的就想起先前在御花园,陆菀菀被他吓到,脱口而出自己怕鬼…… 他眼神落在那丑成一团的狗脸上,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人生中头一回沉默了。 “督主,快走吧,皇上若没见到您,又该念叨了。”成风催着。 谢宴西又看了陆菀菀一眼,这才调转马头离开。 这边,永安侯世子还在皱眉说着:“菀菀你怎能如此伤狗心?算来这可是你侄女,你这是对小辈说的话?” “……侄女?”还菀菀? “你与大公主是手帕交,便是我的手帕交,我闺女可不就是你侄女了?”永安侯世子指了指他狗闺女,“跟它道个歉,这事就算了。” 陆菀菀:“……” 早就知道永安侯世子不要脸,没想到他还能更上一层楼。 正在此时,这狗竟蹭来了陆菀菀身边,吓得她连忙后躲。 “别怕别怕,它这是喜欢你呢。”永安侯世子忙道,“你力气这么大,可别伤着它。” 陆菀菀眯起眼睛。 自从上回在顺天府一脚把宋临嵌进墙里后,她天生神力的消息就传了出去,也幸好她身份够又是个姑娘家,这才没引得一群武将来跟她比试。 正想着,她手下一片毛茸茸的触感,壮成一团足有半人高的狗竟难得温顺,自己蹭着她的手轻轻动弹着。 陆菀菀摸了摸它,得到更激动的回应,倒是笑了:“还怪有趣的。” 永安侯世子与有荣焉。 “你既然带了猎狗,怎么不进猎场?”她随口问。 “囡囡是双身子,进猎场被冲撞了怎么办?”永安侯世子笑得慈爱,“今儿只是带它来放风玩的。” 说完,他道了告辞:“我得带它去给公主请个安,叫她看看……若选了我,连孙子都能有了,可不比刘珏那玩意儿出息多了?” “……慢走。” …… 此时,孟婉也在猎场里。 她本想徐徐图之,却没想到赵王世子竟会如此照顾她,专程叫妹妹衡阳郡主带她游玩猎场。 即使这群贵女对她不屑一顾,可碍于赵王府的面子,竟无人给她当面难看。 “单走路也是无趣,不如我们去策马吧?”衡阳郡主提议。 众姑娘们立即便应了。 “孟婉你去吗?”衡阳郡主转头问她,见她面露迟疑,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她包扎的手,“倒是我忘了,你手受伤了,握不住缰绳。” 孟婉笑道:“我虽不能骑马,看郡主姐姐骑也是一样的。” 她并不会骑马,这伤口倒是免去她的尴尬了。 “红颜碎的伤不是早该好了吗?”刑部祝尚书的长女祝音书瞥了一眼,“你又想拿来陷害谁?” 孟婉眼睛微红:“我从未陷害过任何人。” 衡阳郡主也忙解释:“孟婉这伤是昨夜在百愿河前为陆太傅夫妻祈福,跪到三更,碎石都嵌进骨缝了——” “郡主姐姐!”孟婉忙阻止她,“只是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衡阳郡主兄妹俩一样缺心眼,闻言就皱起眉:“深可见骨也是小伤?你诚心为长辈祈愿是好事,为何不能诉诸人前?” 第75章 陆菀菀冒名顶替了孟婉? 有姑娘忍不住问:“听郡主之言,这是孟婉为给陆太傅夫妻祈愿,以血为誓弄的伤?” “可她与陆家毫无关系,怎么——” “我蒙受义父义母恩惠多年,便想为他们尽一份心罢了。”孟婉强笑着打断她的话。 她演技不错,又是一副娇弱可怜的模样,倒叫一些心软的姑娘叹了口气。 只有祝音书冷笑一声:“装腔作势!” “论迹不论心,再是装模作样,她的伤是实打实的,祈福也是实打实的。”衡阳郡主看向远处与大公主说笑的陆菀菀,面露不屑,“有人每日早起还要母亲给做早膳,丝毫不知体恤,有人不得母亲喜爱,却仍挂念母亲,以血为誓为母祈福。” “也是。”有人附和,“若有了对比,便高下立见了。” “今日早间我还见陆夫人给陆二姑娘披衣呢……锦衣玉食却还要母亲伺候,她的确疏于侍奉了,论孝心竟比不上一个义女。” 几位贵女交换着眼色,她们中不乏因谢宴西和皇子们求娶陆菀菀而嫉恨的,此刻终于找到发泄口。 而孟婉眼中也渐渐浮起笑意。 先前是她着相了,竟没想到从陆菀菀的对手身上下功夫。 她隔着纱布,摸了摸自己的手,眼中闪过暗芒。 红颜碎的伤疤的确丑陋焦黑,有这双手在,她做不了皇子妃……可若伤疤消失了呢? 她没本事请太医为自己诊治,红颜碎也并非太医能解的毒,但削皮重长……也不过疼一段时间罢了,用秘药就能祛了疤,还以此做了一场苦肉计,她不吃亏。 “行了。”祝音书忍不住道,“陆夫人爱女,悉心照顾些怎么了?人家陆二姑娘也未必就疏于侍奉,瞧你们这模样倒像整日偷窥人家家里似的,知道得这么细。” “几位姐姐别为了我吵架,伤了和气。”孟婉也忙道,“左右不过是小事,不值当你们特地提一嘴的。” “你脾气倒是好。”一位姑娘忍不住道,“你与传闻中很是不同。” “传闻以讹传讹,哪有亲眼见得来的真切。”衡阳郡主冷哼一声,“流言……不知是谁推波助澜呢,孟婉处弱势,当然人微言轻!” 众人闻言,个个表情不一。 “郡主姐姐不是要策马吗,我们快走吧。”孟婉笑着打圆场。 但她刚挽住衡阳郡主的手腕,衣裳摩擦间竟叫她袖中掉出了一块玄铁令牌,在青石上转了三圈,露出右下角斑驳的\"东\"字,令牌边缘磨损严重,却被擦拭得锃亮。 “咦,这令牌有点眼熟啊。”有人好奇看着。 孟婉捡起令牌,笑了笑:“这令牌是七年前有人给我的,他说铁令如诺,永不离身……只是不想再见时物是人非,我已有了未婚夫,他苦等我七年,却在我进京时错认了旁人,如此生生错过了。”她眼中带着回忆,却忽地回神,忙收起令牌,“瞧我,都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说的。” “那是东厂的令牌吧?”祝音书皱眉。 被她一提醒,众人也想起来。 “对啊,这好像是前几年东厂内部的令牌,五年前废止之后,这令牌就没再用过了,孟婉你怎么会有?你认识东厂的人?” “我不认识。”孟婉忙回,“我一介民女,哪会认得东厂的贵人。” “东厂能称得上贵人的,也就那一位了。”祝音书细思,“说来,七年前谢督主陪皇上南巡,曾经过临水县,那是孟婉的家乡吧?” “我不认识谢督主!” 孟婉立刻反驳,她见自己的惊慌模样引起了注意,便忙低头道:“我……我先去更衣,各位姐姐失陪了。” 她转身匆匆离开。 衡阳郡主看着她的背影,说道:“七年前正是谢督主那位……心上人的画像流出来的时间,那画中女子似乎是与孟婉眉眼相似。” “得了吧,孟婉若与谢督主是旧识,谢督主岂会偏帮陆菀菀,还求娶她?孟婉声名狼藉成这样,也没见他皱半个眉啊。” “未必。”祝音书不愧是刑部尚书之女,下意识就推敲起了细节,“孟婉说再见时她进京时那人错认旁人,生生错过……算时间,不就是谢督主求娶陆二姑娘的时候?”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 衡阳郡主忽地道:“我姑母前日来信,说姑父当年因为她佩戴了一块手帕交的玉佩而错认恩人,才娶了她,其实姑父的恩人是她远嫁的手帕交,直到上月手帕交回来,姑父才知道真相,深恨起姑母冒名顶替他的恩人,他们……因此和离了。” “郡主是说,陆菀菀也是冒名顶替了孟婉?” “不过是猜测罢了,谁知道呢。” 但人总是对自己的猜到的“真相”深信不疑。 远处,孟婉款款走回来,袖中的手小心抚摸着玄铁令牌,笑意盈盈。 这令牌的确是七年前的,但只是孟秀才偶然在县太爷处拿到的,当初她知道谢宴西喜欢自己后,就想起了这个令牌,重金请人从临水县拿来京城。 这一步倒是走对了。 她有宋临拖累,谢宴西现在不愿意认她,但无妨,等昨夜那群人、今日这群人的猜测发酵,再辅以她清白之身的证明,届时,便是她孟婉翻身之日! 而宋临……他或许自负过头,但有些地方她该学习一二——比如找多重靠山。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第76章 本督只要菀菀眼里这一寸天地 陆菀菀与大公主在猎场玩了大半日,那群进林的人才陆陆续续回来了。 “怎么不见大嫂?”她凝神看着。 大公主笑道:“或许是耽搁了吧,她一向最喜练武骑射,还不得尽兴了才回?” 见永光帝和皇子们也都没回来,陆菀菀便只能暂且放下心。 等到皇后已经吩咐准备晚宴时,才有消息传了回来。 “什么?皇上遇见了大虫?”皇后脸色瞬变,“人如何了?太医呢?!” “皇后娘娘放心,千钧一发之际,平王世子将其一箭穿喉,皇上安然无恙!如今都已在回来的路上了,皇上派奴才先来知会一声,省得乱了人心。” “那平王世子如何了?”皇后忙关心问。 “世子手臂受了伤,但并无大碍。” 陆淼眼神微沉,却迅速起身屈膝:“皇上龙体得安,便是为臣最幸之事。” 平王妃慢了一拍,也忙跟着表态。 皇后神色温和,悉心安抚。 见平王妃在与她说话,陆菀菀小声对陆淼道:“我陪长姐去外头等姐夫吧。” 陆淼脸上淡定,但她看得出来,她心里是担着心的。 陆淼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出门。 没多久就见永光帝一行人回来,平王世子手臂上裹着纱布,但瞧来脸色尚可,行动也自如,两人这才放了心。 陆菀菀没跟上去打扰陆淼夫妻俩说话,而是落后一步,看向后头的谢宴西。 他策马而来,赭红色锦袍上披了最后一丝夕阳余晖,平添几分亮色,他身后的猎物堆积如山,沿途过来时,竟吸引得不少宫女和姑娘偷眼打量,既畏那阎罗名声,又难掩对这般风采的倾慕。 强大而俊美的男子,即使杀人如麻,恶名满身,都会吸引旁人的目光。 陆菀菀眼神微动。 谢宴西在她面前勒马跳下,挑眉问:“是来迎你姐夫的,还是来迎本督的?” “当然是迎你的。”陆菀菀张嘴就是好听话,“听说姐夫受伤,我也为你担着心呢。” 谢宴西笑意更深。 明知是哄人的话,偏生受用得很。 陆菀菀看了看他身后一溜的猎物,粗略算了算,顿时笑了:“今日你必是第一!” “不负你所望。” “我自然信你的,不过……”陆菀菀不经意道,“偶尔一回也就罢了,这种风头以后留给旁人吧。” “你还想看谁?” “只是为我大楚的后起之秀叫个屈。”她轻声开口,“若有谢督主在,风采与目光都会尽数被你夺走,哪儿还能容得旁人有出头之日?” 谢宴西低笑一声:“自然是好……本督只要菀菀眼里这一寸天地。” 陆菀菀笑容满面,这才与他进门。 皇后已在问询:“猎场怎会有大虫?今儿可叫皇上受惊了。” 永光帝摆摆手,坐去上首:“此事东厂已经去查,有锦程在,大虫眨眼间便被射杀,朕还没来得及受惊呢。”他笑看向平王世子,“今日你可有救驾之功。” 平王世子直愣愣就道:“那皇伯父便将今年进贡的蜀锦都赏给侄儿吧,世子妃喜欢穿这个。” 永光帝瞬间就笑了,隔空点了点他:“不愧是咱们京城有名的疼媳妇儿啊。” 说罢,他大手一挥,赏赐如流水般送去了平王府的别庄上,顿时羡煞一众人。 平王父子俩神色如出一辙的得意,十分没心眼。 永光帝褒奖过平王世子后,就叫人归置起今日众人的猎物,第一不出意料,正是谢宴西,共猎得六十三头猎物,多数还都不是普通的野兔野鸡等物。 平王顿时笑捧:“谢督主骑射是皇上亲自所授,往日不见他上场,未想今日瞧来,他竟有皇兄三分风采了。” 永光帝朗声大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他叫人搬了震天弓出来,笑道:“此乃前朝名将之弓,引天下武士趋之若鹜,朕偶然得来,还没赏玩尽兴,倒是便宜你了。” 话虽如此,他语气却老怀欣慰。 谢宴西含笑拱手:“多谢皇上赏赐,今日臣出一次风头便罢,往后还是跟着您,护驾为上。” 永光帝不由笑了,无奈对皇后道:“这孩子就是心眼实,往年不出头不抢功,今日朕非要他露一手,他就全力以赴,给朕夺了个第一回来,换做旁人有这种本事,只怕以后都要压得满京才俊黯淡无光,偏他担心着朕,都不乐意再去出风头……” 皇后自然只有好话:“谢督主是您看着长大的,更被您一手教养,说来与亲父子也不差什么了,哪有父亲遇险,儿子不担心的呢?” 闻言,永光帝无奈摇着头,脸上却满是熨帖的笑意。 陆菀菀下意识看向谢宴西,却见他笑意不变。 满座文武百官,多数都面如菜色……只有永光帝这个眼瘸的会觉得东厂阎王心眼实了。 “对了,第二是谁?”四皇子忽地问。 侍从忙回:“是三殿下和陆少夫人,分别猎得四十八头猎物,并为第二。” 永光帝面露惊讶。 平王也诧异道:“三殿下也就罢了,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的,可陆少夫人骑射竟也如此精湛么?”满京才俊竟都被她给压了下去。 陆家席位上顿时多了不少打量的目光,陆菀菀笑容更大。 她大嫂武功尔尔,但论骑射可是上佳的! 永光帝赏赐过三皇子后,不耐烦听他那张毒嘴说话,便叫林心柔上前。 “林家满门武将,从来只知男儿勇猛,未想姑娘竟也毫不逊色。”他问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臣妇已得皇上厚赏,不可再贪求。” 永光帝微微挑眉:“哦?” 林心柔低头回道:“皇上治国有方,幸蒙天恩,才使臣妇自幼习得一身武艺,叫我大楚巾帼之姿得以尽展,这便是最大的恩赏了!今日臣妇所得猎物,也尽该献给皇上,略表臣妇感激圣恩之心。” 第77章 我还是清白之身! 永光帝指尖轻叩龙椅,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这样的话他听朝臣说过千百遍,但从一个武将之女口中道来,反倒显出几分质朴真诚。 一个在角落里默默感激着他圣明治国的子民……这很难不叫他龙颜大悦。 “好!” 他抚掌大笑:“朕的子民若都如你这般知恩,何愁江山不固?” 说罢,他略作沉吟:“忠勇更胜男儿,身份也不能低了去,便加封你为三品诰命吧。” 陆长风如今还只是个五品官,永光帝亲封的三品诰命,算是隆恩了。 林心柔连忙谢恩:“臣妇谢皇上赏赐!” “从前只见陆少夫人冲动莽撞,未想你竟还有如此伶牙俐齿的时候。”二公主意味不明道。 “臣妇素来只说心里话。” 林心柔说完,告退回了席位。 她身上也多了不少羡慕嫉妒的视线——官宦家族的后宅女子,所求的也不过就是身份地位和夫君的宠爱,而这几样,林心柔都有了。 此时,她正在小声夸陆菀菀:“小妹你也太厉害了!”几句话就能得个三品诰命! 陆菀菀笑了笑:“还是要大嫂你足够出色啊,否则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何谈诰命呢。” “那是自然!我敢上场,自然是不会给小妹你丢脸的!” 姑嫂俩笑眯眯说这话,她身边的陆长风却更郁闷了。 媳妇儿的诰命是靠自己挣回来的,没他什么事儿,就连上场顾忌的也是丢不丢妹妹的脸,而不是他们夫妻的。 “我总觉得,你不是嫁给我,而是嫁给了小妹。”他幽幽叹着。 林心柔白了他一眼:“美得你,你哪儿能跟小妹比!” 陆长风住了口,看向走上前的第三名——是安国公的侄子,蒋焕。 他如今还是个六品户部郎中,但顶着安国公府的名头,在京城颇有名气,如今还成了内定的三驸马。 永光帝也趁此良机,当众给他与三公主赐了婚。 两人双双谢恩,安国公夫妻也笑容满面。 上首的二公主脸色却难看了几分。 丽妃眸光微动,强笑着道喜:“三公主与蒋大人郎才女貌,瞧来竟般配得紧。” 见永光帝看过来,她顿时红了眼眶:“他们都到了年纪,也该叫礼部尽快预备着了,姑娘家花期短,若错过……便是一生之憾了。” 她身边的二公主也适时低下头,露出几分落寞神色。 永光帝见状,眼神也缓和了些:“哪有妹妹比姐姐先成婚的道理。” 丽妃脸上一喜。 皇后眼神微顿,也笑了:“先前二公主虽言行无状,但也受了太后的教训,想来该知事了,今儿才俊满堂,不如皇上再赐下一桩良缘,叫好事成双?” 永光帝没说话,只是扫视下首。 而方才还争相表现的青年才俊们,此刻不是低头研究杯盏纹路,就是突然对殿梁生出莫大兴趣。 二公主飞扬跋扈,得罪了太后和陆家,连平王府都不待见,东厂更曾放出与二公主此生不交的话……娶她不是尚主,而是遭殃。 如此情形,自然没逃过丽妃和二公主的眼,两人脸色俱都难看下来。 连永光帝都皱起了眉。 “满京才俊如云,丽妃娘娘怕是挑花眼都挑不到好的。”四皇子忽地开口。 皇后笑问:“公主择婿自该慎重,你有何主意?” “若丽妃娘娘无中意的女婿人选,儿臣可举荐一人。”四皇子淡淡开口,“翰林院宋临,探花之姿,仪表堂堂,配得上二皇姐。” 他话音落下,满堂皆惊。 四皇子……缺德且坏,这满京都知道,但谁也没想到他连自己亲姐姐都能坑。 二公主直接气得拍案而起:“老四,你跟我有仇么?!” “四殿下真会说笑。”丽妃拉着二公主坐下,眼神极冷,“二驸马的人选自有皇上定夺,便不劳你费心了。” 四皇子并未说话,而是抬手一招。 角落里的宋临踱步上前,他不知用了什么药,脸上的红肿淤青都下去了,此时剑眉星目,气度清雅,竟比画上的谪仙还要俊秀三分。 便是二公主看到他的容貌,脸色也缓和了几分。 “就他这种人品和名声,也配肖想皇女?”二皇子冷笑。 “二皇兄从未亲眼所见,道听途说不可信,我只瞧宋临才华横溢,当得我大楚的肱股之臣,而名声……”四皇子冷冷道,“二皇姐的名声又好到哪儿去了?欺压臣女、不孝太后、飞扬跋扈——” “住口!”永光帝怒声喝止。 哪怕四皇子说的是实话,他也听不得这些。 皇后也迟疑道:“可本宫听说,这宋翰林似乎已有未婚妻了?” “皇后娘娘误会了。” 宋临温声开口,一派朗朗君子模样:“微臣曾受恩师教诲,便受父母之命定下婚约,但孟家屡屡蒙骗微臣,后来更怂恿微臣为孟婉夺去陆二姑娘的身份,微臣……信以为真,这才义愤填膺,做下那许多错事,孟婉其人不堪,微臣已与她解除婚约。” 随着他一句又一句贬低的话落下,角落里的孟婉脸色渐渐沉下。 宋临想解除婚约正合她意,她顺势演了场愿意为他委屈求全的戏也便应了——若他真能被四皇子引荐,尚了公主,她也能借到公主的势了,但没想到……他竟会如此污蔑她! 察觉到前方衡阳郡主和赵王世子的视线,她眼睛立即红了,低头抹起眼泪。 宋临这边已经对二公主殷勤许诺:“二公主性情率真,不失可爱,微臣心慕许久,若能娶得公主,必珍重待之。” 二公主看着他的脸,一时竟犹豫着没拒绝。 ——单论脸和气质,宋临的确出色极了,甚至能与素有京城第一美男之称的二皇子不相上下,否则前世陆菀菀也不会就认准了这张脸,做出那些糊涂事。 二公主也一样。 四皇子只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事成了一半。 他并不愿意给宋临金银珠宝赏赐,但宋临得力,叫他拉拢了安国公这样的大助力,自也该赏罚分明。 二公主飞扬跋扈又贪色,而宋临身份低微正需提拔,这便是一桩极好的姻缘了! 至于永光帝脸色沉着……自小折腾亲爹看他冷脸惯了,他并没当回事。 只要二公主自己乐意,他还能把他怎么着? 二皇子却皱眉看向宋临:“你已强占孟婉的身子,竟做得出始乱终弃的畜生事来?” “孟婉德行不堪,不配为正妻,她若识趣,做个通房并无不可,若皇姐瞧着不顺心,打发了也就是了。”四皇子道,“探花才学赛高,先前被她勾引迷惑,怎能还被她拖累?” “我没有!”孟婉一声哽咽,引得众人齐齐看来。 她满脸是泪地跪去宋临身边,抽噎着开口:“我……我没有勾引宋临,先前在静安寺……是他想强占我,但……但我极力反抗,并未叫他得逞,我还是清白之身!” 第78章 孟婉自请当众验身 闻言,除去满座看好戏的人,最不可置信的是宋临。 “孟婉!”宋临怒道,“你怎能如此污蔑我?” 孟婉瑟缩一下,哭声更重:“临哥哥,你我此前受父母之命才定下婚约,我原以为你是值得托付的良人,这才应下婚事,可没想到……没想到你任由宋家人打骂我不说,还污蔑我勾引你……如此凉薄,我也不愿再忍了!” “胡言乱语!” 宋临忙对永光帝拱手:“启禀皇上,孟婉是因微臣要求娶公主才心生嫉妒,污蔑微臣,她此言断不可信!” 永光帝没说话。 倒是四皇子冷冷扫过孟婉:“一个能冒认他人之女、只为攀附权贵的女子说的话,怎能污了圣听?还不拖出去,治她个御前失仪之罪!” 立即便有小太监来拖孟婉。 孟婉面色一慌,忙挣扎着高声开口:“我还是清白之身,可以请嬷嬷来验身,证明我的清白!” 她话音落下,二皇子就叫停了小太监:“那就给她验身。” 见四皇子眼神阴沉,他挑眉:“听闻宋临是四皇弟的门客,可若他当真撒谎成性,为人不堪,当皇兄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人在皇弟手下办差……对了,四皇弟不怪皇兄多管闲事吧?” “怎会?” 四皇子冷冷叫宋临闭嘴,等着孟婉的验身结果。 大皇子叹了口气:“不过两个无名小卒,怎配闹来御前,叫父皇给他们断这等腌臜官司?” “虽是无名小卒,却是关乎皇子公主的大事,不能不谨慎。”二皇子接话。 谢宴西忽的笑看向他:“二殿下当真大度,宋临与孟婉曾在你院中那样胡闹,今日你竟也肯还他们一个清白。” 二皇子脸色猛地一僵。 云烛院,床塌,白日宣…… “呕——” “哎呦二皇兄没事吧,快别吐了……太医!” 上头乌烟瘴气闹成一团,下头陆菀菀也想起先前孟婉信誓旦旦说过自己是清白之身。 对于这结果……她已经有预料了。 “二姑娘。”一个小太监端了一盘烤鹿肉来,恭敬道,“这是督主亲手所猎,刚才亲手烤的鹿肉,特命奴才尽数端给您……叫您看戏也别忘了用膳。” 陆菀菀抬头看向谢宴西。 后者眉梢微挑,唇边含笑。 “替我谢过你们家督主。” “是,姑娘客气。” 陆菀菀一边等着结果,一边低头吃起了鹿肉,并未察觉到上首永光帝时不时落在她面前盘子里的目光。 很快,孟婉的验身嬷嬷就出来了。 “启禀皇上,孟姑娘的确是完璧之身。” 这话一出,在场多数人俱是惊讶。 当初平安戏楼和云集客栈的戏,他们大多数都没有错过,连带着静安寺床塌的风流韵事也被人津津乐道,甚至多被用来讽刺不知廉耻之人。 自然,也就对孟婉与宋临婚前苟且的事深信不疑。 可现在,孟婉是完璧之身。 那以前的那些…… “不可能!”宋临难以置信到口不择言:“我与她云雨多次,她怎会是完璧?!” “证据确凿,你竟还妄图污蔑孟婉!”赵王世子终于怒斥。 他本不欲在御前放肆,但如今孟婉清白之身已明,帮她没有被打脸的风险,而宋临也的确过分,他便忍不住上前禀报。 “启禀皇上,昨夜臣与段大人等在百愿河边见孟婉在为太傅夫妻以血为誓祈福,上前询问时见她满身是伤,竟是被宋家人虐打出的,而宋翰林明知却纵容,可见其人表里不一,今日孟婉清白之身,便可证宋翰林满口胡言,曾于静安寺强迫一事应也是真的。” 衡阳郡主也忙起身行礼:“臣女也可作证。” 昨日夜里的公子们也纷纷起身作证,段知行暗骂一句,起身说道:“微臣的确见孟婉身上有伤,不知是被谁打的。” “当然是被宋家人打的!” 孟婉刚走进来就听到赵王世子那番话,心中有些不虞。 赵王世子竟没有攀扯出陆菀菀。 她眼神微闪,跪上前哭道:“民女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皇上,宋家人……宋家人不知被谁撺掇,对我非打即骂,宋临在家养伤,日日都能听到看到,却从来视而不见……” 她泪眼朦胧地看了眼赵王世子,后者却只是怜惜心疼,并未如她意,将陆菀菀拉下水。 那群公子们也是一样缄口不言。 ——开玩笑,陆菀菀指使宋家人虐待孟婉、甚至她身份也有疑的话,私底下说说就算了,敢当众提起,打量着陆家和太后好欺负,还是东厂诏狱人不够多呢。 甚至二皇子对陆菀菀也挺照顾,他战斗力并不如前几位,但被小心眼缠上的下场……看宋临就知道了。 见状,孟婉只能咬紧宋临不放。 宋临气得脸色铁青,心中除了愤怒外,还有一丝伤心与心寒。 他是真的爱过孟婉的。 但孟婉卖起他来,毫不犹豫。 恍惚间,他忽地想起先前的一些事……赔偿静安寺时孟婉怀揣四十两看他丢人,顺天府时指证他提早预知考题,若非那时孟婉疼晕了过去……或许早在那时就将他卖了个干干净净吧。 还有她变成陆家真千金的那几日……对他的态度陡然就冷了下来。 “宋临,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二皇子的怒斥叫他终于回过神。 他眼神阴冷地看向哭哭啼啼的孟婉,沉声开口:“我不知你是靠什么法子瞒过了验身嬷嬷,但假的就是假的。” 孟婉被吓得浑身发抖,泪珠成串砸在地砖上。 动作间,她衣袖不慎滑落,露出的左臂伤痕交错,新伤叠着旧伤,在烛火下触目惊心。 衡阳郡主忍不住上前给她擦眼泪,离得近的贵女也不由上前,有人递去帕子,有人轻声安慰——谁能想到,传闻中放荡的孟婉,竟真是被污蔑的贞洁烈女? “她的伤就是证据!”赵王世子也定声开口,“宋临放纵家人虐打未婚妻,还反污蔑她勾引,实在不堪为官!请皇上将其革职查办!” 宋临脸色微变。 这点他的确抵赖不得。 第79章 我长得……很像鬼? “那时我在养伤,整日昏昏沉沉,的确不知此事。”宋临咬死了这一点。 四皇子也为他争辩:“孟婉撒谎成性,焉知她不知刻意伪造痕迹,故意陷害宋临,仅凭她一人证词,不足为信!” “受尽皮肉苦只为诬陷他宋临?”二皇子冷笑。 “二皇兄不要小瞧了女子的嫉妒心。” 说罢,四皇子对永光帝道:“父皇,孟婉的话不可信,宋临才华横溢,殿试时更写出惊世之作,若仅因谗言就处置他,未免寒了朝臣之心啊。” 陆太傅忍不住道:“宋临此种人品都能与我等同朝为官,这才寒了老臣们的心呢。” 不少人纷纷点头,尤以御史台为最。 四皇子脸色难看:“父皇——” “砰——” 永光帝突然将酒杯掷在案上,琥珀色的酒液溅湿龙袍,震得在场鸦雀无声。 谢宴西适时递上丝帕,轻声开口:“本该散心闲暇的春猎,被搅和得乌烟瘴气,坏了皇上兴致,无论谁是谁非,都该治个御前失仪之罪。” 说罢,他一瞥底下的宋临等人:“还不拉出去打?” 宋临孟婉、甚至连赵王世子和衡阳郡主都没能幸免,全被拉下去杖责了。 见永光帝没开口,众人就知道他的态度了,没人敢再为孟婉出头说话。 被拖走前,宋临死死盯着孟婉,眼中再没了往昔的情意,只剩下怨毒与愤恨。 殿内,永光帝扫过四皇子,冷声开口:“云州协领长子文武双全,可当大任,配得二公主,今日着赐婚于二人,礼部尽快准备吧。” 礼部闵尚书还卧病在床,左侍郎忙起身领旨。 众人表情颇为微妙。 云州远在千里之外,那位被定下的二驸马甚至不在场,听永光帝这意思……是要叫二公主远赴云州了。 此举看似无情,可二公主得罪的人太多,还个个位高权重,现在连四皇子都盯上了她的婚事,永光帝将她远嫁,倒是在保全她。 但看二公主脸上的不甘……怕是领会不到这份父爱了。 因为这一桩事,晚宴觥筹交错依旧,气氛却怪异起来。 四皇子的打算破灭,心情算不上好。 陆太傅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四殿下不祝二公主喜得良缘么,说来到底还是皇上眼明心亮,眼光比您好多了。” 四皇子冷声祝了二公主一句。 五皇子素来与他一个鼻孔出气,见状就怼陆太傅:“宋临纵然人品不堪,却与二皇姐正相配,父皇眼光是好,四皇兄却才是月老之姿呢!” “明知宋临人品不堪,却还重用此人,甚至举荐他尚公主?” “他人品虽不堪,却自有他的妙用,个中内情太傅岂能知晓?” 见陆太傅还欲反驳,五皇子冷笑一声:“我承认太傅识人甚清,更是我国之栋梁,等闲不可取代,但倘若日后我说您是我老师呢?” 陆太傅眼眸猛睁,已到喉间的话戛然而止。 他捂着心口大喘气,抓耳挠腮片刻后,忽然白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陆母忙扶着他,陆菀菀倒了杯水给他灌下去。 这一幕也惊到了殿内众人,幸好太医就在这里,忙给他把脉掐人中。 “不碍事,太傅只是大悲之下受了一时刺激,缓过来就好了。” 众人脸色复杂。 陆太傅的学生叫他在文人界声名狼藉、饱受诟病,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更是陆太傅一生的心结。 五皇子……狠啊。 谁也没注意到上首永光帝难看了一瞬的脸色——脸上无光的并不止一个陆太傅。 但他还要忍着不适斥责五皇子,慢声安抚陆太傅。 一场晚宴就这样草草结束,众人意犹未尽地离开。 经过外头的孟婉等人时,不少人都对宋临啐了一口,但对孟婉态度却温和了许多,还有少许怜惜她命途多舛的人。 宋临额角青筋暴跳:“孟婉……青梅竹马,我竟错看你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他眼神恍惚,眼角竟有了泪意。 如果孟婉始终都是这种表里不一之人,那前世……她所谓“坚守十年守清白之身”,到底是真是假? 而他为了她磋磨陆菀菀,甚至夺去后者的一切奉给孟婉……竟错的离谱? “陆家女儿的身份是假的,失忆坚守十年是假的,连对我的爱也是假的……那到底什么是真的?”他眼睛发红地看着孟婉,“你说,到底什么是真的?!” 孟婉被吓了一跳:“你在说什么?” 察觉到周围人看过来,她擦着眼泪:“我从未想过我们会走到这一步……若非你欺人太甚,若非你逼我,我会瞒下一切,守住你名声的……” “此后,便只当我们从未认识过吧。” 宋临目眦欲裂。 他为孟婉付出了多少,只有他自己清楚,甚至……若不是因为她,他不会被陆菀菀烧死,现在他还是位高权重的临安侯、宋首辅,他不必重回来饱受屈辱,事事不顺! 甚至……他本可以和陆菀菀琴瑟和鸣,做一对恩爱夫妻。 是孟婉……是她毁了他的一切! 从未认识?这一切他怎么可能过得去! 孟婉没察觉到他阴狠的眼神,而是婉拒了衡阳郡主陪同的提议后,避过人向二皇子走去。 …… 陆菀菀扶着陆太傅回到庄子上后,小声念叨:“您跟五皇子计较什么,他没脑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您脸面无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把他的话当回事呢?” 陆太傅看着她,差点老泪纵横。 他年少成名,十七中状元,才名满天下,曾被先帝盛赞举世难得之姿,即使先帝驾崩前,唯一提起且委以重任的也只有他陆信忠,此后纵使新帝临朝依旧得意……唯一的败笔只有那群学生和陆菀菀! 十七岁状元及第的风光,终究抵不过晚节不保的痛。 陆菀菀人菜但好歹态度端正,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但五皇子其人,堪称死猪不怕开水烫,骂他都不一定能听懂,戳人心窝却一戳一个准! ……造孽啊! 他叹气摇着头,佝偻着背进了房间。 陆菀菀眨了眨眼。 “别理他。”陆母给她拢了拢披风,“天色不早,快回去睡吧,今日的事与我们无关,甭管宋临怎么闹去。” “是。” 陆菀菀刚回房间关上门,腰间蓦地就缠上一双手臂,熟悉的沉水香逼近,与她密不可分。 “快坐回去。”陆菀菀推了推他,“房里点着灯,影子照在门上会被看到的。” “谁敢乱说?”谢宴西反而抱得更紧了,“即使乱说……本督是太监,若被问起,便说是在伺候陆姑娘便是。”他低笑一声。 陆菀菀也忍不住笑了。 “我腿酸,坐下说吧。” 谢宴西这才抱着她坐去软榻:“你今儿都没怎么动,腿还酸?” “看戏看酸的。” 想到晚宴上的事,她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谢宴西:“我有个事想问你。” “巧了,我也有个事想问你。” “那我先说。”陆菀菀靠得更近,小声问他,“你不是跟我说孟婉和宋临在静安寺那夜就同房了吗?怎么孟婉还是完璧之身?” 谢宴西素来挂着的笑头一回没维持住。 他只是怕她没死心,略提过一嘴,可那两人到底怎么回事,他哪能知道? 陆菀菀还在追问细节,却见他脸色越来越膈应,还与今日二皇子听到云烛院后的表情有点像,忙捂住他的嘴:“你可别吐我房里!” “……” 谢宴西气笑了。 陆菀菀给他顺了顺气,好声好气道:“我就是好奇嘛……今儿孟婉竟被验明是清白之身,我有点想不明白。” “问我?我还能趴他们床底下去看?”谢宴西轻捏着她的脸,眼中翻涌着暗火,“别问我,不知道。” 陆菀菀面露深思:“那你知道有什么法子能使妇人重回完璧么?” “……不知道。” “那——” 她话还没说完,嘴就被堵住了,呼吸交错间,她看着逼近的脸,竟又被迷得迷糊了。 “你若好奇……不若自己试试?”他轻喃着,呼吸顿沉间,神色蓦然变得极具侵略性。 陆菀菀睁大眼睛,心中懊悔起来。 她忘了,谢宴西……不行啊,她刚才问得那么细,怕是无意间戳到他伤疤了…… 她忙摇头:“我一点也不好奇……对了,你刚才说想问我什么?” 谢宴西刚从她唇角离开,闻言又顿住,凑近些叫自己的脸尽数落入她眼中:“我长得……很像鬼?” 第80章 养狗 闻言,陆菀菀眨了眨眼,想起白日那句无心之言。 “你怎么这么问?” 谢宴西眯起眼睛,牢牢盯着她:“所以是真的像?” 他捏着陆菀菀脸颊,语气不悦:“你曾说本督貌美风姿,世间无人可及,那张丑脸……怎配与本督相提并论?陆菀菀,你眼睛是真瘸么?” “……把你和它相提并论的不是你自己么?” “你自己说过的话,还想赖账?” 陆菀菀轻笑一声,歪头仔细打量着他:“你与它的确都像鬼……但鬼也有类别之分啊。” “哦?” 陆菀菀轻抚上他的脸,微凑近几分,呼吸交错间,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在烛光下宛如妖魅。 她指尖抚上他眉骨,语调轻缓:“你若真是鬼……也是勾魂的艳鬼啊。” 谢宴西揽住她的腰,眼眸微深:“那勾住你的魂了吗?” “早就被你勾走了。”陆菀菀轻覆上他的唇,笑盈盈亲了一下。 刚退后一寸,就被追了上来,她抬手抵住他胸膛:“我还有正事没交代绿罗呢。” “现在不就是正事?”谢宴西握住她的手亲了一下,然后顺势滑下,给她捏起酸软的腿来。 “你说,我叫人去办。” 陆菀菀索性将腿搭在他身上,斜靠在软榻上道:“还是孟婉的事,我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瞒过验身嬷嬷的。” 说罢,她叮嘱:“你悄悄查,先别打草惊蛇,孟婉今日与宋临撕破脸……我还想再看看好戏呢。” 前世情比金坚的两个人,原来竟如此不堪一击。 “还是狗咬狗有意思。”她笑盈盈道。 “说起狗……”谢宴西抬眸看她,“你还想养么?” “之前养的那只不过半年就掉下假山摔死了……”陆菀菀托腮叹了口气,“不养了,平白惹人伤心。” “其实也无妨。”谢宴西语气微深,似还带着诱哄,“若养狼狗强势护主,必会护你护己,长命百岁,不叫你目断魂销。” 陆菀菀眉头微动,抬眸看他。 他侧坐在软榻边,为她轻揉双腿,姿态极低,双眸中却盛满极浓的疯狂和占有欲,带着丝偏执的温柔,宛如一只收起獠牙的狼狗,只在主人前伏低献好。 她唇边泛起浅笑,忽地抬手轻抚过他下颌,语气轻柔而揶揄:“狼狗凶猛,怎知不会噬主?” “牵着绳,架着刀,给足甜头收放自如,便是再忠心不过的狗了。” 陆菀菀笑容更深,连眼中都溢出笑意。 “五月里的天已经转暖,怎得脚还凉着?”他双手下滑,紧紧握住她微凉的脚,暖意瞬间从他掌心渡了过来。 陆菀菀只觉从脚底暖到了心上,一时竟昏昏欲睡。 直到被抱去床上,她才清醒过来。 她掩唇打了个哈欠,随口问:“对了,云州协领怎么样啊?” “新上任的,是保皇党。” “圣上还真是煞费苦心了。”陆菀菀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那原来的云州协领呢,到底是一方大员,京城似乎也没传来他的消息?” “在诏狱,他与北齐有勾结。” 陆菀菀一顿,忽然想起一事:“北齐……圣上的意思,应该是要议和吧?” “开战劳民伤财,何况与北齐的矛盾也没到那份上。”谢宴西摩挲着她指尖。 陆菀菀面露沉思。 所以前世到底是谁截杀了北齐使臣,蓄意破坏两国邦交呢? 四皇子……似乎是主战派,前世开战后更是激进派,主张北齐人畜不留,连三皇子差点都没逃过他的毒手。 难道是他? “在想什么?”他握着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在想若真开战,你会自请上战场……为国为民尽忠吧。” 谢宴西眸光微动:“人人都说东厂阎王弄权朋党,狠辣无情,若说会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怕要叫人笑掉大牙,即使上了战场,也是图军功去的。” “他们眼睛被糊住了,只会人云亦云。” 前世良将骤缺,只有谢宴西自请上战场,仅一年就打得北齐节节败退,满朝文武却只骂他贪图军功,参他功高震主,全忘了是谁护得他们安坐京城。 最后甚至煽动舆论,联名上奏,硬生生叫永光帝将人急召回京。 ——那是宋临一辈子难得说了一句良心话的时候,只有他与陆太傅永安侯等少数人为谢宴西请命作保,却难敌圣意。 谢宴西一回来,边关战事便拉长了许久,而他自己也因救被刺杀的宋临,本就在战场落下的暗伤又添新伤,身亡京城。 想到这里,她眼中心绪复杂。 战场无眼,谁也不知是不是有去无回,可明明有着滔天仇恨的复仇者,却肯暂时放下仇恨,为永光帝保住皇位,护万民无恙,自请赴战场。 边关那一年,他几乎日夜不歇,殚精竭虑地设计退敌,千夫所指、朝野皆骂也充耳不闻。 可最后他死得百官皆叫好,万民张灯结彩庆贺。 为众人抱薪者,冻毙于风雪中。 陆菀菀也曾为他上过一炷香。 那时看着他的牌位,她只是感慨惋惜,现在……心中滋味却难言起来,哪怕人就活生生在她眼前坐着。 “怎么了?”他指尖抚过她眼尾,眉头紧紧皱起。 陆菀菀摇了摇头,忽地坐起身,扑进他怀里。 谢宴西紧紧抱住她,轻抚着她的背:“哭了?” “没有。”她声音微哑,“只是……只是想起可能会开战,我就……害怕。” “幼时敢孤身走夜路,面对歹徒临危不惧,怎得年纪越长,胆子却越小?”他轻笑着低头,唇角划过她额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嫌我胆小,谢督主只管找那胆大骁勇的姑娘去!” 陆菀菀说着就要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半点挣脱不开。 “哪还找得到比菀菀更好的姑娘。”他低低笑着,“你若胆大,我便给你递刀,你若胆小,我护着你便是,总能叫你余生如意。” 第81章 二姐姐私下骂他是阉人,配不上她! “这才像句人话。” 陆菀菀靠在他怀里,抬头牢牢看着他,认真说道:“我若再养狼狗,长命百岁才是第一要求,若他做不到,护不住自己,我便索性养他个十条八条,总有能陪我终老,哄我高兴的!” “你敢。”谢宴西声音轻柔,甚至不带丝毫威胁与危险之意。 却莫名叫人背后发凉。 陆菀菀却早不怕他了,反而仰着脸笑盈盈地蹭他下巴,蹭得他唇角也泛起笑意。 两人轻声说了会儿话,陆菀菀打了个哈欠,推开他躺回床上。 “我要睡了,你还不走?” “陪你睡。”他轻摸了摸她额头。 刚才陆菀菀的状态不太对,瞧着不像害怕开战,倒像是别的……无论是什么,他都不放心就这么走了。 陆菀菀也的确不太心安。 她勾了勾他手指,扬眉问:“陪我睡?” “嗯……你想怎么陪,都行。”他嗓音微哑,忽地低下头与她鼻尖相触,呼吸可闻,眼中暗涌着的情绪极沉。 他不是坐怀不乱的人,十年间的午夜梦回叫他几近成了执念,若陆菀菀当真点了头……他能不能把持得住,难说。 陆菀菀倒不介意陪睡,反正也发生不了什么,但这样太给甜头了,也—— “于礼不合。” 听到这话,谢宴西眉梢微挑:“你我于礼不合之事,还少吗?”他指尖轻压过她唇畔。 “那也不能太无礼。” 陆菀菀咬了他手指一下,末了还是一指窗户:“回去吧,别打扰我睡觉。” 谢宴西仔细扫过她的脸,见并无异样了,这才慢吞吞起身,熄灭烛火翻出窗外。 关好窗户后,他微顿,足尖一点上了屋顶坐下,抬头看着朦胧月光,不知坐了多久才离开。 翌日,陆菀菀起得迟了些。 绿罗一边给她梳妆,一边道:“姑娘,今儿皇上没叫大家齐聚猎场,想是可以自行策马狩猎了,咱们是去猎场还是去庄子周围赏景?” “去猎场,我与萧瑶约了赛马。” “是。” 等赶到猎场时,已经有不少人了,她正欲去找萧瑶,却见二皇子含笑走来。 “陆姑娘这是去哪?” 陆菀菀行礼回道:“臣女与萧四姑娘约了赛马。” 二皇子一边与她并肩走着,一边递给她几瓶药:“林中多蚁兽,这些药姑娘留着防身用吧。” 陆菀菀忙拒绝:“殿下好意——” 话没说完,二皇子竟直接把药塞进了她手里。 猎场人多,偶然看到这一幕的人都面露惊讶。 二皇子……竟肯忍下洁癖接近陆菀菀? 陆菀菀自己也有些吃惊,这一愣就错过了拒绝的机会——二皇子已经转身离开了。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倒像是两人相谈甚欢,她欣然收下二皇子关心的药。 她皱眉走去西北角找萧瑶,却见后者眼神揶揄:“给你你就收下呗,谁不知道二皇子跟东厂一样,三天两头给你送礼物呢。” “哪敢啊,一会儿比完我就还回去。” 陆菀菀可不敢用二皇子的东西。 她正想再说什么,忽地扫见远处一群姑娘围成一堆。 萧瑶撇嘴解释:“是孟婉,她昨日虽被打了板子,可贞烈之名已定,而且宫女给她上药时看到了她全身新旧不一的伤疤,此事传遍猎场,大家只觉之前误会了她,也是给赵王府三分颜面,竟有不少人凑了上去。” “那宋临呢?”陆菀菀挑眉问。 “他啊,听说昨夜还想打孟婉,被赵王世子拦住又揍了一顿,如今住在四皇子别庄养伤呢……也不知四皇子怎么想的,竟还对他十分礼遇。” 陆菀菀笑了笑:“五皇子不是说了么,宋临自有他的妙用。” 安国公世子被找回后,东厂也曾派人去抓过宋临,可无论在明在暗,竟都被四皇子不惜代价地拦了下来,当然若东厂执意要拿人,左不过多费些功夫和代价,但陆菀菀到底心疼那些忠心不二的黑翎卫,便没再叫他们理会宋临。 左右曹荔来京也就是最近一段时间的事了,届时科举舞弊,宋临逃不了。 “不提那晦气的,咱们赛马!” 两人上了马就往林中跑去。 这是她们往年的惯例——不在平地赛马,而在林间多障碍的地方比。 虽说昨日出了大虫,可那是在林深处,禁卫军和东厂也连夜清理了一波,想出事都难。 这边,孟婉正忍着身上的疼,与一众贵女说话。 “听说孟姑娘认识谢督主?” 孟婉眼神苦涩,低头道:“不认识,我与谢督主素无交集。” 问话那姑娘与身边人交换了个眼神。 昨夜孟婉虽然洗清了不少污名,可她到底出身低微,还得罪了陆家,且当众验身……这对世家女来说可是耻辱般的存在,若非为了谢宴西,一个赵王府还不至于叫她们来结交。 “可昨夜我看谢督主叫人责打孟婉时可毫不留情呢。”有人狐疑道。 衡阳郡主小声讽刺:“还不是陆菀菀冒认了孟婉的身份,叫谢督主错认了人——” “郡主姐姐。”孟婉忙打断她的话,强笑着道,“二姐姐……谢督主如今既然喜欢她,我……祝福他们便是了。” “你也别傻了,早日告诉谢督主真相要紧,陆菀菀冒认你身份的何止一个谢督主故旧……”衡阳郡主止了话头,恨铁不成钢道,“你分明是完璧,却被平安戏楼传出那种不堪的流言,还被受了唆使的宋家人虐打,直到如今竟沦落到居无定所……桩桩件件,你怎么忍得下去的?” “你知不知道,你昨日当众验身的确洗清了污名,可如此……以后怕是没有好人家会求娶你了!” 孟婉脸色微变。 有姑娘仔细向她解释了一遍因由后,孟婉的脸色便渐渐惨白起来。 衡阳郡主不忍地看着她。 “我……我也是迫于无奈才自请验身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孟婉似乎受了打击,眼泪瞬间落了满脸,也口不择言起来:“往日二姐姐不满义母偏疼我,总要使脾气,我……我总想着忍忍就过去了,如今……我也是如此想的,忍一时风平浪静,我从不愿与二姐姐为敌,可她……” “她抢走了我的……故人,却并不珍视以待,还私下骂他是阉人,配不上她!”她红着眼睛,目光不忿又心疼,“可她口中的阉人……帮了她多少次,给过她多少风光啊,她却一心只盯着身份尊贵的二皇子,与他私相往来,辜负真心,可知那是有人羡慕不已却只能遥遥注视的存在啊……她怎能如此待他,如此待我!” “如今……我连余生遇良人都没了指望……我退让的还不够么?!” 她再说不下去了,竟失声痛哭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 对于孟婉的话,她们已经信了大半——没人有胆子非议东厂,尤其是攀扯谢宴西,而刚才二皇子与陆菀菀的相处落入了不少人眼中,人前都如此亲近,人后怕是要更…… 自然的,她们也对陆菀菀私下骂谢宴西是阉人的话深信不疑。 孟婉泪眼朦胧间,看到她们的神色,就知道成了。 谢宴西最大的痛处被陆菀菀毫不留情辱骂,还被陆菀菀一边利用,一边去亲近二皇子……凭陆菀菀再会使狐媚手段,这回也挽回不了谢宴西了! 但她还要再找个靠山。 “孟婉……” 孟婉痛哭着推开身边人,转身跑去了林中。 衡阳郡主想追上去,却被祝音书拦住:“现在她应该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众人交换着眼神,各自道了告辞,很快关于这两日孟婉铺垫的一切终于四散开来,先后传去了每一个人耳中。 第82章 遇蛇群入山 陆菀菀与萧瑶先后进了林,这里她们熟得很,便按往年的规矩开始比了。 连续三场,萧瑶赢了两场。 “怎么样?”她挑眉得意,“这可是我新得的汗血宝马,可算赢过你一回了!” 陆菀菀却不认输:“再来!” “再来就再来。”萧瑶扬眉一笑,“今日我若赢了,来日会送你一匹汗血宝马的!” “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呢。” 说完,两人便继续分头从两侧离开。 陆菀菀身后只跟了东厂的四个黑翎卫,她在前方策马,黑翎卫在后头盯着周围有无异动。 外围间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在狩猎策马,见陆菀菀俱是扬声打招呼。 陆菀菀笑回着他们,却没有丝毫放慢速度,眼看着走过前方丛林就到山溪,却忽地听到一声尖叫:“有蛇!” “啊——” 陆菀菀下意识转头看去,却猛地瞳孔一缩。 ——原以为只是一两条蛇,她虽怕但尚能应对,但在她身后的……是密密麻麻的蛇群。 原本青翠的林地此刻如同活了过来,树干上垂落斑斓蛇影,落叶间游动着粼粼冷光,一条花斑长蛇更是从枝头坠下,\"啪\"地砸在她马鞍前。 “姑娘快走!”一个黑翎卫迅速放了个信号弹,随即护送她离开。 另三人则在原地处理蛇群。 马儿跑得快,但不知为何,一路走来的蛇却层出不穷,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甚至还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黑翎卫挥剑斩断扑来的蛇群,剑锋所过之处血雾弥漫,但仍有漏网之蛇弹射而起,跳去了陆菀菀的马上,甚至跳去她身上。 陆菀菀纵然天生大力,可蛇这种东西不是力气大就能挡住的,她忍着害怕将身上和马上的蛇丢开,手被咬了不止一口。 马已经被蛇咬得受惊,竟发狂般往前方冲去。 陆菀菀猝不及防就被带走,那黑翎卫被蛇群缠住,竟也应对不及。 “吁——” 陆菀菀使劲拉着缰绳,终于将马拽得停下,可它却因为不断扑咬的蛇的刺激而在原地不断转圈踢动,甚至几次人立而起,陆菀菀犹豫一瞬,还是没敢跳下马——现在跳下去,不是被马蹄踩成肉泥,就是掉在蛇群中,被咬得千疮百孔。 她咬了咬牙,见前方就是山谷,一甩马鞭,疾驰跑过,挡路的蛇立刻被踩得肉泥飞溅——蛇群层出不穷,但前面崖下……是百愿河,可以甩掉蛇群。 可马已经被蛇咬得大片血印,几近狂躁边缘,不怎么听使唤了。 就在陆菀菀一个不稳间,竟被它甩得身体都快侧掉下去。 地上的蛇瞬间扬起头,有两条的蛇信都碰到了她脸颊,她一偏头间,就被咬中了脖颈和左肩。 陆菀菀忍着疼,一手拽紧缰绳,一手拔下簪子,将蛇狠狠钉去树上。 被蛇咬在脸上,不死也得毁容了……就算要死,她也不要死的这么丑! 她抬手将几个冒头的蛇都钉死后,狠狠推得手边大树倒下,压倒一片蛇,她正准备下马顺着大树跑去山崖边,手却忽然被牢牢拽住。 一股大力将她拉回马上,后背蓦地传来一阵暖意,熟悉的沉水香混杂着低沉声传来:“怎么一会儿没见,就弄得这么狼狈了?” 陆菀菀心头猛然一松,差点喜极而泣。 有救了! 蛇群还在不断攻击,谢宴西抬手轰去,大片树木与蛇交缠着被轰倒。 就在头顶凝成一大团的蛇群即将掉下时,谢宴西揽着她足尖一点马背,迅速飞下山崖。 陆菀菀只觉眼前风景极快地掠过,山崖上盛开的花刚离开她的视线,身体就没入了冰冷的水流中,牢牢包裹住她。 被蛇咬伤的手被水一刺激,叫她忍不住皱起眉,呛了口水,下一瞬唇上便传来温热的触感。 谢宴西在幽暗的水中扣住她后脑,渡来的气息带着铁锈味——是她伤口泛出的血。 缓过劲后,她便想退开,却瞬间被吻得更深,身体也被带着迅速游了上去。 片刻后,两人终于冒出水面。 陆菀菀被放开后就大口喘着气,还夹带着轻咳声:“我没被水呛死……咳,反而要被你憋死了。” “别动。”谢宴西给她顺了顺背,带着她往岸边游去。 陆菀菀被锁住腰动弹不得,便环住他脖颈,在急流中上了岸。 “这是哪儿?”她抬头环视。 周围一片密林,参天树木挡住了大半天光,叫这里阴暗了许多,只有湍急的水流声与隐约传来的鸟叫声带来些许生气。 “是后山。”谢宴西皱眉检查着她手上的咬伤,“百愿河水急而快,我们跳下山崖,应当是被河水带到这里来了。” “竟已经这么远了吗?”陆菀菀只觉得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眨眼间一样,“我们是被河水直接冲来后山的,可他们若想找到我们,只怕要绕好长一段路了……你在找什么?” “药。” 谢宴西拿出一个玉瓶,小心地给她上起药,“猎场清理过的蛇毒性不强,但会肿三日。” 陆菀菀看着已经开始泛肿的伤口,虽然疼,但也有庆幸:“幸好毒性不强,否则今儿我怕都没命撑到你来救我。” “胡说什么。”谢宴西皱起眉,“若有毒蛇,我不会叫你进林……还有哪儿被咬了?” 他目光扫过她全身,不等她开口就褪下了她鞋袜。 陆菀菀也道:“手臂是被掉来身上的蛇咬的,小腿是被地上的蛇咬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叹口气,“还好没咬脸,不然我就算回去也没脸见人了。” “空皮囊而已,若能保住命,没脸又如何?” 谢宴西利索地给她上好药,见她还在后怕,不由轻笑出声:“美人在骨不在皮,菀菀即便容颜被毁,仅凭骨相也胜过庸脂俗粉万倍。” 陆菀菀终于被逗笑。 谢宴西定定看着她,眸光微动。 刚从河里上来的人满身湿透,轻薄的衣衫勾勒出纤细轮廓,脸上发间也水珠不断,还有些细小水珠挂在浓密而翘长的眼睫上,随着她眨眼间落去白玉般的脸侧,竟多了几分出尘之美。 “对不住,说错了。”他道,“美人在骨不在皮,但菀菀……骨相色相都无人能及。” 陆菀菀眉梢微挑,还没说话,脖颈间就传来一阵微刺的凉意和药味。 “肩上还有咬伤?” “嗯……” 第83章 菀菀眼里,果然只有我 陆菀菀握住他的手,不自在地道:“这里……我自己上药就好。” 谢宴西微顿,应了声,见她环顾四周,有些顾忌,便打横抱起她,进了附近的一个山洞。 不等她开口,他便自觉转过身,反手把药递给她。 陆菀菀攥着药,双手不太灵便地解着衣裳,不知是因为动作慢还是山洞寂静,衣料摩挲声在此时格外清晰。 她耳根渐渐红了起来,顾不得手上泛疼的伤,随手沾药抹过肩上的伤口就匆忙穿起衣裳。 尴尬间,她转移话题问:“对了,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我正陪皇帝狩猎,看到东厂的信号弹,就赶来了。” “信号弹……”陆菀菀忙问,“那你带了吗?” “被水泡废了。” “那……只能等他们来找了。” 后山已是猎场极深处,他们没马没武器,她小腿更红肿难动,只有谢宴西行动自如,或许他有能力带她出去,但这种险最好还是别冒了。 “不必担心,我留了记号。”谢宴西声音比平日更低哑三分,“穿好了?” “好、好了。”陆菀菀不自然道。 话音未落,她已被揽入怀中,温热内力透过紧贴的身体传来,蒸腾的水汽模糊了两人轮廓。 “先给你烘干衣裳和头发。” 陆菀菀手指微紧,没再动,只是不知是内力太热还是他身体太热,她只觉得自己竟都快出汗了,不知谁的心跳声在这寂静的山洞里要快得惊人。 她抿了抿唇,强行叫自己思绪回归正事:“今日的事很蹊跷,怎会凭空出现那么多蛇?” 瞧着……好像还是冲着她来的? 蓦地,她想起孟婉。 临水县在大楚极南处,多蛇虫鼠蚁,孟婉自幼长在那里,略懂御蛇术。 “究竟是谁,回去就知道了。”谢宴西声音微沉,“昨日凭空出现的病虎外强中干,是四皇子弄来的,若蛇群的背后人与他也有联系,那就再好不过了。” 陆菀菀面露诧异:“四皇子?他想弑君?” “救驾。” 先把亲爹置于危险之地,然后如及时雨般出现,一箭射杀本就虚弱的病虎,既没危险又能得救驾之功,这就是四皇子给自己安排的剧本。 只是他没料到半路杀出个平王世子,费尽心机弄来的救驾之功反而便宜了后者。 “不过你怎么查的这么快?”她抬头看他,目露狐疑。 “此计是东厂细作献给他的,大虫也是东厂找来的。”谢宴西如实回,“但皇帝那里,只会得到四皇子意图陷他于危境,且救驾不及时的结果,且很不巧……还被平王世子打乱了计划。” 陆菀菀眉梢微挑:“所以我姐夫救驾也是你促成的?改日我叫他谢你。” “他那个脑子……还是不知道为好。” “那我谢你!”陆菀菀抱着他,抬起头笑眯眯道谢。 谢宴西眸光微动。 她想起昨夜,又笑道:“难怪昨夜晚宴,我看四皇子脸色比平常还冷。” “他一向面无表情,菀菀竟能从那张脸上看出他情绪如何?” “我猜的,我时时刻刻关心关注的只有你,也只是闲暇之余分出点眼神给别人罢了。” “未免便宜他们。”谢宴西轻轻拨开她颊边发丝,“无论有多少眼神和关心,都该是本督的。” “好……” 她刚点头,唇就被紧紧堵住。 山洞忽然变得逼仄,她被困在石壁与他之间,唇齿间的热度灼得人发昏,心头跳得也更快了,她下意识想推开他,却反被铁臂箍得更紧,两人几乎密不可分。 分开时两人呼吸皆乱,谢宴西却还扣着她后颈:“诚如所言……”他拇指抚过她红肿的唇,“菀菀眼里,果然只有我。” 陆菀菀刚喘了两口气,又被堵住。 直到良久之后,她掩着唇踹他一脚,反倒被握住脚踝。 “你疯了吗?”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谢宴西低笑一声,紧紧抱着她,唇落在她额角与发间,“就快了……” “什么快了?” “你能风光嫁我的那一日……快了。”谢宴西眼底暗潮翻涌,语气却温柔似水,“等北齐议和事了,我的计划……便该成了。” 即便不能将永光帝一击致命,但势必重击他,以后便不成气候——仇可以慢慢算,他的菀菀……也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嫁给他了。 “计划?”陆菀菀说完,又对他翻白眼,“我答应嫁给你了吗?” “我的诚意到了……你总会应的。”他指尖抚过她眼尾,低下头,“疼了还是麻了?我看看……” 陆菀菀拍开他的手,嘴麻得不想说话。 谢宴西顺势握住她的手,轻亲了亲,随后滑下,落在她肚子上:“饿不饿?” 被他一问,陆菀菀还真有点饿了,往外一看才惊觉天色不早。 她与萧瑶赛了三场马后就已经快午时了,后来又遇到蛇群,与谢宴西落水来到后山……不知不觉,大半日已经过去了,此时外面更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谢宴西脱下外衣给她披上后就准备出去猎点猎物。 陆菀菀忙抓住他的手:“随便什么都行,别走远啊。”深林里还不知有什么呢,能少沾染就少沾染。 “我就在山洞外猎。” 陆菀菀只能点头,目送他出去。 若非她腿肿得走不了,总要能跟着帮点忙的……打猎不行,但她能掰柴火啊。 所幸谢宴西很快就猎回一堆野味。 “野外少吃食,委屈你凑合用了。”他眉头紧皱,显然并不满意。 陆菀菀看着那头鹿咂舌:“这也叫凑合?都吃不完的。” 谢宴西抬头看了眼天色,手下利落地处理起来。 陆菀菀看着他的动作,认真学了片刻,觉得自己会了,便准备伸手帮忙:“我也来……” 谢宴西避开她的手:“你坐着等。” 火光映照下,他含笑的模样与平日截然不同,像是卸下所有伪装,连额前垂下的发丝都透着鲜活,陆菀菀看怔了一瞬,忽然想……若没有血海深仇,他本该一直是这般模样吧。 她发愣间,他抬头看她一眼,又笑了:“若真想帮忙……我脸倒是有些干了。” 陆菀菀嘴还麻着,才不想再亲他,还踹了他一脚。 山洞里回响的笑声却越来越久。 第84章 爱你如珍似宝,恨不能事事代劳 谢宴西的手艺相当不错。 他本就在陪永光帝狩猎,随身带着小料,预备着龙颜大悦随时随地烤野味吃,现在也方便了他们。 “张嘴。” 他指尖翻动,匕首寒光闪过,片下的鹿肉薄如蝉翼,递到陆菀菀唇边时,肉片上还冒着丝丝热气 陆菀菀慢吞吞吃下,道:“我只是手有点肿,还不至于拿不动肉……”她刚要抬手,就被轻轻按住。 “你若拿着吃,只会沾一手油。” 一边说着,他一边利落地片下肉,递去她唇边:“你干干净净的就好。” 陆菀菀张嘴吃下,忽地笑了声:“被人喂着吃东西……这还是我三岁以前的事了。” “你若想,以后都有人喂你吃。” “免了,我还没废呢。” “父母爱子,恨不能为其喂食穿衣,事事亲力亲为。” “嗯?”陆菀菀迟疑着问,“你是想说……你对我的爱就像父母对孩子一样?” “……” 谢宴西胸口极快地起伏一瞬,手下匕首\"铮\"地钉入肉中,抬头时,他目光复杂而微妙:“我的意思是,爱你如珍似宝,恨不能事事代劳。” 陆菀菀眨眨眼,连连点头,不敢再说什么,默默地张嘴继续吃。 许是谢宴西的手艺好,许是她觉得尴尬,一时间竟吃了不少,远超平时的饭量。 谢宴西扫过她的肚子,眼中竟升起微不可查的满足和愉悦。 他拿过剩下的肉,快速吃了起来。 陆菀菀撑着下巴看着他,悠悠说道:“你瞧着像是五谷不分的那种人,没想到手艺比我们府里的大厨都要精湛。” “幼时总陪我娘她们上山,她们烤的肉狗都不吃,便只能我来做了。”谢宴西一笑,“倒是练了一手好厨艺。” 陆菀菀好奇问:“你们上山做什么?” “打猎。”他道,“她们闲不住,总出门上山下水的玩。” “还喜欢行侠仗义是吗?” 他含笑点头。 陆菀菀在清河时也听说过他母亲,她名叫卫芙,平素嫉恶如仇,广交好友,街坊四邻几乎都受过她的帮助,每月十五还会去城外施粥。 按说这样的人本该善名远扬,广受赞誉,可她遭遇到的却多是诟病——只因她貌美寡居,还光交好友,被评作“不安于室”。 好在她心胸敞亮,并不拘泥于旁人评价,也并不因此改变自己。 该帮人帮人,该施粥施粥,即使她帮助过的人里也有曾骂过她的。 “你也总跟着她出门吗?” “她行事不拘小节,总照顾不好自己,我只能去做管家了。”他话里带着些许嫌弃,眼中却没有抱怨之色,还带着几分回忆。 他与母亲的感情很深。 陆菀菀忽地说道:“我母亲前些日子说要再回清河祭奠外祖母,届时若你得空,不如一起去上柱香……也好叫她们泉下有知。” 给外祖母上香,也给卫芙上柱香。 正片肉的匕首顿住,谢宴西蓦地抬头,眼中似有万千星河倾泻。 片刻后,他喉头滚动,轻应了声:“好。” “快吃吧,都快凉了。”陆菀菀不自在移开眼神。 谢宴西又撕了一片兔肉喂去她嘴边,看着她吃下,才继续吃起自己的来。 等吃过饭后,他打来河水煮沸,两人凑合着漱口洗手,此时天色已经擦黑,夜间的山里夹杂着越来越大的雨,也渐渐冷了起来。 陆菀菀这回自觉地躲进他怀里,瞬间就被环得极紧,暖意也从他身上渡了过来。 “不用内力。”陆菀菀抱着他的腰,抬头冲他笑,“你身上暖和,我抱着你就已经不冷了。” 谢宴西没说话,却还是用内力给她暖热了身子,这才拿出药。 陆菀菀的咬伤经过一下午的发酵,已经红肿不堪,她蹙起眉,有些郁闷地打量自己的手:“真丑。” “不丑。” 他执起她的手亲了亲,轻敷上药:“疼不疼?” 陆菀菀摇了摇头:“你这药很管用,覆上后清清凉凉的,一点都不疼了。” 手脚和颈间敷上药后,他便转过身去。 陆菀菀这才知道他为什么要先用内力暖热衣裳和身体。 这回不比上次,两人间靠得极近,但或许是一回生二回熟,或许是怕冷,她这回动作麻利了许多,三两下敷完药就穿好了衣裳,神态镇定自若,但耳尖还是带着一抹红。 “……好了。” 谢宴西转回身,抱着她眼眸闪动,正想说什么,却听洞外传来隐约的号角声。 他闭了闭眼,眉间闪过一抹明显的不悦:“来了。” 话是这么说,他手却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反而还抱得更紧了。 陆菀菀抬头笑看着他:“你若喜欢这里,以后我们常来就是。” “窄而偏乱的地方,哪能叫你再来受委屈。” 他又抱了片刻才想起身,陆菀菀却没放开环在他腰上的手。 他低头看向她。 陆菀菀笑意盈盈:“我觉得和你待在这里比在繁华富贵的京城更有趣呢……只有我们两个人,多好。” 谢宴西眼中也划过笑意。 “以后……” “督主,陆姑娘——” 外头的叫喊声越来越近,陆菀菀叹口气,放开他。 他的外袍还披在她身上,他抬手将外袍拢得更紧,甚至盖过了头顶,这才打横抱起她,走出山洞。 出来后,陆菀菀只觉凉风划过,身上也砸下一阵急雨,冻得她往谢宴西怀里又缩了缩。 但紧接着她身体就被渡来一股热流,瞬间暖和了不少。 “督主!”成风惊喜的声音传来。 随后便是一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 “可算找到你们了!”走至近前,他忙撑开伞,叫人将备好的干净衣裳拿来给谢宴西披上,“蛇群肆虐,竟差点咬伤五皇子,连你们也被蛇群围攻又失踪,皇上知道此事后,发了好大的火,禁卫军统领挨了一百军棍,还被卸了职——” “不必披了。”谢宴西打断他絮絮叨叨的话,率先向前走去。 成风一拍脑袋:“瞧我都高兴忘了,这会儿正冷,陆姑娘一个姑娘家可受不住,还是督主您细心啊……上官你愣着干嘛,还不快把汤婆子给陆姑娘拿来!” 上官岭快步上前,小心地将汤婆子递过去,全程没碰到陆菀菀半个衣角。 “陆姑娘拿着暖暖手。” “多谢你。”陆菀菀含笑道谢,“这样大的雨,难为你们来得这么快了。” “姑娘客气。”上官岭恭敬回道,“皇上震怒,下令禁卫军与东厂齐齐出动,搜寻您与督主的踪迹……猎场瞬息万变,大家都盯着您的行踪呢。” “瞬息万变?” 陆菀菀面露疑惑。 第85章 昨日我失踪后,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等陆菀菀再问,她就被抱上了马车。 “天塌下来也不必你撑,先睡会儿。” 她身上打湿的外袍被解下,转而披上了干净温暖的披风。 见谢宴西满身被淋得湿透,她忙道:“你快换身干净衣裳吧。” “用内力烘干就好。”谢宴西没应。 这时候换了衣裳,回去猎场少不得要被猜测非议——即使外人眼中他只是个太监,在后山待到半夜尚可说事出有因,但同车换衣……到底于陆菀菀清誉有损。 陆菀菀还想问猎场发生了什么事,后背却被轻拍着,竟拍得她有了几分睡意。 没多久,她呼吸就均匀了起来。 谢宴西眼神落在她静谧的睡颜上,抬手似想摸摸她侧脸,却在半空顿住。 最终,他手落在她垂落的衣带上,轻抚了抚。 后山离猎场不近,他们本就是半夜才被找到的,等马车赶回猎场时,天光竟已隐隐透亮起来。 谢宴西出了马车,策马行于左侧。 行宫门前,永光帝竟与皇后等人坐等在外。 见他们回来,永光帝与陆太傅夫妻同时起身,众人也忙起来。 “臣参见皇上、皇后。” 谢宴西下马行礼:“陆姑娘腿脚不便,不能向皇上请安,请皇上赎罪。” “无妨。”永光帝亲自扶他起身,上下打量了一圈,叹道,“没事就好。” “臣无事,只是陆姑娘被十七条毒蛇咬伤,手脚不便,近日恐要卧床休养了。”顿了顿,他道,“昨日臣去救她时,她附近满是蛇群,便是臣自认身手超群也不得不跳崖保命……难以想象若皇上遇此危境,该是何等危险。” “请皇上严查真凶!”陆太傅看过马车上的陆菀菀后,官袍下的手抖得厉害,竟跪地大拜。 这叫众人都惊了一瞬。 自先帝驾崩后,他被永光帝礼待,跪地行大礼的时候少之又少。 在他之后,陆母连带着陆淼和平王世子等人也接连跪地。 永光帝亲自扶起陆太傅,皇后紧随其后,也忙扶起陆母。 “此事朕必给爱卿一个交代。” “多谢皇上……”陆太傅踉跄一步,眼泪止不住的流。 这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全家都当眼珠子护着的,连手破个皮都要紧张不已,从没有过如此……狼狈不堪的时候。 他恨得眼睛都发红了。 后面,陆菀菀掀起马车帘,正撞上无数道或鄙夷或厌恶的目光……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眉头蹙起一瞬,在永光帝允准她回去养伤后便告辞离开。 陆太傅和陆长风留守御前,只有陆母和林心柔陪她回去了。 “长姐怎么不回来?”陆菀菀回头看了一眼。 陆母与林心柔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笑道:“平王妃交代了些事要她去办,无暇分身……知道你没事,她也能安心了。” 陆菀菀狐疑地扫了她们一眼,没再说什么。 回了庄子上,林心柔将她抱下马车,一路送去房中。 陆母熬了一晚上,身体早已撑不住,盯着太医来给她上过药后就被丫鬟扶着回房歇息了。 “那……那小妹我也走了啊。”林心柔左顾右盼,连忙准备离开。 “大嫂怎么不问问我吓没吓着?”陆菀菀拉住她的手,叫她坐下。 “小妹心性坚韧,还有谢督主护着你,怎么会被吓着呢?”林心柔干笑着,不敢看她的眼睛。 陆菀菀眼神微闪:“昨日我失踪后,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 或许也是察觉到自己回得太快了,林心柔支支吾吾的。 但见陆菀菀眼眶已经泛红,她立马就投降了,忙道:“我说,你别哭啊……就是……”她一拍大腿,恨恨道,“昨日你失踪后,猎场就传起你假冒孟婉的身份了!” “我与祖父已滴骨验亲,流言不足为惧。”陆菀菀皱了皱眉,“还有别的事?” “嗯……他们说孟婉与谢宴西七年前就在临水县相识,但小妹你假冒了孟婉的身份,叫谢宴西错认了你,而你……一边利用他的权势谋利,一边与二皇子私相往来。”说到这里,林心柔忙解释,“当然咱家都知道你的为人,也相信你,但昨日二皇子宁愿忍着洁癖都要接近你……叫不少人看见了,他们就信了这话。” “还有滴骨验亲……虽然是铁证,但听说孟婉曾在百愿河边为父亲母亲以血为誓祈愿,不自觉就信了几分她对父亲母亲的孝顺之心,反倒衬得你恃宠而骄……不像亲生。” “还有她验身一事,先前孟婉与宋临的恩爱戏码是在平安戏楼和云集客栈演的,都知道那是我们家的产业,便有人暗指是你……嫉妒母亲偏爱孟婉,又担心谢宴西知道七年前的真相,所以给孟婉泼尽脏水,好叫谢宴西厌恶了她……还收买了宋家人日日折磨孟婉。” 见陆菀菀脸色未变,还隐隐想笑,林心柔忙探了探她额头。 “大嫂你干什么?” “也没傻啊……”林心柔嘟囔一句,安慰道,“流言也只是流言而已,昨日我们忙着找你,没空搭理孟婉,但现在你回来了,有二妹在,绝不会叫孟婉好过的……那流言绝对是她传出来的!呸,真阴毒!” 陆菀菀想了想,问:“让我验身之说,是谁提的?” 林心柔脸色骤变:“你怎么知道——” “猜的。”陆菀菀冷笑,“既说我与二皇子有染,自然要验明正身……她孟婉受过的屈辱,怎么可能叫我躲过?” 见林心柔面露担忧,她道:“大嫂放心,刚才那些流言……要澄清简单得很,也不必我验身。” 说来这流言源头……还是她当初在静安寺放出来的。 想到这里,她眼眸微眯:“孟婉呢?” “赵王府把她当菩萨供着呢!”林心柔咬牙切齿,“昨日五皇子遇蛇,竟是她扑上去挡的!摇身一变……她成五皇子的救命恩人了!” 第86章 等谢督主知道真相,怕是要活剐了陆菀菀 “五皇子也遇上了毒蛇?”陆菀菀指尖轻叩茶盏,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是啊。” 大公主款款进门,说道:“他和四皇弟在林里狩猎,没想到毒蛇暴起,差点咬到他喉咙……说来也巧,孟婉恰好在场,徒手抓住了毒蛇,却被反咬了一口。” “孟婉怎会在林中?” “说是因验身一事羞愤欲绝,要去林中上吊自尽,谁知绳子还没系好,先救了位皇子。”大公主在她身边坐下。 林心柔行过礼,脸色难看地拍案:“真给她走了狗屎运!” “运气还是人为,且未知呢。”大公主眼眸幽深,声音含着凉意,“本宫……先前还是太过厚待她了。” “公主仁善,却是有些人得寸进尺罢了。”林心柔压根儿就没理解大公主言下之意,却误打误撞,说进了大公主心里。 见陆菀菀神色莫名,她忙安慰道:“小妹你别担心,有二妹和我们在,还有公主呢,绝不会叫你受了委屈去!别怕,治不了她,大嫂还打不了她吗?!” “圣上爱子,五皇子的救命恩人,岂是我们一介臣女能擅动的?”陆菀菀抬眸浅笑。 “总之……小妹你就别管这事了,有我们呢,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伤。” 林心柔看着她红肿的双手,不由面露心疼。 “哪儿还能给我养伤的时间啊。”陆菀菀轻声说完,问,“你们是不是要去猎场?” “对,皇后娘娘今儿设了宴。” “我也一起去吧。” 不等林心柔拒绝,她就道:“流言甚嚣尘上,不是我养伤就能避过去的,为今之计,也只有尽快澄清流言才最要紧。” “那……好吧。” 大公主与她聊了会儿,就被永安侯世子派人匆匆叫走了。 到了时间,陆母看着陆菀菀跟着出门,没好气地瞪了林心柔一眼:“就知道你嘴上没把门。” 林心柔讪笑一声:“事关小妹,也需要她亲自澄清流言的。” 陆母也没再说什么,与她们一起去了行宫。 陆菀菀脚上还有伤,不过东厂刚才送来了推椅——也就是椅子两侧装上轮子,这是专供腿脚不便的人使用的,只需要人在后面推着就是。 猎场行宫,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大殿中,陆菀菀的推椅刚出现,窃窃私语便如毒蛇吐信般蔓延开来。 “她还有脸来……” “谢督主今日也回来了,等他知道真相,怕是要活剐了陆菀菀……” “二皇子也是,陆菀菀没了价值,连个皇子侍妾都做不了,留着那副残花败柳的身子做梦去吧。” 这些声音虽毒却小,陆母等人并未听到。 “菀菀!”萧瑶也坐着推椅过来了,见陆菀菀跟她一样,忽地噗嗤一笑,“咱两也不用比个输赢了……都没赢!” 陆菀菀也笑了:“你被咬到哪儿了?” “脚腕上被咬了几口,我那儿的毒蛇不多,可不比你那边,竟是蛇群。”萧瑶意味深长,“也不知你得罪了谁啊。” “只看谁得利最大了。” 继萧瑶后,其他与陆菀菀交好的姑娘也过来关心。 “还与她说什么,也不嫌晦气!”有人小声嘀咕。 林心柔瞬间怒瞪:“你说什么呢?” 那姑娘吓了一跳,见陆母脸色也难看,忍不住道:“我说你们陆家怎得还把鱼目当明珠呢!陆夫人爱女心切,昨夜忙着找陆菀菀,想是还不知道外头的流言吧……不,也不能叫流言,该说是陆菀菀的真面目才对!” 陆母面有怒气:“我女儿本就是珍珠,是我陆家的掌上明珠!真面目?何以我这个养了她十七年的母亲都没发现,反倒叫齐姑娘发现了?依我看,你父亲不该做光禄寺卿,倒该去做刑部尚书!” 齐姑娘脸色猛然涨红。 但陆母是长辈,身份更远高于她父亲,她没底气顶撞回去。 “是义母来了吗?”孟婉的声音传了过来。 很快,衡阳郡主和祝音书等一行姑娘们簇拥着她走了过来。 今日的她珠光宝气,穿戴皆不凡,一袭红色锦衫更衬得她光彩照人,盛势非常。 “孟姑娘。”齐姑娘竟屈膝行了一礼,神色间隐有奉承,“听说谢督主稍后也会来,您今日这般漂亮,若谢督主见到,只怕要当场……”她掩唇一笑。 孟婉脸颊羞红,话中却带着担忧:“昨日他冒险救人,也不知有没有受伤,竟还强撑着来赴宴,真是胡闹!” 她语气亲昵,含嗔却不带怨,一副小女儿情态。 衡阳郡主笑道:“想来他是知道了真相,特意与你相认来了,有些人……”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陆菀菀,“鸠占鹊巢这么久,也该物归原主了。” “我只盼着与他相认就好,旁的都不要紧。” “等谢督主知道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怕是会心疼死!” 孟婉抿唇一笑。 她款款走近,看到陆菀菀时,眼中微不可查地闪过得意与期待。 陆菀菀却并不生气,反而似笑非笑。 “义母……” 看到陆母时,孟婉眼眶顿红,强笑着道:“许久不见义母,您似乎清减了些,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衡阳郡主嗤笑一声:“怕是为没良心的白眼狼做饭披衣劳累的吧!” 孟婉忙拽了拽她衣裳:“郡主姐姐,你别这么说——” “没良心的白眼狼,郡主在说谁?”陆母冷冷盯着衡阳郡主。 后者被她盯得慌了一瞬:“自是陆菀菀,她无耻到占孟婉的身份地位、亲人朋友,还叫夫人整日给她做饭披衣伺候着,她不是没良心的白眼狼谁是?” “整日做饭披衣伺候着?”陆菀菀冷笑一声,“郡主亲眼看到了吗?莫不是人云亦云,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我——” “以郡主这种脑子,难怪会被人当枪使!我若是那人,也要用你来打头阵!” “陆菀菀!”衡阳郡主脸色微沉,“你敢辱骂本郡主?” “以牙还牙罢了。” “二姐姐,郡主姐姐只是为我说话,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孟婉眼睛更红,“过去……那些事我都不计较了,此后我们一起孝顺义父义母好吗?” “孟姑娘说的义母可是我?”陆母冷冷问。 不等孟婉回答,她就道:“若是我,那不必你孝顺,我从未收你为义女,从前见你可怜,叫你仗我的势横行乡府,可若我早知你会害我女儿至此,十七年前……我宁愿产女野外,也不会与你孟家有任何交集!” “以后别叫我义母,我嫌恶心!” 第87章 谢督主来了 陆母一番话说完,在场都有一瞬寂静。 在众人眼里,陆菀菀名声坏到这个地步,为人也不堪至极,纵使搭上了二皇子也白搭——只要她不再是陆家女儿,二皇子不会再分给她半个眼神。 可孟婉却正相反,虽说验身的确耻辱,可也证明了她是个贞烈的女子,如今她更是五皇子的救命恩人,是赵王府的座上宾,还是谢宴西的心上人,为人更是勇敢善良……该选择谁,显而易见。 这也是她们愿意捧着孟婉的缘故。 可没想到陆母竟如此坚定地选了陆菀菀,即使后者或许真不是陆家女儿。 一时间没人开口。 陆家和太后也不是谁都想得罪的。 孟婉脸色隐隐难看起来,她也没想到陆母竟还愿意护着陆菀菀。 那个不知廉耻的荡妇……她凭什么?! “二姐姐……”她手指紧攥,声音却娇弱得可怜,“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啊……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一切都要被你抢走,算我求你……求你给我一点活路吧……” “五殿下给了我新生,若非心如死灰,我也不愿再去林中上吊了……” “谁要叫你上吊?”五皇子吊儿郎当地走来。 “殿下……”孟婉眼泪潸然落下。 在众人行礼的当口,她含泪笑着解释:“我正在求二姐姐……把属于我的亲人和朋友还给我,我先前被百般污蔑,受尽耻笑,后来又被迫验身,耻辱至此……若没有亲人的安慰,我不知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五皇子听得眉头皱起。 他对陆菀菀道:“既然如此,陆二姑娘你不如就把身份和亲人还给孟婉吧,到底她才是陆家女儿。” 陆母脸色铁青。 从前看陆太傅头疼五皇子蠢笨,她总觉得他小题大做,可真当自己遇上了……她只恨陆太傅当初没打爆五皇子蠢笨的狗头! 五皇子没注意她的表情,还在看着陆菀菀,见后者脸色沉下,他忙补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了孟婉不去寻死,陆二姑娘你就委屈一下吧,当然本殿下不会叫你吃亏……稍后等父皇来了,本殿下就请旨赐婚,娶你做正妃好不好?” 陆菀菀刚准备说的话因为心中意外,下意识顿在喉头。 孟婉也惊愕地看向五皇子:“陆……二姐姐声名狼藉还身体不贞,殿下别开玩笑了,我怎能让你为了我如此委屈自己?” 她解释过后,不少人眼中的意外也化作了然。 五皇子……应该只是为了叫孟婉名正言顺回陆家,报救命之恩。 可谁料五皇子转瞬就道:“本殿下没有委屈啊,我本来就想娶陆二姑娘的。”他感激地笑着,“说来还要谢过你给我机会呢,不愧是救命恩人,连姻缘都给我一起解决了,你才是月老啊!” 孟婉几乎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面色扭曲了一瞬。 她费尽心思,冒险受伤才成了五皇子的救命恩人,可陆菀菀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点个头就能成为五皇子妃。 五皇子……甚至不介意她背后无势无人,声名狼藉。 “说来你怎么说陆二姑娘不贞?”这时,五皇子皱起眉,“别人造的谣你也信?你不是说把陆二姑娘当亲姐姐,相信她的吗?” 孟婉脸色一僵:“我……” “嘴上好姐姐,背后捅刀子。”林心柔冷笑,“她孟婉不一向都是如此做派么!” 孟婉忙要解释,却被五皇子不耐拦住:“算了,这种谣言别再传了,二皇兄虽有贼心贼胆,但陆二姑娘倾城国色,想要谁没有?犯得着私相授受?” 他此话一出,算是断了孟婉想要陆菀菀验身的路。 她身边的人都是因为五皇子才聚过来的,便不会违逆五皇子的意思,配合她去拱陆菀菀不贞的火。 她下意识攥起双手,却被手上的伤疼得掉泪。 而陆菀菀看着五皇子期待的眼神,淡淡道:“臣女并没有抢孟婉任何东西,便无从说起还她……殿下厚爱,臣女愧不敢当。” 见孟婉要开口,她冷笑:“父母亲人不是随口就能处置的摆件,他们也有自己的意志,你口口声声叫我还你,把他们当成什么?” “我不知外头流言如何,但母女连心,哪个母亲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陆母也道,“我不认你孟婉,并非是被谁蛊惑,而是你孟婉不配!” 孟婉脸色一白:“义母你误会了……” “误会?”陆母讽道,“我每日给菀菀做饭披衣伺候她的话不是你传出去的?你从没有与人暗示过这点?” 见孟婉脸色僵硬起来,她冷笑一声:“让我猜猜你怎么说的……说我疼爱菀菀,每日给她做饭,叫你羡慕极了?可我身体不好,你担心我照顾菀菀反而累着?” 这话一出,衡阳郡主几人脸色都不对了。 因为这话与孟婉说的分毫不差。 孟婉脸色也变了。 陆菀菀目光冰冷地看着她:“后宅阴私说话技巧在场谁没见过经历过?你这点手段竟也能骗到这么多人,真不知是谁蠢!” 衡阳郡主脸上闪过一瞬不自然,怒声道:“陆家女儿的身份且不说,可你抢了谢督主却是事实,他的心上人明明就是孟婉,却被你冒名顶替!” 说罢,她叫人拿来一张画像:“也不打量打量自己像不像!谢督主被你蒙蔽,但今日就是真相大白之时!” 这画像正是七年前东厂传出来那幅。 祝音书态度还算中立,此时也不由道:“画上的女子……的确与孟婉相像,却与陆二姑娘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陆菀菀怎么骗过的谢督主?” “七年前才多大,当然是用女大十八变蒙过去的了。”有人讽刺道,“孟婉对她知无不言,套话还不简单?” “真无耻!等谢督主待会儿来了,看她怎么收场……我只是想想都替她尴尬羞耻了。”这是小声嘀咕的。 “谢督主若知道她私底下磋磨孟姑娘,还险些逼死她,一定会直接把陆菀菀下诏狱!” 孟婉被她们簇拥着捧着,因为五皇子要娶陆菀菀而阴郁的心情总算转好了些。 她眼神扫过陆菀菀,下巴微抬,神态矜傲。 今日之后,就是陆菀菀如地上泥一般,抬头看她孟婉高高在上了!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连忙行礼。 “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光帝与皇后先后走来,身后跟着谢宴西和几位皇子。 永光帝在上首落座后,随意摆手:“平身。” “你们聊什么呢,聚一堆人。”他问。 衡阳郡主率先回道:“回皇上,我们正在聊孟婉与陆二姑娘的纠葛……这两日猎场所传的话,想来您也有所耳闻。” 见永光帝没说话,她继续道:“孟婉本与谢督主是旧识,谢督主更是等了她七年,可没想到她因为相隔两地,身份竟被陆二姑娘冒领了去,叫谢督主错认……如此无耻也便罢了,可她竟一边利用谢督主,一边勾引二殿下往来!” “而且……”她抬头看了谢宴西一眼,说道,“而且她私底下还极为看不起谢督主,骂他是阉人,配不上她!” 第88章 本督与陆二姑娘,相识已有十年 衡阳郡主话落,陆菀菀脸色微变。 她下意识看向谢宴西。 见他似乎愣怔,她心下微沉。 被污蔑无关紧要,左右能够澄清,可阉人……这戳到了谢宴西最痛的伤疤,平时她与他相处,对此总会小心再三,生怕叫他想起伤心事。 可孟婉和衡阳郡主……利用这点利用得毫不心虚,将他最不愿触及的伤痕肆意撕扯。 她眼中骤然浮起怒气,转身狠狠给了她们两巴掌。 “啪——” 孟婉两人脸颊迅速肿起,不可置信地看向陆菀菀。 陆菀菀反手又给了她们两巴掌。 孟婉身体好些,只是身体晃动片刻,衡阳郡主却直接被打得翻滚在地,如花似玉的脸顿时肿得五官挤成一团。 两人眼中同时浮起怒气,但孟婉眼中更多的却是快意。 陆菀菀急了! 但她出了昏招——敢在谢宴西面前打她,陆菀菀必定下场凄惨! 此时,陆菀菀低头认罪:“臣女无状,方才因被污蔑而心中愤怒,便没忍住……请皇上降罪。” “你放肆!”赵王怒不可遏,上前的脚步被永光帝抬手制止。 衡阳郡主也怒极,捂着脸看向谢宴西:“谢督主,孟婉才是七年前与你相识之人!她才是你的心上人,陆菀菀就是个冒牌货!” 谢宴西罕见地走了神,被她一声吼才惊得回神。 ——他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没跟陆菀菀解释过他没净身。 但陆菀菀维护他的反应……无法不令他愉悦。 但他愣愣看向陆菀菀的神色大抵叫人误会了什么,孟婉眼神微闪,瞬间泪流满面:“谢……督主,七年不见,没想到竟已物是人非,你……还好吗?” 话落,她强笑一声:“你认错了人,虽是阴差阳错,可我本想祝福你与二姐姐的,却没想到她如此……玩弄你的真心,我——” “那又如何?” 孟婉一愣:“什么?” 谢宴西一字一顿,声音如淬了冰:“本督说,即使她玩弄本督的真心,那又如何?” “本督甘之如饴。” 孟婉眼泪止住,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谢宴西……什么意思? 衡阳郡主也不可置信:“谢督主,是陆菀菀冒认了孟婉的身份,与您相识相知的人是孟婉啊!” 她话音落下,谢宴西衣袖倏地翻飞,一股庞大的气息袭来,瞬间卷起她身体,重重砸在柱子上。 “噗——” 衡阳郡主竟吐出一口血。 赵王府的人脸色难看至极,却只敢去扶起衡阳郡主,连质问谢宴西都不敢。 “这一掌,打你对陆姑娘语出不敬。”谢宴西声音极轻,却莫名叫人心里泛凉。 紧接着孟婉也被一掌击飞,重重撞上墙壁,发间珠钗散落一地,她比衡阳郡主更惨些,整个人有片刻间连动都动弹不得,还是五皇子扶了她一把。 殿内一时无人敢开口。 “这一掌——”谢宴西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打你们污蔑本督。” 永光帝皱眉:“宴西。” “臣在。”谢宴西拱手,却话锋一转,“只是有人污蔑臣喜欢孟婉,臣实在……恶心得很。”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比方才的巴掌更狠地抽在孟婉脸上,她瘫坐在地,精心描画的妆容被冷汗浸花,活像个滑稽的戏子。 “本督与陆二姑娘。”谢宴西环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陆菀菀身上,竟带了几分罕见的温柔,“相识已有十年。” 瞬间满殿哗然 孟婉猛地睁大眼睛,呼吸急促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皇后也是吃过瓜的,此时见事情反转,十分意外。 谢宴西拱手一礼,回道:“十年前,臣家道中落,幸得陆二姑娘垂怜,赠予财物解困,并与臣约定在京城重聚,但彼时臣并不知晓她身份,来到京城却找不到人,幸得皇上青眼,容臣执掌东厂,在七年前,臣终于有能力寻找心中之人。” 皇后恍然大悟:“所以七年前你满城找的那女子是陆二姑娘?” “可那画像根本与陆菀菀毫无相似之处!”衡阳郡主愣过后,不甘地道,“你画的分明是孟婉!” 上首忽地响起轻笑声。 永光帝无奈摇头,对皇后道:“这孩子天资卓绝,却偏没生得一双好手,画技一塌糊涂。” “难怪那画像瞧着不像陆二姑娘。”皇后笑了,又忍不住问谢宴西,“那你何时找到的陆二姑娘?” “七年前,陆二姑娘遇山匪后。” 皇后又震惊了:“所以当年你屠尽山匪,是因为陆二姑娘?” “是。” 永光帝道:“这——” “既然你找到人了,怎么不去相认?”皇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八卦里,竟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追问谢宴西,“这七年间,本宫瞧你似乎与陆二姑娘并无交集。” “明月高悬,以臣微薄之身,怎敢奢求月光独照,便从不曾提起此事。” 此刻谢宴西的声音是在场众人从未听过的柔和。 也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低姿态。 陆菀菀眼神微动,垂下眸。 皇后看了眼谢宴西,又看了眼她,语气意外之余,竟含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兴味:“所以直到上回陆二姑娘被流言污蔑,你才站出来求娶护她?” 这回不等谢宴西回答,她就已经明了:“竟是如此至深至厚之情……” 她转头问永光帝:“皇上似乎早就知道此事了?” 永光帝这才开口:“早在他十岁起偷画人家姑娘时,朕就知道了……自幼手拙的人,历年不改其志,如今画人竟也画得惟妙惟肖了。” 他这句话算是堵死了孟婉挣扎的路。 永光帝没必要说谎,也没人认为他会在这种事上骗人。 若说谢宴西刚才的澄清叫众人意外至极,那永光帝的作证就叫他们深信不疑了。 一时间,落在孟婉身上的眼神十分直白——鄙夷的、讽刺的、轻蔑的…… 孟婉本人更不用说,她面如死灰,机械地摇着头,可脸却红到了脖颈间,竟有羞愤欲死之态。 潜意识叫她猜测是谢宴西爱上了陆菀菀,为她作伪证,可理智又告诉她——谢宴西没这个必要,永光帝堂堂帝王之尊,更不必为此事蒙蔽众人。 谢宴西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孟姑娘。”这三个字被他念得极尽轻蔑,“你何时何地……认识的本督?” 第89章 桩桩件件,今日一并清算! 孟婉双唇颤抖,精心描画的妆容此刻像面具般龟裂。 祝音书此时福身一礼,说道:“孟婉身上有一令牌,乃东厂五年前废止的那块,她说那是东厂的贵人所赠,曾告诉她铁令如诺,永不离身,但贵人苦等她七年,在她进京时却错认了旁人,生生错过了。” 孟婉下意识道:“我从未说过那是谢——” “你是从未说过贵人的身份,可言语间却始终诱导我们认定那就是谢督主。”祝音书道,“这两日我们在你面前提起谢督主将陆菀菀当成了你,你也从未反驳,刚才更直接承认了!” 孟婉脸色发白。 她身上的令牌也被宫女搜了出来,呈去谢宴西面前。 “这令牌……”他微微侧头。 成风接过后查看片刻,回道:“七年前督主陪皇上南巡,将这令牌落在了临水县令处。” 他看向孟婉,语气微讽:“若这令牌在谁手上谁就是督主的心上人,那临水县令也是其中一员呢,今儿怎不见他来与督主相认啊?” 他话落,皇后忍不住笑了一声:“就你促狭。” 殿内顿时也哄笑一片。 “竟误会了陆二姑娘……没想到不要脸的另有其人啊!” “说人家陆二姑娘假冒她的身份,原来竟正好反过来!她还有脸贼喊捉贼!” “你们瞧她那样,怕不是真以为谢督主喜欢的是她呢?是臆想吧,这种品性……难怪陆夫人死活不认她。” “方才还装得楚楚可怜,好似与谢督主很熟一样,谁想人家喜欢的从头到尾就不是她,嘿……刚才我都替她尴尬了。” 每一句嘲讽都像鞭子抽在孟婉身上,她脸色通红,热得烫人,可身体却从头冷到脚。 谢宴西……真正喜欢的竟是陆菀菀! 那她这些时日以来的幻想,还有在京中人面前的拿乔炫耀……无需多想,只要稍微回想,就足以叫她脸疼脸热,呼吸急促到几乎昏厥。 刚才簇拥着她嘲讽陆菀菀的人也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们没想过竟有人敢编排谢宴西——尤其还是这种很容易就能被戳穿的谎言,因此都对孟婉的话深信不疑,若早知道她是胡说……她们怎么敢得罪陆菀菀?! 此时,有人看向孟婉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恨意。 “说来,那日晚宴后,孟婉曾来找过本殿下。”二皇子忽地开口。 孟婉本游离在外的神色猛地变了。 还不等她阻止,二皇子就已开口:“她说知道本殿下思慕陆二姑娘良久,有办法帮本殿下娶到佳人,代价……只需昨日当众与陆二姑娘展示亲密即可。” 陆菀菀神色微顿。 众人看向孟婉的眼神也更加鄙薄厌恶了。 二皇子对陆菀菀的方向拱手:“本殿下想着无妨,便并未拒绝,未想孟婉只是想借此污蔑姑娘与外男有染,本殿下为一己之私险些坏了姑娘名声,改日一定登门道歉。” 大庭广众下,陆菀菀自不会揪着不放。 她红了眼,笑着原谅:“有过则改,殿下好担当。” 二皇子这才直起身,看向孟婉的眼神冷得惊人。 他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孟婉真是好样的。 “这么说,猎场这两日的传言都是孟婉搞出来的了?”皇后眉头微蹙,“本宫原就瞧她不安于室,未想她心机竟如此深沉。” “娘娘说的是,若非二殿下当众告知真相,只怕……”林心柔眼眶微红,“只怕我小妹就要被钉在耻辱柱上,当众验身了。” 陆淼也接话:“若当真如她所计划的,但凡谢督主对菀菀感情没那么深,叫她借势得逞,届时买通几个验身嬷嬷,污蔑菀菀失身又有什么难度?” “宫里的嬷嬷规矩严明,岂会被她孟婉买通?”二公主冷不丁道。 “一个孟婉自然做不到,可若有五殿下与赵王府的势,横行皇宫也不过时间问题,她怎么不敢呢?” 闻言,赵王脸色一变,连忙跪地:“衡阳被孟婉迷惑,竟误会陆二姑娘,但她本心不坏,也断不敢做出如此之事来,请皇上明鉴!” 五皇子没察觉到自己被内涵了,只是解释:“我可不会放任孟婉害人,尤其还是害陆二姑娘。” 他们话落,永光帝却没开口。 这时陆淼跪地开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猎场行宫更是皇上一言之堂,如今在您眼皮底下就有人敢诬陷臣女,蔑视皇威罪不容诛!” 陆太傅紧随其后:“孟婉屡屡污蔑陆家,攀咬老臣女儿,求皇上秉公裁决!” 在他们之后,陆家除陆菀菀外全都跪下了。 陆菀菀坐在推椅上不说话,只是眼睛更红,眼泪蓄满眼眶,却强忍着不掉下。 谢宴西看她一眼,眸光极快地闪过什么,随即拱手道:“孟婉污蔑于臣,更意图离间臣与皇子重臣的关系,请皇上为臣做主。” 孟婉本羞愤欲死的通红双脸渐渐发白,最终变得煞白一片。 她求助般攥住五皇子的衣裳,在后者看过来时,双腿猛地一软,竟晕倒了,人砸在地砖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先别急着晕。”大公主匆匆进门,身后竟还跟了一个人。 她屈膝行礼后,说道:“听闻有人造谣小姑姑并非陆家血脉,儿臣便自作主张,叫人快马加鞭将曾淑慧带了回来,当众证明小姑姑的身世。” 众人正好奇她要怎么证明,却见曾淑慧战战兢兢地抬起头,露出一张与孟婉五分相似的脸。 从前有陆家的照拂,她吃好喝好,养得富态,与纤弱的孟婉并不怎么像。 可在流放后她迅速消瘦下来,脸颊凹陷,如今看来竟与孟婉有五分相似。 仅凭这母女俩的脸,与陆菀菀和陆太傅相似的脸,便没人再有疑虑了。 大公主环视一圈:“从前曾淑慧此人只活在诸位口中,却少有人见过,如今可认全了?” 她叫人将孟婉拖来曾淑慧身边。 “记清楚这两张脸,此后若还有人质疑陆家血脉——”她一脚踩在孟婉散落的珠钗上,“便是蠢钝如猪都不足以形容!” 孟婉正处于昏厥中,隐在袖中的手却忍不住深深攥紧,绷得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 “把她弄醒。”谢宴西冷声吩咐。 大公主也意会:“诬陷算计旁人时理直气壮,没得算计落空,就靠晕躲避人言与惩戒,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对,这孟婉心机深沉,谁知道是不是装晕?”林心柔也道。 “她污蔑我小妹身世,构陷她与二皇子有私,还编排谢督主……桩桩件件,今日一并清算!” 孟婉紧闭的双眸有一瞬颤动,顿时面如金纸。 第90章 惩治 无需东厂动手,林心柔就先狠狠掐上了孟婉的人中。 孟婉疼得浑身一颤,不得不“悠悠转醒”,睫毛颤动着睁眼间,正对上满殿讥讽的目光,那些曾经追捧她的贵女们,此刻个个面露鄙夷。 她脸色一白,声音细弱蚊蝇:“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大公主俯身盯着她,“不是冒认谢督主旧识?不是伪造信物?不是设计陷害我小姑姑?” 她每问一句,孟婉脸色就白一分。 她仓皇四顾,可被她看过的人都厌恶地别开脸,还有人以帕掩鼻,好像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连对她最好的衡阳郡主都躲到了人群最后。 “我是被陷害的,我以为谢督主真的……真的喜欢我……”说到这里,她猛地转头盯向陆菀菀。 最早告诉她这件事的……是翠芳! 是陆菀菀陷害她的! 她蓦地激动起来,可还没开口指证陆菀菀,就听谢宴西柔声开口:“这舌头惹陆姑娘生厌,不如拔了它?” 孟婉浑身一颤,脸色苍白至极。 但陆菀菀还没说话,永光帝就沉声开口:“行了,一场午宴闹得这般……幸而没有外使,否则还不贻笑大方?” “外使只会赞皇上秉公断案,圣裁英明。”谢宴西含笑回。 永光帝眼神微沉。 这话是架得他不得不处置孟婉了。 可孟婉才刚救过五皇子一命——甚至她自己都因此被毒蛇咬伤,若此时重惩于她,难免显得天家凉薄,忘恩负义。 说到底,只是污蔑陆菀菀而已,这还没有成功,在他看来不足以到重惩孟婉的地步。 “皇、皇上……” 孟婉也强忍着惧意哭道,“臣女……不,民女不是有意要陷害陆二姑娘的,只是先前被人误导,以为谢督主……喜欢民女,这才生了误会,与二殿下的谈话也只是想成全他一片痴情啊……” 二皇子冷笑一声:“难道不是利用本殿下造谣陆二姑娘并非完璧么?” “不……”孟婉忙哭回,“民女只是想成全你们,却用错了方法而已,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是民女虚荣心作祟,但严格来说并未伤害到谁,求皇上饶恕民女,人非圣贤,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 她反应还算快,赶在永光帝开口前连忙为自己开脱。 她心里也清楚,这与上回皇后和太后的处置不同,若叫永光帝处置……那必定不能善了,绝非打几板子就能了事的。 而永光帝闻言,却扫了谢宴西一眼,后者依旧维持着行礼姿势,叫他看得心中来气。 竟为了个女子如此为难于他! 见五皇子也开始为孟婉求情,他眼神扫向一直沉默的四皇子:“老四以为呢?” 四皇子一顿:“回父皇,儿臣以为孟婉虽有错,但罪不该严惩,说到底只是姑娘家间的争执口角而已,孟婉救了五皇弟,便是我皇家恩人,岂有降罪于恩人之理?” 陆太傅脸上浮起怒气:“功是功,过是过,若两者混为一谈,我大楚律法岂非笑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太傅需知君臣尊卑之道。”四皇子眼神冷漠,“孟婉是皇子的救命恩人,父皇昨日亲口许诺要重赏于她,今日仅凭你女儿受了几分委屈,就妄图篡改圣意、朝令夕改?到底这天下是我父皇的天下,还是你陆家的天下?” 陆太傅脸色一变,连忙跪下。 “老臣不敢,只是——” 永光帝抬手制止他:“太傅平身吧,此事朕已有决断。” 陆太傅心刚沉下去,就听永光帝开口:“老四说得有理,孟婉有功,不该随意处置,但有过……也不可不罚,你既如此友爱兄弟,作为我皇家之表率,便由你代孟婉受罚吧。” “四十板子,罚俸十年,闭门思过。” 四皇子几乎是震惊抬头。 见永光帝面无波澜,看不出心中所想,他恨不得给刚才为孟婉开脱的自己一巴掌。 四十板子也就罢了,左不过皮肉之苦,可罚俸十年……十年啊! 那点俸禄对他而言算不上多,可蚊子再小也是肉,这是生生剜他的肉啊! 还有闭门思过却无期限——这不得不叫他多想,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失了圣心了。 五皇子还算仗义,忙道:“父皇,孟婉是儿臣的恩人,理应儿臣代她受罚——” “你四皇兄心疼你,是你的福气。”永光帝打断他的话。 谢宴西也适时道:“皇上,孟婉污蔑臣女的罪勉强清了,但污蔑臣的罪还没清。” 永光帝一顿:“老四在兵部的差事不必干了,悦嫔降位为婕妤,罚俸十年。” 兵部是四皇子经营两年的根基。 他双手猛地握紧,咬紧牙关行礼:“儿臣领罚。” 悦嫔骤然被殃及,都没顾及表情,当场就难看起来。 “既是惩戒,你便无需再参宴了,回去思过吧。” “……是。”四皇子转过身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宋临在养伤时听见了猎场里的流言,仰天长笑不已,他问及何故,宋临只叫他看戏便是,谁能想到……他竟会成了孟婉的顶罪羊,元气大伤! 他阴沉着脸,拂袖离开。 跪着的孟婉察觉到他阴鸷的眼神,顿时如坠冰窖。 早知道……她还不如选二皇子投诚。 先前她只觉二皇子屡屡对陆菀菀示好,便不想选他,只是利用他、拿污他名声当投靠四皇子的投名状,因为四五皇子自成一党,机会更大,而二皇子母妃早逝,甚至连个在永光帝身边说话的人都没有,在她看来是极度弱势的。 但四五皇子母妃却都已在嫔位,只等他们成婚就晋为妃——大皇子生母德妃就是这样晋位的。 所以她坚定选择了四皇子,哪怕他很看重宋临,可现在……她得罪死四皇子了。 他一弱势,五皇子便不成气候。 那她这个救命恩人,还值几个钱? 永光帝这哪是饶了她?分明是断了她的后路! 一时之间,她身体竟不自觉颤抖起来。 皇后瞥向她,眼中极快地闪过厌恶:“还不请孟姑娘下去?” 第91章 菀菀不介意我是太监? “皇后娘娘。” 陆菀菀擦了擦眼泪,笑道:“孟姑娘到底是五殿下的救命恩人,她所做的错事也有了处置,臣女与她的恩怨便一笔勾销了,如今她只是五殿下的座上宾,自该一同参宴,请娘娘留下她吧。” 皇后眼神缓和许多:“你倒是善心肠……那便留她在此吧。” 孟婉胸膛起伏快了几分,眼眶通红。 丢人至此,她只想快点离开,而不是在这里受人白眼鄙夷,可陆菀菀连静养的机会都不给她! 偏偏此时,那些曾对她阿谀奉承的贵女们,此刻正用最刻薄的话语将她钉在耻辱柱上—— “陆二姑娘才是真大度……某些人装模作样的作态,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她之前不就污蔑过陆二姑娘勾引谢督主么,这回故技重施,你们竟还都信了?真蠢!” “谁知道她连谢……都敢攀扯啊,还人家喜欢她七年,我真要笑死了,发癔症都不敢这么做梦啊。” 此时,皇后身边的嬷嬷严词开口:“孟姑娘还不谢恩?” 孟婉紧攥的双手不断扯着衣袖,含泪道:“民女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多谢……陆二姑娘。” 她被宫女扶去了五皇子位置的旁边坐下。 这里很显眼,先前她有多得意能坐在这里,现在就有多难堪。 四面八方投来的眼神几乎要将她淹没,偏偏五皇子追着四皇子离开了,如今她坐在这里势单力薄,还有个眼神阴冷的二皇子时时盯着……这叫她几乎如坐针毡,泪流不止。 “二皇兄,她怎么哭了?”三皇子不解地问。 他大楚话不好,听力尤其是重灾区,需要别人一字一句放缓才能听懂,刚才那场热闹他也就看了个热闹,话是一句都没听懂的。 二皇子闻言冷笑:“做了亏心事,却没受到丝毫惩罚,她是喜极而泣。” 三皇子还想问什么,却被他夹了一筷子菜。 “多吃饭,少说话。” “哦。” 而陆菀菀这边堪称热闹。 这两日曾“误会”她的人,一个个都来斟茶道歉,反倒是刚才跟着孟婉的那几个缩在角落,不敢冒头,唯一坦坦荡荡来道歉的只有祝音书。 “说来,今早东厂上官大人忽然传出一个消息,有趣极了。”祝音书道。 “什么消息?” “上官大人说在大楚南边一带,娼妓美貌聪慧且大胆,还有无数供她们使用的秘药……比如假冒完璧之身。” “竟有此事?”陆菀菀眉梢微挑。 东厂的速度够快的。 “据闻此药并不难制,只需……”祝音书似是难以启齿,便只含糊道,“只需放几滴血便足可以假乱真。” 众人闻言,俱都一惊。 “这……这不是乱套了吗!” “怎可如此欺瞒!” “这秘药也并非完全无害。”祝音书忙道,“充作完璧之身与夫君同房后,三个月内都不能再同房,否则便会出血不止,可以此鉴别。” 众人表情不一,但一些打量的目光却若有若无投去上首的孟婉身上。 临水县……好像就在南边啊。 宋临当日说他与孟婉曾欢好不止一次,细想那模样似乎并非作假——他应该也没必要说谎,毕竟想尚公主,身子干净自然更有利,他却偏偏咬死了曾与孟婉云雨不放这点…… 这里的议论声并没有传去上首,因此孟婉还不知道自己就快被掀开底牌了。 宴后,陆菀菀瞥了谢宴西一眼,转身回了别庄。 林心柔堪称身心舒畅:“真是痛快!虽然孟婉没伤没痛,但可叫她彻底身败名裂了,还有四皇子……我就不信他心里没气!” 这气大多也要朝孟婉撒了。 “不过谢宴西……”陆太傅眉头紧皱,“菀菀你十年前就认识他了?” “是,当年我陪母亲回清河……在途中认识他的。” “如此,他为人倒是重情重义。”陆母叹了口气,“十年情分不改,更屡屡以命相救,仅凭他对待菀菀的这份心意,便是极为难得的了。” 陆长风赞同点头:“我早就觉得谢督主是好人了。” “你闭嘴吧。”陆太傅糟心地开口。 眼见着谢宴西与陆家的羁绊越来越深,偏他还不肯放下屠刀,只一心乱政,长此以往……难道他真要与救命恩人兵戎相向吗? 陆菀菀开解了他几句,见他听不进去,便告退回了自己院子。 谢宴西已经等在房里了。 见她进门,他含笑道:“离开前你看了我一眼,我便一刻钟内赶来了,算得可对?” “对。” 绿罗将陆菀菀推进门,识趣地告辞下去。 “以后我若时时都看你,便是时时都在想你。” 谢宴西上前将她抱去更柔软的软榻上,俯身看着她:“嘴这么甜?” “我一直都甜。” 话是这么说,陆菀菀微有些担心的目光却扫向他。 看着没有半点异常,好像没被那句“阉人”伤到,可他心里……应该是难过的吧? 她主动抬手抱住他的腰,笑容更软:“无论是卫长安还是谢宴西,都在我心中,只要是你就好。” 谢宴西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 他心中一动:“菀菀不介意我是太监?” “太监又怎样,只是一个称谓、一个身份,我中意的是你这个人啊。”陆菀菀好听话张嘴就来,“我喜欢你的脸,你的人,你的担当与强大,还有许多……这与你是不是太监并不冲突。” 谢宴西顿时低低笑了起来,声音里含着明显的愉悦。 他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柔和:“那到底是有残缺的人,怎配得上菀菀?” “身体残缺又如何,灵魂完整才好。”陆菀菀认真道,“有些人身体健全,灵魂却丑陋残缺,不忍睹目,而你……身体与灵魂都表里如一的好看,这才叫完整!” 谢宴西低头看着她,眸光翻涌几经变化,最终只是抱紧了她。 “我能给你看到的,都是全无阴霾的模样,可真正的我……也许你并不想认识。” 这话说得深沉,可陆菀菀眼神却微妙起来。 “全无阴霾?”她费解道,“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谢宴西不解地挑眉。 “半夜给我扔尸体、吓得我对你两次动手、抵着我命门威胁、连合葬的墓穴都备好了……凡此种种,叫全无阴霾?” 全是阴霾还差不多! 第92章 今夜本宫要与小姑姑抵足而眠 谢宴西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那时吓到你了?”他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当然吓到了。”陆菀菀瞪着他道,“我不知道你什么用意,整夜猜来猜去,还要忍受生命威胁,谁能不怕?” “是我的错。”他语气诚恳,“那时我只想制造机会与你多待会儿,便忘了顾忌分寸,该打……” 陆菀菀忙拽回自己被握着往他脸上去的手。 这到底什么毛病……怎么会有人喜欢挨打呢? 但见他目露遗憾,她还是抬起手,安慰性地摸了摸他的脸。 “所以你不用担心什么真不真实的你……你什么样我没见过啊。”要说吓到,早在上辈子就被他杀人的样子吓到了。 这辈子……其实也只有看到那张合葬墓图样时感觉吓人。 但现在想来也不错。 ——考虑的这么长远,他果然是奔着与她白头偕老去的! 她抬头,软着声音说道:“所以只要是你,就什么都好,别的男人哪比得过你一根手指头啊。” 为了安慰,她罕见地主动亲上他唇角,十分温柔。 谢宴西瞬间加深了这个吻,扣紧她的后脑不叫她退开,抱得也更紧了。 这个吻比往日都要深,两人呼吸也乱了些,谢宴西本不想放开她,却忽地感觉到什么,环紧她腰的手臂蓦然松开了一点。 他拇指抚过她微肿的唇瓣,眼眸骤深。 以前在一起时,即使抱着她,他都会极注意分寸,从不冒犯,便是昨夜在山洞里,他也只是抱着她上半身,以致于她从没有发现过…… 按说此刻他该坦诚告知她自己没有净身,但……唇角主动覆上的温热实在令人沉迷。 如此温柔小意的轻声细语,更是他从前在梦里才能见到的模样。 他唇角微不可查地挑起:“你不必安慰我,无论我如何变化,都能坦然面对自己。” 陆菀菀一听,就觉得他还没走出来,顿时更温柔地哄他。 谢宴西看着自己腰上抱得更紧的双手,眼眸微眯,极快地闪过愉悦之色,半哄半骗间,还得到了写一封情笺的许诺。 半晌之后,陆菀菀才说起正事:“今日圣上罚四皇子,是因为知道了猎场大虫是他放出来行刺的?” 见谢宴西点头,她就笑了:“我就说嘛,圣上怎会因为一个孟婉就如此重惩四皇子……搞半天还是给他自己报仇呢。” 就这还搞区别对待。 污蔑了她,就是些皮肉之苦和罚俸、闭门思过——虽然后两点的确很戳四皇子的心。 可在谢宴西再次表明态度后,永光帝就直接下了重手,切断四皇子的根基,还叫他生母的位份也连降两级。 如今,他可成了皇子中身份最低的存在。 ——就连六七皇子的生母都一个在嫔位,一个在昭仪位份了。 “还有昨日的蛇群……”谢宴西声音微沉,“东厂和禁卫军都没查出来什么,但孟婉嫌疑最大。” “她会御蛇,那蛇群也偏偏就朝我一个人攻击,而她却在毒蛇手下救了五皇子。”这可太巧了。 再加上昨日孟婉利用二皇子污蔑她的事,便更明显。 ——若谢宴西没来救她,或是救兵稍晚来一点,她要么被蛇群咬得半死不活,要么跳崖保命,却要失踪许久……无论哪一个,都会叫流言迅速发酵。 届时她不在场,无法为自己辩解澄清,必定身败名裂。 而在孟婉心里,谢宴西喜欢了她七年,还有陆母……也爱面子得很,对比一个身败名裂还“并非完璧”的陆菀菀,自然是有贞烈之名、救了五皇子又搭上赵王府的孟婉价值更大,那时便是她想象中的顶替她之时。 陆菀菀甚至觉得不需要查证此事,只看她落难,谁得利最大谁就是凶手了。 “但如今圣上要保她,一时也要不了她的命了。”她皱眉道。 谢宴西眼神极沉:“多的是不伤人命,却叫人求死不能的法子。” “你要做什么?” “五皇子别庄有北齐细作,东厂依例盘查。” 孟婉如今正住在五皇子别庄。 而五皇子……谢宴西眼眸眯起,他竟还妄想求娶陆菀菀,仗势给孟婉。 “细作是真的吗?” “是,五皇子蠢笨,又与四皇子亲近,最能打探出消息,他府里向来是各方细作钟爱之地。” 陆菀菀差点被逗笑了,她转而问道:“依你看,圣上如今对四皇子是什么意思?” “猜忌。” “猜忌……”她目露思索,“所以他今日借孟婉发作四皇子,也是在离间四五皇子的关系?”到底孟婉是五皇子的救命恩人。 在四皇子眼里,他被发落至此、丢人丢去满京人面前的直接原因就是孟婉,也因此,他不可能对五皇子没有丝毫芥蒂。 谢宴西点点头,有些不满地捏了捏她下巴:“与我在一起,总聊别的男人做什么?” “我在说正事。” “他们算什么正事?” 他轻嗤,就着这个姿势低头亲了她一口,低声说道:“我们间的事,才算正事。” 陆菀菀今日对他格外包容,不止没推开,还环住他脖颈,也软软地亲了他一下。 谢宴西摩挲着她滑嫩的下巴,眼眸微深。 他好像……知道孟婉这种人为何总是装可怜了。 正在此时,院外绿罗微有惊慌的声音传来:“奴婢见过公主——” 陆菀菀立刻抬手推他,却没推动。 她抬头瞪道:“还不走?” “她来了我就得走?”谢宴西语气危险,“你与谁最亲?” 当然是大公主了,落水她也先救大公主。 但她嘴上说得好听:“你我间的私事给别人看做什么?被人打听来打听去的没意思,我与她好几日才能见一回,与你却是夜夜相见的,就不能容她点时间么?” 她轻声哄着,谢宴西被她将大公主排斥在外的话取悦到了,这才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 “晚上再来看你。”他柔声说完,转身离开。 陆菀菀眼睁睁看着他经过侧边窗户,径直走向大门。 她忙道:“别走门——” 话没说完,门已经被打开。 大公主眉梢微挑,脸上却不见丝毫意外:“谢督主也来了?” “回家而已。”谢宴西抚着袖口的菡萏暗纹,瞥她一眼,“公主既然来了便多坐会,陪菀菀说说话,不必拘束,稍后本督叫人送些茶果点心来。” “那倒是极好,今夜本宫要与小姑姑抵足而眠,有劳督主招待了。” 谢宴西笑意微敛。 第93章 谢宴西哪有大公主香 大公主已经绕过他,走进了屋子里。 “伤成这样今日还出门,小姑姑是存心叫我心疼?”她眉梢微挑。 “好戏不容错过嘛。”陆菀菀笑着握住她的手。 “一个孟婉还值当你亲自出门收拾?”大公主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外头话说得难听,你又何苦去听一回?谢宴西若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你也不必留他在身边了。” “是我想去。”陆菀菀无奈说完,转移话题,“倒是你,怎么想起找曾淑慧来?” “是永安侯世子提醒我的,今日他派人叫我,就是曾淑慧到了。” 陆菀菀点点头:“我该谢他一回了。” “不用谢,这是他该做的。” “说来,今日好像没见他来赴宴?” 大公主执起团扇轻摇:“他狗闺女生了,正伺候月子呢。” 陆菀菀噗嗤一笑:“你若选他做驸马,倒真能儿孙满堂了。” “儿孙满堂是什么好事吗?”大公主摇摇头,“我见过太多骨肉至亲互相撕咬的模样,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陆菀菀有一瞬默然。 大公主生母死于后宫倾轧,追封的贵妃之位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体面,也因此她厌透了什么至亲骨肉的牵连,早早就打消了生子的念头。 这也是她在知道谢宴西决意报仇时没有顾及大公主的原因——后者对永光帝只有装出来的孺慕,当初她生母惨死,永光帝却偏宠有嫌疑的丽妃,按下不提,这叫她恨意至今未消。 “别这么看着我。”大公主悠悠道,“管好你自己那摊事吧,一个孟婉拖拖拉拉多久了,还能叫她蹦跶起来。” “我本来是等着曹荔来京的,加上春猎有趣……就没顾及那么多。”陆菀菀也觉得自己轻敌了,“我也没想到她竟能说动衡阳郡主兄妹,给她撑腰。” “那兄妹俩脑子简单又张狂,加上孟婉有利可图,可不就上钩了么?” 若孟婉当真能进陆家——无论是真女儿还是假女儿,赵王府都能结个善缘,更别说还有谢宴西这块肉吊着他们了。 “不过,刚才赵王妃被皇后下懿旨斥责教女不善。”大公主道。 陆菀菀眉梢微挑:“皇上想来是给赵王府记了一笔了。” “大庭广众之下纵女胡闹,还在御前放肆,若我是父皇,我也要给他记一笔。”大公主眉梢含讽,“一个侧妃生的女儿,仗着辈分与身份就敢咆哮御前,污蔑重臣之女……她以为她是谢宴西么?” 赵王是永光帝的叔叔,在宗室辈分很高,而衡阳郡主是他的老来女。 当初她出生时,赵王欣喜不已,愣是为她求来了郡主之位,赵王妃也乐得捧一个成不了气候的庶女来展现自己大度,还叫自己儿子也护着些。 或许正因这个缘故,叫衡阳郡主多了几分傲慢与轻狂,竟将自己与永光帝平辈的事挂在嘴边,私底下一口一个堂兄的叫着,叫得多了,便叫她以为自己身份真的不凡了,敢将自己本就没多少的势借给孟婉。 “相比之下,赵王世子可比她聪明多了。”陆菀菀道,“明明是他先遇到的孟婉、怜惜的孟婉,可账算到最后,遭殃的却是衡阳郡主。” “赵王妃可不是吃素的。”大公主冷哼一声,“以后有她好日子过!” “不提她们了,没得扫兴。” 大公主微微挑眉:“提谁不扫兴,谢宴西?” 陆菀菀轻瞪她一眼。 “说来,昨日你只觉是险境,可对谢宴西来说不过小菜一碟,他也没拼着命不要地救你,你可少感动些。”大公主提醒道,“他对你的确不错,你若有能力,也该去回报……但情爱惑人,不可真的迷失其中。” 陆菀菀一顿:“我知道的。” 大公主瞥她一眼,心中还是有些遗憾的。 男女之欢也很有意思,可惜,陆菀菀是体会不到了。 正在此时,上官岭带人送来了应季又精致的瓜果点心,瞧那规制,应是本该供于帝后宫里的。 大公主吃了一块香瓜,神色悠然:“谢宴西……此时应该在咒骂本宫吧。” 上官岭恭敬回道:“督主正带人在搜五皇子别庄呢。” 大公主面露诧异:“五皇弟怎么了?” “他别庄中有北齐细作,东厂奉命搜查。” 大公主眼神微动:“那孟婉呢?” “那细作正是五殿下派给她的贴身丫鬟,昨夜还帮着孟姑娘散播流言,两人感情极好,东厂怀疑她与细作有染,已经带回审问了。” “那五皇弟呢?” “督主相信五殿下,但细作一事不可轻忽,便只能劳五殿下自请禁足,敞开别庄任查了。” “就这么简单?” “是。” 大公主没再说什么,挥手叫他退下。 上官岭却没动,而是向陆菀菀微微躬身,直到后者请他回去,他才告退离开。 见状,大公主笑了声:“上官岭不如成风能说会道,却懂事得很。” 她说完,却不见陆菀菀接话。 低头一看,陆菀菀已靠在她肩头沉沉睡去。 昨夜她到底睡得不安稳,回来后又赶上流言纷纷,一直撑到现在,实在困得撑不住了。 大公主轻轻将她放倒在软榻上,给她掖好被子后,就坐去桌边插花,直到晚膳时才叫醒她。 陆菀菀用过晚膳才精神了些,问她道:“天都黑了,你不回去吗?” “小姑姑要赶我走?”大公主瞥她一眼,“我许久不曾与你夜话,便想留下陪你,但你若与人有约……我走就是了。” 陆菀菀心虚一瞬。 谢宴西来去无踪,还有东厂的人扫尾,来她这里绝不会露了痕迹……大公主是在诈她。 她笑了声,歪头靠去她身上:“我可缺人陪睡呢,有你在,我一定能做个好梦了!” 谢宴西哪有大公主香。 第94章 陆淼有孕 陆菀菀直到翌日天光大亮才醒。 昨日她虽然没动弹,却心神耗费极重,即便午后睡了许久都没缓过来,直到酣眠一整夜,才总算缓过几分精神。 大公主正坐在妆台前梳发,见她醒了,不由轻笑:“我真能让小姑姑睡得这么安稳?那以后我每日都陪你睡好了。” 陆菀菀懒懒下床:“你香香软软的,我抱着都舒心,但哪能一直让你陪睡啊……你常来就是了。” “也是,等小姑姑成婚了,我便是想陪也陪不得了。” “还早呢。” 陆菀菀笑看着她:“说不定你还比我先成婚呢。” 大公主眉梢一扬,却没反驳。 陆菀菀一愣,试探问:“你真看上永安侯世子了?” “他还算有趣,若一直如此识相,留着解闷也不错。” 陆菀菀点了点头。 前世永安侯世子娶了宋薇,那时她与他接触不多,只是总听宋薇说他们夫妻如何恩爱,如今因为她与宋临的重生,许多事情都变了,若大公主真看上了他……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大公主值得最好的。 但她若真看上了永安侯世子……也只能成全了。 这人虽纨绔,好歹言行如一,比宋临和刘珏这种狗东西强多了。 两人用过早膳后,一起去了正院,陆母正坐在廊下绣着什么。 大公主瞥了一眼,惊讶问:“夫人怎么做起婴孩的鞋袜了?” “方才平王府来人报喜,说是淼淼有孕了,刚满一月。”陆母笑容满面,“我这不就赶着给外孙做些小衣裳小鞋子了?” “那真是大喜事。”大公主瞬间笑了,“待会儿我该去贺喜才是。” “没满三个月,还望公主莫要宣扬此事。” “也对,瞧我都忘了这茬。”大公主轻拍了拍额角,“那我两月后再去道喜吧。” 陆菀菀也才回过神来,指尖微微收紧。 小外甥出生之日,就是他们母子俱亡之时。 重生回来后,她本不想叫陆淼再怀孕,可陆淼盼着孩子,也需要在平王府站稳脚跟——成婚两年,平王世子可以坚持不纳妾,可若成婚十年、二十年呢? 或许他也能顶住压力,可平王府的压力与外人的闲言碎语会叫陆淼倍感煎熬……对此,她前世深有体会。 而陆淼也是一样,她无所出,平王夫妻再满意这个儿媳,也难免要不满生怨。 更何况……在陆淼心里,孩子比她自己更重要。 陆菀菀不能只为自己的私心,就叫她人生有憾。 所幸……还有办法救她。 见陆母与大公主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婴孩衣物的花样,她轻声道:“你们聊着,我去平王府看看长姐。” 大公主常来常往,差不多是陆母看着长大的,两人感情不错,就算没她在,大公主也不会不自在。 但陆母不赞同:“你腿伤未愈,去了不是添乱?” “夫人就让她去吧。”大公主掩唇一笑,“今儿要是见不着淼淼,她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陆母显然也了解她的德性,只能无奈点头:“别闹你长姐,她如今身子不一样,容易倦。” “当然了,我只会心疼长姐。” 陆菀菀说完,便匆匆吩咐绿罗备车,直奔平王府别庄。 管家早已候在府门外,见陆府的马车驶近,连忙迎上前,笑吟吟道:“二姑娘安,王妃算准了您要来,特地备了软轿,免得您腿脚受累。” 陆菀菀下了马车,又坐上软轿,一路去了陆淼的院子。 “二姑娘来了。”陆淼身边的郁嬷嬷笑着迎她入内,“王爷王妃和世子都在呢,今日大喜,阖府上下都高兴得很。” 陆菀菀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欢笑声,唇角也不自觉扬起,一进门,便见平王妃正拉着陆淼的手,眉眼间尽是喜色。 “菀菀来了。”平王妃一瞧见她,立刻招手,“快过来坐。” “菀菀见过王爷、王妃——” “自家人不必多礼。”平王笑着摆手,“你父亲就是太拘礼,连带着你们姐妹也这般规矩。” 陆菀菀笑着应了两句,便凑到陆淼身旁,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腹部,眼神复杂,但也含着期待。 “菀菀就要有小外甥了,高不高兴?”平王妃含笑问。 “高兴极了!” “那你以后可要常来,若这孩子能学了他母亲的才情,再沾些小姨母的灵气,便是再好不过了!” 陆菀菀笑着与她闲话几句,平王夫妻便起身离开,准备进宫去报喜,只留平王世子仍坐在一旁,那张精明的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喜色。 ——他也就空长了张老狐狸的脸了,看似精明,实则一点也不聪明。 “长姐身子可还好么?”她问。 陆淼笑了笑:“好得很,说来还多亏你前几日劝我别去赛马,否则若惊了胎气,可要后悔莫及。” “对,得多谢小妹!” 平王世子一拍脑门,立刻吩咐人去库房挑了好些珍品,送去陆府。 “我也是猜的。”陆菀菀含糊道,“长姐与姐夫成婚两年,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有了喜讯,若因赛马伤了小外甥,岂不叫人痛心?” “你就知道是小外甥?”陆淼失笑,轻抚腹部,“我倒更喜欢小姑娘。” “外甥也好,外甥女也罢,只要长姐平安就好。” 陆菀菀也跟着摸上她的肚子,眼神温柔。 这一世,她们一定会母子平安! 与陆淼聊了片刻后,她状似无意地提起:“对了,产婆和奶娘也该准备起来了吧?” 平王世子回道:“母妃已经去安排了,都是宫里出来的老人,一定会妥帖照顾好淼淼。” “宫里的自是稳妥,但人心难测,还是得多留个心眼。”陆菀菀笑道,“依我看,该将产婆和奶娘的家人一并接来府中安置,她们阖家团聚于此,照料长姐时自然更尽心。” 陆淼眸光微动:“这倒极好。” 平王世子立刻道:“我这就去办。” “姐夫记得查仔细些。”陆菀菀插嘴,“我听大公主说宫里一些年长的姑姑可有两个家呢。” 陆淼面露诧异:“竟有这回事?” “男子能三妻四妾,女子自然也能有两处牵挂。”陆菀菀道,“要查她们,自要查清楚些,若有些人厌弃自己的家,那接她的家人来又有什么用呢?” 一点儿也威胁不到人的。 第95章 陆姑娘终于想起本督这个外人么? 平王世子神色一肃:“小妹放心,我一定查个清楚!” 说罢,他眼神慈爱地摸了摸陆淼的肚子,转身出门了。 陆菀菀抱着陆淼胳膊,软声说道:“等产婆奶娘都定下了,姐夫查清底细后,长姐一定要告诉我,必须让我亲自验过才行!” 陆淼点了点她额头:“你这个脑子,验不验有什么要紧?” “长姐别小瞧人,都说为母则刚,但我为了你们也能刚强起来!” 陆淼掩唇轻笑,忽然细细打量起她来:“你今日……有些不对劲。” 陆菀菀眸光微闪,顺势将脸埋进陆淼肩头,声音闷闷的:“从小到大,长姐最疼我,可现在有了小外甥,那我还是长姐最疼爱的小妹妹吗?” “就为这个?” “这还不够吗?”陆菀菀整理好了表情,一脸严肃地抬头看她。 陆淼眉梢微挑:“你怎么就这点出息?” 她捏了捏陆菀菀的脸,又摸了摸,声音柔和下来:“我养了你十七年,你叫我一声母亲都不过分,如今有了弟弟妹妹,你还吃什么醋?但凡我活着,你总能比他多出十七年的疼爱!” “长姐自然会长命百岁的,嗯……小外甥比我晚了十七年,我也疼他就是了。” 陆菀菀笑眯眯抱紧她,眼神坚定。 前世,陆淼难产而亡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一个姓安的产婆被买通,在接生时做了手脚,才导致陆淼血崩而亡。 产婆行事隐秘,连平王府都没能查出端倪,直到下葬时东厂才查出她双手浸泡红花月余的罪证,这才真相大白——产婆的奸夫与私生女在幕后真凶手中,威胁她杀了陆淼母子。 可那时大楚已与北齐开战,朝野内外多被此事牵绊,幕后真凶浑水摸鱼之下,竟藏得彻底,连东厂也没查出来。 但陆菀菀认定是常山郡王。 他意在皇位,不止皇子是阻碍,与永光帝血脉更近的平王世子也是。 但后者武功高强,又被平王府集中精锐护他一人,比那几个皇子还难下手……好在他够痴情。 除了陆淼母子,平王世子也就废了。 前世的发展也正是如此,他打死不续弦,自然与皇位擦肩而过。 而最后,幼帝赐死平王世子……陆菀菀如今跳出来看,觉得他并非是为宋临撑腰,更多的怕是忌惮。 “想什么呢?”陆淼轻拍了一下她的头。 “在想今晚要陪长姐睡。”陆菀菀瞬间换上明媚笑容,“我好久都没和长姐一起睡了,今儿有了小外甥,我要第一个和你们睡。” 陆淼自没有不应的。 “劳郁嬷嬷去和我母亲说一声,不必给我留门了。”陆菀菀偏头道。 郁嬷嬷笑着退下,不多时却匆匆折返,禀报道:“世子妃,方才东厂送来了许多补品和药材,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十分珍贵,但王爷王妃进宫了,您看这……收是不收啊?” 陆淼眼眸微眯:“东厂……消息倒快。” “奴婢瞧他们行事极为谨慎,都是从后门悄悄送进来的,似是顾及您胎象未稳,不欲声张。” “谢督主一番心意,也不该浪费……收着吧。” “是。” 陆淼再次靠回软榻上,摸了摸陆菀菀的脸,语气十分赞赏:“瞧着傻乎乎的,竟能叫谢宴西这种人折了腰。” “我才不傻。”陆菀菀嘟囔着,又好奇问,“长姐不拦着我吗?” “你一心奔着人家去,我拦得住么?”陆淼斜她一眼。 见陆菀菀面露心虚,她又道:“你既喜欢,便没什么可拦的,谢宴西心狠手辣、冷漠无情不假,对你却含着真心……这便够了。” 她含笑抚着肚子,悠悠道:“他这种人一旦动情,必会倾尽一切护你爱你……位高权重又深不可测,如此造化,你接住了,便是余生的尊贵无忧。” 陆菀菀想起大公主的警告,问道:“那长姐不劝我不要动情……什么的吗?” “劝也没用。”陆淼笑了声,“你玩不过谢宴西,且就你这好色德性,他若存心勾引,你动情是迟早的事,我白费口舌做什么?” 见陆菀菀眼神郁闷,她忍不住又笑了:“若可以,我也想拦你一拦,但他缠得紧,你又不争气,便算了吧……到底傻人有傻福。” 陆菀菀不想再听她明里暗里说自己傻了,连忙转移话题。 一日功夫过得快,等平王世子回来时,听到陆菀菀即将留宿的噩耗,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等到了时间,不必陆淼赶,他就识趣地去了前院睡。 “姐夫还怪懂事的。”陆菀菀躺在床上,乐滋滋地抱着陆淼。 “他啊,比你懂事。” 两人聊了许久,翌日却还是准时起身了。 陆菀菀用过早膳后便准备回去,出门后却见成风牵马而立。 看到她的马车,成风立即行礼:“属下见过陆姑娘,督主新得了一盏琉璃花灯,特请您前去一观。” 陆菀菀目露诧异:“你来得这么早?” 成风笑容灿烂:“督主念着您,属下自要早早来候着。” 天不亮他就被赶来了,若陆菀菀再不出门,他就得进门去请人了。 陆菀菀也没拒绝,直接叫车夫换了方向,改去谢宴西的别庄,这也算是东厂在行宫的据点。 她的马车进门后,耳边的问好声就没断过—— “属下给陆姑娘请安!” “陆姑娘驾临东厂,可叫蓬荜生辉啊!” “陆姑娘好!” 陆菀菀掀起帘子,就见沿路遇到的黑翎卫个个笑容满面地问好,有个别实在面瘫的,竟用手勾起唇角,硬生生挤出标准笑容来,瞧着……颇为惊悚。 陆菀菀回了个笑容,连忙就拉下了帘子,捂住眼睛轻揉。 这庄子颇大,马车走了好半晌,车帘才再次被挑起,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进来—— “陆姑娘终于想起本督这个外人么?” 第96章 早知你姐姐妹妹多,本督便不扫你兴了 陆菀菀眉梢微挑:“不是你请我来的么?” “我若不请你,你便不来了?” 谢宴西唇角微勾,却不见笑意:“早知你姐姐妹妹多,本督便不扫你兴了。” “是啊,我先与大公主秉烛夜谈,又陪长姐说体己话,还要照顾未出世的小外甥......若被人打扰,那的确要扫兴了。” “是么?”谢宴西似笑非笑,突然俯身逼近,“不该扫的兴,扫了又如何?强扭的瓜不甜,今儿本督也偏要扭。” 话落,他长臂一伸,将陆菀菀揽入怀里,抱她下了马车。 陆菀菀下意识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他们身处一处精巧雅致的院落,假山流水间点缀着名贵花木,却不见半个人影。连方才的马夫都已被清退。 “好看?”谢宴西垂眸看她,抱着她走向院中的青玉案几。 “我能自己坐。”陆菀菀动了动,却反被腰间手臂扣得更紧。 “别动。”谢宴西低头看着她,眼眸微眯,“足足两日不见,你就当真乐不思蜀,连我都忘了去?” 他语气里泛着不大明显的酸意:“大公主就那么好,能迷得你失我的约,与她共叙夜话?长姐和外甥再亲,还能亲得过我?若早知你这么没良心,我便早该扫你的兴。” 陆菀菀噗嗤一笑,指尖轻点他紧绷的下颌:“你怎么没完了。” 她摸了摸他的脸,哄道:“若被外人打扰,我自然是扫兴的,可你是内人啊。” “若知道你想见我,我早就来找你了。” “我若不请,你就不来了?” “那不能啊,见你是第一要紧事。”她笑得眉眼弯弯。 谢宴西轻嗤一声:“我的情笺呢?” 见陆菀菀愣住,他摩挲着她的下巴,语气危险:“忘了?” 陆菀菀忙道:“答应你的事自不会忘,只是这两日我身边都有人,又被事务缠身……总不能当着她们面写吧,那多难为情啊。” “情之所至,恨不得天下人共鉴,怎会难为情?”他道,“说到底,还是你姐姐妹妹更重要些。” “我今晚回去就写还不成吗?”陆菀菀语气无奈,“不过两日不见,你这么大气性做什么?” “于你是两日,于我却是无数时时刻刻。”他声音轻似呢喃,“……熬人得很。” 直观感受到他眼中汹涌而不加掩饰的情意,陆菀菀蓦然失语,竟没了话。 她垂下眼帘,主动环住他的脖颈蹭了蹭:“你的黑翎卫知道自家主子私底下竟如此缠人么?” “只缠你。” 他微微低头,唇角擦过她的发丝 “对了,刚才他们怎么回事,我一路走来,都笑得好奇怪啊,有几个更是跟假人一样,差点吓到我眼睛了。” “迎接女主人,自该笑脸以对。” 陆菀菀一愣,想起之前自己无意间说过的话——那群黑翎卫见我跟见鬼似的,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她眼神柔和了些,仰头笑看着他:“还是你最好了!” “既知我好……”谢宴西低下头,声音轻柔,“便时刻记得,谁才是你最该放在心上的人。” “是你是你。” 陆菀菀抱着他撒娇,没多久就哄得他唇角微扬。 “你不是要给我看琉璃花灯吗?”她好奇地张望。 “花灯要夜里才好看。” “那你一大早就找我来?”陆菀菀瞪圆了眼睛。 “嫌烦?” “只是困。”她懒懒靠在他怀里,“昨夜和长姐聊到三更天,在平王府又不好贪睡。” “你便是睡到日上三竿又如何?”谢宴西不以为然,“平王还敢说你不成?” “王爷与王妃都是极好的人,但我也不能因此失礼啊。”她瞥他一眼,“未想强撑着困意来看你,还要被你一通阴阳怪气。” “我的错。”谢宴西从善如流,指尖轻抚她的背脊,“菀菀最是真心,偏我不解风情。” “你知道就好。” 陆菀菀被他轻拍着背,还真有了些睡意,就在眼皮渐渐发沉之际,她忽然想起什么,拽紧了他衣袖。 谢宴西立即低头:“怎么了?” 陆菀菀眨了眨眼,带着困意的眼中涌上些水光,衬得她可怜巴巴的:“等平王妃挑好产婆和奶娘......你能派人再查查她们吗?” “能。”他声音更加低柔,“我会查清楚她们祖宗十八代。” 他指尖抚上她微红的眼尾,轻声道:“这些事不必你操心……睡吧。” 陆菀菀对他一笑,这才安心地应了声。 平王世子……人手有余,能力不足,她并不放心只叫他一个人查。 还是多重保险更叫人放心。 解决了心事,她睡意愈浓,便也没纠结地方不对,闭上眼睛浅眠了片刻。 谢宴西低头凝视着她恬静的睡颜,眼中渐渐翻涌起令人心惊的浓烈暗潮与极强的占有欲,目光炽热得几乎要将人灼穿,搂着她的双臂更是收紧到近乎禁锢的程度,像是圈住猎取的野兽,时刻提防着有人来抢走一样。 ——这才是他压抑已久的真面目。 陆菀菀总以为已窥见真实的他,却只是冰山一角。 四下无人,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用目光描摹她的每一寸,就这样不知餍足地看了许久,直到怀中人轻轻动了动。 “醒了?”他瞬间收敛了所有气息,声音低哑温柔。 陆菀菀懵了片刻,背上的手还在轻拍着,竟叫她又有了种半梦半醒的睡意:“嗯……我睡了多久。” 谢宴西又扫过她的脸注视片刻,这才抬头看天色:“一个时辰。” “这么久?”陆菀菀有些意外。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小憩片刻,连睡都没睡太熟,对外四周变化也是时刻有感觉的,没想到能睡过一个时辰。 她轻揉了揉眼睛,叫人送水来洗漱后,才感觉精神了。 谢宴西给她擦了擦唇角,随手将帕子塞回怀里,问道:“饿不饿?” 陆菀菀摇了摇头。 “要不要去暗牢瞧瞧?”他问。 “暗牢?”陆菀菀一怔,“孟婉在里面?” “嗯,东厂不便下诏狱的要犯都关在这里,刑具比静安寺齐全些……算她运气好,能一一尝个遍。” 第97章 花灯 陆菀菀不由问:“圣上知道你禁足五皇子,还将孟婉下狱,没说什么吗?” “他在乎的是皇家体面,而非孟婉的命。”谢宴西随口道,“横竖骂名都是我担,史笔如刀,不过再添一笔阉党乱政罢了。” 他语气越是漫不经心,陆菀菀越听得不是滋味。 连二公主那种人品心性,永光帝都能心软,还宠她十几年,可最好的儿子就在身边,他却连半分温情都吝于给予,甚至从未见过。 对那群皇子公主,他是最慈爱护崽的父亲,可对谢宴西,他却是最无情冷漠的死敌。 真是讽刺。 他不护,自有的是人护。 她握住他的手,转移话题道:“暗牢湿冷腥秽,我懒得去,知道她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勉强先收点利息吧。 孟婉如今虽已彻底身败名裂,但还有个假完璧的雷埋着……总要叫她彻底体会到绝望才行。 这些日子,看着孟婉与宋临重蹈她前世的覆辙,她也……很久都没做过噩梦了。 见谢宴西当真准备陪她到天黑,她不由问:“你今日很闲吗?” “那日遇蛇群,我受了惊,需将养几日。”他面不改色,手下把玩着她指尖。 陆菀菀笑了声:“如此,我倒不敢劳累你做什么了。” “菀菀有事吩咐,便不算劳累。” “那你念书给我听吧。”她道,“这几日我都没好好看书,念前朝通史第十六章,我刚看到这里。” 谢宴西眉梢微挑,罕见地露出讶异之色。 陆菀菀眯了眯眼:“你不会是觉得我读不懂吧?” “只是没想到你竟会喜欢读史书。”以前也没见这么好学。 “读史可明辨是非,我自然要做明理之人。” “菀菀本就是明理之人。” 说罢,他叫人将软榻搬来院中,摆上茶果点心,拿起书读了起来。 陆菀菀吃着点心喝着茶,听着他冷冽的嗓音将枯燥史书都念得缱绻动人,瞬间理解以前自己为什么觉得读书乏味了——原来是少了解语花。 也难怪读书人都喜欢红袖添香了。 暮色四合时,谢宴西才带她出门。 马车停在百愿河边,陆菀菀掀帘望去,不由诧异:“来这里干什么?” “花灯自要放在河中才灵验。” 谢宴西将她放在推椅上,带她去了河边。 没走几步,陆菀菀就看到了河水上的星星点点,等走近一瞧,竟是数盏花灯齐开——菡萏亭亭、海棠灼灼、还有憨态可掬的小猫小狗……皆是按她喜好特制的,琉璃灯盏映着粼粼波光,恍若星河倾泻。 陆菀菀惊叫了声,捂住眼睛又放下:“该蒙着眼过来的,怎么就早早看到了呢!” “捂眼睛做什么?”谢宴西不解地挑眉。 “数盏花灯齐开的盛景,若捂住眼睛走近,乍然瞧去,更叫人震撼呢,我刚才远远就看到,反倒没了那瞬间的惊艳之感。”不过这样也很惊艳了。 她几乎是不错眼地看着星星点点的河面。 “如此么?”谢宴西面露思索,随即轻笑,“我倒觉得花灯本就是给你瞧的,你多瞧一瞬,眼睛便多亮一瞬,开怀也就多一瞬,不比那瞬间的震撼更好?” 陆菀菀莞尔一笑:“你说的也是……我从看到花灯的那一刻起就很开心了。” 她偏头笑看着他:“河上是数盏花灯,河面倒映着它们的光芒和夜空中的星星,这样瞧来,竟衬得烁烁繁星都黯淡了几分。” 谢宴西看着她灿然泛光的双眸,只觉得花灯与繁星不及她眼中半分璀璨。 陆菀菀与他说完,又转头去看花灯,脸上笑容极盛。 “诶,花灯里有字?”她仔细瞧着其中一盏,好奇地探身。 “听闻百愿河最灵验。”谢宴西按住她跃跃欲试的手,“拿上来看就不灵了。” “你不是最不信鬼神之说了么?”陆菀菀眉梢微挑,“平日连神佛都不拜,竟信河神?” 谢宴西但笑不语。 此处已被东厂清场,周围除了他们再没了旁人,少了几分热闹,多了几分幽静,但如此也丝毫不损陆菀菀的兴致,看了小半个时辰都舍不得离开。 最后谢宴西见时间实在不早了,便哄道:“你若喜欢,以后我日日给你放着玩。” “哪能这么败家……而且再放也不是现在的了。” “那我回去画几幅,给你留着。” 陆菀菀一听还行,这才答应回去。 “真没想到阔别十年,你那狗啃了一样的笨手竟能画出栩栩如生的画。”她轻笑着。 “你不是说我的画技一如既往地烂?” “只针对你马车里那幅丑画。” “不丑。” 陆菀菀翻了个白眼,还是没在这种高兴的时候回想那幅缺牙的画。 回府后时间已经不早,陆菀菀便没叫他再进门,自己带着绿罗几人进去了。 果不其然,陆太傅夫妻都在她院里等着。 “舍得回来了?”陆母嗔怪道,“我当你还没野够呢!” 陆太傅则面露慈爱,眼中却含着打探:“菀菀去哪了?” 谢宴西在外一向注意分寸,除非大庭广众无可避免,否则一定会掩藏她的行踪,比如今日——成风是在平王府门口截走她的,但陆家愣是没打探出什么,还是被陆淼安了心才没大肆找人。 但打探不出消息,这已经叫陆太傅夫妻心里有答案了。 陆菀菀也没瞒着:“我去找谢宴西玩了。” 见他们准备深问,她立即打了个哈欠:“好困啊……我伤口还泛疼呢,急需要卧床休养。” 陆母冷笑一声:“疼?我瞧你好得很。” 话虽如此,她还是拽着陆太傅起身离开。 临出门前,她回头道:“后日就要回京了,你身上还有伤,不如先留在庄子上静养,过些时日再回京。” “不了。”陆菀菀道,“我明日歇歇就能回了,母亲不必担心。” 谢宴西说曹荔再有三四日就能到京了,她得赶上这茬才行。 第98章 御史台把谢宴西骂得狗血淋头 陆菀菀歇息了一日,腿上的伤口缓和了些,稍微能走动了。 回京这日,陆府的车马刚驶入官道,便引来无数探究的目光。 林心柔掀开锦帘一角,转头笑道:“小妹如今也成了京城红人了。” “大嫂又笑我。”陆菀菀捻着腰间玉佩的流苏,轻拍了她一下。 “哪是笑你。”林心柔眼中闪着促狭的光,“百愿河上那数盏琉璃花灯,可是让满京城的姑娘都红了眼,更别说谢督主痴恋你十年的佳话,如今连市井小儿都会唱‘嫁人当嫁谢郎君’了。” 陆菀菀不由轻笑出声。 那夜百愿河虽清了场,却挡不住后来人的口耳相传,琉璃灯影映河面的盛景,配上谢宴西十年如一日的深情,简直比最精彩的话本还要引人入胜。 谁能想到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厂督主,竟会因一段痴情佳话成为京中少女的梦中良人? 尤其在这人尽皆知的感情下,还有孟婉这个曾针对陷害她的“恶人”被东厂收监,竟叫一些人更激动了许多——除了气得见人就骂的御史台。 从前陆菀菀看话本时也看到过这样的桥段,那时她总觉得覆灭于主角情爱下的人很无辜,可如今轮到孟婉,她只觉得……干得漂亮。 林心柔说得兴起,又叹了口气:“可恨陆长风是个木头……我也想要琉璃花灯!” 外头策马的陆长风再次无奈:“我听得到。” 顿了顿,他又讨好地补充:“想要琉璃花灯还不简单?我回去就给你买,我们一块去护城河边放。” 林心柔瞬间竖起柳眉:“你哪来的钱?” “……” 陆菀菀差点就笑出声了。 她忙用帕子掩住唇角,瞥向车外的陆长风。 后者脸色僵硬地回:“这几日在猎场……给人画像赚的。” “赚了钱不上交,想藏着干嘛?” 陆长风也不辩解,默默从袖中暗袋取出几张银票,长叹一声递了过去。 林心柔数了数,冷哼一声:“还真不少啊,我说你前几日怎么总往猎场跑,我还当是去看我骑射的英姿……”原来是去画别人的英姿! 陆菀菀笑道:“大哥妙笔丹青,多的是人找他求画呢,恭喜大嫂又添一笔进项!” 林心柔这才转笑,爽快地数了一半钱塞给她:“拿去花吧。” 足足一千两! “大嫂怎么这么好!”陆菀菀抱着她,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大哥能娶到你,真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咱们家有大嫂在,更是祖上积德!你怎么就不是我媳妇儿呢……” 林心柔被哄得心花怒放,又抽出几张银票塞过去。 陆长风望着车内其乐融融的姑嫂两人,恍惚间又想起以前。 那时他还是个未婚的翩翩少年,满京皆赞,人生一大梦想就是娶个温柔贤淑的妻子,与她举案齐眉,恰遇林心柔随父进京述职,那时的她端庄极了,在路边给乞丐递包子时的温柔叫他怦然心动,认定这就是相伴一生的人,当即回家央父母提亲。 可婚后的生活,与他想象中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端庄贤淑的娇妻转眼成了能挽弓射雁的女中豪杰,叫他日日如履薄冰,苟活求生。 他真傻。 将门怎么可能养得出淑女呢。 ——她倒是有温柔的时候,却全都给了陆菀菀,搞得这个媳妇儿活像是给陆菀菀娶的。 而他……就此从潇洒到可以一掷千金的公子哥沦落成兜里钱永远不会超过十两的穷鬼。 思及此,他又长叹一声。 这边,林心柔正对陆菀菀叮嘱:“大嫂的手段你学着点,男人有钱就容易生事,平日里给些散碎银子便罢,大钱一定要攥在自己手里!” “要是对方不从呢?” “那就打到他从!” 说罢,林心柔猛地想起谢宴西那据说大楚境内无人可敌的高深内功,沉默一瞬。 要是陆菀菀真嫁给他…… 她瞥了眼陆菀菀的细胳膊细腿,改口道:“算了,咱家有的是钱,不稀罕他的,你大哥也能赚钱,大嫂拿他的钱养你!” 陆菀菀有点感动:“大嫂真好。” 林心柔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午膳时,谢宴西亲自送来了一堆色香味俱全的菜。 林心柔面露惊恐,小声道:“这……是御膳吧?” “御膳房的食材多,本督便叫他们多做了些,好叫姑娘吃得舒心。”谢宴西含笑解释,目光却始终落在陆菀菀身上。 陆菀菀笑眯眯的,这可都是她最爱吃的菜。 在谢宴西离开后,她正要放下帘子,却忽觉一道锐利的视线刺来。 她转头看去,正对上五皇子府马车里的孟婉,后者面容苍白憔悴,眼神极度疲倦,似乎遭受了什么不可磨灭的经历一样,但在看向她时,还多了股浓烈刻骨的恨意与怨毒。 “孟婉?”林心柔凑上前,撇嘴道,“东厂也没把她怎么着的,还能跑能跳能瞪人的,精神得很。” “到底是皇家的座上宾,东厂若施以严刑,朝中更不会罢休了。”饶是孟婉好端端的,御史台就已经为这事把谢宴西骂得狗血淋头了。 ——也无怪他们急,看孟婉的模样……显然虽没受酷刑,精神折磨却极重。 两人对视间,孟婉双目含泪,强挤出一丝笑意。 放下帘子的一瞬间,她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东厂太狠了,那些手段……她这辈子都不想再遭遇第二次,但在暗牢的这三天,也彻底叫她看清楚了——谢宴西对她,从未有过半分情意。 从前……竟真的只是她自作多情。 她双手紧紧攥起,裹上的纱布顿时渗出血迹,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只有心中的不甘与嫉妒如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 她对谢宴西是动过心的。 那样强大俊美而深情的男人,哪个女子能不心动? 可笑她当初还嫌弃他宦官的身份,犹豫着是否要选择他……即使这念头只有她一个人知晓,也足够叫她觉得打脸了。 而现在真相大白,她反而…….愈发迷恋谢宴西了。 他对陆菀菀那种坚定不移、毫不犹豫的守护,甘愿为她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勇气,甚至不惜与永光帝对抗的决绝......这样的深情,太让人艳羡和着迷了。 她也想要。 第99章 哪来的狗在乱吠,扰了陆姑娘清净? 走了一日才回到京城,陆菀菀用过膳后几乎是沾床就睡。 等翌日她醒来时已天光大亮,她揉了揉眼睛和嘴,总觉得有点麻,应是昨日颠簸一路劳累的缘故。 坐起身后,她余光忽然瞥见枕边静静躺着几幅卷轴。 她一愣,拿起一幅徐徐打开,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繁星闪烁的夜空,紧随其下的是百愿河以及河中盛开的数盏花灯,最后,她眼神落在河边的女子身上。 画中的她侧颜如画,笑靥生光,余光洒在画中,璀璨而熠熠生辉。 “好精致的画工!”进来伺候的红裳瞄了一眼,顿时被惊艳,“竟将当夜的景致描摹得分毫不差,姑娘您更是被画得好像活过来了一样!” “……什么叫活过来一样?” “呸!奴婢嘴笨,就是形容画中的您很灵动,栩栩如生。”红裳忙转移话题,“这不是姑娘您画的吧?您可没这样的画技。” “不会说话就闭嘴。”陆菀菀瞪她一眼。 但她眼神落在画卷上后,又不自觉含了笑意,接连打开剩下三幅画,都是那夜不同角度的百愿河,笔触细腻,光影流转。 “没想到谢督主画技竟练得如此出神入化。”绿罗笑道,“他对您的心倒是真。” 陆菀菀没说话,但心情却好了许多。 但等她洗漱完坐下梳妆后,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她的嘴……怎么泛肿了? “今日上妆浓些。”她咬了咬牙。 “是。”绿罗低下头,忙给她上起妆来。 她用过早膳后去了正院,陆母见到她微讶:“你一向妆容素净,今儿怎的改了性子?” “总要换换花样。”陆菀菀面不改色地坐在她身边。 陆母不疑有他,笑道:“倒也别致,这朱唇皓齿的,衬得你愈发娇艳,艳若桃李也不过如此了。” 陆菀菀乐滋滋听她夸了半晌后,才道:“听说金玉楼出了新首饰,我约了大公主去看,午膳就不回来用了。” 陆母瞪她道:“腿好了么就乱跑?” “快好了,我坐着推椅,又不妨碍什么。”陆菀菀哄了哄他,就匆匆出门了。 金玉楼门前,大公主看到她,笑得揶揄:“我还以为某些人要忙着会情郎,没空与我挑首饰了。” 陆菀菀面不改色:“你就会嘴上逞能。” “小姑姑不也是嘴上逞能么?”大公主盯着她双唇,眼神意味深长。 “好了,快进去吧,晚点都要叫人抢没了。” “我与安国公夫人打过招呼,最好的都给我们留着呢。” 大公主说完,与她并肩进门。 金玉楼是安国公府的产业,因为首饰件件独特且独一无二,在京中颇受欢迎,就连宫里一些嫔妃和公主都喜欢买金玉楼的首饰。 两人进门后,正欲上楼,却忽然间宋临带着宋薇从内堂出来。 四目相对时,宋临眼中闪过惊艳。 陆菀菀偏好素颜或淡妆,他从未见过她浓妆昳丽的样子,乍然一瞧,朱唇似火,明眸如水,竟叫他心漏跳了半拍,对于要向她低头也少了些不情愿。 ——是的,历经近半年,他终于看清了现实。 没有陆家和平王府的支持,他发迹的确晚了些,甚至因为拒娶陆菀菀而被她百般针对,仕途举步维艰。 所以他准备忍一时之气,谋长远未来,娶了陆菀菀。 四皇子还需要他,现在不敢与他翻脸,他也会以掌控陆家来说服他同意这门亲事。 想罢,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含笑问:“陆二姑娘也来买首饰么?” 见陆菀菀不语,他眼中闪过不悦,耐下性子给她台阶:“我小妹即将出阁,我带她来置办些首饰,陆二姑娘若有喜欢的首饰,不若我一并买来送你?” 宋薇出阁? 陆菀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据她所知,宋薇如前世一样,对永安侯世子痴心一片,她肯嫁别人? 当她眼神落在宋薇身上时,恰好瞥见她看向大公主的眼中一闪而过的嫉妒和不甘。 宋薇的确想嫁永安侯世子,但她不敢与大公主争……天家公主,便是自信过头的宋临如今也不敢从她手里抢男人。 陆菀菀轻哂,挽着大公主转身离开。 “陆菀菀。”宋临不由皱眉,“我说送你首饰,你没听到吗?” 陆菀菀顿住脚步,随手一指:“好啊,那就给我包起来吧。” 宋临脸色微僵。 陆菀菀指的是正对门的台柜,这是金玉楼的镇店之宝——一整套白玉祥云头面,雕工上乘,质地绝佳,细看还有流光溢彩之色,十分吸人眼球,二公主曾出价万两,金玉楼都没卖。 陆菀菀明知他手头拮据,竟还狮子大开口,妇德真是学去狗肚子里了! 他眼中迅速闪过怒气,却仍强撑风度:“叫你们掌柜的给我包起来。” 伙计忙应声离开。 安国公受制于四皇子,一套首饰而已,他不敢不从。 宋临吩咐完,眼神深情地看向陆菀菀:“菀菀,我知道你还在记恨我之前拒婚一事,可那时孟婉差点坠崖,刚死里逃生,她父亲更是我的恩师,即使我不爱她也不得不娶她,没想到她……竟心如蛇蝎,不堪至此。” 说到这里时,他脸色阴鸷一瞬。 孟婉的背叛,衬得前世为她倾尽所有的他像个笑话。 他闭了闭眼,继续表述心意:“如今我已与孟婉那恩断义绝,终于可以来追寻心中之人了。”他含情脉脉地看着陆菀菀,“我来迟了,希望菀菀……不要怪我。” 因为他一番话,大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鸡蛋探花和陆菀菀……竟然还有后续呢? 他们下意识看向陆菀菀。 陆菀菀差点吐了。 她捂着胸口,闭了闭眼。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道冷冽嗓音:“哪来的狗在乱吠,扰了陆姑娘清净?” 第100章 担心那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袭赭红锦袍的谢宴西负手而入。 他眉目含笑,步履从容,却让满堂的人瞬间屏息凝神,只余一片慌乱的行礼声。 宋临眼神也慌了一瞬。 谢宴西喜怒无常难以掌控,偏偏还痴恋陆菀菀,他若再表态要娶陆菀菀……不对,谢宴西未必能拿他如何,就像前世,即使他再不甘,还是扶持他青云直上。 ——只要陆菀菀执意嫁他就是。 而对于这一点,他无比确信。 陆菀菀对他情根深种,即便今生拒婚令她恼羞成怒处处针对,何尝不是非他不可的证明? 否则以她年近十八的年纪,早该定下婚约。 迟迟未嫁,不正是为了赶走孟婉,好嫁入宋家么? 现在他给她这个机会。 思及此,他心中大定,竟对谢宴西矜持颔首:“谢督主。” 谢宴西连眼风都未扫他一下,径直走向陆菀菀。 后者眉眼弯弯地问:“谢督主也来买首饰吗?” 谢宴西低头看着她:“听闻陆姑娘要来,本督便来了。” 陆菀菀瞬间笑了,是宋临从未见过明媚笑容。 他心头忽地窜起一股无名火——明知谢宴西喜欢她,还做出这等做派勾引,陆菀菀究竟还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还是……她是故意想叫他吃醋? “菀菀。”他强压怒意上前,“菀菀,你我既两情相悦,婚事也该提上日程,明日我便请父母登门提亲——” “砰——” 话音未落,一道劲风袭来,他只觉胸口剧痛,整个人腾空飞起撞去窗上,然后破窗而出,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二哥!”宋薇宋薇尖叫着扑去搀扶。 “谢……谢宴西!”宋临吐出一口血,眼神愤恨,“无故殴打朝廷命官,你是想再被参上一本么?” 谢宴西眸色森寒:“污蔑闺阁姑娘清誉,本督便是杖毙你也不为过。” “污蔑?”宋临冷笑一声,转而看向陆菀菀,“陆菀菀爱慕我良久,恨不能明日就嫁来我宋家——” “成风。”谢宴西眼神有一瞬阴鸷,冷声打断。 成风会意,当即上前揪住宋临衣领拖行。 宋薇颤抖着声音:“等等,你们……你们要带我二哥去哪里?” “宋翰林神志不清,攀诬贵女。”成风咧嘴一笑,“东厂路见不平,自当请他去诏狱醒醒脑。” 宋薇脸色一变。 她再无知也知道诏狱是个什么地方,现在他们家只有宋临一个能耐的,即使她再不满他逼她下嫁常山郡王,也不能叫他被带走,断了这最后的富贵路。 “我二哥可是朝廷命官,是四皇子面前的红人!”她强忍恐惧去拦,“你怎么敢——” 话音未落,一名黑翎卫已利落地将宋临横抛上马,宋薇刚扑上前,便被一脚踹开,额头重重磕在门槛上昏死过去。 此时,金玉楼掌柜战战兢兢地出门。 成风道:“别怕,没你家的事儿,窗给你砸坏了,这是赔礼。” 他拿出一锭银子,掌柜却不敢接,差点就想跪着求他收回银子了。 陆菀菀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东厂又要被御史台骂惨了。” “爱骂就骂。”成风插嘴,“一群糟老头子,谁还怕他们不成?” 谢宴西则凝视着她,眼眸微眯:“陆姑娘是担心本督,还是担心那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宋临人品不堪,行事恶毒,犯不着督主为他招惹是非和晦气。” 这话似春风化雨,谢宴西眉间寒意稍霁。 他脾气还算不错,对谁都能隐忍三分,唯独宋临不行。 ——这是唯一一个差点勾走了陆菀菀的人,若非她执意自己报复宋临,即使后者有四皇子庇护,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叫宋临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成风见气氛缓和,也忙道:“姑娘不用担心督主,咱们东厂一向秉公执法,宋临进去若没吐出其他东西,一定能活着出来。” 陆菀菀嘴角微抽,点了点头。 金玉楼掌柜的额头冷汗冒得越发多了。 大公主看了一场戏,心中满意得不行,此时才问:“本宫与小姑姑要进去挑首饰,谢督主……不如自便?” 谢宴西笑意不变,对陆菀菀柔声道:“喜欢什么只管去挑,今日你们的一切花费,都记在本督账上。” 陆菀菀眉梢轻挑。 大公主则爽快点头:“一定不辜负谢督主美意!” 金玉楼上等头面动辄千金,今日她一定要挑个痛快! 临上楼前,她看到额头泛肿又昏迷的宋薇,目露悲悯:“送她回去吧。” “是。”邬嬷嬷应是。 成风多上道啊,立即夸:“公主善人善心,莫不是菩萨转世?果然能与陆姑娘交好的必然是同等善心肠之人!” 在他之后,周围人也不由面露敬佩,夸起大公主菩萨心肠。 在一片颂扬声中,宋薇被抬回宋府。 宋家人见她昏迷不醒,顿时乱作一团,连忙弄醒了她。 “好疼……”宋薇眉头紧蹙,渐渐睁开眼睛,疑惑地看了眼周围,“这是哪里?侍月,快端茶来,再请个大夫,我的头……好疼。” “咱家哪还有钱请大夫?还有侍月是谁,小妹你是不是脑子撞坏了?”宋大哥道。 宋薇一愣,这才打起精神看向宋家人。 “父亲母亲、大哥大嫂?你们怎么这副打扮,还说没钱……难道侯府出事了?”她有些慌,“萧沐那个负心汉跟我和离了,你们要为我做主的,怎么能出事!侯府还在吗?爵位有没有被削?” 她扶着剧痛的额头,却还不忘严厉注视着端水上来的宋小翠:“以滢,你是不是又偷懒没保养?瞧你的脸都成什么样了!” 宋小翠一脸懵。 “小姑,我一直都这样啊。” “一直?从我们家进京之后,你什么时候如此丑陋过!”宋薇怒其不争,“你是县主,即使我们家暂时落魄,也不能丢了体面!” 她愤怒地瞪着宋小翠,被额头伤口影响了的眼睛渐渐地清明起来,她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宋家人。 是她的家人没错,可怎么都年轻了这么多? 不对劲。 宋薇心脏忽然怦怦跳了起来。 第101章 宋家人重生 可还没等宋薇想清楚问清楚,门就被砸开了。 黑翎卫熟练地砸东砸西,敢来拦的一律一拳砸晕。 宋家人一个个倒在了东厂的铁拳之下前,被通知:“以后管好你家的疯狗,再敢出去乱叫乱吠,攀扯不该攀扯的人,就不止是一拳头的事了!” 宋家的四个孩子也没能幸免——东厂有点不多的良心,在没被小孩惹到之前,他们不会主动挑事动手,但宋小翠四人的承受能力不行,硬生生被吓晕了。 看到满地狼藉和晕了一圈的宋家人,为首的黑翎卫满意点头:“完事,回家。” 临走之前,他还贴心地关上了门,省得宋家被趁火打劫。 虽然他们也没什么可被劫的了,但东厂做事,一向是本着缜密而友好的原则的,他们可以像雷霆一样无情,也可以像春风一样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后,宋家人陆续苏醒了。 “这是哪?” “我还没死?!” 宋父宋母激动得满脸是泪,抱着大孙子连声叫着老天有眼。 宋薇越来越迷糊,率先问道:“父亲母亲,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 “我们差点被烧死了!”宋大哥恨恨道,“自从东厂以前当官的那个成风回京,挖出陆太傅尸骨和陆菀菀当众滴骨验亲后,我们侯府就饱受唾骂……可那阉党竟还不满足,趁着你和离回家,想将我们一家烧死,还不知怎么支开了所有下人,让我们叫天不应,叫地无门!” 他还记得烈火焚身的剧痛,身体不由抖了抖。 “好在咱们吉人天相,应该是被下人们救出来了……对了,孟婉那个贱人呢?!” “大哥。”宋薇声音有些发颤,“我们……可能已经被烧死了。” “小妹你在胡说什么!” “父亲。”宋小翠看着自己粗糙泛黄的双手,崩溃道,“这不是我的手!我们真的死了,但是又活过来了!” 宋薇作为最先回来的人,勉强保持冷静道:“我们应该是回到年轻时候了,不知现在是哪一年,但应该是二哥和陆菀菀成婚之前。” 宋父也反应过来,喜道:“回来好啊,太好了!苍天厚待我们啊!” “对!”宋小翠也转悲为喜,“重来一回,我们知道无数先机,这回我要做郡主,做公主!” 宋大哥仰天大笑:“我也不做皇商了,争取博出个爵位来!” 宋家一时沉浸在惊喜和幻想中,并未察觉到不对劲。 在知道他们就在京城后,一家人无比自然地就往平王府别居——以后的临安侯府去了。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叫陆菀菀没接他们入府,但他们养尊处优多年,已经受不了那逼仄狼藉的小宅子了。 陆菀菀烧死宋临当然可恨,他们也打定主意要折磨她,叫她为奴为婢赎罪! 但眼下还是养精蓄锐,先见到宋临要紧。 …… 金玉楼。 大公主说到做到,挑了三套头面,还有不少喜欢的首饰,只瞧一旁伙计笑得见牙不见眼,就知这笔买卖何等丰厚。 谢宴西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反倒亲自为陆菀菀试戴比量,还能品评一二:“这鎏金点翠步摇虽华贵,却不及那支白玉嵌红宝石的衬你。” “珍珠耳坠更华美些,正配你今日的妆容和衣裳。” 大公主瞧着瞧着,忽然觉得到手的新首饰也没那么香了。 她那短命的大驸马……死得太干净了。 末了,谢宴西看着绿罗手上被包起来的首饰,意犹未尽:“这么点够么?” “当然不够。”陆菀菀道,“但我只瞧上了这些。” “那回头我亲自给你多雕些。” 陆菀菀抚过头上的菡萏玉簪,这簪子她以前常戴,在与谢宴西在一起后更几乎日日都戴——送人东西,不就是要看着对方喜欢才更高兴么? 她当然懂。 出了金玉楼,大公主婉拒了陆菀菀一起用膳的提议,先告辞离开了。 上马车后,她撑着额头,懒懒吩咐:“去永安侯府,叫萧沐来给本宫舞个剑助助兴。” “是。” 这边,陆菀菀便与谢宴西一起去了望江楼用午膳。 他们并肩而行,坦坦荡荡,叫路过的人也下意识觉得本该如此,还私下里说起谢督主是否守得云开见月明,一时竟都是好奇与兴奋交织的激动之色。 一进门,陆菀菀就被拦腰抱住,身后的沉水香扑鼻而来。 “菀菀喜欢什么样式?我画出来雕给你戴。” 她笑眯眯道:“你雕得都好看,我肯定都喜欢。” 谢宴西低笑一声,胸膛震动透过衣衫传来,竟叫她脊背一阵酥麻。 她推开他,坐去椅子上,等对外点完膳后,神秘地对他招了招手:“你来。” 谢宴西立刻上前,单膝跪在她脚边,一手轻覆她膝头,传来阵阵热意。 陆菀菀从怀中取出一封印着粉色菡萏的信笺,在他眼前轻晃:“情笺,我写完了,要不要看?” 谢宴西眸色骤深,伸手要取,却被她灵巧躲开。 她笑容更盛:“可我不想就这么给你。” “菀菀想要如何?”他嗓音微哑却含笑。 “近来我心情不好,总烦躁得紧。” “谁惹你生气了?”他执起她另一只手,轻吻了一下。 “倒也没有,就是烦闷不悦,心里不畅快。” “让菀菀不悦,便是天下人的过错了。”他抬头看着她,眸光汹涌而含笑,“正巧,我有份礼物要送给你,明日去东厂瞧瞧?” “什么礼物?” “一定叫你称心的礼物。” 他不挑明,陆菀菀便也不再问,谢宴西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又深谙她的心意,既能开这个口,就一定会叫她高兴。 陆菀菀这才满意。 谢宴西眸光幽深如潭,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左手却缓缓向上游移,将那封情笺轻轻抽离。 修长的手指顺势将她的手整个包裹,掌心滚烫的热度令人心惊。 陆菀菀对上他专注而温柔的目光,忽然低下头,温热的轻吻如蝶翼般轻轻落在他唇角。 第102章 天下才若一石,菀菀独占八斗 一记蜻蜓点水般的轻吻,却叫素来沉稳的谢宴西失神一瞬,等抓住她想要加深这个吻时,她却已直起身退开。 他遗憾一瞬,低头看到情笺的一瞬,眼中的笑意与柔色又漾了开来。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笺,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拆阅什么稀世珍宝。 陆菀菀托腮望着他,没有错过他指尖那一瞬的轻颤。 一封情笺而已,京中爱慕他的女子可一点不少,绝不是头一回收到情笺,至于这么……激动? 她笑意盈盈,声音极甜:“这么稀罕我送你的啊?” “再没有比这更叫我欢喜的礼物了。” 话落,他打开了情笺,其上颇有风骨的字迹映入眼帘—— 初逢一面诺深藏,未语深情胜锦章。若许青山同白首,不须麟阁话仙乡。 他眼神震动一瞬。 薄薄一纸,寥寥数语,他却像看不够似的,眼神扫过时极慢极仔细,仿佛要将每一个字的笔锋走势都镌刻进心底。 他素来喜怒不辨,将心思隐藏得极深,但此刻眼中迸发出的惊喜却怎么也藏不住,周身气息是罕见的愉悦轻快之色。 陆菀菀偏头问他:“可还喜欢?” “喜欢……” 沙哑的话音未落,她的后脑就被一只大掌扣住,炽热的唇瓣不由分说地覆了上来,这个吻来得又急又凶,带着几分要将她拆吃入腹的狠劲,辗转厮磨间尽是压抑已久的渴望。 陆菀菀使劲儿推开他时,已是气息紊乱,双颊绯红。 “你、呼……你喜欢就好。”她平复着呼吸,努力把话说完,“可别嫌弃只有这点,精华都浓缩于此,我咬着笔头绞尽脑汁地写了好几首,几经修改润色,才挑中这一首的!” “还有?”谢宴西眸光微亮。 “写得不好,早扔了!”陆菀菀立刻开口,“找不回来的!” 闻言,谢宴西脸上除去遗憾外,还有一丝懊恼。 以前从陆菀菀这里流出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有用的还是没用的,他都会一一过目,既是关心,也是聊表思念和慰藉,但定了名分后,他敏锐地发现她并不喜欢被人窥探,才叫人不必再盯。 早知有如此惊喜,他该…… 算了,若叫她知道,又该骂他变态了。 “你若喜欢,以后我常给你写就是了。”陆菀菀说完,故作劳累地蹙眉抱怨,“因为这个,可费了我不少脑子精力,连手都写酸了,现在还疼呢。” 她撒娇卖乖的,盘算着自己费了多大劲儿、受了多少累,总得叫人知道! “辛苦菀菀了。”谢宴西紧紧抱着她,双手覆上她的,轻揉了起来,还渡了内力给她舒缓经络。 陆菀菀舒服地眯起眼睛,靠在他怀里,偏头试探地打量着他:“你觉得......我这诗写得如何?” “天下才若一石,菀菀独占八斗。” 陆菀菀手腕一抖。 “少哄我。”八斗之才,她配吗? “肺腑之言……论才论德,我心中唯你当得起这般赞誉。”谢宴西眸中漾着真挚的光,引经据典,字字恳切,“出于其类,拔乎其萃,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菀菀也。” 陆菀菀一直盯着他,自然没错过他眼中发自内心的真诚。 虽然她不配……但她高兴了! 她打小就不爱读书,前世被宋临讥讽后才开始发愤图强,史书策论读了不少,也长了点脑子和见识,但天赋这种东西,不是努努力就能有的。 吟诗作对是真难为她。 能写出这首勉强能看的情诗,还真是她绞尽脑汁、几番润色的成果。 但谢宴西是个文武全才。 他十三岁就能与当朝柳大儒笔谈而不落下风,在成为乱政奸佞前,策论文章更曾被天下文人争相传颂,这种高水平看她那拙劣的情诗,还能夸得这么好听……她更满意了! 谢宴西低头看着她,眼中盛满笑意。 一顿午膳下来,那封情笺始终被他握在手中,片刻不离。 “对了,我怎么听说北齐使臣要来了?”陆菀菀问。 这还是她的人从李阁老的宠妾身边探到的消息,李阁老一向善揣摩帝心,消息应该不假。 果然,谢宴西颔首:“下月就是万寿节,他们既有议和之心,自该表示诚意,来为我大楚皇帝祝寿。” “可我记得北齐现今还不想低头太过啊……”陆菀菀试探地问,“我总觉得,他们还在打探圣上态度的阶段,要说来使议和……至少也该观望一年再来吧?” 谢宴西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菀菀倒很清楚他们的动向。” 陆菀菀眼神不变:“我关心国家大事不行吗?” “当然行。”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抱进怀里,轻吻了吻她额角:“我若重创皇帝,朝中必有一段混乱时期,届时内政好料理,却要时刻提防北齐作乱,不如先解决了这个后患。” 陆菀菀一愣。 她忽然想起他之前说的,要提前计划,恢复身份,好……叫她不受非议、堂堂正正地出阁。 所以他是为此提前算计了北齐使臣来大楚? 还是……因为事态有变,顺势而为? 前世的经历叫她不自觉多疑几分,并未全信,但她的担忧是真的:“你可有把握?” “七成。” 谢宴西并未托大,如实告知:“我几年前将一些暗桩埋去了北齐,如今尚有些用处,但到底是异国,很多事鞭长莫及,能算计他们来议和,却不能料定他们一定应下大楚借此拿捏、索要好处的种种条件,只能尽力乱北齐内政,以此干扰谋算。” 可若一旦谈不拢,局势谁也不能预料。 陆菀菀眉头微蹙,紧握住他的手叮嘱:“我们两国内政都不清明,难保有人不愿看到议和一幕,借此生事,一定要确保北齐使臣在我大楚境内的平安。” 她认真道:“月门关地处险势,最容易被偷袭,若齐使走了这条路,恐怕遇袭时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一定要死守月门关!不……或许可以明松暗紧,将那意图破坏两国邦交的人一网打尽。” “北齐来京有多条路线,月门关并非首选,反而绕远,他们未必会选这条路。” “可万一呢?”陆菀菀抿了抿唇,“我们提前防备着总不是坏事,还有北齐使臣那边……一个月的时间,他们此时应当才出发,我们派人暗中保护还来得及。” “菀菀有吩咐,我自是遵从的。” 谢宴西深深看她一眼。 陆菀菀心头有些发虚,见他没有多追问,更加确信他可能已经猜到了什么。 第103章 宋家人正在平王府别居外 “北齐派了谁来?”她又问。 “北齐大皇子,还有女皇的堂弟宣王,其余都是不入流的随行官员。” 与前世的阵容一模一样。 但她还是叮嘱谢宴西严加防备,心里琢磨着自己的人培养得差不多了,可以派去沿路盯着点。 “菀菀对朝政大事都比对我关心得多。”谢宴西轻叹。 “朝政大事、家国大义,哪个不比儿女情长更重?”陆菀菀下意识说完,又哄道,“正因我关心你,才更重视北齐来使一事,你……你不懂。” 谢宴西也没想找事,一被哄就满意了,抱着她喂起果茶。 陆菀菀垂眸喝茶时,眼神复杂一瞬。 担心边关开战是一方面,担心谢宴西……也是一方面,若两国顺利议和,不必开战,他便不会上战场,落下一身暗伤,还要背负满身骂名,更不会再丢了命。 他一定要长命百岁。 末了,她似不经意地问:“你觉得宣王如何?” “沉稳内敛却不失机变,比朝中那些老古板活络得多。” 陆菀菀点点头:“听闻宣王妃也是个聪慧过人的,想必他们的儿女更是青出于蓝。” “宣王府……”谢宴西眸色微沉,“也就那个城阳郡主还算成器。” 陆菀菀指尖微顿。 城阳郡主……前世宣王被杀,她亲上战场为父报仇,却在阵前对谢宴西一见倾心,不仅许以北齐大将军之位招揽,更是放下身段百般纠缠,虽被谢宴西屡次拒绝,这段风流轶事却还是传遍天下,甚至还有传言说他们两情相悦却碍于国仇家恨无法相守,只能在战场相爱相杀。 后来谢宴西被急召回京,城阳郡主曾试图跟随,被北齐将士死死拦住。 但当听闻他重伤身亡的消息后,这位郡主没多久竟在营中自刎殉情。 “在想什么?”谢宴西的声音响起。 陆菀菀敛了心神:“我担心北齐来使的消息传出去,怕是要人心浮动了。” “这些我来应对,你不必担心这些。”谢宴西手臂箍得更紧,温热的唇随之落下,却是比刚才更重更深的研磨,逼得陆菀菀再没心思想其他。 “与我在一起,若想别的人或事,我要不高兴了……”唇齿交缠间,他轻声呢喃。 方才陆菀菀频频走神,显然叫他不满了。 陆菀菀无论使多大力都推不开他,只能认命地任他纠缠,这才叫他满意了几分,动作轻了些。 临了,她捂着泛肿的唇,踹了他一脚。 “昨晚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现在又来!”她眼尾泛红地瞪他。 “昨晚?”谢宴西挑眉诧异,“昨晚什么事?” 装得满脸无辜。 陆菀菀正想说什么,却被外头的成风打断:“督主,皇上急召您回宫!” 谢宴西眉头微皱,不大情愿地抱着她猛亲一下,这才攥着情笺匆匆离开。 成风被留下送陆菀菀回府。 黑翎卫一站在她马车旁,周围百步之内瞬间没了人。 车上,陆菀菀正思忖着北齐的事,就听成风在外在外低语几句,来她窗前禀报:“陆姑娘,宋家人正在平王府别居外,说那是平王世子送给他们的宅子,您知道这事不?” 陆菀菀一顿。 她心里忽然有了个足以叫她高兴不已的预感。 “我不知道,先去那边看看吧。” “是。”成风一边叫马车绕路,一边跟她唠着,“宋家人又跟着宋临梦游了?平王世子怕媳妇儿怕成那德性,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送宅子啊。” 也就是宋家人刚挨完打,他觉得这伙人不至于头铁到这地步,才报给陆菀菀知晓了。 万一平王世子真送了房,那不就得赶紧着通知平王世子妃了? 他们东厂可是世子妃的娘家人! 不一会儿就到了平王府别居。 陆菀菀隔着一段距离就听到了宋母那标志性的大嗓门:“这可是平王世子求着我们收下的!是与不是,你回去一问便知!再敢拦着,仔细你的皮!” 听到这文绉绉的威胁,陆菀菀心中大定——这绝非如今的宋母能说出来的话。 她示意马车停下,又听宋小翠冷声呵斥:“如今我二叔贵为东厂与平王府座上宾,更得陆府厚待,你若不想给你主子招惹祸端,就速速退下!” “我已派人去请示世子,若确有其事,自会放行。”守门侍卫不卑不亢。 “放肆!”宋铁柱厉声呵斥,“敢叫主子站在门外等候,你这个奴才好生大胆!”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敢拦我们!”宋狗娃也很愤怒。 他们还在与守门侍卫纠缠不休,却始终都没能进门半步。 这宅子本是先帝最小的叔叔恭王的,恭王无子女,他离世后这宅子就被永光帝随手赐给了平王,这才叫平王府在内城有了两座占地不小的府宅,但这宅子的下人没换过,还是恭王的人,个个仗着先主的辈分倨傲得很,没有平王府的命令,他们哪儿会将宋家人放在眼里。 倒是宋家人被气得七窍生烟。 陆菀菀想了想,对成风道:“烦劳你将宋临放出来吧,叫他把宋家人领走。” “哪用这么麻烦!”成风提议,“属下一个人就能把宋家全家送走,宋临安生待牢里就成了呗。” 陆菀菀浅笑:“无妨,叫他出来吧。” 她想知道前世她死后,都发生了什么,她的大礼……可有送到宋家人心坎上。 成风有些遗憾,叫人回去带宋临了。 “哎……平王世子来了!”他余光一瞥,小声招呼其他人,“开盘开盘,赌他这回睡书房还是跪琴弦!” 陆菀菀表情微顿。 知道得比她还细,平王府怕有不少东厂眼线。 第104章 前世我死后,发生了什么? 平王世子一来就直奔陆菀菀这边。 “小妹。”他额上沁着细汗,忙解释,“我从未将宅子送给宋家人,他们污蔑我的,若你长姐问起来,你可要给我作证啊。” 陆菀菀好笑点头:“我知道姐夫不会的。” 平王世子长舒一口气。 在陆菀菀对宋临还有意思的时候,他的确是有过将这宅子送给宋临的打算,但宋临将陆家都得罪死了,他疯了才会跟姓宋的一家子牵扯不清。 “也不知他们是个什么毛病,一家子都自说自话,还自信得很。”平王世子皱眉看向宅子那边。 他的小厮已经去驱赶宋家人了。 “我们世子从未送过宋家东西,你们赶紧着快走吧,再敢堵在王府门口胡闹,我就抓你们去顺天府!” “不可能!”宋大哥第一个跳出来。 “我二哥应该已经要和陆菀菀成婚了,平王府怎会无动于衷?”宋薇狐疑地打量小厮,“你莫不是没有禀告清楚,还是收了谁的好处,离间我们两府关系?” “放肆!”小厮怒斥道,“陆二姑娘清清白白,岂容你们再三污蔑?是想全家去东厂诏狱团聚么?” “东厂?”宋铁柱哼笑一声,“你可知我父亲……我二叔与谢督主的关系?敢拿东厂来吓唬我们,改日我叫谢叔叔将你扔进大牢!” 宋狗娃摇头晃脑道:“大哥,他一个奴才能有什么见识,你太高看他们了。” 小厮怒极反笑:“关系?被东厂上下恨不得掘了祖坟的关系么?” “狗奴才!” 宋铁柱一脚踢过去,却反被小厮踢中倒地。 他在地上滚了几圈,看到了平王世子和陆菀菀。 他一愣:“母亲!姨丈!” “什么东西!”平王世子吓了一跳,“他在乱叫谁?” 宋铁柱也反应过来,小跑上前,行了个拱手礼:“晚辈是宋状元的侄儿,姓宋名远,陆……姑娘想来是知道我的。” 自我介绍完后,他就抱怨道:“世子殿下您该好生管教府中奴才了,一个个奴大欺主,竟敢将我们拦在门外,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陆姑娘您可要为我出头啊!” 他看向陆菀菀,眼中犹带着几分嫌恶。 陆菀菀烧死了宋临,叫他们侯府失去靠山,她自己死了也不消停,竟然将他们的把柄都交去了御史台,若非成风烧死了他们,只怕不久后他们就要被问审下狱了。 她有考虑过他会如何难堪么,还有他的前程…… 这般自私恶毒,实在可恨! 陆菀菀将他眼中神色尽收眼底。 “哪来的宵小之辈,敢来与我攀亲?”她道,“赶他走。” “是。” “陆菀菀!” 宋家人也赶到了,他们看到陆菀菀,眼睛顿时红了。 陆菀菀活烧宋临,这是他们前世最大的痛。 一个替身而已,叫她代替孟婉伺候宋临多年,已经是她求而不得的福气了,她怎么敢……怎么敢因为贬妻为妾,就将自己的丈夫活活烧死啊! 毒妇! 难怪她伺候多年,最终还是比不过孟婉在宋临心中的位置。 宋母怒道:“你还有没有点规矩!竟敢冒犯恩哥儿,陆家就是这么——” 她话还没说完,一柄长剑就横在了她脖颈上。 宋母顿时冷汗涔涔。 “成、成风……”宋薇白了脸,但想到现阶段谢宴西还与宋临是知己,便勉强镇定道,“你可知我二哥是谁?” “宋临嘛。”成风一笑,“他正在诏狱做客呢,你也想去?” “什么?!” “老二怎会进了诏狱,谢督主不管吗?”宋父忙问。 “他啊,跟你们一样,总是妄想污蔑攀扯陆二姑娘,我们督主见不得陆二姑娘受委屈,这不就给他下了大狱,给点教训么。” “不可能!” 成风扯了扯唇。 “陆菀菀,是你搞的鬼?”宋薇蹙眉,有些鄙夷道,“你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替身也敢如此闹?” 正在此时,奄奄一息的宋临终于被送过来了。 “儿啊……”宋母哭着扑了上去。 这是她最疼爱的儿子,再次见到他,她心中激动不已。 “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她怒道,“你同母亲说,母亲给你做主!” 宋临头晕目眩的,但还是察觉到他们的异常,心中有了猜测。 见宋小翠颐指气使地吩咐陆家下人,准备将他抬进宅子里,他忙忍痛开口:“没,我们不住这里,先回去,回去再说。” 宋家人对他言听计从,这才没再闹腾。 唯独宋小翠低声咒骂:“如此善妒恶毒,连孟婉那贱人都不如,若非二叔可怜她痴情,宋家儿媳哪轮得到她?” 宋狗娃也道:“这次我再不要这毒妇做母亲!” 陆菀菀虽未听清他们嘀咕什么,却在他们离去后命车夫悄悄跟上。 平王世子也上马道:“小妹,我送你去。” 陆菀菀哄了几句就给他哄走了。 但东厂的人不好糊弄,说什么都要将她安全送回府,她只能任由他们跟着。 到了槐花巷子后,她叫马夫把马车赶去了宋家小宅的后侧,这宅子小得很,窗户就在后墙上,正好能听到宋家人的说话声。 她将绿罗等人都支开。 东厂的人也很识趣,跟着退去了远处。 “儿啊,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宋母心疼的声音响起,“是不是陆菀菀那个毒妇下的黑手?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前世敢烧死你,好不容易重生,还要如此折磨你,你听母亲的,咱们这回不娶她,啊。” 宋临眉头一动:“前世我死后,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会一起重生?” “还不是陆菀菀那个贱人!”宋薇恨得牙痒痒,“就因为贬妻为妾,她就敢将你烧死,还烧了你前世的所有贴身东西,连衣冠冢都没法立,然后她利用管家之便,将我们这些年做的事都查了个一清二楚,捅了出去,她自己倒是一死了之,却连累我们受尽耻笑唾骂,还被刑部查上门!” “什么!”宋临没想到陆菀菀做得这么绝,“我跟她一起烧死的,如此说来……她竟早就私下里收集证据了!” 第105章 前世真相 “何止啊!她还……她头一个就将我私底下做的那些事都捅给了世子。” 宋薇眼眶泛红:“我只是太在意他,那些丫鬟都是我婆母派来添堵,准备勾引他的,我帮他清理了,好叫他专心办差,他却骂我恶毒,还有大公主……我只是意外帮大驸马遮掩了外室的身份,又不是故意瞒着大公主,此事被成风捅给他,他……他骂我骂得很难听,与我和离了。” 说到这里,她痛哭不已。 她是真的喜欢永安侯世子。 “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的!”宋临怒道,“我虽然去世,可侯府还在,皇上那么尊敬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没有啊……”宋薇哭得更厉害了。 宋母恨恨道:“陆菀菀查清楚了我们的把柄,直接送去了御史台,那段时间外头全是骂声,而且那个东厂的成风,他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赶回京城,直接撬开陆太傅的棺椁,和陆菀菀滴骨验亲,还挖出孟家祖宗的尸骨,与孟婉滴骨验亲,最后……陆菀菀竟然真的是陆家女儿。 我们家被成风闹得一团乱,老二你因此被万人唾骂,身后名都没了,皇上翻脸无情,当朝痛骂你负心忘义,枉为帝师,给你的谥号和封赏还没下来就收回了,还直接夺了爵……” 宋铁柱还没坐热乎临安侯的位置就成了庶民。 世袭三代始降的侯爵何其尊贵,但一夕之间就没了。 宋临对成风的举动猜到了几分,他闭了闭眼:“那时候陆菀菀烧成灰了,他怎么滴骨验亲?” “陆菀菀……她没烧干净,留下了一截断臂,那会儿……身上还有血,就验成了。”宋母脸色不太好看。 那时候宋临是死了,可他们还活着。 成风当众验亲,验成的那一刻,他们宋家就成了笑话,饱受嘲笑和辱骂,当初他们怎么引导外人骂的陆菀菀,就又被怎么还了回来,还是数以倍记的。 只要一想起那时候的惨状,她就心里发抖。 “还有孟婉!”宋小翠咬牙切齿,“二叔你知道吗,那个贱人竟然早就成婚了,她根本就没为你守过哪怕一天!可恨我们被她骗了,竟以为她坚守十年,是个忠贞女子!” 宋临脸色不算意外。 这个结果……他已经猜到了。 “她嫁给了谁?” “做了云州一个富商的小妾。”宋父声音阴沉,“但你当初挑破孟婉那个贱人才是陆家真千金,又贬妻为妾,把家产名分和儿子都过去她名下,此事传去云州……如此滔天富贵,她怎会不心动?” “于是富商全家失火,烧成灰烬,而她……”宋母狠狠咬牙,“她伪造了完璧之身,瞒过了我们!” 宋临闭了闭眼,面无波澜,只有手上暴起的青筋昭示他内心并不平静。 “成风那个疯子!他把陆菀菀留下的断臂和生前贴身之物都拿走,竟葬去了谢宴西的棺椁里,与之合葬!”宋母眼睛赤红,“就算死了,那也是我们宋家的妾,就算犯错偷人还杀夫,不配入我宋家祖坟,可谢宴西……在世人眼中,他是为你而死的至交好友,陆菀菀那个贱人怎配与他合葬! 反观我们……被唾骂被夺爵,压根不敢出门,他应该是联合你的政敌支走了下人,将我们活活烧死了。” 宋临双拳紧握。 烧死…… 陆菀菀烧死他,成风就要跟随她的脚步,烧死他的家人吗。 “可无论如何,陆菀菀不守妇道、活烧夫君是事实,她的身后名应该也很不堪吧?”他忽然问。 宋父顿了顿:“刚开始是很不堪的,大家都在骂她心肠歹毒,可滴骨验亲后,被反噬的成了我们宋家……成风不知从哪里拿到一份陆家一路扶持你的证据,你和我们……饱受陆家恩惠,身上一针一线都是源自于陆家,甚至连谢宴西都是因为与陆菀菀幼时相识才报答在你身上,将你扶上位。 可你最后却贬妻为妾,还造谣陆菀菀的身世,叫她受尽耻辱,最后还逼死了她……人人都同情陆菀菀遇人不淑,文人才子为她写诗悼念,连幼帝都深深自责错信于你,反而逼死了一个善良忠贞的好女子。” 幼帝表了态后,没人再对陆菀菀烧死夫君的做法有质疑,她的事迹流传太快,举国都在同情她,悼念她。 “对,二弟你要记得这点。”宋大哥忙叮嘱,“谢宴西不是真心与你结交,这一世你尽快利用完他所有价值,然后杀了他!还有成风!” 宋临顿住。 “陆菀菀也别娶了。”宋薇也道,“不就是贬妻为妾么,也不知道她在闹什么,二哥你给了她正妻的位置十年,已经很给她脸了,她不知好歹,闹到那个地步,还连累了我们全家!” 宋铁柱厌恶开口:“孟婉也不过占一段时间的名分而已,等她嫁过人与假千金的事暴露,自会自食恶果,不会妨碍到陆菀菀分毫,我与小弟自然也会回到她名下的,与从前没有任何变化,她却自私至此,等不得半点……不为我们考虑分毫!” “父亲,你都不知道国子监的那群同窗是怎么说我的。”宋狗娃也委屈道,“都是陆菀菀惹出来的事,这回我不要她做我母亲了,她太自私了。” 宋临张了张嘴,在他们期盼的目光下,一时竟没法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他们。 宋薇道:“对了,二哥你回来的早,应该布好局了吧,凭你的才华和人脉,这一世没有陆菀菀的拖累,只会走得更远,这回我要世子亲自来求我回去!” “二弟啊,这回大哥可不经商了。”宋大哥也憨笑道,“大哥也准备挣个爵位出来,不然以后只能干愣愣看着你们一家……到底也该给儒哥儿一份家业嘛。” 宋儒是他的长子,宋铁柱和宋狗娃的亲哥哥。 宋家人沉浸在重生与即将飞黄腾达的喜悦中,并没有发现宋临的沉默。 第106章 今日哭了? 不久后,七嘴八舌的宋家人也察觉到了不对。 “二弟你怎么不说话?” 宋临顿了一瞬,即使再难堪,还是将自己重生后的一切简单讲了讲。 宋家人听得渐渐心凉起来,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宋临成了探花,现在还声名狼藉? 这回也利用不了谢宴西了,因为早闹翻了。 平王世子、二皇子等前世的伯乐也没戏了,甚至二皇子还成了仇人,宋大哥也不用纠结经商的事了,因为能带他暴富的大驸马已经下黄泉了。 而唯一能帮他们的陆菀菀,现在因为之前闹出的事,根本不愿意嫁给宋临。 宋家人到底在名利场浸淫了十年,很快就分析出了利弊。 ——还是得走前世的老路,先娶陆菀菀。 可现在的情况甚至比前世更糟。 重生的激情澎湃没了,只剩下眼前这个破旧狭窄的小宅子和凄惨的现状,宋家人心头被浇了凉水,沉默了许久。 “小妹啊。”陆大哥终于开口,“常山王……郡王,不如你就听了老二的,嫁给他吧。” “大哥!”宋薇尖叫起来,“他年纪做我父亲都绰绰有余了,怎配得上我?我两世都只嫁世子,你们休想买妹求荣!” “小姑,你也太自私了。” “就是,家里现在的光景能与前世比么?再说常山郡王有什么不好,那可是幼帝亲父,只要除掉常山郡王妃,以二哥的能力,你的正妃之位手到擒来,不比区区侯夫人尊贵万分?” “等幼帝登基,你就是无冕太后,满京还不尊着你捧着你?” 宋家人七嘴八舌地劝着宋薇。 窗外,陆菀菀泪流满面。 绿罗等人眼睁睁看着自家姑娘从眼眶泛红到泪如雨下,心中担心不已,可没有命令,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直到陆菀菀回到马车上,众人才慌忙围上来。 “姑娘,您怎么了?”绿罗轻柔地给她擦着眼泪。 “一定又是宋临!”成风就粗暴多了,“陆姑娘您别哭,属下一定给您出了这口恶气!” 陆菀菀掀起车帘,正看到他义愤填膺的脸。 眼泪又止不住了。 她以为谢宴西为了帮她而扶持宋临已经是极致了,可没想到……没想到他离开了人世,他留下的人却还在关注保护着她,最后甚至为了她大闹京城,还她清白,为她报仇。 就因为她前世眼瞎,便害了所有亲人,连谢宴西与成风都是因她而死。 ——即使她再天真,也不觉得成风在大闹京城,扰乱朝堂后能全身而退,以幼帝的心性,绝不会放过他。 她……到底害了多少人啊。 “您怎么又哭了?”成风手足无措,“属下现在就去抓姓宋的给您出气!” “没事了。”陆菀菀喊住他,声音沙哑,“你们……帮我已经够多了。” “姑娘跟我们客气什么,督主说了,您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举凡东厂之人,都是先将您的安危喜乐放在首位的,您就是叫咱们去洗劫皇子府,咱们都没有二话的!” “就是,您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属下摘不下来,也要给您搭梯子!” 他们声音夸张,显然是在逗她开心,陆菀菀眼泪虽还在掉,也给面子地笑了。 东厂的人一路送她回了陆府才离开。 林心柔正在花园练功,看到陆菀菀通红的双眼,顿时柳眉倒竖:“小妹,谁欺负你了?” 陆菀菀含糊道:“风迷了眼,眼睛有些难受。” “怎么不请大夫?”林心柔好哄得很,闻言顿时急了,就要张罗着去请大夫。 陆菀菀制止了她:“没事,我歇会儿就好了,大嫂你别担心。” 林心柔见她眼周红晕渐褪,这才松口气,无奈地捏了捏她脸颊:“这么娇气,以后若嫁了人,我可怎么放心啊。” “那我就不嫁人,一辈子陪大嫂。”陆菀菀抱着她手臂回。 “那感情好。”林心柔笑道,“等你想嫁人了,大不了招个赘,把人娶进来就是了。” “若娶不进来呢?” “那大嫂给你当陪嫁。” 说完,林心柔想起谢宴西那张狠辣无情的脸。 如果她一起陪嫁,是先被东厂那群神经病赶出门呢,还是先因为看不过眼谢宴西的心狠手辣而跟他干起仗来呢。 在她出神之际,陆菀菀被她逗笑,跳着扑进她怀里:“大嫂最好了。” 林心柔搂着她,高兴地眯起眼睛,没再庸人自扰。 虽然陆菀菀现在看着对谢宴西有点意思,但她年轻没定性的,说不得哪日就厌了腻了,成婚?还早呢。 两人说了会儿话,陆菀菀忽地对她叮嘱道:“大嫂你再练几日功就不能练了,我刚刚算过命,最近几个月家里不能出现丝毫武器和打斗声,否则会克咱们。” 林心柔一惊:“我回去就把武器都收起来!” 陆菀菀笑应了声。 她眼神温柔地扫过林心柔的肚子,小外甥来了,小侄儿也就快了。 前世她害这孩子没了父母,虽然自焚前安置好了他的余生,却到底亏欠他,幸好还能弥补。 回到清月院时已经黄昏。 用过膳后,月上梢头之际,忽然听到窗棂轻响,熟悉的赭红身影翩然而入。 陆菀菀正在卸钗环,闻声瞥他一眼:“夜夜造访也就算了,进窗总该敲两声吧,若我在沐浴、或是衣衫不整,想让我挖了你眼睛吗?” “我听得到。”自会避开。 陆菀菀反手将刚卸下的步摇掷去。 谢宴西含笑接住,走来她背后,从她一头青丝抚去她额角、下颌,激得一阵轻微痒意。 “今日哭了?” “一想起宋临那个狗东西竟妄想我喜欢他,就气哭了。” “是么?”谢宴西俯身将她环住,在铜镜中与她对视,“不是得知了什么事,骤然受了打击才气哭的?” 陆菀菀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 第107章 天杀的谢宴西! 不等她回答,谢宴西就转了话头:“现在好些了么?” “看到你,我便再想不起伤心之事了。” 铜镜中,她看见他唇角微扬。一个轻吻随即落在她颊边。 就在他想退开时,陆菀菀却忽然转头,唇抵上了他的。 谢宴西几乎是瞬间就加重了这个吻,两人一坐一站,可烛光摇曳之下,将二人交叠的身影投在窗纱上,竟密不可分,恍若一体。 片刻后,谢宴西刚退开寸许,陆菀菀却蓦地环住他脖颈,再度吻了上去,他讶异一瞬,却毫不犹豫地更炽烈回应。 待分开时,两人气息都已紊乱。 谢宴西抚过她散落的鬓发,忽地解下外袍,吓得陆菀菀瞬间回神。 还不等她说什么,外袍就披在了她身上,残留他炙热体温的衣裳裹住她全身。 等谢宴西带她跃出窗外,迎着泠泠月色,她才慢半拍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带你去看礼物。” “不是说明天看吗?” “今夜也不错。”夜风中,他混杂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赏月赏礼,也是一大雅事了。” 很快到了东厂。 陆菀菀见底下竟还有不少人在操练办公,忙把头往他怀里缩了缩,立刻被搂得更紧。 落地时,眼前是一座清雅院落,一看风格便知是谢宴西的住处。 “礼物呢?”她环视一圈,院子很宽敞,陈设不凡却极简,一眼就能望尽,却不见什么特别之物。 谢宴西将她抱去石桌边坐下,陆菀菀这才看到一旁地上红绸覆盖的物件,看大小……好像是个小缸? 谢宴西含笑揭开红布。 陆菀菀定睛一瞧,瞳孔骤缩,瞬间尖叫:“啊——” 谢宴西一愣。 不等他动作,陆菀菀已经跳进他怀里,死死抱着他不松手。 “竟有刺客敢来东厂?!”随着这道声音落下,上官岭带人冲了进来。 在看到谢宴西两人的瞬间,他立刻叫停身后的黑翎卫,随后复杂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脚边——那个……人彘身上。 黑色小缸中只探出一颗人头,面色惨白如纸,空洞的双目大睁,张开的嘴里不见舌头,散乱长发黏在缸壁上,在昏暗灯光下宛如毒蛇盘绕,乍一看惊悚又诡异。 上官岭:“……” 他知道自家督主疯,却没想到他一向在陆菀菀跟前装得人似的,竟冷不丁在夜里发起了癫。 大晚上不睡觉,带人家姑娘来看人彘? 丧心病狂吗! 他刚想叫人把人彘搬下去,却忽然瞥见陆菀菀紧抱住谢宴西,将脸死死埋进他怀里的一幕,顿时心中一动。 悄没声息的就与众人一起关门退下了。 他家督主……心机深沉啊。 但这回他是真冤枉谢宴西了。 他没想过以陆菀菀的恐惧来促使她依赖自己。 “真吓到了?”他轻拍她后背,声音柔得不可思议。 陆菀菀缓了好半晌才抬起头,咬牙切齿:“你安的什么心?” “原想哄你高兴。”他冷冽的声音罕见地带着心虚,“以为你观赏仇人惨状,心情该能好些,今夜能睡个好觉,不想……”好像弄巧成拙了。 仇人? 陆菀菀回过神,刚才她看了一眼就被吓得没了魂儿,还真没心思去仔细看。 她犹豫一瞬,还是紧拽着谢宴西的手,缓缓移去视线,对上那颗人头。 ——是文安县主。 不,现在应该叫谢柔了。 她不能动不能说话,但眼睛还在,与陆菀菀对上眼神的一瞬间,陡然变得怨毒不已,在灯光的映照下,实在带着股惊悚的渗人。 陆菀菀瞬间闭上眼睛,呼吸不稳。 她是真的怕鬼。 天杀的谢宴西! 这回要连续做一个月噩梦了! 似乎察觉到她的异样,谢宴西忙将她的脸按回怀中,抱着她轻拍:“是我欠考虑了。” “那还不走?”陆菀菀咬牙。 见他准备带她进内室,她急道:“我要回家!” “好,回家。”谢宴西连回嘴都不敢了,给她拢紧外袍就带她飞身离开。 夜风迅速刮过,吹乱了陆菀菀的头发,刚才来时她还觉得颇为凉爽,现在……她感觉有鬼在吹她的头。 等终于回了自己房间,她才骤然松了一口长气。 “喝口茶压压惊。”谢宴西倒了杯茶,送来她嘴边,声音温柔得近乎讨好。 陆菀菀张嘴喝完,牙关却又咬紧了。 当谢宴西试探着环住她时,她并未拒绝——现在她很需要个活人壮胆。 正想着,他解释的话传来:“刚才你话说得好听,我却觉你依然不虞,便想着叫你高兴些。” 谢柔于陆菀菀而言,是死敌。 他以己度人,觉得再没有比看到仇人被做成人彘摆在院中赏看更舒心的了,还思忖着若她喜欢,可以将谢柔连骨带肉磨了给她砌地砖里,日日踩踏。 谁想……竟吓着人了。 而听到他的解释,陆菀菀呼吸又急促了不少:“我胆大吗?” 谢宴西迟疑着点头:“菀菀外柔内刚,处事不惊,曾面不改色看我杀人,我以为你该是……”跟他一样,看到仇人尸体只有兴奋的。 陆菀菀差点气笑了,目睹杀人……她的确勉强能保持仪态不变,可人彘压根儿不是一回事。 还有谁家好人大半夜去欣赏那玩意啊。 “别怕,以后我绝不拿这些吓你了。”谢宴西忙不迭保证。 陆菀菀心有余悸,不太想说话。 谢宴西低声哄了她许久,又是保证又是逗人,不要脸皮的话都说出来了,陆菀菀感受着身边活生生的人气,也渐渐缓和了些。 “以后绝不再犯……好不好?” 他低头去亲她,却被一把推开脸。 他顺势按着她的手,想要扇自己耳光,忙被有过记性的陆菀菀抽回手。 “你干嘛!”她瞪他一眼。 “你打的不疼。”谢宴西眼角眉梢满是笑容,“我也高兴。” “你变态。”陆菀菀顺手拿过凝脂膏,给他俊美无暇的脸覆了一层保养,“我又没想打你,更没生气啊。”顶多就是无语和被吓到了。 “叫你受惊,便是我的错了。” “以后别动不动就打。”陆菀菀摸了摸他的脸,语气珍惜,“这样好看的脸,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谢宴西眸色转深,应了声。 “对了,谢柔之前是怎么瞒过东厂,换了替身的?” 第108章 蚊虫叮咬 “从入狱开始,便是替身,谢柔早已借常山郡王府的势逃脱。” 陆菀菀惊了一瞬:“怎会这么早?” 谢宴西道出一桩秘辛:“当年,谢柔生母产下的是双生女胎。” 双生女? 陆菀菀震惊过后,便反应过来。 大楚皇室忌讳双胎,虽说谢柔两人是女胎,而常山郡王也只是宗室,尚能保全孩子性命,但常山郡王心怀大计,岂容这等“不祥”之事坏他和他儿子的名声? “难怪……”她恍然,“谢柔生母当年颇受宠爱,可在生下她后却骤然失宠,旁人都猜是因为没生下男胎,惹怒了常山郡王。”毕竟他子嗣艰难,儿子生一个死一个。 不过谢柔生母也是个有心机的,五年前不知怎么又与常山郡王滚上了床,生下了他唯一的儿子。 但她命不好,产后血崩而亡。 “谢柔的双生妹妹被她生母藏起来了。”谢宴西道,“这些年一直养在谢柔院内,而谢柔……” 他目光中不知是讽刺还是称赞:“自小便刻意培养妹妹模仿她的一举一动,将那姑娘驯养得唯命是从,先前东窗事发时,那姑娘甘愿替她赴死,至死未吐露半字。” 一模一样的容貌,分毫不差的举止。 若非本人开口,便是常山郡王这个生父也难辨真假。 陆菀菀想起刚才看到的谢柔,后背陡然生寒。 谢宴西察觉到,将她搂得更紧:“冷了?” 她摇了摇头,又问:“常山郡王知道这事么?” “不知,直到谢柔金蝉脱壳,他才知晓,却为时已晚。” 欺君之罪已经犯下,加之谢柔到底是他唯一儿子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感情深厚,他只能硬着头皮为谢柔遮掩。 陆菀菀若有所思:“去猎场前东厂围了常山郡王府盘查,你们是那时候找出谢柔的?” “嗯,谢柔被藏在城北一户农家里,与常山郡王府没有半分联系。” “倒是我灯下黑了。”陆菀菀先前叫自己的人去查,大多都是往外查的,谁想谢柔竟就在京城,离他们如此之近。 “无妨,既无干系,便叫他们有干系。”谢宴西指尖轻抚过她脖颈,“常山郡王势力深厚,现今时间太短,只查到他与直隶和京城一些勋贵有勾结,但他的底牌应当不止这些。” “他……”陆菀菀犹豫着道,“他应该有私兵,或者是收买了手握兵权的武将。” 谢宴西应了声:“我会去查。” 见她眉宇不展,他转而道:“你长姐的产婆中,有个叫安湖的被收买……或可说是威逼,她奸夫与私生女被挟,奉命要在生产时害你长姐一尸两命。” 有了结果,陆菀菀反而松了口气:“我们先别打草惊蛇,若现在除了安湖,难保幕后之人不会使出别的手段,我们……请君入瓮便好。” “嗯,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东厂和平王府掌控之中。” “辛苦你了。”她勾了勾他的手指。 “那也是我长姐,为她办事不辛苦。”谢宴西低头凑近了些,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耳垂,“天色不早,该睡了。” 陆菀菀瞪他:“我睡得着吗?” “睡得着。”他将她抱去床榻,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我哄你睡。” 他抬手灭了烛火,屋里顿时暗了下来,只剩隐隐透过紧闭的窗纱照进来的朦胧月光。 陆菀菀一沾床就打了个哈欠,可一闭眼,谢柔那双怨毒的眼睛就在黑暗中浮现,顿时睡意全无。 “……” 她刚想开口骂人,唇就被堵住,睁眼就对上了一双幽深如潭的眼眸。 “闭眼……”他低喃着,掌心覆上她双眼,缓缓下滑,抚过脸颊、颈项,动作轻柔却带着莫名的欲色,最后手落在她腰间,紧紧箍着她,加深了这个吻。 或许是昏暗的房间,或许是朦胧的月光,房间里渐渐多了几分暧昧。 等陆菀菀回过神来时,颈间传来酥麻的触感。 “我、我困了……”她忙道。 “睡得着了?”他声音低哑至极,含着一丝莫名叫她心神不定的味道。 “睡……睡得着了。” 此刻她脑中一片混沌,哪还记得什么谢柔。 闭上眼睛,在他的轻哄声中渐渐睡了过去。 黑暗的光线下,谢宴西定定凝视了她良久,等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后,他眸色陡然转暗,俯身埋头。 …… 晨光透过窗纱时,陆菀菀才悠悠转醒。 绿罗听到动静,第一个进来:“姑娘今儿可起得晚了些……” 她笑盈盈的话说到一半却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望着她颈间。 “姑、姑娘……” “怎么了?”陆菀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自行下了床,坐去妆台前,顿时自己也愣住了。 铜镜中,脸还是那张脸,却映出她布满红痕的脖颈——那处牙印尤为醒目,在白嫩肌肤上显得格外暧昧。 “砰——”玉梳在她掌心断成数截。 “姑娘别气,奴婢这就给您上妆。”绿罗手忙脚乱地取来胭脂,一一遮掩她脖颈间的痕迹。 陆菀菀咬紧牙关才忍住没骂出声。 禽兽!! “昨夜我开了半晚上窗,想是蚊虫叮咬。”她红着耳根,绷着脸咬牙开口,“……总不能是被狗咬了吧。” “是是。”绿罗连连点头,“如今六月里的天正热呢,蚊虫也多了些,奴婢这就叫人多备些驱蚊灯,再养些香草。” 陆菀菀应了声。 绿罗手艺好,不一会儿她脖颈就变得一片雪白无暇,可当撩起她垂落的发丝后,耳后竟还有…… 她不敢出声,赶紧又补了些脂粉。 直到用早膳时,陆菀菀脸色才好看了点。 “姑娘,今儿要出门,不如穿这件凌波裙?”膳后,红裳拿起一件流光溢彩的烟青色衣裳。 这是谢宴西送来的。 “穿我自己的衣裳。” “是。” 红裳忙拿了另一件陆府绣娘做的出来。 收拾妥当后,她同陆母说了声,就出门了。 待会儿曹荔就到京了,宋临……他的梦也该醒了。 第109章 她叫曹荔 此时的翰林院。 宋临昨日与宋家人聊了大半晚,十分困倦,但如今的他囊中羞涩,耽误不起告假扣俸禄。 ——四皇子对他看重不假,但想从他手里抠出钱来,还是做梦比较快,他也不允许门人借他名头敛财,因为在他看来,那些钱都是他的。 所以纵然在他运作下,自己已升为正六品,却还是清贫不已。 他一路从槐花巷子走来翰林院,走了大半个时辰,双腿酸软不已。 段知行也是同一时间到的。 看到他的马车,宋临僵硬了半晌,段知行也出身农家,但他娶了边关杨知府的女儿,虽然只是个庶女,但在银钱上从未短缺过。 “宋大人。”段知行见到他,眼神微闪。 宋临忍不住道:“段大人与我同样的出身,如今却处处阔绰,派头十足,倒多亏你夫人慷慨解囊了。” 他本是讽刺,但段知行却坦然点头:“的确如此,若没有我夫人供我读书科举,便没有今日的段知行,无论于恩于情,她都是我此生最该倾心对待之人。” 宋临话头倒是被堵住了。 他冷眼注视段知行迈步进门,心中冷笑不已。 嘴上说得好听,心里指不定怎么介怀憋屈呢,作为男人,他最了解同类的想法,等段知行官位超过岳父之时,这段过去只会是他最想抹去的存在。 什么倾心对待,也就骗骗蠢货了。 “宋大人怎么还不进去?是伤重的走不了吗?”同僚安大人踱步而来,眼中带笑。 宋临脸色一沉:“无碍。” “哎呀,宋大人别硬撑着,自你高中后总是伤痛不断,柔弱得紧,若实在疼得难受,就快去医馆看看吧,我叫我的马车送你一程。”同僚故作关切,眼睛一亮,“正好段大人的马车还没走呢,叫他的马夫送你吧,段大人一向温和,不会介意。” “不劳安大人操心!” 宋临硬邦邦地打断,竭力迈着正常的步伐走进了翰林院。 听到后面的嗤笑声,他愤怒又难堪。 他再看不上段知行,也不能否认后者的确日子滋润的事实——边关知府官儿不算多大,但也足够叫自己的女婿在翰林院不受冷待。 反观他…… 四皇子元气大伤,作为他的门客,自己也被连累的在翰林院备受冷待,众人避之唯恐不及,四皇子……枉他还当他实力雄厚,谁知在谢宴西手下连一招都过不去,废物至此! 如今连常山郡王也暂时蛰伏,他要先另寻出路了。 进门后,他闭了闭眼,坐到自己位置上写起了文章。 ——这是他前世传播最广、也最精彩的一篇佳作。 快速写完后,他拿给对面的萧衡:“我近日有感而发,便作了一篇文章,萧大人看看如何?” 萧衡抬起头,犹豫半天愣是没敢接。 一看到宋临,他耳边就响起永安侯世子彻夜不眠的絮叨——“宋临那个牛皮糖非要把他妹妹赖给你大哥,你在翰林院若敢沾上他,叫我被公主误会,你这辈子就别想娶媳妇儿了,咱哥俩一起孤独终老吧!” 萧衡并不想孤独终老。 他委婉道:“我手头还有两本典籍要抄写,空不出时间来欣赏佳作,宋大人不如去找掌院大人过目。” 宋临面色不虞,显然不肯。 萧衡是个君子,品性堪称高洁,绝不会做出强占他人文章的龌龊事来,但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他还不知道那群货色? 而且他也需要萧衡的人脉为他打通在青年才俊间的路子。 想罢,他直接将文章放在了萧衡的桌子上。 “不过短短几页,抬眼就能扫过的事,整个翰林院,我只深信萧大人的才华,只有你能与我有共鸣!” 被看得这么起的萧衡并不高兴,还沉重了几分:“我真的分身乏术,恐要辜负宋大人了。” 他离那文章远远的,埋头抄起了典籍,吭都不敢吭了。 宋临脸色阴沉如水。 从他出事以后,萧衡是翰林院唯一一个对他态度如旧、温和有礼的人,他本以为他与别人不一样,没想到他竟然也成了趋炎附势之人中的一员。 也罢,就当他看错人! 他拿回文章,思考着还有谁能欣赏到他的文章,京城的文人圈就那么大,多数要么与陆太傅沾亲带故,要么与他有师生之谊,少数如同萧衡这样与陆太傅没关系的,却都一样不买他的账了。 想要以文章才华出头,就绕不开陆太傅。 中午下衙时,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正在此时,顺天府来了一队气势汹汹的衙役:“宋临何在?” 宋临心里一突。 这阵势与殿试后揭发他泄露考题一般无二。 也无需他站起身——他在顺天府早就是大熟脸了,衙役环视一圈后,直接大步上前:“宋大人,有人告你科举舞弊,与我们走一趟吧!” “胡言乱语!”宋临拍案而起,“先前已经闹过一次,证明了我的清白,顺天府竟敢质疑四殿下的清白不成?!” “与四殿下没关系,这回人证物证俱全。”衙役讽刺地看了他一眼,叫人把他押走了。 翰林院众人面面相觑,却都泛着八卦的意味。 宋临带给他们的瓜太多了。 段知行放下手头事务,温声道:“都是同僚,我等也该去瞧瞧才是,若宋大人是冤枉的,我等也好为他作证。” 萧衡略一沉吟,也点头道:“我们是同科进士,自该守望相助。” 他们跟着离开后,翰林院也有不少人陆陆续续跟上了。 顺天府。 公堂上已经站了不少人,唯一跪着的女子双眼通红却目光坚毅,当宋临被押上来时,她猛地抬头怒视。 宋临依旧一脸茫然和愤怒,直接质问顺天府尹:“先前告本官科举舞弊,幸而四殿下为我澄清,今日府尹莫不是又想故技重施?” 他冷笑一声:“谁指使你的?打量着四殿下失势,就能重翻旧案,侮辱陷害本官了不成?” 顺天府尹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宋大人可认识堂下跪着的女子?” “她叫曹荔。” 宋临面色骤变。 第110章 宋临革职查办,秋后问斩! 在宋临怔愣的当口,曹荔冷冷看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叠微旧的纸张,声音清亮—— “民女曹荔,这是半年前所作《大楚与北齐局势论》原稿,请大人过目。” 府尹命师爷接过,与宋临殿试文章两相对照,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堂外围观的人群也发出嗡嗡议论声。 “不可能!”宋临额头冷汗直冒,却佯装镇定,“这定是伪造的!下官从未见过此女,如何能抄她的文章?” 曹荔分明是半年后才会写出此文,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肃静!“府尹惊堂木一拍,冷声开口,“有证人证明这文章确系曹荔半年前所作!” 此时,站在堂中的那七八个书生打扮的男子齐齐跪下。 “学生等皆可作证!“为首的白面书生高声道,“早在殿试前一个月,曹姑娘这篇文章就在边关学子间传阅,学生当时还手抄了一份,现存于明德书院藏书阁,学生来京前一并带来了,这是书院的证明。” 他从怀里拿出证据,交由师爷呈上。 府尹看得点头,宋临却脸色煞白。 他认得这些人——都是边关有名的才子,绝不可能集体作伪证。 所以曹荔竟早在殿试之前……就已经写出了这篇文章? “不!这是有人见四殿下失势,陷害于我,斩断他的臂膀!”他极力将此案往党争上扯,“请大人上刑审查——” 府尹打断他的话:“证据确凿,本官若要上刑,该上你的刑!” “荒唐!“一声厉喝从堂外传来,兵部曲侍郎大步走入,官袍带风,“区区几个书生,如何证明不是受人指使?” 府尹连忙起身见礼。 宋临松了口气,曲侍郎是四皇子党,这是来捞他了。 曲侍郎冷冷扫视众人:“宋翰林乃四殿下门客,殿试文章由陛下亲自批阅,尔等是要质疑圣明么?” 曹荔不忿抬头:“边关杨知府也可作证!去年他巡视书院,听孙秀才等人提起民女的文章,还曾亲自点评过!” 被点名的孙秀才也道:“来京前,为防我等证词单薄,学生厚颜请杨知府书信一封以作证明,杨知府说自己曾在给女婿段大人的去信中提及过曹姑娘的文章,大人传段大人一问便知。” 围观的段知行一愣,忙叫小厮回去拿信,随即解释:“岳父大人的确是有信送来,但下官近日编撰古籍繁忙,只有内子看过信,烦劳两位大人稍等片刻。” 府尹点头。 曲侍郎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杨知府虽只是边关官员,却是出了名的耿直,绝不会为这等事撒谎。 而在段府小厮拿来信后,果然——杨知府并未直接作证,但的确曾提起曹荔的文章,还附以不短篇幅的描述,足以佐证。 “即便如此,”曲侍郎迅速道,“又如何证明宋翰林见过此文?边关与京城相隔千里……” “此事顺天府有线索。“府尹突然开口,“下官已查到,殿试前十日永安侯夫人娘家派人送礼入京,其仆从在金玉楼采买时,曾与人议论过这篇文章。” 他看向浑身颤抖,仿佛想明白了什么的宋临,意味深长道:“正巧,宋大人那时正强撑病体,在金玉楼为未婚妻挑选首饰。” “金玉楼?” 这句话像一记闷棍,打得曲侍郎哑口无言。 他适才得到消息,四皇子与安国公往来密切的折子已经摆在御案之上。 在安国公府的产业里,这些证人的话……更有可信度了。 “这是栽赃诬陷!“宋临猛地怒吼,“我从未听到他们谈论曹荔的文章!” 若早知曹荔的文章已经出现,他绝不会借用她的文章! 这是永安侯府的诬陷! 曲侍郎也提出了相同的疑问:“科举舞弊是重罪,宋临怎会蠢到去抄现世的文章?” “自是因为他听说了我并不打算公开这篇文章!”曹荔冷声回答。 外头,翰林院安大人也恍然大悟:“先前宋临莫不是惊慌殿试考题被换,被新的殿试考题打了个措手不及,慌乱之下这才抄了曹姑娘的文章?” “荒谬!”曲侍郎道,“宋临本就知道殿试考题被换,还被四殿下拿旧考题考验过,何来慌乱?” “这话您去皇上跟前说,看皇上信不信。”安大人冷哼一声。 他又不是傻子,四皇子那不就是给宋临遮掩么? 所以他百般看不惯宋临这个走后门的东西! 宋临还想狡辩,却只听府尹惊堂木重重拍下:“来人,摘去宋临顶戴!押入大牢!” “是!” 任凭曲侍郎脸色再难看,人证物证俱全,也再无计可施。 顺天府尹直接写了折子,当即亲自送入宫中。 对面酒楼,陆菀菀轻轻放下茶盏,看着下面议论纷纷且唾骂不止的人群,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姑娘。”绿罗问道,“好戏看完了,我们要回府吗?” “再等等。” 陆菀菀没有解释的意思,绿罗也不再问,只陪她一起等着。 半个时辰后,顺天府尹带着圣旨回来—— “宋临科举舞弊,褫夺功名,革职查办,秋后问斩!” 刚被从大牢带出来的宋临一脸灰败,仿佛浑身都没了力气。 顺天府尹讽刺地看着他:“死罪未免,活罪也难逃,给本官先打他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是!” 宋家人得到消息赶来时,就听到了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见宋临被压着打,他们顿时闹了开来。 “不可能!这是陷害!” “我二哥怎么会科举舞弊!定你是你们沆瀣一气,诬陷我二哥!” “我要敲登闻鼓面圣,叫皇上重重惩处你们!” 宋家人吵吵嚷嚷,端着贵人姿态,对顺天府衙役怒骂,反被不客气的衙役推倒在地,刀也横在了脖子上。 “再敢咆哮公堂,就抓你们跟他一起作伴!” 闹哄哄的一片中,打完板子的宋临也被撞倒在地,人群挤攘间,竟看到了对面窗边的陆菀菀。 身上的剧痛与心里的懊悔瞬间席卷全身,他怔怔的想:前世陆菀菀被他误会,被压着打板子时,也是这么疼吗? 他后悔了。 他不该鬼迷心窍,信了孟婉那个贱人! 若不是她,他与陆菀菀本该琴瑟和鸣,恩爱地过完上一世,然后重生再续前缘……明明有了先知的优势,他可以更进一步,可以更加风光。 现在……都毁了。 第111章 又是被猪队友坑死的一天 陆菀菀倚窗而坐,笑看着楼下的阵阵喧哗。 宋临被扒去官服,戴着枷锁押去大牢,烂菜叶和臭鸡蛋雨点般砸在他身上,昔日风流倜傥的探花郎如今蓬头垢面,像条丧家之犬。 “小姐,要喝杯桂花酿庆祝吗?”绿罗捧着酒壶轻声问。 陆菀菀望着窗外,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亲眼看着仇人身败名裂,尝尽她上一世的苦,她心中畅快,本该痛饮三杯的。 “不必了。”她推开酒杯,“酒意醉人,该时刻保持清醒才是。” 绿罗似懂非懂地点头,却见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今日大喜临门,府里下人多赏三个月月例。” 绿罗眼睛一亮:“是,奴婢代他们谢过姑娘!” 话音未落,红裳匆匆推门而入,鬓角还带着薄汗:“小姐,常山郡王府别庄发现了文安县主!” “是么?”陆菀菀手中茶盏一顿。 “不,现在该叫谢柔了。”红裳压低声音,“她本该被处死,却还活着……不知怎的,她竟被做成了人彘,听说模样很是骇人,但确实还有一口气。” “什么?”绿罗面露震惊,“她还活着,那当初被赐死的是谁?” 陆菀菀放下茶杯,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闭了闭眼,努力将脑中那惊悚渗人模样挥去:“常山郡王是何反应?” “他已经进宫请罪了,声称自己毫不知情。” “不知情?”绿罗冷笑,“偷梁换柱,窝藏重犯,这可是欺君大罪,他当然要‘不知情’!” 红裳也义愤填膺地说了几句,又疑惑道:“姑娘您好像并不意外?” 陆菀菀与她们说了双生女的事,两人俱都震惊了。 “常山郡王……真是胆大包天!” 陆菀菀看着下方吵闹痛哭的宋薇,忽然灵光一闪:“宋临下狱,他妹妹是没办法做常山郡王侧妃了,反正那位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送孟婉去吧。” “啊?“红裳瞪大眼睛,“那不是便宜她了?常山郡王素来狡猾,说不定这回偷梁换柱之事能找替死鬼躲过去,且就算他获罪,若皇上为了名声不严惩……岂非白白给了她一个侧妃之位?“ “如果孟婉意欲刺杀五皇子呢?”陆菀菀轻声道。 红裳倒吸一口凉气,却瞬间意会,眼睛亮了起来。 猎场蛇群之事,孟婉既针对陆菀菀,又假装救了五皇子,若她被爆出刺杀皇子……常山郡王可要倒老大霉了。 ——又是被猪队友坑死的一天呢。 “奴婢明白了。“她眼中闪过精光,“只是孟婉现在住在五皇子府不出门,要设计她不容易,请容奴婢想想法子。“ 四皇子虽失势,但根基还在,要设计他的人还得谨慎一些。 “她不出门,不还有个五皇子?” “四皇子还在禁足,没人给他当智囊,也没人能给他拴住绳。”陆菀菀笑了声,“他这种脑子,想要他办成什么事不容易,但坏起事来是一定没问题的。” 孟婉也是头铁,竟真敢拿他当靠山。 红裳会意,匆匆离开。 “戏结束了,我们也回吧。”陆菀菀喝完茶,这才起身下楼。 “不知今儿的茶点可合姑娘口味?”掌柜的见她下来,一脸恭维地送她。 陆菀菀一笑:“劳掌柜费心了。” “姑娘客气!” 陆菀菀走去门边,正与一女子迎面相见,这女子眉眼英气却难掩丽质,腰间悬着一柄镶宝石的短刀。 遇到美人,她多看了一眼,这才抬脚出门。 “陆二姑娘有空再来啊!”掌柜的忙道。 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那英气女子忽然回头,若有所思地看向陆菀菀的方向。 陆菀菀已经上了外头的马车,很快离开。 她看向掌柜的,笑问:“敢问这位大哥,方才是陆太傅府上的二姑娘么?” “正是。”掌柜的笑道,“近半年来,陆二姑娘可喜欢我们酒楼得很,时不时就来坐坐,可见我们经营有道,姑娘快请进。” 他叫了伙计来招待。 那女子目光微凝,笑着颔首。 身边随从立刻低声道:“主子,我们此行有要务……” “我所做之事,件件都是要务。”女子打断他,再次看了眼陆菀菀离开的方向,这才进了酒楼。 陆菀菀回了陆府,天色将晚时,红裳终于回来复命了。 “姑娘,办妥了。”她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近日四皇子式微,五皇子想来也受了不少冷落,被我们的人一怂恿,就觉得自己护不住孟婉这个‘救命恩人’了,下午特意带她去西郊马场,说是要给她相看青年才俊。” 陆菀菀把玩着手中的玉簪,等她说下去。 “结果孟婉的马突然受惊,正好被出宫路过的常山郡王所救,两人当众有了肌肤之亲。“红裳笑道,“五皇子当即进宫,求皇上赐婚了。” “常山郡王答应了?” “他哪敢不答应?正需要个由头向皇上表忠心呢。”红裳压低声音。 “常山郡王的处置呢?”绿罗忙问。 “你着什么急。”陆菀菀失笑,“才发现谢柔没死,总要叫刑部插手查清此事,才好定罪。” 绿罗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倒是奴婢冒失了,若今日就定罪,的确有损圣上威严。”也显得吃相难看。 常山郡王本不冤枉的罪名,在外人眼中都要被生生搞得冤枉了。 永光帝一向爱惜羽毛。 “且等着吧。”陆菀菀道,“这回必是刑部主审,务必给百官一个清白的交代,这才好定常山郡王的罪,等孟婉进了常山郡王府……他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永光帝就等着抓他小辫子呢。 尤其孟婉自己找死,敢御蛇刺杀皇子和臣女,常山郡王即使早不知情,也势必要被她连累,再次元气大伤。 屡屡遭受重创……他也该忍不住了。 第112章 爵位再降 果然如陆菀菀所料,永光帝指派了刑部祝尚书彻查常山郡王包藏谢柔、换死囚一案。 林心柔与她说起这件事时,眼中闪着讥诮的光:“常山郡王……终于是按捺不住了。“ 陆菀菀指尖轻点茶盏。 闵尚书拖着被诏狱摧残的病体上朝,第一件事却是为常山郡王求情,永光帝却反口就说既然闵尚书待常山郡王如此情深,就尽快为他准备侧妃入府的婚事——五皇子的赐婚请求,永光帝应了。 但他今日提起,却只限三日内完成,礼部那群人现在怕是忙得脚不沾地,闵尚书更是拖着病体开始筹备,再顾不得什么常山郡王换死囚了。 “闵尚书与常山郡王……”陆菀菀若有所思,“之前宋临拿捏他的把柄,怕就是与此有关。” 二品尚书与郡王私相往来,还不为人所知,想也知道不简单。 甚至……可能图谋皇位——前世闵尚书在人前并未站队,但能在幼帝临朝后依然屹立不倒,就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但现在常山郡王忍不住了,叫闵尚书露于人前,永光帝心里也该有数了。 “说来,这几日朝中不知怎得,竟动荡不安。”林心柔皱起眉头,“二皇子党趁着四皇子失宠禁足,抓着宋临科举舞弊这点不放,极力要将屎盆子扣去四皇子头上,还大力打压四皇子党,四皇子损失惨重啊。” 短短几日,四皇子在朝中折了三个三品大员,三品以下也折了不少,连地方上的势力也被开始拔除。 “二皇子可没这么大能耐。“陆菀菀轻声道。 应该是谢宴西。 此时永光帝正被四皇子置亲父安危于不顾、还私下里勾结安国公的举动气到,盛怒之下怕是被谢宴西抓住空隙,重伤四皇子,以至于永光帝竟眼睁睁看着四皇子损失惨重,不置一词。 ——他能容得下一个执意争储、犯下许多错误的儿子,却绝容不得一个不将他的性命当回事、或许还盼着他去死的儿子。 而四皇子日日一封陈情书送进宫,永光帝都没动静,五皇子在给孟婉求了常山郡王侧妃的身份后,又头铁的为四皇子求情,也被罚了禁足。 短短几日,朝中风向已然大变。 陆菀菀想了想,起身写了封信,交给暗卫送往东厂。 很快就到了三日后。 常山郡王府张灯结彩,虽因涉案在身,婚事办得低调,但到底是御赐的侧妃之礼,仍有不少官员前来道贺。 陆家只派了陆长风夫妇做代表,而陆菀菀则被太后召进了宫。 “你父亲不去便不去了,你到底是小辈和臣女……”太后嗤笑一声,“即使与那孟婉有过节,也总有不长眼的嚼舌根,咱们不沾这晦气。” “今日你被哀家传召进宫侍奉,来日看谁敢说你半句不是!” “姑母最疼我了。”陆菀菀倚在她肩头,像只撒娇的猫儿。 太后笑着抚她的发:“今日出宫后,就别出门了,最近……怕是不能风平浪静了。” 陆菀菀眼神微动,应了一声:“姑母也要保重自己。” “无碍。”太后眼神微深。 她是太后,只要稳坐慈宁宫,任凭谁夺嫡生波也闹不来她面前,毕竟……正统如何,她这位先帝的皇后最有资格发声。 想罢,她深深看了眼陆菀菀:“好在你有那小子护着,哀家倒能放心些。” “姑母……”陆菀菀有点心虚,太后素来不同意她嫁谢宴西。 太后打断她的话:“他待你如何,哀家心里有数。” 午膳时,太后特意命人上了陆菀菀爱吃的蟹粉狮子头和樱桃肉,又絮絮叨叨问起她在猎场的详细经过,陆菀菀一一回过才放心。 膳后,太后拍拍她的手:“去看看淼淼吧,平王府今日也没人去那晦气地方。“ 陆菀菀应声告退,刚出门就见一道赭红身影立于玉阶之下,似乎是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笑看着她。 “还以为督主忙得不见人影了。”陆菀菀缓步下阶。 最近朝局动荡,别说谢宴西,连陆太傅都忙得可以。 谢宴西抬臂,一方雪白帕子覆在腕间:“再忙,不都日日来见你?” 陆菀菀指尖轻搭在他腕上,听到这话,她耳根陡然一热,瞪了他一眼。 人来是来了,但有时来得晚,她就自行睡了,但次日醒来,双唇总是泛肿发麻的…… “其实你可以不来。”她没好气道。 “那怎么行?”谢宴西声音里带着笑,“总不该本末倒置。” 陆菀菀瞪他一眼,这才说起正事:“听说北齐使团遇刺了?” “菀菀消息倒是灵通。“谢宴西眸中闪过一丝笑,“此事今晨才报知御前。” 两人沿着宫墙缓行,他似乎随口道:“是在月门关遇刺的,幸而菀菀聪慧,我的人提前设伏,拿住了刺客。“ 陆菀菀心头一跳。 月门关地势险要,还远得很,实在不是北齐会走的路,若非她坚持,东厂未必会重点布防。 正如前世一样……谁会想到只因宣王喜欢大楚山水,就坚持绕去月门关,一边玩一边进京呢。 她叹口气:“只是能派出去做这等要命事的死士,只怕是不会招的。“ “那就查。“谢宴西语气平静,“口音、饮食、肤质……凡走过,必留痕。” 只要再查清楚他们沿路走来的路线以及住宿、饮食偏好加以佐证就是,死士只是嘴严,但到底也是人,是人就有破绽和弱点。 两人刚走到宫门口时,正见成风匆匆从外面回来。 “见过陆姑娘。”他拱手行礼后,脸上带笑道,“刚才祝尚书带人去常山郡王府宣旨了。” 陆菀菀微微挑眉:“换囚案查明了?” “是。”成风道,“郡王府周姨娘当年生的是双生女,却被常山郡王瞒了下来,先前谢柔被赐死,便趁机用其双生妹妹换了她,皇上得知此事震怒,将常山郡王爵位再降一级,罚俸十年,庭杖五十,谢柔则赐死。” 再降一级? 陆菀菀差点笑了。 大楚宗室爵位最高是亲王,郡王次之,再往下……那可只是镇国将军了。 而且这时机也巧得很,当着来往宾客的面,这脸怕要丢尽了。 第113章 使团来京 常山郡王变成镇国将军,此事很快就成了京城笑料。 而钦天监也及时算了一卦,结果显示皇运不济,隐有危相冲击,矛头直指镇国将军府。 但这回就连一向偏心自己的人宗室都没了动静——双生女一事叫他们愤怒异常,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双生女不详,只能去其一解困。 可镇国将军办也不办得利索,隐瞒此事也就罢了,竟还敢悄悄养大,这就是对宗室乃至祖宗的大不敬!更别说还糊涂到做出换死囚这样的事,宗室对此炸开了锅一般骂人,还有些直接上奏弹劾,觉得永光帝罚轻了。 而此事传去民间后,本就因为谢柔而坏了名声的镇国将军府名声更加臭不可闻。 大楚人最信天命。 但陆家人知道这个消息后只有幸灾乐祸的。 林心柔最关注的是孟婉:“幸好小妹你今日没去,否则都要膈应死……一个失势郡王的侧妃罢了,瞧她得意的那样,竟专程叫人请了女眷去房中拜见她……”偏偏郡王也是君,除了宗室的人,谁也没法拂了她的面子。 “只可惜今儿没去几个重臣夫人,否则得罪了她们,更有好戏看了。” 陆母放下茶盏,淡淡道:“今日去的虽多是小辈,出身名门的却也不少,孟婉这一出,势必替常山……镇国将军得罪了不少人了,且瞧着吧,明日就有御史弹劾了。” 陆菀菀奇怪道:“她如此作风,满府竟也无人阻止吗?” “人家有五皇子当靠山呢。”林心柔阴阳怪气,“连正室都被她挤兑得气走了,谁敢得罪她呢?镇国将军在前院拉拢朝臣,她在后院逞威风得罪朝臣家眷……” 一说到这里,她又乐不可支。 “可惜啊,这侧妃才刚当了小半天,就成侧夫人了哈哈哈……你们是没看到她那脸色啊。” 陆母顺着她说了几句,就道:“不必管孟婉,她好日子没几天了,你且忙正事去,马上就到万寿节了,你多盯着些,决计不可出错。” 说完,她顿了顿:“菀菀也一起吧。” 女儿家嫁了人,就要管中馈掌家了,虽然陆菀菀学过,但多些经验也好。 陆菀菀点头应是。 “不过听陆长风说,最近京城来了不少外商,可能是北齐探子,我们要不要防着点?”林心柔问。 陆菀菀道:“他们意在求和,但也不能事事被大楚牵着鼻子走,这些人想必是先来探路,打听圣上态度的。” “最近朝堂局势不明,风向一转再转,连我们自己人都看不出什么,他们能顶什么用?” “或许这就是圣上的目的呢。” 除去对四皇子的失望和愤怒,也有故布疑阵之意。 林心柔点点头,又忧心道:“可如此……会不会叫北齐觉得我们内政不稳,不求和反而开战呢?” “内政不稳,兵权却稳。”陆菀菀蹙眉思索着,“而且现今的混乱局势,应该维持不了多久了。” 永光帝不会叫北齐看笑话。 半个月眨眼即过,在北齐使臣来京前,二四皇子党终于休战。 四皇子的势力被打击得极重,若再无永光帝扶持,便是板上钉钉的爬不起来了。 二皇子大获全胜,风头一时无两,可还是有明眼人瞧着不对——四皇子又不是吃干饭的,损人损己他最在行,二皇子只是损失没他那么重罢了,现如今前者看似风光,实则如空中楼阁。 因为他手下有点实权的都被拉下马了,兵权又从来没沾手,只剩表面风光。 但此时谁也无暇关注此事,因为北齐使臣到了。 他们一路遇到了不少刺杀,好在东厂和沿途军方给力,一路护送他们到京,永光帝派了大皇子和鸿胪寺卿去安抚接待,自己并未接见。 可怜北齐被杀的只剩一半的人,正好遇上了爱摆排场的大皇子,一边人丁凋零,颇为狼狈,一边前呼后拥,风光无限,在沿途百姓的目光下,对比惨不忍睹。 众人得到消息时,甚至都怀疑永光帝是不是故意派大皇子去的。 此后接连几日,北齐宣王要求面见永光帝,都被以公务繁忙驳回。 如此情形,京中人便都明白了几分,行事也愈发小心了许多,不敢与使团沾上半点关系。 …… 驿站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北齐大皇子赫连城阴沉的面容。 他猛地灌下一杯烈酒,重重将酒杯砸在桌上,咬牙切齿道:“在他大楚地界受了刺杀,此事竟还不给个交代!大楚皇帝这是存心羞辱我们!还派了一个堪堪能将话背利索的蠢货来应付,连最受重视的二四皇子都不露面,真当我北齐是来求他们的?” 宣王神色平静,指尖轻叩桌面,淡淡道:“殿下何必动怒?大楚皇帝不接见,无非是想压我们一头,让我们自乱阵脚。” “可那鸿胪寺卿滑不溜手,问什么都绕圈子!”赫连城冷笑,“至于大皇子?呵,连议和条件都一问三不知,只会背些假大空的场面话!” 他越想越气,从袖中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狠狠拍在桌上——正是白日里从大皇子袖中掉出来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两国交好”“百姓安康”之类的套话,显然是提前准备好背的词儿。 “堂堂大楚皇子,竟连几句场面话都要靠纸条提醒!”赫连城讥讽道,“大楚皇帝派他来,摆明了是敷衍我们!” 想到那日进京,他们被“高贵风光”的大皇子衬得灰头土脸的一幕,赫连城胸膛起伏又快了不少。 宣王扫了一眼纸条,唇角微勾:“未必是敷衍,而是不想让我们探到太多。” “那该如何?”赫连城烦躁地站起身,“我们总不能靠猜来谈和议!” “殿下稍安勿躁。”宣王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深意,“我们还有后手。” "后手?"赫连城皱眉,“老三本是最适合探话的人选,可大楚皇帝竟以‘词句不通’为由,把他禁足读书去了!我们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宣王意味深长:“大楚皇帝身边,最得他信任的,可不是皇子。” 赫连城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东厂那位谢督主?” 宣王颔首。 赫连城却摇头:“此人深不可测,我们与他素无往来,如何能搭上线?” “有办法。”宣王语气笃定。 “什么办法?”赫连城狐疑地看着他。 宣王却不再言语,只是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 赫连城眯起眼,忽然灵光一闪:"皇叔是说……城阳?" 宣王笑而不语。 赫连城恍然大悟:“是了!城阳提前入京,必有所部署……她是如何搭上的谢宴西?” “他们有旧情。”宣王眸中闪过一丝深意,“五年前谢宴西奉皇命去边关巡视嘉奖将士,曾遇刺,与城阳并肩作战……生死之交,岂是寻常情谊可比?” 赫连城迟疑道:“可我听闻谢宴西痴恋太傅之女十年,那位陆二姑娘据说有倾城之貌,城阳虽美,但……” “呵。”宣王嗤笑一声,“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除了容貌和家世,还有什么?纵然会些内宅手段,眼界却不过方寸之地,而城阳——” 他眼中浮现骄傲之色:“胸有家国大义,谋略武功双绝,更曾与谢宴西共历生死,男人对美色或许会一时迷恋,但对能与他并肩而立的女子,岂会不动心?” 赫连城若有所思,随即笑了:“皇叔远见,此事便仰仗城阳了。” 宣王微微颔首,眸中暗芒闪动。 窗外,夜色沉沉,万寿节的灯火已悄然点亮京城。 第33章 好女婿可不敢打晕岳父啊 陆母眼泪倏然就掉了下来。 虽然早被陆淼通过气,知道陆菀菀就是自己的女儿,但此时她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她抱着陆菀菀,眼眶通红:“我就知道……菀菀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孩子,她与我母女连心,娘的菀菀啊……” “不可能!”孟婉声音陡然尖利起来,眼眶气得通红,竟有些狠厉之色,“大哥你偏心陆菀菀,就要为了她说谎,不认自己亲妹妹么?!我们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啊!” “你亲娘换孩子的时候我可旁观了全程,她产后虚弱,换了孩子回房后就晕过去了,我便趁机换了回来,我陆家从始至终,就没有你孟家血脉的孩子!”陆长风冷笑,“你瞅瞅你那样儿,跟我们陆家人有一点像模样没?” 众人下意识看向孟婉。 平心而论,孟婉长相称得上娇美,但要说像陆家人……反倒是陆菀菀像得更明显。 “原来如此。” 陆淼忽然笑了一声:“当初母亲远赴清河郡,我因年幼被留在了家中,可大哥却是跟母亲一起去了的,曾淑慧只算计了丫鬟嬷嬷,却漏掉了大哥。” 那时的陆长风也才五岁,想来在曾淑慧眼里,一个小孩子翻不出大浪来。 “不可能!你胡说!”孟婉声音尖刻,她根本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荣华富贵近在眼前,她怎么愿意相信这只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陆棋忽然问道:“那堂兄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孟婉也忙看向陆长风。 “我当时……”陆长风支支吾吾,还小心地瞥了眼陆太傅夫妻,“我当时才五岁,哪懂什么换孩子的事儿,就是睡得迷迷糊糊时看到亲妹妹被带走,下意识跟去换了回来,后来我守着妹妹……就忘了这事。” 五岁正是玩性重的时候,他那会儿缺心眼,还以为曾淑慧跟他玩儿呢,把陆菀菀抱回来后就忘了这事。 要不是他在外头忽然听到陆家真假千金的消息,又仔细一打听,还不能从犄角嘎达里翻出这段记忆来。 听到这个解释,陆太傅夫妻脸色微青。 但此时在人前,他们并没有说什么。 族长为难道:“可此案由大理寺主审,人证物证俱在,仅凭长风你一面之词……恐怕不能叫人信服啊。” 孟婉眼睛一亮,连忙说道:“对!曾淑慧已经认罪!当年的事也已经水落石出,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陆菀菀才编造出这番谎言出来!根本不足为证!” “按说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堂哥你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了。”陆棋也不甘心道,“你若当真知道真相,怎么会拖到现在才回来?大理寺与你一起出去查案的同僚可早早就回京了!” 这话越发定了孟婉的心,她忐忑不甘又厌恨现在突生波折,只能寄希望于陆长风没有证据。 因为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潜意识里……她是信陆菀菀才是陆家孩子的。 他们长得太像了。 陆长风却冷笑一声,眼中带着笃定:“早知道你们会这么说!” 幸好他早有准备。 他快速解开身上的包袱,拿出一个长条锦盒,得意洋洋:“我祖父当年挨了毒蛇一口,被林院判当机立断截去左臂,保住了一命,而祖父截去的左臂骨头则被林院判妥善收着!这不就能滴骨认亲了?” “……” 在场众人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陆太傅声音颤抖:“你是说……你没及时回京,是去找……找林院判要你祖父的尸骨了?” “林院判已经致仕,可费了我不少工夫呢,差点就赶不上你们上族谱的速度。”陆长风抱怨道,“我和马儿的腿都快跑断了。” 陆太傅白眼一翻,差点背过气去。 众人表情也十分复杂。 这就是陆家的孝子贤孙啊。 陆太傅颤颤巍巍指着陆长风:“逆子!这可是你祖父的尸骨!你怎敢……怎敢如此……” “祖父可比父亲您开明多了!他老人家尚在人世时就将这截断臂给了林院判,叫他研制那毒蛇的毒性,以便配出解药帮到旁人,如今小妹有难,若祖父泉下有知,自己的这截断骨能帮小妹滴骨认亲,不知该有多高兴呢!” 陆长风的话却气得陆太傅再次怒吼:“这也不是你不敬祖父尸骨的理由!” 陆长风脏兮兮的脸皱了起来。 他早就知道自己亲爹古板又倔,脾气跟犟驴似的,以前永光帝深受其苦,他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轮到他这个亲儿子,就觉得这老头今天格外讨人厌。 而陆太傅已经堪称小心翼翼又十分虔诚地捧过锦盒,准备先供在祠堂里了。 长辈的尸骨,怎能被外人的鲜血溅到,扰其亡魂不安? 当然自家子孙的血也不行。 这是大不敬! 见状,孟婉眼神一喜。 倒是陆母急道:“老爷,长风说得未尝无理,菀菀的身世清白需要当众证明啊!” 陆太傅对陆菀菀很是愧疚,但依然不肯拿先父尸骨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指点溅污:“长风说出了真相,菀菀是我陆家血脉这点毋庸置疑,至于证据……接着查下去就是。” 陆大嫂又急又气:“陆长风这完蛋玩意儿悄悄换的孩子!哪还能查得出证据啊!” “举凡做过,必有痕迹!我相信大理寺的手段!” 见状,族老们不好开口偏向谁,便都默契地不说话,只有陆母等人在劝着陆太傅。 宋临也道:“陆长风只是拿出了一截尸骨,并不能证明这就是陆老太爷当年留下的,万一他是悄悄挖出了曾家先祖尸骨,想要以假乱真呢? 仅凭这截不知来路的尸骨,并不足以取信!” “你给我闭嘴!”陆大嫂粗暴开口。 陆长风插嘴道:“林院判我也带回来了,此时正在客栈歇息呢,他能作证!” “菀菀就是我亲生女儿,今日一定要给她清白!” 陆家四个人吵出了七嘴八舌的效果。 陆淼一直没开口,只是偏头看了平王世子一眼,眉头微动。 后者立即上前劝架。 “岳父您先冷静点——”平王世子揽着陆太傅,似乎想要带人去旁边劝告,可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陆太傅就猛然晕倒了。 平王世子稳稳地扶住他。 族老们吓了一跳,连忙张罗着请太医,陆母几人倒是淡定下来了。 陆淼道:“想必是近日事情太多,父亲猛然大悲大喜之下,便承受不住了。” 平王世子连忙点头:“对对对!” 好女婿可不敢打晕岳父啊。 第34章 慢点,别摔了咱祖父 即使早知道真相,陆菀菀此时还是高兴起来。 “我就是陆家女儿!”她高兴地拉着陆淼的手,“长姐,我就是你亲妹妹!” 陆淼笑意分明:“对。” “不可能!”孟婉尖声开口,“是你们偏心,不惜挖出孟家先祖尸骨来为孟菀菀开脱,明明我才是你们亲女儿、亲妹妹啊!!” “真相如何,便一起去大理寺断个分明吧。”陆淼道。 曾淑慧等重要证人还关押在大理寺,且此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滴骨验亲时,当然是旁观的外人越多,越能最快洗刷从前的谣言。 “大哥,带上祖父尸骨,我们走。” “诶!” 陆长风连忙抱起锦盒。 陆大嫂小心翼翼地护在他周围:“慢点,别摔了咱祖父。” “等等——”族长顾忌着陆太傅,有些犹豫要不要拦着。 陆淼含笑回头:“父亲骤然遭逢巨变,心志难免不清,但他素来疼爱小妹,定然更想要知道真相,如此,也算对得起祖父在天之灵了。” 对上她不容置疑的眼神,族长只能苦笑:“……世子妃说的是。” 陆太傅被安置在祖宅里继续晕着,剩下人倾巢出动。 即使孟婉和宋临再不愿意,都被押上了马车。 陆氏不少人都好奇真相,竟也跟着一起去了。 这一出门他们才发现外头不知何时围了一圈东厂侍卫,瞬间吓得脸都白了,在发现东厂的人没有恶意后,这才松了一小口气。 一连数辆马车驶开,出发地与目的地还都一致,很快就引起京城人的注意,见是陆府马车,不少人怀着看热闹的心思,竟都跟上了。 …… 半个时辰后,大理寺门口。 大理寺卿卑微出门,努力扬起笑容:“不知谢督主来此,有何贵干?” “查案。” 谢宴西还是那张冷脸,但眼神却看向前方街头。 陆府的马车很快停在了门口。 陆淼已经提前派人来通知过,大理寺卿见状也不意外,请他们一起进去了。 宋临、曾淑慧与曾家人都已经被带来堂内。 陆菀菀一进门,就有两道灼热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一道是曾淑慧,另一道却是个她并不认识的青衫男人。 陆淼介绍道:“这是孟秀才。” 孟婉的父亲。 孟秀才有些局促,慈爱热切的眼神却止不住往陆菀菀身上扫。 可当他看到后头进来的孟婉时,脸色一下变得复杂起来。 “看什么看!”孟婉对孟秀才是有些父女之情的,毕竟这是从小到大对她最好的人,可现在事情的反转叫她慌乱不已,对孟秀才也没了耐心。 她狠狠瞪着他们夫妻:“若非你们,我不会吃苦受罪十六年!我本该是高高在上的陆家千金,被万千宠爱!” 陆大嫂嗤笑一声:“还做梦呢?” 见孟秀才等人还云里雾里,陆大哥看向曾淑慧:“还记得我么?当年你与我母亲一同生产,我陪同在我母亲身侧。” 曾淑慧小心应是。 “你换女之时,我旁观一切。” 曾淑慧震惊抬头,心忽然怦怦跳了起来。 陆长风低头看她:“你抱走了我小妹,将自己女儿放在了我母亲身边,我看见后,抱着你女儿跟出去,将我小妹又换了回来。” 曾淑慧猛然睁大眼睛,似乎是太过意外又不可接受,她眼睛都凸了出来,死死盯着陆长风。 “你、你……”她双唇直颤,“你说什么?” 陆长风却没回答,忽然提起了旁的:“你住在东屋,床靠北墙放,床头还摆着你做了一半的小衣裳,粉色布料,旁边是一双小虎头鞋。” 曾淑慧额头青筋暴起。 十六年前那一日对她太过重要,以至于她从未忘记过,夜里难眠时总要回味,东屋里有什么,她记忆犹新。 除了那一回换孩子,她月子期间从没有出过门,陆长风也从没有进去过,除非……除非他真的尾随她,在她回房后晕过去的时间里。 仿佛想到了什么,她猛地看向孟婉,身体都颤抖起来。 “不可能!”孟婉目光瘆人地盯着曾淑慧,话却是对陆长风说的,“我和孟菀菀的襁褓不一样,你一个五岁孩子,怎么可能做到又换孩子又换襁褓,还能叫曾淑慧十六年都没有怀疑过真假!” 她说完这话,曾淑慧脸色却更白了几分。 陆长风笑了一声:“我母亲怜惜曾淑慧临产被婆婆赶出家门,所以她从生产到坐月子,都是由我母亲身边的人一手包办,包括襁褓……也一模一样。” 曾淑慧闭了闭眼。 她平生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又柔软的布料,女儿被包裹在里头,一看就知道十分舒服。 她想叫女儿一辈子都能这么舒服。 那一瞬间,她起了念头。 孟婉根本不愿意相信,红着脸和眼极力反驳着。 大理寺和东厂的人也被这真相震惊到了,面面相觑中还多了不少热切的八卦意味。 这陆家的真假千金……真是一波三折啊。 更震惊的是曾家人和孟秀才,他们看着孟婉和陆菀菀,几乎快要迷幻了。 “多说无益,真相到底如何,便请祖父的尸骨来验证吧。”陆淼说道。 陆长风连忙打开锦盒。 他还带来了林院判,年纪一大把还颠簸一路的老院判面容憔悴地公开作证。 大理寺卿忙叫人给他搬了一把椅子。 “婉婉,不用担心。”宋临胸有成竹地安慰孟婉,“他们徒劳挣扎,你就配合一下吧。” 他压根儿就没信这所谓的真相,陆长风此人就跟陆太傅一样,在政事上脑子很够用,但在生活里压根儿就没心眼,他不信陆长风五岁时就能干出这种瞒天过海的事来。 怕是陆菀菀心有不甘,撺掇着他来演这一场戏。 叫他们心服口服也好。 孟婉被他安慰的有了自信。 在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陆菀菀与孟婉分别滴了血在那截尸骨上面。 众人下意识屏息等待。 陆菀菀也死死盯着自己那道血迹,心跳的快要蹦出来。 片刻后,血渗进去了。 她心头大石落下,眼泪夺眶而出。 “菀菀,你就是我的女儿!”陆母抱着她直哭,“我们就是亲母女啊……我可怜的孩子……” 只要一想起这几日陆菀菀受了多少委屈嘲讽,她就心疼的要命。 陆大嫂等人也十分激动。 孟婉这边的景象却截然相反。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从尸骨上滑落,并未渗入的血,喃喃自语:“不!不可能!我怎么会不是陆家女儿!” 第35章 觉得这事就能这么过去了? 她歇斯底里,几近崩溃:“一定是你!”她指着陆长风,“你为了袒护孟菀菀,挖出了孟家先祖的尸骨!你怎能如此恶毒,为了一个冒牌货就将自己亲妹妹置之不顾?你怎么对得起父亲母亲、对得起陆家先祖啊?!!” “这是我祖父尸骨,如假包换。”陆长风指了指林院判,“这就是人证。” “一个糟老头子,怕不是被你收买来做了伪证!仅凭他难道就能证明这是祖父的尸骨吗?!真是笑话!” 孟婉这番不客气的话却叫在场多数人脸色微变。 林院判医术高明,一生救人无数,更是出了名的直脾气,在先帝妄图服丹以享长生时他曾以死相谏,硬生生劝得先帝从假道士们的大饼里浪子回头,致仕回乡后他还会去街头义诊,在当地也颇有盛名。 这样一个人,即使致仕都受人尊重,怎么可能会同意做伪证,还给自己留下晚节不保的风险? 大理寺卿忙安抚林院判:“孟婉不知事,言行无忌,您莫要放在心上。” “无妨,小姑娘童言无忌。”林院判摆摆手。 他若真是小气人,也不会愿意大老远跟着陆长风跑来京城,受这一路罪了。 他指着那截断骨底侧的一片青黑印记解释道,“当年那毒蛇毒性凶猛,即使我断然截肢,毒液依然渗进了骨头里,留下了这印记。” 他的人品本就是受京城上下认证的公正,此时有了证据对比,自然说服力更强。 事实真相摆在眼前,在场除了孟婉,即使是曾淑慧都无法再骗自己。 她不敢相信自己一直虐待的竟然是自己惦记了十六年的亲生骨肉,对孟婉的情绪十分复杂,但愧疚牢牢占据上风。 她颤抖着走上前:“婉……婉婉,我是娘——” “滚开!”孟婉一把推开她,看她的眼神恶狠狠又含着冷漠,“我是陆家女儿!是被你换掉的陆家千金,我怎么会有你这种恶毒自私的娘?!” “是……是娘对不起你啊……” 曾淑慧哭得不能自已,愧疚自责与懊悔充斥胸腔,叫她几乎不能呼吸。 孟婉却充耳不闻,哭着跪在陆夫人面前,抓住她的衣摆:“母亲,我就是陆婉婉……我就是你女儿,只是歹人心毒,要硬生生断了你我母女情分啊……” 陆夫人皱眉拉开自己的衣摆,她对曾淑慧母女现在十分厌恶。 倘若当初陆长风没有换回来,那挨打受骂十六年的是不是就是她的菀菀了? 一想起这个,她的心就要疼上一回。 陆菀菀握着她的手:“母亲……都过去了,我始终是您的女儿。” “对!”陆长风舒了一口气,“多亏我机灵。” “多亏大哥。”陆菀菀看向他,眼眶泛红。 前世他就是如此,与大嫂冒雨赶路,却遇上泥石流,尸骨无存,即使遇难前,他都还在叮嘱小厮,一定要叫他赶去京城,为她证明身份。 “谢谢……谢谢大哥。”她闭上眼睛,声音哽咽。 谢谢你前世今生,都如此护我为我。 宋临也愣怔了半晌,同样想起前世。 陆长风的小厮说换女之事有隐情,竟然是真的? 他无法接受这个真相。 他一直自诩正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叫孟婉与真正的家人团聚,拿回本属于她的一切,再叫陆菀菀这个毒妇罪有应得。 可现实是他错得离谱。 不需要别人嘲讽或做什么,他自己已经承受不了了。 他不相信! 见孟婉还在跪求陆母,他咬牙将她扶了起来:“婉婉,你不需要跪他们!都是一群没有心的东西,只会看你笑话罢了!” “你说谁呢?”陆大嫂皱眉问。 宋临冷笑一声:“虽然弄错了事实,可婉婉到底喊过陆太傅夫妻一声父亲母亲,孝顺过你们,她心里念着与你们的情分,却没想到你们如此铁石心肠,眼睁睁看着她跪求你们都眉头不动!” 陆大嫂差点气笑了:“你的意思是,她一个冒牌货借着意外进我们家门颐指气使,欺负羞辱我们家姑娘,到头来我们还得同情安慰她?哪来的绝世圣母啊!” “这世上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到底是多数的。”陆长风也道。 宋临被他们气得脸色涨红。 孟秀才等人此时才从真相中回过神来。 孟秀才眼睛顿时红了,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孟婉,想安慰她,却被她恶狠狠的眼神逼退。 曾家舅舅皱眉叹惋:“这……这叫什么事?我们白忙活一场,结果什么都没捞到?养的还是自家孩子?” “没捞到?”陆母冷冷看着他们,“当初我借住你家,你曾家那一个月的吃穿用度都被我包揽,临走前更给了你们一大笔钱,养你一家富裕日子绰绰有余,你们倒贪心不足,竟然调包我女儿,其心可诛!” “陆夫人说的是,此事的确是我们不对。”孟秀才羞愧道,“幸好令嫒没有被换成功,你们没有损失什么,我们……也算自食恶果了。” 陆淼勾起唇角:“怎么,觉得这事就能这么过去了?” “那……这位夫人还想如何?” 曾淑慧忽然痛哭开口:“是我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的罪孽,求各位放过我家里人吧,我虐待了亲生女儿十六年,已经尝到报应了……下半辈子我也愿意赎罪,只求陆夫人放过我的女儿、我的家人……他们都不知情啊。” “不知情?”陆淼笑了,“你这种没心计的人,真能将这个秘密守住十六年,连枕边人都不知道?” 曾淑慧愣了。 孟秀才眼中闪过慌乱。 第36章 判刑 陆淼却已经开口:“孟秀才伤了身体不能再生,膝下唯有一女,他能由着你虐待自己唯一的骨肉十六年?” “他每回都劝我——” “每回都劝你,但都没劝住?孟家当家做主的,难不成是你曾淑慧?” 曾淑慧渐渐明白了什么。 陆淼接着道:“孟婉被你虐待十六年,只因他无作为!想想也能明白,读书人爱惜名声,又不乐意养着别人家的孩子,你能做恶人,他自然乐得装慈父。” 她深深看向孟秀才:“他对孟婉不错、还教她读书认字?若他早知孟婉不是自己骨肉,为何还愿意对她这么好,在你心里,他是如此无私的人么?” 不是。 曾淑慧动了动嘴唇。 孟秀才坏不到哪儿去,但也绝不算好人,他有自己的小心思,更不大度。 她忽然想起当初自己抱着孟婉回孟家后,有一日孟秀才微妙地问起陆家的事,可能他那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什么,所以对孟婉忽视得彻底,直到后者记事后他才渐渐做起了慈父…… 一旦被提醒后,过往一切都有迹可循。 可既然如此,后来孟秀才为什么还要对孟婉这么好,与她培养父女感情呢? 下一瞬陆淼意味深长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换女一事本就骇人听闻,更何况我陆家也算有名有姓的,若有朝一日,我陆家察觉到真相,找上门来讨说法,遭殃的可只有你这个始作俑者,而不是他这个与‘真千金’感情极好的慈父。” 孟秀才脸色瞬间难堪起来。 到底是枕边人,曾淑慧立即就明白他是真被戳中了心思。 可恨她刚才还在维护这个男人! 心中为自己不值的同时,她竟不敢再与陆淼说下去。 那日陆淼看向她时的眼神已经吓得她心惊胆战,而现在……她这个枕边人日夜相处了十六年都没察觉到异常,陆淼却仅凭查到的一些过往就能精准猜中孟秀才的所有心思。 她后背一时竟发起凉了。 孟婉即使还在疯癫之中,也听到了陆淼的话。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孟秀才,片刻后才癫狂地恨声说道:“原来都是一丘之貉!我竟然还为你维护我时的温情感动过……真是笑话!笑话!” “你们这对自私歹毒的夫妻,我怎么会是你们的女儿?!” “你当然不是。”宋临定声开口,“一定是陆菀菀使了手段,你怎么可能不是陆家女儿?!” 陆淼懒得再扯,直接对大理寺卿道:“真相已明,大人请断案吧。” 大理寺卿脸色复杂地点头。 曾淑慧调换孩子,还耍了满京城包括太后一回,这是板上钉钉的重罪,但由于她没换成功反倒自食恶果,大理寺卿酌情后判了杖责五十、流放十六年。 孟秀才知情不报,剥夺功名,杖责五十。 曾家人做了同犯的曾父曾母已经去世,曾舅舅等人只有知情不报,便杖责三十。 最后轮到孟婉和宋临,大理寺卿反倒犹豫起来。 孟婉并不知情,严格来说她也算受害者,那些所谓羞辱欺凌陆菀菀的行为,也并未触犯律法。 而宋临,在孟婉进宫见过太后后,他就官复原职了,因为在当时的大家看来,他是揭露真相的功臣,没有诬陷陆菀菀,当然他也的确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真相。 这两人就属于犯法的事一件没干,缺德的事一件没落的类型。 斟酌过后,大理寺卿只给了他们口头训斥。 他是个公正的人,不会因为这两人得罪了陆家就使劲拜高踩低,冠其罪名。 宋临也的确松了口气。 只要他官职还在,他就还能爬上去,一步步走到首辅之位! 陆淼叮嘱大理寺卿:“先前我小妹当街惊马,还有有心人煽动百姓针对我小妹一事,便劳大人继续费心了。” 大理寺卿郑重点头,先叫人收押了曾淑慧等人,明日处置。 曾淑慧被带下去前,忽然费力挣脱了衙役,扑去孟婉面前:“婉婉,娘不是有意虐待你的……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娘真的爱你啊……” “你滚开!”孟婉狠狠推了她一把。 “你不是我娘!我娘是陆家夫人,我是被你调换的真千金!我是被你害了一生的倒霉鬼啊!” “是娘的错……”曾淑慧泪流满面,“是我猪油蒙了心,可当初……当初我是真的想叫你过上好日子,我是真的为了你啊……只是没想到会出了意外……啊——” 她话还没说完,终于被孟婉狠狠推在了地上。 抬头时,正对上孟婉恨意浓烈的眼神。 此时的孟婉是真的恨不得曾淑慧去死。 从小被打骂虐待的经历叫她即使知道了真相,也很对曾淑慧很难生出母女之情,她也并不承认曾淑慧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甚至……她心中还隐隐有个疯狂的念头——既然换了她,为什么不能再撑一会儿,不叫陆长风有机可乘、换回孩子呢?! 曾淑慧为什么要晕倒?! 若她没有晕,此时的她就是陆家女儿,是太傅嫡女! 她无法不恨曾淑慧。 而曾淑慧对自己的女儿的确是慈母心肠,她对孟婉更是有愧,捂着脸痛哭着被衙役带了下去。 她真的后悔了。 当初一念之差,她以为自己的女儿终于过上了好日子,心中痛快又不安。 在听到陆母为女儿起名“菀菀”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她也给自己怀里的孩子起了个“婉”字。 那一瞬间,说不清她是对陆家女儿愧疚之下的补偿——给了她亲生母亲留下的名字;还是心中那隐秘而卑劣的快意——本该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千金小姐,却成了她曾淑慧亲生女儿的影子。 她本来对怀中的孩子是有怜惜和愧疚之情的,所以她细心养了她很久。 可随着时间推移,对亲生女儿的思念占了上风,她再看向小小的孟婉时,就怨恨起她占据了自己女儿的位置,叫她们母女分离。 她开始虐待孟婉,将心中的不平全都发泄在了她身上。 可没想到……没想到她日夜思念的女儿就在自己眼前,她却恨不得将对方踩进泥里去。 这就是她的报应啊! 第37章 岳父应该不知道自己怎么晕的吧? 曾淑慧崩溃不已地被带了下去,陆菀菀注视着她,心头终于轻松下来。 她不在乎宋临有没有受罚。 不是获罪受罚就是解脱,有时候活着看对手蒸蒸日上才是煎熬。 谢宴西亲自送他们出门上马车。 陆家人受宠若惊。 陆菀菀落后一步,再次对谢宴西诚恳说道:“连日来督主对我的恩,我铭记于心,来日必报答你!” 谢宴西激动,也并不想要她报答,情急之下情商难得上线一回:“姑娘能安然无恙,与家人重聚,我就十分满足了,你若再提报答,岂非与我这个知己好友生分?” “知己好友……”陆菀菀忽然笑了,“你说的对。” 谢宴西见过她笑,但从没见过她对自己笑。 他双手紧攥,面色依旧冷着,眼神却亮了起来。 “那作为知己好友,我能问你个问题么?”陆菀菀道。 “嗯!” 陆菀菀余光瞥见往这边走来的身影,问道:“听说你与宋临也是好友?” “不是。”谢宴西觉得自己不弄死宋临就已经算是菩萨再世了。 他认真道:“此人人品不堪,我耻于与他相交。” 刚走过来的宋临愣了。 他正想质问谢宴西为何帮着陆菀菀,却没想到竟听到了这句话。 “谢兄,我与你投契非常,早已是至交好友,你为何如此对我?”宋临的眼神像是看待负心汉一样,饱含震惊与伤心。 他也真觉得自己被辜负了。 谢宴西眉头微皱。 宋临还想说什么,眼神却忽地瞥见他腰间一块玉佩,瞬间顾不得质问,忙道:“谢兄,这块玉佩能否让给我?” 不容拒绝的语气引起极度不适。 谢宴西一偏头,成风就准备带走宋临。 “这玉佩成色也就那样。”陆菀菀忽然道,“配不上督主,让便让给他了,改日我送督主一块更好的。” 在宋临亮起的眼神下,她继续道:“卖个五百两,也不算亏。” 谢宴西就听到那句送他玉佩了,高兴地没犹豫就点了头。 倒是宋临怒斥陆菀菀狮子大开口,被成风教做人后,急忙回去筹钱了。 陆菀菀又笑了起来。 安国公的独子已经在平王府的庄子上住着了,拿着块没用的玉佩能查出什么呢。 与谢宴西道别后,她便上了马车。 陆母抱着她不放手。 “我就知道……”陆母眼睛还红着,“母女连心,我感觉得到的。” 陆菀菀笑着安慰她。 “就是可惜,孟婉和宋临那两玩意儿竟然还能竖着出大理寺的门!”陆大嫂很是不满。 “他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陆淼说完,忽然听到外头的嘈杂声,掀起轿帘一看,正经过刘侍郎府,不过东厂的人进进出出在搬东西抄家,外头一堆杂物,还混合着刘府人的哀嚎哭声。 那位刘姑娘愣愣站在府门口,脸颊红肿,衣衫也有些脏,不知挨了多少巴掌。 陆府马车经过,她下意识转头,正对上陆菀菀的目光。 她瞳孔一缩,眼底藏着怨毒,又有些瑟缩畏惧,却都不敢表露出来,表情便变得有些扭曲。 “东厂真是不错。”陆大嫂感叹道,“没想到谢督主竟是个路见不平的仗义人。” 陆淼摇头:“刘侍郎这两年贪的越来越明目张胆,早就在御前挂号了,否则东厂怎会仅一天时间就能搜集证据,抄了刘府?” 谢宴西不过是顺势而为,卖了个好。 陆菀菀认真道:“恩便是恩,我记他的雪中送炭之恩。” 陆淼看了她一眼。 很快就到了陆府。 听到陆太傅已经被带了回来,平王世子拉着陆淼的衣裳,不敢进门:“……岳父应该不知道自己怎么晕的吧?” “无所谓。”陆淼浑不在意。 她的态度助长了平王世子的胆子,终于挺直腰板跟着进门了。 陆太傅已经醒了,正面色阴沉地坐在厅堂上首。 看到一群人两手空空的进来,他睁大眼睛,崩溃起身:“父亲的尸骨呢?!” 陆母忙道:“长风那孩子捧着呢,他说是自己带回来的祖父,自然该亲自交于你手上……也是个传承。” 陆太傅脸差点绿了。 “那个逆子呢?” 陆大嫂回:“他去送林院判了,老大人腿脚不好,他便亲自送了一程,再安排一下日常起居。” 陆太傅闭了闭眼,努力保持平静:“林院判今日的大恩,我陆府不能忘,稍后我亲自写一张帖子,明日宴请他,夫人你准备好厚礼。” “还用你说?我一会儿就去亲自准备。” 她话落,陆菀菀上前行礼:“父亲安。” 陆太傅扶她起身,阴沉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许多,眼睛也微微红了:“好,好,我就知道……菀菀怎么会不是我陆家血脉呢。” 即使都提前知道了真相,也没叫孟婉蹦跶几天,可陆家人都对生出漩涡中的陆菀菀心疼不已。 陆菀菀笑着说道:“我们家现在才是雨过天晴了!” “对,对。” 陆太傅温声安抚了陆菀菀半晌,陆长风也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跪了,小心翼翼地膝行上前,顶着陆太傅杀人般的目光将锦盒郑重放在了他怀里。 “父亲,祖父回来了。” 陆太傅小心地将尸骨先供去了陆老太爷牌位前,无比虔诚地上了三炷香,眼神满是愧疚。 “那小子毛毛躁躁,您可受了不少苦。”他对着牌位像忏悔一样说着,“可也没办法,菀菀受了这么大委屈,咱家里谁不心疼呢,这可是您最疼爱的小孙女了……想来您一定不介意为小孙女折腾这一回……” 他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谁。 半晌后,他才走出屋子,回到厅堂。 陆大嫂心疼陆长风还跪着,连忙解释道:“今日在祖宅时,父亲您大悲大喜,忽然就受不了刺激晕了,我们心疼小妹,实在没办法,这才将祖父的尸骨请去滴骨验亲。” 陆太傅闻言,眼神扫过陆淼。 后者岿然不动,倒是平王世子心虚地移开目光。 “当然不是说父亲您不疼小妹。”陆大嫂补充道,“咱们都知道您心疼小妹得很,一定是不愿意她被外人质疑身世的,所以我们便自作主张,去大理寺为小妹证明清白了,您瞧现在多好,我们回来时外头就开始传了,都在说小妹不容易,差点受了无妄之灾呢。” 陆太傅脸色好看了些。 要不是心中对陆老太爷的孝心仍存,他自己都恨不得捧着尸骨给陆菀菀滴血验亲,证明身世。 现在已成定局,他说什么也都晚了,以后就……就多给二老上上香烧烧纸吧。 “父亲您心胸宽广,定然是不忍心的,改天咱们全家去祖父坟前磕头,给祖父赔礼道歉!”、 陆菀菀也忙道:“对,应该的,大哥是为了我,祖父也是为了我,我该好好谢过他们。” 陆大嫂一边觑着陆太傅的脸色,一边想扶陆长风起来。 陆太傅重重一哼:“换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陆长风瞬间就心虚了:“我是真忘了……那时我才五岁,哪知道大人那些弯弯绕绕,换回小妹后就忘了这事了……” “真忘了,怎么还能记得说给菀菀听?” 陆长风震惊地看向陆菀菀。 陆菀菀压住心虚,与他对视:“好像是我两三岁的时候?我也忘了,就记得大哥提过一嘴……” “我提过?”陆长风有些纳闷。 见陆菀菀坚定点头,他渐渐心虚起来:“那可能是提过吧……不过可能是随口吧,谁没事回忆以前啊。” 陆太傅冷笑一声:“你既然回忆起来,为什么不提前传信,告诉我们真相始末?” “若提前告诉你们,泄露了消息,我被追杀了怎么办?”陆长风道,“谁知道他们为了权势富贵能干出什么事来,就算不追杀我,只要弄坏了祖父尸骨,菀菀不也就没处证明身份了?我这是保险为上。” 陆太傅青着脸还想说什么,却被陆母不耐打断:“行了!” 她亲自扶起陆长风,没好气道:“长风那时还小,他知道什么?能将菀菀换回来就是大功一件了,你不如怪我!我这个当娘的都没保护好女儿,却要指责长风当哥哥的力挽狂澜?” 她一发怒,陆太傅就软了下来,讪讪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千辛万苦过了鬼门关生下菀菀,没力气睡过去很正常,怎么能怪你呢?” “那就能怪长风?保护孩子是父母的责任,可不是大哥的责任!”陆母道,“长风自己也是个孩子呢!” 第38章 他们……熟到这份上了吗? 陆太傅被怼得说不出话来,他心中也的确愧疚不已。 若非那时他忙于政事,也不至于叫陆母一个人带着儿子回乡见病重的母亲,连累得陆菀菀早产,还差点被换去孟家。 越想越自责,最后他反倒拍了拍陆长风的肩膀:“是父亲的错,不该怪你忘了此事……若我能保护好你们,曾淑慧根本没机会接近你母亲……若我能找到证据,叫曾家人罪有应得,你怎会冒着不敬祖父的风险去找林院判?” 他摇头哽咽,声音沉重:“是我没保护好你们啊……” “没事,我不怪父亲。” 陆淼差点想翻白眼:“东厂的谢礼就由父亲准备吧。” 陆太傅心中更加难受了。 他喷了东厂那么久,可以说是结过大仇的,可谢宴西仍然不计前嫌,愿意护着他的女儿,为她伸张正义…… 他老脸都有点泛红了。 谢宴西是个好人啊。 …… 用过午膳后,陆菀菀回了清月院,心情竟有些复杂了。 “姑娘回来了?”翠柳殷勤上前,想扶着她,“您累不累?渴不渴?奴婢炖了梨汤……” 陆菀菀拂开她的手。 翠柳笑容一僵。 “怎么,不去伺候你家真千金了?”绿罗讽道,“清月院小,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绿罗姐姐误会我了,先前我以为那孟婉是咱们夫人的亲生女儿,便想着先去伺候着,以免她看到咱们姑娘被这么多人伺候生气,引得夫人对姑娘您不满,我毕竟伺候了姑娘这么多年,人虽在孟婉身边,可心却在清月院啊……” “是么?”陆菀菀笑了笑,“你既然想在她身边做内应,那就做到底吧。” 翠柳脸色一僵,瞬间白了。 “送她去孟婉身边。” 绿罗瞬间笑应:“是!” “姑娘……姑娘您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知道错了……”翠柳惊慌不已。 孟婉和宋临是个什么身家地位,她去伺候,别说过好日子,怕是连吃饱穿暖都成问题。 翠柳还想再求饶,却已经被绿罗堵住嘴拖了出去。 陆菀菀用过膳后就去了书房,一直待到月上中天。 绿罗敲门进来,见陆菀菀没事,才松了口气:“奴婢闻见烧焦味,担心您出事……姑娘您是在烧东西?” 她看着屋里还在烧着的火盆。 陆菀菀轻应了一声:“还没烧完,我今日晚些睡,你们不用伺候了。” 见绿罗迟疑,她笑了:“这几日发生了这么多事,累着了吧?都去歇着吧,屋里有我送你们的礼物。” 她坚持如此,绿罗只能退下:“多谢姑娘赏赐。” 陆菀菀不爱虚的,最喜欢赏的就是银子,今夜清月院中满是欢快的气氛。 翌日,陆菀菀起身后就去陪陆母用早膳。 陆大嫂匆匆来了正院,乐道:“小妹你把翠柳送去孟婉那儿了?” 见陆菀菀点头,她眼睛一亮:“那你应该听说了,宋临不知道被谁狠揍了一顿,脱光了衣服挂在了客栈门口,那满身青紫呦……还有孟婉,她被扒了所有首饰,在咱家拿走的东西都被抢光了哈哈哈!她白忙活一场,什么都没捞到!” 陆母有些惊讶:“这是你们谁干的?” “我们?”陆大嫂茫然地与陆菀菀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陆母看她俩这副傻样就知道结果了,蹙眉开口:“这也不是淼淼的手笔啊……还能是谁呢?” “宋临得罪的人也不少,谁知道呢。” “是二皇子?”陆母瞬间想起他,“宋临倒的确将他得罪的死死的,这么损的招数……也是他的作风。” 不止是她,外头人多是这么猜的。 宋临和孟婉得罪了陆家不假,可陆家家风是出了名的严,就算报复也是直来直往,不会这么缺德,再说这两人里丢人更大损失更大的显然是宋临,若真是陆家干的,不会就那么轻轻放过孟婉。 所以大家很容易就联想到了同样缺德又小心眼的二皇子。 昨日早朝上,他都还在致力于弹劾宋临呢。 “老二那孩子的确心眼不大,不过这回算他干了件人事。”慈宁宫里,太后拉着陆菀菀,笑容满面,“前几日你的身份未明,他都在朝堂上极力质疑孟婉的身份,为你说话呢。” 虽然他更大可能是不愿意叫宋临有个陆太傅这样的岳丈,才捎带手的站了陆菀菀这边。 陆菀菀含笑回道:“虽只有短短几日,但我的确因此看清了些人和事。” 如二公主和翠柳这样落井下石的人不少,但如大公主和东厂这种不论她身份、只看重她这个人的也不少。 “你能这样想便最好。”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转而道,“不过那宋临……” 她皱了皱眉,歉意地对陆菀菀道:“皇帝发了话,暂时动不得他了。” 宋临严格说来没触犯律法,更重要的是他作为激进主战派,若现在重惩,会叫北齐的探子猜测是否大楚有意议和,然后得寸进尺——其实一个宋临本不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朝中主战和主和的也都不少,要是都不能处置,那朝堂早乱套了。 可难就难在这群人里哪个都没有宋临名气大——被三皇子砸出来的。 现在整个大楚只要提起开战,第一个想到的都是鸡蛋探花。 若在这当口处理了宋临,只怕要叫北齐以为拿捏住了大楚,在议和时狮子大张口。 “皇帝此举的确过于谨慎了。”太后轻声说道,“可身负一个国家的发展和兴亡,他每一个决定都很难做,唯恐哪里没注意,便误了国家百姓。” “圣上的确不易。”陆菀菀笑了笑,“国家利益和个人仇怨,自然前者更重要,这是我陆家儿女自幼谨记的话。” 而且她也没那么希望宋临就这么趴下起不来了。 她更希望看他费劲挣扎着往上爬,却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样子。 太后闻言便笑了。 陆菀菀陪了她一会儿,这才起身告辞。 太后叫身边的宫女送她。 往常接送她的都是佩环,可今日慈宁宫里都没见到佩环的身影,但陆菀菀也没多问。 刚走出慈宁宫,她就看到谢宴西站在外头。 成风也在,忙拱手:“见过陆二姑娘。” 谢宴西走上前,说道:“方才皇上召我,我出来后才知道你进宫了。” 陆菀菀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下回我一定来接你。” 谢宴西这话说完,陆菀菀才不确定地猜着——这是向她解释没来接她去慈宁宫的原因? 可他们……熟到这份上了吗? 她斟酌道:“不必麻烦督主,姑母派了人来接我的。” “要接的。”谢宴西认真道。 成风捂了把脸。 他们督主,老天爷不给饭也会追着要的,顺杆儿爬是他强项。 两人聊了会儿后,忽然与对面的二公主迎面撞上。 后者脸色有些憔悴,在看到他们的瞬间,更是直接僵硬起来。 “见过公主。” “不……不必多礼。”二公主不自然道。 她是真没想到陆菀菀竟然才是陆家女儿,若早知道,她不会莽撞地得罪她。 可现在她算是与陆家结下仇了,还有东厂,以及平王府和陆淼…… 二公主生在深宫,习惯了见风使舵,此时即使她心中怨气再大,她也没那个底气对陆菀菀甩脸色了。 “公主若无事,我们该回去练规矩了。”傅嬷嬷板着脸提醒。 二公主不大乐意地点头,匆匆道别后就离开了。 “丽妃失宠了。”谢宴西忽地道。 陆菀菀最近没进宫,还真不知道这事:“丽妃娘娘盛宠多年了,难道是姑……” 她下意识住了口。 那日她还在慈宁宫时太后就罚过了二公主一回,后来陆母进宫哭,皇后自然乐意打压丽妃,给太后和陆家卖个好,加上二公主那日的确不成体统,连带着永光帝都厌了她们母女。 二公主能如此嚣张,仗着的就是丽妃,如今丽妃失宠,她自己也被太后厌恶,在后宫这样的地方,日子绝对不好过。 难怪刚才见她,脸色那么憔悴。 谢宴西点头。 陆菀菀不是圣母,对二公主同情不起来,但太后的一腔维护却叫她心中暖融融的。 到了宫门处,她拿出了一块玉佩,笑道:“昨日说过送督主一块玉佩的。” 谢宴西一愣,眼神瞬间亮起。 第39章 宋临红透京城半边天 “宋临会买下那块玉佩,其实我并未损失什么,怎可要姑娘的东西补偿?” 谢宴西眼睛都粘在那玉佩上了,嘴上还是客气地婉拒。 陆菀菀笑了笑:“督主帮了我那么多,只是一块玉佩罢了,督主不嫌弃简陋就好。” “我怎会嫌弃?” 谢宴西对上她笑吟吟的眼神,立即被烫到一样错开眼神,他接过玉佩,手紧紧攥着,骨节都有些泛白了。 他面容依旧清冷含蓄,却莫名叫人觉得灼热了许多:“昨日太傅已经送来许多谢礼了,都很贵重。” “父亲是父亲,我是我。” 陆菀菀知道东厂不缺钱,谢宴西更不缺什么奇珍异宝,她若送些贵重东西,到底显得不够诚心。 既然谢宴西想要交朋友,那就从朋友做起,她总能找到机会报恩。 谢宴西还想再送她回陆府,被陆菀菀坚定拒绝了。 坐上马车后,绿罗说道:“从前奴婢总觉得谢督主冷漠无情,听到他的名字都要抖三抖,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平易近人。” 陆菀菀眼眸微深:“他人的确很好。” 马车走过闹市,百姓们大多都在议论昨夜宋临被暴打后又丢尽脸面一事。 ——也不怪大家盯着不放,实在是宋临太红了。 从他被三皇子送上京城热议榜榜首后,他就没下去过,可以说是红透京城半边天。 所以他那边一出事,京城就闻风而动,再次将他送上热议榜首。 “鸡蛋探花也蛮惨的,回回挨揍丢脸的都是他。” “谁叫他又蠢又毒,先是撺掇圣上开战,后是错信旁人,把人家太傅府闹得人仰马翻,人家不揍他揍谁!” “你懂什么!”忽然有人神秘地道,“太傅府何等威望显赫,那孟婉都差点上族谱了,显然是查清楚了事情经过的,怎么可能忽然改口就坚称养到大那位才是真千金呢?” 听到这话,陆菀菀一顿。 红裳接收到她的眼神,立即悄声叫马车走慢些。 外头那人也在周围人的催促下,继续说道:“什么祖先尸骨,陆太傅何许人也,怎么可能叫先父尸骨被如此对待?不过是旁人尸骨罢了,专门给养到大那位千金洗刷身份用的。” “为什么?大户人家哪可能为了血脉什么都不顾,辛苦培养了十六年,眼见着就能联姻换利益了,怎么可能要个乡下出来的真千金?再说了,那位假的……可是东厂点名要保的,就算太傅府想换回亲女儿,有东厂威逼利诱,好处不知多少。” 绿罗听得直皱眉:“姑娘,这人混淆是非,不像是随口猜测,倒像是有意为之。” “你是谁——”那人的惊呼声忽然响起。 陆菀菀掀起帘子,就见传谣言那人忽然被个其貌不扬的男子踹倒在地,随后五花大绑。 男子注意到陆菀菀的视线,抱拳行礼:“督主安排属下护送姑娘回府,不料正遇上搬弄是非之人,属下这就扭送顺天府!” “多谢你了。”陆菀菀含笑回道,“不过还是送去大理寺吧,我怀疑此人背后就是上回致使我当街惊马,又当众污蔑我是陆府假千金的人,大理寺正在查这个案子,送去也好当个人证。” 男子点头应下。 陆菀菀转头对红裳道:“叫我们的人也四处找找,既然有人搬弄是非,就不会只安排这一个,只要抓住,全都扭送大理寺。” “是。” 红裳离开后,绿罗犹豫道:“难道是二公主,或是文安县……常山王府三姑娘?” 除了她们,绿罗觉得陆菀菀应该没得罪旁人。 到了这地步还坚持不懈地抹黑陆菀菀,一般人也恨不到这份上。 陆菀菀没说话。 “直接去大理寺吧。” “是。” 或许是提前得到了消息,陆菀菀到时就见陆长风在外头等着。 “大哥。”她笑盈盈上前。 陆长风担心地道:“外头流言不足为惧,小妹你别担心。” “我没放在心上。”陆菀菀道,“不过我总得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我。” “那是自然。” 陆长风一边带她进去,一边说道:“少卿大人昨夜都没睡,一直在查你惊马一事,已经有些线索了。” “一夜没睡?少卿大人对此案竟如此上心。” 陆长风轻咳一声。 东厂那群神经病跟赶驴转磨似的,见不得他们闲个一时半刻,连去茅房都得掐着点,大理寺少卿能不彻夜查案么。 到了里头,大理寺少卿神色萎靡地对陆菀菀道:“陆姑娘来的正好。” 陆菀菀眼神一动:“案子有结果了?” 大理寺少卿点头,指着一个跪倒在地的彪形大汉问:“姑娘可认得此人?” 那人被迫抬头,陆菀菀仔细看了几眼。 “那日曾淑慧救我之后,就是他最先煽动百姓,说我身份不明。” “正是此人,他是城南一处颇有人脉的镖师,受人指使,准备在那日挟持姑娘,要挟曾淑慧说出真相,不过姑娘率先惊马,所以他就只是煽动百姓,准备找机会毁掉姑娘的脸。” 陆长风脸色一变:“他背后的人是谁?” “联系他的人是常山王府的吴管家。”大理寺少卿一顿,“在抓到此人后,他只说与他联系的人是个中年男子,眉角有痣,我拿了他给的银钱等证物后,就率先去查了常山王府,没想到正好查出了吴管家。” 他属于是带着答案推过程,效率快而准。 毕竟常山王府三姑娘真的很有动机。 “此人人缘极好,吴管家钱给的又到位,所以关于陆二姑娘的传言越演越烈,对你不利的流言多是被他们传出。” 大理寺少卿很负责任,还顺便审了刚抓过来那个污蔑陆菀菀的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那人吓得惊慌不已,“是昨夜有个姑娘找我,给了我六百两银票,叫我找人坏了陆二姑娘的名声,叫她的身世再也洗不清白的。” “多大年纪的姑娘,身上有什么特征,银票呢?”大理寺少卿接连问道。 “那姑娘蒙着面纱,有五尺高,特征……好像没什么特征,银票我花去找人散播流言了,只剩二百两。”那人颤抖着,眼神不自觉左右游移。 大理寺少卿眯眼看着他,冷笑一声:“看来你不肯说实话,来人,打他二十板子!” “不——”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捂着嘴拉出去打了。 第40章 我要告去御前! 等再被拖进来后,他顶着隐隐出血的后背,再也不敢说谎了。 “小的错了,是……那姑娘给了我六百两银票,还……还有一支金簪……”瞥见大理寺少卿蠢蠢欲动的嘴,他忙改口,“不,是我、是我捡的金簪! 那姑娘好像很慌,头上的金簪都松动了,转身离开时正好金簪被晃的掉下去,我……我就顺手捡了。” 大理寺少卿也不计较他的用词了,问:“金簪在何处?” “在我家里……我床下左数第三块砖底下。” 大理寺少卿很快就叫人取了来。 大理寺的人都很有眼色且会办事,呈上金簪的同时,已经将其来历查了个底朝天:“这是金玉楼半年前新制的,被常山王府的三姑娘买去了。” 金玉楼专做首饰,在京城名气极高,因为他们家主打的就是独一无二,卖出去的每一款首饰都是特点明显,绝无同款。 “欺人太甚!”陆长风怒气高涨,“谢柔欺人太甚!!” 谢柔是常山王府三姑娘闺名,能叫陆长风毫不顾忌地喊出来,可见他真的气狠了。 外头院子里被抓来的人越来越多,都是昨夜拿了钱,到处污蔑陆菀菀身世的。 大理寺少卿道:“请谢姑娘来大理寺一趟吧。” “不用了。”陆菀菀道。 “小妹,你……” 陆菀菀红了眼眶:“常山王纵容女儿算计臣女,更妄图以我的身世入手,污蔑父亲结党营私,为私利不认亲女,实在欺人太甚!” “我要告去御前!” 陆长风愣了一下:“可结党营私,哪有这回事啊?” 说完,他自己反应了过来。 那群人散播的可是陆太傅为了联姻和东厂才认下陆菀菀这个“假千金”,这不就是影射陆太傅结党营私么? 他眼睛一亮。 常山王遭了殃,谢柔只会更生不如死,这可比单纯摁死她解气多了。 陆菀菀整理好这些人的供词,与大理寺少卿道了谢后就转身离开。 “姑娘慢走啊……”大理寺少卿竟有些感动了。 烂摊子交给永光帝,他终于能送走东厂那群神经病了。 将陆长风打发回府找陆太傅后,陆菀菀就一路赶去登闻鼓前,敲响了登闻鼓。 绿罗看得咂舌:“姑娘……其实咱们自己可以进宫面圣的。” 陆菀菀充耳不闻,控制力道敲着登闻鼓,眼眶通红满脸是泪,俨然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登闻鼓特殊,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来。 “常山王构陷臣子,天理不容,陆菀菀特敲登闻鼓,请圣上还我父亲公道!” 绿罗与红裳站在一边,逢人就念叨起谢柔针对陆菀菀的二三事,最后以“姑娘家哪来这么大仇,将人家爹都要搞下去,一定是常山王的意思”结尾。 人群中议论纷纷。 今儿早上还在传陆菀菀不是陆家女儿,只是被陆太傅保下的呢,大家对此印象深刻,立即就信了。 尤其陆菀菀长得显小,眼睛鼻子通红,眼泪流个满脸的样子实在招人疼,众人心里就偏向了她。 此时,御前的内监也终于到了。 他一见陆菀菀便不忍道:“陆姑娘有冤屈,直接面圣便是,何苦敲这登闻鼓,受一回苦呢。” 敲响登闻鼓,先要挨三十大板,才能面圣诉冤屈。 陆菀菀自然清楚,也打定主意了要挨。 只有敲响登闻鼓,将此事闹大,轰动朝堂民间,宗人府才保不了常山王。 内监是谢宴西的人,对陆菀菀手下留情了许多,三十板子打得极轻。 打完后,陆菀菀还能站着走动,只是后背却沾上了血色——内监特意泼上去渲染气氛的。 他们耽搁了不少时间,等陆菀菀被扶去御前时,太后和陆太傅等人已经到了,连常山王和谢柔也在。 看到陆菀菀的凄惨模样,太后和陆太傅顿时心下一疼,眼睛都红了。 永光帝头疼地揉着眉心:“陆家丫头,你有何冤屈,这就说吧,朕为你做主。” 陆菀菀声音哽咽:“回皇上,臣女要状告常山王构陷臣子,徇私报复!” “胡言乱语!”常山王人高马大,眼神也很凶悍,“本王连朝都不上,又何曾与朝臣不睦,还构陷于人!” “常山王不必恼羞成怒。”太后道,“事情经过如何,先叫这孩子说个清楚吧。” 常山王咬牙闭嘴。 谢柔心中却越发不安起来。 她能站在这里,就证明此事与她有关,而陆菀菀这么大的阵仗……即使她没有错,太后也会叫她脱层皮了。 陆菀菀从头开始说起:“回皇上,常山王第三女谢柔从静安寺了然大师的法会后,便开始撮合臣女与探花宋临,彼时臣女对宋临无意,但谢柔总热情得紧,还叫宋临误以为臣女对他情根深种,闹得宋临未婚妻孟婉对臣女仇视。 后来臣女发现她是刻意为之,还利用宋临引出了真假千金一事,大闹陆府,若非我大哥及时带回祖父尸骨滴骨验亲,如今的陆家千金就是孟婉……意图混淆我陆府血脉,这是谢柔第一罪状。” 谢柔忍不住道:“笑话,你陆府是什么金贵人家么?我大费周章就为了混淆你们家血脉?” 陆菀菀回:“你早在之前就有意与宋临和孟婉打好关系,还故意控制孟婉,若孟婉顺利成了陆府真千金,你的手也就伸进了陆府,我倒是想问问你,在重臣府邸安插细作,你想做什么?” 谢柔脸色一白。 这罪名比嫉妒陷害陆菀菀要重得多。 “欲加之罪!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罢了!”她道,“我被宋临蒙骗,以为孟婉才是陆家女儿,这才带他们进了安国公府认亲,后来散播流言骂你,也只是我厌恶你一个人的行为!” “包括叫人当众挟持我,使我惊马,差点丧命?” 谢柔脸色一变。 第41章 玉牒除名,贬为庶人 太后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陆菀菀奉上证词:“刚才大理寺已查清楚,我惊马当日,谢柔曾收买人准备挟持我,逼曾淑慧说出真相,后来我被百姓激愤辱骂,若非东厂的人及时救我,只怕我当日要被那人毁去容貌,凶多吉少,这是谢柔第二罪状。” 太后怒不可遏,看向谢柔的眼神凉得透彻。 群情激愤之下,会发生什么很难说,一想起陆菀菀差点就被害得毁容甚至丧命,她心中怒气就控制不住。 谢柔面无人色,勉力保持住心态。 陆菀菀则继续道:“昨夜谢柔故技重施,又收买人意图混淆我的身世,意图构陷我父亲与平王府结党营私,此为第三罪状。” 谢柔猛地看向她:“我没有!”她竟激动起来,“昨夜我从未见过陌生人,更没有收买他对付你!” 常山王也恶声开口:“做事要讲证据,柔丫头昨夜在我常山王府,府中下人都可作证,陆姑娘不要因为姑娘家的口角,就妄图给柔丫头扣上这么一大顶帽子!” “我若没有证据,今日也不会来敲登闻鼓了!” 陆菀菀再次呈上今日那些人的口供和那支金簪,陈述了一遍大理寺少卿审案经过。 末了,她定声开口:“众所周知,我与谢柔是打小的交情,人尽皆知的手帕交,甚至在此之前,我与她关系极好,我想不到她一而再再而三针对我的理由,甚至牵连到了我父亲身上,叫她构陷我父亲与东厂结党营私……我相信她这是受人指使,而非自愿的行为!” 永光帝没说话,等他看完口供上那群人交代的“流言”,眼中也多了一抹思虑。 “还真是。”太后看了几眼,神色也凝重起来,“明面上是说菀菀身世有疑,她父亲因为东厂的表态,转而放弃了孟婉这个亲女儿,可这措辞与言下之意……不就是在说东厂给了好处,叫陆家与平王府都对菀菀身世缄默再三么?” 这就是结党营私的隐晦版本了。 若等此事再度闹大后,被有心人一渲染,陆菀菀的身世这辈子都没法清白。 而陆家甚至平王府都要被质疑——究竟是什么样的好处,能叫煊赫至此的平王府都松了口呢?平王作为永光帝的亲弟弟,已经贵无可贵,再进一步,那可就是皇位了。 届时御史台必定发难,那就真只有挖陆家祖坟滴骨验亲这一条路证明清白了。 可问题是——一个能挖自己祖坟的狠人,谁还敢与其共事?万人唾骂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谢柔此举看似轻飘飘,只针对了陆菀菀,实则对陆府与平王府都是重创。 举重若轻,了不得啊。 永光帝再次看向谢柔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冰冷的审视。 陆菀菀那句话也不由入了他的心——一个谢柔,即使对陆菀菀心怀不忿,可有必要恨到连她家族都重创的地步么? 陆太傅沉声说道:“若菀菀没有经过闹市,没有听见那人散播流言,等流言四处发酵后……就是平王府与陆府的大难了!” 谢柔被吓得身形颤抖,可依旧道:“我没有!不是我!我从未收买人去散播流言!” “铁证如山!”太后指着供词与金簪,冷冷问她,“你既然说你没有,那哀家问你,昨夜亥时,你在哪里?可有人能证明你从未出门?” 他们这样的人家,就连夜里睡觉都有人守夜,大多数时候下不存在身边没人的情况,可谢柔却被问得哑言,甚至不敢叫自己贴身丫鬟来作证。 正在此时,谢宴西带了四个侍卫进门,拱手禀报:“这是常山王府昨夜值守的侍卫,他们亲眼看到谢柔亥时末回府。” 那四人战战兢兢,但都将自己看到的说了。 谢柔面无人色,嗫喏半晌:“……我只是去找了宋临,想与他商量再对付陆菀菀的办法,我没有做过别的,我回府时最多亥时一刻,我没有时间去收买人散播流言。” 可她的话就连常山王都不信。 他狠狠一巴掌扇得谢柔偏过头去,随即跪下表忠心:“皇兄明鉴,臣弟素来不插手朝政,怎会构陷平王兄与朝中重臣?一定是谢柔这丫头对陆姑娘心怀嫉妒,这才犯下错事,请皇兄重罚之!” 陆太傅冷笑一声:“王爷好口才,这就将自己摘了个干净,可谢柔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说她有如此心机,差点算计的平王府与陆家栽个大跟头,王爷自己信么?” “不信。”常山王定声说道。 陆太傅一噎,气笑了:“既然如此——” “本王没那闲工夫对付你们!”常山王皱起眉,“也没有理由大费周章,谢柔背后必定另有指使之人,不如请谢督主将人带回东厂,严加审讯!” “本督没那闲工夫给你脱罪。” “你——” “王爷怎会没有理由?”陆菀菀忽然道,“当初姑母疼爱我,因此给了谢柔县主之位,王爷不是一直对此耿耿于怀,不忿谢氏血脉反倒被外戚恩赏?而平王府……不是一直都是王爷的眼中钉么,我长姐一直没有怀孕,平王府无后,你不知有多高兴呢。” 常山王脸色一变。 他不是个心机浅陋的人,可陆菀菀猛然将他心里最深处的想法揭露,他下意识露出了惊慌之色。 即使只是一瞬,也够叫一直盯着他的永光帝看清楚了。 “皇兄——” 他还想再求情,却被永光帝打断:“我皇族素来行得正坐得端,从不屑于蝇营狗苟之辈,你构陷王兄与重臣还绝不认罪,朕对你失望至极。” 常山王心下一凉,隐隐有了预感。 下一瞬就听到了自己的宣判:“常山王戕害手足与重臣,行事不端,降为郡王,父终子继,罚俸五年;谢柔心肠歹毒,不堪为皇室女,玉牒除名,贬为庶人。” 此话一出,常山王父女都是一脸灰败。 降位郡王已经是莫大耻辱,那句“父终子继”,更是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这意味着在他有生之年,他唯一的儿子绝无可能请封世子。 而他心里最隐秘不可说的心思……也随着这场重罚,被逐出了局。 谢柔更不必说,她一直以自己的姓为骄傲,这也是她最大的资本和底气,玉牒除名几乎是戳心窝子的重击,以后宗室不会再承认她,也不会给她任何庇佑。 “常山郡王,你可服?”永光帝看着他,眼神极深。 第42章 陆菀菀的真相 常山郡王握紧拳头,躬身下拜:“臣弟服!皇兄罚得对!” 他几乎不敢抬头看永光帝,他的心思……永光帝现在应该看不出来的,他不能慌。 比起他们,陆菀菀就是真心实意的高兴和解气了。 回府后,陆淼得到消息,也赶来看她。 “血是假的?”她问。 “对,梁公公照顾我,打得很轻,还给了我鸡血遮掩。”陆菀菀笑眯眯道。 “谢宴西的确对你不错。”陆淼叹了口气,又瞥她,“就这么高兴?” 陆菀菀重重点头:“高兴得恨不得去天上飞一圈!” “以后可不能如此胡闹了!”陆母斥她,“登闻鼓是能随便敲的么,小小年纪,主意大到闹去御前!” “就是,还敢哄你大哥走。”陆大嫂也不满道,“带着他去,起码能替你敲鼓挨打,他皮糙肉厚的,你还怕给他打傻了不成?” 陆菀菀摇头:“我去才更叫人同情呢。” 她说的也没错,他们在御前掰扯的那段时间,关于常山郡王构陷重臣的消息就被传了出去,陆菀菀的眼泪叫无数大娘心疼不已,连带着对常山郡王府都唾弃三分。 “民意激愤,想来宗室对这个处置也不敢有意见了。” “他们当然不敢。”陆淼道,“此事涉及平王府,他们不敢站队常山郡王。” 宗室再护短也有个里外亲疏和尊卑上下,平王府可是当之无愧的宗室之首。 而常山王一个永光帝的异母兄弟,远比不上与永光帝一母同胞的平王。 即使永光帝这个处置有点重,可明日早朝,一定会是对常山郡王的满朝骂声。 陆菀菀做完这件事后猛地松了口气,人也惫懒起来。 翌日,她去了云集客栈。 宋临一家之前在这里住着,不过他们没钱又丢了人,已经搬走了。 “他们现在住哪?”她问。 “他们没钱再住客栈,现在租了槐花巷子的一个小宅子,离这边足有半个时辰距离。” 掌柜觑着陆菀菀的脸色,笑着说道:“姑娘您昨日没见,那宋临就被吊在咱们客栈上头,身上到处都是被打出来的青紫印儿,吹了一晚上还受了寒,可滑稽得很,咱们客栈的生意都好了不少……都知道这是鸡蛋探花住过的地方,想瞧个新鲜呢!” 陆菀菀的确被哄高兴了。 她颇为愉悦地上了二楼雅间。 “先吃饭,吃完我们去槐花巷子看笑话!” 绿罗笑道:“是。” “陆姑娘。” 陆菀菀偏头看到谢宴西,有些惊讶:“好巧,督主也来这里用膳么?” “不巧,我为姑娘而来。” 陆菀菀眉梢微挑,率先进了雅间。 谢宴西紧随其后。 绿罗等人被留在外头,不由有些担心:“这孤男寡女,是否有些不妥?” 成风一摆手:“我们督主又不是男人。” 绿罗一噎。 雅间里,陆菀菀落座:“督主有事找我?” 谢宴西静默一瞬:“有件事,或许我该找姑娘问个清楚。” 他看向陆菀菀,似乎在斟酌言辞,半晌后才开口:“开始时,谢柔联合宋临污蔑姑娘不是陆家女,被陆夫人告上大理寺,那时谢柔的丫鬟春桃在东厂酷刑之下依然没有招,有位好心人提供了春桃家人的藏身之处,拿捏了春桃的软肋,东厂才撬开了春桃的嘴,定了谢柔的罪。 而之前关于陆姑娘你的传言,我们查到的是谢柔引诱常山王府四姑娘传播的,但据四姑娘所说,谢柔从未亲口引诱过她,而是买通了她身边的丫鬟告诉她……当日在大理寺,谢柔的确一直否认自己拿钱和首饰收买四姑娘针对于你。 我想在这件事上,应该的确有人假冒她的名义,引诱四姑娘出手……或许就是那位好心人,她极为了解谢柔。” 甚至了解到能够猜出谢柔拿捏身边人的方法,连春桃家人的藏身之处都能找到。 “那应该是吧。”陆菀菀脸色不变。 谢宴西深深看了她一眼:“那日姑娘惊马,东厂的人当时便探查过,马儿身上只有尾侧曾被银针刺过,位置很巧妙,只有在马夫坐的位置才能有机会刺下银针,据我所知,姑娘当时正好快下车?” “的确如此。” “谢柔对找人挟持陆姑娘供认不讳,也承认曾叫人毁了你的脸,但她从不承认过自己设计你惊马,从不承认自己引诱四姑娘针对你,更不承认自己前夜收买人散播你并非陆家女儿的传言。” “前夜的证人说找他的姑娘身长五尺,至于金簪……若是曾与谢柔亲近之人,想来并不难拿到。”谢宴西看着她,“姑娘以为呢?” 陆菀菀微顿,笑了一下:“那支金簪是三个月前,她来我家玩闹时不小心掉在我这里的。” 那时她还没重生,谢柔与她还是手帕交,感情好得很,金簪掉在了她这里,谢柔甚至从未找过,从昨日她在御前的表现来看,倒是已经忘了此事。 谢宴西眼神一动。 陆菀菀继续说道:“在安国公府那日,我见她带了宋临和孟婉来,就知道她要掺和进去了,她能算计我,我自然能将计就计,我了解她,她会怎样毁了我……闭着眼睛都能想到。” 说到这里,陆菀菀眼神恍惚:“所以我留了春桃,四姑娘脑子比我还笨,我以谢柔的名义收买了她的丫鬟,她也从未怀疑。” “惊马那日,我猜到谢柔和宋临不会善罢甘休,我也很想将事情闹大,叫她和常山郡王府都下不来台,但主动权要掌握在我自己手里,所以我先给了马儿一针。” 谢宴西瞳孔一缩:“将自己性命置之不顾,只为知道一个真相,好叫仇者快?你就这么不拿自己命当回事!” 陆菀菀好像被他吓到了,片刻后才道:“区区一匹马,能奈我何?” 她扛起马狂奔都没问题。 “好在我大哥拿回了祖父尸骨,虚惊一场。”她笑了笑,“但戏已经唱到了这里,我不想半途而废,所以真相大白后,我又陷害了谢柔。” “可你针对的似乎是常山郡王。” 陆菀菀避重就轻:“常山郡王被重创,谢柔只会更生不如死。” 当然最重要的是——常山郡王的儿子已经基本绝了继位的可能,即使他像上一世一样杀光皇子,宗室也不会选一个曾构陷过手足与重臣的郡王之子登基,而永光帝也提前意识到了他的狼子野心,这辈子他应该没戏了。 这才是她最想看到的局面。 一个谢柔,若真想摁死她,只找太后和谢淼就足够了,犯不着绕这么一圈。 只有闹得够大,陆府够惨,才能重创常山郡王。 见谢宴西良久无言,她抿唇道:“我从来就不聪明,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为什么不告诉家人?” “不想。” 她有几斤几两,家里再清楚不过,现在变得这么陌生而狠毒,他们一定会追根问底。 若他们知道前世的陆菀菀过得这么惨……怕是要哭了。 她越过这个问题,抬头笑道:“我的确诬陷谢柔,诬陷常山郡王,你要抓我走吗,长安哥哥?” 谢宴西蓦然一怔。 第43章 去客栈把宋临吊起来抽了一顿 见谢宴西愣住,陆菀菀也没说话,只是笑盈盈看着他。 半晌后,谢宴西有些低沉的声音才响起:“你记起我了?” “我始终记得你。” 陆菀菀抬眸,声音温柔:“只是萍水相逢,我以为你不曾放在心上,便从未提起。” “我怎会不放在心上?”谢宴西声音竟有些沙哑了。 少年时那场相遇,是他晦暗的人生中少有的温暖,他小心翼翼放在心上都嫌不够,又怎会抛之脑后。 陆菀菀又笑了。 “长安哥哥一直在我的记忆里。” 很平淡的一句话,却叫谢宴西心神震颤。 直到离开时,他的视线都牢牢锁住陆府马车,眼神深邃而专注。 “以后……”他顿了顿,“有事叫我来做,不要将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 陆菀菀一笑:“谢谢你。” 马车渐渐走远。 马车里,红裳放下帘子,语气复杂地问:“姑娘您什么时候知道谢督主……对您不同的?” “静安寺。” 红裳心中惊诧。 竟这么早? 她看了眼陆菀菀,小心说道:“没想到谢督主竟与姑娘您有过渊源。”而且看起来,谢宴西本人对这渊源很是珍惜。 这于他们来说,真是一件大好事。 有东厂的庇护,可比平王府和太后都要管用! 陆菀菀回忆起来:“都是十年前的事了,说来我也不过是给了他一个玉镯,叫他当掉厚葬母亲罢了,我虽然记得此事,但从未想过他会放在心上。” 即使是前世,她也从未以此去攀关系或是如何,哪怕那时的谢宴西是她夫君的知己好友。 红裳有些意外:“谢督主年少时竟有如此拮据的时候?” “我也不清楚。”陆菀菀摇了摇头。 见她不愿多说,绿罗顿了半晌后,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那姑娘您是早就知道东厂会帮您善后,才会做这一切吗?” “原先不知道,后来东厂帮着抓外头散播流言的人,我就知道了。” 所以她行事更大胆了,开始明目张胆在东厂眼皮子底下陷害谢柔。 而谢宴西也的确如她所想的一样,为她遮掩善后。 她猜到谢宴西会来找她,所以顺势与他相认。 绿罗有些不赞同:“您此举太大胆了,万一那位耐心有限,最后岂不是害了您自己?” “不会。”陆菀菀笑了起来,笑容又带着些复杂。 在静安寺时,谢宴西以她对宋临的态度转变了自己对宋临的态度,后来他借成风之口打探清楚后,更没对宋临再有过半分优待。 这叫她不得不多想,前世谢宴西是因为她才扶持宋临的么? 绿罗觉得她的笑容有些难过,便转移话题道:“所以前夜是姑娘您揍的宋临?” “是啊。” 说起这个,陆菀菀语气轻快了许多:“我猜到谢柔不会善罢甘休,果然她去找了宋临,我假扮她找人诬陷我,想了想也不能白出门一趟,就去客栈把宋临吊起来抽了一顿。” 也是顺手的事。 那客栈就是她名下的,里应外合不要太方便。 绿罗恍然:“所以前夜奴婢进书房看到您烧东西……是您穿出门的衣裳?” 陆菀菀点了点头。 “您干得真漂亮!”绿罗拍手赞道,“您连孟婉身上的衣裳首饰都拿走了,思虑十分周全,可不能叫她拿着咱家东西挥霍,凭什么呢!” “还是太便宜她了。”红裳皱眉道,“她之前那么欺负姑娘您,您就不该对她手下留情。” 陆菀菀道:“不用我做什么,现在的日子就够她受了。” 孟秀才被剥夺功名后就恨上了曾淑慧,连带着孟婉这个他唯一的孩子都被迁怒,直接离开了京城,而曾家人连曾淑慧都不在乎,更不会管孟婉。 孟婉现在除了宋临,堪称无依无靠。 而宋家……宋父宋母,宋家哥嫂,还有那个喜欢挑拨是非的宋小妹,甚至几个孩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孟婉跟他们生活可得遭老罪了。 果然,她们刚到槐花巷子,就听见了一道刻薄的声音。 “你个贱蹄子,还敢偷钱!不愧是你那天打雷劈的亲娘亲生的,这是祖传的龌龊吧!”是宋母的声音。 她大力拽着孟婉,连声骂人,口水都喷去孟婉脸上了。 后者眼眶通红:“这是临哥哥给我的,我没有偷!你不能不讲道理!” “啊呸!” 宋母怒道:“老二哪来的钱?还不都是老娘的!还没过门呢就敢偷钱,等过了门还不得偷人了!” “你……你胡说什么!你这是污蔑!”孟婉脸色气得通红,“临哥哥说了只娶我一个,你别妄想坏我名声,好叫他另娶!” “坏你名声?”宋母冷笑一声,“现在满京城都知道你孟婉是个什么货色,还用老娘坏你名声?你亲娘坏到了根儿里去,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还想冒充人家太傅千金去过好日子,要我说,山鸡就是山鸡,想变凤凰,连老天都不会便宜你!” 孟婉脸色发白。 这话她曾对陆菀菀说过,那时的她心中得意非常。 但没想到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竟然这么疼。 宋母还在喋喋不休:“你也不打听打听,现在谁家敢娶你?我们老二可是探花郎,就该娶高门千金!你若听话乖顺点,纳你做个妾也就算了,但进我家门前一定要灌绝子汤,谁知道你会不会跟你亲娘一个德行,叫我们家白替别人养孩子,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曾淑慧的闺女更能耐呢!” “我不是!”孟婉下意识反驳,“我与曾淑慧毫无关系!” 宋母懒得理她,一把将她拽了进门:“别想拿我家钱出去花,赶紧洗衣服去,洗不干净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外头的马车里,绿罗听得又气又笑。 “孟婉没人娶,宋临就有人嫁了么?还高门千金,她怎么这么敢想啊?” 第44章 叫宋小妹嫁去永安侯府 “怕是宋临给的勇气和自信吧。”陆菀菀觉得宋临美梦还没醒呢。 “算了,回去吧,这儿没意思。” “是。” 马车渐渐离开。 而院子里的孟婉看着眼前的破旧逼仄的小房子,伤心的眼泪直掉。 “还愣着干什么?”宋小妹正坐在院子里吃红薯,顺带监视孟婉洗衣服,“觉得住这小屋子委屈你了?那你去太傅府啊,做你的太傅千金去!哦……不对。” 她挑眉讽刺:“看我都忘了,人家太傅千金好端端在呢,可不爱叫你这个冒牌货去享富贵,真可怜,才做了几天的梦啊,就醒了。” 孟婉双手紧攥,忍不住推开身边吵闹的几个小孩,直接跑进屋里,趴在宋临床前放声大哭。 宋临被打得下不来床,身上正疼着,屋子四周的市井嘈杂声已经叫他十分不习惯,此时听到孟婉的哭声更是头疼起来。 “临哥哥……我真的好难过啊……” 宋临曾为了她一生守身如玉,冷待陆菀菀,他以为自己情比金坚,可此时他再看向自己的白月光,却头一次有了不耐。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沉默片刻后,还是安抚道:“我的官职还在,才华还在,还不到你哭的时候呢。” 孟婉一怔。 在她伤心时,宋临从未用这种冷静的语气说过话,她有些不习惯,又有些恐慌。 不等她再说什么,宋临就道:“你叫小妹进来吧。” 她顿了顿,叫了宋小妹进来。 “二哥你找我干嘛?” 宋临看着她,宋家人长得都不错,尤其是宋临和宋小妹最为出挑。 他叹了口气:“你年纪不小,也该出门走动了,后日是光禄寺卿刘大人的寿宴,等我养养伤,带你出门交际。” 宋小妹眼睛一亮:“二哥是帮我挑好了人家吗?是谁?” “是永安侯府。”宋临再三考虑过后,还是选择了前世的妹夫,“永安侯世子为人不堪,又是个纨绔,我本不想叫你再嫁给他,但我们如今处境困难,只能先委屈你了,等我高升入阁之后,就叫你和离,为你再挑选一门好婚事。” 宋小妹眼睛亮亮的:“侯府?真的吗二哥,不用别的婚事了,侯府就很好了啊!” “嗯,永安侯府是实权勋贵,虽然比陆家差了些,但也算是个助力。” 对家里人,宋临称得上十分坦诚:“我们刚得罪了陆家和平王府,虽然碍于我,陆菀菀不会叫陆家针对我们,但若想得到陆家的帮助,我就只能娶了陆菀菀……” “临哥哥,你不要委屈自己!”孟婉下意识抓住他的手。 宋临安抚道:“正因为我与你两情相悦,才不愿娶陆菀菀,可若如此,陆菀菀那个毒妇绝不会给我们任何便利。” “我相信临哥哥一定能出人头地,用不着她陆菀菀帮忙,更不用你将就娶她。” 宋小妹撇撇嘴:“太傅千金有什么不好,娶了她我们全家还用得着住这里?二哥你真是被这个狐狸精迷了眼。” “小妹。” “好好,我不说了。”宋小妹美滋滋道,“可是永安侯府……那可是侯门,我真能嫁进去吗?还是嫁给世子,未来的侯夫人呢。” “当然。”宋临十分笃定,“只要你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会被你的容貌倾倒,非你不娶。” 前世就是如此,永安侯世子在见过宋小妹后,上门提亲三次,做足了求娶的诚意,他才勉强同意将妹妹下嫁的。 今生永安侯世子兄妹都对他如此不敬,他本不想再将妹妹许配给他,但形势比人强,只能先委屈妹妹了。 是的,事到如今,宋临终于正视起自己囊中羞涩的窘境和亟待解决的荷包问题。 没了陆家这个冤大头,他发迹的确晚了一些。 而且因为之前筹钱买下谢宴西手中的玉佩,宋家可以说是山穷水尽,前夜他被揍了一顿,还被搜刮走所有钱后,家里为了给他治伤更欠下了外债,若非如此,他不会松口叫宋小妹嫁去永安侯府。 而宋小妹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自信起来。 “那我这两日可要好好养养脸,正好还有盒雪肤膏,我就拿走啦!还得再买些首饰呢” 孟婉蹙眉道:“那是我买的,一次还没用过——” “吃我家的住我家的,你怎么有脸分这么清?”宋小妹不满道,“要不是因为你,我二哥早就娶了太傅千金过好日子了,至于叫我先嫁人么?若我成了太傅千金的小姑子,那可就是皇亲国戚,说不定嫁皇子都不成问题,现在委屈着嫁给一个侯府纨绔,还不都是你害的?” 她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越发觉得自己嫁去永安侯府委屈了。 她恶狠狠看着孟婉:“之前要不是被你们母女蒙骗,叫我二哥为你出头恢复身份,反而得罪了陆府,我们家至于落魄至此么?二哥还被打成这样,丢了大脸,你怕不是个丧门星吧!” 孟婉被她骂得眼眶通红,心中不甘又委屈。 她不知道怎么反驳。 如果她真的是陆家女儿就好了,不……或许她就是呢。 也许陆家只是被陆菀菀蒙骗了。 宋临从怀里拿出了些碎银子,递给宋小妹:“你再去买些衣裳首饰。” “谢谢二哥!” 宋小妹这才喜滋滋离开。 孟婉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唇:“临哥哥,我们最近花钱花得厉害,你给我的钱我都没舍得用,怎么还给小妹那么多,只为买衣裳首饰……” “她不打扮打扮,怎么惊艳永安侯世子?”宋临皱眉开口,“我们家现在没钱,只能等小妹嫁入侯府得个体面和银钱了。” “可你不是还有俸禄吗?” “那点钱够干什么,我现在入了官场,只应酬就是一大笔开销了。”宋临给她讲了讲个中细节,心中却渐渐有些不是滋味。 若换做陆菀菀,不用他说,她就会为他准备好应酬的银票、符合上官喜好的礼物,陆太傅和平王府更是上赶着给他铺路,连永光帝都被太后嘱咐过要照顾他。 哪儿还需要他这么辛苦,自己打点一切。 但看着孟婉眼眶红肿的模样,他还是道:“再等等,等我伤好得差不多,就去结交大驸马。” 他与大驸马关系不错,有他带着宋大哥赚钱,可以先解决手头拮据的问题。 第45章 这样的态度还想嫁给她二哥? 后日便是光禄寺卿刘大人的寿宴。 陆菀菀也应邀前去——因为这位是大公主的公公。 正好这日是休沐日,陆太傅也一起去了,一个刘家犯不着他亲自上门,他是去给大公主做脸的。 “听说大公主前几日开始就亲自准备起寿宴了。”陆太傅感叹道,“不愧是太后亲自教养出来的公主,竟如此知书达理,孝顺公婆。” 陆母翻了个白眼:“太后若知道你如此夸赞,先打的就是你的狗腿。” 太后对大公主和陆菀菀的教育从来都不是贤良淑德。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都好说话得很,对婆家更是如此,大公主金枝玉叶,能亲手端着药在婆母床前侍疾,陆菀菀更不用说,前世硬生生把宋临一家捧上了京城第一贵的位置。 姐俩一个赛一个跟扶贫似的。 “知书达礼也就算了,孝顺公婆也得分人。”陆母对陆菀菀道,“天家公主如此伏低做小,刘家那老婆子得意得要死,我瞧着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以为公主都能任她拿捏了,届时做出糊涂事来,他们刘府被降责不要紧,可别连累大公主面上无光。” 陆菀菀由衷点头:“我会劝大公主的。” 她娘眼睛真厉啊。 刘家可不就是觉得大公主好说话,才敢明目张胆叫大驸马和大公主表妹搞在一起,还堂而皇之把孩子带回公主府养么。 很快就到了刘府。 刘大人几年前还只是个四品官,在这京城里多的是压在他头上的人,但他命好,生了个俊俏儿子,被大公主一眼看上,全家鸡犬升天,他自己也一跃成了三品大员。 刘府门口,管家看到陆府马车后,施施然上前拱手:“太傅安,府里已备好茶酒,请诸位贵客共赏。” 话说得客气,态度却颇为随意。 陆太傅面色不变地进门。 陆母和陆菀菀一起去了后院,刘夫人也是如出一辙的做派,面对陆母颇有些高傲之态,倒是大公主温声细语地同陆母和陆菀菀说了会儿话。 “对了,你那位娇滴滴的表妹没来?”陆菀菀问。 “我都有四个多月没见她了。”大公主蹙起眉头,“说是身子不适,去京郊养病了,也不叫我去看她。” “她不叫你去,你就真不去了?万一出事了呢。”陆菀菀道,“不过上回见她,我总瞧着她肚子有点大,你又说她四个月没出门……” 大公主捂住她的嘴:“不许胡说。” 可她了解陆菀菀,后者绝不是背后恶意揣测别人的性格,一时间,她心下有些沉重起来。 陆菀菀看她一眼,没再开口。 “见过大公主、刘夫人。”一道娇嫩的女声传来。 刘夫人眯了眯眼:“这位姑娘我不曾见过,你是哪家的?” “回夫人的话,我是宋翰林的妹妹,叫宋薇。” 陆菀菀眉梢微挑,这是宋小妹前世进京后宋临为她起的名字。 耳边传来一些人的窃窃私语—— “哪个宋翰林?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就是鸡蛋探花,他不是被吊起来抽了一顿吗,这么快就能下床了?身体真好啊。” 刘夫人一听是宋临的妹妹,顿时面露鄙夷,摆摆手:“你自便吧。” 哪怕刘家自己名声也不怎么样,一样嫌弃宋临这个更不怎么样的。 宋薇有些尴尬和生气,但这是大公主的婆婆,她不敢冒犯。 她转头看到陆菀菀,眼睛一亮:“陆二姑娘,好巧啊,你也来给刘大人贺寿吗。” 陆菀菀瞥她一眼:“我不认识你。” 宋薇忙道:“我是宋翰林的妹妹——” “那个帮自己未婚妻坏我名声,抢我身份的宋翰林?” 宋薇哽住:“我二哥是被那个扫把星蒙骗的……” 不等她说完,陆菀菀直接起身离开。 宋薇皱了皱眉。 这样的态度还想嫁给她二哥? 亏她今日还特意把孟婉留在家里,想给陆菀菀创造接近她二哥的机会,没想到她如此不识趣。 宋薇也起身出了门,这回倒是没再缠着陆菀菀,而是眼神晶亮地看向对面,那边正是一群年轻公子。 宋临站在里头人模狗样的——如果不看他脸上被揍出来的红肿的话。 此时,他正凑在大驸马身边说着什么。 大驸马烦得很:“滚开!” 宋临脸青了:“你敢如此对我说话?” “你若是陆家姑娘的未婚夫,我的确不敢这么对你说话。”大驸马唇角微勾,“可惜你那未婚妻是个冒牌千金,你做不成陆太傅的乘龙快婿喽。” “那又如何?”宋临皱眉道,“我与你的情谊,岂是陆家权势可左右的?” “你若是个女子,爷倒是不怕陆家,可惜了……”大驸马上下打量他一眼,轻佻道,“爷不好男色。” “刘珏!你敢如此辱我!” 大驸马正想说什么,忽然见大公主沉着脸站在不远处,她素来是个温柔的,极少甩脸,大驸马心里一咯噔,生怕自己后院那个暴露了。 他忙快步过去:“怎么了?” “驸马与宋临很是要好?” 大驸马松了口气:“他自己硬贴上来的,不是我主动,我都不想搭理他那张丑脸。” 大公主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宋临此人不堪,菀菀不喜欢他,你少与他来往,否则我要将你们视作一丘之貉。” 大驸马笑容淡了些,应了声。 大公主性格是温柔,可一旦涉及她在意的人,比如太后,比如陆菀菀,她就比谁都强势。 尤其最近她不知道被谁吹了耳边风,查他查得越来越严,也没那么善解人意了。 大公主再次扫过他的脸后,这才踱步离开。 大驸马烦得很,索性去花园找永安侯世子喝酒了。 刘家有大公主,根本不差钱,花园建得美不胜收,不少公子姑娘们都在这里聊天说笑。 宋薇就是这时候被宋临带过来的。 永安侯世子瞥了眼闷头灌酒的大驸马,嗤笑:“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抬眼随意一瞥,眼神忽然定在一处。 宋薇站在桃树下,偏头对他一笑,她的确美貌,刻意打扮过之后十分水嫩,被桃花一衬,更显得人比花娇。 第46章 不好了!驸马掉粪坑了! 此时,宋薇心跳快了许多,她没想到永安侯世子竟长得这般俊美。 若能嫁给他,那真是财色双收了。 可没等她再做什么,永安侯世子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喝酒了。 宋薇愣住了,不由求助般看向宋临。 宋临也纳闷,永安侯世子眼中的确有着对美人的欣赏,可与前世那样狂热喜爱的眼神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难道是因为宋薇打扮得不如前世那么耀眼? 他对宋薇叮嘱了一番:“他在欲擒故纵,你别慌,你们可是真心相爱的,只要你矜持些,他自己就会凑上来,要死要活地对你好,跪着求我们家答应八抬大轿迎你过门!” 宋薇重重点头。 等到永安侯世子与大驸马喝够了,起身准备离开时,宋临带着她假作意外地上前偶遇。 “我说刚才不见驸马,原来你在这里。” “你刚不就站在那看着我们吗?”永安侯世子疑惑道,“你瞎到这程度了?” 不远处的嗤笑声响起,宋临脸上有点挂不住。 这时永安侯世子眼神落在宋薇身上,挑眉:“这位是?” 宋薇脸颊羞红,屈膝说道:“我叫宋薇,是宋翰林的妹妹。” 永安侯世子笑了起来:“妹妹长得貌美如花,还挺懂规矩,比你哥像个人多了。” 他生了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更显温柔多情,眼神里的醉意仿佛也成了情意,宋临一看就知道稳了。 他拿起乔来:“我这妹妹素来是家中娇宠长大的,父母最是疼爱,恨不得多留几年呢。” “好事。”永安侯世子摇着折扇。 “……”见他真的不再顺杆爬,说自己非宋薇不娶,宋临盯着他,“世子不必掩饰了,我知道你对我妹妹一见钟情,可我们宋家女也不是好娶的,你若拒不承认,日后便没机会了。” “一见钟情?”永安侯世子想了想,点点头,“也行,你留个地儿,我叫人上门提亲。” 宋薇眼睛睁大,喜色几乎藏不住了。 宋临经历过一回,反而觉得永安侯世子太过随意,他皱眉说道:“永安侯夫妻不上门,这提亲未免有些敷衍了,世子如此对待我妹妹,叫我怎么放心将她交给你?” “纳妾还要我父母亲上门?你知道谁才配叫他们二老动弹一回么?”永安侯世子像是在嗤笑他的不自量力。 “纳妾?”宋临脸色裂开,愤怒道,“我宋家女绝不为妾!” 宋薇本来觉得是可以的,毕竟那可是未来的侯爷,但她被宋临拔高了眼光,此时也没吭声。 永安侯世子烦道:“那算了!” 他架起大驸马就要离开。 算了? 宋临难以置信,这还是那个为了娶他妹妹,跪上门求了三次的永安侯世子吗? 宋薇有点慌了,忙抓着他:“世子,你我若真心相爱,如何不能明媒正娶?你当真忍心叫我做妾,屈居人下吗?” 永安侯世子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真心相爱? 明媒正娶? 他素来是个能侃的,人生中头一回被噎住。 大驸马醉醺醺靠在他肩上,环视宋临兄妹一眼,忽然冷笑:“当哥的刚勾引过我,见我不上钩,就叫妹妹来勾引我兄弟了?廉耻在哪里!气节在哪里!你家在哪里!” “……” 忽略他最后一句话,前面的话还是相当炸裂的。 宋临脸都绿了:“谁勾引你了!刘珏,你再敢坏我名声,别怪我不客气!” 永安侯世子目光奇异,打量着他:“你日子难过到这份上了?伤都没好就出来为生活奔波,是为了养未婚妻吗?” 宋临脸色黑沉,冷冷盯着大驸马。 他既气怒于大驸马口不择言坏他名声,又难以置信永安侯世子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态度。 他咬牙压下怒气,冷冷说道:“世子别再欲擒故纵了,我只有这一个妹妹,绝不会轻易将她嫁出去,你若没有诚心,这桩婚事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永安侯世子刚才只是酒意上头,本来就没多想纳妾,闻言就道:“好嘞,后会无期。” 宋薇被宋临拉着,只能不住瞟着永安侯世子,眼神可惜。 做妾……也不是不行啊。 宋临却不允许。 可当看到永安侯世子当真扛着大驸马毫无留恋的走过,他心中头一回有了挫败感。 重生一回,他本该走得更顺更远,却屡屡碰壁,连妹妹的姻缘都受了影响。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片刻后,他沉着脸,扭头就朝大驸马走去。 这个不能再失败了! 永安侯世子没那么仗义,将他扔给刘府下人后就没管了,这也方便了宋临。 “还没恭喜驸马喜得贵子。”他轻声开口。 大驸马硬生生被吓得酒醒了,他慌乱地看着四周:“你胡说什么!” “驸马后院那位应该就是今日临产吧?我猜是儿子。” 大驸马脸色阴沉下来:“你想要什么?” …… 不远处一片欢声笑语。 萧瑶笑得最欢:“宋临与我大哥竟然不分伯仲,两个互相祸害的玩意儿,哈哈哈……” “不过大驸马素来彬彬有礼,刚才怎么……怎么如此放浪?” 萧瑶摇头:“能跟我大哥玩到一起,他能是什么好东西?” 想了想,她凑近陆菀菀,悄悄问:“你觉得宋临真的勾引了大驸马吗?” 陆菀菀点头:“应该……是吧。” 毕竟大驸马也是临选之子。 花园里人虽不是太多,但关于宋临为了前程勾引大驸马的二三事还是很快传得满刘府都是八卦了。 酒席间,不少人隐晦地瞥着宋临。 后者却面带笑意,仿佛丝毫没受影响,酒过三巡后,大驸马脸色难看地向他陪酒道歉:“刚才我醉酒,说了些胡话,宋大人别往心里去。” “无碍,驸马客气了。” 见宋临春风得意,大驸马眼中暗色划过。 或许是今日破事一件接一件,大驸马喝酒喝得更凶了。 陆菀菀一直注意着,见他离席准备去解手,就悄悄跟上了。 此时,她买通的丫鬟也及时出现,对大驸马道:“驸马,临湖阁里的恭桶用不了,只能去下院了。” 那是供给下人们解手的地方。 大驸马烦得很,踹了丫鬟一脚,转身去了下院。 陆菀菀紧紧跟上,尾随他到了地方后,看准时机抬脚一踹。 “砰——” 正准备解开衣裳的大驸马就被一脚踹了出去,撞倒墙掉进了粪坑。 陆菀菀连忙转身离开。 “不好了!驸马掉粪坑了!” 一道嚷嚷声响彻花园。 大公主震惊起身。 下院离这里不远,等她赶到时,大驸马才刚被捞出来,他身上沾着不少墙皮碎屑,当然更多的还是不可名状的污秽之物,脸上头上身上处处不缺。 大公主眼睁睁看着他被呛的咳嗽间,嘴和鼻孔一起喷出了…… “呕——” 陆菀菀连忙给她顺着背,一边心疼地看着她,一边又琢磨着应该差不多了,等大公主待会儿知道真相时,不会太难以接受。 一个被粪坑淹过的驸马,洗洗也不能要了。 那张吃过屎的嘴……大公主还亲得下去吗? 这场极其盛大的寿宴过后,大家也算尽兴而归。 关于大驸马与宋临和粪坑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也彻底被大家熟知。 陆菀菀先哄走了陆太傅夫妻,自己却没走,缠着大公主留在刘府玩。 这个时辰,后院那位应该快生了吧? 她看了眼大公主,决定再抹黑点大驸马,给大公主脆弱的心脏上一层防护:“其实宋临男女通吃。” 大公主震惊地看着她。 “那驸马……” “对!”陆菀菀道,“你看,驸马一开始多不待见他,两人悄悄在一块说了会儿话后,驸马竟然在席间向他道了歉,你家驸马是这种知错就改的人吗?” 大公主本就被粪坑冲击的三观又开始碎裂,恍惚地摇了摇头。 她正想再说什么,后院中就忽然传来一道惨叫声。 “啊——” 第47章 我与公主来祝夫人喜得金孙 大公主还沉浸在陆菀菀带来的冲击里。 大驸马从未有过龙阳之好,她觉得这点是可以确定的,可陆菀菀言之凿凿,比起大驸马,她当然更信从小一起长大的陆菀菀。 这也叫她的认知都碎裂开来。 直到被这道惨叫声吸引回神。 “是谁在后院?”大公主蹙眉问,“怎么叫的如此之惨?” 她身边伺候的一个嬷嬷是知情的,闻言心道不好,忙回:“想来是哪个丫头办差不认真,被夫人罚了,您知道,夫人有时的确……”她露出了一个为难的笑容。 “可我怎么听着像是邵妍的声音?”陆菀菀忽然道。 大公主外家姓邵,是个已经落魄的家族,现在仅靠大公主才能勉强维持光鲜。 邵妍因为是大公主亲舅舅的女儿,在邵家地位十分超然。 嬷嬷不自然道:“是、是么?陆二姑娘许是听错了,姑娘家的声音都差不多,您与我们府六姑娘的声音不就颇为相似么?” 大公主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陆菀菀道:“还是去看看吧,即使不是邵妍,也是个可怜姑娘,若没犯什么大错,就为她求求情吧。” 大公主是个温柔善良的,立即赞同点头。 “不可!”嬷嬷慌了一瞬,威胁道,“夫人惩戒下人时不喜打扰,公主如此莽撞,难道是想惹怒夫人?这后果您可承担得起?” 她跟着刘夫人耀武扬威惯了,情急之下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陆菀菀脸色沉了下来:“掌嘴!” 邬嬷嬷立即几巴掌扇上去了。 那嬷嬷不甘道:“公主如此折辱奴婢,难道是想打夫人的脸面?届时驸马问罪,您再求饶可来不及了!” “驸马问罪公主?怎么,下一步就该杖毙公主了?”陆菀菀冷笑,“不愧是跟宋临混出来的,胆就是比别人多几个,今日我倒要看看他刘珏是有几条命够砍!” “陆二姑娘如此挑拨离间,来日可要——” “啪——” 她话没说完,就被邬嬷嬷扇歪了头。 陆菀菀拽着大公主就走了出去。 她对大公主身边的婢女吩咐:“去将公主府的府卫都叫来待命。” 婢女见大公主没有反对,立即应声出门。 大公主脸色有些复杂:“你提前叫我将公主府的府卫都调来刘府,不是为给公公撑场面,而是……为了现在?” 陆菀菀犹豫着点头。 大公主心凉了半截。 现在的情形下,她顿时就想起了陆菀菀之前提过的驸马偷腥的话。 她声音颤抖起来:“是……宋临?” “……那倒不是,他俩还没搞一块呢。” 大公主猛地松了口气。 想到刚才的女声,她虽然为那未知的真相难受,心中却也诡异地平和了一些。 大概有了宋临这种糟糕的选项之后,她对旁人的接受程度也高了点。 见府卫们都齐了,两人并肩出了厅堂,一路往后院走去。 不知这刘府有多少人知道,但一路来拦着她们的不少,好在公主府的府卫们十分给力,他们都是大公主成婚时,太后向永光帝要来的精卫,今日来的足有五十人,不说以一当十,但对付刘府这群酒囊饭袋轻轻松松。 他们一路走一路捆,满府竟连个去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大公主也顺畅无阻地走到了后院一座院子外。 “是这里?”她问陆菀菀。 陆菀菀示意她噤声。 下一瞬,刘母开怀的笑声就传了出来:“哎呦呦,我的乖孙孙,可把你给盼来了,长得真俊啊……” 大公主脸色瞬间白了。 刘母只有大驸马一个儿子,能叫她如此疼爱的孙儿,除了大驸马的种不做他想。 “可怜我儿,二十有三才有了后!” “那位到底是皇女,生不出孩子来咱们不好说什么,不过咱们公子有本事,夫人您这不就抱上金孙了!” “哼,堂堂皇女,连伺候人都伺候不好,我儿娶了她算是命苦!可怜我乖孙也不能认祖归宗……”刘母的语气竟还伤心起来。 “也不是没法子,少夫人心善,愿意将小公子抱养给公主,反正她也生不出孩子来,以后有什么好的,还能不紧着咱们小公子?” “她敢不对我乖孙好,我就叫珏儿休了她!” 刘母和身边丫鬟还在说着,大公主却如坠冰窖。 少夫人? 除了她,还有谁能当得起少夫人这个称呼?那个外室吗? 陆菀菀担心地握了握她的手。 大公主轻声道:“我……没事。” 早就被陆菀菀各种明里暗里提醒,刚才又被宋临突破过一回心防,她此时只是多了几分……尘埃落定的悲哀。 陆菀菀这才对府卫道:“踹开门。” 府卫一脚踹去,门立即应声而开。 “哪个不长眼的——”刘母愤怒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就僵硬在原地。 陆菀菀笑了笑:“我与公主来祝夫人喜得金孙。” 满院寂静之下,刘夫人强笑开口:“说来也巧,我侄女儿守寡回京,肚子里还有着遗腹子,刚才她生产,我一时高兴,就认了个孙儿,正好公主膝下无子,倒能过继这孩子,血脉相连的到底亲近些,这孩子也一定是个聪明孝顺的。” “驸马还没死呢,夫人就咒他了?”陆菀菀冷笑道,“公主天家血脉,一个奸生子也敢妄言攀扯,真是不知所谓!” “陆姑娘说话当心点!”刘母脸色沉了下来,“这是我侄女的儿子,我的乖孙儿,你再敢胡说——” “住口吧。”大公主打断她的话。 她声音轻柔,眼泪溢满眼眶,却始终不肯落下。 她上前瞧了瞧,刘母怀里的孩子脸颊通红,但眉目之间的确有着大驸马的影子。 正在此时,洗干净的大驸马也被府卫拖着进来了。 他好像又醉了,不吵不闹地就跟着进来,身边还跟着吊儿郎当的永安侯世子。 “公主有礼。”他勾唇解释,“我见公主府的府卫这么粗暴对待大驸马,心下好奇,就跟来看看怎么个事儿。” 他视线同时落在了刘母怀里的婴儿身上:“呦,谁生了?” 大驸马又一次被生生吓得酒醒了。 第48章 公主,驸马已被杖毙 大驸马一边瞟着大公主,一边焦灼而隐晦地瞄着屋子里头。 陆菀菀注意到,便说:“驸马很担心孩子娘吗?那就带出来瞧瞧,别叫驸马等急了。” “是。” 邬嬷嬷早已怒火高涨,直接带了两个丫鬟冲进屋去,拽着那昏睡过去的女子的头发就粗暴地拖出了门。 后者是被疼醒的。 她迷茫地抬头,在看到刘珏的瞬间低泣出声:“刘郎……我疼。” 大驸马眼神心疼,脱了外裳披在她身上,责怪地道:“公主即便生气,也不该如此凶悍,妍儿刚生完孩子,你怎能叫她吹风受凉?” 邵妍一惊,这才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看到了身形僵立的大公主。 她脸色一白,嗫喏道:“表姐……” 大公主早被陆菀菀铺垫过了,可她没想到竟然是邵妍。 她从小照顾着的亲表妹! 她身体一颤,险些站立不稳。 陆菀菀忙扶着她,小心说道:“青容,不必为了两个白眼狼置气,他们怎么配?” “陆菀菀,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大驸马不耐开口,“最近撺掇公主查我的就是你吧?手伸这么长,管我们夫妻俩——” “啪——” 大驸马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大公主。 后者眼睛通红,眼神却冰冷得可怕。 “你为了她打我?!”大驸马吼道,“谢青容,你分不分得清亲疏里外?!是,我养外室是我不对,可妍儿那么可怜,我照顾她几分怎么了?你对自己的表妹都能狠下心肠来么,亏我还想着将孩子抱给你养,你就是如此回报我的?!” 他或许是酒还没醒,或许是太过自信大公主温柔的脾气,竟然连挣扎和狡辩都没有就直接承认了。 大公主气的直抖,心更像是被针戳得漏了风一样,冰凉不已。 这就是她真心以待的枕边人。 “别气。”陆菀菀道,“一张亲过宋临和屎的嘴,喷出什么都不奇怪。” 喷…… 大公主立即想起刚才粪坑旁的画面。 极致的伤心竟然诡异地淡了不少。 “表姐……你别生气。”邵妍吓得直颤,“我、是我勾引了刘郎,你别生他的气,我会走的,我不会破坏你们夫妻感情……” “妍儿,你何必如此委曲求全!你我真心相爱,今日既然说开了,日后你便随我去公主府住,好好养儿子。” “兄弟……”永安侯世子表情很复杂,“人品不堪如我,都觉得你过于不要脸了,你……赶紧着请公主降罪吧。” “你闭嘴!区区小事,何至于降罪?” 刘夫人也道:“不就是养了个人么,哪家不是三妻四妾的?公主你无所出,还想叫我们刘家断了后不成?今日叫珏儿给你道个歉,这事就过去吧。” 她自信得很,大公主都能连日在她床前侍疾,衣不解带地伺候,温顺至此,可见是个没脾气的,今日最多闹一闹就过去了,日子还不是一样过。 而邵妍垂下的眼眸中更是忍不住的得意。 陆菀菀握住大公主的手,这回她没有开口,决定总要大公主来做的。 不知过了多久,大公主沙哑的声音才响起:“道歉?也好。” 大驸马母子瞬间放松了。 大公主是个纸老虎,他们早看透了。 大驸马扶起邵妍,柔声与她说着话,还想去抱儿子。 “那就杖毙吧。” 大公主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刘家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被府卫按在长凳上,大驸马才慌了:“谢青容,你今日若如此不给我脸,我就与你和离!” “皇室没有和离,只有丧夫。” 大驸马还算了解大公主,一见她的模样就知道是来真的,顿时腿软了:“公主,是邵妍这个贱人勾引我的,她穿了你的衣裳灌我酒,我被暗算了……我不是自愿的,我这就处理了这母子俩,我们好好过日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背后的板子打得脸色扭曲。 刘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怨恨:“我家老爷可是三品大员,珏儿身上还有官职,即使你是公主,怎敢动用私刑!” 大公主死死盯着大驸马,只轻轻道:“掌嘴。” 邬嬷嬷再次上前,压着刘夫人跪在了地上。 陆菀菀讽道:“不是说你侄女守寡么,那就如你所愿。” 府卫搬来桌椅给大公主和陆菀菀,还贴心地上了茶点。 随着杖责声与掌嘴声不断响起,满院寂静不已。 邵妍心脏怦怦跳,缩在一旁连声都不敢出,此时的大公主虽面无表情,却莫名的可怕,叫她不由后悔起来。 她只是……只是觉得公主府奢靡,驸马也温柔俊美,若能代替公主表姐住在那里,该有多好…… 陆菀菀看着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的人,心中对大公主多了些佩服。 她没想到大公主竟然如此果断,素来温柔善良的人,一旦翻了脸伤了心,报复当真是十倍计的。 大公主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问:“怎么了?” “……只是觉得杖毙太便宜他了,该叫他生不如死,活着受罪才是。” “满是污秽的脏东西,怎能再来污你我的眼?”大公主淡淡道,“还是打死干净。” 她眼眶还红肿着,神色憔悴得俨然一副受了大打击的模样,但语气却颇有些冷静和平淡。 陆菀菀不由想,若前世大公主发现真相时没有怀胎六月,或许不会骤然被打击得一尸两命。 现在……也算是报了前世的仇。 “陆菀菀!”大驸马也听到了她们的话,满含怨毒道,“宋临!是宋临告的密!你真是好手段,叫……叫他坑我银子,又向公主告密……奸、奸夫淫妇——啊——” 刘大人进门时刚好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二话不说跪下请罪:“犬子无状,冒犯公主,微臣代他请罪,请公主降责!” 大公主看他一眼:“杖责五十。” 刘大人惊愕抬头。 见自己真要被拉去长条凳上打,他忙道:“微臣位居三品,乃圣上亲封,公主怎可杖打朝廷命官?” 府卫们手脚利落,已经打了起来。 “不是你要本宫降责的么?”大公主冷冷看着他,“望你知晓,本宫愿意孝顺你,那是本宫仁厚,本宫若不愿,你又算什么东西?” 刘大人身体颤抖,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被吓的。 大公主再未开口。 邵妍能住进刘府待产,刘家夫妻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帮凶。 她们也没等多久,大驸马的惨叫声就渐渐弱了下去。 府卫探了鼻息,上前禀报:“公主,驸马已被杖毙。” 第49章 让三从四德去死! 闻言,陆菀菀下意识看向大驸马。 长凳上的人背后满是鲜血,混着汗水一起滴在地上,脸上却还透着不正常的红晕,整个尸体看起来都暖暖的。 刘夫人尖叫一声,被打得含糊不清却痛哭不已:“我的儿啊……” 刘大人也一脸颓败,看向大公主的眼神中含着恨意,更多的却是畏惧。 他没想到一向没脾气的大公主发起怒来,竟然是如此不留情面。 大公主缓缓起身,轻声道:“麻烦解决了,我们便走吧。” “公主……威武啊!”好半晌没开口的永安侯世子眼睛极亮地看着大公主,“当断则断,霸气非凡,公主竟有如此风采,从前当真是京城眼拙,竟没看出您有这般魄力,不愧是最得皇上喜爱的长女!” 他快步凑上前,推销起自己来:“驸马已死,公主身边岂不是没了伺候的?您看我如何?” 陆菀菀嘴角一抽。 刘家夫妻差点气得背过去。 儿子前脚咽气,后脚就被“好兄弟”撬墙角,还是当着他们的面,这叫他们气怒难当,刘夫人喉间更是涌上一股腥甜。 “你……你竟敢辱珏儿至此!” 永安侯世子拽了一句话:“人必先自辱,而后人辱之。” 刘大人恨恨盯着他:“你……痴人说梦!公主没有和离,珏、珏儿就还是驸马,夫君虽死,可公主却……却不会另嫁,三从四德便是如此!” 大公主顿住脚步。 她偏头看向刘大人,冷冷开口:“那就让三从四德去死!” 刘大人眼睛蓦然睁大,不知是不是真撑不住了,一口气没上来,竟晕了过去。 永安侯世子拍手称快:“公主威武!” 大公主没理他,拉着陆菀菀离开。 途经邵妍时,后者身体抖得不成样子,眼眶这回是真被吓红了,却连眼泪都不敢掉。 “表姐……表姐是我错了,我该死,但是刘珏威胁我的,若我不从,他就要告诉表姐是我勾引他,我……我没办法……” 大公主脚步微顿:“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尤,此后我与你邵妍恩断义绝。” 邵妍心头猛地一松。 大公主不准备对她如何了。 可失去大公主庇佑的她,在京城和邵家,真的能活下去吗? 院子里一片狼藉。 刘夫人被压着打了不知多少下,但她身体强壮,竟然顽强地没有晕倒,反而目露阴沉。 大公主、陆菀菀、宋临…… 出了刘府后,永安侯世子还跟在大公主后头喋喋不休:“公主真不考虑考虑我么?我虽偶有恶习但无伤大雅,最重要的是身体干净,只沾吃喝赌,跟刘珏那污秽玩意儿可不一样……” 陆菀菀忽然转头:“你今日不是还想纳宋临妹妹为妾么?” “害,我逗他玩呢。”永安侯世子道,“他那妹妹长得是如花似玉,但宋临谁敢沾啊……” 他讨好地对大公主道:“公主与陆姑娘感情这么好,我当然站在你们这边,对宋临深恶痛绝!可不像刘珏,软饭硬吃还觉得自己委屈了,连疏远个宋临都不情不愿,还跟他暗度陈仓私相授受的,不检点!” 陆菀菀仔细看了他一会儿。 永安侯世子脸上的倾慕之色实在明显,比前世看向宋薇的眼神都要炙热崇拜。 大公主现在没心情考虑这些,两句话就打发了他。 “我要进宫请罪了。” 赶在陆菀菀开口前,她就道:“你不许去,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此事因我一人而起,我绝不能连累你。” 她语气坚决,陆菀菀只能压下担忧。 杖毙大驸马是因为他的确有错在先,可刘大人是三品大员,刘夫人也有诰命在身,却都被大公主压起来打,不知道永光帝会不会动怒。 见状,大公主勉强笑了笑:“你早就知道了吧?幸好你近日在我耳边铺垫了不少,让我有了心理准备,伤心……是有,但也不多了。” 多亏了宋临的铺垫。 陆菀菀只能目送她去了宫里。 绿罗安慰道:“方才奴婢已经传信给太后娘娘了,若皇上动怒,有太后娘娘在,大公主总不会被惩戒得太厉害。” 陆菀菀叹了口气。 闹了那么一通,天色已经隐隐暗了下来。 等大公主到了乾清宫时,永光帝都准备翻绿头牌了。 听到大公主这时候来,他心中有些疑惑。 “宣。” 大公主很快进殿,行参拜大礼:“儿臣参见父皇,今日儿臣犯错,特来请罪。” “什么错?”永光帝没当回事,这个女儿是什么绵软性格他再清楚不过,左不过就是一些姑娘家的口角之争,或是与驸马置了气。 难为她还当回事,亲自进宫请罪。 他摇头失笑,端起茶杯:“你先起来回话吧。” “儿臣不敢。”大公主深深低头,“刚才,儿臣杖毙了驸马。” “噗——” 喷出来的茶水将案上的奏折淋了个透。 永光帝觉得自己听错了:“你什么了驸马?” “杖毙。” “谁杖毙了驸马?” “我。” 永光帝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回过神后,他很快沉下脸来:“他欺负你了?” 大公主一愣。 看到永光帝眼中的关怀与愤怒,她心下一暖,声音哽咽了:“驸马与邵家表妹私通,今日刚生下了奸生子,想抱给儿臣养。” “放肆!” 永光帝顷刻间阴云密布。 “刘珏狗胆包天!”他怒过后,亲自下去扶起大公主,“你做得很好。” 若被欺辱至此都不反抗,那才有负他皇室之威。 “即便你不杖毙驸马,朕也要砍了他的头!”永光帝沉声道,“还有刘家……先出贪官,再辱公主,朕看他们是愈发猖狂了!” 先前贪污的户部刘侍郎是刘大人的堂弟,两人向来不和,但在永光帝这里,一笔写不出两个刘。 大公主犹豫一下,说道:“儿臣……已经处置了刘家夫妻。” 在永光帝诧异的目光下,她低头道:“刘父被我杖责五十,刘母被我掌嘴五十,都……都动弹不了了。” “……” 第50章 打死宋临 永光帝几乎像是不认识这个女儿一样,将她打量了好几遍。 这真是他那个温柔善良,和气绵软的小棉袄? “这样啊……” 他一时竟觉得自己没了用武之地。 太后也匆匆赶来了。 “刘家猖狂,皇女受此羞辱,千刀万剐都是便宜了他!”她满脸怒容。 若非陆菀菀传信叫她先别出手,她早就料理那一家子了。 大公主低下头,再次请罪:“刘父与驸马都是朝廷命官,儿臣自知不该莽撞动用私刑,请父皇降罪。” “你这孩子,他们辱你至此,你为自己报仇,何罪之有啊,皇祖母还不知道你?受了委屈只会往肚里咽,今日能鼓起勇气杖毙驸马,不知心里……有多苦啊。”太后抬手拭泪。 听着她话里话外的维护,永光帝面露无奈。 他也没说要重罚大公主啊。 “刘仁义纵容其子豢养外室,欺辱皇女,朕已罚他杖刑五十,降职三级,其妻被皇后斥责,掌嘴五十。” 大公主诧异抬头。 有永光帝发话封口,以后没人敢诟病她残暴,御史台也说不出什么来。 她眼睛酸涩:“……多谢父皇。” “今日你做得对。”太后笑盈盈拉过她,“皇女就该有如此气势,可不能再跟以前似的别人说什么是什么了,否则还不又叫人蹬鼻子上脸?” “是,青容记住了。” “嗯,不过邵家也得罚,仗你的势才在京城有了一席之地,背地里却纵容邵家女背叛于你,真真是狗胆包天!” 太后最见不得的还是邵妍,但大公主仍念旧情,她便没再提起,左右邵妍得不了好了。 于是在太后的坚持下,邵家大舅舅也被连降三级——他比较倒霉,不像刘大人一样降了职还有官做,他只是个六品小官,被连降三级后就成白身了。 很快,关于大驸马与邵妍私通生子,然后被永光帝杖毙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大家对此都是一惊,毕竟大驸马平日里装的人似的,谁也没想到他背地里连孩子都生了。 寻常男子养个外室不算什么,可皇家是最不讲道理的地方,更何况那还是大公主,她虽生母早逝,可自小得太后怜惜,连皇后在她跟前也得客气三分,大驸马竟敢绿了她,这叫不少人暗赞一声好狗胆。 而在得知邵刘两人被连降三级,连两家的夫人都被皇后亲下懿旨斥责后,众人便清楚了永光帝的态度。 一时间,落井下石的人不少。 刘府门前已经沾满烂菜叶和黑狗血了,大驸马的头七之日,却无一人上门,连刘府自己都是静悄悄的。 陆菀菀坐在马车里,笑问大公主:“解不解气?” “刘家于我而言,只是过去了。” 大公主神色平淡,但眉目还是舒展了一些。 在极端失意的时候看到仇人过得煎熬,心里总是有些安慰的。 “大皇姐高兴就好。”二皇子策马站在马车旁,十分欣慰,“可惜刘珏那个狗东西早一步被杖毙了……他还真会死,我这还有不少手段没给他尝呢。” 大公主见他一副不嫌事大的样子,叮嘱道:“我自己报了仇,此事就了了,你不许再私自对付刘家,否则叫御史台知道又该弹劾你了。” “皇姐放心,今日闹他全家一回,以后自不用我再出手,杀鸡焉用牛刀?” 大公主还想说什么,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宋临?” 陆菀菀挑眉看向外头。 宋临似乎是被架着来的,脸上极度不情愿,还有些愤怒:“我乃七品翰林,你们是谁,竟敢强绑我来?!” “堂堂七品翰林,也干得出威胁大驸马,索要钱财的龌龊事?!”绑他来的大汉冷笑一声。 宋临脸色微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为何要威胁大驸马?” “你无意间撞破了大驸马与邵妍的奸情,又穷得揭不开锅,不就指着大驸马手里漏点钱么?” 听到这话,不少路人都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证据呢?”宋临冷笑,“我威胁大驸马的证据在哪里,我索要的钱财又在哪里?!你若说不出来,就跟我去顺天府!” 大汉一时被问住,只恶声恶气道:“大驸马临终前高喊是你告密,你还敢不认?” 他指着府里头质问道:“大驸马的尸体就在里面,你敢对着他说你问心无愧么?!” 听到这话,大公主道:“应该是刘母的人,她动不了你我,就恨上宋临了。” 虽然宋临真没告密,但谁叫他倒霉,偏偏挑了这么个时候去威胁大驸马呢。 都不用陆菀菀做什么,丧子的刘夫人就暴起了。 宋临并不清白,听到这话也心虚了一下,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哪里做得不缜密,泄露了消息叫大公主知道了,自然心里发虚。 虽然他还在嘴硬。 而刘夫人也只为再坏他名声,见路边人都听到了,几个大汉就在门前暴打起宋临来。 大公主看着凄惨抱头躲避的宋临,有些惊讶:“当街暴打朝廷命官,她是准备拉全家下水了吗?” 陆菀菀欣赏着外头一幕,说道:“她只有一个儿子,可刘大人却有好几个,她怎么甘心叫庶子姨娘得到刘家一切呢。” 当然是同归于尽最好了。 而她的人似乎也真是奔着打死宋临的劲头去的,拳拳脚脚都打在要害,宋临被陆菀菀打出来的伤本就没好全呢,这会儿被一群人围着打,连反抗都来不及,只能无助而愤怒地护住脑子。 陆菀菀没有阻止,虽然她想看宋临挣扎着生不如死度日,可若是天意要他死,她也不会拒绝。 “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幕啊。”二皇子眼眸微眯,连头发丝儿都透着愉悦。 他还兴致勃勃地问大公主:“听说他与刘珏有一腿?那他是在偷情的时候发现刘珏和邵妍有了奸生子的么?” 大公主:“……” “干什么干什么!住手!” 这时,四皇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他身边的侍卫也连忙将宋临救了出来。 二皇子眯起眼睛。 四皇子也是带五皇子来看刘家笑话,并准备落井下石一把的,毕竟他们谢家人没有孬种,敢欺负他皇姐就得做好全家上西天的准备,没想到正好碰到宋临被暴打。 看到二皇子阴沉的脸色,他就知道人救对了! 当听到大汉说完宋临的所作所为后,他震惊地回头问五皇子:“不是叫你礼待宋临么,怎么能叫他落魄至此?为了一点钱就去威胁刘珏,这得多掉价!” 五皇子一脸懵。 礼待宋临?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但他忙着招猫逗狗观察御史台,哪有那闲工夫啊。 见状,四皇子气道:“你是真没把我的话当话啊!” 五皇子顿时冷笑:“能把这事儿交给我,说明你也没把事当事!” “……” 理直气壮地叫人沉默不已。 第51章 连个蛋都下不了,还想争储君之位? 四皇子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五皇子则是看着宋临,啧啧感叹:“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你虽不是英雄,还下作得很,但也被难到如此境地,真是可怜呐。” 宋临听到这话,本就被打得青肿的面目更加铁青:“我、咳,我没有威胁大驸马,这都是他们一面之词。” 二皇子嗤笑一声:“你若什么都没做,刘家吃饱了撑的往死里打你?苍蝇还能叮无缝的蛋?” “殿下若如此误会微臣,微臣百口莫辩。” “是不是误会,你心里清楚。”二皇子讽道,“一边跟刘珏不清不楚,一边还威胁他拿钱,暗地里还向皇姐告密,怎么不忙死你呢。” “得了,为着那点事,二皇兄记恨到现在不嫌丢人。”四皇子皱眉道,“好歹也是个玉树临风的探花,看都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 二皇子脸黑了。 老四还敢提!损失两个三品大员叫“那点事”?! 四皇子也不搭理他了,直接一摆手:“去吧,谁砸得最多最好,赏百两白银。” 侍卫们齐齐激动了。 随着五皇子一声号令,他们便跟脱缰的马一样狂奔出去,直闯刘府。 很快就听到里头一顿哐哐乱砸的声音和刘府众人惊恐的尖叫声。 二皇子不甘落后,立即叫自己的侍卫也跟上了。 “重击刘府者,赏五百两。” 四皇子看他一眼,忍着肉痛加价:“我赏一千两!” “一千五百两!” “两千两!” 直到永安侯世子的行礼声响起,才打断他们仿佛竞拍一样的喊价,这时二皇子已经叫到了四千五百两。 四皇子心里滴血,但又无比庆幸这傻子比自己还要多拿出五百两,于是看向永安侯世子的眼神带着股扭曲的慈和。 “世子来做什么?” “大驸马头七,我给他上炷香。”永安侯世子一笑,“好叫他走快点。” 正在几人不解他言下之意时,就见他讨好地对大公主道:“方才我已与父亲进宫求旨,言明我心悦公主之意,皇上虽未答应,但我的真心天地可鉴,日久见人心,我一定会叫公主看明白我的心意!” “……” 怪不得叫大驸马走快点呢。 众人有些无语和诧异,但若论谁最接受不了,还得是宋临。 他顾不得自己满头青肿,猛地抬头看向永安侯世子。 “世子,你喜欢的明明是我妹妹,怎会求娶旁人?还是……还是大公主?!”他不能接受,“欲擒故纵也要有个度!你若再执意如此,就真的没了娶我妹妹的机会!” “你做梦呢?”永安侯世子皱眉道,“也不打听打听你宋临的名声,谁敢沾你姓宋的啊,真当你妹妹是天仙呢!” 说完,他连忙转头对大公主解释:“公主,我对宋临妹妹没有半分好感,你千万别误会,我干净得不得了!若以后有幸能与心上人成婚,我必忠心以待,此生不纳二色!” 大公主没当真,毕竟永安侯世子是个什么名声,京城人都知道。 可宋临却死死盯着永安侯世子。 前世……前世他求娶宋薇时,原话就是这样!连眼神都一模一样! 可为什么会从宋薇变成了大公主? 因为他威胁大驸马,走漏了风声,就改变了这么多吗? 可明明前世会一见钟情的人,地点和人都别无二致,为何今生他看到宋薇,却没了那种专注的倾慕,连正妻之位都不屑于给? 从重生后到现在,桩桩件件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发展终于叫他心慌不已。 他强撑着最后的底气道:“萧沐,今日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不说实话,日后你就是跪来我妹妹跟前,我也绝不会将她嫁给你!” “求你千万别把妹妹嫁给我。” 宋临始终不错眼地盯着他,见后者眼中当真没有半分不舍留恋,终于认清事实。 却叫他颓败不已。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躺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一样,失意极了。 “行了,也不嫌丢人。”四皇子有些嫌弃宋临,但看在二皇子的面上,他还是吩咐侍从,“把他带下去治伤吧。” 大公主微微皱眉,等宋临离开后,她道:“四皇弟,宋临此人绝非善茬,你千万别为了置气就与他为伍。” “宋临不是善茬,我就是了?”四皇子嗤笑。 五皇子也点头:“以毒攻毒或许有奇效,二皇兄不喜欢的人,四皇兄一定会喜欢呢。” 大公主紧紧拉住二皇子,这才没叫他当场闹起来。 她放开手后,二皇子立刻仔细擦起刚才被她碰过的地方。 陆菀菀目光复杂,就这洁癖劲儿,连亲姐姐的触碰都受不了,娶妻生子怕不是遥遥无期,她之前还想嫁皇子,怕不是异想天开。 四皇子也冷笑出声:“连个蛋都下不了,还想争储君之位?” “你行你下啊。” “我迟早会下!” 两人斗嘴的功夫,刘府也终于被砸了个稀烂。 刘大人叫人将他抬了出来,努力没叫自己露出怨恨的眼神,痛哭道:“我儿不敬公主,已被杖毙,老臣也受了罚,几位殿下何苦穷追不舍,咄咄逼人?” “这就要问刘大人了。”四皇子随口找了个理由,“贵府猖狂到当街刺杀朝廷命官,本殿下看不过眼,先行惩戒尔等罢了。” “刺杀朝廷命官?”刘大人怒声道,“子虚乌有!这是有人污蔑!” 五皇子好心道:“那群人都招了,就是你和你夫人派去的,说你们记恨宋临告密,要他为你儿子陪葬呢。” 刘大人猛然一僵。 反应过来后,他又怒又气:“毒妇害我,毒妇误我啊!” 他还想再说什么,被二皇子的人又扔回去了。 “看着刘府,不许飞出来一只苍蝇!” 说罢,他对大公主两人道别:“我去禀报父皇,先行一步。” 大公主点头。 临走前,二皇子看着永安侯世子,凉凉开口:“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皇姐可要擦亮眼睛,宁可孤独终老,也不能重蹈覆辙啊。” 永安侯世子皱起眉头:“公主英姿飒爽,难道我爱慕她也有错吗?皇上都没阻止我求娶公主,殿下倒是拿起公主的事了。” “你若真心,何必拘泥于嫁娶?自己洗干净了抬进公主府,做个面首一样能伺候好我皇姐。” 永安侯世子听到这话,脸倒是红了。 他瞥了一眼大公主:“当然……若公主喜欢,我是怎么都行的。” 二皇子嘴角一抽,立刻策马离开。 四皇子担心他告偏状,连忙带五皇子跟上了。 大公主也很不自在,没好气道:“不是二皇弟自己先说的宁可孤独终老么,又提什么面首……” 陆菀菀道:“二殿下是叫你心里没男人,又不是叫你身边没男人。” 这回大公主脸也红了。 第52章 太傅千金不是还喜欢你吗 永安侯世子坚持送大公主回了公主府。 虽然今日进宫求娶公主没成功,但有了前驸马的对比,永安侯世子不要脸的作风也成了直率坦诚,愣是叫永光帝把他看顺眼了。 ——永安侯世子作为当日旁观一切的人,自然知道大驸马是大公主亲自下令杖毙的,有这么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在前,他还能无畏求娶,永光帝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这说明他小棉袄出色啊。 所以对于永安侯世子的某些行为,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侯门世子这样的出身门第,总比刘家那个破落户要强多了。 于是在二皇子告上御前,指证刘家夫妻戕害朝廷命官,而四皇子难得没与他唱反调,还添油加醋下,刘大人被降到六品的官位也被撸到底,还被东厂吃了席抄了家。 …… 另一边,在听到永安侯世子亲自送大公主回去的消息后,宋临的状态又低沉了一层。 宋薇听到人议论,连忙赶回家:“二哥,永安侯世子喜欢的不是我吗?为什么他要对大公主那么好?” 她眼睛都红了:“有人说他求娶大公主,你说,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宋临沉默片刻,安抚道:“我会为你找更好的人家。” “我不要!”宋薇眼泪直掉,哭喊着,“我就要永安侯世子,没人比得过他!” 若说一开始她是为了侯府门第,那在见过永安侯世子后,为的就是这个人了。 那样温柔多情又俊美的一个人,她怎能不一见钟情? “小妹!”宋临语气重了些,“以后我会入阁封侯,你就是阁老妹妹、侯府千金,他一个纨绔,配你是高攀,你若等得,以后嫁皇子都不成问题!” 听到这话,宋家人眼睛都亮了几个度。 孟婉也重拾希冀。 她相信宋临,以他的才华,一定会扶摇直上,到时她就是侯府夫人,身份比起陆菀菀也不差什么了,或许……或许陆太傅还会认她回去,给她一个更体面的出身。 毕竟他经营了半辈子都没入阁,在朝堂也一定需要宋临这个阁老帮忙的。 一家子只有宋薇哭着摇头:“我不要!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即使他只是个街头要饭的,即使只能嫁他为妾,我也只要这个人!” 宋临有些头疼。 “话我已经放出去了,哪怕他跪着来求娶你,我也绝不会答应,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宋母心疼女儿,连忙哄着她,却被后者推开,哭着跑了出去。 “老二啊。”宋母急道,“那什么侯府世子,咱不想了,还有什么人家,你快给小妹说说,好叫她绝了心思啊。” 人家侯府世子都要娶公主了! 宋母再狂也知道不敢跟公主抢夫君。 宋临脑中一一闪过前世爱慕宋薇的人,说道:“有不少,清流门第,勋贵人家,还有皇亲贵族……” “当然是皇亲贵族了!”宋父说道。 “郡王侧妃,如何?”宋临有些犹豫道,“只是年纪可能差得多些。” 宋父一听郡王侧妃就高兴起来了:“这不比什么侯府世子强多了!你先前就不该叫你小妹去见那什么世子!” 宋母则问:“那位郡王,多大年纪?” “今年三十有四,大小妹十七岁。” 宋母有些犹豫了。 倒是宋大哥呵呵笑着:“年纪大点好,会疼人,小妹长得如花似玉,等进了王府,还不被王爷放心上宠着?” 宋家人对此都十分赞同。 只有孟婉笑得有些勉强。 宋临入阁封侯还没影呢,即使他走到了那个位置,也只是侯爷,而宋薇嫁的是王爷,是天潢贵胄。 就算她做了什么侯夫人,难道还能比得过侧妃娘娘? 她低下头,手指攥了起来。 宋薇……打扮起来的确比她好看,可她当初在陆府也被打扮得十分漂亮,一样的出身一样的美貌,怎么命却差得这么多呢。 宋临没发现她的异状,因为他自己心里也开始发慌了。 重生以来他就没有一处不挫败的,这叫他的自信没了一半,如今……只能提前站队,扶常山郡王的儿子登基了。 他前世并没有站队,因为以陆家的地位压根儿不需要,也没人敢逼他,而他正好占了与幼帝有过师生之谊的情分,相比于其他朝臣更得幼帝信任,加之幼帝也需要太后确认他正统的地位,故而他对他十分亲近。 他正是借此时机站稳脚跟,一举入阁,在太后与陆太傅夫妻接连去世后,又被幼帝封了临安侯,独揽半数朝政大权,也助幼帝坐稳了皇位。 虽然现在常山王被降为郡王,幼帝连世子之位都捞不着,与前世变化太大,但他相信常山郡王的手段。 在宋父问起什么时候嫁宋薇时,他沉思道:“需要再等等,常山郡王刚被罚过,还在风口浪尖,他近日绝不会出门,等风头过去了,我就带小妹去见他。” “唉……”宋父愁道,“那现在怎么办?那遭瘟的大驸马不干净又没福气,你从他那拿来的银子也被俩连累的被偷了,咱家负债累累,可要怎么过日子啊。” 宋母眼神一闪:“那太傅千金不是还喜欢你吗,要不……叫你爹上门去提亲?” “不行!”孟婉一惊,“临哥哥不喜欢她,也不愿意娶她,你们为什么非要逼迫临哥哥!” 宋父沉沉看着宋临:“老二,你说呢?” 宋临沉默了。 第53章 文安县主受审 翌日,果然一大早大理寺就来了人。 衙役恭敬开口:“关于先前真假千金一案,顺天府查到些新的证据,但因涉及宗室之人,已移交至大理寺,还请陆二姑娘移步。” 陆菀菀眼眸微深,点了点头。 陆母和陆大嫂不放心,也要跟着去,被陆菀菀劝住:“我有大事要干,你们别添乱。” 陆母气笑了:“合着我们还成累赘了?” “哪能啊。”陆菀菀抱着她晃了晃,“只是我自己能处理,怎么好劳累母亲和大嫂,当我不心疼吗?” 她哄人是一把好手,三两句话就叫陆母两人喜笑颜开,不放心地看着她出门了。 大理寺,陆长风得到消息,正在门口等着她。 “小妹!” 陆菀菀笑了,半阴阳半夸奖道:“大理寺查案可真快!” 陆长风尴尬一笑。 东厂那群神经病跟赶驴转磨似的,见不得他们闲个一时半刻,连去茅房都得掐着点,大理寺能不彻夜查案么。 到了里头,大理寺卿神色萎靡地对陆菀菀道:“陆姑娘来得正好。” 他一挥手,衙役指着地上跪着的人,一一介绍—— “这是宋临与孟婉居住客栈的掌柜,这两人在半月前就开始拖欠客栈的钱,却在十五日前一举还清欠账,还交够了一个月的房费。” 他又指着第二个人:“这是常山王府的管事,正是他给宋临的钱,足足三百两,先前曾淑慧失踪,派人到处去找的也是他。” “这是文安县主的丫鬟春桃。”衙役指着最后一个小姑娘,说道,“她自两个月前就与宋临有了来往,文安县主接风宴那夜的亥时一刻,还曾陪文安县主去客栈见过宋临。” 大理寺卿对陆菀菀道:“我已着人去请文安县主,姑娘稍等片刻。” 陆菀菀微微点头。 文安县主来得很快,与她一起前来的,还有宗人府宗令赵王。 赵王是永光帝的年纪最长的叔父,在宗室很受敬重,也很护短。 文安县主进门后,还对陆菀菀笑了笑,看不出半分心虚之色。 她心理素质也比宋临和孟婉强多了,问来问去只坚持一个说法:“我回京路上,听说菀菀喜欢宋临,自不会叫她心上人难堪,便替宋临垫了客栈的房费。” “接风宴当夜的亥时一刻?我的确去找了宋临,但只是为了搞清楚菀菀的身世,再劝劝宋临,毕竟菀菀对他是真心,无论菀菀是不是陆家女儿,他都不该辜负菀菀。” 大理寺卿微微皱眉:“可据常山王府管事招认,你早就被告知陆二姑娘不是亲生,所以大办接风宴,安排宋临和孟婉赴宴,当众揭穿陆二姑娘的身世。” “他说的就一定可信么?” 文安县主面色不变:“说不定是被人收买了来诬陷我呢?还有春桃,按理她比管事更了解事情始末,她可有招认?” 大理寺卿深深看了她一眼。 春桃不止没招,还干净的可以。 “这几日东厂抓了不少散播谣言的。”他继续道,“刚才又送去顺天府不少,都被移交来大理寺了。” “什么流不流言!”赵王不耐开口,“没有证据就别为难文安了,她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 “东厂已证实他们是受人指使,故意散播对陆二姑娘身世不利的流言,深查之下,查到了常山王府的四姑娘、县主的亲妹妹身上。” “大人若有证据,上门抓人便是,我常山王府绝不包庇!”文安县主一脸大义灭亲。 “可常山王府四姑娘昨夜招认,自己是受县主指使,蓄意坏陆二姑娘名声。” 文安县主脸色一变:“不可能!” 大理寺卿已经叫人带了那位四姑娘上来。 “四妹妹!” 文安县主话还没说完,就被四姑娘哭着截断:“三姐姐,别挣扎了,做过就是做过,我们认罪就是!”被大理寺关总比被东厂那群神经病折磨强! 她边哭便拿出了证据:“春桃是被三姐姐以全家要挟,不敢吐露实情,大人保护好春桃的家人,她就会招了……三姐姐叫我找人传流言,但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都是三姐姐给我的。” 那位四姑娘拿出了文安县主给自己的钱和首饰,形势瞬间逆转。 文安县主不可置信,辩驳道:“你血口喷人!我从未给过你银子,首饰那是你喜欢,我才送你的,我从未以此收买你去对付陆菀菀!” 陆长风也有些诧异。 文安县主不至于蠢到将把柄拱手示人。 以她的作风,应该是挑起四姑娘对陆菀菀的嫉恨,再暗示对方对她下手才是。 四姑娘却哭得真情实感:“我是不是说谎,大人去找春桃家人来,一审便就清楚了。” 文安县主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不必大理寺费心,东厂已代劳了。”谢宴西的声音自外传来。 眨眼之间,他就走了进门。 “谢督主。” 所有人都客气了许多。 大理寺卿僵着脸道谢。 “无妨。”谢宴西轻笑一声,“此案传得沸沸扬扬,还是早日查清真相的好,总不能叫陆二姑娘被污蔑。” 在场人脸色俱是一变。 尤其刚才还护着文安县主的赵王,现在一个字都不敢吐出来。 大理寺卿道:“既如此,便传春桃吧。” 成风亲自带了春桃上来。 文安县主声音极沉:“春桃,公堂之上,你可要如实招来,一旦牵扯贵人,便是祸及家人的重罪了!” “本官自有主张,不必县主代劳审讯!”大理寺卿不悦开口,“春桃,还不速速招来!” “是——”春桃脸色惨白,“县主两个月前就回了京,在知道陆二姑娘对宋临有意后,就没有露面,想先害了孟婉嫁祸陆二姑娘,好叫宋临对陆二姑娘心生怨恨,把她娶回家磋磨!但孟婉被救下,县主也被宋临告知了陆二姑娘并非陆家亲女,便派人去保护曾淑慧来京。 同时她联合宋临散播陆二姑娘水性杨花的谣言,买通钦天监污蔑陆二姑娘克夫,最后……还广邀宾客,想叫陆二姑娘当众被揭穿身世——” 第54章 我要告去御前! “春桃!”文安县主脸色铁青。 大理寺卿打断她的话:“关于这几日辱骂陆二姑娘鸠占鹊巢的流言,你可知是谁在背后操纵?” 春桃眼神微动:“也是县主,她暗示四姑娘以此入手,讨好孟婉这个陆家亲生女儿。” 四姑娘头埋得更低了。 她被骗了,以为孟婉真的是陆家亲女,现在卖个好,或许明日被封县主的就是她,这才急匆匆踩陆菀菀。 没想到就被东厂找上了门…… 想到这之后的经历,她脸色更加煞白。 春桃交代完,也拿出了自己手上的证据。 她虽然被文安县主捏在手里,但毕竟跟着她的时间长,把柄并不少。 人证物证俱全,文安县主指甲掐进掌心,终于白着脸承认:“是又如何?我得太后青眼,被封县主,心中一向感激,若得知她的侄女可能另有其人,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将一个冒牌货捧在手心里疼?” “我只是放纵宋临和孟婉进门,将此事公之于众罢了,难道触犯律法?陆菀菀再受宠,也不过是臣女,我堂堂宗室县主,为太后分忧,难道还要顾忌她一个臣女的想法?” “但散播流言、买通钦天监,这都不是我做的,我不认!” 大理寺卿并未置喙:“县主究竟是对是错,自有皇上太后定夺!” 文安县主脸色煞白。 捏造事实诬陷臣女,传播流言。 任她舌灿莲花,此事一旦传进宫里……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还有她苦苦经营七年的名声……也完了。 “还、还有……”这时,春桃抖着身体道,“七年前,陆二姑娘被山贼掳走——” 文安县主脸色陡然一变,竟拔出金簪,快速刺向她脖间。 “啊——” 惨叫的不是春桃,而是文安县主。 她被成风一脚踹去心口,剧痛之下直接晕了过去。 春桃又抖了抖:“七年前,是县主收买山贼……掳走陆二姑娘,然后以身犯险,做了一场救人的戏,以此得到太后青眼。” 大理寺卿声音沉着:“证据呢?” “那山贼首领……是我哥哥。”春桃声音极颤,“他是我娘出嫁前意外生下的,所以当年……朝廷没查到他的身世,县主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后,就……就用我威胁他掳走了陆二姑娘。” 七年前的事是文安县主临时起意,并未留下书信或银两做证据,但春桃和山贼首领的身份需要确认。 大理寺卿立刻叫人去查了,后面还跟着东厂监督的人。 “文安县主……”大理寺卿道,“押入大牢,听候审讯。” “不用了。” 陆菀菀红了眼眶:“常山王纵容女儿算计臣女,更妄图以我的身世入手,污蔑父亲结党营私、为私利不认亲女,实在欺人太甚!” “我要告去御前!” 陆长风愣了一下:“可结党营私……”哪有这回事啊? 他自己反应了过来。 鸠占鹊巢的流言勉强算是嫉妒之举,可今日那群人散播的却是陆太傅为了联姻和东厂才认下陆菀菀这个“假千金”,这不就是影射陆太傅结党营私么? 听到这话,脸色最沉的是赵王,可有东厂在,却不敢拦人。 他眼睁睁看着陆菀菀整理好这些人的供词,与大理寺卿道完谢转身离开。 “姑娘慢走啊……”大理寺卿竟有些感动了。 烂摊子交给永光帝,他终于能送走东厂那群神经病了。 将陆长风打发回府找陆太傅后,陆菀菀正想撇开谢宴西,却被后者攥着衣带拦住。 “别拦我!”陆菀菀瞪着他,“也别跟着我,我有正经事!” 谢宴西眉梢微挑:“跟本督还不算正经事?” “别闹!” 见陆菀菀瞪得更凶了,他才闷笑一声,放开衣带。 陆菀菀一路赶去敲响了登闻鼓。 绿罗看得咂舌:“姑娘……其实咱们自己可以进宫面圣的。” 陆菀菀充耳不闻,控制力道敲着登闻鼓,眼眶通红满脸是泪,俨然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登闻鼓特殊,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来。 “常山王构陷臣子,天理不容,陆菀菀特敲登闻鼓,请圣上还我父亲公道!” 绿罗与红裳站在一边,逢人就念叨起谢柔针对陆菀菀的二三事,最后以“姑娘家哪来这么大仇,将人家爹都要搞下去,一定是常山王的意思”结尾。 人群中议论纷纷。 今儿早上还在传陆菀菀不是陆家女儿,只是被陆太傅保下的呢,大家对此印象深刻,立即就信了。 尤其陆菀菀长得显小,眼睛鼻子通红,眼泪流个满脸的样子实在招人疼,众人心里就偏向了她。 而文安县主……孟婉在接风宴和顺天府对她的指证早就传了出去,虽没有证据,却叫不少人私底下嘀咕,有了这些铺垫,他们接受的很快。 此时,御前的内监也终于到了。 他一见陆菀菀便不忍道:“陆姑娘有冤屈,直接面圣便是,何苦敲这登闻鼓,受一回苦呢。” 敲响登闻鼓,先要挨三十大板,才能面圣诉冤屈。 陆菀菀自然清楚,也打定主意了要挨。 只有敲响登闻鼓,将此事闹大,轰动朝堂民间,宗室才保不了常山王。 内监是谢宴西的人,对陆菀菀手下留情,三十板子打得轻到几乎没疼意。 打完后,陆菀菀走动自如,只是后背却沾上了血色——内监特意泼上去渲染气氛的。 他们耽搁了不少时间,等陆菀菀被扶去御前时,太后和陆太傅等人已经到了,连常山王和文安县主也在。 看到陆菀菀的凄惨模样,太后和陆太傅顿时心下一疼,眼睛都红了。 永光帝揉着眉心:“陆家丫头,你有何冤屈,这就说吧。” 陆菀菀声音哽咽:“回皇上,臣女要状告常山王构陷臣子,罪不容诛!” “胡言乱语!”常山王人高马大,眼神也很凶悍,“本王连朝都不上,又何曾与朝臣不睦,还构陷于人!” “常山王不必恼羞成怒。”太后道,“事情经过如何,先叫这孩子说清楚吧。” 常山王咬牙闭嘴。 文安县主心中却越发不安起来。 陆菀菀从头开始说起:“回皇上,文安县主早就回了京,却隐而不露,只因听说臣女爱慕宋临,便想害得宋临未婚妻孟婉坠崖惨死,继而娶我,叫宋临顺利打入陆家内部。 后来此计不成,他就利用宋临引出了真假千金一事,大闹陆府,若非我大哥及时带回祖父尸骨滴骨验亲,如今的陆家千金就是孟婉……她意图混淆我陆府血脉,证据确凿。” 文安县主撕破了脸,便不再忍,冷笑道:“你陆府是什么金贵人家么?我大费周章就为了混淆你们家血脉?” 陆菀菀回:“你早在之前就有意与宋临和孟婉打好关系,还故意控制孟婉,叫她身边都是你的人——这点翠柳和扎工都是人证,而若孟婉顺利成了陆府真千金,你的手也就伸进了陆府,我倒是想问问你,在重臣府邸安插细作,你想做什么?” 文安县主脸色一白。 第55章 玉牒除名,赐死 这罪名比嫉妒陷害陆菀菀要重得多。 “欲加之罪!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罢了!”她道,“我被宋临蒙骗,以为孟婉才是陆家女儿,这才带他们进京认亲,后来散播流言骂你,也只是我厌恶你一个人的行为!” “包括派杀手去刺杀?” 文安县主脸色一变。 谢宴西大步进门,将一个满身是血的黑衣人扔去她面前。 “县主可认得此人?” 黑衣人的血染脏了光洁无尘的地面,永光帝来了气,狠狠瞪了谢宴西一眼。 后者毫无所觉,冷冷看向文安县主。 文安县主白着脸道:“不认识。” “常山王府的死士皆被记录在册,此人虽不在其内,藏身之处却在王府别庄,巧了,昨夜东厂去搜查,捉拿了三十六名死士。” 这回不止文安县主,连常山王脸色都变了。 三十六个死士不多,可瞒着皇室和东厂培养死士,这本就是重罪了。 永光帝眼神深了许多。 “说回前夜。”谢宴西道,“十四名死士刺杀陆二姑娘,其中十人解决外侧守卫,四人潜入院内杀人,东厂刑讯之下,都招供是文安县主派的人。” 陆菀菀唇角浮起讽笑:“我竟能劳动县主如此大手笔。” “不……他们是屈打成招!”文安县主咬牙否认。 可十四人中活下来三个,个个招认了文安县主。 陆菀菀继续道:“今日外头传言我父亲迫于东厂权势,隐下我并非陆家女儿的事实,若昨夜我被害死在陆府,孟婉便可顺理成章以陆家女儿的身份回去,继续为你做内应。” “笑话!”常山王反驳,“东厂既然为了你胁迫陆太傅,你死了东厂岂不翻脸?” “是啊。”陆菀菀一笑,“东厂势大,届时与陆家翻了脸,陆家势必难撑,你常山王府不就能趁虚而入,收服陆家?连带着太后姑母,都要成为你在宫中的傀儡了。” “你父女千辛万苦算计这一场,宋临娶不了我又叫孟婉顶上,不就是为了打入陆家内部,拿捏我父亲和姑母么?” 常山王一时竟哑口无言。 若非他清楚自己是被诬陷的,都差点要信了这话。 可天知道……他连什么真假千金都没分过眼神,从头到尾就没掺和过此事!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文安县主,立刻跪地:“臣弟对皇兄赤胆忠心,绝不敢收买重臣,这是无中生有的污蔑,皇兄明鉴!” “我若没有证据,今日也不会来敲登闻鼓了!” 陆菀菀呈上大理寺的所有证据。 桩桩件件看似只是文安县主嫉妒陆菀菀之下的举动,可每一个算计背后,都是对陆家的觊觎。 一品太傅、工部尚书、当朝国舅……还有太后,费尽心思拉拢如此势力,常山王想干什么? 永光帝一一看过后,眼中多了冰冷的审视。 文安县主头一回被吓得身形颤抖,可依旧道:“我没有!我承认我嫉妒陆菀菀,想要她身败名裂,想杀了她,可我从未收买人去散播流言,更没算计过陆家!” 可她的话就连常山王都不信了。 他狠狠一巴掌扇得文安县主偏过头去,随即表忠心:“皇兄明鉴,臣弟素来不插手朝政,怎会拉拢重臣?一定是文安对陆姑娘心怀嫉妒,这才犯下错事,请皇兄重罚之!” 陆太傅冷笑一声:“王爷好口才,这就将自己摘了个干净,可县主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说她有如此心机,差点算计的东厂与陆家栽个大跟头,王爷自己信么?” “不信。”常山王定声说道。 陆太傅一噎,气笑了:“既如此——” “本王没那闲工夫算计你们!”常山王道,“文安背后必另有指使之人,不如请谢督主将人带回东厂,严加审讯!” “本督没那闲工夫给你脱罪。” “你——”常山王脸色铁青,“这都是你陆菀菀莫须有的猜测,证据确凿也是指证文安,与本王何干?” 陆菀菀冷冷看着他:“王爷若包藏祸心,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便不得好死,无后而终……你敢发誓吗?” 大楚极重天命,何况常山王本就信这些。 他脸色微变,虽只一瞬就下定决心,准备咬牙发誓,那一瞬间的异常却被上首的人看在了眼里。 这就够了。 “本王——” “够了。”永光帝终于开口,“我皇族素来行得正坐得端,从不屑蝇营狗苟之辈,你构陷重臣还死不认罪,朕对你失望至极。” 常山王心下一凉,隐隐有了预感。 下一瞬就听到了自己的宣判:“常山王戕害重臣,行事不端,降为郡王,父终子继,罚俸五年;文安县主心肠歹毒,不堪为皇室女,褫夺封号爵位,玉牒除名,赐死。” 此话一出,常山王父女都是一脸灰败。 降位郡王已经是莫大耻辱,那句“父终子继”,更是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这意味着在他有生之年,他唯一的儿子绝无可能请封世子。 而他心里最隐秘不可说的心思……也随着这场重罚,被逐出了局。 文安县主更不必说,她一直以自己的姓为骄傲,这也是她最大的资本和底气,玉牒除名几乎是戳心窝子的重击,还有……赐死。 “常山郡王,你可服?”永光帝看着他,眼神极深。 常山郡王握紧拳头,躬身下拜:“臣弟服!皇兄罚得对!” 他几乎不敢抬头看永光帝,他的心思……从未暴露过,他不能慌。 此事一了,太后便准备叫陆菀菀跟她回慈宁宫,被后者婉拒了,她的伤又不是真的,待宫里做戏得闷死,还是回去清净些。 见她要离开,谢宴西脚步立即动了。 永光帝眼神一转:“你去哪里?朕有事同你说。” “陆姑娘重伤,微臣先送她回家。” 永光帝差点气笑了,瞪着眼看他们一步步离开。 御前总管杨政讪笑着劝道:“陆二姑娘瞧着的确伤重……底下人下手也忒狠了些。” “狠?”永光帝没好气道,“你当那小子真舍得?” “……到底是情窦初开,难免紧张些。”杨政尴尬一笑,“从前见谢督主,总觉他虽笑着,却孤寂得很,自与陆二姑娘往来多了后,竟瞧着有丝人气了。” 闻言,永光帝轻叹口气,拿起折子:“罢了,随他。” 陆信忠那个老东西虽是个讨人厌的犟驴,好歹生的两个闺女都不错。 “对了。”他批着折子,说道,“太后今儿见到那丫头吃苦,怕是心疼了,叫御膳房做些梅子姜和金橘水团送去慈宁宫,给她开开胃。” “是,再做个青梅汤吧,太后娘娘就喜欢这个。” “青梅汤甜腻,近日天干物燥,方才瞧太后眼角都干了不少,送杏仁雪梨汤。”永光帝头也不抬地道。 “雪梨汤清润,还是皇上考虑周到。” 杨政忙去传旨。 都说丽妃盛宠多年,可叫他瞧着也就那样,随随便便就能被太后和谢宴西摁下去。 而能叫一国之君关注到眼角微干这等小事,这才叫放在心上呢……本朝这位太后,地位固若金汤啊。 第56章 本督于你,到底是外人 谢宴西眉头紧锁,小心地扶着陆菀菀,若非宫里人多眼杂,他都想直接抱着人走了。 “想告御状,想闹大,东厂不能办,非要自己受罪?”他目光扫过她背后刺目的血迹,明知不是她的,却仍觉得碍眼至极。 陆菀菀装模作样地一瘸一拐,闻言轻笑:“自己的仇,当然要亲手报才痛快。” “是了。”他声音微凉,“本督于你,到底是外人。” “怎么会?”陆菀菀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小声道,“你是内人。” 这声音轻而软甜,谢宴西面上不显,眉眼到底舒展了几分。 陆太傅走在另一侧,总觉得自己很多余。 “那个……”他终于开口,“怎好叫督主扶着菀菀,还是老夫来吧。” “太傅年事已高,恐摔了菀菀。”谢宴西拂开他的手。 陆太傅一愣,忽然感受到了会心一击。 年事已高? 他自称老夫是谦辞,不是真老啊! 幸好成风机灵,连忙上前搀扶,压低声音道:“太傅方才被常山王那般诬陷,想必心力交瘁,督主这是体恤您呢。” 陆太傅这才恍然大悟,立刻配合的做出一副饱受打击的模样,由着成风扶他出宫。 陆菀菀落后半步,若有所思地瞥了谢宴西一眼。 她总觉得这人方才就是字面意思。 “在想什么?” “以后……叫成风当你陪嫁吧。”这家没他得散。 谢宴西眉梢微挑,眼中泛着奇异的光:“那以后……陆姑娘可得疼惜着本督。” “看你懂不懂事了。” “温柔贤淑,三从四德,本督尽可谨守。”谢宴西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戏谑,靠近她耳边,“夫道么……不难。” “太傅!您怎么了太傅?” 两人闻言抬头,只见陆太傅“虚弱”地靠在成风肩上,一边艰难地往前走,一边偷偷朝他们这边张望…… 陆菀菀忙推开谢宴西的脸。 回到陆府,陆家人都等着呢,看到陆菀菀这模样心疼坏了。 “血是假的?”陆淼问。 “对,梁公公照顾我,基本没怎么疼,还给了我鸡血遮掩。”陆菀菀笑眯眯道。 “以后可不能胡闹了!”陆母斥她,“登闻鼓是能随便敲的么,小小年纪,主意大到闹去御前!” “就是,还敢哄你大哥走。”陆大嫂也不满道,“带着他去,起码能替你敲鼓挨打,他皮糙肉厚的,你还怕给他打傻了?” 陆菀菀摇头:“我去才更叫人同情呢。” 她说的也没错,他们在御前掰扯的那段时间,关于常山郡王构陷重臣的消息就被传了出去,陆菀菀的眼泪叫无数大娘心疼不已,连带着对常山郡王府都唾弃三分。 而文安县主的名声就更不能看了。 从前她是与大公主并列活菩萨在世的贵女,七年前她小小年纪就能舍身救陆菀菀,此后一路发扬善心长大,每年总要出门一段时间,去外地帮助有困难的人,也因此,文安县主的名号几乎传遍大楚。 一开始很多人都不相信她会是心机深沉之人,可随着圣旨下达,怒斥其恶毒不堪,大理寺也公示证据,便彻底盖章了她恶贯满盈的事实。 尤其是七年前她冒险救人的戏竟被揭发是自导自演后,她“活菩萨”之名就变成了歹毒的代名词,苦苦经营七年的善名变得臭不可闻。 听到她被赐死,一时间竟多了不少叫好声。 “对了,小妹你怎么知道文安县主这么多隐秘的?” “偶然听文安县主和春桃说的。”陆菀菀含糊道,“之前宋临散播谣言害我,我隐约猜到是她,查过后才确定,又正好遇到个真假千金……索性就一起算账了。” 陆淼笑了一声,摸摸她的脸:“菀菀长大了。” 陆菀菀埋在她怀里,不敢对视。 她不是什么有脑子的人,历经一世惨痛教训才长了点,她不敢叫家里知道这些……怕他们哭。 “快去换衣裳,一身血气熏人!”陆淼赶她走。 “哦。” 她回到院子里,就见刚刚告辞的人坐在院中石桌旁,指尖轻叩桌面,仿佛已等候多时。 丫鬟们虽仍低着头不敢直视,动作却比从前从容了许多,连奉茶的手都不再发抖了。 陆菀菀先去屋里沐浴更衣后,才出来院里。 刚在石凳上落座,她后背便覆上一只温暖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抚过她并不存在的伤口。 “疼不疼?” 见他脸色不对,陆菀菀蹙起眉头,尾音拖长:“好疼啊……” 谢宴西冷哼一声:“早知你爱受罪,本督就该叫他们往重了打。” 话是这么说,他掌心却缓缓渡去一股暖流,醇厚的内力温柔地抚过她的背脊。 陆菀菀舒服得眯起眼,索性趴在石桌上,偏头笑看着他:“这么凶啊……干脆下回把我抓诏狱去好了。” “本督有私狱。”谢宴西指尖轻抚过她的唇,眼眸微深,“如果……你想的话。” “只要在你身边,去哪里都无所谓,诏狱也是人间仙境!”这声音绵软轻甜,像蜜糖般丝丝缕缕渗入心间。 “这么会哄人?” 陆菀菀笑眯眯地勾住他手指:“哄你一辈子好不好?” 谢宴西脸上的冷色到底没绷住,唇边泛起愉悦的笑意。 外人只看陆菀菀端庄守礼,可她对亲近的人向来撒娇卖痴无所不用其极,只要她想,即使说假话都能哄得人心里开花,更别说谢宴西这个本就栽在她身上的人,那是一哄一个准。 春风拂过,带来一阵花香,他反手握住她作乱的手指,十指相扣的瞬间,连日光都温柔了几分。 “对了,宋临最近干嘛呢?”陆菀菀忽然煞风景地问了一句。 谢宴西眼眸微眯,指腹在她掌心不轻不重地一按:“明日带你去见故人。” 第57章 有本督在,还能叫人欺了你? 翌日,陆菀菀去陪陆母用了早膳,刚从正院出来就见陆大嫂迎面走来。 “小妹你要去看宋临的笑话?” 陆菀菀惊讶:“大嫂怎么知道?” “我还不知道你?”陆大嫂笑眯了眼。 她抬手就招来后面的陆长风,得意扬扬:“我怎么说的?小妹一闲下来,指定要指定乐滋滋去看宋临笑话,你输了!” 陆长风哀怨地看了陆菀菀一眼:“小妹从前最是心软,如今怎也学会幸灾乐祸了?” “怎么说话呢!”陆大嫂瞪了他一眼,“磨磨唧唧的,给钱!” 陆长风不情不愿地从袖里拿出了一锭银子。 陆菀菀眯眼看了他们半晌。 拿妹妹赌钱寻开心? “大哥怎么只剩十两银子了?”她忽然道,“前日你不是偷偷卖画卖了五十两么?” “小妹你——”陆长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见陆大嫂冷嗖嗖盯着陆大哥,陆菀菀走去路边,抬手一折,竟将碗口粗的树枝生生掰断,递给陆大嫂:“大嫂,这个打着有劲儿!” 陆大嫂手心陡然一沉。 看着怀里的“树枝”,尝试着自己掰不断后,她沉默下来。 很快,外面传来惨叫声—— “心柔你听我说,我真没藏私房钱,那四十两是要给你买赤月坊新做的鞭子的啊——” “心里没鬼你跑什么!” “不跑等你拿树囊死我么?!” 陆菀菀笑容渐渐明媚起来。 “姑娘,谢督主的马车到门外了。”管家匆匆上前,见她准备出门,欲言又止道,“老爷吩咐说……叫您没事别出门,省得被拐跑了。” “跑不了。” 说话间,陆菀菀已经走远。 陆府门外,四骏马车静静听着,黑翎卫守在一旁,吓得整条街都没人了。 陆菀菀走至近前,车帘微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她轻轻搭上,坐上马车。 “真去?”她扬眉看着谢宴西。 后者似笑非笑:“你既挂念旧人,本督自然要成全。” “几日不见,我还真想他了。” 见谢宴西眼神更凉,她噗嗤一笑:“你还真跟他计较啊?也不看他配么。” “成风说你对宋临余情未了。” 陆菀菀眼睛蓦然睁大:“他诽谤我啊!” 谢宴西抚过她脸颊,眼眸微眯:“本督想,你也不至于如此眼瞎。” “见过督主这般风姿,旁的俗人哪儿还入得了我的眼?” 陆菀菀笑眯眯说完,他总算不再阴阳怪气了。 “对了,黑翎卫太招摇了,我们低调点。” 谢宴西应了声,黑翎卫悄然退去,只余一名车夫。 宋临与孟婉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若说他们以前是声名狼藉,那在真假千金一事后,就成了被人唾骂。 但宋临到底是朝廷命官,背后还站着四皇子,倒没多少人敢明面上给他难看,孟婉却更惨些。 孟秀才被剥夺功名后就恨上了曾淑慧,连带着孟婉这个他唯一的孩子都被迁怒,直接抛下她离开了京城,而曾家人连曾淑慧都不在乎,更不会管孟婉。 孟婉现在除了宋临,堪称无依无靠。 而宋家……宋父宋母,宋家哥嫂,还有那个喜欢挑拨是非的宋小妹,甚至几个孩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督主,到槐花巷子了。” 陆菀菀正要掀起帘子,就听见了一道刻薄的声音。 “你个贱蹄子,还敢偷钱!不愧是你那天打雷劈的亲娘亲生的,这是祖传的龌龊吧!”是宋母的声音。 她大力拽着孟婉,连声骂人,口水都喷去孟婉脸上了。 后者眼眶通红:“这是临哥哥给我的,我没有偷!你不能不讲道理!” “啊呸!” 宋母怒道:“老二哪来的钱?还不都是老娘的!还没过门呢就敢偷钱,等过了门还不得偷人了!” “你……你胡说什么!你这是污蔑!”孟婉脸色气得通红,“临哥哥说了只娶我一个,你别妄想坏我名声,好叫他另娶!” “坏你名声?”宋母冷笑一声,“现在满京城都知道你孟婉是个什么货色,还用老娘坏你名声?你亲娘坏到了根儿里去,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还想冒充人家太傅千金去过好日子,要我说,山鸡就是山鸡,想变凤凰,连老天都不会便宜你!” 孟婉脸色发白。 这话她曾对陆菀菀说过,那时的她心中得意非常。 但没想到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竟然这么疼。 宋母还在喋喋不休:“你也不打听打听,现在谁家敢娶你?我们老二可是探花郎,就该娶高门千金!你若听话乖顺点,纳你做个妾也就算了,但进我家门前一定要灌绝子汤,谁知道你会不会跟你亲娘一个德行,叫我们家白替别人养孩子,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曾淑慧的闺女更能耐呢!” “我不是!”孟婉下意识反驳,“我与曾淑慧毫无关系!” 宋母懒得理她,一把将她拽了进门:“别想拿我家钱出去花,赶紧洗衣服去,洗不干净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这话车夫都听笑了,忍不住道:“孟婉没人娶,宋临就有人嫁了么?还高门千金,她怎么这么敢想啊?” 陆菀菀也笑了:“有四皇子做靠山,他怎么不敢想?” “昨夜边关传信。”谢宴西把玩着茶盏,“被抄文章的姑娘叫曹荔,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 “再有二十日左右。”陆菀菀呢喃道,“这回就是四皇子都保不住他,还要被受牵连!” “四皇子……未必受牵连,安国公世子找到了。”谢宴西忽地道,“四皇子找到的。” 陆菀菀一愣:“是宋临告诉他的?” “你似乎很懂宋临。” 瞥见他意味深长的眼神,陆菀菀一时不知他是单纯吃醋,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索性谢宴西也没再纠缠这点,只道:“那孩子如今还在四皇子手上,昨日刚与安国公见了一面。” 陆菀菀眉头皱起:“安国公手掌神机营,若真为四皇子所用……” 安国公早年在战场伤了身体,就这一个儿子,即使这孩子失踪十一年,夫妻俩仍不放弃寻找,如今他落到四皇子手上……安国公的中立态度怕是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她便深恨自己前世为了所谓“爱情”只顾打理后宅,讨好宋家人,于朝政之事少有关注,前世安国公世子直到三年后才被找回来,她只听人说了一嘴,却并不知具体。 现在看来,倒叫宋临占了先机。 “慌什么?” 谢宴西忽地抚上她眼尾,随后,温热的唇落在上面:“有本督在,还能叫人欺了你不成?” 第58章 她的处子之身,一定要尽快恢复! 孟婉站在逼仄的院子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斑驳的土墙、泛着馊味的木桶、满地乱跑的鸡鸭,无一不在刺痛她的眼睛,明明前几日,她还在陆家宽敞漂亮的庭院里,被丫鬟们众星捧月般伺候着…… 见识过富贵的人,怎还会甘心蜗居在如此脏乱狭窄的地方,做人下人? “还愣着干什么?”宋小妹正坐在院子里吃红薯,嫌恶地看着她焦黑的手,“这么恶心的手,叫你洗衣都怕脏了我的布……你瞪什么瞪,不想干就做你的太傅千金去啊!哦……不对。” 她挑眉讽刺:“看我都忘了,人家太傅千金好端端在呢,可不爱叫你这个冒牌货去享富贵,真可怜,才做了几天的梦啊,就醒了。” 孟婉胸口剧烈起伏,猛地推开身边打闹的孩童,冲进昏暗的屋内。 宋临正趴在硬板床上养伤,听见动静皱起眉头。 “临哥哥……我真的好难过啊……”她扑在床前放声大哭。 宋临忍着背上疼痛,闻到她发间劣质头油的味道,极快地皱了皱眉。 “娘说你拿了家里的钱去买胭脂,还说是我给的?”他皱眉问,“你不知道家里现在有多紧张么?” “我只拿了一两银子。”孟婉微红的眼里闪过嫌弃,“临哥哥你不是还有俸禄么?” “那点钱够干什么,我现在入了官场,只应酬就是一大笔开销了。”宋临随口讲了几句个中细节,心中渐渐不是滋味。 若换做陆菀菀,不用他说,她就会为他准备好应酬的银票、符合上官喜好的礼物,陆太傅和平王府更是上赶着给他铺路,连永光帝都被太后嘱咐过要照顾他。 哪儿还需要他这么辛苦,自己打点一切。 见孟婉还在哭,他顿时烦躁不已。 “我的官职还在,才华还在,还不到你哭丧的时候呢!” 孟婉一怔。 从前她掉一滴泪,宋临都心疼得什么似的。 她本庆幸在陆家时没来得及与宋临划清界限,万不得已可以嫁给他,可现在…… “小妹!”宋临扬声喊了一句。 “二哥你找我干嘛?” 宋临看着宋小妹,宋家人长得都不错,尤其是他们兄妹二人最为出挑。 他道:“你年纪不小,也该出门走动了,后日是光禄寺卿刘大人的寿宴,等我养养伤,带你去见永安侯世子。” “侯府?!”宋小妹眼睛瞪得溜圆,“我能当侯夫人?” “嗯。”宋临再三考虑过后,还是选择了这个前世的妹夫,“我本不想叫你再嫁给那个纨绔,但永安侯府好歹是实权勋贵,等我高升入阁后就叫你和离,寻个更好的。” 宋小妹眼睛亮亮的:“不用别的婚事了,侯府就很好啊!” 对家里人,宋临称得上十分坦诚:“我们刚得罪了陆家和平王府,虽然碍于我,陆菀菀不会叫陆家针对我们,但若想得到陆家的帮助,我就只能娶了陆菀菀……” “临哥哥,你不要委屈自己!”孟婉下意识抓住他的手。 即使她抓不住宋临,也不允许他娶陆菀菀! 宋临道沉默一下:“当然不会,可若如此,陆菀菀也绝不会给我们任何便利。” 宋小妹撇撇嘴:“太傅千金有什么不好,娶了她我们全家还用得着住这里?二哥你真是被这个狐狸精迷了眼。” “小妹!” “好好,我不说了。”宋小妹美滋滋道,“可是永安侯府……那可是侯门,我真能嫁进去吗?还是嫁给世子,未来的侯夫人呢。” “以你之貌,只要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会被你倾倒,非你不娶。” 屡屡遭受挫折,宋临已经不如刚重生时自信了,顿了一瞬后,他道:“我会请大驸马为你们做媒,他与永安侯世子是好友。” “大驸马……他会吗?”宋小妹犹豫问,“我听说大公主和太傅千金关系可好了。” “我有他的把柄,他不敢不做媒。” 对于这件事,宋临还是有把握的。 而且前世永安侯世子在见过宋小妹后,上门提亲三次,做足了求娶的诚意,他才勉强同意。 今生永安侯世子兄妹都对他如此不敬,他本不想再将妹妹许配给他,但形势比人强,只能先委屈妹妹了。 事到如今,宋临终于正视起自己的窘境——没了陆家这个冤大头,他发迹的确晚了一些。 再加上之前被二皇子逼着还债,宋家可以说是山穷水尽,前夜他被揍了一顿,还被搜刮走所有钱后,家里为了给他治伤更欠下了外债。 宋小妹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自信起来。 “那我这两日可要好好养养脸,正好还有盒雪肤膏,我就拿走啦!还得再买些首饰呢!” 孟婉蹙眉道:“那是我的——” “吃我家的住我家的,你怎么有脸分这么清?”宋小妹不满道,“要不是因为你,我二哥早就娶了太傅千金过好日子了,至于叫我先嫁人么?若我成了太傅千金的小姑子,那可就是皇亲国戚,说不定嫁皇子都不成问题,现在委屈着嫁给一个侯府纨绔,还不都是你害的?” 她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越发觉得自己嫁去永安侯府委屈了。 她恶狠狠看着孟婉:“之前要不是被你们母女蒙骗,叫我二哥为你出头恢复身份,反而得罪了陆府,我们家至于这么落魄?二哥还被打成这样,丢了大脸,你怕不是个丧门星吧!” 孟婉被她骂得眼眶通红,心中再度泛起不甘。 外面的传言,她也听到了,或许……她真的是陆家女儿,只是因为东厂施压,陆家才不认她。 若东厂不再庇护陆菀菀了呢。 这对她而言并不难。 只是…… 她看了正递钱给宋小妹置办衣裳的宋临一眼。 谢宴西太狠了,竟只因为一个宋临就能冷眼看她受罪,想要挽回谢宴西的心,只能与宋临划清界限……反正他已经对她不耐烦了不是么? 还有她的处子之身,一定要尽快恢复! 第59章 两个活菩萨,哪个是省油的灯? 陆菀菀从槐花巷子离开后,便去了大公主府。 谢宴西已经离开了——昨日北齐递来了国书,朝中又为此争吵起来,加之二四皇子两党争斗,便是陆太傅这个工部尚书都不得闲,就更别提谢宴西这个御前红人了。 “二姑娘这边请。” 大公主身边的邬嬷嬷亲自来迎陆菀菀, 等她到正院时,正见大公主夫妻在插花。 “小姑姑来了,等等我忙完手上的花。”大公主脸色红润,姿态怡然。 反倒是她身边的驸马略显颓废…… 平心而论,他容貌如玉,身姿风流,的确是上等的好相貌,当初仅一面就被大公主看上,定为驸马。 见陆菀菀来,大驸马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瞬,人模人样笑道:“小姑姑近日容光焕发,可是有喜事发生?” “你后日就知道了。”陆菀菀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 大驸马云里雾里,可一个月没见美人的日子叫他实在忍不住多看了陆菀菀几眼,后背却猛然一凉。 他忙回过神,小心地给大公主捏起肩来。 片刻后,他才道:“小姑姑来看公主,臣不便惊扰,正好近日没回去给二老请安,不如……” 大公主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花,轻飘飘道:“去吧。” 大驸马如蒙大赦,但刚转身,就听背后轻柔似水的声音响起:“可别见了二老太高兴,忘了回家的时辰……我会十分难过的。” 大驸马脸色一僵,干笑道:“自然不会,臣告退。” 看着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离开的背影,陆菀菀问:“他不会这一个月都没出门吧?” 邬嬷嬷笑回:“这月公主身子不适,驸马自请留府伺候公主。” 陆菀菀噗嗤一笑。 大驸马这种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德行,叫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确是难为了。 她与大公主还真是难姑难侄,全都栽在男人上。 但大公主栽得更彻底一些,她只是喜欢宋临那张脸,大公主对大驸马却是真有点感情在身上的。 明知他狗改不了吃屎,却仍愿意养着他、纵容他,前世甚至容忍了外室生子——或许也有她自负的原因在,驸马伺候得好,十足恭敬,便叫她认为外面的女人成不了气候。 可最后却正因为那女人叫她香消玉殒。 见大公主终于插完花,她靠去她肩上,不满道:“你沉溺温柔乡,可不知我在外头饱经风霜,比起我,你竟更喜欢那个狗东西!” “小姑姑有东厂保驾护航,我一个小公主怎敢露脸啊。”大公主温柔一笑,“再说,小姑姑不是玩得很开心么?” “那倒是,文安自食恶果,常山郡王遭受重创……这是我这两个月来,做的最畅快的事了。” 像是抹去了前世的一些阴影一样。 大公主眼中闪过冷意:“说来……我竟从未察觉文安有如此心机,七年前……她才九岁吧,就能自导自演那么一出戏,瞒过皇祖母的眼,一步登天。” “我们与她一起长大,若非……我偶然知道这些,也不会去查她,反倒任她留在我们身边,将我们坑害个干净。” “听说东厂要给她三日酷刑才肯杀,倒没了我用武之地,回头你记得向我讨来她的尸体,我要出口气。”大公主语气轻柔。 “你直接问东厂要不就行了?” “东厂的尸体一向是喂狗的,一般人要不来。”大公主深深看了她一眼,“自然是没你这个自己人说得上话。” 陆菀菀耳根微热。 大公主笑了声:“文安临死前,怕是想见你一面的。” “我与她无话可说。” 该说的前世已经说完了,她清楚知道一切只是因为嫉妒与不甘,文安县主向来心气高,也以自己的姓为傲,可却要依靠以命救臣女才能换来爵位地位,靠着陆菀菀一路被奉承着长大,她怎么甘心呢。 因为她自己看重名声与地位,便设计叫陆菀菀失去名声与地位,就像孟婉看重容貌和名分,就要她也失去这些东西一样。 陆菀菀唯一有些疑问的只有先前春桃招供的一件事——文安县主准备设计孟婉坠崖。 前世她只当孟婉是主动“坠崖”消失,以谋后路,没想到还有文安县主横插一脚。 那时她想杀孟婉应该是真的,但陆菀菀觉得孟婉也并非没脑子的,或许……前世与文安县主达成了什么约定。 毕竟,她们想打压、想对付的都是同一个人。 “对了,后日刘大人的寿宴,你记得带府卫去。”陆菀菀提醒道。 大公主眼眸微顿:“产婆说邵妍也就是这几日临产了。” 见她眼中仍有伤心之色,陆菀菀微微蹙眉。 大公主对大驸马的感情,竟比她想的还要深一些,如此……得想个办法,叫她对驸马恶心起来才好,这样驸马死的时候她就不会太难过了。 …… 一晃便到了后日,光禄寺卿刘大人的寿宴。 刘大人几年前还只是个四品官,在这京城里多的是压在他头上的人,但他命好,生了个俊俏儿子,被大公主一眼看上,全家鸡犬升天,他自己也一跃成了三品大员。 正好这日是休沐日,陆太傅也一起去了——一个刘家犯不着他亲自上门,他是去给大公主做脸的。 “听说大公主前几日开始就亲自准备起寿宴了。”陆太傅感叹道,“不愧是太后亲自教养出来的公主,竟如此知书达理,孝顺公婆。” 陆母翻了个白眼:“太后若知道你如此夸赞,先打的就是你的狗腿。” 太后对大公主和陆菀菀的教育从来都不是贤良淑德。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都好说话得很,对婆家更是如此,大公主金枝玉叶,却婆家说什么就是什么,陆菀菀更不用说,前世硬生生把宋临一家捧上了京城第一贵的位置。 姐俩一个赛一个跟扶贫似的。 “知书达礼也就算了,孝顺公婆也得分人。”陆母对陆菀菀道,“天家公主如此温柔听话,刘家那老婆子得意的要死,我瞧着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以为公主都能任她拿捏了,届时做出糊涂事来,他们刘府被降责不要紧,可别连累公主面上无光。” 陆菀菀微妙道:“今日之后就不会了。” 满京盛赞的两个活菩萨,哪个是省油的灯? 大公主对刘家的要求向来纵容听话,那是因为刘家运气好,没触碰到她底线上。 前世……因为她,大公主可是一夜杀光了包括外室和外室子在内的所有刘家人。 第60章 他在欲擒故纵 很快就到了刘府。 刘府管家看到陆府马车后,施施然上前拱手:“太傅安,府里已备好茶酒,请诸位贵客共赏。” 话说得客气,态度却颇为随意。 陆太傅面色不变地进门。 陆母和陆菀菀一起去了后院,刘夫人也是如出一辙的做派,面对陆母颇有些高傲之态,倒是大公主温声细语地同她们说着话。 “见过大公主、刘夫人。”一道娇嫩的女声传来。 刘夫人眯了眯眼:“这位姑娘我不曾见过,你是哪家的?” “回夫人的话,我是宋翰林的妹妹,叫宋薇。” 陆菀菀眉梢微挑,这是宋小妹前世进京后宋临为她起的名字。 耳边传来一些人的窃窃私语—— “哪个宋翰林?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就是鸡蛋探花,他不是被吊起来抽了一顿吗,这么快就能下床了?身体真好啊。” 刘夫人一听是宋临的妹妹,顿时面露鄙夷,摆摆手:“你自便吧。” 哪怕刘家自己名声也不怎么样,一样嫌弃宋临这个更不怎么样的。 宋薇有些尴尬和生气,但这是大公主的婆婆,她不敢冒犯。 她转头看到陆菀菀,眼睛一亮:“陆二姑娘,好巧啊,你也来给刘大人贺寿吗。” 陆菀菀瞥她一眼:“我不认识你。” 宋薇忙道:“我是宋翰林的妹妹——” “那个帮自己未婚妻坏我名声,抢我身份的宋翰林?” 宋薇哽住:“我二哥是被那个扫把星蒙骗的……” 陆菀菀已经拂袖离开。 宋薇皱了皱眉。 这样的态度还想嫁给她二哥? 亏她今日还特意把孟婉留在家里,想给陆菀菀创造接近她二哥的机会,没想到她如此不识趣。 她冷哼一声,也起身出了门,这回倒是没再缠着陆菀菀,而是眼神晶亮地看向对面,那边正是一群年轻公子。 宋临站在里头人模狗样的——如果不看他脸上被揍出来的红肿的话。 此时,他正凑在大驸马身边说着什么。 大驸马烦得很:“滚开!” 宋临脸青了:“你敢如此对我说话?” “你若是陆家姑娘的未婚夫,我的确不敢这么对你说话。”大驸马唇角微勾,“可惜你那未婚妻是个冒牌千金,你做不成陆太傅的乘龙快婿喽。” “那又如何?”宋临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我与你的交情,岂是陆家权势可左右的?” “你若是个女子,爷倒是不怕陆家,可惜了……”大驸马上下打量他一眼,轻佻道,“爷不好男色。” “刘珏!” 大驸马还想说什么,忽然见大公主沉着脸站在不远处,他心里一咯噔,忙推开宋临,快步过去:“怎么了?” “驸马与宋临很是要好?” 大驸马松了口气:“他自己硬贴上来的,不是我主动,我都不想搭理他那张丑脸。” 大公主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菀菀不喜欢他,你少与他来往,否则本宫要将你们视作一丘之貉。” 驸马死了也是她的人,怎能与宋临这种脏东西沾上关系? 大驸马笑容淡了些,应了声:“谨遵公主吩咐。” 大公主性格是温柔,可一旦涉及她在意的人,比如太后,比如陆菀菀,她就比谁都强势,还有这君臣之礼……他快守够了。 他心下烦躁起来,索性去花园找永安侯世子喝酒了。 刘家有大公主,根本不差钱,花园建得美不胜收,不少公子姑娘们都在这里聊天说笑。 永安侯世子瞥了眼闷头灌酒的大驸马,嗤笑:“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抬眼随意一瞥,眼神忽然定在一处。 宋薇站在桃树下,偏头对他一笑,她的确美貌,刻意打扮过之后十分水嫩,被桃花一衬,更显得人比花娇。 此时,宋薇心跳快了许多,她没想到永安侯世子竟长得这般俊美。 若能嫁给他,那真是财色双收了。 可没等她再做什么,永安侯世子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喝酒了。 宋薇愣住了,不由求助般看向宋临。 宋临也纳闷,永安侯世子眼中的确有着对美人的欣赏,可与前世那样狂热喜爱的眼神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难道是因为宋薇打扮得不如前世那么耀眼? 他对宋薇叮嘱了一番:“他在欲擒故纵,只要你矜持些,他自己就会凑上来,跪求我们家答应八抬大轿迎你过门!”说完,或许也觉得不稳妥,他补充,“刚才大驸马被大公主叫走了,我没来得及说做媒的事,稍后我会找机会说。” 宋薇重重点头。 等到永安侯世子与大驸马喝够了,起身准备离开时,宋临带着她假作意外地上前偶遇。 “我说刚才不见驸马,原来你在这里。” “你刚不就站在那看着我们吗?”永安侯世子疑惑道,“你瞎到这程度了?” 不远处的嗤笑声响起,宋临脸上有点挂不住。 这时永安侯世子眼神落在宋薇身上,挑眉:“这位是?” 宋薇脸颊羞红,屈膝说道:“我叫宋薇,是宋翰林的妹妹。” 永安侯世子笑了起来:“妹妹长得貌美如花,还挺懂规矩,比你哥像个人多了。” 他生了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更显温柔多情,眼神里的醉意仿佛也成了情意,宋临一看就知道稳了。 他拿起乔来:“我这妹妹素来是家中娇宠长大的,父母最是疼爱,恨不得多留几年呢。” “好事。”永安侯世子摇着折扇。 “……”见他真的不再顺杆爬,说自己非宋薇不娶,宋临盯着他,“世子不必掩饰了,我知道你对我妹妹一见钟情,可我们宋家女也不是好娶的,你若拒不承认,日后便没机会了。” “一见钟情?”永安侯世子想了想,点点头,“也行,你留个地儿,我叫人上门提亲。” 宋薇眼睛睁大,喜色几乎藏不住了。 宋临经历过一回,反而觉得永安侯世子太过随意,他皱眉说道:“永安侯夫妻不上门,这提亲未免敷衍,世子如此对待我妹妹,叫我怎么放心将她交给你?” “纳妾还要我父母亲上门?你知道谁才配叫他们二老动弹一回么?”永安侯世子像是在嗤笑他的不自量力。 “纳妾?”宋临脸色裂开,愤怒道,“我宋家女绝不为妾!” 宋薇本来觉得是可以的,毕竟那可是未来的侯爷,但她被宋临拔高了眼光,此时也没吭声。 永安侯世子烦道:“那算了!” 他架起大驸马就要离开。 算了? 宋临难以置信,这还是那个为了娶他妹妹,跪上门求了三次的永安侯世子吗? 宋薇有点慌了,忙抓着他:“世子,你我若真心相爱,如何不能明媒正娶?你当真忍心叫我做妾,屈居人下吗?” 永安侯世子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真心相爱? 明媒正娶? 他素来是个能侃的,人生中头一回被噎住。 大驸马醉醺醺靠在他肩上,环视宋临兄妹一眼,忽然冷笑:“当哥的刚勾引过我,见我不上钩,就叫妹妹来勾引我兄弟了?廉耻在哪里!气节在哪里!你家在哪里!” 第61章 不好了!驸马掉粪坑了! 忽略大驸马最后一句,前面的话还是相当炸裂的。 宋临脸都绿了:“谁勾引你了!刘珏,你再敢坏我名声,别怪我不客气!” 永安侯世子目光奇异,打量着他:“你日子难过到这份上了?伤都没好就出来卖身,是为了养未婚妻吗?” 宋临脸色黑沉,冷冷盯着大驸马。 他既气怒于大驸马口不择言坏他名声,又难以置信永安侯世子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态度。 他咬牙压下怒气,冷冷说道:“世子别再欲擒故纵了,我只有这一个妹妹,绝不会轻易将她嫁出去,你若没有诚心,这桩婚事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永安侯世子刚才只是酒意上头,本来就没多想纳妾,闻言就道:“好嘞,后会无期。” 宋薇被宋临拉着,只能不住瞟着永安侯世子,眼神可惜。 做妾……也不是不行啊。 宋临却不允许。 可当看到永安侯世子当真扛着大驸马毫无留恋地走过,他心中再次有了挫败感。 重生一回,他本该走得更顺更远,却屡屡碰壁,连妹妹的姻缘都受了影响。 片刻后,他沉着脸,扭头就朝大驸马走去。 这个不能再失败了! 永安侯世子没那么仗义,将他扔给刘府下人后就没管了,这也方便了宋临。 “还没恭喜驸马喜得贵子。”他轻声开口。 大驸马硬生生被吓得酒醒了,他慌乱地看着四周:“你胡说什么!” “驸马后院那位应该就是今日临产吧?我猜是儿子。”他冷笑,“说来下官也该上道折子,恭喜公主和帝后。” “你——”大驸马脸色阴沉下来。 大公主或许知道他在外面不干净,但邵妍有孕的事刘家瞒得死死的,若被她和帝后、还有太后知道…… 他咬了咬牙,冷冷看向宋临:“你想要什么?” …… 不远处一片欢声笑语。 永安侯府四姑娘萧瑶笑得最欢:“宋临与我大哥竟然不分伯仲,两个互相祸害的玩意儿,哈哈哈……” “不过大驸马素来彬彬有礼,刚才怎么……怎么如此放浪?” 萧瑶摇头:“能跟我大哥玩到一起,他能是什么好东西?” 想了想,她凑近陆菀菀,悄悄问:“你觉得宋临真的勾引了大驸马吗?” 陆菀菀点头:“应该……是吧。” 毕竟大驸马也是临选之子。 花园里人虽不是太多,但关于宋临为了前程勾引大驸马的二三事还是很快传得满刘府都是八卦了。 酒席间,不少人隐晦地瞥着宋临。 后者却面带笑意,仿佛丝毫没受影响,酒过三巡后,大驸马脸色难看地向他陪酒道歉:“刚才我醉酒,说了些胡话,宋大人别往心里去。” “无碍,驸马客气了。” 见宋临春风得意,大驸马眼中暗色划过。 或许是今日破事一件接一件,大驸马喝酒喝得更凶了。 陆菀菀一直注意着,见他离席准备去解手,就悄悄跟上了。 此时,她买通的丫鬟也及时出现,对大驸马道:“驸马,临湖阁里的恭桶用不了,只能去下院了。” 那是供给下人们解手的地方。 大驸马烦得很,踹了丫鬟一脚,转身去了下院。 陆菀菀紧紧跟上,尾随他到了地方后,看准时机抬脚一踹。 “砰——” 正准备解开衣裳的大驸马冷不丁就被一脚踹了出去,撞倒墙掉进了后面的粪坑。 陆菀菀连忙转身离开。 “不好了!驸马掉粪坑了!” 一道嚷嚷声响彻花园。 大公主震惊起身。 下院离这里不远,等她赶到时,大驸马才刚被捞出来,他身上沾着不少墙皮碎屑,当然更多的还是不可名状的污秽之物,脸上头上身上处处不缺。 大公主眼睁睁看着他被呛的咳嗽间,嘴和鼻孔一起喷出了…… “呕——” 陆菀菀连忙给她顺着背,一边心疼地看着她,一边又琢磨着早就该这么干了。 一个被粪坑淹过的驸马,洗洗也不能要了。 那张吃过屎的嘴……大公主还亲得下去吗? 这场极其盛大的寿宴过后,大家也算尽兴而归。 关于大驸马与宋临和粪坑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也彻底被大家熟知。 陆菀菀先哄走了陆太傅夫妻,自己却没走,与大公主心照不宣地留了下来。 “驸马呢?” “回姑娘的话,驸马醉得有些厉害,也还在沐浴。” “都脏透了,还能怎么洗?快点把他弄出来吧,不必浪费水了。”大公主蹙了蹙眉,心里对驸马最后一点快死的怜惜也没了。 刘府下人有些惊疑于她的态度,可还没说话,就听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啊——” “是谁在后院?”大公主悠悠问,“怎叫的如此之惨?” 她身边伺候的一个刘府嬷嬷是知情的,闻言忙回:“想来是哪个丫头办差不认真,被夫人罚了,您知道,夫人有时的确……”她露出了一个为难的笑容。 “可我怎么听着像是邵妍的声音?”陆菀菀道。 嬷嬷不自然道:“是、是么?陆二姑娘许是听错了,姑娘家的声音都差不多,您与我们府六姑娘的声音不就颇为相似么?” “还是去看看吧,即使不是邵妍,也是个可怜姑娘,若没犯什么大错,就为她求求情。” 大公主欣然点头。 “不可!”嬷嬷慌了一瞬,威胁道,“夫人惩戒下人时不喜打扰,公主如此莽撞,难道是想惹怒夫人?这后果您可承担得起——” 她话没说完,就被邬嬷嬷扇歪了头。 大公主已经与陆菀菀向后院走去,身后竟还跟着整整齐齐的五十府卫。 那嬷嬷心中瞬间涌起极度的不安。 不知这刘府有多少人知道,但一路来拦着大公主的不少,好在府卫们十分给力,他们都是大公主成婚时,太后向永光帝要来的精卫,今日来的足有五十人,不说以一当十,但对付刘府这群酒囊饭袋轻轻松松。 他们一路走一路捆,满府竟连个去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大公主也顺畅无阻地走到了后院一座院子外。 第62章 我与公主来祝夫人喜得金孙 “哎呦,我的乖孙孙,可把你给盼来了,长得真俊啊……” 一墙之隔的院内,刘夫人的笑声极其开怀:“可怜我儿,二十有三才有了后!” “那位到底是皇女,生不出孩子来咱们不好说什么,不过咱们公子有本事,夫人您这不就抱上金孙了!” “哼,堂堂皇女,连伺候人都伺候不好,我儿娶了她算是命苦!可怜我乖孙也不能认祖归宗……”刘母的语气竟还伤心起来。 “也不是没法子,少夫人心善,愿意将小公子抱养给公主,反正她也生不出孩子来,以后有什么好的,还能不紧着咱们小公子?” “她敢不对我乖孙好,我就叫珏儿休了她!” 刘母和身边丫鬟还在说着,陆菀菀眉头却已紧皱。 少夫人? 除了大公主,还有谁能当得起少夫人这个称呼?刘家实在猖狂。 她看向大公主,后者表情淡然,眼神却极冷。 “踹门。” 府卫一脚踹去,门立即应声而开。 “哪个不长眼的——”刘母愤怒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就僵硬在原地。 陆菀菀笑了笑:“我与公主来祝夫人喜得金孙。” 满院寂静之下,刘夫人强笑开口:“说来也巧,我侄女儿守寡回京,肚子里还有着遗腹子,刚才她生产,我一时高兴,就认了个孙儿,正好公主膝下无子,倒能过继这孩子,血脉相连的到底亲近些,这孩子也一定是个聪明孝顺的。” “驸马还没死呢,夫人就咒他了?”陆菀菀冷笑道,“公主天家血脉,一个奸生子也敢妄言攀扯,真是不知所谓!” “陆姑娘说话当心点!”刘母脸色沉了下来,“这是我侄女的儿子,我的乖孙儿,你再敢胡说——” 她被蓦然逼近的大公主吓得止住话头——实在是后者表情虽淡,周身的煞气却疯长起来,叫她竟开不了口了。 大公主低头瞧了瞧,刘母怀里的孩子脸颊通红,但眉目之间的确有着大驸马的影子。 正在此时,洗干净的大驸马也被府卫拖着进来了。 他醉得不轻,不吵不闹地跟着进来,身边还跟着吊儿郎当的永安侯世子。 “公主有礼。”他勾唇解释,“我见公主府的府卫这么粗暴对待大驸马,心下好奇,就跟来看看怎么个事儿。” 他视线同时落在了刘母怀里的婴儿身上:“呦,谁生了?” 大驸马又一次被生生吓得酒醒了。 他一边瞟着大公主,一边焦灼而隐晦地瞄着屋子里头。 陆菀菀注意到,便说:“驸马很担心孩子娘吗?那就带出来瞧瞧,别叫驸马等急了。” “是。” 邬嬷嬷早已怒火高涨,直接带了两个丫鬟冲进屋去,拽着那昏睡过去的女子的头发就粗暴地拖出了门。 后者是被疼醒的。 她迷茫地抬头,在看到刘珏的瞬间低泣出声:“刘郎……我疼。” 大驸马眼神心疼,脱了外裳披在她身上,责怪地道:“公主即便生气,也不该如此凶悍,妍儿刚生完孩子,你怎能叫她吹风受凉?” 邵妍一惊,这才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看到了身形僵立的大公主。 她脸色一白,嗫喏道:“表姐……” 大公主勾起唇,悠悠坐在了石桌旁:“原来你知道本宫是你表姐啊,在姐夫的床上是个什么滋味,来同本宫说说。” 邵妍脸色难堪下来。 陆菀菀看着她,却不再恍惚地将她与前世那个张扬陷害的人联系在一起。 “看来邵姑娘不会说话。”她话音刚落,邬嬷嬷就上前,抬手掌起嘴来。 邵妍被打得嘴角瞬间出血。 “陆菀菀,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大驸马忙护着邵妍,“撺掇公主来这里闹的就是你吧?手伸这么长,管我们夫妻俩——” “啪——” 大驸马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大公主。 后者眼睛通红,眼神却冰冷得可怕。 “你为了她打我?”大驸马脸色难看,“公主,你该分清亲疏里外……是,我养外室是我不对,可妍儿那么可怜,我不过照顾她几分,他到底是你的表妹,你又不能生养,这孩子身上也算留着你我共同的血,届时我们抱回去养就是。” 他或许是酒还没醒,或许是太过自信大公主温柔的脾气,竟然连挣扎和狡辩都没有就直接承认了。 饶是大公主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升起怒气。 这就是她真心以待的枕边人。 “别气。”陆菀菀道,“一张吃过屎的嘴,喷出什么都不奇怪。” 喷…… 大公主立即想起刚才粪坑旁的画面,胃里一阵翻涌。 又想吐了。 “表姐……你别生气。”邵妍吓得直颤,“我、是我勾引了刘郎,你别生他的气,我会走的,我不会破坏你们夫妻感情……” “妍儿,你不必委曲求全,今日既然说开了,日后你便随我去公主府住,公主温柔善良,不会过于苛责你,你便好好养儿子——” “兄弟……”永安侯世子打断他的话,表情很复杂,“人品不堪如我,都觉得你很不要脸了,你……赶紧着请公主降罪吧。” 大驸马皱眉:“区区小事,何至于降罪?” 刘夫人也道:“不就是养了个人么,哪家不是三妻四妾的?公主你无所出,还想叫我们刘家断了后不成?今日叫珏儿给你道个歉,这事就过去吧。” 她自信得很,大公主曾连日在她床前侍疾,衣不解带地伺候,温顺至此,可见是个没脾气的,今日最多闹一闹就过去了,日子还不是一样过。 而邵妍垂下的眼眸中更是忍不住的得意。 一片寂静中,大公主沙哑的声音响起:“道歉?也好。” 大驸马母子瞬间放松了。 大公主是个纸老虎,他们早看透了。 大驸马扶起邵妍,柔声与她说着话,还想去抱儿子。 “那就杖毙吧。” 第63章 公主,驸马已被杖毙 大公主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刘家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被府卫按在长凳上,大驸马心下微慌,竟有些威胁之意:“谢青容,你今日若如此不给我脸,我就与你和离!” “皇室没有和离,只有丧夫。” 大驸马还算了解大公主,一见她的模样就知道是来真的,顿时腿软了:“公主,是邵妍这个贱人勾引我的,她穿了你的衣裳灌我酒,我被暗算了……我不是自愿的,我这就处理了这母子俩,我们好好过日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背后的板子打得脸色扭曲。 刘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怨恨:“我家老爷可是三品大员,珏儿身上还有官职,即使你是公主,怎敢动用私刑!” 大公主死死盯着大驸马,只轻轻道:“掌嘴。” 邬嬷嬷再次上前,压着刘夫人跪在了地上。 陆菀菀讽道:“不是说你侄女守寡么,那就如你所愿。” 府卫搬来桌椅给大公主和陆菀菀,还贴心地上了茶点。 随着杖责声与掌嘴声不断响起,满院寂静不已。 邵妍心脏怦怦跳,缩在一旁连声都不敢出,此时的大公主虽面无表情,却莫名的可怕,叫她不由后悔起来。 她只是……只是觉得公主府奢靡,驸马也温柔俊美,若能代替公主表姐住在那里,该有多好…… 陆菀菀看着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的人,心中不由感慨。 若她们前世也能如此果断,或许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大公主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问:“怎么了?” “……只是觉得杖毙太便宜他了,该叫他生不如死,活着受罪才是。” “满是污秽的脏东西,怎能再来污你我的眼?”大公主淡淡道,“还是打死干净。” 她眼眶微有些红——即使吃过屎,那也是她曾真心爱过的人,若非他针对陆菀菀,她不会舍得对他痛下杀手。 “陆菀菀!”大驸马也听到了她们的话,满含怨毒道,“宋临!是宋临告的密!你真是好手段,叫……叫他坑我银子,又向公主告密……奸、奸夫淫妇——啊——” 刘大人进门时刚好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二话不说跪下请罪:“犬子无状,冒犯公主,微臣代他请罪,请公主降责!” 大公主看他一眼:“杖责五十。” 刘大人惊愕抬头。 见自己真要被拉去长条凳上打,他忙道:“微臣位居三品,乃圣上亲封,公主怎可杖打朝廷命官?” 府卫们手脚利落,已经打了起来。 “不是你要本宫降责的么?”大公主轻瞥他一眼,“望你知晓,本宫愿意孝顺你,那是本宫仁厚,本宫若不愿,你又算什么东西?” 刘大人身体颤抖,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被吓的。 大公主再未开口。 邵妍能住进刘府待产,刘家夫妻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帮凶。 她们也没等多久,大驸马的惨叫声就渐渐弱了下去。 府卫探了鼻息,上前禀报:“公主,驸马已被杖毙。” 陆菀菀下意识看向大驸马。 长凳上的人背后满是鲜血,混着汗水一起滴在地上,脸上却还透着不正常的红晕,整个尸体看起来都暖暖的。 刘夫人尖叫一声,被打得含糊不清却痛哭不已:“我的儿啊……” 刘大人也一脸颓败,看向大公主的眼神中含着恨意,更多的却是畏惧。 他没想到一向没脾气的大公主发起怒来,竟然是如此不留情面。 大公主缓缓起身,轻声道:“麻烦解决了,我们便走吧。” “公主……威武啊!”好半晌没开口的永安侯世子眼睛极亮地看着大公主,“当断则断,霸气非凡,公主竟有如此风采,从前当真是京城眼拙,竟没看出您有这般魄力,不愧是最得皇上喜爱的长女!” 他快步凑上前,推销起自己来:“驸马已死,公主身边岂不是没了伺候的?您看我如何?” 陆菀菀嘴角一抽。 刘家夫妻差点气得背过去。 儿子前脚咽气,后脚就被“好兄弟”撬墙角,还是当着他们的面,这叫他们气怒难当,刘夫人喉间更是涌上一股腥甜。 “你……你竟敢辱珏儿至此!” 永安侯世子拽了一句话:“人必先自辱,而后人辱之。” 刘大人恨恨盯着他:“你……痴人说梦!公主没有和离,珏、珏儿就还是驸马,夫君虽死,可公主却……却不会另嫁,三从四德便是如此!” 大公主顿住脚步,偏头看向刘大人,红唇轻扬:“那就让三从四德去死!” “你——” 刘大人眼睛蓦然睁大,不知是不是真撑不住了,一口气没上来,竟晕了过去。 永安侯世子拍手称快:“公主威武!” 大公主没理他,拉着陆菀菀离开。 途经邵妍时,后者身体抖得不成样子,眼眶这回是真被吓红了,却连眼泪都不敢掉。 “表姐……表姐是我错了,我该死,但是刘珏威胁我的,若我不从,他就要告诉表姐是我勾引他,我……我没办法……” 大公主拿起团扇,轻挑起她的下巴,眼神极冷:“本想叫你们一家三口黄泉路上做个伴,但本宫改主意了,你与这个奸生子……好好活着吧,本宫宅心仁厚,只处理始作俑者。” 邵妍是陆菀菀口中以后的仇人,既然如此,自该用陆菀菀的方式来报复。 她会让她……生不如死的活着。 而邵妍闻言,心头猛地一松。 她从不怀疑大公主温柔善良的心肠,便觉得她是顾念着姐妹之情,不忍杀了她,可以后……再得公主府的庇佑怕是也难了。 在京城和邵家……她真的能活下去吗? 大公主已与陆菀菀离开,此时院子里一片狼藉。 刘夫人被压着打了不知多少下,但她身体强壮,竟然顽强地没有晕倒,反而目露阴沉。 大公主、陆菀菀、宋临…… 第64章 是惦记棋,而不是惦念朕? 出了刘府后,永安侯世子还跟在大公主后头喋喋不休。 “公主真不考虑考虑我么?我虽偶有恶习但无伤大雅,最重要的是身体干净,只沾吃喝赌,跟刘珏那污秽玩意儿可不一样……” 陆菀菀忽然转头:“你今日不是还想纳宋临妹妹为妾么?” “害,我逗他玩呢。”永安侯世子道,“他那妹妹长得是如花似玉,但宋临谁敢沾啊……” 他讨好地对大公主道:“公主与陆姑娘感情这么好,我当然站在你们这边,对宋临深恶痛绝!可不像刘珏,软饭硬吃还觉得自己委屈了,连疏远个宋临都不情不愿,还跟他暗度陈仓私相授受的,不检点!” 陆菀菀仔细看了他一会儿。 永安侯世子脸上的倾慕之色实在明显,比前世看向宋薇的眼神都要炙热崇拜。 但大公主现在没心情考虑这些,两句话就打发了他。 “我要进宫请罪了。” 赶在陆菀菀开口前,她就道:“你不许去,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此事因我一人而起,我不能连累你。” 见陆菀菀面露担忧,她笑了笑:“父皇爱子女,驸马有错在先,我最多被训斥几句、罚个禁足罢了。” 陆菀菀也只能点头。 她到底是臣女,掺和进这事来,怕也要叫永光帝觉得碍眼多事。 只是杖毙大驸马先不说,大公主还打了刘家夫妻……刘大人是三品大员,刘夫人也有诰命在身,也不知永光帝会是什么态度,他一向厌恶有人越俎代庖。 “姑娘您别担心。”见陆菀菀目送大公主进宫,绿罗安慰道,“您不是叫奴婢传信给太后娘娘和谢督主了么,若皇上动怒,有他们在,公主不会被惩戒的。” “也是。” 闹了那么一通,天色已经隐隐暗了下来。 等大公主到了乾清宫时,永光帝都准备翻绿头牌了。 听到大公主这时候来,他心中有些疑惑,尤其这还是谢宴西亲自来禀报的。 他不由皱起眉:“可有要事发生?” “小事。” 永光帝这才放心,道:“宣。” 杨政忙去宣大公主,谢宴西则站在了永光帝身边。 后者扔了绿头牌,随口问:“既是小事,怎还劳动你大晚上跑来?” “许久不与皇上对弈,心中惦记得紧。” “是惦记棋,而不是惦念朕?”永光帝挑眉反问,笑容也更深了。 人人都道谢宴西嗜杀无情,谈笑间取人性命,可这孩子唯独对他不同,是实打实孝顺着的,不过去了直隶八日,回来见了他两面还不够,大晚上处理完公务,竟又巴巴跑来了。 此时,大公主缓步进殿,行参拜大礼:“儿臣参见父皇,今日儿臣犯错,特来请罪。” “什么错?”谢宴西说是小事,永光帝也没多想。 这个女儿是什么绵软性格他也清楚,左不过就是一些姑娘家的口角之争,或是与驸马置了气,难为她还当回事,亲自进宫请罪。 他摇头失笑,端起茶杯:“你先起来回话吧。” “儿臣不敢。”大公主深深低头,“刚才,儿臣杖毙了驸马。” “噗——” 喷出来的茶水将案上的奏折淋了个透。 永光帝觉得自己听错了:“你什么了驸马?” “杖毙。” “谁杖毙了驸马?” “我。” 永光帝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回过神后,他很快沉下脸来:“他欺负你了?” 看到永光帝眼中的关怀与愤怒,大公主心下微暖,声音哽咽道:“驸马与邵家表妹私通,今日刚生下了奸生子,想抱给儿臣养。” “放肆!” 永光帝顷刻间阴云密布。 “刘珏狗胆包天!”他怒过后,亲自下去扶起大公主,“你做得很好。” 若被欺辱至此都不反抗,那才有负他皇室之威。 “即便你不杖毙驸马,朕也要砍了他的头!”永光帝沉声道,“还有刘家……先出贪官,再辱公主,朕看他们是愈发猖狂了!” 先前贪污的户部刘侍郎是刘大人的堂弟,两人向来不和,但在永光帝这里,一笔写不出两个刘。 大公主顿了一下,说道:“儿臣……已经处置了刘家夫妻。” 在永光帝诧异的目光下,她低头道:“刘父被我杖责五十,刘母被我掌嘴五十,都动弹不了了。” “……” 永光帝几乎像是不认识这个女儿一样,将她打量了好几遍。 这真是他那个温柔善良,和气绵软的小棉袄? “这样啊……” 他一时竟觉得自己没了用武之地。 此时,太后也匆匆赶来了。 “刘家猖狂,皇女受此羞辱,千刀万剐都是便宜了他!”她满脸怒容。 若非大公主想自己动手,她早就料理那一家子了。 大公主低下头,再次请罪:“刘父与驸马都是朝廷命官,儿臣自知不该莽撞动用私刑,请父皇降罪。” “你这孩子,他们辱你至此,你为自己报仇,何罪之有啊,皇祖母还不知道你?受了委屈只会往肚里咽,今日能鼓起勇气杖毙驸马,不知心里……有多苦啊。”太后抬手拭泪。 听着她话里话外的维护,永光帝面露无奈。 他也没说要重罚大公主啊。 “刘仁义纵容其子豢养外室,欺辱皇女,朕已罚他杖刑五十,降职三级,其妻被皇后斥责,掌嘴五十。” 大公主眉头一动。 有永光帝发话封口,以后没人会诟病她残暴,御史台也参不到她身上来……活菩萨的名声能保住了。 “多谢父皇。” “今日你做得对。”太后笑盈盈拉过她,“皇女就该有如此气势,可不能再跟以前似的别人说什么是什么了,否则还不又叫人蹬鼻子上脸?” “是,青容记住了。” “嗯,不过邵家也得罚,仗你的势才在京城有了一席之地,背地里却纵容邵家女背叛于你,真真是狗胆包天!” 在她的坚持下,邵家大舅舅也被连降三级——他比较倒霉,不像刘大人一样降了职还有官做,他只是个六品小官,被连降三级后就成白身了。 大公主满意地出了乾清宫,在与太后离开前,她深深看了谢宴西一眼:“多谢督主今日相助。” “皇上心疼公主,无需本督助你什么。”谢宴西唇角含笑,语气里泛着些不易察觉的酸意,“左不过是有人关心则乱,巴巴传信叫本督保公主一回罢了。” 第65章 若本督与大公主同时落水,你救谁? 闻言,大公主温柔一笑:“我与小姑姑的感情,自非常人可比。” 谢宴西也面容含笑,慢条斯理地理着袖口暗纹。 “姑娘家出阁前有几个闺中密友实属平常,待嫁人后……”他眼底暗芒浮动,“自有更亲密之人贴身照顾。” “督主说的是。”大公主点头轻笑,“幸好小姑姑还没出阁……她说为了我,可以一辈子不嫁人呢。” 谢宴西脸上笑意终于淡了。 大公主微不可查地挑眉:“皇祖母出来了,本宫先告辞。” 谢宴西微微颔首。 目送她与太后离开,他冷笑一声。 “督主。”成风小心道,“大公主关心陆姑娘,想是替她考验您呢,您可千万别动气,否则正落了下乘,称了大公主的意了!” “多嘴。” 成风一噎。 此时,杨政匆忙从乾清宫出来:“哎呦督主您怎么出来了?皇上正要找您下棋呢。” “本督突发恶疾,明日再下。” “……” 杨政笑容微僵,劝了一句:“公务要紧,身子也要紧,您若累病了,皇上又该心疼了。” 谢宴西应了声,转身大步往宫门方向走去。 这边,成风只等到一声吩咐:“去找刘家的把柄,送去御史台。” “是。”成风撇撇嘴。 这哪儿是犯病,分明是犯醋。 还真以为他有本事不管大公主呢,没想前脚被人嘲讽完,后脚就巴巴给人扫尾清理障碍去了。 陆府清月院。 陆菀菀的窗户大敞,她坐在桌前看书,时不时就抬头看一眼。 终于在第七次抬头时,看到熟悉的身影进来,她立即问:“怎么样?” 谢宴西眯起眼睛:“见你望眼欲穿,还以为是在等我……到底大公主更得你心。” “你吃醋了?”陆菀菀眉梢微挑。 谢宴西嗤笑一声:“吃她的醋?” 他走至近前,一手搭在她椅背,弯腰靠近:“怎么不问了?” 陆菀菀笑盈盈抱着他的腰:“有你在,大公主肯定没事,你这么厉害,我还不信你吗!” 可往常被她三言两语哄高兴的谢宴西,此时却依旧似笑非笑,不太正常。 “出事了?”她迟疑问,“谁出事了?” “你。” “我?”陆菀菀目露疑惑,“我怎——” 她话没说完,唇瓣忽然被微凉的指尖按住,堵住她的话。 “出不出事,要看你的话,叫不叫本督满意。” 陆菀菀眨了眨眼。 “听说,你愿意为了大公主终身不嫁?”他语气算不得危险,却莫名叫人后背发凉。 陆菀菀眼眸微睁,刚想说话,嘴一张却又被他指尖堵住。 “她自己嫁了人有了趣,却叫你为她守着?”谢宴西眯眼看着她,指尖微动,“陆菀菀,你是不是傻?” 陆菀菀瞪了他一眼,用力咬上他指尖。 他眼神又变成了熟悉的兴奋,牢牢盯着自己被咬的指尖。 “若本督与大公主同时落水,菀菀救谁?” 他语气轻柔,声音含笑:“你若不说话,便是默认本督了。” 陆菀菀嘴张开了点,又被迫咬住他指尖,堵住话头,她睁着眼睛满是无辜,脚下却用力踩住他鞋尖。 似乎是听到一阵沉默声,他轻赞:“菀菀真乖。” 她身体陡然一轻,一瞬后就落入了一个满是沉水香的怀抱里。 “在看什么?”他随手拿过她手里的书,“《农政全书》,怎得想起看这个?” “省得又被人讽刺博学多才啊。”陆菀菀瞥他一眼。 “还记着呢?”谢宴西轻笑,“菀菀便是目不识丁,也胜过天下才女万倍。” 陆菀菀冷哼一声。 前世的她的确才疏学浅,因此还被宋临暗讽浅薄无脑,所以那十年间她发愤图强,拿出吃奶的劲儿来读书的,这习惯即使重生了都没丢。 见她不说话,谢宴西轻摸了摸她侧脸,竟有些讨好的意味。 “生气了?” “督主不爱叫我说话,我便自己闭嘴,省得招你烦。” “你骂我我都听得高兴,怎会烦?”谢宴西唇角轻蹭着她发丝,“骂两句听听?若还生气,打几巴掌也使得。” 陆菀菀才不便宜他。 无论谢宴西怎么哄,她都没再开口,嘴巴闭得紧紧的。 半晌后,他只能无奈道:“皇上听闻驸马猖狂,十分震怒,连夸大公主做得好,即使知道她擅罚朝臣和诰命夫人,也并未怪罪。” “我已叫成风去找刘家的把柄,冒犯大公主便是冒犯菀菀,便是东厂毕生之敌。” “菀菀想怎么处置刘家?” 陆菀菀脸上终于又浮起笑容。 “刘家做事猖狂,把柄不难查,届时依律处置就是。”够他们喝一壶了。 “菀菀良善,便宜他们了。” 陆菀菀终于笑容大开,不绷着了。 她抱着他,语气带着嗔怪:“你跟大公主较什么劲,手帕交与心上人能一样吗,杀人如麻的谢督主如此斤斤计较,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谢宴西蓦地抱紧了她,眼眸深沉翻涌,嗓音微哑:“若能做菀菀的心上人,被天下人笑话又如何?” “终究是我占了大便宜。” 陆菀菀心中微动,抬眼正撞进他深邃而专注的眼神里。 “谢宴西……”她忽地开口,可怜巴巴的,“你堵得我嘴巴疼。” “……给你按按。” 喑哑的声音未落,他微凉的唇便落了下来。 神智半迷糊间,陆菀菀想起什么,推开他的脸:“对了,你有空查查永安侯世子……” 谢宴西牢牢盯着她,差点气笑:“陆菀菀,你敢在本督怀里聊别的男人?” “我说的是正事,永安侯世子想尚大公主,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可别误了大公主。” 谢宴西却忽地想起什么,神色更加危险:“大驸马……好看吗?” “什么?” 陆菀菀愣了一瞬,才想起她跟着大驸马去茅房的事,忙解释:“别诽谤我啊,我还怕长针眼呢……他衣裳都没解就被我踹下去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谢宴西冷笑一声:“若你看到,你以为还能坐在这里跟我说话?” 陆菀菀眉梢微挑:“那你会怎样?” “把他泡去红颜碎里,一寸寸融了那身勾你的狐媚皮骨。” 他语气泛凉,声音轻柔地叮嘱:“在你身边留的黑翎卫不是摆着瞧的,有事吩咐他们,不必你亲自动手……下回再叫本督知道你偷看别的男人,本督叫他尝遍诏狱三百六十刑。” 陆菀菀眨了眨眼。 那以后她讨厌谁,就去看谁好了? 不过…… 她眼神微闪:“黑翎卫是你送我的,却不知到底忠心于谁?” “自是忠心菀菀。”他轻抚着她侧脸。 “既忠心于我,也能将我的行迹再告诉你?”陆菀菀靠在他怀里,声音软极了,“先前我院里的人,有个不顾我的警告,将我的行踪告诉了长姐,我便把他发卖了……并非长姐不好,而是那人不忠心。” 她拉了拉他的手,缓缓说着:“在我心里,你与长姐都是我最亲密的家人,若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没有不说的,若从别人那里知道我的行踪举动,总叫我觉得你们不够亲近我。” 她话说得好听,意思却很直白——不希望身边有人泄露她任何消息。 谢宴西也不知有没有听明白,耳朵里只进了“最亲密的家人”这几个字。 那声音亲近自然,又带着十分的柔软,叫他心都跟着软了起来,下意识轻声应了:“以后菀菀身边不再有黑翎卫,他们只是独听命于你的暗卫。” 陆菀菀笑容渐大,抱着他哄:“还是你最好!” “那就记着,落水要选我……”谢宴西轻喃着,抚着她侧脸的手轻移,固定在她下巴处,唇上的研磨随之重了许多,像是要吃了她一般。 第66章 大驸马的头七之日 很快,关于大驸马与邵妍私通生子,然后被永光帝杖毙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大家对此都十分震惊,毕竟大驸马平日里装的人似的,谁也没想到他背地里连孩子都生了。 寻常男子养个外室不算什么,可皇家是最不讲道理的地方,更何况那还是大公主,她虽生母早逝,可自小得太后怜惜,连皇后在她跟前也得客气三分,大驸马竟敢绿了她,这叫不少人暗赞一声好狗胆。 而在得知邵刘两人被连降三级,连两家的夫人都被皇后亲下懿旨斥责后,众人便清楚了永光帝的态度。 一时间,落井下石的人不少。 刘府门前已经沾满烂菜叶和黑狗血了,大驸马的头七之日,却无一人上门,连刘府自己都是静悄悄的。 陆菀菀坐在马车里,笑问大公主:“解不解气?” “还行。” 大公主神色平淡,但眉目还是舒展了一些。 “大皇姐高兴就好。”二皇子策马站在马车旁,十分欣慰,“可惜刘珏那个狗东西早一步被杖毙了……他还真会死,我这还有不少手段没给他尝呢。” 大公主见他一副不嫌事大的样子,叮嘱道:“我自己报了仇,此事就了了,你不许再私自对付刘家,否则叫御史台知道又该弹劾你了。” “皇姐放心,今日闹他全家一回,以后自不用我再出手,杀鸡焉用牛刀?” 大公主还想说什么,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宋临?” 陆菀菀挑眉看向外头。 宋临似乎是被架着来的,脸上极度不情愿,还有些愤怒:“我乃七品翰林,你们是谁,竟敢强绑我来?!” “堂堂七品翰林,也干得出威胁大驸马,索要钱财的龌龊事?!”绑他来的大汉冷笑一声。 宋临脸色微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为何要威胁大驸马?” “你无意间撞破了大驸马与邵妍的奸情,又穷得揭不开锅,不就指着大驸马手里漏点钱么?” 听到这话,不少路人都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证据呢?”宋临冷笑,“我威胁大驸马的证据在哪里,我索要的钱财又在哪里?!你若说不出来,就跟我去顺天府!” 大汉一时被问住,只恶声恶气道:“大驸马临终前高喊是你告密,你还敢不认?” 他指着府里头质问道:“大驸马的尸体就在里面,你敢对着他说你问心无愧么?!” 听到这话,大公主道:“应该是刘夫人的人,她动不了你我,就恨上宋临了。” 虽然宋临真没告密,但谁叫他倒霉,偏偏挑了这么个时候去威胁大驸马——听说还是为了要钱和给永安侯世子做媒。 都不用陆菀菀做什么,丧子的刘夫人就暴起了。 宋临并不清白,听到这话也心虚了一下,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哪里做得不缜密,泄露了消息叫大公主知道了,自然心里发虚。 虽然他还在嘴硬。 而刘夫人也只为再坏他名声,见路边人都听到了,几个大汉就在门前暴打起宋临来。 大公主看着凄惨抱头躲避的宋临,有些惊讶:“当街暴打朝廷命官,她是准备拉全家下水了吗?” 陆菀菀欣赏着外头一幕,说道:“她只有一个儿子,可刘大人却有好几个,她怎么甘心叫庶子姨娘得到刘家一切呢。” 当然是同归于尽最好了。 而她的人似乎也真是奔着打死宋临的劲头去的,拳拳脚脚都打在要害,宋临被陆菀菀打出来的伤本就没好全呢,这会儿被一群人围着打,连反抗都来不及,只能无助而愤怒地护住脑子。 陆菀菀没有阻止,虽然她想看宋临挣扎着生不如死度日,可若是天意要他死,她也不会拒绝。 “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幕啊。”二皇子眼眸微眯,连头发丝儿都透着愉悦。 他还兴致勃勃地问大公主:“听说他与刘珏有一腿?那他是在偷情的时候发现刘珏和邵妍有了奸生子的么?” 大公主:“……” “住手!” 这时,四皇子冰冷的声音传来,他身边的侍卫也连忙将宋临救了出来。 二皇子眯起眼睛。 四皇子也是带五皇子来看刘家笑话,并准备落井下石一把的,毕竟他们谢家人没有孬种,敢欺负他皇姐就得做好全家上西天的准备,没想到正好碰到宋临被暴打。 不提宋临本身的价值,只看二皇子阴沉的脸色,他就知道人救对了! 可当听到大汉说完宋临的所作所为后,他回头看向五皇子,素来的面瘫脸也头一回震惊:“不是叫你礼待宋临么,怎能叫他落魄至此,为了一点钱去威胁刘珏?” 五皇子一脸懵。 礼待宋临?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但他忙着招猫逗狗观察御史台,哪有那闲工夫啊。 见状,四皇子冷笑:“你是真没把我的话当话!” 五皇子顿时也冷笑:“能把这事儿交给我,说明你也没把事当事!” “……” 理直气壮地叫人沉默不已。 四皇子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安国公世子刚找回来,他忙着与安国公联络感情,担心疏忽了宋临这边,就将人交给了五皇子,没想到……老五竟不中用至此! 五皇子则是看着宋临,啧啧感叹:“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你虽不是英雄,还下作得很,但也被难到如此境地,真是可怜呐。” 宋临听到这话,本就被打得青肿的面目更加铁青:“我、咳,我没有威胁大驸马,这都是他们一面之词。” 二皇子嗤笑一声:“你若什么都没做,刘家吃饱了撑的往死里打你?苍蝇还能叮无缝的蛋?” “殿下若如此误会微臣,微臣百口莫辩。” “是不是误会,你心里清楚。”二皇子讽道,“一边跟刘珏不清不楚,一边还威胁他拿钱,暗地里还向皇姐告密,怎么不忙死你呢。” 四皇子眉头微皱:“为着当初那点事,二皇兄记恨到现在不嫌丢人,好歹也是个玉树临风的探花,都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 二皇子脸黑了。 老四还敢提!损失两个三品大员叫“那点事”?! 四皇子也不再搭理他了,直接一摆手:“去吧,谁砸得最多最好,赏百两白银。” 侍卫们齐齐激动了。 随着五皇子一声号令,他们便跟脱缰的马一样狂奔出去,直闯刘府。 很快就听到里头一顿哐哐乱砸的声音和刘府众人惊恐的尖叫声。 二皇子不甘落后,立即叫自己的侍卫也跟上:“重击刘府者,赏五百两。” 四皇子看他一眼,忍着肉痛加价:“本殿下赏一千两!” “一千五百两!” “两千两!” 直到永安侯世子的行礼声响起,才打断他们仿佛竞拍一样的喊价,这时二皇子已经叫到了四千五百两。 四皇子心里滴血,又无比庆幸这傻子比自己还要多拿出五百两,于是看向永安侯世子的眼神带着股扭曲的慈和。 第67章 不知督主来是? “世子来做什么?” “大驸马头七,我给他上炷香。”永安侯世子一笑,“好叫他黄泉路上走快点。” 正在几人不解他言下之意时,就见他讨好地对大公主道:“方才我已与父亲进宫求旨,言明我心悦公主之意,皇上虽未答应,但我的真心天地可鉴,日久见人心,我一定会叫公主看明白我的心意!” 虽然求娶没成功,但有了前驸马的对比,他不要脸的作风也成了直率坦诚,愣是叫永光帝把他看顺眼了。 ——永安侯世子作为当日旁观一切的人,自然知道大驸马是大公主亲自下令杖毙的,有这么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在前,他还能无畏求娶,永光帝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这说明他女儿出色啊。 侯门世子这样的出身门第,总比刘家那个破落户要强多了。 他松了些口,永安侯世子自然就知道该向谁再表忠心了! 众人见状,又是诧异又是无语。 怪不得叫大驸马走快点呢,这是急着想上位啊。 但若论谁最震惊,还得是宋临。 他顾不得自己满头青肿,猛地抬头看向永安侯世子。 “世子,你喜欢的明明是我妹妹,怎会求娶旁人?还是……还是大公主?!”他不能接受,“欲擒故纵也要有个度!你若再执意如此,就真的没了娶我妹妹的机会!” “你做梦呢?”永安侯世子皱眉道,“也不打听打听你宋临的名声,谁敢沾你姓宋的啊,真当你妹妹是天仙呢!” 说完,他连忙转头对大公主解释:“公主,我对他妹妹没有半分好感,你千万别误会,我干净得不得了!若以后有幸能与心上人成婚,我必忠心以待,哦对……” 他扫过陆菀菀,补充道:“我必效仿陆太傅,此生不纳二色!” 大公主笑了一声,点点头也没当真。 毕竟永安侯世子是个什么名声,京城人都知道。 可宋临却愣愣盯着永安侯世子。 前世……他求娶宋薇时,原话就是这样,连眼神都一模一样……也不是,比前世的眼神更加灼热与爱慕。 可为什么会从宋薇变成了大公主? 因为他威胁大驸马,走漏了风声,就改变了这么多吗? 可明明前世会一见钟情的人,地点和人都别无二致,为何今生他看到宋薇,却没了那种专注的倾慕,连正妻之位都不屑于给? 从重生后到现在,桩桩件件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发展终于叫他心慌起来。 他强撑着最后的体面道:“萧沐,今日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不说实话,日后你就是跪来我妹妹跟前,我也绝不会将她嫁给你!” “求你千万别把妹妹嫁给我。” 宋临始终不错眼地盯着他,见后者眼中当真没有半分不舍留恋,终于认清事实。 却叫他颓败不已。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躺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一样,失意极了。 “行了,也不嫌丢人。”四皇子有些嫌弃宋临,吩咐侍从,“把他带下去治伤。” “是。” 大公主微微皱眉,等宋临离开后,她道:“四皇弟,宋临此人绝非善茬,你千万别为了与二皇弟置气就与他为伍。” “宋临不是善茬,我就是了?”四皇子回。 五皇子也点头:“以毒攻毒或许有奇效,二皇兄不喜欢的人,四皇兄一定会喜欢的。” 大公主紧紧拉住二皇子,这才没叫他当场闹起来。 她放开手后,二皇子立刻仔细擦起刚才被她碰过的地方。 陆菀菀看得目光复杂,就这洁癖劲儿,连亲姐姐的触碰都受不了,娶妻生子怕不是遥遥无期,就这还想继位当皇帝?以后江山给谁继承啊。 四皇子也冷笑出声:“连个蛋都下不了,还想争储君之位?” “你行你下啊。” “我迟早会下!” 两人斗嘴的功夫,刘府也终于被砸了个稀烂。 刘大人叫人将他抬了出来,努力没叫自己露出怨恨的眼神,痛哭道:“我儿不敬公主,已被杖毙,老臣也受了罚,几位殿下何苦穷追不舍?” “这就要问刘大人了。”四皇子随口找了个理由,“贵府猖狂到当街刺杀朝廷命官,本殿下看不过眼,先行惩戒尔等罢了。” “刺杀朝廷命官?”刘大人怒声道,“子虚乌有!这是有人污蔑!” 五皇子好心道:“那群人都招了,就是你和你夫人派去的,说你们记恨宋临告密,要他为你儿子陪葬呢。” 刘大人猛然一僵。 反应过来后,他又怒又气:“毒妇害我,毒妇误我啊!” 他还想再说什么,被二皇子的人又扔回去了。 “看着刘府,不许飞出来一只苍蝇!” 说罢,他对大公主两人道别:“我去禀报父皇,先行一步。” 大公主点头。 临走前,二皇子看着永安侯世子,凉凉开口:“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皇姐可要擦亮眼睛,宁可孤独终老,也不能重蹈覆辙啊。” 永安侯世子皱起眉头:“公主英姿飒爽,难道我爱慕她也有错吗?皇上都没阻止我求娶公主,殿下倒是管起公主的事了。” “你若真心,何必拘泥于嫁娶?自己洗干净了抬进公主府,做个面首一样能伺候我皇姐。” 永安侯世子听到这话,脸倒是有点红了。 他瞥了一眼大公主:“当然……若公主喜欢,我是怎么都行的。” 二皇子嘴角一抽。 四皇子微讽:“二皇兄自己先说的宁可孤独终老,又提什么面首,如此反复无常,岂能做好政事?” “本殿下是叫皇姐心里没男人,又不是叫她身边没男人。” “……” 二皇子轻嗤一声,刚想策马离开,想起什么,回头对陆菀菀温柔说道:“姑娘与皇姐先玩着,稍后会有人送来茶果点心,玩够了他们送你回府。” “殿下客气了……” 不等陆菀菀拒绝,二皇子便转身离开。 四皇子担心他告偏状,连忙带还想说什么的五皇子跟上。 不一会儿,就有二皇子府的人送来了茶果点心。 陆菀菀不敢吃——幸好这些没摆上就被黑翎卫截胡了。 “这点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成风鄙夷一瞬,连忙殷勤地上前行礼,“督主准备了更好的茶果点心,这就给姑娘和公主奉上。” 随着黑翎卫一一送进马车里,谢宴西也姗姗来迟,他端着一盘菡萏模样的糕点,步履从容地走来马车前,笑递过来。 陆菀菀眉眼弯弯地拿起一块,小口吃了起来。 “不知督主来是?”大公主挑眉问。 “抄家。” 成风笑着补充:“正好今儿大驸马头七,席面现成的,我们督主宅心仁厚,允许他们吃完席再上路,也算送驸马最后一程。” 第68章 文安的尸体有异 闻言,永安侯世子赞同点头:“驸马泉下有知,想来也能闭眼了。” 大公主则蹙眉问:“刘家犯了什么错?” “刘大人贪污受贿,刘夫人强占民田,还有些不大不小的,皇上看了生气,便叫东厂来抄家了。”成风道。 “如此……”大公主叹了口气,“到底曾为一家人,他们触犯律法,本宫心痛不已……抄了家,便放他们一条生路吧,也算全了我们从前的情分。” “公主温柔善良,刘家真是八辈子积德才能遇上公主啊。”永安侯世子立即道,“我这就叫人去知会刘家一声,好叫他们知道自己狗命是得谁宽恕!” 想了想,永安侯世子干脆自己去了。 还是亲自跑腿更有诚意! 此时,黑翎卫已经冲进刘家大门,里面的尖叫声与崩溃声传来不久,就很快消失了。 谢宴西斜倚在马车旁,端着糕点,含笑解释:“抄家本该欣赏其崩溃绝望之声,但今日有姑娘家在外,便不好叫他们惊扰了。” “督主考虑的极是。”大公主微微点头。 她还想说什么,可见陆菀菀一边吃糕点一边睁大眼睛看热闹,而谢宴西竟也真端着盘子笑看着她吃,一时有些愣怔。 如此自然随意的相处,不像是刻意而为,难道真能信一回谢宴西? 大驸马没有真心,那是她运气不好,可未必陆菀菀就没有这个运气。 若她能圆满……倒也不必纠结什么宦不宦官了。 有些男人空长那玩意儿,却四处发情,比禽兽都不如,有些男人没长那玩意儿,却强大有担当,反倒比真男人更像真男人。 想罢,她难得没再刺谢宴西,而是说起正事:“文安的尸体有异。” 陆菀菀瞬间抬头。 “何异?”谢宴西问。 “文安下牙左数第六颗是尖状,但尸体的是圆状。” 陆菀菀第一反应不是文安县主没死,而是大公主:“你真去鞭尸了?” 大公主欣然点头:“鞭完了,顺便检查了一番,便找出了不对。” 也幸好她连牙齿都没放过,否则还不能发现此事。 她挑眉看向谢宴西:“都说东厂密不透风,未想竟也有被玩弄于鼓掌之日,不知是督主疏漏,还是东厂本就有缝可钻。” 谢宴西眼眸微眯,声音顿时变沉:“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他神情难得正色,对陆菀菀认真承诺。 陆菀菀宽慰道:“文安本就狡猾,若非先前她为了亲手将我推入深渊,也不会叫我拿住把柄,东厂怕是也没想到她竟有偷龙转凤的本事。” 便是她已历经一世,也没想到文安县主还能逆风翻盘,留下性命。 大公主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见永安侯世子出来了,她悠悠下了马车:“本宫也该回了,世子可否送本宫一程?” 永安侯世子眼睛瞬间亮了,应了声就忙护着她上了自己的马车,乐颠颠地送人离开。 此时整条街已被黑翎卫牢牢把守,无人敢出入。 谢宴西转过身,一个跨步就上了马车。 “你也送我回家吧。”陆菀菀笑看着他。 “陪你回家。” 陆菀菀想起什么,笑道:“刘家被抄,想来是无处可去的,幸好孙子还在邵家,倒是个落脚地方。” 谢宴西微微侧首,对马车外道:“听到了?” “是!” 见陆菀菀笑了,他意味不明地道:“也不知本督何时有幸,能得陆姑娘如此牵挂,百般筹谋。” “陆姑娘时时都牵挂着督主。” 说完,陆菀菀瞪他一眼:“我与大公主感情比亲姐妹也不差什么了,你怎么还跟她吃味呢?” “忍不住。” 他指尖抚过她眼尾,低低说道:“等你眼里心里都是我的时候,或许就能忍住了。” 回了陆府,谢宴西没跟着她进门。 可等陆菀菀给陆母请过安,回清月院后,他照例已经等在里面。 陆菀菀扬眉进门:“满京都道谢督主冷漠无情,谈笑间杀人不眨眼,谁想背地里竟惯会做那闯闺阁的梁上君子。” “若为菀菀,做什么都使得。” 陆菀菀展眉一笑,说起正事:“有空多查查常山郡王府吧……那里头的水很深,或许能查出文安的下落。” 即使查不出她,也总能查出别的东西。 谢宴西将她抱入怀中,这才舒展了眉眼,道:“常山郡王狼子野心,东厂已奉命深查了……可短短时间里,却只查到常山郡王府清白无暇的结果。”他嗤笑一声。 “他会装呗,他不止有算计圣上驾崩的本事,还有算计得皇子自相残杀皆惨死的本事呢。” “你又知道了?”谢宴西语气戏谑,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陆菀菀理直气壮地点头:“文安亲口说的。” “你说是……那便是吧。” 陆菀菀连塞两块糕点,堵住他的嘴。 谢宴西吃的慢条斯理,末了才悠悠道:“不过若他能算计得皇帝驾崩……我倒可在皇陵为他立一座长生牌位。” 陆菀菀一顿。 她冷不丁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所以十年前灭口卫家的,是圣上?” “是。” 陆菀菀眼神蓦地复杂起来,竟没多深究,只是悄悄问他:“那你在圣上身边那么久,深得他信任,就没找到机会杀他?”她是真疑惑。 谢宴西只觉耳边微痒,呼吸沉了几分:“帝王怎会深信于谁?我不过是他手中一把好用的刀罢了。”他语气微嗤,“予以无上恩宠,收买我心。” 也更叫人深信是他谢宴西蒙蔽圣听,惑主乱政。 陆菀菀默了一瞬,摸了摸他的脸,带着些安慰意味:“你……伤心吗?” “你猜到了?” “我又不傻。”陆菀菀瞥他一眼。 谢宴西说过他生父在京城,却从未与其相认,而永光帝无缘无故也不会去灭口千里之外的小小卫家,还有谢宴西……他眼睛与永光帝太像了。 也就是平时没人敢抬头看这两人,也从未听说过永光帝有流落在外的皇子,这才没人往这方面猜。 但陆菀菀带着答案推过程,不要太容易。 “菀菀真聪明。”他赞赏般摩挲着她手指。 “但我不明白,他……十年前为什么要杀你们?” 第69章 谢宴西的身世 谢宴西眼神如寒冰,又含着讽意:“大抵是……担心事发吧。” “事发?” “他心有所爱,却得不到,我娘只是替身罢了,十年前……应是被察觉了什么,他唯恐心中龌龊暴露,自要灭口所谓的污点和耻辱。” 陆菀菀面露震惊。 她下意识握紧他的手,不知是想给些安慰,还是因为他云淡风轻的语气心疼。 “帝王也有得不到的女子吗?” “任他权势滔天,翻手为云,想要的人却只那一个……得不到就是得不到。”说这话时,谢宴西唇边似有轻嘲。 “我以为……”陆菀菀语气复杂,“他很爱子女,这是满朝皆知的事,皇子公主也都被他护在羽翼下,没想到竟也能狠下心杀了亲生子。” “一个不被他所期待,甚至视为耻辱的存在,怎会被他看作亲子?” 见陆菀菀眉头紧皱,心情低落沉着到肉眼可见,谢宴西反倒笑了。 “本不欲跟你说这些陈年旧事,但你既问了,说了也无妨,权当听个故事便罢,不必在意过多。” 不等陆菀菀开口,他索性从头说起:“二十一年前,他刚登基,微服出巡时醉酒强占我娘,只因我娘与那女子眉眼相似,被他醉酒错认,事后,他好言安抚,我娘性子单纯,又怀了我,便被他哄骗,信了他家族内斗不断的鬼话,安心留在清河,一边养我,一边等着那人来接他,一等就是十一年。” 最后等来的也不是她心心念念的人,而是夺命的屠刀。 甚至为怕此事泄露,连卫家的邻居亲友都不放过,非要一一灭口才罢休。 陆菀菀沉默了。 “他知道你还活着吗?” “不知。”他眼神蓦然冰冷至极,连指尖都颤动一瞬,“我娘武功不俗,拖着死士缠斗,我姨母便暗中从隔壁义庄抱来了一具与我身形相仿的尸体,佯装打斗时不慎烧了我的屋子,留下一具焦黑的尸骨瞒天过海……我被母亲的好友暗中护着离开。” “但他素来谨慎,饶是如此,也叫人灭杀我邻居亲友,搜查了整整三日才离开。”他眼中蓦地闪过一抹极快的浓烈恨意,唇边溢起讽笑,“说来也多亏他装得像样,叫我娘对他情根深种,在他暂住清河的那一个月里,对他的习惯喜好不断观察,因此便宜了我,入宫没多久就能借此得他青眼,慢慢掌权。” 陆菀菀紧皱眉头:“那十年里,他一次都没来看过你?” 谢宴西笑了声:“他若见过我,认得我的脸,我如何还能混进宫里,站在他面前?” 陆菀菀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后才艰难地道:“那他……若被你报复,不冤。” 谢宴西低头看她,忽地笑道:“你若心疼,不如主动亲亲抱抱,我便没心思去想旁的事了。” 陆菀菀锤了他一下,又听到他一阵低笑。 方才沉重的气氛总算轻快了些。 陆菀菀最终还是抱紧了他,故意问:“所以你那时说愿意为了我弑君篡位,其实是为了给自己报仇啊?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公私两便而已。”谢宴西轻笑着,“我本只想弑君,但菀菀若喜欢,我也可以篡个位。” 这令他厌恶的腌臜血脉……也总算有些用处了。 陆菀菀摸了摸他的脸,这才笑了,好奇问道:“你知道他得不到的那个女子是谁吗?” “没查到。”谢宴西低头把玩着她的手指。 陆菀菀面露思索。 按年纪来说,那女子或许已经嫁人生子,或许便是某个臣子之妻,更或许……位高权重,叫永光帝连抢夺臣妻的念头都没有生起过。 她还想再问什么,却听他笑问:“我想报复的是皇帝,是一旦事发就灭九族的弑君之罪,菀菀不怕么?” 陆菀菀状似诧异:“已经上了贼船,我再怕还能下去?” “你敢。”他笑着。 “不过……既然知道是灭九族的重罪,你还来缠着我?”陆菀菀眉梢微挑,“是想拉我一起同归于尽?” 那张磨得卷边的合葬墓图样现在还在她桌屉里,足可见谢宴西有这种想法大概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缠着你,等你被狐媚子勾走?”谢宴西眼眸微眯。 陆菀菀与宋临的来往他不是不知道,那时他的确在犹豫——这也是他十年来都没有与她相认的原因。 永光帝不是酒囊饭袋的傀儡皇帝,与他博弈,一着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陆菀菀不能被他连累。 可宋临……太碍眼了。 他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得知陆太傅欲在寿宴上将陆菀菀下嫁,那时他已经赶来陆府,隔着一座假山,想着要如何杀了宋临了。 没想到陆菀菀忽然不喜欢他了。 她看向宋临的眼神里满是恨意,虽只有一瞬,但他看得清楚。 这叫他近乎狂喜,迫不及待就转身离开,盘算着该怎么接近她。 他犹豫了那一瞬,就差点叫她嫁给旁人,但不是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他也忍受不了她眼里心里都是另一个男人——无论强取豪夺,即使不择手段,她若嫁,只能嫁给他。 所幸静安寺一行给了他机会。 幸好……不晚。 “若说狐媚子,谁能比你长得更像?”陆菀菀挑眉扫过他的脸,“你只管用美人计……我没有不应的。” 谢宴西低低笑了:“若能勾住菀菀,也不白长这张皮囊了。” 他手臂圈得更紧,唇角抚过她耳边,略含威胁意味地说着:“既上了我的船,便没有下去的道理,即使死,你我也要白骨交缠,世世不分。” 若真输,他自会为她安排好一切,叫她余生富贵无忧。 百年后再下来陪他就是。 他等得起。 第70章 督主,孟婉在外求见 陆菀菀很心疼。 她觉得她对谢宴西虽有喜欢,但并不多,只是动心而已,可听完他幼年的遭遇与仇恨后,她却不知怎的,心疼得厉害。 所以在他说完那句话后,她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生生世世纠缠才好。” 谢宴西猛地一僵,低头看她,眼中暗色翻涌:“再说一遍。” 陆菀菀忽然笑了,抬手环住他脖颈,笑意盈盈道:“我说……你我要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她话音落,眼前的脸就迅速放大,唇边也覆上灼热的气息,像是激动,又像是狂喜,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吞进肚里去。 片刻后,她大口喘着气,疑惑问:“这些话我以前又不是没说过,也没见你这么激动啊?” “你惯会哄人。”谢宴西鼻尖蹭过她脸颊,声音低哑。 “嫌我哄人,那你别听就是了!” 陆菀菀抬手就要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 “我爱听。”谢宴西低低笑着,“你骂我我也爱听得很……说来,许久不见你打骂,我倒有些想念了。” 陆菀菀眼神微妙地看了他一眼:“你若再画几幅我换牙时的画像,倒能如你所愿。” 谢宴西眼神一顿。 他书房暗室里……倒还真不少。 打骂无所谓,他乐意得很,就怕真气到她。 “你真有?”陆菀菀眼神瞬间犀利起来。 “不多。” 陆菀菀眯眼看他,忽地笑起来:“说来,我还从未去过东厂,不知什么时候能去瞧瞧?” “东厂便是菀菀的家,你想什么时候去、做什么都可以。” “明日我要进宫给姑母请安,那就明日吧。” 谢宴西轻抚过她眼尾,含笑应了。 翌日,陆菀菀与陆母和陆大嫂一起进宫,给太后请安。 进门就见陆淼已经在了。 “长姐来得真早。”陆菀菀笑道,“我还当我挂念姑母,起个大早就赶进宫,没想到长姐更惦念姑母呢!” “数你嘴甜。”陆淼点了点她额头,正想拉她坐在自己身边,就见人已经被太后揽在了怀里。 “年纪轻轻的,多睡会儿才好。”太后声音宠溺。 “太后可别惯着她了。”陆母无奈道,“本来就懒,您再给撑腰,她怕是连床都下不得了。” “我们菀菀懂事着呢。”太后笑说完,又挑眉问,“上回不叫哀家说你的婚事,今日正好都在,可能得你个准话了?” 她话落,陆母几人都看向了陆菀菀。 陆菀菀笑容不变,抱着太后的手撒娇:“我才十七,咱们大楚疼女儿的人家,留到十九二十都不稀奇的,姑母着急把我嫁出去,旁人还当你们不疼我了呢!” “只是定下而已,好儿郎可抢手得很呢。” “姑母别担心。”陆菀菀笑吟吟道,“且等我两年,我一定拐个全天下最出色的儿郎给您当侄女婿!” 陆淼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陆菀菀对上她的眼神,有些心虚,总觉得她已经看出来了。 “最出色的儿郎?”太后眉梢微挑,“说来,你父亲倒同哀家提起过,说你有中意的人选?” 陆太傅? 陆菀菀想起她刚重生时的嫁皇子论……谢宴西怎么不算呢? 见状,太后无奈道:“哀家本瞧着安国公的侄子不错,未想前儿皇后来提三公主的婚事,倒是给他定为驸马了。” 她随手拿过一个册子,将其中一页撕下。 陆菀菀探头一看,里头都是大楚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个个品貌非凡。 “菀菀有没有中意的?”太后笑问,“这可是哀家给你准备的,原先看你中意那宋临,还以为用不到了。” 现在也用不到了。 陆菀菀在心里接话,忽地瞥见一页,诧异道:“永安侯世子?” 她噗嗤一笑:“姑母你这册子可不靠谱,永安侯世子只想当大驸马,我前脚敢说嫁他,他后脚就能拆了陆府。” 太后也笑了:“这一页也撕了吧,这是先前我叫人整理的,那会儿大驸马还活着呢。” 永安侯世子虽是纨绔,却投了个好胎,双亲一个有权一个有钱,底下的弟妹也都争气,难得的是他身体干净,连个通房都没有,这就对了太后的眼缘了。 不过现在也好,做不成她侄女婿,做孙女婿也成,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陆菀菀好奇地又翻了几页,在心里摇头。 这些人前世都是有主的,不知道人家夫妻内里怎么样,反正表面上都恩爱得很,别说她不选,就算真选也不能选他们,不然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凭空插入的第三者一样。 她先前想嫁皇子,也是因为那几个前世都因为各种原因没来得及成婚。 ——二皇子忙得没时间,三皇子回了北齐,四皇子虽也没娶妻,但好像跟皇商柳家的姑娘有点意思,而五皇子还没活到熬完哥哥们娶妻就被常山郡王嘎了。 细想想,若谢宴西没出现,最后她权衡利弊下,可能还是会选二皇子。 ……实在是没人了。 六七皇子还在上书房读书呢,下不了手。 她正出神着,就见一个小太监笑着进来禀报:“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皇上召陆二姑娘去乾清宫。” 陆菀菀面露惊讶。 太后也一愣:“皇帝可有说所为何事?” “回太后娘娘的话,皇上只叫奴才来宣人……奴才实在不知圣意。” 永光帝喜怒不辨,太后并不放心叫陆菀菀单独面圣。 “既如此,菀菀便去吧。”这时,陆淼笑了笑,“别耽误了午膳时辰就好,你不陪着,姑母饭都吃不香的。” 她一向稳重有主意,见状,太后便没阻拦。 陆菀菀刚出慈宁宫,便见谢宴西等在门外。 她面露惊讶:“你怎么来了?” “不是要去东厂么?”谢宴西抬起手臂,叫她隔着帕子轻搭在上面。 “所以不是圣上召我?” “不是。” “那你这算是假传圣旨了?”陆菀菀眉梢微挑。 “圣上知道。” 陆菀菀面露思索,等进了东厂的地方,她才问:“圣上乐意看着你我往来?” “他乐意得很。”谢宴西轻笑,“东厂只听命于他,杀人放火抄家流放都是奉命而为,可如太傅之流却屡屡攻讦阻挠,若你我在一起,便能重击太傅,叫他闭嘴。” 陆菀菀还真没想过这个原因。 “我父亲总说他与圣上相看两相厌……原来是真的啊。” 谢宴西正想说什么,便有人匆匆上前禀报:“督主,孟婉在外求见您,不知……” 第71章 她一定要将谢宴西争取回来 侍卫话还没说完,就察觉到头顶的目光刺人得几乎烧了他。 “闲杂人等,也配求见本督?” 谢宴西嗓音淬着冰:“下去领一百杖。” 侍卫心里一凉。 “怎么气成这样了?”陆菀菀指尖卷着帕子,眼尾微挑,“好歹是个娇滴滴的美人求见呢。” 谢宴西眯眼看她,话却是对侍卫说的:“她为何求见?” 侍卫小心瞥了陆菀菀一眼,低头犹豫着道:“她说……督主喜欢的是她,与陆二姑娘不过逢场作戏,是……是因为她选择了宋临,您吃醋了来气她的,但若督主不喜,她可以与宋临断交,好叫督主不再动怒。” 他脑子没那么好使,在宫门口被孟婉抓住一顿洗脑后,竟也恍惚信了。 反正也就禀报一声的事,不碍着什么。 谁想……就踢到铁板了。 陆菀菀还没听他说完这番话,就被谢宴西似笑非笑却隐含凉意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 “蠢不自知,下去领罚。” 陆菀菀犹豫一下,还是道:“此事……说来也不怪他,一百杖……实在太重了。” 谢宴西定定看着她,勾唇:“菀菀说不罚,那便不罚吧。” 侍卫如蒙大赦,脑子终于好使一回,忙对陆菀菀大拜:“陆姑娘仁厚,属下被贼人蒙蔽,您才是督主心上之人啊!” 谢宴西没理他,拉着陆菀菀进了无人的厅内。 “生气了?”陆菀菀拉了拉他衣袖。 “本督能生什么气。”谢宴西反手握住她手腕,细细摩挲,语气微凉,“菀菀既喜欢说话,不如与人多说些?” 陆菀菀一脸懵:“比如?” “比如本督爱你痴狂,发誓生前同衾、死后同棺,比如你我早已两情相悦,互许终身,比如……”他低沉的声音蓦地拂过她耳畔,激起一阵战栗,“比如你我夜夜纠缠,耳鬓厮磨……” “你胡说什么!”陆菀菀耳尖顿时红透,瞪着他道,“什么纠缠厮磨的,哪有这回事!” “造谣不是张口就能来么?”谢宴西轻笑一声,“你应该熟得很啊。” 陆菀菀张了张嘴,气虚道:“你生气……直接说就好,我哄你就是了。” “不生你的气。”谢宴西眼眸微眯,“只是心中膈应,也恶心极了。” 陆菀菀抬手抚了抚他胸膛,给他顺气:“我那会儿……我也不知道你喜欢我啊,只是怕你转头去帮宋临,跟我作对,所以想离间一下。” “我为何帮宋临?”谢宴西微嗤,“凭他那张狐媚脸,凭他那头猪脑子?” 陆菀菀忍不住笑出声。 她又拉了拉他衣袖,拖长尾音:“好了,还不值当为这点事坏了心情,来笑一个?你笑起来可好看了,我想每天时时都看——” 谢宴西扯了扯唇,笑意却在她的声音里越来越深,忍不住紧紧将她揽在了怀里。 “三日后便是春猎。”他轻笑着哄,“菀菀想要什么,我去给你猎来。” “嗯……我更想看你策马行于林中的样子,什么狼啊虎的,都不如你一个眼神、一个抬手的风姿迷我眼呢!” 她轻轻软软地说着话,厅里的笑声却越来越愉悦,半晌不歇。 …… 孟婉站在宫门口,直接被方才禀报的侍卫踹出半丈远。 “竟敢陷害我!”他冷冷扫过孟婉,“你记住了,我们督主的心上之人是陆二姑娘,凭你也敢来碰瓷儿?再有下次,我剁了你的手!” 他眼神扫过孟婉焦黑的双手。 一百杖说多不多,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也就是躺两个月的功夫,可东厂多的是人,若他沉寂,很快便会被替代。 这就是饭碗问题了。 他记住了谢宴西“蠢不自知”的评价,脑子自己会再长,但孟婉也要报复! 孟婉疼得直咳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本该是她的!她的荣宠!她的靠山! 或许是先入为主,或许是不愿相信别的可能,她始终认为谢宴西最初喜欢的是她,只是……陆菀菀手段太高明了。 她与宋临每结交一个人脉靠山,要么被陆菀菀收为己用——比如谢宴西。 要么被陆菀菀除掉——比如文安县主,比如刘娴,比如大驸马,比如邵妍。 甚至连常山郡王都受了连累,交情不深的二公主也在深宫中没了消息。 宋临好歹还有官职在身,更有四皇子扶持,还有些……说不清的能耐。 可她仅有的靠山——陆母彻底被陆菀菀笼络了过去,谢宴西也快彻底忘了她。 再这样下去,别说攀上皇子做皇妃、叫陆菀菀罪有应得,她怕是连京城都待不下去了。 她绝不允许! 谢宴西她一定要争取回来,陆家真千金……无论是不是她,人前人后都得是她孟婉!等夺回本属于她的一切,嫁去皇子府站稳脚跟,她会叫陆菀菀跪着来求她放过! 她转身去了一个小巷子,去医馆买了些东西后,才回了宋家的小宅子。 进门前,她面上的不甘与怨愤顿时消失,变得娇弱可怜。 “小贱蹄子!又上哪儿偷人去了!”宋母迎面就给了她一巴掌,“家务活摆那等老娘做呢?一天不收拾就皮松!” 孟婉再没有还一句嘴,任打任骂过后,才盯着巴掌印和脚印进去见养伤的宋临。 “临哥哥……”她无声哭泣,梨花带雨,到底叫宋临心软了。 这毕竟是他深爱过的人。 “我会叫娘和小妹他们收敛些。” “没关系的……”她哽咽道,“到底是因我的身份有异,才害得临哥哥你受伤至此……婶婶她们打我若能消气,我不会有怨怪。” 宋临叹了口气:“罢了,不说这些了。” 他心里对孟婉还是有怨怪的。 若非因为她,他不会声名狼藉,不会废了手,不会官途艰难,甚至……若他早在陆太傅寿宴时选了陆菀菀,现在的境遇会截然不同。 他会无比风光,青云直上。 “对了,临哥哥……”孟婉低低开口,“听说三日后是春猎,四皇子点了你随行,我……我也想跟你一起去。” 不等宋临拒绝,她便道:“我想向母……义母道个歉,若能得她原谅和怜惜,便不会有人再说临哥哥你吃软饭了。” 听到这话,宋临猛地攥紧茶盏。 第72章 我哪能比得上二姐姐 眨眼就到了春猎这日。 今年本该在三月初就去行宫举行春猎,但因殿试耽搁了时间,后头又有朝事拖延,竟一直等到如今五月底才得空。 满京得到了宫里的准信后,便匆匆准备起行礼来。 到了这日,宫里御驾凤架后,大家都浩浩荡荡地跟上,远远瞧来壮观不已。 陆菀菀与陆大嫂同乘一辆马车。 后者正掀起帘子看向外头,叹着气:“可惜路上规矩大,否则下去策马畅行,不知该有多痛快!” 她是武将林家之后,父亲任淮安郡下属指挥同知,三品地方大员。 而她虽名心柔,人却一点都不柔,反而刚烈得紧,是个标准的将门虎女。 “等去了猎场也是一样的。”陆菀菀笑道,“那时候才该是大嫂一展英姿的时候呢。” 林心柔被她哄笑,又撇撇嘴:“猎场那么大点地方,风景都看腻了,哪有沿途这许多风光吸引人?” 她看向一旁策马的陆长风,更有些嫉妒:“可恨陆长风这等能被我一拳打死的文弱书生都可在外头招摇,偏偏我不能!” 陆长风:“……我听得到。” 林心柔压根儿没搭理他。 “大嫂就这么想出去啊?”陆菀菀佯作不悦,“你到底是想出去策马,还是嫌我烦,不想跟我坐一起啊?” 林心柔忙揽住她,轻声细语的:“大嫂就算出去策马,也定是要带你同乘的,哪儿舍得丢下你啊?” 陆菀菀靠在她怀里撒娇,直叫林心柔眉开眼笑,一个劲儿喂她吃点心喝茶。 透过敞开的车帘,这一幕正落入谢宴西眼里。 他眼眸微微眯起,忽然就想起顺天府滴骨验亲时,林心柔也是如此快他一步,将人揽进怀里占尽便宜。 林心柔冷不防一颤,立即被陆菀菀察觉到了:“大嫂你怎么了?” “不知道……就是后背一凉。” 陆菀菀抱她抱得更紧了:“我身上暖和,给大嫂暖暖。” “小妹真乖。”林心柔瞬间笑眯眯。 猎场在京郊,一众人清晨天没亮就出发,走了整整一日,才在傍晚时分到了行宫。 永光帝特许众人不必多礼,明日再拜见。 颠簸一日,多数人都早早歇下了,但一些身强体健的年轻一辈倒是兴致勃勃,约着一起赏玩周边夜景。 “早便听闻行宫风景别致,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总算是得偿所愿。”段知行言笑晏晏。 与他同游的都是年纪相仿的青年才俊——以赵王世子为首,他是奉了赵王的命,特地结交段知行这等后起之秀的。 听到后者此言,他便笑了:“段大人才学过人,值此夜景,河水泠泠,不知我等可有幸一睹状元之才?” “世子如不嫌弃,微臣便作诗一首,添个彩便是。” 段知行含笑说完,一边与他们并步而行,一边略作停顿:“月影——” “信女微薄之身,宁煎熬贫苦度日,唯愿以血为祭,祈求父亲母亲平安长寿,福泰延绵……” 一句隐含低泣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诗。 赵王世子皱起眉,看向声音来源处:“谁在那里?” 河边忽地一阵窸窣声,引得众人往那边走去。 一到河边,便见月色朦胧,一娇美女子跪在岸边,衣袖半卷,露出手上几道狰狞的伤口,鲜血顺着指尖滴入河中,晕开一片暗红。 听到脚步声,那女子似受惊的小鹿般猛然抬头,脸上泪痕未干,衬得她越发楚楚可怜。 看到他们,她忙起身道:“民女不知诸位公子在此,惊扰贵人,还望赎罪。” 面对美人,赵王世子语气温和很多:“要说惊扰,也该是我等惊扰了姑娘才是,不知姑娘是哪家的?” “民女孟婉,见过公子。” “孟婉?是那个假冒陆太傅女儿的女子?”有人立即问起,眼中不自觉带上了鄙夷。 孟婉的名声,在京城可比过街老鼠的存在了。 孟婉苦笑一声:“是民女,但我并未假冒,只是……只是人微言轻,形势不由人罢了。” 赵王世子目光落在她血迹斑斑的衣袖上,眉头皱得更紧:“你手上的伤……” 孟婉慌忙将手背到身后,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没、没什么……只是听说河神喜见诚心,民女身无长物,唯有以此略表孝心……” “胡闹!”赵王世子斥道,“割腕割手放血,你这是诚心还是找死?” 孟婉垂下头,眼泪砸在河岸的鹅卵石上:“民女见不到义父义母,只能……只能这样了。” “可方才你分明说的是父亲母亲。”赵王世子皱起眉。 见孟婉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苦涩,他心中略起惊疑。 京城里关于东厂施压叫陆菀菀这个“假千金”身份得保的传言,他也听过一些,都说是文安县主陷害,可现在看来…… “如此之多的血,可见你下手之重。”他叹了口气,面露动容,“便是亲生子女也未必能做到这一步。” “我哪能比得上二姐姐。”孟婉苦笑一声,“义母很疼她,总是早起给她做早膳吃呢……她们间的母女情分比我要深得多了。” “总是?”赵王世子不禁评价,“陆夫人爱女,可做子女的丝毫不体恤母亲,未免过于不孝。” 尤其在有了对比之后。 在场都是男子,对美人总有些怜惜之情,虽说孟婉名声不好,可到底刀子没扎在他们身上,尤其是赵王世子……总有些叛逆的反骨在里头,旁人越是传什么,他越是不信什么。 他只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 而孟婉的言行为人,与他所听到的截然不同。 “姑娘的伤很重,需要尽快医治。”他拿出金疮药,想给孟婉上药,却被后者避开。 虽然她动作极快,还是叫他看见了什么。 他不容置疑地握住她手腕,便见衣袖滑落间,满是青紫鞭痕的手臂,衬着红颜碎的残留疤痕,越发触目惊心。 第73章 别人能喂,偏本督喂不得? “怎么这么多伤?”他震惊极了,“就算你离开陆府,可也是宋翰林的未婚妻,谁敢如此打你?” 见孟婉躲闪着,竟有瑟缩之意,他灵光一闪:“是宋家人打的?” “不!不是!”孟婉惊慌反驳。 “你身边只有宋家人,不是他们还能是鬼打的?孟婉,知道蒙蔽本世子是什么罪名吗?” 闻言,孟婉本就苍白的脸上更加难看,哽咽道:“宋家婶婶她们待我很好,只是……只是她们不知从哪儿知道二姐姐喜欢宋翰林,便……便怪我占了宋翰林未婚妻的位子,挡了二姐姐的路……” 赵王世子下意识猜道:“莫不是陆二姑娘故意报复你?” “不是!”孟婉立即反驳,语气极快。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自然,忙匆匆准备离开:“民女失礼,告辞!” 她失血过多,勉力支撑着走了两步,忽然回头,泪眼朦胧地看向众人:“今夜之事……求诸位莫要传出去,民女不想……再给义母添麻烦了。” 赵王世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了。 孟婉心下微动,慢吞吞地转过身,扶着树艰难地走远。 虽不知宋临为何会知道今夜赵王世子会带状元来河边作诗,但幸好……她信了。 这群人明显是临时起意来的,绝不会想到她会在这里守株待兔,那么她的“血誓祈愿”就会显得更真诚。 只要他们信了一半,接下来……她就能顺利验明处子之身,摆脱宋临,还能给陆菀菀泼尽脏水。 陆菀菀丢了人没了名声,而她又已经与宋临毫无干系,或许还能借助赵王世子重回陆家,届时谢宴西会选择谁,不言而喻。 正如她所料,原地有人就忍不住道:“这孟婉……好像与传闻中不同啊。” 赵王世子面露深思:“这陆家也未免太过狠心了些,即使孟婉当真不是陆家女儿,到底也叫了他们十七年的义父义母、孝顺了十七年,竟真就撒手不管了,可怜这姑娘在宋家被虐待,还不忘义父义母,以血为祭为他们祈福……反倒是那陆菀菀,毫无孝悌之心。” “怕不是陆太傅夫妻狠心,而是陆菀菀狠心吧,要说谁最见不得孟婉……不就是她么,还授意宋家人虐打孟婉呢,姑娘家家的心这么毒。” “哎,你们说这孟婉会不会真的是陆家女儿……段大人你翻白眼干嘛?” 段知行笑得温雅:“傅公子看错了,只是下官想起内子,便想回去帮她整理内务,诸位失陪了。” 告辞离开前,这群人还在那讨论着孟婉的身份和孝心。 他想,这群傻子以后不能结交了。 宋临就快完了,孟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从今日她言行来看,只怕还有后招等着。 他得远着点,可别被连累了。 …… 与此同时,陆菀菀刚准备用晚膳。 本闭紧的窗户忽然被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外跳了进来。 她看了看大敞的门,无语道:“有门不走非得跳窗?” “菀菀的门从未对本督敞开,本督哪敢僭越?” 谢宴西踱步走来,俯身凑近,呼吸拂过她耳畔:“正门可得有名分的人才能走……我一没名分二没地位的,若失了规矩,菀菀怕是要厌了我去。” 陆菀菀眉梢微挑:“说的也是,那你以后可记得千万别走正门,不合规矩。” 谢宴西眼眸微眯。 “真不知你怎么好意思说我。”陆菀菀故意道,“那日我去东厂倒是走的正门,可你那群黑翎卫见我跟见鬼似的,连个笑模样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欢迎我呢。” “他们不敢。”谢宴西走来她身边落座,“在用膳?那正好。” “什么正好——” 陆菀菀话还没说完,就被抱进怀里,头顶传来含笑的声音:“喂你吃。” 他挥手关了房门,夹了片嫩笋递到她唇边。 “我自己有手。”陆菀菀挣了几下,却挣不开,“这么喂像什么样,快放开!” “别人能喂,偏本督喂不得?” “你说我大嫂?那是在开玩笑!” “本督也在开玩笑。” 嫩笋碰到她的唇,她只能张嘴吃下。 随后,一筷子接一筷子,堵得她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红着耳尖接连不停地吃,最后吃了个半撑。 见他直接用她的碗筷快速用起膳来,她问:“你没用晚膳啊?” “刚忙完,想着来看你,便等不到用完晚膳了。” 何止晚膳,他今儿连午膳都没来得及用。 陆菀菀靠着他直笑:“本想喂你,但见你吃得香,便算了吧。” 谢宴西筷子一顿,却被催促:“快吃,一会儿菜凉了。” 吃完漱了口,陆菀菀才道:“往年宫宴、春猎这种时候,可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了……人多了热闹,却也烦,也不知今年又有什么幺蛾子。” “凭他什么幺蛾子,总祸不到你。”谢宴西把玩着她的手指。 “有谢督主在,他们还不绕着我走?”陆菀菀笑眯眯的。 “知道就好。”谢宴西笑瞥她一眼,“本督的价值,可不是什么青年才俊可比,若说最出色……也差不离了。” 陆菀菀眉梢微挑:“那日你听到我和姑母的话了?” 他应了一声,挑起她肩头发丝,笑意深深:“那美男册我叫人拿来瞧了……不过尔尔。” “倒有几个出色的,只是都不在我心罢了。” 谢宴西眼眸骤深,俯身就想亲她,却被捂住嘴。 “累一天了,困得很呢。”陆菀菀扫过他微含血丝的眼,“快睡去吧,容光焕发的,明日才能迷了我的眼啊……若不然可别怪我去瞧别的青年才俊。” 谢宴西覆上她的指尖,轻吻一下,声音低哑:“听你的。” 第74章 孟婉昨夜在百愿河前为陆太傅夫妻祈福 翌日,陆菀菀起了个大早。 昨日颠簸一路,她本还有些腰肢酸软,无奈永光帝人老身不老,精神头大得很,一大早就叫各家准备起来了。 等到了猎场时,大家甭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今年春猎耽误至今,焉知不是好事多磨。”永光帝笑言,“今日猎得前三者,朕亲赐宝弓良驹!” 闻言,不少人心中都很激动。 ——尤其是那群武将之后,在朝堂玩心眼子他们不擅长,但围猎一定要让永光帝看入眼中。 林心柔也兴致勃勃道:“今日我一定要大展身手!” 她从前随父待在淮安,嫁来京城这两年间也总因为各种各样的事耽误了春猎,虽也来过猎场许多次,却总错过满京齐聚这样的大场面,今日只是站着这里,想象着一会儿能进林驰骋,她就激动不已了。 陆菀菀笑道:“我等着大嫂的好消息!” “大嫂的猎物都给你。”林心柔摸了摸她的脸。 “大嫂错了。” 在她不解的眼神下,陆菀菀深深道:“幸得皇上治国有方,叫我大楚巾帼之姿得以展示,这猎物该献给皇上,以示你感念圣恩。” 林心柔不太懂,但她听劝:“我听小妹的!” 上首,永光帝正在对谢宴西说着:“往年总不见你参与,守在朕身边有什么意思?今日你也一起去玩玩吧,给朕瞧瞧你的本事。” 谢宴西扫过陆菀菀,含笑拱手:“必不负美意。” “这倒是极好。”二皇子皮笑肉不笑,“早便听闻谢督主骑射上佳,往日却只见你提长枪使刀剑,今儿倒可一试身手了,不知你的箭利不利。” 永光帝抚掌而笑:“正是如此,你们都比比看,谁得第一,朕有重赏。” 几位皇子都拱手应是。 陆菀菀扫过他们,小声与陆淼叨叨:“谢宴西的箭还能比二皇子的眼刀利?他又瞪谢宴西,又与四皇子对视泛火花,还要一一剜过四皇子党……我瞧着他眼刀都炉火纯青了。” 陆淼深深看她一眼:“不过一句话,倒不必你巴巴的给他找场子……不过二皇子为何瞪他?” “……不知道。” 因为她一句二皇子比不上谢宴西好看?还是因为那块匾? 稀奇的是二皇子竟然没记恨她,上回在刘府门口,对她的态度还颇为温和。 正在此时,上首一道强烈的视线引得她抬眸,正对上谢宴西的目光,他眼底笑意未散,倒比朝阳还灼人几分。 她眉梢微挑。 随着号角声响,永光帝一马当先进林,一行人很快也跟着策马进去,猎场瞬间就没了大半人,只有谢宴西慢悠悠策马跟在最后。 “汪——” 陆菀菀蓦地听到一声狗叫,不由转头看去——永安侯世子迎面走来,还带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狗? 她不确定地看着,那玩意儿黑成炭,壮如牛犊,毛发极长,绕着脸一圈,包裹着稀疏的五官,比谢宴西还像鬼。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永安侯世子得意扬扬地走过来:“如何?我闺女漂亮吧!” 陆菀菀盯着那团移动的煤球:“好漂亮……” “像鬼一样。” 谢宴西过来时正好听到这话,不知怎的就想起先前在御花园,陆菀菀被他吓到,脱口而出自己怕鬼…… 他眼神落在那丑成一团的狗脸上,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人生中头一回沉默了。 “督主,快走吧,皇上若没见到您,又该念叨了。”成风催着。 谢宴西又看了陆菀菀一眼,这才调转马头离开。 这边,永安侯世子还在皱眉说着:“菀菀你怎能如此伤狗心?算来这可是你侄女,你这是对小辈说的话?” “……侄女?”还菀菀? “你与大公主是手帕交,便是我的手帕交,我闺女可不就是你侄女了?”永安侯世子指了指他狗闺女,“跟它道个歉,这事就算了。” 陆菀菀:“……” 早就知道永安侯世子不要脸,没想到他还能更上一层楼。 正在此时,这狗竟蹭来了陆菀菀身边,吓得她连忙后躲。 “别怕别怕,它这是喜欢你呢。”永安侯世子忙道,“你力气这么大,可别伤着它。” 陆菀菀眯起眼睛。 自从上回在顺天府一脚把宋临嵌进墙里后,她天生神力的消息就传了出去,也幸好她身份够又是个姑娘家,这才没引得一群武将来跟她比试。 正想着,她手下一片毛茸茸的触感,壮成一团足有半人高的狗竟难得温顺,自己蹭着她的手轻轻动弹着。 陆菀菀摸了摸它,得到更激动的回应,倒是笑了:“还怪有趣的。” 永安侯世子与有荣焉。 “你既然带了猎狗,怎么不进猎场?”她随口问。 “囡囡是双身子,进猎场被冲撞了怎么办?”永安侯世子笑得慈爱,“今儿只是带它来放风玩的。” 说完,他道了告辞:“我得带它去给公主请个安,叫她看看……若选了我,连孙子都能有了,可不比刘珏那玩意儿出息多了?” “……慢走。” …… 此时,孟婉也在猎场里。 她本想徐徐图之,却没想到赵王世子竟会如此照顾她,专程叫妹妹衡阳郡主带她游玩猎场。 即使这群贵女对她不屑一顾,可碍于赵王府的面子,竟无人给她当面难看。 “单走路也是无趣,不如我们去策马吧?”衡阳郡主提议。 众姑娘们立即便应了。 “孟婉你去吗?”衡阳郡主转头问她,见她面露迟疑,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她包扎的手,“倒是我忘了,你手受伤了,握不住缰绳。” 孟婉笑道:“我虽不能骑马,看郡主姐姐骑也是一样的。” 她并不会骑马,这伤口倒是免去她的尴尬了。 “红颜碎的伤不是早该好了吗?”刑部祝尚书的长女祝音书瞥了一眼,“你又想拿来陷害谁?” 孟婉眼睛微红:“我从未陷害过任何人。” 衡阳郡主也忙解释:“孟婉这伤是昨夜在百愿河前为陆太傅夫妻祈福,跪到三更,碎石都嵌进骨缝了——” “郡主姐姐!”孟婉忙阻止她,“只是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衡阳郡主兄妹俩一样缺心眼,闻言就皱起眉:“深可见骨也是小伤?你诚心为长辈祈愿是好事,为何不能诉诸人前?” 第75章 陆菀菀冒名顶替了孟婉? 有姑娘忍不住问:“听郡主之言,这是孟婉为给陆太傅夫妻祈愿,以血为誓弄的伤?” “可她与陆家毫无关系,怎么——” “我蒙受义父义母恩惠多年,便想为他们尽一份心罢了。”孟婉强笑着打断她的话。 她演技不错,又是一副娇弱可怜的模样,倒叫一些心软的姑娘叹了口气。 只有祝音书冷笑一声:“装腔作势!” “论迹不论心,再是装模作样,她的伤是实打实的,祈福也是实打实的。”衡阳郡主看向远处与大公主说笑的陆菀菀,面露不屑,“有人每日早起还要母亲给做早膳,丝毫不知体恤,有人不得母亲喜爱,却仍挂念母亲,以血为誓为母祈福。” “也是。”有人附和,“若有了对比,便高下立见了。” “今日早间我还见陆夫人给陆二姑娘披衣呢……锦衣玉食却还要母亲伺候,她的确疏于侍奉了,论孝心竟比不上一个义女。” 几位贵女交换着眼色,她们中不乏因谢宴西和皇子们求娶陆菀菀而嫉恨的,此刻终于找到发泄口。 而孟婉眼中也渐渐浮起笑意。 先前是她着相了,竟没想到从陆菀菀的对手身上下功夫。 她隔着纱布,摸了摸自己的手,眼中闪过暗芒。 红颜碎的伤疤的确丑陋焦黑,有这双手在,她做不了皇子妃……可若伤疤消失了呢? 她没本事请太医为自己诊治,红颜碎也并非太医能解的毒,但削皮重长……也不过疼一段时间罢了,用秘药就能祛了疤,还以此做了一场苦肉计,她不吃亏。 “行了。”祝音书忍不住道,“陆夫人爱女,悉心照顾些怎么了?人家陆二姑娘也未必就疏于侍奉,瞧你们这模样倒像整日偷窥人家家里似的,知道得这么细。” “几位姐姐别为了我吵架,伤了和气。”孟婉也忙道,“左右不过是小事,不值当你们特地提一嘴的。” “你脾气倒是好。”一位姑娘忍不住道,“你与传闻中很是不同。” “传闻以讹传讹,哪有亲眼见得来的真切。”衡阳郡主冷哼一声,“流言……不知是谁推波助澜呢,孟婉处弱势,当然人微言轻!” 众人闻言,个个表情不一。 “郡主姐姐不是要策马吗,我们快走吧。”孟婉笑着打圆场。 但她刚挽住衡阳郡主的手腕,衣裳摩擦间竟叫她袖中掉出了一块玄铁令牌,在青石上转了三圈,露出右下角斑驳的\"东\"字,令牌边缘磨损严重,却被擦拭得锃亮。 “咦,这令牌有点眼熟啊。”有人好奇看着。 孟婉捡起令牌,笑了笑:“这令牌是七年前有人给我的,他说铁令如诺,永不离身……只是不想再见时物是人非,我已有了未婚夫,他苦等我七年,却在我进京时错认了旁人,如此生生错过了。”她眼中带着回忆,却忽地回神,忙收起令牌,“瞧我,都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说的。” “那是东厂的令牌吧?”祝音书皱眉。 被她一提醒,众人也想起来。 “对啊,这好像是前几年东厂内部的令牌,五年前废止之后,这令牌就没再用过了,孟婉你怎么会有?你认识东厂的人?” “我不认识。”孟婉忙回,“我一介民女,哪会认得东厂的贵人。” “东厂能称得上贵人的,也就那一位了。”祝音书细思,“说来,七年前谢督主陪皇上南巡,曾经过临水县,那是孟婉的家乡吧?” “我不认识谢督主!” 孟婉立刻反驳,她见自己的惊慌模样引起了注意,便忙低头道:“我……我先去更衣,各位姐姐失陪了。” 她转身匆匆离开。 衡阳郡主看着她的背影,说道:“七年前正是谢督主那位……心上人的画像流出来的时间,那画中女子似乎是与孟婉眉眼相似。” “得了吧,孟婉若与谢督主是旧识,谢督主岂会偏帮陆菀菀,还求娶她?孟婉声名狼藉成这样,也没见他皱半个眉啊。” “未必。”祝音书不愧是刑部尚书之女,下意识就推敲起了细节,“孟婉说再见时她进京时那人错认旁人,生生错过……算时间,不就是谢督主求娶陆二姑娘的时候?”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 衡阳郡主忽地道:“我姑母前日来信,说姑父当年因为她佩戴了一块手帕交的玉佩而错认恩人,才娶了她,其实姑父的恩人是她远嫁的手帕交,直到上月手帕交回来,姑父才知道真相,深恨起姑母冒名顶替他的恩人,他们……因此和离了。” “郡主是说,陆菀菀也是冒名顶替了孟婉?” “不过是猜测罢了,谁知道呢。” 但人总是对自己的猜到的“真相”深信不疑。 远处,孟婉款款走回来,袖中的手小心抚摸着玄铁令牌,笑意盈盈。 这令牌的确是七年前的,但只是孟秀才偶然在县太爷处拿到的,当初她知道谢宴西喜欢自己后,就想起了这个令牌,重金请人从临水县拿来京城。 这一步倒是走对了。 她有宋临拖累,谢宴西现在不愿意认她,但无妨,等昨夜那群人、今日这群人的猜测发酵,再辅以她清白之身的证明,届时,便是她孟婉翻身之日! 而宋临……他或许自负过头,但有些地方她该学习一二——比如找多重靠山。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第76章 本督只要菀菀眼里这一寸天地 陆菀菀与大公主在猎场玩了大半日,那群进林的人才陆陆续续回来了。 “怎么不见大嫂?”她凝神看着。 大公主笑道:“或许是耽搁了吧,她一向最喜练武骑射,还不得尽兴了才回?” 见永光帝和皇子们也都没回来,陆菀菀便只能暂且放下心。 等到皇后已经吩咐准备晚宴时,才有消息传了回来。 “什么?皇上遇见了大虫?”皇后脸色瞬变,“人如何了?太医呢?!” “皇后娘娘放心,千钧一发之际,平王世子将其一箭穿喉,皇上安然无恙!如今都已在回来的路上了,皇上派奴才先来知会一声,省得乱了人心。” “那平王世子如何了?”皇后忙关心问。 “世子手臂受了伤,但并无大碍。” 陆淼眼神微沉,却迅速起身屈膝:“皇上龙体得安,便是为臣最幸之事。” 平王妃慢了一拍,也忙跟着表态。 皇后神色温和,悉心安抚。 见平王妃在与她说话,陆菀菀小声对陆淼道:“我陪长姐去外头等姐夫吧。” 陆淼脸上淡定,但她看得出来,她心里是担着心的。 陆淼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出门。 没多久就见永光帝一行人回来,平王世子手臂上裹着纱布,但瞧来脸色尚可,行动也自如,两人这才放了心。 陆菀菀没跟上去打扰陆淼夫妻俩说话,而是落后一步,看向后头的谢宴西。 他策马而来,赭红色锦袍上披了最后一丝夕阳余晖,平添几分亮色,他身后的猎物堆积如山,沿途过来时,竟吸引得不少宫女和姑娘偷眼打量,既畏那阎罗名声,又难掩对这般风采的倾慕。 强大而俊美的男子,即使杀人如麻,恶名满身,都会吸引旁人的目光。 陆菀菀眼神微动。 谢宴西在她面前勒马跳下,挑眉问:“是来迎你姐夫的,还是来迎本督的?” “当然是迎你的。”陆菀菀张嘴就是好听话,“听说姐夫受伤,我也为你担着心呢。” 谢宴西笑意更深。 明知是哄人的话,偏生受用得很。 陆菀菀看了看他身后一溜的猎物,粗略算了算,顿时笑了:“今日你必是第一!” “不负你所望。” “我自然信你的,不过……”陆菀菀不经意道,“偶尔一回也就罢了,这种风头以后留给旁人吧。” “你还想看谁?” “只是为我大楚的后起之秀叫个屈。”她轻声开口,“若有谢督主在,风采与目光都会尽数被你夺走,哪儿还能容得旁人有出头之日?” 谢宴西低笑一声:“自然是好……本督只要菀菀眼里这一寸天地。” 陆菀菀笑容满面,这才与他进门。 皇后已在问询:“猎场怎会有大虫?今儿可叫皇上受惊了。” 永光帝摆摆手,坐去上首:“此事东厂已经去查,有锦程在,大虫眨眼间便被射杀,朕还没来得及受惊呢。”他笑看向平王世子,“今日你可有救驾之功。” 平王世子直愣愣就道:“那皇伯父便将今年进贡的蜀锦都赏给侄儿吧,世子妃喜欢穿这个。” 永光帝瞬间就笑了,隔空点了点他:“不愧是咱们京城有名的疼媳妇儿啊。” 说罢,他大手一挥,赏赐如流水般送去了平王府的别庄上,顿时羡煞一众人。 平王父子俩神色如出一辙的得意,十分没心眼。 永光帝褒奖过平王世子后,就叫人归置起今日众人的猎物,第一不出意料,正是谢宴西,共猎得六十三头猎物,多数还都不是普通的野兔野鸡等物。 平王顿时笑捧:“谢督主骑射是皇上亲自所授,往日不见他上场,未想今日瞧来,他竟有皇兄三分风采了。” 永光帝朗声大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他叫人搬了震天弓出来,笑道:“此乃前朝名将之弓,引天下武士趋之若鹜,朕偶然得来,还没赏玩尽兴,倒是便宜你了。” 话虽如此,他语气却老怀欣慰。 谢宴西含笑拱手:“多谢皇上赏赐,今日臣出一次风头便罢,往后还是跟着您,护驾为上。” 永光帝不由笑了,无奈对皇后道:“这孩子就是心眼实,往年不出头不抢功,今日朕非要他露一手,他就全力以赴,给朕夺了个第一回来,换做旁人有这种本事,只怕以后都要压得满京才俊黯淡无光,偏他担心着朕,都不乐意再去出风头……” 皇后自然只有好话:“谢督主是您看着长大的,更被您一手教养,说来与亲父子也不差什么了,哪有父亲遇险,儿子不担心的呢?” 闻言,永光帝无奈摇着头,脸上却满是熨帖的笑意。 陆菀菀下意识看向谢宴西,却见他笑意不变。 满座文武百官,多数都面如菜色……只有永光帝这个眼瘸的会觉得东厂阎王心眼实了。 “对了,第二是谁?”四皇子忽地问。 侍从忙回:“是三殿下和陆少夫人,分别猎得四十八头猎物,并为第二。” 永光帝面露惊讶。 平王也诧异道:“三殿下也就罢了,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的,可陆少夫人骑射竟也如此精湛么?”满京才俊竟都被她给压了下去。 陆家席位上顿时多了不少打量的目光,陆菀菀笑容更大。 她大嫂武功尔尔,但论骑射可是上佳的! 永光帝赏赐过三皇子后,不耐烦听他那张毒嘴说话,便叫林心柔上前。 “林家满门武将,从来只知男儿勇猛,未想姑娘竟也毫不逊色。”他问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臣妇已得皇上厚赏,不可再贪求。” 永光帝微微挑眉:“哦?” 林心柔低头回道:“皇上治国有方,幸蒙天恩,才使臣妇自幼习得一身武艺,叫我大楚巾帼之姿得以尽展,这便是最大的恩赏了!今日臣妇所得猎物,也尽该献给皇上,略表臣妇感激圣恩之心。” 第77章 我还是清白之身! 永光帝指尖轻叩龙椅,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这样的话他听朝臣说过千百遍,但从一个武将之女口中道来,反倒显出几分质朴真诚。 一个在角落里默默感激着他圣明治国的子民……这很难不叫他龙颜大悦。 “好!” 他抚掌大笑:“朕的子民若都如你这般知恩,何愁江山不固?” 说罢,他略作沉吟:“忠勇更胜男儿,身份也不能低了去,便加封你为三品诰命吧。” 陆长风如今还只是个五品官,永光帝亲封的三品诰命,算是隆恩了。 林心柔连忙谢恩:“臣妇谢皇上赏赐!” “从前只见陆少夫人冲动莽撞,未想你竟还有如此伶牙俐齿的时候。”二公主意味不明道。 “臣妇素来只说心里话。” 林心柔说完,告退回了席位。 她身上也多了不少羡慕嫉妒的视线——官宦家族的后宅女子,所求的也不过就是身份地位和夫君的宠爱,而这几样,林心柔都有了。 此时,她正在小声夸陆菀菀:“小妹你也太厉害了!”几句话就能得个三品诰命! 陆菀菀笑了笑:“还是要大嫂你足够出色啊,否则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何谈诰命呢。” “那是自然!我敢上场,自然是不会给小妹你丢脸的!” 姑嫂俩笑眯眯说这话,她身边的陆长风却更郁闷了。 媳妇儿的诰命是靠自己挣回来的,没他什么事儿,就连上场顾忌的也是丢不丢妹妹的脸,而不是他们夫妻的。 “我总觉得,你不是嫁给我,而是嫁给了小妹。”他幽幽叹着。 林心柔白了他一眼:“美得你,你哪儿能跟小妹比!” 陆长风住了口,看向走上前的第三名——是安国公的侄子,蒋焕。 他如今还是个六品户部郎中,但顶着安国公府的名头,在京城颇有名气,如今还成了内定的三驸马。 永光帝也趁此良机,当众给他与三公主赐了婚。 两人双双谢恩,安国公夫妻也笑容满面。 上首的二公主脸色却难看了几分。 丽妃眸光微动,强笑着道喜:“三公主与蒋大人郎才女貌,瞧来竟般配得紧。” 见永光帝看过来,她顿时红了眼眶:“他们都到了年纪,也该叫礼部尽快预备着了,姑娘家花期短,若错过……便是一生之憾了。” 她身边的二公主也适时低下头,露出几分落寞神色。 永光帝见状,眼神也缓和了些:“哪有妹妹比姐姐先成婚的道理。” 丽妃脸上一喜。 皇后眼神微顿,也笑了:“先前二公主虽言行无状,但也受了太后的教训,想来该知事了,今儿才俊满堂,不如皇上再赐下一桩良缘,叫好事成双?” 永光帝没说话,只是扫视下首。 而方才还争相表现的青年才俊们,此刻不是低头研究杯盏纹路,就是突然对殿梁生出莫大兴趣。 二公主飞扬跋扈,得罪了太后和陆家,连平王府都不待见,东厂更曾放出与二公主此生不交的话……娶她不是尚主,而是遭殃。 如此情形,自然没逃过丽妃和二公主的眼,两人脸色俱都难看下来。 连永光帝都皱起了眉。 “满京才俊如云,丽妃娘娘怕是挑花眼都挑不到好的。”四皇子忽地开口。 皇后笑问:“公主择婿自该慎重,你有何主意?” “若丽妃娘娘无中意的女婿人选,儿臣可举荐一人。”四皇子淡淡开口,“翰林院宋临,探花之姿,仪表堂堂,配得上二皇姐。” 他话音落下,满堂皆惊。 四皇子……缺德且坏,这满京都知道,但谁也没想到他连自己亲姐姐都能坑。 二公主直接气得拍案而起:“老四,你跟我有仇么?!” “四殿下真会说笑。”丽妃拉着二公主坐下,眼神极冷,“二驸马的人选自有皇上定夺,便不劳你费心了。” 四皇子并未说话,而是抬手一招。 角落里的宋临踱步上前,他不知用了什么药,脸上的红肿淤青都下去了,此时剑眉星目,气度清雅,竟比画上的谪仙还要俊秀三分。 便是二公主看到他的容貌,脸色也缓和了几分。 “就他这种人品和名声,也配肖想皇女?”二皇子冷笑。 “二皇兄从未亲眼所见,道听途说不可信,我只瞧宋临才华横溢,当得我大楚的肱股之臣,而名声……”四皇子冷冷道,“二皇姐的名声又好到哪儿去了?欺压臣女、不孝太后、飞扬跋扈——” “住口!”永光帝怒声喝止。 哪怕四皇子说的是实话,他也听不得这些。 皇后也迟疑道:“可本宫听说,这宋翰林似乎已有未婚妻了?” “皇后娘娘误会了。” 宋临温声开口,一派朗朗君子模样:“微臣曾受恩师教诲,便受父母之命定下婚约,但孟家屡屡蒙骗微臣,后来更怂恿微臣为孟婉夺去陆二姑娘的身份,微臣……信以为真,这才义愤填膺,做下那许多错事,孟婉其人不堪,微臣已与她解除婚约。” 随着他一句又一句贬低的话落下,角落里的孟婉脸色渐渐沉下。 宋临想解除婚约正合她意,她顺势演了场愿意为他委屈求全的戏也便应了——若他真能被四皇子引荐,尚了公主,她也能借到公主的势了,但没想到……他竟会如此污蔑她! 察觉到前方衡阳郡主和赵王世子的视线,她眼睛立即红了,低头抹起眼泪。 宋临这边已经对二公主殷勤许诺:“二公主性情率真,不失可爱,微臣心慕许久,若能娶得公主,必珍重待之。” 二公主看着他的脸,一时竟犹豫着没拒绝。 ——单论脸和气质,宋临的确出色极了,甚至能与素有京城第一美男之称的二皇子不相上下,否则前世陆菀菀也不会就认准了这张脸,做出那些糊涂事。 二公主也一样。 四皇子只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事成了一半。 他并不愿意给宋临金银珠宝赏赐,但宋临得力,叫他拉拢了安国公这样的大助力,自也该赏罚分明。 二公主飞扬跋扈又贪色,而宋临身份低微正需提拔,这便是一桩极好的姻缘了! 至于永光帝脸色沉着……自小折腾亲爹看他冷脸惯了,他并没当回事。 只要二公主自己乐意,他还能把他怎么着? 二皇子却皱眉看向宋临:“你已强占孟婉的身子,竟做得出始乱终弃的畜生事来?” “孟婉德行不堪,不配为正妻,她若识趣,做个通房并无不可,若皇姐瞧着不顺心,打发了也就是了。”四皇子道,“探花才学赛高,先前被她勾引迷惑,怎能还被她拖累?” “我没有!”孟婉一声哽咽,引得众人齐齐看来。 她满脸是泪地跪去宋临身边,抽噎着开口:“我……我没有勾引宋临,先前在静安寺……是他想强占我,但……但我极力反抗,并未叫他得逞,我还是清白之身!” 第78章 孟婉自请当众验身 闻言,除去满座看好戏的人,最不可置信的是宋临。 “孟婉!”宋临怒道,“你怎能如此污蔑我?” 孟婉瑟缩一下,哭声更重:“临哥哥,你我此前受父母之命才定下婚约,我原以为你是值得托付的良人,这才应下婚事,可没想到……没想到你任由宋家人打骂我不说,还污蔑我勾引你……如此凉薄,我也不愿再忍了!” “胡言乱语!” 宋临忙对永光帝拱手:“启禀皇上,孟婉是因微臣要求娶公主才心生嫉妒,污蔑微臣,她此言断不可信!” 永光帝没说话。 倒是四皇子冷冷扫过孟婉:“一个能冒认他人之女、只为攀附权贵的女子说的话,怎能污了圣听?还不拖出去,治她个御前失仪之罪!” 立即便有小太监来拖孟婉。 孟婉面色一慌,忙挣扎着高声开口:“我还是清白之身,可以请嬷嬷来验身,证明我的清白!” 她话音落下,二皇子就叫停了小太监:“那就给她验身。” 见四皇子眼神阴沉,他挑眉:“听闻宋临是四皇弟的门客,可若他当真撒谎成性,为人不堪,当皇兄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人在皇弟手下办差……对了,四皇弟不怪皇兄多管闲事吧?” “怎会?” 四皇子冷冷叫宋临闭嘴,等着孟婉的验身结果。 大皇子叹了口气:“不过两个无名小卒,怎配闹来御前,叫父皇给他们断这等腌臜官司?” “虽是无名小卒,却是关乎皇子公主的大事,不能不谨慎。”二皇子接话。 谢宴西忽的笑看向他:“二殿下当真大度,宋临与孟婉曾在你院中那样胡闹,今日你竟也肯还他们一个清白。” 二皇子脸色猛地一僵。 云烛院,床塌,白日宣…… “呕——” “哎呦二皇兄没事吧,快别吐了……太医!” 上头乌烟瘴气闹成一团,下头陆菀菀也想起先前孟婉信誓旦旦说过自己是清白之身。 对于这结果……她已经有预料了。 “二姑娘。”一个小太监端了一盘烤鹿肉来,恭敬道,“这是督主亲手所猎,刚才亲手烤的鹿肉,特命奴才尽数端给您……叫您看戏也别忘了用膳。” 陆菀菀抬头看向谢宴西。 后者眉梢微挑,唇边含笑。 “替我谢过你们家督主。” “是,姑娘客气。” 陆菀菀一边等着结果,一边低头吃起了鹿肉,并未察觉到上首永光帝时不时落在她面前盘子里的目光。 很快,孟婉的验身嬷嬷就出来了。 “启禀皇上,孟姑娘的确是完璧之身。” 这话一出,在场多数人俱是惊讶。 当初平安戏楼和云集客栈的戏,他们大多数都没有错过,连带着静安寺床塌的风流韵事也被人津津乐道,甚至多被用来讽刺不知廉耻之人。 自然,也就对孟婉与宋临婚前苟且的事深信不疑。 可现在,孟婉是完璧之身。 那以前的那些…… “不可能!”宋临难以置信到口不择言:“我与她云雨多次,她怎会是完璧?!” “证据确凿,你竟还妄图污蔑孟婉!”赵王世子终于怒斥。 他本不欲在御前放肆,但如今孟婉清白之身已明,帮她没有被打脸的风险,而宋临也的确过分,他便忍不住上前禀报。 “启禀皇上,昨夜臣与段大人等在百愿河边见孟婉在为太傅夫妻以血为誓祈福,上前询问时见她满身是伤,竟是被宋家人虐打出的,而宋翰林明知却纵容,可见其人表里不一,今日孟婉清白之身,便可证宋翰林满口胡言,曾于静安寺强迫一事应也是真的。” 衡阳郡主也忙起身行礼:“臣女也可作证。” 昨日夜里的公子们也纷纷起身作证,段知行暗骂一句,起身说道:“微臣的确见孟婉身上有伤,不知是被谁打的。” “当然是被宋家人打的!” 孟婉刚走进来就听到赵王世子那番话,心中有些不虞。 赵王世子竟没有攀扯出陆菀菀。 她眼神微闪,跪上前哭道:“民女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皇上,宋家人……宋家人不知被谁撺掇,对我非打即骂,宋临在家养伤,日日都能听到看到,却从来视而不见……” 她泪眼朦胧地看了眼赵王世子,后者却只是怜惜心疼,并未如她意,将陆菀菀拉下水。 那群公子们也是一样缄口不言。 ——开玩笑,陆菀菀指使宋家人虐待孟婉、甚至她身份也有疑的话,私底下说说就算了,敢当众提起,打量着陆家和太后好欺负,还是东厂诏狱人不够多呢。 甚至二皇子对陆菀菀也挺照顾,他战斗力并不如前几位,但被小心眼缠上的下场……看宋临就知道了。 见状,孟婉只能咬紧宋临不放。 宋临气得脸色铁青,心中除了愤怒外,还有一丝伤心与心寒。 他是真的爱过孟婉的。 但孟婉卖起他来,毫不犹豫。 恍惚间,他忽地想起先前的一些事……赔偿静安寺时孟婉怀揣四十两看他丢人,顺天府时指证他提早预知考题,若非那时孟婉疼晕了过去……或许早在那时就将他卖了个干干净净吧。 还有她变成陆家真千金的那几日……对他的态度陡然就冷了下来。 “宋临,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二皇子的怒斥叫他终于回过神。 他眼神阴冷地看向哭哭啼啼的孟婉,沉声开口:“我不知你是靠什么法子瞒过了验身嬷嬷,但假的就是假的。” 孟婉被吓得浑身发抖,泪珠成串砸在地砖上。 动作间,她衣袖不慎滑落,露出的左臂伤痕交错,新伤叠着旧伤,在烛火下触目惊心。 衡阳郡主忍不住上前给她擦眼泪,离得近的贵女也不由上前,有人递去帕子,有人轻声安慰——谁能想到,传闻中放荡的孟婉,竟真是被污蔑的贞洁烈女? “她的伤就是证据!”赵王世子也定声开口,“宋临放纵家人虐打未婚妻,还反污蔑她勾引,实在不堪为官!请皇上将其革职查办!” 宋临脸色微变。 这点他的确抵赖不得。 第79章 我长得……很像鬼? “那时我在养伤,整日昏昏沉沉,的确不知此事。”宋临咬死了这一点。 四皇子也为他争辩:“孟婉撒谎成性,焉知她不知刻意伪造痕迹,故意陷害宋临,仅凭她一人证词,不足为信!” “受尽皮肉苦只为诬陷他宋临?”二皇子冷笑。 “二皇兄不要小瞧了女子的嫉妒心。” 说罢,四皇子对永光帝道:“父皇,孟婉的话不可信,宋临才华横溢,殿试时更写出惊世之作,若仅因谗言就处置他,未免寒了朝臣之心啊。” 陆太傅忍不住道:“宋临此种人品都能与我等同朝为官,这才寒了老臣们的心呢。” 不少人纷纷点头,尤以御史台为最。 四皇子脸色难看:“父皇——” “砰——” 永光帝突然将酒杯掷在案上,琥珀色的酒液溅湿龙袍,震得在场鸦雀无声。 谢宴西适时递上丝帕,轻声开口:“本该散心闲暇的春猎,被搅和得乌烟瘴气,坏了皇上兴致,无论谁是谁非,都该治个御前失仪之罪。” 说罢,他一瞥底下的宋临等人:“还不拉出去打?” 宋临孟婉、甚至连赵王世子和衡阳郡主都没能幸免,全被拉下去杖责了。 见永光帝没开口,众人就知道他的态度了,没人敢再为孟婉出头说话。 被拖走前,宋临死死盯着孟婉,眼中再没了往昔的情意,只剩下怨毒与愤恨。 殿内,永光帝扫过四皇子,冷声开口:“云州协领长子文武双全,可当大任,配得二公主,今日着赐婚于二人,礼部尽快准备吧。” 礼部闵尚书还卧病在床,左侍郎忙起身领旨。 众人表情颇为微妙。 云州远在千里之外,那位被定下的二驸马甚至不在场,听永光帝这意思……是要叫二公主远赴云州了。 此举看似无情,可二公主得罪的人太多,还个个位高权重,现在连四皇子都盯上了她的婚事,永光帝将她远嫁,倒是在保全她。 但看二公主脸上的不甘……怕是领会不到这份父爱了。 因为这一桩事,晚宴觥筹交错依旧,气氛却怪异起来。 四皇子的打算破灭,心情算不上好。 陆太傅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四殿下不祝二公主喜得良缘么,说来到底还是皇上眼明心亮,眼光比您好多了。” 四皇子冷声祝了二公主一句。 五皇子素来与他一个鼻孔出气,见状就怼陆太傅:“宋临纵然人品不堪,却与二皇姐正相配,父皇眼光是好,四皇兄却才是月老之姿呢!” “明知宋临人品不堪,却还重用此人,甚至举荐他尚公主?” “他人品虽不堪,却自有他的妙用,个中内情太傅岂能知晓?” 见陆太傅还欲反驳,五皇子冷笑一声:“我承认太傅识人甚清,更是我国之栋梁,等闲不可取代,但倘若日后我说您是我老师呢?” 陆太傅眼眸猛睁,已到喉间的话戛然而止。 他捂着心口大喘气,抓耳挠腮片刻后,忽然白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陆母忙扶着他,陆菀菀倒了杯水给他灌下去。 这一幕也惊到了殿内众人,幸好太医就在这里,忙给他把脉掐人中。 “不碍事,太傅只是大悲之下受了一时刺激,缓过来就好了。” 众人脸色复杂。 陆太傅的学生叫他在文人界声名狼藉、饱受诟病,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更是陆太傅一生的心结。 五皇子……狠啊。 谁也没注意到上首永光帝难看了一瞬的脸色——脸上无光的并不止一个陆太傅。 但他还要忍着不适斥责五皇子,慢声安抚陆太傅。 一场晚宴就这样草草结束,众人意犹未尽地离开。 经过外头的孟婉等人时,不少人都对宋临啐了一口,但对孟婉态度却温和了许多,还有少许怜惜她命途多舛的人。 宋临额角青筋暴跳:“孟婉……青梅竹马,我竟错看你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他眼神恍惚,眼角竟有了泪意。 如果孟婉始终都是这种表里不一之人,那前世……她所谓“坚守十年守清白之身”,到底是真是假? 而他为了她磋磨陆菀菀,甚至夺去后者的一切奉给孟婉……竟错的离谱? “陆家女儿的身份是假的,失忆坚守十年是假的,连对我的爱也是假的……那到底什么是真的?”他眼睛发红地看着孟婉,“你说,到底什么是真的?!” 孟婉被吓了一跳:“你在说什么?” 察觉到周围人看过来,她擦着眼泪:“我从未想过我们会走到这一步……若非你欺人太甚,若非你逼我,我会瞒下一切,守住你名声的……” “此后,便只当我们从未认识过吧。” 宋临目眦欲裂。 他为孟婉付出了多少,只有他自己清楚,甚至……若不是因为她,他不会被陆菀菀烧死,现在他还是位高权重的临安侯、宋首辅,他不必重回来饱受屈辱,事事不顺! 甚至……他本可以和陆菀菀琴瑟和鸣,做一对恩爱夫妻。 是孟婉……是她毁了他的一切! 从未认识?这一切他怎么可能过得去! 孟婉没察觉到他阴狠的眼神,而是婉拒了衡阳郡主陪同的提议后,避过人向二皇子走去。 …… 陆菀菀扶着陆太傅回到庄子上后,小声念叨:“您跟五皇子计较什么,他没脑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您脸面无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把他的话当回事呢?” 陆太傅看着她,差点老泪纵横。 他年少成名,十七中状元,才名满天下,曾被先帝盛赞举世难得之姿,即使先帝驾崩前,唯一提起且委以重任的也只有他陆信忠,此后纵使新帝临朝依旧得意……唯一的败笔只有那群学生和陆菀菀! 十七岁状元及第的风光,终究抵不过晚节不保的痛。 陆菀菀人菜但好歹态度端正,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但五皇子其人,堪称死猪不怕开水烫,骂他都不一定能听懂,戳人心窝却一戳一个准! ……造孽啊! 他叹气摇着头,佝偻着背进了房间。 陆菀菀眨了眨眼。 “别理他。”陆母给她拢了拢披风,“天色不早,快回去睡吧,今日的事与我们无关,甭管宋临怎么闹去。” “是。” 陆菀菀刚回房间关上门,腰间蓦地就缠上一双手臂,熟悉的沉水香逼近,与她密不可分。 “快坐回去。”陆菀菀推了推他,“房里点着灯,影子照在门上会被看到的。” “谁敢乱说?”谢宴西反而抱得更紧了,“即使乱说……本督是太监,若被问起,便说是在伺候陆姑娘便是。”他低笑一声。 陆菀菀也忍不住笑了。 “我腿酸,坐下说吧。” 谢宴西这才抱着她坐去软榻:“你今儿都没怎么动,腿还酸?” “看戏看酸的。” 想到晚宴上的事,她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谢宴西:“我有个事想问你。” “巧了,我也有个事想问你。” “那我先说。”陆菀菀靠得更近,小声问他,“你不是跟我说孟婉和宋临在静安寺那夜就同房了吗?怎么孟婉还是完璧之身?” 谢宴西素来挂着的笑头一回没维持住。 他只是怕她没死心,略提过一嘴,可那两人到底怎么回事,他哪能知道? 陆菀菀还在追问细节,却见他脸色越来越膈应,还与今日二皇子听到云烛院后的表情有点像,忙捂住他的嘴:“你可别吐我房里!” “……” 谢宴西气笑了。 陆菀菀给他顺了顺气,好声好气道:“我就是好奇嘛……今儿孟婉竟被验明是清白之身,我有点想不明白。” “问我?我还能趴他们床底下去看?”谢宴西轻捏着她的脸,眼中翻涌着暗火,“别问我,不知道。” 陆菀菀面露深思:“那你知道有什么法子能使妇人重回完璧么?” “……不知道。” “那——” 她话还没说完,嘴就被堵住了,呼吸交错间,她看着逼近的脸,竟又被迷得迷糊了。 “你若好奇……不若自己试试?”他轻喃着,呼吸顿沉间,神色蓦然变得极具侵略性。 陆菀菀睁大眼睛,心中懊悔起来。 她忘了,谢宴西……不行啊,她刚才问得那么细,怕是无意间戳到他伤疤了…… 她忙摇头:“我一点也不好奇……对了,你刚才说想问我什么?” 谢宴西刚从她唇角离开,闻言又顿住,凑近些叫自己的脸尽数落入她眼中:“我长得……很像鬼?” 第80章 养狗 闻言,陆菀菀眨了眨眼,想起白日那句无心之言。 “你怎么这么问?” 谢宴西眯起眼睛,牢牢盯着她:“所以是真的像?” 他捏着陆菀菀脸颊,语气不悦:“你曾说本督貌美风姿,世间无人可及,那张丑脸……怎配与本督相提并论?陆菀菀,你眼睛是真瘸么?” “……把你和它相提并论的不是你自己么?” “你自己说过的话,还想赖账?” 陆菀菀轻笑一声,歪头仔细打量着他:“你与它的确都像鬼……但鬼也有类别之分啊。” “哦?” 陆菀菀轻抚上他的脸,微凑近几分,呼吸交错间,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在烛光下宛如妖魅。 她指尖抚上他眉骨,语调轻缓:“你若真是鬼……也是勾魂的艳鬼啊。” 谢宴西揽住她的腰,眼眸微深:“那勾住你的魂了吗?” “早就被你勾走了。”陆菀菀轻覆上他的唇,笑盈盈亲了一下。 刚退后一寸,就被追了上来,她抬手抵住他胸膛:“我还有正事没交代绿罗呢。” “现在不就是正事?”谢宴西握住她的手亲了一下,然后顺势滑下,给她捏起酸软的腿来。 “你说,我叫人去办。” 陆菀菀索性将腿搭在他身上,斜靠在软榻上道:“还是孟婉的事,我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瞒过验身嬷嬷的。” 说罢,她叮嘱:“你悄悄查,先别打草惊蛇,孟婉今日与宋临撕破脸……我还想再看看好戏呢。” 前世情比金坚的两个人,原来竟如此不堪一击。 “还是狗咬狗有意思。”她笑盈盈道。 “说起狗……”谢宴西抬眸看她,“你还想养么?” “之前养的那只不过半年就掉下假山摔死了……”陆菀菀托腮叹了口气,“不养了,平白惹人伤心。” “其实也无妨。”谢宴西语气微深,似还带着诱哄,“若养狼狗强势护主,必会护你护己,长命百岁,不叫你目断魂销。” 陆菀菀眉头微动,抬眸看他。 他侧坐在软榻边,为她轻揉双腿,姿态极低,双眸中却盛满极浓的疯狂和占有欲,带着丝偏执的温柔,宛如一只收起獠牙的狼狗,只在主人前伏低献好。 她唇边泛起浅笑,忽地抬手轻抚过他下颌,语气轻柔而揶揄:“狼狗凶猛,怎知不会噬主?” “牵着绳,架着刀,给足甜头收放自如,便是再忠心不过的狗了。” 陆菀菀笑容更深,连眼中都溢出笑意。 “五月里的天已经转暖,怎得脚还凉着?”他双手下滑,紧紧握住她微凉的脚,暖意瞬间从他掌心渡了过来。 陆菀菀只觉从脚底暖到了心上,一时竟昏昏欲睡。 直到被抱去床上,她才清醒过来。 她掩唇打了个哈欠,随口问:“对了,云州协领怎么样啊?” “新上任的,是保皇党。” “圣上还真是煞费苦心了。”陆菀菀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那原来的云州协领呢,到底是一方大员,京城似乎也没传来他的消息?” “在诏狱,他与北齐有勾结。” 陆菀菀一顿,忽然想起一事:“北齐……圣上的意思,应该是要议和吧?” “开战劳民伤财,何况与北齐的矛盾也没到那份上。”谢宴西摩挲着她指尖。 陆菀菀面露沉思。 所以前世到底是谁截杀了北齐使臣,蓄意破坏两国邦交呢? 四皇子……似乎是主战派,前世开战后更是激进派,主张北齐人畜不留,连三皇子差点都没逃过他的毒手。 难道是他? “在想什么?”他握着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在想若真开战,你会自请上战场……为国为民尽忠吧。” 谢宴西眸光微动:“人人都说东厂阎王弄权朋党,狠辣无情,若说会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怕要叫人笑掉大牙,即使上了战场,也是图军功去的。” “他们眼睛被糊住了,只会人云亦云。” 前世良将骤缺,只有谢宴西自请上战场,仅一年就打得北齐节节败退,满朝文武却只骂他贪图军功,参他功高震主,全忘了是谁护得他们安坐京城。 最后甚至煽动舆论,联名上奏,硬生生叫永光帝将人急召回京。 ——那是宋临一辈子难得说了一句良心话的时候,只有他与陆太傅永安侯等少数人为谢宴西请命作保,却难敌圣意。 谢宴西一回来,边关战事便拉长了许久,而他自己也因救被刺杀的宋临,本就在战场落下的暗伤又添新伤,身亡京城。 想到这里,她眼中心绪复杂。 战场无眼,谁也不知是不是有去无回,可明明有着滔天仇恨的复仇者,却肯暂时放下仇恨,为永光帝保住皇位,护万民无恙,自请赴战场。 边关那一年,他几乎日夜不歇,殚精竭虑地设计退敌,千夫所指、朝野皆骂也充耳不闻。 可最后他死得百官皆叫好,万民张灯结彩庆贺。 为众人抱薪者,冻毙于风雪中。 陆菀菀也曾为他上过一炷香。 那时看着他的牌位,她只是感慨惋惜,现在……心中滋味却难言起来,哪怕人就活生生在她眼前坐着。 “怎么了?”他指尖抚过她眼尾,眉头紧紧皱起。 陆菀菀摇了摇头,忽地坐起身,扑进他怀里。 谢宴西紧紧抱住她,轻抚着她的背:“哭了?” “没有。”她声音微哑,“只是……只是想起可能会开战,我就……害怕。” “幼时敢孤身走夜路,面对歹徒临危不惧,怎得年纪越长,胆子却越小?”他轻笑着低头,唇角划过她额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嫌我胆小,谢督主只管找那胆大骁勇的姑娘去!” 陆菀菀说着就要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半点挣脱不开。 “哪还找得到比菀菀更好的姑娘。”他低低笑着,“你若胆大,我便给你递刀,你若胆小,我护着你便是,总能叫你余生如意。” 第81章 二姐姐私下骂他是阉人,配不上她! “这才像句人话。” 陆菀菀靠在他怀里,抬头牢牢看着他,认真说道:“我若再养狼狗,长命百岁才是第一要求,若他做不到,护不住自己,我便索性养他个十条八条,总有能陪我终老,哄我高兴的!” “你敢。”谢宴西声音轻柔,甚至不带丝毫威胁与危险之意。 却莫名叫人背后发凉。 陆菀菀却早不怕他了,反而仰着脸笑盈盈地蹭他下巴,蹭得他唇角也泛起笑意。 两人轻声说了会儿话,陆菀菀打了个哈欠,推开他躺回床上。 “我要睡了,你还不走?” “陪你睡。”他轻摸了摸她额头。 刚才陆菀菀的状态不太对,瞧着不像害怕开战,倒像是别的……无论是什么,他都不放心就这么走了。 陆菀菀也的确不太心安。 她勾了勾他手指,扬眉问:“陪我睡?” “嗯……你想怎么陪,都行。”他嗓音微哑,忽地低下头与她鼻尖相触,呼吸可闻,眼中暗涌着的情绪极沉。 他不是坐怀不乱的人,十年间的午夜梦回叫他几近成了执念,若陆菀菀当真点了头……他能不能把持得住,难说。 陆菀菀倒不介意陪睡,反正也发生不了什么,但这样太给甜头了,也—— “于礼不合。” 听到这话,谢宴西眉梢微挑:“你我于礼不合之事,还少吗?”他指尖轻压过她唇畔。 “那也不能太无礼。” 陆菀菀咬了他手指一下,末了还是一指窗户:“回去吧,别打扰我睡觉。” 谢宴西仔细扫过她的脸,见并无异样了,这才慢吞吞起身,熄灭烛火翻出窗外。 关好窗户后,他微顿,足尖一点上了屋顶坐下,抬头看着朦胧月光,不知坐了多久才离开。 翌日,陆菀菀起得迟了些。 绿罗一边给她梳妆,一边道:“姑娘,今儿皇上没叫大家齐聚猎场,想是可以自行策马狩猎了,咱们是去猎场还是去庄子周围赏景?” “去猎场,我与萧瑶约了赛马。” “是。” 等赶到猎场时,已经有不少人了,她正欲去找萧瑶,却见二皇子含笑走来。 “陆姑娘这是去哪?” 陆菀菀行礼回道:“臣女与萧四姑娘约了赛马。” 二皇子一边与她并肩走着,一边递给她几瓶药:“林中多蚁兽,这些药姑娘留着防身用吧。” 陆菀菀忙拒绝:“殿下好意——” 话没说完,二皇子竟直接把药塞进了她手里。 猎场人多,偶然看到这一幕的人都面露惊讶。 二皇子……竟肯忍下洁癖接近陆菀菀? 陆菀菀自己也有些吃惊,这一愣就错过了拒绝的机会——二皇子已经转身离开了。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倒像是两人相谈甚欢,她欣然收下二皇子关心的药。 她皱眉走去西北角找萧瑶,却见后者眼神揶揄:“给你你就收下呗,谁不知道二皇子跟东厂一样,三天两头给你送礼物呢。” “哪敢啊,一会儿比完我就还回去。” 陆菀菀可不敢用二皇子的东西。 她正想再说什么,忽地扫见远处一群姑娘围成一堆。 萧瑶撇嘴解释:“是孟婉,她昨日虽被打了板子,可贞烈之名已定,而且宫女给她上药时看到了她全身新旧不一的伤疤,此事传遍猎场,大家只觉之前误会了她,也是给赵王府三分颜面,竟有不少人凑了上去。” “那宋临呢?”陆菀菀挑眉问。 “他啊,听说昨夜还想打孟婉,被赵王世子拦住又揍了一顿,如今住在四皇子别庄养伤呢……也不知四皇子怎么想的,竟还对他十分礼遇。” 陆菀菀笑了笑:“五皇子不是说了么,宋临自有他的妙用。” 安国公世子被找回后,东厂也曾派人去抓过宋临,可无论在明在暗,竟都被四皇子不惜代价地拦了下来,当然若东厂执意要拿人,左不过多费些功夫和代价,但陆菀菀到底心疼那些忠心不二的黑翎卫,便没再叫他们理会宋临。 左右曹荔来京也就是最近一段时间的事了,届时科举舞弊,宋临逃不了。 “不提那晦气的,咱们赛马!” 两人上了马就往林中跑去。 这是她们往年的惯例——不在平地赛马,而在林间多障碍的地方比。 虽说昨日出了大虫,可那是在林深处,禁卫军和东厂也连夜清理了一波,想出事都难。 这边,孟婉正忍着身上的疼,与一众贵女说话。 “听说孟姑娘认识谢督主?” 孟婉眼神苦涩,低头道:“不认识,我与谢督主素无交集。” 问话那姑娘与身边人交换了个眼神。 昨夜孟婉虽然洗清了不少污名,可她到底出身低微,还得罪了陆家,且当众验身……这对世家女来说可是耻辱般的存在,若非为了谢宴西,一个赵王府还不至于叫她们来结交。 “可昨夜我看谢督主叫人责打孟婉时可毫不留情呢。”有人狐疑道。 衡阳郡主小声讽刺:“还不是陆菀菀冒认了孟婉的身份,叫谢督主错认了人——” “郡主姐姐。”孟婉忙打断她的话,强笑着道,“二姐姐……谢督主如今既然喜欢她,我……祝福他们便是了。” “你也别傻了,早日告诉谢督主真相要紧,陆菀菀冒认你身份的何止一个谢督主故旧……”衡阳郡主止了话头,恨铁不成钢道,“你分明是完璧,却被平安戏楼传出那种不堪的流言,还被受了唆使的宋家人虐打,直到如今竟沦落到居无定所……桩桩件件,你怎么忍得下去的?” “你知不知道,你昨日当众验身的确洗清了污名,可如此……以后怕是没有好人家会求娶你了!” 孟婉脸色微变。 有姑娘仔细向她解释了一遍因由后,孟婉的脸色便渐渐惨白起来。 衡阳郡主不忍地看着她。 “我……我也是迫于无奈才自请验身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孟婉似乎受了打击,眼泪瞬间落了满脸,也口不择言起来:“往日二姐姐不满义母偏疼我,总要使脾气,我……我总想着忍忍就过去了,如今……我也是如此想的,忍一时风平浪静,我从不愿与二姐姐为敌,可她……” “她抢走了我的……故人,却并不珍视以待,还私下骂他是阉人,配不上她!”她红着眼睛,目光不忿又心疼,“可她口中的阉人……帮了她多少次,给过她多少风光啊,她却一心只盯着身份尊贵的二皇子,与他私相往来,辜负真心,可知那是有人羡慕不已却只能遥遥注视的存在啊……她怎能如此待他,如此待我!” “如今……我连余生遇良人都没了指望……我退让的还不够么?!” 她再说不下去了,竟失声痛哭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 对于孟婉的话,她们已经信了大半——没人有胆子非议东厂,尤其是攀扯谢宴西,而刚才二皇子与陆菀菀的相处落入了不少人眼中,人前都如此亲近,人后怕是要更…… 自然的,她们也对陆菀菀私下骂谢宴西是阉人的话深信不疑。 孟婉泪眼朦胧间,看到她们的神色,就知道成了。 谢宴西最大的痛处被陆菀菀毫不留情辱骂,还被陆菀菀一边利用,一边去亲近二皇子……凭陆菀菀再会使狐媚手段,这回也挽回不了谢宴西了! 但她还要再找个靠山。 “孟婉……” 孟婉痛哭着推开身边人,转身跑去了林中。 衡阳郡主想追上去,却被祝音书拦住:“现在她应该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众人交换着眼神,各自道了告辞,很快关于这两日孟婉铺垫的一切终于四散开来,先后传去了每一个人耳中。 第82章 遇蛇群入山 陆菀菀与萧瑶先后进了林,这里她们熟得很,便按往年的规矩开始比了。 连续三场,萧瑶赢了两场。 “怎么样?”她挑眉得意,“这可是我新得的汗血宝马,可算赢过你一回了!” 陆菀菀却不认输:“再来!” “再来就再来。”萧瑶扬眉一笑,“今日我若赢了,来日会送你一匹汗血宝马的!” “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呢。” 说完,两人便继续分头从两侧离开。 陆菀菀身后只跟了东厂的四个黑翎卫,她在前方策马,黑翎卫在后头盯着周围有无异动。 外围间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在狩猎策马,见陆菀菀俱是扬声打招呼。 陆菀菀笑回着他们,却没有丝毫放慢速度,眼看着走过前方丛林就到山溪,却忽地听到一声尖叫:“有蛇!” “啊——” 陆菀菀下意识转头看去,却猛地瞳孔一缩。 ——原以为只是一两条蛇,她虽怕但尚能应对,但在她身后的……是密密麻麻的蛇群。 原本青翠的林地此刻如同活了过来,树干上垂落斑斓蛇影,落叶间游动着粼粼冷光,一条花斑长蛇更是从枝头坠下,\"啪\"地砸在她马鞍前。 “姑娘快走!”一个黑翎卫迅速放了个信号弹,随即护送她离开。 另三人则在原地处理蛇群。 马儿跑得快,但不知为何,一路走来的蛇却层出不穷,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甚至还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黑翎卫挥剑斩断扑来的蛇群,剑锋所过之处血雾弥漫,但仍有漏网之蛇弹射而起,跳去了陆菀菀的马上,甚至跳去她身上。 陆菀菀纵然天生大力,可蛇这种东西不是力气大就能挡住的,她忍着害怕将身上和马上的蛇丢开,手被咬了不止一口。 马已经被蛇咬得受惊,竟发狂般往前方冲去。 陆菀菀猝不及防就被带走,那黑翎卫被蛇群缠住,竟也应对不及。 “吁——” 陆菀菀使劲拉着缰绳,终于将马拽得停下,可它却因为不断扑咬的蛇的刺激而在原地不断转圈踢动,甚至几次人立而起,陆菀菀犹豫一瞬,还是没敢跳下马——现在跳下去,不是被马蹄踩成肉泥,就是掉在蛇群中,被咬得千疮百孔。 她咬了咬牙,见前方就是山谷,一甩马鞭,疾驰跑过,挡路的蛇立刻被踩得肉泥飞溅——蛇群层出不穷,但前面崖下……是百愿河,可以甩掉蛇群。 可马已经被蛇咬得大片血印,几近狂躁边缘,不怎么听使唤了。 就在陆菀菀一个不稳间,竟被它甩得身体都快侧掉下去。 地上的蛇瞬间扬起头,有两条的蛇信都碰到了她脸颊,她一偏头间,就被咬中了脖颈和左肩。 陆菀菀忍着疼,一手拽紧缰绳,一手拔下簪子,将蛇狠狠钉去树上。 被蛇咬在脸上,不死也得毁容了……就算要死,她也不要死的这么丑! 她抬手将几个冒头的蛇都钉死后,狠狠推得手边大树倒下,压倒一片蛇,她正准备下马顺着大树跑去山崖边,手却忽然被牢牢拽住。 一股大力将她拉回马上,后背蓦地传来一阵暖意,熟悉的沉水香混杂着低沉声传来:“怎么一会儿没见,就弄得这么狼狈了?” 陆菀菀心头猛然一松,差点喜极而泣。 有救了! 蛇群还在不断攻击,谢宴西抬手轰去,大片树木与蛇交缠着被轰倒。 就在头顶凝成一大团的蛇群即将掉下时,谢宴西揽着她足尖一点马背,迅速飞下山崖。 陆菀菀只觉眼前风景极快地掠过,山崖上盛开的花刚离开她的视线,身体就没入了冰冷的水流中,牢牢包裹住她。 被蛇咬伤的手被水一刺激,叫她忍不住皱起眉,呛了口水,下一瞬唇上便传来温热的触感。 谢宴西在幽暗的水中扣住她后脑,渡来的气息带着铁锈味——是她伤口泛出的血。 缓过劲后,她便想退开,却瞬间被吻得更深,身体也被带着迅速游了上去。 片刻后,两人终于冒出水面。 陆菀菀被放开后就大口喘着气,还夹带着轻咳声:“我没被水呛死……咳,反而要被你憋死了。” “别动。”谢宴西给她顺了顺背,带着她往岸边游去。 陆菀菀被锁住腰动弹不得,便环住他脖颈,在急流中上了岸。 “这是哪儿?”她抬头环视。 周围一片密林,参天树木挡住了大半天光,叫这里阴暗了许多,只有湍急的水流声与隐约传来的鸟叫声带来些许生气。 “是后山。”谢宴西皱眉检查着她手上的咬伤,“百愿河水急而快,我们跳下山崖,应当是被河水带到这里来了。” “竟已经这么远了吗?”陆菀菀只觉得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眨眼间一样,“我们是被河水直接冲来后山的,可他们若想找到我们,只怕要绕好长一段路了……你在找什么?” “药。” 谢宴西拿出一个玉瓶,小心地给她上起药,“猎场清理过的蛇毒性不强,但会肿三日。” 陆菀菀看着已经开始泛肿的伤口,虽然疼,但也有庆幸:“幸好毒性不强,否则今儿我怕都没命撑到你来救我。” “胡说什么。”谢宴西皱起眉,“若有毒蛇,我不会叫你进林……还有哪儿被咬了?” 他目光扫过她全身,不等她开口就褪下了她鞋袜。 陆菀菀也道:“手臂是被掉来身上的蛇咬的,小腿是被地上的蛇咬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叹口气,“还好没咬脸,不然我就算回去也没脸见人了。” “空皮囊而已,若能保住命,没脸又如何?” 谢宴西利索地给她上好药,见她还在后怕,不由轻笑出声:“美人在骨不在皮,菀菀即便容颜被毁,仅凭骨相也胜过庸脂俗粉万倍。” 陆菀菀终于被逗笑。 谢宴西定定看着她,眸光微动。 刚从河里上来的人满身湿透,轻薄的衣衫勾勒出纤细轮廓,脸上发间也水珠不断,还有些细小水珠挂在浓密而翘长的眼睫上,随着她眨眼间落去白玉般的脸侧,竟多了几分出尘之美。 “对不住,说错了。”他道,“美人在骨不在皮,但菀菀……骨相色相都无人能及。” 陆菀菀眉梢微挑,还没说话,脖颈间就传来一阵微刺的凉意和药味。 “肩上还有咬伤?” “嗯……” 第83章 菀菀眼里,果然只有我 陆菀菀握住他的手,不自在地道:“这里……我自己上药就好。” 谢宴西微顿,应了声,见她环顾四周,有些顾忌,便打横抱起她,进了附近的一个山洞。 不等她开口,他便自觉转过身,反手把药递给她。 陆菀菀攥着药,双手不太灵便地解着衣裳,不知是因为动作慢还是山洞寂静,衣料摩挲声在此时格外清晰。 她耳根渐渐红了起来,顾不得手上泛疼的伤,随手沾药抹过肩上的伤口就匆忙穿起衣裳。 尴尬间,她转移话题问:“对了,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我正陪皇帝狩猎,看到东厂的信号弹,就赶来了。” “信号弹……”陆菀菀忙问,“那你带了吗?” “被水泡废了。” “那……只能等他们来找了。” 后山已是猎场极深处,他们没马没武器,她小腿更红肿难动,只有谢宴西行动自如,或许他有能力带她出去,但这种险最好还是别冒了。 “不必担心,我留了记号。”谢宴西声音比平日更低哑三分,“穿好了?” “好、好了。”陆菀菀不自然道。 话音未落,她已被揽入怀中,温热内力透过紧贴的身体传来,蒸腾的水汽模糊了两人轮廓。 “先给你烘干衣裳和头发。” 陆菀菀手指微紧,没再动,只是不知是内力太热还是他身体太热,她只觉得自己竟都快出汗了,不知谁的心跳声在这寂静的山洞里要快得惊人。 她抿了抿唇,强行叫自己思绪回归正事:“今日的事很蹊跷,怎会凭空出现那么多蛇?” 瞧着……好像还是冲着她来的? 蓦地,她想起孟婉。 临水县在大楚极南处,多蛇虫鼠蚁,孟婉自幼长在那里,略懂御蛇术。 “究竟是谁,回去就知道了。”谢宴西声音微沉,“昨日凭空出现的病虎外强中干,是四皇子弄来的,若蛇群的背后人与他也有联系,那就再好不过了。” 陆菀菀面露诧异:“四皇子?他想弑君?” “救驾。” 先把亲爹置于危险之地,然后如及时雨般出现,一箭射杀本就虚弱的病虎,既没危险又能得救驾之功,这就是四皇子给自己安排的剧本。 只是他没料到半路杀出个平王世子,费尽心机弄来的救驾之功反而便宜了后者。 “不过你怎么查的这么快?”她抬头看他,目露狐疑。 “此计是东厂细作献给他的,大虫也是东厂找来的。”谢宴西如实回,“但皇帝那里,只会得到四皇子意图陷他于危境,且救驾不及时的结果,且很不巧……还被平王世子打乱了计划。” 陆菀菀眉梢微挑:“所以我姐夫救驾也是你促成的?改日我叫他谢你。” “他那个脑子……还是不知道为好。” “那我谢你!”陆菀菀抱着他,抬起头笑眯眯道谢。 谢宴西眸光微动。 她想起昨夜,又笑道:“难怪昨夜晚宴,我看四皇子脸色比平常还冷。” “他一向面无表情,菀菀竟能从那张脸上看出他情绪如何?” “我猜的,我时时刻刻关心关注的只有你,也只是闲暇之余分出点眼神给别人罢了。” “未免便宜他们。”谢宴西轻轻拨开她颊边发丝,“无论有多少眼神和关心,都该是本督的。” “好……” 她刚点头,唇就被紧紧堵住。 山洞忽然变得逼仄,她被困在石壁与他之间,唇齿间的热度灼得人发昏,心头跳得也更快了,她下意识想推开他,却反被铁臂箍得更紧,两人几乎密不可分。 分开时两人呼吸皆乱,谢宴西却还扣着她后颈:“诚如所言……”他拇指抚过她红肿的唇,“菀菀眼里,果然只有我。” 陆菀菀刚喘了两口气,又被堵住。 直到良久之后,她掩着唇踹他一脚,反倒被握住脚踝。 “你疯了吗?”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谢宴西低笑一声,紧紧抱着她,唇落在她额角与发间,“就快了……” “什么快了?” “你能风光嫁我的那一日……快了。”谢宴西眼底暗潮翻涌,语气却温柔似水,“等北齐议和事了,我的计划……便该成了。” 即便不能将永光帝一击致命,但势必重击他,以后便不成气候——仇可以慢慢算,他的菀菀……也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嫁给他了。 “计划?”陆菀菀说完,又对他翻白眼,“我答应嫁给你了吗?” “我的诚意到了……你总会应的。”他指尖抚过她眼尾,低下头,“疼了还是麻了?我看看……” 陆菀菀拍开他的手,嘴麻得不想说话。 谢宴西顺势握住她的手,轻亲了亲,随后滑下,落在她肚子上:“饿不饿?” 被他一问,陆菀菀还真有点饿了,往外一看才惊觉天色不早。 她与萧瑶赛了三场马后就已经快午时了,后来又遇到蛇群,与谢宴西落水来到后山……不知不觉,大半日已经过去了,此时外面更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谢宴西脱下外衣给她披上后就准备出去猎点猎物。 陆菀菀忙抓住他的手:“随便什么都行,别走远啊。”深林里还不知有什么呢,能少沾染就少沾染。 “我就在山洞外猎。” 陆菀菀只能点头,目送他出去。 若非她腿肿得走不了,总要能跟着帮点忙的……打猎不行,但她能掰柴火啊。 所幸谢宴西很快就猎回一堆野味。 “野外少吃食,委屈你凑合用了。”他眉头紧皱,显然并不满意。 陆菀菀看着那头鹿咂舌:“这也叫凑合?都吃不完的。” 谢宴西抬头看了眼天色,手下利落地处理起来。 陆菀菀看着他的动作,认真学了片刻,觉得自己会了,便准备伸手帮忙:“我也来……” 谢宴西避开她的手:“你坐着等。” 火光映照下,他含笑的模样与平日截然不同,像是卸下所有伪装,连额前垂下的发丝都透着鲜活,陆菀菀看怔了一瞬,忽然想……若没有血海深仇,他本该一直是这般模样吧。 她发愣间,他抬头看她一眼,又笑了:“若真想帮忙……我脸倒是有些干了。” 陆菀菀嘴还麻着,才不想再亲他,还踹了他一脚。 山洞里回响的笑声却越来越久。 第84章 爱你如珍似宝,恨不能事事代劳 谢宴西的手艺相当不错。 他本就在陪永光帝狩猎,随身带着小料,预备着龙颜大悦随时随地烤野味吃,现在也方便了他们。 “张嘴。” 他指尖翻动,匕首寒光闪过,片下的鹿肉薄如蝉翼,递到陆菀菀唇边时,肉片上还冒着丝丝热气 陆菀菀慢吞吞吃下,道:“我只是手有点肿,还不至于拿不动肉……”她刚要抬手,就被轻轻按住。 “你若拿着吃,只会沾一手油。” 一边说着,他一边利落地片下肉,递去她唇边:“你干干净净的就好。” 陆菀菀张嘴吃下,忽地笑了声:“被人喂着吃东西……这还是我三岁以前的事了。” “你若想,以后都有人喂你吃。” “免了,我还没废呢。” “父母爱子,恨不能为其喂食穿衣,事事亲力亲为。” “嗯?”陆菀菀迟疑着问,“你是想说……你对我的爱就像父母对孩子一样?” “……” 谢宴西胸口极快地起伏一瞬,手下匕首\"铮\"地钉入肉中,抬头时,他目光复杂而微妙:“我的意思是,爱你如珍似宝,恨不能事事代劳。” 陆菀菀眨眨眼,连连点头,不敢再说什么,默默地张嘴继续吃。 许是谢宴西的手艺好,许是她觉得尴尬,一时间竟吃了不少,远超平时的饭量。 谢宴西扫过她的肚子,眼中竟升起微不可查的满足和愉悦。 他拿过剩下的肉,快速吃了起来。 陆菀菀撑着下巴看着他,悠悠说道:“你瞧着像是五谷不分的那种人,没想到手艺比我们府里的大厨都要精湛。” “幼时总陪我娘她们上山,她们烤的肉狗都不吃,便只能我来做了。”谢宴西一笑,“倒是练了一手好厨艺。” 陆菀菀好奇问:“你们上山做什么?” “打猎。”他道,“她们闲不住,总出门上山下水的玩。” “还喜欢行侠仗义是吗?” 他含笑点头。 陆菀菀在清河时也听说过他母亲,她名叫卫芙,平素嫉恶如仇,广交好友,街坊四邻几乎都受过她的帮助,每月十五还会去城外施粥。 按说这样的人本该善名远扬,广受赞誉,可她遭遇到的却多是诟病——只因她貌美寡居,还光交好友,被评作“不安于室”。 好在她心胸敞亮,并不拘泥于旁人评价,也并不因此改变自己。 该帮人帮人,该施粥施粥,即使她帮助过的人里也有曾骂过她的。 “你也总跟着她出门吗?” “她行事不拘小节,总照顾不好自己,我只能去做管家了。”他话里带着些许嫌弃,眼中却没有抱怨之色,还带着几分回忆。 他与母亲的感情很深。 陆菀菀忽地说道:“我母亲前些日子说要再回清河祭奠外祖母,届时若你得空,不如一起去上柱香……也好叫她们泉下有知。” 给外祖母上香,也给卫芙上柱香。 正片肉的匕首顿住,谢宴西蓦地抬头,眼中似有万千星河倾泻。 片刻后,他喉头滚动,轻应了声:“好。” “快吃吧,都快凉了。”陆菀菀不自在移开眼神。 谢宴西又撕了一片兔肉喂去她嘴边,看着她吃下,才继续吃起自己的来。 等吃过饭后,他打来河水煮沸,两人凑合着漱口洗手,此时天色已经擦黑,夜间的山里夹杂着越来越大的雨,也渐渐冷了起来。 陆菀菀这回自觉地躲进他怀里,瞬间就被环得极紧,暖意也从他身上渡了过来。 “不用内力。”陆菀菀抱着他的腰,抬头冲他笑,“你身上暖和,我抱着你就已经不冷了。” 谢宴西没说话,却还是用内力给她暖热了身子,这才拿出药。 陆菀菀的咬伤经过一下午的发酵,已经红肿不堪,她蹙起眉,有些郁闷地打量自己的手:“真丑。” “不丑。” 他执起她的手亲了亲,轻敷上药:“疼不疼?” 陆菀菀摇了摇头:“你这药很管用,覆上后清清凉凉的,一点都不疼了。” 手脚和颈间敷上药后,他便转过身去。 陆菀菀这才知道他为什么要先用内力暖热衣裳和身体。 这回不比上次,两人间靠得极近,但或许是一回生二回熟,或许是怕冷,她这回动作麻利了许多,三两下敷完药就穿好了衣裳,神态镇定自若,但耳尖还是带着一抹红。 “……好了。” 谢宴西转回身,抱着她眼眸闪动,正想说什么,却听洞外传来隐约的号角声。 他闭了闭眼,眉间闪过一抹明显的不悦:“来了。” 话是这么说,他手却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反而还抱得更紧了。 陆菀菀抬头笑看着他:“你若喜欢这里,以后我们常来就是。” “窄而偏乱的地方,哪能叫你再来受委屈。” 他又抱了片刻才想起身,陆菀菀却没放开环在他腰上的手。 他低头看向她。 陆菀菀笑意盈盈:“我觉得和你待在这里比在繁华富贵的京城更有趣呢……只有我们两个人,多好。” 谢宴西眼中也划过笑意。 “以后……” “督主,陆姑娘——” 外头的叫喊声越来越近,陆菀菀叹口气,放开他。 他的外袍还披在她身上,他抬手将外袍拢得更紧,甚至盖过了头顶,这才打横抱起她,走出山洞。 出来后,陆菀菀只觉凉风划过,身上也砸下一阵急雨,冻得她往谢宴西怀里又缩了缩。 但紧接着她身体就被渡来一股热流,瞬间暖和了不少。 “督主!”成风惊喜的声音传来。 随后便是一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 “可算找到你们了!”走至近前,他忙撑开伞,叫人将备好的干净衣裳拿来给谢宴西披上,“蛇群肆虐,竟差点咬伤五皇子,连你们也被蛇群围攻又失踪,皇上知道此事后,发了好大的火,禁卫军统领挨了一百军棍,还被卸了职——” “不必披了。”谢宴西打断他絮絮叨叨的话,率先向前走去。 成风一拍脑袋:“瞧我都高兴忘了,这会儿正冷,陆姑娘一个姑娘家可受不住,还是督主您细心啊……上官你愣着干嘛,还不快把汤婆子给陆姑娘拿来!” 上官岭快步上前,小心地将汤婆子递过去,全程没碰到陆菀菀半个衣角。 “陆姑娘拿着暖暖手。” “多谢你。”陆菀菀含笑道谢,“这样大的雨,难为你们来得这么快了。” “姑娘客气。”上官岭恭敬回道,“皇上震怒,下令禁卫军与东厂齐齐出动,搜寻您与督主的踪迹……猎场瞬息万变,大家都盯着您的行踪呢。” “瞬息万变?” 陆菀菀面露疑惑。 第85章 昨日我失踪后,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等陆菀菀再问,她就被抱上了马车。 “天塌下来也不必你撑,先睡会儿。” 她身上打湿的外袍被解下,转而披上了干净温暖的披风。 见谢宴西满身被淋得湿透,她忙道:“你快换身干净衣裳吧。” “用内力烘干就好。”谢宴西没应。 这时候换了衣裳,回去猎场少不得要被猜测非议——即使外人眼中他只是个太监,在后山待到半夜尚可说事出有因,但同车换衣……到底于陆菀菀清誉有损。 陆菀菀还想问猎场发生了什么事,后背却被轻拍着,竟拍得她有了几分睡意。 没多久,她呼吸就均匀了起来。 谢宴西眼神落在她静谧的睡颜上,抬手似想摸摸她侧脸,却在半空顿住。 最终,他手落在她垂落的衣带上,轻抚了抚。 后山离猎场不近,他们本就是半夜才被找到的,等马车赶回猎场时,天光竟已隐隐透亮起来。 谢宴西出了马车,策马行于左侧。 行宫门前,永光帝竟与皇后等人坐等在外。 见他们回来,永光帝与陆太傅夫妻同时起身,众人也忙起来。 “臣参见皇上、皇后。” 谢宴西下马行礼:“陆姑娘腿脚不便,不能向皇上请安,请皇上赎罪。” “无妨。”永光帝亲自扶他起身,上下打量了一圈,叹道,“没事就好。” “臣无事,只是陆姑娘被十七条毒蛇咬伤,手脚不便,近日恐要卧床休养了。”顿了顿,他道,“昨日臣去救她时,她附近满是蛇群,便是臣自认身手超群也不得不跳崖保命……难以想象若皇上遇此危境,该是何等危险。” “请皇上严查真凶!”陆太傅看过马车上的陆菀菀后,官袍下的手抖得厉害,竟跪地大拜。 这叫众人都惊了一瞬。 自先帝驾崩后,他被永光帝礼待,跪地行大礼的时候少之又少。 在他之后,陆母连带着陆淼和平王世子等人也接连跪地。 永光帝亲自扶起陆太傅,皇后紧随其后,也忙扶起陆母。 “此事朕必给爱卿一个交代。” “多谢皇上……”陆太傅踉跄一步,眼泪止不住的流。 这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全家都当眼珠子护着的,连手破个皮都要紧张不已,从没有过如此……狼狈不堪的时候。 他恨得眼睛都发红了。 后面,陆菀菀掀起马车帘,正撞上无数道或鄙夷或厌恶的目光……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眉头蹙起一瞬,在永光帝允准她回去养伤后便告辞离开。 陆太傅和陆长风留守御前,只有陆母和林心柔陪她回去了。 “长姐怎么不回来?”陆菀菀回头看了一眼。 陆母与林心柔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笑道:“平王妃交代了些事要她去办,无暇分身……知道你没事,她也能安心了。” 陆菀菀狐疑地扫了她们一眼,没再说什么。 回了庄子上,林心柔将她抱下马车,一路送去房中。 陆母熬了一晚上,身体早已撑不住,盯着太医来给她上过药后就被丫鬟扶着回房歇息了。 “那……那小妹我也走了啊。”林心柔左顾右盼,连忙准备离开。 “大嫂怎么不问问我吓没吓着?”陆菀菀拉住她的手,叫她坐下。 “小妹心性坚韧,还有谢督主护着你,怎么会被吓着呢?”林心柔干笑着,不敢看她的眼睛。 陆菀菀眼神微闪:“昨日我失踪后,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 或许也是察觉到自己回得太快了,林心柔支支吾吾的。 但见陆菀菀眼眶已经泛红,她立马就投降了,忙道:“我说,你别哭啊……就是……”她一拍大腿,恨恨道,“昨日你失踪后,猎场就传起你假冒孟婉的身份了!” “我与祖父已滴骨验亲,流言不足为惧。”陆菀菀皱了皱眉,“还有别的事?” “嗯……他们说孟婉与谢宴西七年前就在临水县相识,但小妹你假冒了孟婉的身份,叫谢宴西错认了你,而你……一边利用他的权势谋利,一边与二皇子私相往来。”说到这里,林心柔忙解释,“当然咱家都知道你的为人,也相信你,但昨日二皇子宁愿忍着洁癖都要接近你……叫不少人看见了,他们就信了这话。” “还有滴骨验亲……虽然是铁证,但听说孟婉曾在百愿河边为父亲母亲以血为誓祈愿,不自觉就信了几分她对父亲母亲的孝顺之心,反倒衬得你恃宠而骄……不像亲生。” “还有她验身一事,先前孟婉与宋临的恩爱戏码是在平安戏楼和云集客栈演的,都知道那是我们家的产业,便有人暗指是你……嫉妒母亲偏爱孟婉,又担心谢宴西知道七年前的真相,所以给孟婉泼尽脏水,好叫谢宴西厌恶了她……还收买了宋家人日日折磨孟婉。” 见陆菀菀脸色未变,还隐隐想笑,林心柔忙探了探她额头。 “大嫂你干什么?” “也没傻啊……”林心柔嘟囔一句,安慰道,“流言也只是流言而已,昨日我们忙着找你,没空搭理孟婉,但现在你回来了,有二妹在,绝不会叫孟婉好过的……那流言绝对是她传出来的!呸,真阴毒!” 陆菀菀想了想,问:“让我验身之说,是谁提的?” 林心柔脸色骤变:“你怎么知道——” “猜的。”陆菀菀冷笑,“既说我与二皇子有染,自然要验明正身……她孟婉受过的屈辱,怎么可能叫我躲过?” 见林心柔面露担忧,她道:“大嫂放心,刚才那些流言……要澄清简单得很,也不必我验身。” 说来这流言源头……还是她当初在静安寺放出来的。 想到这里,她眼眸微眯:“孟婉呢?” “赵王府把她当菩萨供着呢!”林心柔咬牙切齿,“昨日五皇子遇蛇,竟是她扑上去挡的!摇身一变……她成五皇子的救命恩人了!” 第86章 等谢督主知道真相,怕是要活剐了陆菀菀 “五皇子也遇上了毒蛇?”陆菀菀指尖轻叩茶盏,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是啊。” 大公主款款进门,说道:“他和四皇弟在林里狩猎,没想到毒蛇暴起,差点咬到他喉咙……说来也巧,孟婉恰好在场,徒手抓住了毒蛇,却被反咬了一口。” “孟婉怎会在林中?” “说是因验身一事羞愤欲绝,要去林中上吊自尽,谁知绳子还没系好,先救了位皇子。”大公主在她身边坐下。 林心柔行过礼,脸色难看地拍案:“真给她走了狗屎运!” “运气还是人为,且未知呢。”大公主眼眸幽深,声音含着凉意,“本宫……先前还是太过厚待她了。” “公主仁善,却是有些人得寸进尺罢了。”林心柔压根儿就没理解大公主言下之意,却误打误撞,说进了大公主心里。 见陆菀菀神色莫名,她忙安慰道:“小妹你别担心,有二妹和我们在,还有公主呢,绝不会叫你受了委屈去!别怕,治不了她,大嫂还打不了她吗?!” “圣上爱子,五皇子的救命恩人,岂是我们一介臣女能擅动的?”陆菀菀抬眸浅笑。 “总之……小妹你就别管这事了,有我们呢,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伤。” 林心柔看着她红肿的双手,不由面露心疼。 “哪儿还能给我养伤的时间啊。”陆菀菀轻声说完,问,“你们是不是要去猎场?” “对,皇后娘娘今儿设了宴。” “我也一起去吧。” 不等林心柔拒绝,她就道:“流言甚嚣尘上,不是我养伤就能避过去的,为今之计,也只有尽快澄清流言才最要紧。” “那……好吧。” 大公主与她聊了会儿,就被永安侯世子派人匆匆叫走了。 到了时间,陆母看着陆菀菀跟着出门,没好气地瞪了林心柔一眼:“就知道你嘴上没把门。” 林心柔讪笑一声:“事关小妹,也需要她亲自澄清流言的。” 陆母也没再说什么,与她们一起去了行宫。 陆菀菀脚上还有伤,不过东厂刚才送来了推椅——也就是椅子两侧装上轮子,这是专供腿脚不便的人使用的,只需要人在后面推着就是。 猎场行宫,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大殿中,陆菀菀的推椅刚出现,窃窃私语便如毒蛇吐信般蔓延开来。 “她还有脸来……” “谢督主今日也回来了,等他知道真相,怕是要活剐了陆菀菀……” “二皇子也是,陆菀菀没了价值,连个皇子侍妾都做不了,留着那副残花败柳的身子做梦去吧。” 这些声音虽毒却小,陆母等人并未听到。 “菀菀!”萧瑶也坐着推椅过来了,见陆菀菀跟她一样,忽地噗嗤一笑,“咱两也不用比个输赢了……都没赢!” 陆菀菀也笑了:“你被咬到哪儿了?” “脚腕上被咬了几口,我那儿的毒蛇不多,可不比你那边,竟是蛇群。”萧瑶意味深长,“也不知你得罪了谁啊。” “只看谁得利最大了。” 继萧瑶后,其他与陆菀菀交好的姑娘也过来关心。 “还与她说什么,也不嫌晦气!”有人小声嘀咕。 林心柔瞬间怒瞪:“你说什么呢?” 那姑娘吓了一跳,见陆母脸色也难看,忍不住道:“我说你们陆家怎得还把鱼目当明珠呢!陆夫人爱女心切,昨夜忙着找陆菀菀,想是还不知道外头的流言吧……不,也不能叫流言,该说是陆菀菀的真面目才对!” 陆母面有怒气:“我女儿本就是珍珠,是我陆家的掌上明珠!真面目?何以我这个养了她十七年的母亲都没发现,反倒叫齐姑娘发现了?依我看,你父亲不该做光禄寺卿,倒该去做刑部尚书!” 齐姑娘脸色猛然涨红。 但陆母是长辈,身份更远高于她父亲,她没底气顶撞回去。 “是义母来了吗?”孟婉的声音传了过来。 很快,衡阳郡主和祝音书等一行姑娘们簇拥着她走了过来。 今日的她珠光宝气,穿戴皆不凡,一袭红色锦衫更衬得她光彩照人,盛势非常。 “孟姑娘。”齐姑娘竟屈膝行了一礼,神色间隐有奉承,“听说谢督主稍后也会来,您今日这般漂亮,若谢督主见到,只怕要当场……”她掩唇一笑。 孟婉脸颊羞红,话中却带着担忧:“昨日他冒险救人,也不知有没有受伤,竟还强撑着来赴宴,真是胡闹!” 她语气亲昵,含嗔却不带怨,一副小女儿情态。 衡阳郡主笑道:“想来他是知道了真相,特意与你相认来了,有些人……”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陆菀菀,“鸠占鹊巢这么久,也该物归原主了。” “我只盼着与他相认就好,旁的都不要紧。” “等谢督主知道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怕是会心疼死!” 孟婉抿唇一笑。 她款款走近,看到陆菀菀时,眼中微不可查地闪过得意与期待。 陆菀菀却并不生气,反而似笑非笑。 “义母……” 看到陆母时,孟婉眼眶顿红,强笑着道:“许久不见义母,您似乎清减了些,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衡阳郡主嗤笑一声:“怕是为没良心的白眼狼做饭披衣劳累的吧!” 孟婉忙拽了拽她衣裳:“郡主姐姐,你别这么说——” “没良心的白眼狼,郡主在说谁?”陆母冷冷盯着衡阳郡主。 后者被她盯得慌了一瞬:“自是陆菀菀,她无耻到占孟婉的身份地位、亲人朋友,还叫夫人整日给她做饭披衣伺候着,她不是没良心的白眼狼谁是?” “整日做饭披衣伺候着?”陆菀菀冷笑一声,“郡主亲眼看到了吗?莫不是人云亦云,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我——” “以郡主这种脑子,难怪会被人当枪使!我若是那人,也要用你来打头阵!” “陆菀菀!”衡阳郡主脸色微沉,“你敢辱骂本郡主?” “以牙还牙罢了。” “二姐姐,郡主姐姐只是为我说话,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孟婉眼睛更红,“过去……那些事我都不计较了,此后我们一起孝顺义父义母好吗?” “孟姑娘说的义母可是我?”陆母冷冷问。 不等孟婉回答,她就道:“若是我,那不必你孝顺,我从未收你为义女,从前见你可怜,叫你仗我的势横行乡府,可若我早知你会害我女儿至此,十七年前……我宁愿产女野外,也不会与你孟家有任何交集!” “以后别叫我义母,我嫌恶心!” 第87章 谢督主来了 陆母一番话说完,在场都有一瞬寂静。 在众人眼里,陆菀菀名声坏到这个地步,为人也不堪至极,纵使搭上了二皇子也白搭——只要她不再是陆家女儿,二皇子不会再分给她半个眼神。 可孟婉却正相反,虽说验身的确耻辱,可也证明了她是个贞烈的女子,如今她更是五皇子的救命恩人,是赵王府的座上宾,还是谢宴西的心上人,为人更是勇敢善良……该选择谁,显而易见。 这也是她们愿意捧着孟婉的缘故。 可没想到陆母竟如此坚定地选了陆菀菀,即使后者或许真不是陆家女儿。 一时间没人开口。 陆家和太后也不是谁都想得罪的。 孟婉脸色隐隐难看起来,她也没想到陆母竟还愿意护着陆菀菀。 那个不知廉耻的荡妇……她凭什么?! “二姐姐……”她手指紧攥,声音却娇弱得可怜,“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啊……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一切都要被你抢走,算我求你……求你给我一点活路吧……” “五殿下给了我新生,若非心如死灰,我也不愿再去林中上吊了……” “谁要叫你上吊?”五皇子吊儿郎当地走来。 “殿下……”孟婉眼泪潸然落下。 在众人行礼的当口,她含泪笑着解释:“我正在求二姐姐……把属于我的亲人和朋友还给我,我先前被百般污蔑,受尽耻笑,后来又被迫验身,耻辱至此……若没有亲人的安慰,我不知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五皇子听得眉头皱起。 他对陆菀菀道:“既然如此,陆二姑娘你不如就把身份和亲人还给孟婉吧,到底她才是陆家女儿。” 陆母脸色铁青。 从前看陆太傅头疼五皇子蠢笨,她总觉得他小题大做,可真当自己遇上了……她只恨陆太傅当初没打爆五皇子蠢笨的狗头! 五皇子没注意她的表情,还在看着陆菀菀,见后者脸色沉下,他忙补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了孟婉不去寻死,陆二姑娘你就委屈一下吧,当然本殿下不会叫你吃亏……稍后等父皇来了,本殿下就请旨赐婚,娶你做正妃好不好?” 陆菀菀刚准备说的话因为心中意外,下意识顿在喉头。 孟婉也惊愕地看向五皇子:“陆……二姐姐声名狼藉还身体不贞,殿下别开玩笑了,我怎能让你为了我如此委屈自己?” 她解释过后,不少人眼中的意外也化作了然。 五皇子……应该只是为了叫孟婉名正言顺回陆家,报救命之恩。 可谁料五皇子转瞬就道:“本殿下没有委屈啊,我本来就想娶陆二姑娘的。”他感激地笑着,“说来还要谢过你给我机会呢,不愧是救命恩人,连姻缘都给我一起解决了,你才是月老啊!” 孟婉几乎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面色扭曲了一瞬。 她费尽心思,冒险受伤才成了五皇子的救命恩人,可陆菀菀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点个头就能成为五皇子妃。 五皇子……甚至不介意她背后无势无人,声名狼藉。 “说来你怎么说陆二姑娘不贞?”这时,五皇子皱起眉,“别人造的谣你也信?你不是说把陆二姑娘当亲姐姐,相信她的吗?” 孟婉脸色一僵:“我……” “嘴上好姐姐,背后捅刀子。”林心柔冷笑,“她孟婉不一向都是如此做派么!” 孟婉忙要解释,却被五皇子不耐拦住:“算了,这种谣言别再传了,二皇兄虽有贼心贼胆,但陆二姑娘倾城国色,想要谁没有?犯得着私相授受?” 他此话一出,算是断了孟婉想要陆菀菀验身的路。 她身边的人都是因为五皇子才聚过来的,便不会违逆五皇子的意思,配合她去拱陆菀菀不贞的火。 她下意识攥起双手,却被手上的伤疼得掉泪。 而陆菀菀看着五皇子期待的眼神,淡淡道:“臣女并没有抢孟婉任何东西,便无从说起还她……殿下厚爱,臣女愧不敢当。” 见孟婉要开口,她冷笑:“父母亲人不是随口就能处置的摆件,他们也有自己的意志,你口口声声叫我还你,把他们当成什么?” “我不知外头流言如何,但母女连心,哪个母亲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陆母也道,“我不认你孟婉,并非是被谁蛊惑,而是你孟婉不配!” 孟婉脸色一白:“义母你误会了……” “误会?”陆母讽道,“我每日给菀菀做饭披衣伺候她的话不是你传出去的?你从没有与人暗示过这点?” 见孟婉脸色僵硬起来,她冷笑一声:“让我猜猜你怎么说的……说我疼爱菀菀,每日给她做饭,叫你羡慕极了?可我身体不好,你担心我照顾菀菀反而累着?” 这话一出,衡阳郡主几人脸色都不对了。 因为这话与孟婉说的分毫不差。 孟婉脸色也变了。 陆菀菀目光冰冷地看着她:“后宅阴私说话技巧在场谁没见过经历过?你这点手段竟也能骗到这么多人,真不知是谁蠢!” 衡阳郡主脸上闪过一瞬不自然,怒声道:“陆家女儿的身份且不说,可你抢了谢督主却是事实,他的心上人明明就是孟婉,却被你冒名顶替!” 说罢,她叫人拿来一张画像:“也不打量打量自己像不像!谢督主被你蒙蔽,但今日就是真相大白之时!” 这画像正是七年前东厂传出来那幅。 祝音书态度还算中立,此时也不由道:“画上的女子……的确与孟婉相像,却与陆二姑娘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陆菀菀怎么骗过的谢督主?” “七年前才多大,当然是用女大十八变蒙过去的了。”有人讽刺道,“孟婉对她知无不言,套话还不简单?” “真无耻!等谢督主待会儿来了,看她怎么收场……我只是想想都替她尴尬羞耻了。”这是小声嘀咕的。 “谢督主若知道她私底下磋磨孟姑娘,还险些逼死她,一定会直接把陆菀菀下诏狱!” 孟婉被她们簇拥着捧着,因为五皇子要娶陆菀菀而阴郁的心情总算转好了些。 她眼神扫过陆菀菀,下巴微抬,神态矜傲。 今日之后,就是陆菀菀如地上泥一般,抬头看她孟婉高高在上了!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连忙行礼。 “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光帝与皇后先后走来,身后跟着谢宴西和几位皇子。 永光帝在上首落座后,随意摆手:“平身。” “你们聊什么呢,聚一堆人。”他问。 衡阳郡主率先回道:“回皇上,我们正在聊孟婉与陆二姑娘的纠葛……这两日猎场所传的话,想来您也有所耳闻。” 见永光帝没说话,她继续道:“孟婉本与谢督主是旧识,谢督主更是等了她七年,可没想到她因为相隔两地,身份竟被陆二姑娘冒领了去,叫谢督主错认……如此无耻也便罢了,可她竟一边利用谢督主,一边勾引二殿下往来!” “而且……”她抬头看了谢宴西一眼,说道,“而且她私底下还极为看不起谢督主,骂他是阉人,配不上她!” 第88章 本督与陆二姑娘,相识已有十年 衡阳郡主话落,陆菀菀脸色微变。 她下意识看向谢宴西。 见他似乎愣怔,她心下微沉。 被污蔑无关紧要,左右能够澄清,可阉人……这戳到了谢宴西最痛的伤疤,平时她与他相处,对此总会小心再三,生怕叫他想起伤心事。 可孟婉和衡阳郡主……利用这点利用得毫不心虚,将他最不愿触及的伤痕肆意撕扯。 她眼中骤然浮起怒气,转身狠狠给了她们两巴掌。 “啪——” 孟婉两人脸颊迅速肿起,不可置信地看向陆菀菀。 陆菀菀反手又给了她们两巴掌。 孟婉身体好些,只是身体晃动片刻,衡阳郡主却直接被打得翻滚在地,如花似玉的脸顿时肿得五官挤成一团。 两人眼中同时浮起怒气,但孟婉眼中更多的却是快意。 陆菀菀急了! 但她出了昏招——敢在谢宴西面前打她,陆菀菀必定下场凄惨! 此时,陆菀菀低头认罪:“臣女无状,方才因被污蔑而心中愤怒,便没忍住……请皇上降罪。” “你放肆!”赵王怒不可遏,上前的脚步被永光帝抬手制止。 衡阳郡主也怒极,捂着脸看向谢宴西:“谢督主,孟婉才是七年前与你相识之人!她才是你的心上人,陆菀菀就是个冒牌货!” 谢宴西罕见地走了神,被她一声吼才惊得回神。 ——他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没跟陆菀菀解释过他没净身。 但陆菀菀维护他的反应……无法不令他愉悦。 但他愣愣看向陆菀菀的神色大抵叫人误会了什么,孟婉眼神微闪,瞬间泪流满面:“谢……督主,七年不见,没想到竟已物是人非,你……还好吗?” 话落,她强笑一声:“你认错了人,虽是阴差阳错,可我本想祝福你与二姐姐的,却没想到她如此……玩弄你的真心,我——” “那又如何?” 孟婉一愣:“什么?” 谢宴西一字一顿,声音如淬了冰:“本督说,即使她玩弄本督的真心,那又如何?” “本督甘之如饴。” 孟婉眼泪止住,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谢宴西……什么意思? 衡阳郡主也不可置信:“谢督主,是陆菀菀冒认了孟婉的身份,与您相识相知的人是孟婉啊!” 她话音落下,谢宴西衣袖倏地翻飞,一股庞大的气息袭来,瞬间卷起她身体,重重砸在柱子上。 “噗——” 衡阳郡主竟吐出一口血。 赵王府的人脸色难看至极,却只敢去扶起衡阳郡主,连质问谢宴西都不敢。 “这一掌,打你对陆姑娘语出不敬。”谢宴西声音极轻,却莫名叫人心里泛凉。 紧接着孟婉也被一掌击飞,重重撞上墙壁,发间珠钗散落一地,她比衡阳郡主更惨些,整个人有片刻间连动都动弹不得,还是五皇子扶了她一把。 殿内一时无人敢开口。 “这一掌——”谢宴西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打你们污蔑本督。” 永光帝皱眉:“宴西。” “臣在。”谢宴西拱手,却话锋一转,“只是有人污蔑臣喜欢孟婉,臣实在……恶心得很。”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比方才的巴掌更狠地抽在孟婉脸上,她瘫坐在地,精心描画的妆容被冷汗浸花,活像个滑稽的戏子。 “本督与陆二姑娘。”谢宴西环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陆菀菀身上,竟带了几分罕见的温柔,“相识已有十年。” 瞬间满殿哗然 孟婉猛地睁大眼睛,呼吸急促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皇后也是吃过瓜的,此时见事情反转,十分意外。 谢宴西拱手一礼,回道:“十年前,臣家道中落,幸得陆二姑娘垂怜,赠予财物解困,并与臣约定在京城重聚,但彼时臣并不知晓她身份,来到京城却找不到人,幸得皇上青眼,容臣执掌东厂,在七年前,臣终于有能力寻找心中之人。” 皇后恍然大悟:“所以七年前你满城找的那女子是陆二姑娘?” “可那画像根本与陆菀菀毫无相似之处!”衡阳郡主愣过后,不甘地道,“你画的分明是孟婉!” 上首忽地响起轻笑声。 永光帝无奈摇头,对皇后道:“这孩子天资卓绝,却偏没生得一双好手,画技一塌糊涂。” “难怪那画像瞧着不像陆二姑娘。”皇后笑了,又忍不住问谢宴西,“那你何时找到的陆二姑娘?” “七年前,陆二姑娘遇山匪后。” 皇后又震惊了:“所以当年你屠尽山匪,是因为陆二姑娘?” “是。” 永光帝道:“这——” “既然你找到人了,怎么不去相认?”皇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八卦里,竟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追问谢宴西,“这七年间,本宫瞧你似乎与陆二姑娘并无交集。” “明月高悬,以臣微薄之身,怎敢奢求月光独照,便从不曾提起此事。” 此刻谢宴西的声音是在场众人从未听过的柔和。 也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低姿态。 陆菀菀眼神微动,垂下眸。 皇后看了眼谢宴西,又看了眼她,语气意外之余,竟含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兴味:“所以直到上回陆二姑娘被流言污蔑,你才站出来求娶护她?” 这回不等谢宴西回答,她就已经明了:“竟是如此至深至厚之情……” 她转头问永光帝:“皇上似乎早就知道此事了?” 永光帝这才开口:“早在他十岁起偷画人家姑娘时,朕就知道了……自幼手拙的人,历年不改其志,如今画人竟也画得惟妙惟肖了。” 他这句话算是堵死了孟婉挣扎的路。 永光帝没必要说谎,也没人认为他会在这种事上骗人。 若说谢宴西刚才的澄清叫众人意外至极,那永光帝的作证就叫他们深信不疑了。 一时间,落在孟婉身上的眼神十分直白——鄙夷的、讽刺的、轻蔑的…… 孟婉本人更不用说,她面如死灰,机械地摇着头,可脸却红到了脖颈间,竟有羞愤欲死之态。 潜意识叫她猜测是谢宴西爱上了陆菀菀,为她作伪证,可理智又告诉她——谢宴西没这个必要,永光帝堂堂帝王之尊,更不必为此事蒙蔽众人。 谢宴西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孟姑娘。”这三个字被他念得极尽轻蔑,“你何时何地……认识的本督?” 第89章 桩桩件件,今日一并清算! 孟婉双唇颤抖,精心描画的妆容此刻像面具般龟裂。 祝音书此时福身一礼,说道:“孟婉身上有一令牌,乃东厂五年前废止的那块,她说那是东厂的贵人所赠,曾告诉她铁令如诺,永不离身,但贵人苦等她七年,在她进京时却错认了旁人,生生错过了。” 孟婉下意识道:“我从未说过那是谢——” “你是从未说过贵人的身份,可言语间却始终诱导我们认定那就是谢督主。”祝音书道,“这两日我们在你面前提起谢督主将陆菀菀当成了你,你也从未反驳,刚才更直接承认了!” 孟婉脸色发白。 她身上的令牌也被宫女搜了出来,呈去谢宴西面前。 “这令牌……”他微微侧头。 成风接过后查看片刻,回道:“七年前督主陪皇上南巡,将这令牌落在了临水县令处。” 他看向孟婉,语气微讽:“若这令牌在谁手上谁就是督主的心上人,那临水县令也是其中一员呢,今儿怎不见他来与督主相认啊?” 他话落,皇后忍不住笑了一声:“就你促狭。” 殿内顿时也哄笑一片。 “竟误会了陆二姑娘……没想到不要脸的另有其人啊!” “说人家陆二姑娘假冒她的身份,原来竟正好反过来!她还有脸贼喊捉贼!” “你们瞧她那样,怕不是真以为谢督主喜欢的是她呢?是臆想吧,这种品性……难怪陆夫人死活不认她。” “方才还装得楚楚可怜,好似与谢督主很熟一样,谁想人家喜欢的从头到尾就不是她,嘿……刚才我都替她尴尬了。” 每一句嘲讽都像鞭子抽在孟婉身上,她脸色通红,热得烫人,可身体却从头冷到脚。 谢宴西……真正喜欢的竟是陆菀菀! 那她这些时日以来的幻想,还有在京中人面前的拿乔炫耀……无需多想,只要稍微回想,就足以叫她脸疼脸热,呼吸急促到几乎昏厥。 刚才簇拥着她嘲讽陆菀菀的人也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们没想过竟有人敢编排谢宴西——尤其还是这种很容易就能被戳穿的谎言,因此都对孟婉的话深信不疑,若早知道她是胡说……她们怎么敢得罪陆菀菀?! 此时,有人看向孟婉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恨意。 “说来,那日晚宴后,孟婉曾来找过本殿下。”二皇子忽地开口。 孟婉本游离在外的神色猛地变了。 还不等她阻止,二皇子就已开口:“她说知道本殿下思慕陆二姑娘良久,有办法帮本殿下娶到佳人,代价……只需昨日当众与陆二姑娘展示亲密即可。” 陆菀菀神色微顿。 众人看向孟婉的眼神也更加鄙薄厌恶了。 二皇子对陆菀菀的方向拱手:“本殿下想着无妨,便并未拒绝,未想孟婉只是想借此污蔑姑娘与外男有染,本殿下为一己之私险些坏了姑娘名声,改日一定登门道歉。” 大庭广众下,陆菀菀自不会揪着不放。 她红了眼,笑着原谅:“有过则改,殿下好担当。” 二皇子这才直起身,看向孟婉的眼神冷得惊人。 他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孟婉真是好样的。 “这么说,猎场这两日的传言都是孟婉搞出来的了?”皇后眉头微蹙,“本宫原就瞧她不安于室,未想她心机竟如此深沉。” “娘娘说的是,若非二殿下当众告知真相,只怕……”林心柔眼眶微红,“只怕我小妹就要被钉在耻辱柱上,当众验身了。” 陆淼也接话:“若当真如她所计划的,但凡谢督主对菀菀感情没那么深,叫她借势得逞,届时买通几个验身嬷嬷,污蔑菀菀失身又有什么难度?” “宫里的嬷嬷规矩严明,岂会被她孟婉买通?”二公主冷不丁道。 “一个孟婉自然做不到,可若有五殿下与赵王府的势,横行皇宫也不过时间问题,她怎么不敢呢?” 闻言,赵王脸色一变,连忙跪地:“衡阳被孟婉迷惑,竟误会陆二姑娘,但她本心不坏,也断不敢做出如此之事来,请皇上明鉴!” 五皇子没察觉到自己被内涵了,只是解释:“我可不会放任孟婉害人,尤其还是害陆二姑娘。” 他们话落,永光帝却没开口。 这时陆淼跪地开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猎场行宫更是皇上一言之堂,如今在您眼皮底下就有人敢诬陷臣女,蔑视皇威罪不容诛!” 陆太傅紧随其后:“孟婉屡屡污蔑陆家,攀咬老臣女儿,求皇上秉公裁决!” 在他们之后,陆家除陆菀菀外全都跪下了。 陆菀菀坐在推椅上不说话,只是眼睛更红,眼泪蓄满眼眶,却强忍着不掉下。 谢宴西看她一眼,眸光极快地闪过什么,随即拱手道:“孟婉污蔑于臣,更意图离间臣与皇子重臣的关系,请皇上为臣做主。” 孟婉本羞愤欲死的通红双脸渐渐发白,最终变得煞白一片。 她求助般攥住五皇子的衣裳,在后者看过来时,双腿猛地一软,竟晕倒了,人砸在地砖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先别急着晕。”大公主匆匆进门,身后竟还跟了一个人。 她屈膝行礼后,说道:“听闻有人造谣小姑姑并非陆家血脉,儿臣便自作主张,叫人快马加鞭将曾淑慧带了回来,当众证明小姑姑的身世。” 众人正好奇她要怎么证明,却见曾淑慧战战兢兢地抬起头,露出一张与孟婉五分相似的脸。 从前有陆家的照拂,她吃好喝好,养得富态,与纤弱的孟婉并不怎么像。 可在流放后她迅速消瘦下来,脸颊凹陷,如今看来竟与孟婉有五分相似。 仅凭这母女俩的脸,与陆菀菀和陆太傅相似的脸,便没人再有疑虑了。 大公主环视一圈:“从前曾淑慧此人只活在诸位口中,却少有人见过,如今可认全了?” 她叫人将孟婉拖来曾淑慧身边。 “记清楚这两张脸,此后若还有人质疑陆家血脉——”她一脚踩在孟婉散落的珠钗上,“便是蠢钝如猪都不足以形容!” 孟婉正处于昏厥中,隐在袖中的手却忍不住深深攥紧,绷得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 “把她弄醒。”谢宴西冷声吩咐。 大公主也意会:“诬陷算计旁人时理直气壮,没得算计落空,就靠晕躲避人言与惩戒,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对,这孟婉心机深沉,谁知道是不是装晕?”林心柔也道。 “她污蔑我小妹身世,构陷她与二皇子有私,还编排谢督主……桩桩件件,今日一并清算!” 孟婉紧闭的双眸有一瞬颤动,顿时面如金纸。 第90章 惩治 无需东厂动手,林心柔就先狠狠掐上了孟婉的人中。 孟婉疼得浑身一颤,不得不“悠悠转醒”,睫毛颤动着睁眼间,正对上满殿讥讽的目光,那些曾经追捧她的贵女们,此刻个个面露鄙夷。 她脸色一白,声音细弱蚊蝇:“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大公主俯身盯着她,“不是冒认谢督主旧识?不是伪造信物?不是设计陷害我小姑姑?” 她每问一句,孟婉脸色就白一分。 她仓皇四顾,可被她看过的人都厌恶地别开脸,还有人以帕掩鼻,好像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连对她最好的衡阳郡主都躲到了人群最后。 “我是被陷害的,我以为谢督主真的……真的喜欢我……”说到这里,她猛地转头盯向陆菀菀。 最早告诉她这件事的……是翠芳! 是陆菀菀陷害她的! 她蓦地激动起来,可还没开口指证陆菀菀,就听谢宴西柔声开口:“这舌头惹陆姑娘生厌,不如拔了它?” 孟婉浑身一颤,脸色苍白至极。 但陆菀菀还没说话,永光帝就沉声开口:“行了,一场午宴闹得这般……幸而没有外使,否则还不贻笑大方?” “外使只会赞皇上秉公断案,圣裁英明。”谢宴西含笑回。 永光帝眼神微沉。 这话是架得他不得不处置孟婉了。 可孟婉才刚救过五皇子一命——甚至她自己都因此被毒蛇咬伤,若此时重惩于她,难免显得天家凉薄,忘恩负义。 说到底,只是污蔑陆菀菀而已,这还没有成功,在他看来不足以到重惩孟婉的地步。 “皇、皇上……” 孟婉也强忍着惧意哭道,“臣女……不,民女不是有意要陷害陆二姑娘的,只是先前被人误导,以为谢督主……喜欢民女,这才生了误会,与二殿下的谈话也只是想成全他一片痴情啊……” 二皇子冷笑一声:“难道不是利用本殿下造谣陆二姑娘并非完璧么?” “不……”孟婉忙哭回,“民女只是想成全你们,却用错了方法而已,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是民女虚荣心作祟,但严格来说并未伤害到谁,求皇上饶恕民女,人非圣贤,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 她反应还算快,赶在永光帝开口前连忙为自己开脱。 她心里也清楚,这与上回皇后和太后的处置不同,若叫永光帝处置……那必定不能善了,绝非打几板子就能了事的。 而永光帝闻言,却扫了谢宴西一眼,后者依旧维持着行礼姿势,叫他看得心中来气。 竟为了个女子如此为难于他! 见五皇子也开始为孟婉求情,他眼神扫向一直沉默的四皇子:“老四以为呢?” 四皇子一顿:“回父皇,儿臣以为孟婉虽有错,但罪不该严惩,说到底只是姑娘家间的争执口角而已,孟婉救了五皇弟,便是我皇家恩人,岂有降罪于恩人之理?” 陆太傅脸上浮起怒气:“功是功,过是过,若两者混为一谈,我大楚律法岂非笑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太傅需知君臣尊卑之道。”四皇子眼神冷漠,“孟婉是皇子的救命恩人,父皇昨日亲口许诺要重赏于她,今日仅凭你女儿受了几分委屈,就妄图篡改圣意、朝令夕改?到底这天下是我父皇的天下,还是你陆家的天下?” 陆太傅脸色一变,连忙跪下。 “老臣不敢,只是——” 永光帝抬手制止他:“太傅平身吧,此事朕已有决断。” 陆太傅心刚沉下去,就听永光帝开口:“老四说得有理,孟婉有功,不该随意处置,但有过……也不可不罚,你既如此友爱兄弟,作为我皇家之表率,便由你代孟婉受罚吧。” “四十板子,罚俸十年,闭门思过。” 四皇子几乎是震惊抬头。 见永光帝面无波澜,看不出心中所想,他恨不得给刚才为孟婉开脱的自己一巴掌。 四十板子也就罢了,左不过皮肉之苦,可罚俸十年……十年啊! 那点俸禄对他而言算不上多,可蚊子再小也是肉,这是生生剜他的肉啊! 还有闭门思过却无期限——这不得不叫他多想,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失了圣心了。 五皇子还算仗义,忙道:“父皇,孟婉是儿臣的恩人,理应儿臣代她受罚——” “你四皇兄心疼你,是你的福气。”永光帝打断他的话。 谢宴西也适时道:“皇上,孟婉污蔑臣女的罪勉强清了,但污蔑臣的罪还没清。” 永光帝一顿:“老四在兵部的差事不必干了,悦嫔降位为婕妤,罚俸十年。” 兵部是四皇子经营两年的根基。 他双手猛地握紧,咬紧牙关行礼:“儿臣领罚。” 悦嫔骤然被殃及,都没顾及表情,当场就难看起来。 “既是惩戒,你便无需再参宴了,回去思过吧。” “……是。”四皇子转过身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宋临在养伤时听见了猎场里的流言,仰天长笑不已,他问及何故,宋临只叫他看戏便是,谁能想到……他竟会成了孟婉的顶罪羊,元气大伤! 他阴沉着脸,拂袖离开。 跪着的孟婉察觉到他阴鸷的眼神,顿时如坠冰窖。 早知道……她还不如选二皇子投诚。 先前她只觉二皇子屡屡对陆菀菀示好,便不想选他,只是利用他、拿污他名声当投靠四皇子的投名状,因为四五皇子自成一党,机会更大,而二皇子母妃早逝,甚至连个在永光帝身边说话的人都没有,在她看来是极度弱势的。 但四五皇子母妃却都已在嫔位,只等他们成婚就晋为妃——大皇子生母德妃就是这样晋位的。 所以她坚定选择了四皇子,哪怕他很看重宋临,可现在……她得罪死四皇子了。 他一弱势,五皇子便不成气候。 那她这个救命恩人,还值几个钱? 永光帝这哪是饶了她?分明是断了她的后路! 一时之间,她身体竟不自觉颤抖起来。 皇后瞥向她,眼中极快地闪过厌恶:“还不请孟姑娘下去?” 第91章 菀菀不介意我是太监? “皇后娘娘。” 陆菀菀擦了擦眼泪,笑道:“孟姑娘到底是五殿下的救命恩人,她所做的错事也有了处置,臣女与她的恩怨便一笔勾销了,如今她只是五殿下的座上宾,自该一同参宴,请娘娘留下她吧。” 皇后眼神缓和许多:“你倒是善心肠……那便留她在此吧。” 孟婉胸膛起伏快了几分,眼眶通红。 丢人至此,她只想快点离开,而不是在这里受人白眼鄙夷,可陆菀菀连静养的机会都不给她! 偏偏此时,那些曾对她阿谀奉承的贵女们,此刻正用最刻薄的话语将她钉在耻辱柱上—— “陆二姑娘才是真大度……某些人装模作样的作态,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她之前不就污蔑过陆二姑娘勾引谢督主么,这回故技重施,你们竟还都信了?真蠢!” “谁知道她连谢……都敢攀扯啊,还人家喜欢她七年,我真要笑死了,发癔症都不敢这么做梦啊。” 此时,皇后身边的嬷嬷严词开口:“孟姑娘还不谢恩?” 孟婉紧攥的双手不断扯着衣袖,含泪道:“民女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多谢……陆二姑娘。” 她被宫女扶去了五皇子位置的旁边坐下。 这里很显眼,先前她有多得意能坐在这里,现在就有多难堪。 四面八方投来的眼神几乎要将她淹没,偏偏五皇子追着四皇子离开了,如今她坐在这里势单力薄,还有个眼神阴冷的二皇子时时盯着……这叫她几乎如坐针毡,泪流不止。 “二皇兄,她怎么哭了?”三皇子不解地问。 他大楚话不好,听力尤其是重灾区,需要别人一字一句放缓才能听懂,刚才那场热闹他也就看了个热闹,话是一句都没听懂的。 二皇子闻言冷笑:“做了亏心事,却没受到丝毫惩罚,她是喜极而泣。” 三皇子还想问什么,却被他夹了一筷子菜。 “多吃饭,少说话。” “哦。” 而陆菀菀这边堪称热闹。 这两日曾“误会”她的人,一个个都来斟茶道歉,反倒是刚才跟着孟婉的那几个缩在角落,不敢冒头,唯一坦坦荡荡来道歉的只有祝音书。 “说来,今早东厂上官大人忽然传出一个消息,有趣极了。”祝音书道。 “什么消息?” “上官大人说在大楚南边一带,娼妓美貌聪慧且大胆,还有无数供她们使用的秘药……比如假冒完璧之身。” “竟有此事?”陆菀菀眉梢微挑。 东厂的速度够快的。 “据闻此药并不难制,只需……”祝音书似是难以启齿,便只含糊道,“只需放几滴血便足可以假乱真。” 众人闻言,俱都一惊。 “这……这不是乱套了吗!” “怎可如此欺瞒!” “这秘药也并非完全无害。”祝音书忙道,“充作完璧之身与夫君同房后,三个月内都不能再同房,否则便会出血不止,可以此鉴别。” 众人表情不一,但一些打量的目光却若有若无投去上首的孟婉身上。 临水县……好像就在南边啊。 宋临当日说他与孟婉曾欢好不止一次,细想那模样似乎并非作假——他应该也没必要说谎,毕竟想尚公主,身子干净自然更有利,他却偏偏咬死了曾与孟婉云雨不放这点…… 这里的议论声并没有传去上首,因此孟婉还不知道自己就快被掀开底牌了。 宴后,陆菀菀瞥了谢宴西一眼,转身回了别庄。 林心柔堪称身心舒畅:“真是痛快!虽然孟婉没伤没痛,但可叫她彻底身败名裂了,还有四皇子……我就不信他心里没气!” 这气大多也要朝孟婉撒了。 “不过谢宴西……”陆太傅眉头紧皱,“菀菀你十年前就认识他了?” “是,当年我陪母亲回清河……在途中认识他的。” “如此,他为人倒是重情重义。”陆母叹了口气,“十年情分不改,更屡屡以命相救,仅凭他对待菀菀的这份心意,便是极为难得的了。” 陆长风赞同点头:“我早就觉得谢督主是好人了。” “你闭嘴吧。”陆太傅糟心地开口。 眼见着谢宴西与陆家的羁绊越来越深,偏他还不肯放下屠刀,只一心乱政,长此以往……难道他真要与救命恩人兵戎相向吗? 陆菀菀开解了他几句,见他听不进去,便告退回了自己院子。 谢宴西已经等在房里了。 见她进门,他含笑道:“离开前你看了我一眼,我便一刻钟内赶来了,算得可对?” “对。” 绿罗将陆菀菀推进门,识趣地告辞下去。 “以后我若时时都看你,便是时时都在想你。” 谢宴西上前将她抱去更柔软的软榻上,俯身看着她:“嘴这么甜?” “我一直都甜。” 话是这么说,陆菀菀微有些担心的目光却扫向他。 看着没有半点异常,好像没被那句“阉人”伤到,可他心里……应该是难过的吧? 她主动抬手抱住他的腰,笑容更软:“无论是卫长安还是谢宴西,都在我心中,只要是你就好。” 谢宴西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 他心中一动:“菀菀不介意我是太监?” “太监又怎样,只是一个称谓、一个身份,我中意的是你这个人啊。”陆菀菀好听话张嘴就来,“我喜欢你的脸,你的人,你的担当与强大,还有许多……这与你是不是太监并不冲突。” 谢宴西顿时低低笑了起来,声音里含着明显的愉悦。 他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柔和:“那到底是有残缺的人,怎配得上菀菀?” “身体残缺又如何,灵魂完整才好。”陆菀菀认真道,“有些人身体健全,灵魂却丑陋残缺,不忍睹目,而你……身体与灵魂都表里如一的好看,这才叫完整!” 谢宴西低头看着她,眸光翻涌几经变化,最终只是抱紧了她。 “我能给你看到的,都是全无阴霾的模样,可真正的我……也许你并不想认识。” 这话说得深沉,可陆菀菀眼神却微妙起来。 “全无阴霾?”她费解道,“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谢宴西不解地挑眉。 “半夜给我扔尸体、吓得我对你两次动手、抵着我命门威胁、连合葬的墓穴都备好了……凡此种种,叫全无阴霾?” 全是阴霾还差不多! 第92章 今夜本宫要与小姑姑抵足而眠 谢宴西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那时吓到你了?”他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当然吓到了。”陆菀菀瞪着他道,“我不知道你什么用意,整夜猜来猜去,还要忍受生命威胁,谁能不怕?” “是我的错。”他语气诚恳,“那时我只想制造机会与你多待会儿,便忘了顾忌分寸,该打……” 陆菀菀忙拽回自己被握着往他脸上去的手。 这到底什么毛病……怎么会有人喜欢挨打呢? 但见他目露遗憾,她还是抬起手,安慰性地摸了摸他的脸。 “所以你不用担心什么真不真实的你……你什么样我没见过啊。”要说吓到,早在上辈子就被他杀人的样子吓到了。 这辈子……其实也只有看到那张合葬墓图样时感觉吓人。 但现在想来也不错。 ——考虑的这么长远,他果然是奔着与她白头偕老去的! 她抬头,软着声音说道:“所以只要是你,就什么都好,别的男人哪比得过你一根手指头啊。” 为了安慰,她罕见地主动亲上他唇角,十分温柔。 谢宴西瞬间加深了这个吻,扣紧她的后脑不叫她退开,抱得也更紧了。 这个吻比往日都要深,两人呼吸也乱了些,谢宴西本不想放开她,却忽地感觉到什么,环紧她腰的手臂蓦然松开了一点。 他拇指抚过她微肿的唇瓣,眼眸骤深。 以前在一起时,即使抱着她,他都会极注意分寸,从不冒犯,便是昨夜在山洞里,他也只是抱着她上半身,以致于她从没有发现过…… 按说此刻他该坦诚告知她自己没有净身,但……唇角主动覆上的温热实在令人沉迷。 如此温柔小意的轻声细语,更是他从前在梦里才能见到的模样。 他唇角微不可查地挑起:“你不必安慰我,无论我如何变化,都能坦然面对自己。” 陆菀菀一听,就觉得他还没走出来,顿时更温柔地哄他。 谢宴西看着自己腰上抱得更紧的双手,眼眸微眯,极快地闪过愉悦之色,半哄半骗间,还得到了写一封情笺的许诺。 半晌之后,陆菀菀才说起正事:“今日圣上罚四皇子,是因为知道了猎场大虫是他放出来行刺的?” 见谢宴西点头,她就笑了:“我就说嘛,圣上怎会因为一个孟婉就如此重惩四皇子……搞半天还是给他自己报仇呢。” 就这还搞区别对待。 污蔑了她,就是些皮肉之苦和罚俸、闭门思过——虽然后两点的确很戳四皇子的心。 可在谢宴西再次表明态度后,永光帝就直接下了重手,切断四皇子的根基,还叫他生母的位份也连降两级。 如今,他可成了皇子中身份最低的存在。 ——就连六七皇子的生母都一个在嫔位,一个在昭仪位份了。 “还有昨日的蛇群……”谢宴西声音微沉,“东厂和禁卫军都没查出来什么,但孟婉嫌疑最大。” “她会御蛇,那蛇群也偏偏就朝我一个人攻击,而她却在毒蛇手下救了五皇子。”这可太巧了。 再加上昨日孟婉利用二皇子污蔑她的事,便更明显。 ——若谢宴西没来救她,或是救兵稍晚来一点,她要么被蛇群咬得半死不活,要么跳崖保命,却要失踪许久……无论哪一个,都会叫流言迅速发酵。 届时她不在场,无法为自己辩解澄清,必定身败名裂。 而在孟婉心里,谢宴西喜欢了她七年,还有陆母……也爱面子得很,对比一个身败名裂还“并非完璧”的陆菀菀,自然是有贞烈之名、救了五皇子又搭上赵王府的孟婉价值更大,那时便是她想象中的顶替她之时。 陆菀菀甚至觉得不需要查证此事,只看她落难,谁得利最大谁就是凶手了。 “但如今圣上要保她,一时也要不了她的命了。”她皱眉道。 谢宴西眼神极沉:“多的是不伤人命,却叫人求死不能的法子。” “你要做什么?” “五皇子别庄有北齐细作,东厂依例盘查。” 孟婉如今正住在五皇子别庄。 而五皇子……谢宴西眼眸眯起,他竟还妄想求娶陆菀菀,仗势给孟婉。 “细作是真的吗?” “是,五皇子蠢笨,又与四皇子亲近,最能打探出消息,他府里向来是各方细作钟爱之地。” 陆菀菀差点被逗笑了,她转而问道:“依你看,圣上如今对四皇子是什么意思?” “猜忌。” “猜忌……”她目露思索,“所以他今日借孟婉发作四皇子,也是在离间四五皇子的关系?”到底孟婉是五皇子的救命恩人。 在四皇子眼里,他被发落至此、丢人丢去满京人面前的直接原因就是孟婉,也因此,他不可能对五皇子没有丝毫芥蒂。 谢宴西点点头,有些不满地捏了捏她下巴:“与我在一起,总聊别的男人做什么?” “我在说正事。” “他们算什么正事?” 他轻嗤,就着这个姿势低头亲了她一口,低声说道:“我们间的事,才算正事。” 陆菀菀今日对他格外包容,不止没推开,还环住他脖颈,也软软地亲了他一下。 谢宴西摩挲着她滑嫩的下巴,眼眸微深。 他好像……知道孟婉这种人为何总是装可怜了。 正在此时,院外绿罗微有惊慌的声音传来:“奴婢见过公主——” 陆菀菀立刻抬手推他,却没推动。 她抬头瞪道:“还不走?” “她来了我就得走?”谢宴西语气危险,“你与谁最亲?” 当然是大公主了,落水她也先救大公主。 但她嘴上说得好听:“你我间的私事给别人看做什么?被人打听来打听去的没意思,我与她好几日才能见一回,与你却是夜夜相见的,就不能容她点时间么?” 她轻声哄着,谢宴西被她将大公主排斥在外的话取悦到了,这才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 “晚上再来看你。”他柔声说完,转身离开。 陆菀菀眼睁睁看着他经过侧边窗户,径直走向大门。 她忙道:“别走门——” 话没说完,门已经被打开。 大公主眉梢微挑,脸上却不见丝毫意外:“谢督主也来了?” “回家而已。”谢宴西抚着袖口的菡萏暗纹,瞥她一眼,“公主既然来了便多坐会,陪菀菀说说话,不必拘束,稍后本督叫人送些茶果点心来。” “那倒是极好,今夜本宫要与小姑姑抵足而眠,有劳督主招待了。” 谢宴西笑意微敛。 第93章 谢宴西哪有大公主香 大公主已经绕过他,走进了屋子里。 “伤成这样今日还出门,小姑姑是存心叫我心疼?”她眉梢微挑。 “好戏不容错过嘛。”陆菀菀笑着握住她的手。 “一个孟婉还值当你亲自出门收拾?”大公主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外头话说得难听,你又何苦去听一回?谢宴西若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你也不必留他在身边了。” “是我想去。”陆菀菀无奈说完,转移话题,“倒是你,怎么想起找曾淑慧来?” “是永安侯世子提醒我的,今日他派人叫我,就是曾淑慧到了。” 陆菀菀点点头:“我该谢他一回了。” “不用谢,这是他该做的。” “说来,今日好像没见他来赴宴?” 大公主执起团扇轻摇:“他狗闺女生了,正伺候月子呢。” 陆菀菀噗嗤一笑:“你若选他做驸马,倒真能儿孙满堂了。” “儿孙满堂是什么好事吗?”大公主摇摇头,“我见过太多骨肉至亲互相撕咬的模样,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陆菀菀有一瞬默然。 大公主生母死于后宫倾轧,追封的贵妃之位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体面,也因此她厌透了什么至亲骨肉的牵连,早早就打消了生子的念头。 这也是她在知道谢宴西决意报仇时没有顾及大公主的原因——后者对永光帝只有装出来的孺慕,当初她生母惨死,永光帝却偏宠有嫌疑的丽妃,按下不提,这叫她恨意至今未消。 “别这么看着我。”大公主悠悠道,“管好你自己那摊事吧,一个孟婉拖拖拉拉多久了,还能叫她蹦跶起来。” “我本来是等着曹荔来京的,加上春猎有趣……就没顾及那么多。”陆菀菀也觉得自己轻敌了,“我也没想到她竟能说动衡阳郡主兄妹,给她撑腰。” “那兄妹俩脑子简单又张狂,加上孟婉有利可图,可不就上钩了么?” 若孟婉当真能进陆家——无论是真女儿还是假女儿,赵王府都能结个善缘,更别说还有谢宴西这块肉吊着他们了。 “不过,刚才赵王妃被皇后下懿旨斥责教女不善。”大公主道。 陆菀菀眉梢微挑:“皇上想来是给赵王府记了一笔了。” “大庭广众之下纵女胡闹,还在御前放肆,若我是父皇,我也要给他记一笔。”大公主眉梢含讽,“一个侧妃生的女儿,仗着辈分与身份就敢咆哮御前,污蔑重臣之女……她以为她是谢宴西么?” 赵王是永光帝的叔叔,在宗室辈分很高,而衡阳郡主是他的老来女。 当初她出生时,赵王欣喜不已,愣是为她求来了郡主之位,赵王妃也乐得捧一个成不了气候的庶女来展现自己大度,还叫自己儿子也护着些。 或许正因这个缘故,叫衡阳郡主多了几分傲慢与轻狂,竟将自己与永光帝平辈的事挂在嘴边,私底下一口一个堂兄的叫着,叫得多了,便叫她以为自己身份真的不凡了,敢将自己本就没多少的势借给孟婉。 “相比之下,赵王世子可比她聪明多了。”陆菀菀道,“明明是他先遇到的孟婉、怜惜的孟婉,可账算到最后,遭殃的却是衡阳郡主。” “赵王妃可不是吃素的。”大公主冷哼一声,“以后有她好日子过!” “不提她们了,没得扫兴。” 大公主微微挑眉:“提谁不扫兴,谢宴西?” 陆菀菀轻瞪她一眼。 “说来,昨日你只觉是险境,可对谢宴西来说不过小菜一碟,他也没拼着命不要地救你,你可少感动些。”大公主提醒道,“他对你的确不错,你若有能力,也该去回报……但情爱惑人,不可真的迷失其中。” 陆菀菀一顿:“我知道的。” 大公主瞥她一眼,心中还是有些遗憾的。 男女之欢也很有意思,可惜,陆菀菀是体会不到了。 正在此时,上官岭带人送来了应季又精致的瓜果点心,瞧那规制,应是本该供于帝后宫里的。 大公主吃了一块香瓜,神色悠然:“谢宴西……此时应该在咒骂本宫吧。” 上官岭恭敬回道:“督主正带人在搜五皇子别庄呢。” 大公主面露诧异:“五皇弟怎么了?” “他别庄中有北齐细作,东厂奉命搜查。” 大公主眼神微动:“那孟婉呢?” “那细作正是五殿下派给她的贴身丫鬟,昨夜还帮着孟姑娘散播流言,两人感情极好,东厂怀疑她与细作有染,已经带回审问了。” “那五皇弟呢?” “督主相信五殿下,但细作一事不可轻忽,便只能劳五殿下自请禁足,敞开别庄任查了。” “就这么简单?” “是。” 大公主没再说什么,挥手叫他退下。 上官岭却没动,而是向陆菀菀微微躬身,直到后者请他回去,他才告退离开。 见状,大公主笑了声:“上官岭不如成风能说会道,却懂事得很。” 她说完,却不见陆菀菀接话。 低头一看,陆菀菀已靠在她肩头沉沉睡去。 昨夜她到底睡得不安稳,回来后又赶上流言纷纷,一直撑到现在,实在困得撑不住了。 大公主轻轻将她放倒在软榻上,给她掖好被子后,就坐去桌边插花,直到晚膳时才叫醒她。 陆菀菀用过晚膳才精神了些,问她道:“天都黑了,你不回去吗?” “小姑姑要赶我走?”大公主瞥她一眼,“我许久不曾与你夜话,便想留下陪你,但你若与人有约……我走就是了。” 陆菀菀心虚一瞬。 谢宴西来去无踪,还有东厂的人扫尾,来她这里绝不会露了痕迹……大公主是在诈她。 她笑了声,歪头靠去她身上:“我可缺人陪睡呢,有你在,我一定能做个好梦了!” 谢宴西哪有大公主香。 第94章 陆淼有孕 陆菀菀直到翌日天光大亮才醒。 昨日她虽然没动弹,却心神耗费极重,即便午后睡了许久都没缓过来,直到酣眠一整夜,才总算缓过几分精神。 大公主正坐在妆台前梳发,见她醒了,不由轻笑:“我真能让小姑姑睡得这么安稳?那以后我每日都陪你睡好了。” 陆菀菀懒懒下床:“你香香软软的,我抱着都舒心,但哪能一直让你陪睡啊……你常来就是了。” “也是,等小姑姑成婚了,我便是想陪也陪不得了。” “还早呢。” 陆菀菀笑看着她:“说不定你还比我先成婚呢。” 大公主眉梢一扬,却没反驳。 陆菀菀一愣,试探问:“你真看上永安侯世子了?” “他还算有趣,若一直如此识相,留着解闷也不错。” 陆菀菀点了点头。 前世永安侯世子娶了宋薇,那时她与他接触不多,只是总听宋薇说他们夫妻如何恩爱,如今因为她与宋临的重生,许多事情都变了,若大公主真看上了他……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大公主值得最好的。 但她若真看上了永安侯世子……也只能成全了。 这人虽纨绔,好歹言行如一,比宋临和刘珏这种狗东西强多了。 两人用过早膳后,一起去了正院,陆母正坐在廊下绣着什么。 大公主瞥了一眼,惊讶问:“夫人怎么做起婴孩的鞋袜了?” “方才平王府来人报喜,说是淼淼有孕了,刚满一月。”陆母笑容满面,“我这不就赶着给外孙做些小衣裳小鞋子了?” “那真是大喜事。”大公主瞬间笑了,“待会儿我该去贺喜才是。” “没满三个月,还望公主莫要宣扬此事。” “也对,瞧我都忘了这茬。”大公主轻拍了拍额角,“那我两月后再去道喜吧。” 陆菀菀也才回过神来,指尖微微收紧。 小外甥出生之日,就是他们母子俱亡之时。 重生回来后,她本不想叫陆淼再怀孕,可陆淼盼着孩子,也需要在平王府站稳脚跟——成婚两年,平王世子可以坚持不纳妾,可若成婚十年、二十年呢? 或许他也能顶住压力,可平王府的压力与外人的闲言碎语会叫陆淼倍感煎熬……对此,她前世深有体会。 而陆淼也是一样,她无所出,平王夫妻再满意这个儿媳,也难免要不满生怨。 更何况……在陆淼心里,孩子比她自己更重要。 陆菀菀不能只为自己的私心,就叫她人生有憾。 所幸……还有办法救她。 见陆母与大公主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婴孩衣物的花样,她轻声道:“你们聊着,我去平王府看看长姐。” 大公主常来常往,差不多是陆母看着长大的,两人感情不错,就算没她在,大公主也不会不自在。 但陆母不赞同:“你腿伤未愈,去了不是添乱?” “夫人就让她去吧。”大公主掩唇一笑,“今儿要是见不着淼淼,她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陆母显然也了解她的德性,只能无奈点头:“别闹你长姐,她如今身子不一样,容易倦。” “当然了,我只会心疼长姐。” 陆菀菀说完,便匆匆吩咐绿罗备车,直奔平王府别庄。 管家早已候在府门外,见陆府的马车驶近,连忙迎上前,笑吟吟道:“二姑娘安,王妃算准了您要来,特地备了软轿,免得您腿脚受累。” 陆菀菀下了马车,又坐上软轿,一路去了陆淼的院子。 “二姑娘来了。”陆淼身边的郁嬷嬷笑着迎她入内,“王爷王妃和世子都在呢,今日大喜,阖府上下都高兴得很。” 陆菀菀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欢笑声,唇角也不自觉扬起,一进门,便见平王妃正拉着陆淼的手,眉眼间尽是喜色。 “菀菀来了。”平王妃一瞧见她,立刻招手,“快过来坐。” “菀菀见过王爷、王妃——” “自家人不必多礼。”平王笑着摆手,“你父亲就是太拘礼,连带着你们姐妹也这般规矩。” 陆菀菀笑着应了两句,便凑到陆淼身旁,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腹部,眼神复杂,但也含着期待。 “菀菀就要有小外甥了,高不高兴?”平王妃含笑问。 “高兴极了!” “那你以后可要常来,若这孩子能学了他母亲的才情,再沾些小姨母的灵气,便是再好不过了!” 陆菀菀笑着与她闲话几句,平王夫妻便起身离开,准备进宫去报喜,只留平王世子仍坐在一旁,那张精明的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喜色。 ——他也就空长了张老狐狸的脸了,看似精明,实则一点也不聪明。 “长姐身子可还好么?”她问。 陆淼笑了笑:“好得很,说来还多亏你前几日劝我别去赛马,否则若惊了胎气,可要后悔莫及。” “对,得多谢小妹!” 平王世子一拍脑门,立刻吩咐人去库房挑了好些珍品,送去陆府。 “我也是猜的。”陆菀菀含糊道,“长姐与姐夫成婚两年,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有了喜讯,若因赛马伤了小外甥,岂不叫人痛心?” “你就知道是小外甥?”陆淼失笑,轻抚腹部,“我倒更喜欢小姑娘。” “外甥也好,外甥女也罢,只要长姐平安就好。” 陆菀菀也跟着摸上她的肚子,眼神温柔。 这一世,她们一定会母子平安! 与陆淼聊了片刻后,她状似无意地提起:“对了,产婆和奶娘也该准备起来了吧?” 平王世子回道:“母妃已经去安排了,都是宫里出来的老人,一定会妥帖照顾好淼淼。” “宫里的自是稳妥,但人心难测,还是得多留个心眼。”陆菀菀笑道,“依我看,该将产婆和奶娘的家人一并接来府中安置,她们阖家团聚于此,照料长姐时自然更尽心。” 陆淼眸光微动:“这倒极好。” 平王世子立刻道:“我这就去办。” “姐夫记得查仔细些。”陆菀菀插嘴,“我听大公主说宫里一些年长的姑姑可有两个家呢。” 陆淼面露诧异:“竟有这回事?” “男子能三妻四妾,女子自然也能有两处牵挂。”陆菀菀道,“要查她们,自要查清楚些,若有些人厌弃自己的家,那接她的家人来又有什么用呢?” 一点儿也威胁不到人的。 第95章 陆姑娘终于想起本督这个外人么? 平王世子神色一肃:“小妹放心,我一定查个清楚!” 说罢,他眼神慈爱地摸了摸陆淼的肚子,转身出门了。 陆菀菀抱着陆淼胳膊,软声说道:“等产婆奶娘都定下了,姐夫查清底细后,长姐一定要告诉我,必须让我亲自验过才行!” 陆淼点了点她额头:“你这个脑子,验不验有什么要紧?” “长姐别小瞧人,都说为母则刚,但我为了你们也能刚强起来!” 陆淼掩唇轻笑,忽然细细打量起她来:“你今日……有些不对劲。” 陆菀菀眸光微闪,顺势将脸埋进陆淼肩头,声音闷闷的:“从小到大,长姐最疼我,可现在有了小外甥,那我还是长姐最疼爱的小妹妹吗?” “就为这个?” “这还不够吗?”陆菀菀整理好了表情,一脸严肃地抬头看她。 陆淼眉梢微挑:“你怎么就这点出息?” 她捏了捏陆菀菀的脸,又摸了摸,声音柔和下来:“我养了你十七年,你叫我一声母亲都不过分,如今有了弟弟妹妹,你还吃什么醋?但凡我活着,你总能比他多出十七年的疼爱!” “长姐自然会长命百岁的,嗯……小外甥比我晚了十七年,我也疼他就是了。” 陆菀菀笑眯眯抱紧她,眼神坚定。 前世,陆淼难产而亡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一个姓安的产婆被买通,在接生时做了手脚,才导致陆淼血崩而亡。 产婆行事隐秘,连平王府都没能查出端倪,直到下葬时东厂才查出她双手浸泡红花月余的罪证,这才真相大白——产婆的奸夫与私生女在幕后真凶手中,威胁她杀了陆淼母子。 可那时大楚已与北齐开战,朝野内外多被此事牵绊,幕后真凶浑水摸鱼之下,竟藏得彻底,连东厂也没查出来。 但陆菀菀认定是常山郡王。 他意在皇位,不止皇子是阻碍,与永光帝血脉更近的平王世子也是。 但后者武功高强,又被平王府集中精锐护他一人,比那几个皇子还难下手……好在他够痴情。 除了陆淼母子,平王世子也就废了。 前世的发展也正是如此,他打死不续弦,自然与皇位擦肩而过。 而最后,幼帝赐死平王世子……陆菀菀如今跳出来看,觉得他并非是为宋临撑腰,更多的怕是忌惮。 “想什么呢?”陆淼轻拍了一下她的头。 “在想今晚要陪长姐睡。”陆菀菀瞬间换上明媚笑容,“我好久都没和长姐一起睡了,今儿有了小外甥,我要第一个和你们睡。” 陆淼自没有不应的。 “劳郁嬷嬷去和我母亲说一声,不必给我留门了。”陆菀菀偏头道。 郁嬷嬷笑着退下,不多时却匆匆折返,禀报道:“世子妃,方才东厂送来了许多补品和药材,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十分珍贵,但王爷王妃进宫了,您看这……收是不收啊?” 陆淼眼眸微眯:“东厂……消息倒快。” “奴婢瞧他们行事极为谨慎,都是从后门悄悄送进来的,似是顾及您胎象未稳,不欲声张。” “谢督主一番心意,也不该浪费……收着吧。” “是。” 陆淼再次靠回软榻上,摸了摸陆菀菀的脸,语气十分赞赏:“瞧着傻乎乎的,竟能叫谢宴西这种人折了腰。” “我才不傻。”陆菀菀嘟囔着,又好奇问,“长姐不拦着我吗?” “你一心奔着人家去,我拦得住么?”陆淼斜她一眼。 见陆菀菀面露心虚,她又道:“你既喜欢,便没什么可拦的,谢宴西心狠手辣、冷漠无情不假,对你却含着真心……这便够了。” 她含笑抚着肚子,悠悠道:“他这种人一旦动情,必会倾尽一切护你爱你……位高权重又深不可测,如此造化,你接住了,便是余生的尊贵无忧。” 陆菀菀想起大公主的警告,问道:“那长姐不劝我不要动情……什么的吗?” “劝也没用。”陆淼笑了声,“你玩不过谢宴西,且就你这好色德性,他若存心勾引,你动情是迟早的事,我白费口舌做什么?” 见陆菀菀眼神郁闷,她忍不住又笑了:“若可以,我也想拦你一拦,但他缠得紧,你又不争气,便算了吧……到底傻人有傻福。” 陆菀菀不想再听她明里暗里说自己傻了,连忙转移话题。 一日功夫过得快,等平王世子回来时,听到陆菀菀即将留宿的噩耗,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等到了时间,不必陆淼赶,他就识趣地去了前院睡。 “姐夫还怪懂事的。”陆菀菀躺在床上,乐滋滋地抱着陆淼。 “他啊,比你懂事。” 两人聊了许久,翌日却还是准时起身了。 陆菀菀用过早膳后便准备回去,出门后却见成风牵马而立。 看到她的马车,成风立即行礼:“属下见过陆姑娘,督主新得了一盏琉璃花灯,特请您前去一观。” 陆菀菀目露诧异:“你来得这么早?” 成风笑容灿烂:“督主念着您,属下自要早早来候着。” 天不亮他就被赶来了,若陆菀菀再不出门,他就得进门去请人了。 陆菀菀也没拒绝,直接叫车夫换了方向,改去谢宴西的别庄,这也算是东厂在行宫的据点。 她的马车进门后,耳边的问好声就没断过—— “属下给陆姑娘请安!” “陆姑娘驾临东厂,可叫蓬荜生辉啊!” “陆姑娘好!” 陆菀菀掀起帘子,就见沿路遇到的黑翎卫个个笑容满面地问好,有个别实在面瘫的,竟用手勾起唇角,硬生生挤出标准笑容来,瞧着……颇为惊悚。 陆菀菀回了个笑容,连忙就拉下了帘子,捂住眼睛轻揉。 这庄子颇大,马车走了好半晌,车帘才再次被挑起,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进来—— “陆姑娘终于想起本督这个外人么?” 第96章 早知你姐姐妹妹多,本督便不扫你兴了 陆菀菀眉梢微挑:“不是你请我来的么?” “我若不请你,你便不来了?” 谢宴西唇角微勾,却不见笑意:“早知你姐姐妹妹多,本督便不扫你兴了。” “是啊,我先与大公主秉烛夜谈,又陪长姐说体己话,还要照顾未出世的小外甥......若被人打扰,那的确要扫兴了。” “是么?”谢宴西似笑非笑,突然俯身逼近,“不该扫的兴,扫了又如何?强扭的瓜不甜,今儿本督也偏要扭。” 话落,他长臂一伸,将陆菀菀揽入怀里,抱她下了马车。 陆菀菀下意识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他们身处一处精巧雅致的院落,假山流水间点缀着名贵花木,却不见半个人影。连方才的马夫都已被清退。 “好看?”谢宴西垂眸看她,抱着她走向院中的青玉案几。 “我能自己坐。”陆菀菀动了动,却反被腰间手臂扣得更紧。 “别动。”谢宴西低头看着她,眼眸微眯,“足足两日不见,你就当真乐不思蜀,连我都忘了去?” 他语气里泛着不大明显的酸意:“大公主就那么好,能迷得你失我的约,与她共叙夜话?长姐和外甥再亲,还能亲得过我?若早知你这么没良心,我便早该扫你的兴。” 陆菀菀噗嗤一笑,指尖轻点他紧绷的下颌:“你怎么没完了。” 她摸了摸他的脸,哄道:“若被外人打扰,我自然是扫兴的,可你是内人啊。” “若知道你想见我,我早就来找你了。” “我若不请,你就不来了?” “那不能啊,见你是第一要紧事。”她笑得眉眼弯弯。 谢宴西轻嗤一声:“我的情笺呢?” 见陆菀菀愣住,他摩挲着她的下巴,语气危险:“忘了?” 陆菀菀忙道:“答应你的事自不会忘,只是这两日我身边都有人,又被事务缠身……总不能当着她们面写吧,那多难为情啊。” “情之所至,恨不得天下人共鉴,怎会难为情?”他道,“说到底,还是你姐姐妹妹更重要些。” “我今晚回去就写还不成吗?”陆菀菀语气无奈,“不过两日不见,你这么大气性做什么?” “于你是两日,于我却是无数时时刻刻。”他声音轻似呢喃,“……熬人得很。” 直观感受到他眼中汹涌而不加掩饰的情意,陆菀菀蓦然失语,竟没了话。 她垂下眼帘,主动环住他的脖颈蹭了蹭:“你的黑翎卫知道自家主子私底下竟如此缠人么?” “只缠你。” 他微微低头,唇角擦过她的发丝 “对了,刚才他们怎么回事,我一路走来,都笑得好奇怪啊,有几个更是跟假人一样,差点吓到我眼睛了。” “迎接女主人,自该笑脸以对。” 陆菀菀一愣,想起之前自己无意间说过的话——那群黑翎卫见我跟见鬼似的,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她眼神柔和了些,仰头笑看着他:“还是你最好了!” “既知我好……”谢宴西低下头,声音轻柔,“便时刻记得,谁才是你最该放在心上的人。” “是你是你。” 陆菀菀抱着他撒娇,没多久就哄得他唇角微扬。 “你不是要给我看琉璃花灯吗?”她好奇地张望。 “花灯要夜里才好看。” “那你一大早就找我来?”陆菀菀瞪圆了眼睛。 “嫌烦?” “只是困。”她懒懒靠在他怀里,“昨夜和长姐聊到三更天,在平王府又不好贪睡。” “你便是睡到日上三竿又如何?”谢宴西不以为然,“平王还敢说你不成?” “王爷与王妃都是极好的人,但我也不能因此失礼啊。”她瞥他一眼,“未想强撑着困意来看你,还要被你一通阴阳怪气。” “我的错。”谢宴西从善如流,指尖轻抚她的背脊,“菀菀最是真心,偏我不解风情。” “你知道就好。” 陆菀菀被他轻拍着背,还真有了些睡意,就在眼皮渐渐发沉之际,她忽然想起什么,拽紧了他衣袖。 谢宴西立即低头:“怎么了?” 陆菀菀眨了眨眼,带着困意的眼中涌上些水光,衬得她可怜巴巴的:“等平王妃挑好产婆和奶娘......你能派人再查查她们吗?” “能。”他声音更加低柔,“我会查清楚她们祖宗十八代。” 他指尖抚上她微红的眼尾,轻声道:“这些事不必你操心……睡吧。” 陆菀菀对他一笑,这才安心地应了声。 平王世子……人手有余,能力不足,她并不放心只叫他一个人查。 还是多重保险更叫人放心。 解决了心事,她睡意愈浓,便也没纠结地方不对,闭上眼睛浅眠了片刻。 谢宴西低头凝视着她恬静的睡颜,眼中渐渐翻涌起令人心惊的浓烈暗潮与极强的占有欲,目光炽热得几乎要将人灼穿,搂着她的双臂更是收紧到近乎禁锢的程度,像是圈住猎取的野兽,时刻提防着有人来抢走一样。 ——这才是他压抑已久的真面目。 陆菀菀总以为已窥见真实的他,却只是冰山一角。 四下无人,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用目光描摹她的每一寸,就这样不知餍足地看了许久,直到怀中人轻轻动了动。 “醒了?”他瞬间收敛了所有气息,声音低哑温柔。 陆菀菀懵了片刻,背上的手还在轻拍着,竟叫她又有了种半梦半醒的睡意:“嗯……我睡了多久。” 谢宴西又扫过她的脸注视片刻,这才抬头看天色:“一个时辰。” “这么久?”陆菀菀有些意外。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小憩片刻,连睡都没睡太熟,对外四周变化也是时刻有感觉的,没想到能睡过一个时辰。 她轻揉了揉眼睛,叫人送水来洗漱后,才感觉精神了。 谢宴西给她擦了擦唇角,随手将帕子塞回怀里,问道:“饿不饿?” 陆菀菀摇了摇头。 “要不要去暗牢瞧瞧?”他问。 “暗牢?”陆菀菀一怔,“孟婉在里面?” “嗯,东厂不便下诏狱的要犯都关在这里,刑具比静安寺齐全些……算她运气好,能一一尝个遍。” 第97章 花灯 陆菀菀不由问:“圣上知道你禁足五皇子,还将孟婉下狱,没说什么吗?” “他在乎的是皇家体面,而非孟婉的命。”谢宴西随口道,“横竖骂名都是我担,史笔如刀,不过再添一笔阉党乱政罢了。” 他语气越是漫不经心,陆菀菀越听得不是滋味。 连二公主那种人品心性,永光帝都能心软,还宠她十几年,可最好的儿子就在身边,他却连半分温情都吝于给予,甚至从未见过。 对那群皇子公主,他是最慈爱护崽的父亲,可对谢宴西,他却是最无情冷漠的死敌。 真是讽刺。 他不护,自有的是人护。 她握住他的手,转移话题道:“暗牢湿冷腥秽,我懒得去,知道她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勉强先收点利息吧。 孟婉如今虽已彻底身败名裂,但还有个假完璧的雷埋着……总要叫她彻底体会到绝望才行。 这些日子,看着孟婉与宋临重蹈她前世的覆辙,她也……很久都没做过噩梦了。 见谢宴西当真准备陪她到天黑,她不由问:“你今日很闲吗?” “那日遇蛇群,我受了惊,需将养几日。”他面不改色,手下把玩着她指尖。 陆菀菀笑了声:“如此,我倒不敢劳累你做什么了。” “菀菀有事吩咐,便不算劳累。” “那你念书给我听吧。”她道,“这几日我都没好好看书,念前朝通史第十六章,我刚看到这里。” 谢宴西眉梢微挑,罕见地露出讶异之色。 陆菀菀眯了眯眼:“你不会是觉得我读不懂吧?” “只是没想到你竟会喜欢读史书。”以前也没见这么好学。 “读史可明辨是非,我自然要做明理之人。” “菀菀本就是明理之人。” 说罢,他叫人将软榻搬来院中,摆上茶果点心,拿起书读了起来。 陆菀菀吃着点心喝着茶,听着他冷冽的嗓音将枯燥史书都念得缱绻动人,瞬间理解以前自己为什么觉得读书乏味了——原来是少了解语花。 也难怪读书人都喜欢红袖添香了。 暮色四合时,谢宴西才带她出门。 马车停在百愿河边,陆菀菀掀帘望去,不由诧异:“来这里干什么?” “花灯自要放在河中才灵验。” 谢宴西将她放在推椅上,带她去了河边。 没走几步,陆菀菀就看到了河水上的星星点点,等走近一瞧,竟是数盏花灯齐开——菡萏亭亭、海棠灼灼、还有憨态可掬的小猫小狗……皆是按她喜好特制的,琉璃灯盏映着粼粼波光,恍若星河倾泻。 陆菀菀惊叫了声,捂住眼睛又放下:“该蒙着眼过来的,怎么就早早看到了呢!” “捂眼睛做什么?”谢宴西不解地挑眉。 “数盏花灯齐开的盛景,若捂住眼睛走近,乍然瞧去,更叫人震撼呢,我刚才远远就看到,反倒没了那瞬间的惊艳之感。”不过这样也很惊艳了。 她几乎是不错眼地看着星星点点的河面。 “如此么?”谢宴西面露思索,随即轻笑,“我倒觉得花灯本就是给你瞧的,你多瞧一瞬,眼睛便多亮一瞬,开怀也就多一瞬,不比那瞬间的震撼更好?” 陆菀菀莞尔一笑:“你说的也是……我从看到花灯的那一刻起就很开心了。” 她偏头笑看着他:“河上是数盏花灯,河面倒映着它们的光芒和夜空中的星星,这样瞧来,竟衬得烁烁繁星都黯淡了几分。” 谢宴西看着她灿然泛光的双眸,只觉得花灯与繁星不及她眼中半分璀璨。 陆菀菀与他说完,又转头去看花灯,脸上笑容极盛。 “诶,花灯里有字?”她仔细瞧着其中一盏,好奇地探身。 “听闻百愿河最灵验。”谢宴西按住她跃跃欲试的手,“拿上来看就不灵了。” “你不是最不信鬼神之说了么?”陆菀菀眉梢微挑,“平日连神佛都不拜,竟信河神?” 谢宴西但笑不语。 此处已被东厂清场,周围除了他们再没了旁人,少了几分热闹,多了几分幽静,但如此也丝毫不损陆菀菀的兴致,看了小半个时辰都舍不得离开。 最后谢宴西见时间实在不早了,便哄道:“你若喜欢,以后我日日给你放着玩。” “哪能这么败家……而且再放也不是现在的了。” “那我回去画几幅,给你留着。” 陆菀菀一听还行,这才答应回去。 “真没想到阔别十年,你那狗啃了一样的笨手竟能画出栩栩如生的画。”她轻笑着。 “你不是说我的画技一如既往地烂?” “只针对你马车里那幅丑画。” “不丑。” 陆菀菀翻了个白眼,还是没在这种高兴的时候回想那幅缺牙的画。 回府后时间已经不早,陆菀菀便没叫他再进门,自己带着绿罗几人进去了。 果不其然,陆太傅夫妻都在她院里等着。 “舍得回来了?”陆母嗔怪道,“我当你还没野够呢!” 陆太傅则面露慈爱,眼中却含着打探:“菀菀去哪了?” 谢宴西在外一向注意分寸,除非大庭广众无可避免,否则一定会掩藏她的行踪,比如今日——成风是在平王府门口截走她的,但陆家愣是没打探出什么,还是被陆淼安了心才没大肆找人。 但打探不出消息,这已经叫陆太傅夫妻心里有答案了。 陆菀菀也没瞒着:“我去找谢宴西玩了。” 见他们准备深问,她立即打了个哈欠:“好困啊……我伤口还泛疼呢,急需要卧床休养。” 陆母冷笑一声:“疼?我瞧你好得很。” 话虽如此,她还是拽着陆太傅起身离开。 临出门前,她回头道:“后日就要回京了,你身上还有伤,不如先留在庄子上静养,过些时日再回京。” “不了。”陆菀菀道,“我明日歇歇就能回了,母亲不必担心。” 谢宴西说曹荔再有三四日就能到京了,她得赶上这茬才行。 第98章 御史台把谢宴西骂得狗血淋头 陆菀菀歇息了一日,腿上的伤口缓和了些,稍微能走动了。 回京这日,陆府的车马刚驶入官道,便引来无数探究的目光。 林心柔掀开锦帘一角,转头笑道:“小妹如今也成了京城红人了。” “大嫂又笑我。”陆菀菀捻着腰间玉佩的流苏,轻拍了她一下。 “哪是笑你。”林心柔眼中闪着促狭的光,“百愿河上那数盏琉璃花灯,可是让满京城的姑娘都红了眼,更别说谢督主痴恋你十年的佳话,如今连市井小儿都会唱‘嫁人当嫁谢郎君’了。” 陆菀菀不由轻笑出声。 那夜百愿河虽清了场,却挡不住后来人的口耳相传,琉璃灯影映河面的盛景,配上谢宴西十年如一日的深情,简直比最精彩的话本还要引人入胜。 谁能想到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厂督主,竟会因一段痴情佳话成为京中少女的梦中良人? 尤其在这人尽皆知的感情下,还有孟婉这个曾针对陷害她的“恶人”被东厂收监,竟叫一些人更激动了许多——除了气得见人就骂的御史台。 从前陆菀菀看话本时也看到过这样的桥段,那时她总觉得覆灭于主角情爱下的人很无辜,可如今轮到孟婉,她只觉得……干得漂亮。 林心柔说得兴起,又叹了口气:“可恨陆长风是个木头……我也想要琉璃花灯!” 外头策马的陆长风再次无奈:“我听得到。” 顿了顿,他又讨好地补充:“想要琉璃花灯还不简单?我回去就给你买,我们一块去护城河边放。” 林心柔瞬间竖起柳眉:“你哪来的钱?” “……” 陆菀菀差点就笑出声了。 她忙用帕子掩住唇角,瞥向车外的陆长风。 后者脸色僵硬地回:“这几日在猎场……给人画像赚的。” “赚了钱不上交,想藏着干嘛?” 陆长风也不辩解,默默从袖中暗袋取出几张银票,长叹一声递了过去。 林心柔数了数,冷哼一声:“还真不少啊,我说你前几日怎么总往猎场跑,我还当是去看我骑射的英姿……”原来是去画别人的英姿! 陆菀菀笑道:“大哥妙笔丹青,多的是人找他求画呢,恭喜大嫂又添一笔进项!” 林心柔这才转笑,爽快地数了一半钱塞给她:“拿去花吧。” 足足一千两! “大嫂怎么这么好!”陆菀菀抱着她,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大哥能娶到你,真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咱们家有大嫂在,更是祖上积德!你怎么就不是我媳妇儿呢……” 林心柔被哄得心花怒放,又抽出几张银票塞过去。 陆长风望着车内其乐融融的姑嫂两人,恍惚间又想起以前。 那时他还是个未婚的翩翩少年,满京皆赞,人生一大梦想就是娶个温柔贤淑的妻子,与她举案齐眉,恰遇林心柔随父进京述职,那时的她端庄极了,在路边给乞丐递包子时的温柔叫他怦然心动,认定这就是相伴一生的人,当即回家央父母提亲。 可婚后的生活,与他想象中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端庄贤淑的娇妻转眼成了能挽弓射雁的女中豪杰,叫他日日如履薄冰,苟活求生。 他真傻。 将门怎么可能养得出淑女呢。 ——她倒是有温柔的时候,却全都给了陆菀菀,搞得这个媳妇儿活像是给陆菀菀娶的。 而他……就此从潇洒到可以一掷千金的公子哥沦落成兜里钱永远不会超过十两的穷鬼。 思及此,他又长叹一声。 这边,林心柔正对陆菀菀叮嘱:“大嫂的手段你学着点,男人有钱就容易生事,平日里给些散碎银子便罢,大钱一定要攥在自己手里!” “要是对方不从呢?” “那就打到他从!” 说罢,林心柔猛地想起谢宴西那据说大楚境内无人可敌的高深内功,沉默一瞬。 要是陆菀菀真嫁给他…… 她瞥了眼陆菀菀的细胳膊细腿,改口道:“算了,咱家有的是钱,不稀罕他的,你大哥也能赚钱,大嫂拿他的钱养你!” 陆菀菀有点感动:“大嫂真好。” 林心柔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午膳时,谢宴西亲自送来了一堆色香味俱全的菜。 林心柔面露惊恐,小声道:“这……是御膳吧?” “御膳房的食材多,本督便叫他们多做了些,好叫姑娘吃得舒心。”谢宴西含笑解释,目光却始终落在陆菀菀身上。 陆菀菀笑眯眯的,这可都是她最爱吃的菜。 在谢宴西离开后,她正要放下帘子,却忽觉一道锐利的视线刺来。 她转头看去,正对上五皇子府马车里的孟婉,后者面容苍白憔悴,眼神极度疲倦,似乎遭受了什么不可磨灭的经历一样,但在看向她时,还多了股浓烈刻骨的恨意与怨毒。 “孟婉?”林心柔凑上前,撇嘴道,“东厂也没把她怎么着的,还能跑能跳能瞪人的,精神得很。” “到底是皇家的座上宾,东厂若施以严刑,朝中更不会罢休了。”饶是孟婉好端端的,御史台就已经为这事把谢宴西骂得狗血淋头了。 ——也无怪他们急,看孟婉的模样……显然虽没受酷刑,精神折磨却极重。 两人对视间,孟婉双目含泪,强挤出一丝笑意。 放下帘子的一瞬间,她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东厂太狠了,那些手段……她这辈子都不想再遭遇第二次,但在暗牢的这三天,也彻底叫她看清楚了——谢宴西对她,从未有过半分情意。 从前……竟真的只是她自作多情。 她双手紧紧攥起,裹上的纱布顿时渗出血迹,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只有心中的不甘与嫉妒如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 她对谢宴西是动过心的。 那样强大俊美而深情的男人,哪个女子能不心动? 可笑她当初还嫌弃他宦官的身份,犹豫着是否要选择他……即使这念头只有她一个人知晓,也足够叫她觉得打脸了。 而现在真相大白,她反而…….愈发迷恋谢宴西了。 他对陆菀菀那种坚定不移、毫不犹豫的守护,甘愿为她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勇气,甚至不惜与永光帝对抗的决绝......这样的深情,太让人艳羡和着迷了。 她也想要。 第99章 哪来的狗在乱吠,扰了陆姑娘清净? 走了一日才回到京城,陆菀菀用过膳后几乎是沾床就睡。 等翌日她醒来时已天光大亮,她揉了揉眼睛和嘴,总觉得有点麻,应是昨日颠簸一路劳累的缘故。 坐起身后,她余光忽然瞥见枕边静静躺着几幅卷轴。 她一愣,拿起一幅徐徐打开,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繁星闪烁的夜空,紧随其下的是百愿河以及河中盛开的数盏花灯,最后,她眼神落在河边的女子身上。 画中的她侧颜如画,笑靥生光,余光洒在画中,璀璨而熠熠生辉。 “好精致的画工!”进来伺候的红裳瞄了一眼,顿时被惊艳,“竟将当夜的景致描摹得分毫不差,姑娘您更是被画得好像活过来了一样!” “……什么叫活过来一样?” “呸!奴婢嘴笨,就是形容画中的您很灵动,栩栩如生。”红裳忙转移话题,“这不是姑娘您画的吧?您可没这样的画技。” “不会说话就闭嘴。”陆菀菀瞪她一眼。 但她眼神落在画卷上后,又不自觉含了笑意,接连打开剩下三幅画,都是那夜不同角度的百愿河,笔触细腻,光影流转。 “没想到谢督主画技竟练得如此出神入化。”绿罗笑道,“他对您的心倒是真。” 陆菀菀没说话,但心情却好了许多。 但等她洗漱完坐下梳妆后,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她的嘴……怎么泛肿了? “今日上妆浓些。”她咬了咬牙。 “是。”绿罗低下头,忙给她上起妆来。 她用过早膳后去了正院,陆母见到她微讶:“你一向妆容素净,今儿怎的改了性子?” “总要换换花样。”陆菀菀面不改色地坐在她身边。 陆母不疑有他,笑道:“倒也别致,这朱唇皓齿的,衬得你愈发娇艳,艳若桃李也不过如此了。” 陆菀菀乐滋滋听她夸了半晌后,才道:“听说金玉楼出了新首饰,我约了大公主去看,午膳就不回来用了。” 陆母瞪她道:“腿好了么就乱跑?” “快好了,我坐着推椅,又不妨碍什么。”陆菀菀哄了哄他,就匆匆出门了。 金玉楼门前,大公主看到她,笑得揶揄:“我还以为某些人要忙着会情郎,没空与我挑首饰了。” 陆菀菀面不改色:“你就会嘴上逞能。” “小姑姑不也是嘴上逞能么?”大公主盯着她双唇,眼神意味深长。 “好了,快进去吧,晚点都要叫人抢没了。” “我与安国公夫人打过招呼,最好的都给我们留着呢。” 大公主说完,与她并肩进门。 金玉楼是安国公府的产业,因为首饰件件独特且独一无二,在京中颇受欢迎,就连宫里一些嫔妃和公主都喜欢买金玉楼的首饰。 两人进门后,正欲上楼,却忽然间宋临带着宋薇从内堂出来。 四目相对时,宋临眼中闪过惊艳。 陆菀菀偏好素颜或淡妆,他从未见过她浓妆昳丽的样子,乍然一瞧,朱唇似火,明眸如水,竟叫他心漏跳了半拍,对于要向她低头也少了些不情愿。 ——是的,历经近半年,他终于看清了现实。 没有陆家和平王府的支持,他发迹的确晚了些,甚至因为拒娶陆菀菀而被她百般针对,仕途举步维艰。 所以他准备忍一时之气,谋长远未来,娶了陆菀菀。 四皇子还需要他,现在不敢与他翻脸,他也会以掌控陆家来说服他同意这门亲事。 想罢,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含笑问:“陆二姑娘也来买首饰么?” 见陆菀菀不语,他眼中闪过不悦,耐下性子给她台阶:“我小妹即将出阁,我带她来置办些首饰,陆二姑娘若有喜欢的首饰,不若我一并买来送你?” 宋薇出阁? 陆菀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据她所知,宋薇如前世一样,对永安侯世子痴心一片,她肯嫁别人? 当她眼神落在宋薇身上时,恰好瞥见她看向大公主的眼中一闪而过的嫉妒和不甘。 宋薇的确想嫁永安侯世子,但她不敢与大公主争……天家公主,便是自信过头的宋临如今也不敢从她手里抢男人。 陆菀菀轻哂,挽着大公主转身离开。 “陆菀菀。”宋临不由皱眉,“我说送你首饰,你没听到吗?” 陆菀菀顿住脚步,随手一指:“好啊,那就给我包起来吧。” 宋临脸色微僵。 陆菀菀指的是正对门的台柜,这是金玉楼的镇店之宝——一整套白玉祥云头面,雕工上乘,质地绝佳,细看还有流光溢彩之色,十分吸人眼球,二公主曾出价万两,金玉楼都没卖。 陆菀菀明知他手头拮据,竟还狮子大开口,妇德真是学去狗肚子里了! 他眼中迅速闪过怒气,却仍强撑风度:“叫你们掌柜的给我包起来。” 伙计忙应声离开。 安国公受制于四皇子,一套首饰而已,他不敢不从。 宋临吩咐完,眼神深情地看向陆菀菀:“菀菀,我知道你还在记恨我之前拒婚一事,可那时孟婉差点坠崖,刚死里逃生,她父亲更是我的恩师,即使我不爱她也不得不娶她,没想到她……竟心如蛇蝎,不堪至此。” 说到这里时,他脸色阴鸷一瞬。 孟婉的背叛,衬得前世为她倾尽所有的他像个笑话。 他闭了闭眼,继续表述心意:“如今我已与孟婉那恩断义绝,终于可以来追寻心中之人了。”他含情脉脉地看着陆菀菀,“我来迟了,希望菀菀……不要怪我。” 因为他一番话,大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鸡蛋探花和陆菀菀……竟然还有后续呢? 他们下意识看向陆菀菀。 陆菀菀差点吐了。 她捂着胸口,闭了闭眼。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道冷冽嗓音:“哪来的狗在乱吠,扰了陆姑娘清净?” 第100章 担心那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袭赭红锦袍的谢宴西负手而入。 他眉目含笑,步履从容,却让满堂的人瞬间屏息凝神,只余一片慌乱的行礼声。 宋临眼神也慌了一瞬。 谢宴西喜怒无常难以掌控,偏偏还痴恋陆菀菀,他若再表态要娶陆菀菀……不对,谢宴西未必能拿他如何,就像前世,即使他再不甘,还是扶持他青云直上。 ——只要陆菀菀执意嫁他就是。 而对于这一点,他无比确信。 陆菀菀对他情根深种,即便今生拒婚令她恼羞成怒处处针对,何尝不是非他不可的证明? 否则以她年近十八的年纪,早该定下婚约。 迟迟未嫁,不正是为了赶走孟婉,好嫁入宋家么? 现在他给她这个机会。 思及此,他心中大定,竟对谢宴西矜持颔首:“谢督主。” 谢宴西连眼风都未扫他一下,径直走向陆菀菀。 后者眉眼弯弯地问:“谢督主也来买首饰吗?” 谢宴西低头看着她:“听闻陆姑娘要来,本督便来了。” 陆菀菀瞬间笑了,是宋临从未见过明媚笑容。 他心头忽地窜起一股无名火——明知谢宴西喜欢她,还做出这等做派勾引,陆菀菀究竟还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还是……她是故意想叫他吃醋? “菀菀。”他强压怒意上前,“菀菀,你我既两情相悦,婚事也该提上日程,明日我便请父母登门提亲——” “砰——” 话音未落,一道劲风袭来,他只觉胸口剧痛,整个人腾空飞起撞去窗上,然后破窗而出,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二哥!”宋薇宋薇尖叫着扑去搀扶。 “谢……谢宴西!”宋临吐出一口血,眼神愤恨,“无故殴打朝廷命官,你是想再被参上一本么?” 谢宴西眸色森寒:“污蔑闺阁姑娘清誉,本督便是杖毙你也不为过。” “污蔑?”宋临冷笑一声,转而看向陆菀菀,“陆菀菀爱慕我良久,恨不能明日就嫁来我宋家——” “成风。”谢宴西眼神有一瞬阴鸷,冷声打断。 成风会意,当即上前揪住宋临衣领拖行。 宋薇颤抖着声音:“等等,你们……你们要带我二哥去哪里?” “宋翰林神志不清,攀诬贵女。”成风咧嘴一笑,“东厂路见不平,自当请他去诏狱醒醒脑。” 宋薇脸色一变。 她再无知也知道诏狱是个什么地方,现在他们家只有宋临一个能耐的,即使她再不满他逼她下嫁常山郡王,也不能叫他被带走,断了这最后的富贵路。 “我二哥可是朝廷命官,是四皇子面前的红人!”她强忍恐惧去拦,“你怎么敢——” 话音未落,一名黑翎卫已利落地将宋临横抛上马,宋薇刚扑上前,便被一脚踹开,额头重重磕在门槛上昏死过去。 此时,金玉楼掌柜战战兢兢地出门。 成风道:“别怕,没你家的事儿,窗给你砸坏了,这是赔礼。” 他拿出一锭银子,掌柜却不敢接,差点就想跪着求他收回银子了。 陆菀菀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东厂又要被御史台骂惨了。” “爱骂就骂。”成风插嘴,“一群糟老头子,谁还怕他们不成?” 谢宴西则凝视着她,眼眸微眯:“陆姑娘是担心本督,还是担心那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宋临人品不堪,行事恶毒,犯不着督主为他招惹是非和晦气。” 这话似春风化雨,谢宴西眉间寒意稍霁。 他脾气还算不错,对谁都能隐忍三分,唯独宋临不行。 ——这是唯一一个差点勾走了陆菀菀的人,若非她执意自己报复宋临,即使后者有四皇子庇护,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叫宋临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成风见气氛缓和,也忙道:“姑娘不用担心督主,咱们东厂一向秉公执法,宋临进去若没吐出其他东西,一定能活着出来。” 陆菀菀嘴角微抽,点了点头。 金玉楼掌柜的额头冷汗冒得越发多了。 大公主看了一场戏,心中满意得不行,此时才问:“本宫与小姑姑要进去挑首饰,谢督主……不如自便?” 谢宴西笑意不变,对陆菀菀柔声道:“喜欢什么只管去挑,今日你们的一切花费,都记在本督账上。” 陆菀菀眉梢轻挑。 大公主则爽快点头:“一定不辜负谢督主美意!” 金玉楼上等头面动辄千金,今日她一定要挑个痛快! 临上楼前,她看到额头泛肿又昏迷的宋薇,目露悲悯:“送她回去吧。” “是。”邬嬷嬷应是。 成风多上道啊,立即夸:“公主善人善心,莫不是菩萨转世?果然能与陆姑娘交好的必然是同等善心肠之人!” 在他之后,周围人也不由面露敬佩,夸起大公主菩萨心肠。 在一片颂扬声中,宋薇被抬回宋府。 宋家人见她昏迷不醒,顿时乱作一团,连忙弄醒了她。 “好疼……”宋薇眉头紧蹙,渐渐睁开眼睛,疑惑地看了眼周围,“这是哪里?侍月,快端茶来,再请个大夫,我的头……好疼。” “咱家哪还有钱请大夫?还有侍月是谁,小妹你是不是脑子撞坏了?”宋大哥道。 宋薇一愣,这才打起精神看向宋家人。 “父亲母亲、大哥大嫂?你们怎么这副打扮,还说没钱……难道侯府出事了?”她有些慌,“萧沐那个负心汉跟我和离了,你们要为我做主的,怎么能出事!侯府还在吗?爵位有没有被削?” 她扶着剧痛的额头,却还不忘严厉注视着端水上来的宋小翠:“以滢,你是不是又偷懒没保养?瞧你的脸都成什么样了!” 宋小翠一脸懵。 “小姑,我一直都这样啊。” “一直?从我们家进京之后,你什么时候如此丑陋过!”宋薇怒其不争,“你是县主,即使我们家暂时落魄,也不能丢了体面!” 她愤怒地瞪着宋小翠,被额头伤口影响了的眼睛渐渐地清明起来,她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宋家人。 是她的家人没错,可怎么都年轻了这么多? 不对劲。 宋薇心脏忽然怦怦跳了起来。 第101章 宋家人重生 可还没等宋薇想清楚问清楚,门就被砸开了。 黑翎卫熟练地砸东砸西,敢来拦的一律一拳砸晕。 宋家人一个个倒在了东厂的铁拳之下前,被通知:“以后管好你家的疯狗,再敢出去乱叫乱吠,攀扯不该攀扯的人,就不止是一拳头的事了!” 宋家的四个孩子也没能幸免——东厂有点不多的良心,在没被小孩惹到之前,他们不会主动挑事动手,但宋小翠四人的承受能力不行,硬生生被吓晕了。 看到满地狼藉和晕了一圈的宋家人,为首的黑翎卫满意点头:“完事,回家。” 临走之前,他还贴心地关上了门,省得宋家被趁火打劫。 虽然他们也没什么可被劫的了,但东厂做事,一向是本着缜密而友好的原则的,他们可以像雷霆一样无情,也可以像春风一样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后,宋家人陆续苏醒了。 “这是哪?” “我还没死?!” 宋父宋母激动得满脸是泪,抱着大孙子连声叫着老天有眼。 宋薇越来越迷糊,率先问道:“父亲母亲,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 “我们差点被烧死了!”宋大哥恨恨道,“自从东厂以前当官的那个成风回京,挖出陆太傅尸骨和陆菀菀当众滴骨验亲后,我们侯府就饱受唾骂……可那阉党竟还不满足,趁着你和离回家,想将我们一家烧死,还不知怎么支开了所有下人,让我们叫天不应,叫地无门!” 他还记得烈火焚身的剧痛,身体不由抖了抖。 “好在咱们吉人天相,应该是被下人们救出来了……对了,孟婉那个贱人呢?!” “大哥。”宋薇声音有些发颤,“我们……可能已经被烧死了。” “小妹你在胡说什么!” “父亲。”宋小翠看着自己粗糙泛黄的双手,崩溃道,“这不是我的手!我们真的死了,但是又活过来了!” 宋薇作为最先回来的人,勉强保持冷静道:“我们应该是回到年轻时候了,不知现在是哪一年,但应该是二哥和陆菀菀成婚之前。” 宋父也反应过来,喜道:“回来好啊,太好了!苍天厚待我们啊!” “对!”宋小翠也转悲为喜,“重来一回,我们知道无数先机,这回我要做郡主,做公主!” 宋大哥仰天大笑:“我也不做皇商了,争取博出个爵位来!” 宋家一时沉浸在惊喜和幻想中,并未察觉到不对劲。 在知道他们就在京城后,一家人无比自然地就往平王府别居——以后的临安侯府去了。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叫陆菀菀没接他们入府,但他们养尊处优多年,已经受不了那逼仄狼藉的小宅子了。 陆菀菀烧死宋临当然可恨,他们也打定主意要折磨她,叫她为奴为婢赎罪! 但眼下还是养精蓄锐,先见到宋临要紧。 …… 金玉楼。 大公主说到做到,挑了三套头面,还有不少喜欢的首饰,只瞧一旁伙计笑得见牙不见眼,就知这笔买卖何等丰厚。 谢宴西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反倒亲自为陆菀菀试戴比量,还能品评一二:“这鎏金点翠步摇虽华贵,却不及那支白玉嵌红宝石的衬你。” “珍珠耳坠更华美些,正配你今日的妆容和衣裳。” 大公主瞧着瞧着,忽然觉得到手的新首饰也没那么香了。 她那短命的大驸马……死得太干净了。 末了,谢宴西看着绿罗手上被包起来的首饰,意犹未尽:“这么点够么?” “当然不够。”陆菀菀道,“但我只瞧上了这些。” “那回头我亲自给你多雕些。” 陆菀菀抚过头上的菡萏玉簪,这簪子她以前常戴,在与谢宴西在一起后更几乎日日都戴——送人东西,不就是要看着对方喜欢才更高兴么? 她当然懂。 出了金玉楼,大公主婉拒了陆菀菀一起用膳的提议,先告辞离开了。 上马车后,她撑着额头,懒懒吩咐:“去永安侯府,叫萧沐来给本宫舞个剑助助兴。” “是。” 这边,陆菀菀便与谢宴西一起去了望江楼用午膳。 他们并肩而行,坦坦荡荡,叫路过的人也下意识觉得本该如此,还私下里说起谢督主是否守得云开见月明,一时竟都是好奇与兴奋交织的激动之色。 一进门,陆菀菀就被拦腰抱住,身后的沉水香扑鼻而来。 “菀菀喜欢什么样式?我画出来雕给你戴。” 她笑眯眯道:“你雕得都好看,我肯定都喜欢。” 谢宴西低笑一声,胸膛震动透过衣衫传来,竟叫她脊背一阵酥麻。 她推开他,坐去椅子上,等对外点完膳后,神秘地对他招了招手:“你来。” 谢宴西立刻上前,单膝跪在她脚边,一手轻覆她膝头,传来阵阵热意。 陆菀菀从怀中取出一封印着粉色菡萏的信笺,在他眼前轻晃:“情笺,我写完了,要不要看?” 谢宴西眸色骤深,伸手要取,却被她灵巧躲开。 她笑容更盛:“可我不想就这么给你。” “菀菀想要如何?”他嗓音微哑却含笑。 “近来我心情不好,总烦躁得紧。” “谁惹你生气了?”他执起她另一只手,轻吻了一下。 “倒也没有,就是烦闷不悦,心里不畅快。” “让菀菀不悦,便是天下人的过错了。”他抬头看着她,眸光汹涌而含笑,“正巧,我有份礼物要送给你,明日去东厂瞧瞧?” “什么礼物?” “一定叫你称心的礼物。” 他不挑明,陆菀菀便也不再问,谢宴西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又深谙她的心意,既能开这个口,就一定会叫她高兴。 陆菀菀这才满意。 谢宴西眸光幽深如潭,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左手却缓缓向上游移,将那封情笺轻轻抽离。 修长的手指顺势将她的手整个包裹,掌心滚烫的热度令人心惊。 陆菀菀对上他专注而温柔的目光,忽然低下头,温热的轻吻如蝶翼般轻轻落在他唇角。 第102章 天下才若一石,菀菀独占八斗 一记蜻蜓点水般的轻吻,却叫素来沉稳的谢宴西失神一瞬,等抓住她想要加深这个吻时,她却已直起身退开。 他遗憾一瞬,低头看到情笺的一瞬,眼中的笑意与柔色又漾了开来。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笺,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拆阅什么稀世珍宝。 陆菀菀托腮望着他,没有错过他指尖那一瞬的轻颤。 一封情笺而已,京中爱慕他的女子可一点不少,绝不是头一回收到情笺,至于这么……激动? 她笑意盈盈,声音极甜:“这么稀罕我送你的啊?” “再没有比这更叫我欢喜的礼物了。” 话落,他打开了情笺,其上颇有风骨的字迹映入眼帘—— 初逢一面诺深藏,未语深情胜锦章。若许青山同白首,不须麟阁话仙乡。 他眼神震动一瞬。 薄薄一纸,寥寥数语,他却像看不够似的,眼神扫过时极慢极仔细,仿佛要将每一个字的笔锋走势都镌刻进心底。 他素来喜怒不辨,将心思隐藏得极深,但此刻眼中迸发出的惊喜却怎么也藏不住,周身气息是罕见的愉悦轻快之色。 陆菀菀偏头问他:“可还喜欢?” “喜欢……” 沙哑的话音未落,她的后脑就被一只大掌扣住,炽热的唇瓣不由分说地覆了上来,这个吻来得又急又凶,带着几分要将她拆吃入腹的狠劲,辗转厮磨间尽是压抑已久的渴望。 陆菀菀使劲儿推开他时,已是气息紊乱,双颊绯红。 “你、呼……你喜欢就好。”她平复着呼吸,努力把话说完,“可别嫌弃只有这点,精华都浓缩于此,我咬着笔头绞尽脑汁地写了好几首,几经修改润色,才挑中这一首的!” “还有?”谢宴西眸光微亮。 “写得不好,早扔了!”陆菀菀立刻开口,“找不回来的!” 闻言,谢宴西脸上除去遗憾外,还有一丝懊恼。 以前从陆菀菀这里流出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有用的还是没用的,他都会一一过目,既是关心,也是聊表思念和慰藉,但定了名分后,他敏锐地发现她并不喜欢被人窥探,才叫人不必再盯。 早知有如此惊喜,他该…… 算了,若叫她知道,又该骂他变态了。 “你若喜欢,以后我常给你写就是了。”陆菀菀说完,故作劳累地蹙眉抱怨,“因为这个,可费了我不少脑子精力,连手都写酸了,现在还疼呢。” 她撒娇卖乖的,盘算着自己费了多大劲儿、受了多少累,总得叫人知道! “辛苦菀菀了。”谢宴西紧紧抱着她,双手覆上她的,轻揉了起来,还渡了内力给她舒缓经络。 陆菀菀舒服地眯起眼睛,靠在他怀里,偏头试探地打量着他:“你觉得......我这诗写得如何?” “天下才若一石,菀菀独占八斗。” 陆菀菀手腕一抖。 “少哄我。”八斗之才,她配吗? “肺腑之言……论才论德,我心中唯你当得起这般赞誉。”谢宴西眸中漾着真挚的光,引经据典,字字恳切,“出于其类,拔乎其萃,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菀菀也。” 陆菀菀一直盯着他,自然没错过他眼中发自内心的真诚。 虽然她不配……但她高兴了! 她打小就不爱读书,前世被宋临讥讽后才开始发愤图强,史书策论读了不少,也长了点脑子和见识,但天赋这种东西,不是努努力就能有的。 吟诗作对是真难为她。 能写出这首勉强能看的情诗,还真是她绞尽脑汁、几番润色的成果。 但谢宴西是个文武全才。 他十三岁就能与当朝柳大儒笔谈而不落下风,在成为乱政奸佞前,策论文章更曾被天下文人争相传颂,这种高水平看她那拙劣的情诗,还能夸得这么好听……她更满意了! 谢宴西低头看着她,眼中盛满笑意。 一顿午膳下来,那封情笺始终被他握在手中,片刻不离。 “对了,我怎么听说北齐使臣要来了?”陆菀菀问。 这还是她的人从李阁老的宠妾身边探到的消息,李阁老一向善揣摩帝心,消息应该不假。 果然,谢宴西颔首:“下月就是万寿节,他们既有议和之心,自该表示诚意,来为我大楚皇帝祝寿。” “可我记得北齐现今还不想低头太过啊……”陆菀菀试探地问,“我总觉得,他们还在打探圣上态度的阶段,要说来使议和……至少也该观望一年再来吧?” 谢宴西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菀菀倒很清楚他们的动向。” 陆菀菀眼神不变:“我关心国家大事不行吗?” “当然行。”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抱进怀里,轻吻了吻她额角:“我若重创皇帝,朝中必有一段混乱时期,届时内政好料理,却要时刻提防北齐作乱,不如先解决了这个后患。” 陆菀菀一愣。 她忽然想起他之前说的,要提前计划,恢复身份,好……叫她不受非议、堂堂正正地出阁。 所以他是为此提前算计了北齐使臣来大楚? 还是……因为事态有变,顺势而为? 前世的经历叫她不自觉多疑几分,并未全信,但她的担忧是真的:“你可有把握?” “七成。” 谢宴西并未托大,如实告知:“我几年前将一些暗桩埋去了北齐,如今尚有些用处,但到底是异国,很多事鞭长莫及,能算计他们来议和,却不能料定他们一定应下大楚借此拿捏、索要好处的种种条件,只能尽力乱北齐内政,以此干扰谋算。” 可若一旦谈不拢,局势谁也不能预料。 陆菀菀眉头微蹙,紧握住他的手叮嘱:“我们两国内政都不清明,难保有人不愿看到议和一幕,借此生事,一定要确保北齐使臣在我大楚境内的平安。” 她认真道:“月门关地处险势,最容易被偷袭,若齐使走了这条路,恐怕遇袭时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一定要死守月门关!不……或许可以明松暗紧,将那意图破坏两国邦交的人一网打尽。” “北齐来京有多条路线,月门关并非首选,反而绕远,他们未必会选这条路。” “可万一呢?”陆菀菀抿了抿唇,“我们提前防备着总不是坏事,还有北齐使臣那边……一个月的时间,他们此时应当才出发,我们派人暗中保护还来得及。” “菀菀有吩咐,我自是遵从的。” 谢宴西深深看她一眼。 陆菀菀心头有些发虚,见他没有多追问,更加确信他可能已经猜到了什么。 第103章 宋家人正在平王府别居外 “北齐派了谁来?”她又问。 “北齐大皇子,还有女皇的堂弟宣王,其余都是不入流的随行官员。” 与前世的阵容一模一样。 但她还是叮嘱谢宴西严加防备,心里琢磨着自己的人培养得差不多了,可以派去沿路盯着点。 “菀菀对朝政大事都比对我关心得多。”谢宴西轻叹。 “朝政大事、家国大义,哪个不比儿女情长更重?”陆菀菀下意识说完,又哄道,“正因我关心你,才更重视北齐来使一事,你……你不懂。” 谢宴西也没想找事,一被哄就满意了,抱着她喂起果茶。 陆菀菀垂眸喝茶时,眼神复杂一瞬。 担心边关开战是一方面,担心谢宴西……也是一方面,若两国顺利议和,不必开战,他便不会上战场,落下一身暗伤,还要背负满身骂名,更不会再丢了命。 他一定要长命百岁。 末了,她似不经意地问:“你觉得宣王如何?” “沉稳内敛却不失机变,比朝中那些老古板活络得多。” 陆菀菀点点头:“听闻宣王妃也是个聪慧过人的,想必他们的儿女更是青出于蓝。” “宣王府……”谢宴西眸色微沉,“也就那个城阳郡主还算成器。” 陆菀菀指尖微顿。 城阳郡主……前世宣王被杀,她亲上战场为父报仇,却在阵前对谢宴西一见倾心,不仅许以北齐大将军之位招揽,更是放下身段百般纠缠,虽被谢宴西屡次拒绝,这段风流轶事却还是传遍天下,甚至还有传言说他们两情相悦却碍于国仇家恨无法相守,只能在战场相爱相杀。 后来谢宴西被急召回京,城阳郡主曾试图跟随,被北齐将士死死拦住。 但当听闻他重伤身亡的消息后,这位郡主没多久竟在营中自刎殉情。 “在想什么?”谢宴西的声音响起。 陆菀菀敛了心神:“我担心北齐来使的消息传出去,怕是要人心浮动了。” “这些我来应对,你不必担心这些。”谢宴西手臂箍得更紧,温热的唇随之落下,却是比刚才更重更深的研磨,逼得陆菀菀再没心思想其他。 “与我在一起,若想别的人或事,我要不高兴了……”唇齿交缠间,他轻声呢喃。 方才陆菀菀频频走神,显然叫他不满了。 陆菀菀无论使多大力都推不开他,只能认命地任他纠缠,这才叫他满意了几分,动作轻了些。 临了,她捂着泛肿的唇,踹了他一脚。 “昨晚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现在又来!”她眼尾泛红地瞪他。 “昨晚?”谢宴西挑眉诧异,“昨晚什么事?” 装得满脸无辜。 陆菀菀正想说什么,却被外头的成风打断:“督主,皇上急召您回宫!” 谢宴西眉头微皱,不大情愿地抱着她猛亲一下,这才攥着情笺匆匆离开。 成风被留下送陆菀菀回府。 黑翎卫一站在她马车旁,周围百步之内瞬间没了人。 车上,陆菀菀正思忖着北齐的事,就听成风在外在外低语几句,来她窗前禀报:“陆姑娘,宋家人正在平王府别居外,说那是平王世子送给他们的宅子,您知道这事不?” 陆菀菀一顿。 她心里忽然有了个足以叫她高兴不已的预感。 “我不知道,先去那边看看吧。” “是。”成风一边叫马车绕路,一边跟她唠着,“宋家人又跟着宋临梦游了?平王世子怕媳妇儿怕成那德性,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送宅子啊。” 也就是宋家人刚挨完打,他觉得这伙人不至于头铁到这地步,才报给陆菀菀知晓了。 万一平王世子真送了房,那不就得赶紧着通知平王世子妃了? 他们东厂可是世子妃的娘家人! 不一会儿就到了平王府别居。 陆菀菀隔着一段距离就听到了宋母那标志性的大嗓门:“这可是平王世子求着我们收下的!是与不是,你回去一问便知!再敢拦着,仔细你的皮!” 听到这文绉绉的威胁,陆菀菀心中大定——这绝非如今的宋母能说出来的话。 她示意马车停下,又听宋小翠冷声呵斥:“如今我二叔贵为东厂与平王府座上宾,更得陆府厚待,你若不想给你主子招惹祸端,就速速退下!” “我已派人去请示世子,若确有其事,自会放行。”守门侍卫不卑不亢。 “放肆!”宋铁柱厉声呵斥,“敢叫主子站在门外等候,你这个奴才好生大胆!”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敢拦我们!”宋狗娃也很愤怒。 他们还在与守门侍卫纠缠不休,却始终都没能进门半步。 这宅子本是先帝最小的叔叔恭王的,恭王无子女,他离世后这宅子就被永光帝随手赐给了平王,这才叫平王府在内城有了两座占地不小的府宅,但这宅子的下人没换过,还是恭王的人,个个仗着先主的辈分倨傲得很,没有平王府的命令,他们哪儿会将宋家人放在眼里。 倒是宋家人被气得七窍生烟。 陆菀菀想了想,对成风道:“烦劳你将宋临放出来吧,叫他把宋家人领走。” “哪用这么麻烦!”成风提议,“属下一个人就能把宋家全家送走,宋临安生待牢里就成了呗。” 陆菀菀浅笑:“无妨,叫他出来吧。” 她想知道前世她死后,都发生了什么,她的大礼……可有送到宋家人心坎上。 成风有些遗憾,叫人回去带宋临了。 “哎……平王世子来了!”他余光一瞥,小声招呼其他人,“开盘开盘,赌他这回睡书房还是跪琴弦!” 陆菀菀表情微顿。 知道得比她还细,平王府怕有不少东厂眼线。 第104章 前世我死后,发生了什么? 平王世子一来就直奔陆菀菀这边。 “小妹。”他额上沁着细汗,忙解释,“我从未将宅子送给宋家人,他们污蔑我的,若你长姐问起来,你可要给我作证啊。” 陆菀菀好笑点头:“我知道姐夫不会的。” 平王世子长舒一口气。 在陆菀菀对宋临还有意思的时候,他的确是有过将这宅子送给宋临的打算,但宋临将陆家都得罪死了,他疯了才会跟姓宋的一家子牵扯不清。 “也不知他们是个什么毛病,一家子都自说自话,还自信得很。”平王世子皱眉看向宅子那边。 他的小厮已经去驱赶宋家人了。 “我们世子从未送过宋家东西,你们赶紧着快走吧,再敢堵在王府门口胡闹,我就抓你们去顺天府!” “不可能!”宋大哥第一个跳出来。 “我二哥应该已经要和陆菀菀成婚了,平王府怎会无动于衷?”宋薇狐疑地打量小厮,“你莫不是没有禀告清楚,还是收了谁的好处,离间我们两府关系?” “放肆!”小厮怒斥道,“陆二姑娘清清白白,岂容你们再三污蔑?是想全家去东厂诏狱团聚么?” “东厂?”宋铁柱哼笑一声,“你可知我父亲……我二叔与谢督主的关系?敢拿东厂来吓唬我们,改日我叫谢叔叔将你扔进大牢!” 宋狗娃摇头晃脑道:“大哥,他一个奴才能有什么见识,你太高看他们了。” 小厮怒极反笑:“关系?被东厂上下恨不得掘了祖坟的关系么?” “狗奴才!” 宋铁柱一脚踢过去,却反被小厮踢中倒地。 他在地上滚了几圈,看到了平王世子和陆菀菀。 他一愣:“母亲!姨丈!” “什么东西!”平王世子吓了一跳,“他在乱叫谁?” 宋铁柱也反应过来,小跑上前,行了个拱手礼:“晚辈是宋状元的侄儿,姓宋名远,陆……姑娘想来是知道我的。” 自我介绍完后,他就抱怨道:“世子殿下您该好生管教府中奴才了,一个个奴大欺主,竟敢将我们拦在门外,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陆姑娘您可要为我出头啊!” 他看向陆菀菀,眼中犹带着几分嫌恶。 陆菀菀烧死了宋临,叫他们侯府失去靠山,她自己死了也不消停,竟然将他们的把柄都交去了御史台,若非成风烧死了他们,只怕不久后他们就要被问审下狱了。 她有考虑过他会如何难堪么,还有他的前程…… 这般自私恶毒,实在可恨! 陆菀菀将他眼中神色尽收眼底。 “哪来的宵小之辈,敢来与我攀亲?”她道,“赶他走。” “是。” “陆菀菀!” 宋家人也赶到了,他们看到陆菀菀,眼睛顿时红了。 陆菀菀活烧宋临,这是他们前世最大的痛。 一个替身而已,叫她代替孟婉伺候宋临多年,已经是她求而不得的福气了,她怎么敢……怎么敢因为贬妻为妾,就将自己的丈夫活活烧死啊! 毒妇! 难怪她伺候多年,最终还是比不过孟婉在宋临心中的位置。 宋母怒道:“你还有没有点规矩!竟敢冒犯恩哥儿,陆家就是这么——” 她话还没说完,一柄长剑就横在了她脖颈上。 宋母顿时冷汗涔涔。 “成、成风……”宋薇白了脸,但想到现阶段谢宴西还与宋临是知己,便勉强镇定道,“你可知我二哥是谁?” “宋临嘛。”成风一笑,“他正在诏狱做客呢,你也想去?” “什么?!” “老二怎会进了诏狱,谢督主不管吗?”宋父忙问。 “他啊,跟你们一样,总是妄想污蔑攀扯陆二姑娘,我们督主见不得陆二姑娘受委屈,这不就给他下了大狱,给点教训么。” “不可能!” 成风扯了扯唇。 “陆菀菀,是你搞的鬼?”宋薇蹙眉,有些鄙夷道,“你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替身也敢如此闹?” 正在此时,奄奄一息的宋临终于被送过来了。 “儿啊……”宋母哭着扑了上去。 这是她最疼爱的儿子,再次见到他,她心中激动不已。 “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她怒道,“你同母亲说,母亲给你做主!” 宋临头晕目眩的,但还是察觉到他们的异常,心中有了猜测。 见宋小翠颐指气使地吩咐陆家下人,准备将他抬进宅子里,他忙忍痛开口:“没,我们不住这里,先回去,回去再说。” 宋家人对他言听计从,这才没再闹腾。 唯独宋小翠低声咒骂:“如此善妒恶毒,连孟婉那贱人都不如,若非二叔可怜她痴情,宋家儿媳哪轮得到她?” 宋狗娃也道:“这次我再不要这毒妇做母亲!” 陆菀菀虽未听清他们嘀咕什么,却在他们离去后命车夫悄悄跟上。 平王世子也上马道:“小妹,我送你去。” 陆菀菀哄了几句就给他哄走了。 但东厂的人不好糊弄,说什么都要将她安全送回府,她只能任由他们跟着。 到了槐花巷子后,她叫马夫把马车赶去了宋家小宅的后侧,这宅子小得很,窗户就在后墙上,正好能听到宋家人的说话声。 她将绿罗等人都支开。 东厂的人也很识趣,跟着退去了远处。 “儿啊,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宋母心疼的声音响起,“是不是陆菀菀那个毒妇下的黑手?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前世敢烧死你,好不容易重生,还要如此折磨你,你听母亲的,咱们这回不娶她,啊。” 宋临眉头一动:“前世我死后,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会一起重生?” “还不是陆菀菀那个贱人!”宋薇恨得牙痒痒,“就因为贬妻为妾,她就敢将你烧死,还烧了你前世的所有贴身东西,连衣冠冢都没法立,然后她利用管家之便,将我们这些年做的事都查了个一清二楚,捅了出去,她自己倒是一死了之,却连累我们受尽耻笑唾骂,还被刑部查上门!” “什么!”宋临没想到陆菀菀做得这么绝,“我跟她一起烧死的,如此说来……她竟早就私下里收集证据了!” 第105章 前世真相 “何止啊!她还……她头一个就将我私底下做的那些事都捅给了世子。” 宋薇眼眶泛红:“我只是太在意他,那些丫鬟都是我婆母派来添堵,准备勾引他的,我帮他清理了,好叫他专心办差,他却骂我恶毒,还有大公主……我只是意外帮大驸马遮掩了外室的身份,又不是故意瞒着大公主,此事被成风捅给他,他……他骂我骂得很难听,与我和离了。” 说到这里,她痛哭不已。 她是真的喜欢永安侯世子。 “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的!”宋临怒道,“我虽然去世,可侯府还在,皇上那么尊敬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没有啊……”宋薇哭得更厉害了。 宋母恨恨道:“陆菀菀查清楚了我们的把柄,直接送去了御史台,那段时间外头全是骂声,而且那个东厂的成风,他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赶回京城,直接撬开陆太傅的棺椁,和陆菀菀滴骨验亲,还挖出孟家祖宗的尸骨,与孟婉滴骨验亲,最后……陆菀菀竟然真的是陆家女儿。 我们家被成风闹得一团乱,老二你因此被万人唾骂,身后名都没了,皇上翻脸无情,当朝痛骂你负心忘义,枉为帝师,给你的谥号和封赏还没下来就收回了,还直接夺了爵……” 宋铁柱还没坐热乎临安侯的位置就成了庶民。 世袭三代始降的侯爵何其尊贵,但一夕之间就没了。 宋临对成风的举动猜到了几分,他闭了闭眼:“那时候陆菀菀烧成灰了,他怎么滴骨验亲?” “陆菀菀……她没烧干净,留下了一截断臂,那会儿……身上还有血,就验成了。”宋母脸色不太好看。 那时候宋临是死了,可他们还活着。 成风当众验亲,验成的那一刻,他们宋家就成了笑话,饱受嘲笑和辱骂,当初他们怎么引导外人骂的陆菀菀,就又被怎么还了回来,还是数以倍记的。 只要一想起那时候的惨状,她就心里发抖。 “还有孟婉!”宋小翠咬牙切齿,“二叔你知道吗,那个贱人竟然早就成婚了,她根本就没为你守过哪怕一天!可恨我们被她骗了,竟以为她坚守十年,是个忠贞女子!” 宋临脸色不算意外。 这个结果……他已经猜到了。 “她嫁给了谁?” “做了云州一个富商的小妾。”宋父声音阴沉,“但你当初挑破孟婉那个贱人才是陆家真千金,又贬妻为妾,把家产名分和儿子都过去她名下,此事传去云州……如此滔天富贵,她怎会不心动?” “于是富商全家失火,烧成灰烬,而她……”宋母狠狠咬牙,“她伪造了完璧之身,瞒过了我们!” 宋临闭了闭眼,面无波澜,只有手上暴起的青筋昭示他内心并不平静。 “成风那个疯子!他把陆菀菀留下的断臂和生前贴身之物都拿走,竟葬去了谢宴西的棺椁里,与之合葬!”宋母眼睛赤红,“就算死了,那也是我们宋家的妾,就算犯错偷人还杀夫,不配入我宋家祖坟,可谢宴西……在世人眼中,他是为你而死的至交好友,陆菀菀那个贱人怎配与他合葬! 反观我们……被唾骂被夺爵,压根不敢出门,他应该是联合你的政敌支走了下人,将我们活活烧死了。” 宋临双拳紧握。 烧死…… 陆菀菀烧死他,成风就要跟随她的脚步,烧死他的家人吗。 “可无论如何,陆菀菀不守妇道、活烧夫君是事实,她的身后名应该也很不堪吧?”他忽然问。 宋父顿了顿:“刚开始是很不堪的,大家都在骂她心肠歹毒,可滴骨验亲后,被反噬的成了我们宋家……成风不知从哪里拿到一份陆家一路扶持你的证据,你和我们……饱受陆家恩惠,身上一针一线都是源自于陆家,甚至连谢宴西都是因为与陆菀菀幼时相识才报答在你身上,将你扶上位。 可你最后却贬妻为妾,还造谣陆菀菀的身世,叫她受尽耻辱,最后还逼死了她……人人都同情陆菀菀遇人不淑,文人才子为她写诗悼念,连幼帝都深深自责错信于你,反而逼死了一个善良忠贞的好女子。” 幼帝表了态后,没人再对陆菀菀烧死夫君的做法有质疑,她的事迹流传太快,举国都在同情她,悼念她。 “对,二弟你要记得这点。”宋大哥忙叮嘱,“谢宴西不是真心与你结交,这一世你尽快利用完他所有价值,然后杀了他!还有成风!” 宋临顿住。 “陆菀菀也别娶了。”宋薇也道,“不就是贬妻为妾么,也不知道她在闹什么,二哥你给了她正妻的位置十年,已经很给她脸了,她不知好歹,闹到那个地步,还连累了我们全家!” 宋铁柱厌恶开口:“孟婉也不过占一段时间的名分而已,等她嫁过人与假千金的事暴露,自会自食恶果,不会妨碍到陆菀菀分毫,我与小弟自然也会回到她名下的,与从前没有任何变化,她却自私至此,等不得半点……不为我们考虑分毫!” “父亲,你都不知道国子监的那群同窗是怎么说我的。”宋狗娃也委屈道,“都是陆菀菀惹出来的事,这回我不要她做我母亲了,她太自私了。” 宋临张了张嘴,在他们期盼的目光下,一时竟没法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他们。 宋薇道:“对了,二哥你回来的早,应该布好局了吧,凭你的才华和人脉,这一世没有陆菀菀的拖累,只会走得更远,这回我要世子亲自来求我回去!” “二弟啊,这回大哥可不经商了。”宋大哥也憨笑道,“大哥也准备挣个爵位出来,不然以后只能干愣愣看着你们一家……到底也该给儒哥儿一份家业嘛。” 宋儒是他的长子,宋铁柱和宋狗娃的亲哥哥。 宋家人沉浸在重生与即将飞黄腾达的喜悦中,并没有发现宋临的沉默。 第106章 今日哭了? 不久后,七嘴八舌的宋家人也察觉到了不对。 “二弟你怎么不说话?” 宋临顿了一瞬,即使再难堪,还是将自己重生后的一切简单讲了讲。 宋家人听得渐渐心凉起来,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宋临成了探花,现在还声名狼藉? 这回也利用不了谢宴西了,因为早闹翻了。 平王世子、二皇子等前世的伯乐也没戏了,甚至二皇子还成了仇人,宋大哥也不用纠结经商的事了,因为能带他暴富的大驸马已经下黄泉了。 而唯一能帮他们的陆菀菀,现在因为之前闹出的事,根本不愿意嫁给宋临。 宋家人到底在名利场浸淫了十年,很快就分析出了利弊。 ——还是得走前世的老路,先娶陆菀菀。 可现在的情况甚至比前世更糟。 重生的激情澎湃没了,只剩下眼前这个破旧狭窄的小宅子和凄惨的现状,宋家人心头被浇了凉水,沉默了许久。 “小妹啊。”陆大哥终于开口,“常山王……郡王,不如你就听了老二的,嫁给他吧。” “大哥!”宋薇尖叫起来,“他年纪做我父亲都绰绰有余了,怎配得上我?我两世都只嫁世子,你们休想买妹求荣!” “小姑,你也太自私了。” “就是,家里现在的光景能与前世比么?再说常山郡王有什么不好,那可是幼帝亲父,只要除掉常山郡王妃,以二哥的能力,你的正妃之位手到擒来,不比区区侯夫人尊贵万分?” “等幼帝登基,你就是无冕太后,满京还不尊着你捧着你?” 宋家人七嘴八舌地劝着宋薇。 窗外,陆菀菀泪流满面。 绿罗等人眼睁睁看着自家姑娘从眼眶泛红到泪如雨下,心中担心不已,可没有命令,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直到陆菀菀回到马车上,众人才慌忙围上来。 “姑娘,您怎么了?”绿罗轻柔地给她擦着眼泪。 “一定又是宋临!”成风就粗暴多了,“陆姑娘您别哭,属下一定给您出了这口恶气!” 陆菀菀掀起车帘,正看到他义愤填膺的脸。 眼泪又止不住了。 她以为谢宴西为了帮她而扶持宋临已经是极致了,可没想到……没想到他离开了人世,他留下的人却还在关注保护着她,最后甚至为了她大闹京城,还她清白,为她报仇。 就因为她前世眼瞎,便害了所有亲人,连谢宴西与成风都是因她而死。 ——即使她再天真,也不觉得成风在大闹京城,扰乱朝堂后能全身而退,以幼帝的心性,绝不会放过他。 她……到底害了多少人啊。 “您怎么又哭了?”成风手足无措,“属下现在就去抓姓宋的给您出气!” “没事了。”陆菀菀喊住他,声音沙哑,“你们……帮我已经够多了。” “姑娘跟我们客气什么,督主说了,您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举凡东厂之人,都是先将您的安危喜乐放在首位的,您就是叫咱们去洗劫皇子府,咱们都没有二话的!” “就是,您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属下摘不下来,也要给您搭梯子!” 他们声音夸张,显然是在逗她开心,陆菀菀眼泪虽还在掉,也给面子地笑了。 东厂的人一路送她回了陆府才离开。 林心柔正在花园练功,看到陆菀菀通红的双眼,顿时柳眉倒竖:“小妹,谁欺负你了?” 陆菀菀含糊道:“风迷了眼,眼睛有些难受。” “怎么不请大夫?”林心柔好哄得很,闻言顿时急了,就要张罗着去请大夫。 陆菀菀制止了她:“没事,我歇会儿就好了,大嫂你别担心。” 林心柔见她眼周红晕渐褪,这才松口气,无奈地捏了捏她脸颊:“这么娇气,以后若嫁了人,我可怎么放心啊。” “那我就不嫁人,一辈子陪大嫂。”陆菀菀抱着她手臂回。 “那感情好。”林心柔笑道,“等你想嫁人了,大不了招个赘,把人娶进来就是了。” “若娶不进来呢?” “那大嫂给你当陪嫁。” 说完,林心柔想起谢宴西那张狠辣无情的脸。 如果她一起陪嫁,是先被东厂那群神经病赶出门呢,还是先因为看不过眼谢宴西的心狠手辣而跟他干起仗来呢。 在她出神之际,陆菀菀被她逗笑,跳着扑进她怀里:“大嫂最好了。” 林心柔搂着她,高兴地眯起眼睛,没再庸人自扰。 虽然陆菀菀现在看着对谢宴西有点意思,但她年轻没定性的,说不得哪日就厌了腻了,成婚?还早呢。 两人说了会儿话,陆菀菀忽地对她叮嘱道:“大嫂你再练几日功就不能练了,我刚刚算过命,最近几个月家里不能出现丝毫武器和打斗声,否则会克咱们。” 林心柔一惊:“我回去就把武器都收起来!” 陆菀菀笑应了声。 她眼神温柔地扫过林心柔的肚子,小外甥来了,小侄儿也就快了。 前世她害这孩子没了父母,虽然自焚前安置好了他的余生,却到底亏欠他,幸好还能弥补。 回到清月院时已经黄昏。 用过膳后,月上梢头之际,忽然听到窗棂轻响,熟悉的赭红身影翩然而入。 陆菀菀正在卸钗环,闻声瞥他一眼:“夜夜造访也就算了,进窗总该敲两声吧,若我在沐浴、或是衣衫不整,想让我挖了你眼睛吗?” “我听得到。”自会避开。 陆菀菀反手将刚卸下的步摇掷去。 谢宴西含笑接住,走来她背后,从她一头青丝抚去她额角、下颌,激得一阵轻微痒意。 “今日哭了?” “一想起宋临那个狗东西竟妄想我喜欢他,就气哭了。” “是么?”谢宴西俯身将她环住,在铜镜中与她对视,“不是得知了什么事,骤然受了打击才气哭的?” 陆菀菀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 第107章 天杀的谢宴西! 不等她回答,谢宴西就转了话头:“现在好些了么?” “看到你,我便再想不起伤心之事了。” 铜镜中,她看见他唇角微扬。一个轻吻随即落在她颊边。 就在他想退开时,陆菀菀却忽然转头,唇抵上了他的。 谢宴西几乎是瞬间就加重了这个吻,两人一坐一站,可烛光摇曳之下,将二人交叠的身影投在窗纱上,竟密不可分,恍若一体。 片刻后,谢宴西刚退开寸许,陆菀菀却蓦地环住他脖颈,再度吻了上去,他讶异一瞬,却毫不犹豫地更炽烈回应。 待分开时,两人气息都已紊乱。 谢宴西抚过她散落的鬓发,忽地解下外袍,吓得陆菀菀瞬间回神。 还不等她说什么,外袍就披在了她身上,残留他炙热体温的衣裳裹住她全身。 等谢宴西带她跃出窗外,迎着泠泠月色,她才慢半拍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带你去看礼物。” “不是说明天看吗?” “今夜也不错。”夜风中,他混杂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赏月赏礼,也是一大雅事了。” 很快到了东厂。 陆菀菀见底下竟还有不少人在操练办公,忙把头往他怀里缩了缩,立刻被搂得更紧。 落地时,眼前是一座清雅院落,一看风格便知是谢宴西的住处。 “礼物呢?”她环视一圈,院子很宽敞,陈设不凡却极简,一眼就能望尽,却不见什么特别之物。 谢宴西将她抱去石桌边坐下,陆菀菀这才看到一旁地上红绸覆盖的物件,看大小……好像是个小缸? 谢宴西含笑揭开红布。 陆菀菀定睛一瞧,瞳孔骤缩,瞬间尖叫:“啊——” 谢宴西一愣。 不等他动作,陆菀菀已经跳进他怀里,死死抱着他不松手。 “竟有刺客敢来东厂?!”随着这道声音落下,上官岭带人冲了进来。 在看到谢宴西两人的瞬间,他立刻叫停身后的黑翎卫,随后复杂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脚边——那个……人彘身上。 黑色小缸中只探出一颗人头,面色惨白如纸,空洞的双目大睁,张开的嘴里不见舌头,散乱长发黏在缸壁上,在昏暗灯光下宛如毒蛇盘绕,乍一看惊悚又诡异。 上官岭:“……” 他知道自家督主疯,却没想到他一向在陆菀菀跟前装得人似的,竟冷不丁在夜里发起了癫。 大晚上不睡觉,带人家姑娘来看人彘? 丧心病狂吗! 他刚想叫人把人彘搬下去,却忽然瞥见陆菀菀紧抱住谢宴西,将脸死死埋进他怀里的一幕,顿时心中一动。 悄没声息的就与众人一起关门退下了。 他家督主……心机深沉啊。 但这回他是真冤枉谢宴西了。 他没想过以陆菀菀的恐惧来促使她依赖自己。 “真吓到了?”他轻拍她后背,声音柔得不可思议。 陆菀菀缓了好半晌才抬起头,咬牙切齿:“你安的什么心?” “原想哄你高兴。”他冷冽的声音罕见地带着心虚,“以为你观赏仇人惨状,心情该能好些,今夜能睡个好觉,不想……”好像弄巧成拙了。 仇人? 陆菀菀回过神,刚才她看了一眼就被吓得没了魂儿,还真没心思去仔细看。 她犹豫一瞬,还是紧拽着谢宴西的手,缓缓移去视线,对上那颗人头。 ——是文安县主。 不,现在应该叫谢柔了。 她不能动不能说话,但眼睛还在,与陆菀菀对上眼神的一瞬间,陡然变得怨毒不已,在灯光的映照下,实在带着股惊悚的渗人。 陆菀菀瞬间闭上眼睛,呼吸不稳。 她是真的怕鬼。 天杀的谢宴西! 这回要连续做一个月噩梦了! 似乎察觉到她的异样,谢宴西忙将她的脸按回怀中,抱着她轻拍:“是我欠考虑了。” “那还不走?”陆菀菀咬牙。 见他准备带她进内室,她急道:“我要回家!” “好,回家。”谢宴西连回嘴都不敢了,给她拢紧外袍就带她飞身离开。 夜风迅速刮过,吹乱了陆菀菀的头发,刚才来时她还觉得颇为凉爽,现在……她感觉有鬼在吹她的头。 等终于回了自己房间,她才骤然松了一口长气。 “喝口茶压压惊。”谢宴西倒了杯茶,送来她嘴边,声音温柔得近乎讨好。 陆菀菀张嘴喝完,牙关却又咬紧了。 当谢宴西试探着环住她时,她并未拒绝——现在她很需要个活人壮胆。 正想着,他解释的话传来:“刚才你话说得好听,我却觉你依然不虞,便想着叫你高兴些。” 谢柔于陆菀菀而言,是死敌。 他以己度人,觉得再没有比看到仇人被做成人彘摆在院中赏看更舒心的了,还思忖着若她喜欢,可以将谢柔连骨带肉磨了给她砌地砖里,日日踩踏。 谁想……竟吓着人了。 而听到他的解释,陆菀菀呼吸又急促了不少:“我胆大吗?” 谢宴西迟疑着点头:“菀菀外柔内刚,处事不惊,曾面不改色看我杀人,我以为你该是……”跟他一样,看到仇人尸体只有兴奋的。 陆菀菀差点气笑了,目睹杀人……她的确勉强能保持仪态不变,可人彘压根儿不是一回事。 还有谁家好人大半夜去欣赏那玩意啊。 “别怕,以后我绝不拿这些吓你了。”谢宴西忙不迭保证。 陆菀菀心有余悸,不太想说话。 谢宴西低声哄了她许久,又是保证又是逗人,不要脸皮的话都说出来了,陆菀菀感受着身边活生生的人气,也渐渐缓和了些。 “以后绝不再犯……好不好?” 他低头去亲她,却被一把推开脸。 他顺势按着她的手,想要扇自己耳光,忙被有过记性的陆菀菀抽回手。 “你干嘛!”她瞪他一眼。 “你打的不疼。”谢宴西眼角眉梢满是笑容,“我也高兴。” “你变态。”陆菀菀顺手拿过凝脂膏,给他俊美无暇的脸覆了一层保养,“我又没想打你,更没生气啊。”顶多就是无语和被吓到了。 “叫你受惊,便是我的错了。” “以后别动不动就打。”陆菀菀摸了摸他的脸,语气珍惜,“这样好看的脸,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谢宴西眸色转深,应了声。 “对了,谢柔之前是怎么瞒过东厂,换了替身的?” 第108章 蚊虫叮咬 “从入狱开始,便是替身,谢柔早已借常山郡王府的势逃脱。” 陆菀菀惊了一瞬:“怎会这么早?” 谢宴西道出一桩秘辛:“当年,谢柔生母产下的是双生女胎。” 双生女? 陆菀菀震惊过后,便反应过来。 大楚皇室忌讳双胎,虽说谢柔两人是女胎,而常山郡王也只是宗室,尚能保全孩子性命,但常山郡王心怀大计,岂容这等“不祥”之事坏他和他儿子的名声? “难怪……”她恍然,“谢柔生母当年颇受宠爱,可在生下她后却骤然失宠,旁人都猜是因为没生下男胎,惹怒了常山郡王。”毕竟他子嗣艰难,儿子生一个死一个。 不过谢柔生母也是个有心机的,五年前不知怎么又与常山郡王滚上了床,生下了他唯一的儿子。 但她命不好,产后血崩而亡。 “谢柔的双生妹妹被她生母藏起来了。”谢宴西道,“这些年一直养在谢柔院内,而谢柔……” 他目光中不知是讽刺还是称赞:“自小便刻意培养妹妹模仿她的一举一动,将那姑娘驯养得唯命是从,先前东窗事发时,那姑娘甘愿替她赴死,至死未吐露半字。” 一模一样的容貌,分毫不差的举止。 若非本人开口,便是常山郡王这个生父也难辨真假。 陆菀菀想起刚才看到的谢柔,后背陡然生寒。 谢宴西察觉到,将她搂得更紧:“冷了?” 她摇了摇头,又问:“常山郡王知道这事么?” “不知,直到谢柔金蝉脱壳,他才知晓,却为时已晚。” 欺君之罪已经犯下,加之谢柔到底是他唯一儿子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感情深厚,他只能硬着头皮为谢柔遮掩。 陆菀菀若有所思:“去猎场前东厂围了常山郡王府盘查,你们是那时候找出谢柔的?” “嗯,谢柔被藏在城北一户农家里,与常山郡王府没有半分联系。” “倒是我灯下黑了。”陆菀菀先前叫自己的人去查,大多都是往外查的,谁想谢柔竟就在京城,离他们如此之近。 “无妨,既无干系,便叫他们有干系。”谢宴西指尖轻抚过她脖颈,“常山郡王势力深厚,现今时间太短,只查到他与直隶和京城一些勋贵有勾结,但他的底牌应当不止这些。” “他……”陆菀菀犹豫着道,“他应该有私兵,或者是收买了手握兵权的武将。” 谢宴西应了声:“我会去查。” 见她眉宇不展,他转而道:“你长姐的产婆中,有个叫安湖的被收买……或可说是威逼,她奸夫与私生女被挟,奉命要在生产时害你长姐一尸两命。” 有了结果,陆菀菀反而松了口气:“我们先别打草惊蛇,若现在除了安湖,难保幕后之人不会使出别的手段,我们……请君入瓮便好。” “嗯,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东厂和平王府掌控之中。” “辛苦你了。”她勾了勾他的手指。 “那也是我长姐,为她办事不辛苦。”谢宴西低头凑近了些,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耳垂,“天色不早,该睡了。” 陆菀菀瞪他:“我睡得着吗?” “睡得着。”他将她抱去床榻,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我哄你睡。” 他抬手灭了烛火,屋里顿时暗了下来,只剩隐隐透过紧闭的窗纱照进来的朦胧月光。 陆菀菀一沾床就打了个哈欠,可一闭眼,谢柔那双怨毒的眼睛就在黑暗中浮现,顿时睡意全无。 “……” 她刚想开口骂人,唇就被堵住,睁眼就对上了一双幽深如潭的眼眸。 “闭眼……”他低喃着,掌心覆上她双眼,缓缓下滑,抚过脸颊、颈项,动作轻柔却带着莫名的欲色,最后手落在她腰间,紧紧箍着她,加深了这个吻。 或许是昏暗的房间,或许是朦胧的月光,房间里渐渐多了几分暧昧。 等陆菀菀回过神来时,颈间传来酥麻的触感。 “我、我困了……”她忙道。 “睡得着了?”他声音低哑至极,含着一丝莫名叫她心神不定的味道。 “睡……睡得着了。” 此刻她脑中一片混沌,哪还记得什么谢柔。 闭上眼睛,在他的轻哄声中渐渐睡了过去。 黑暗的光线下,谢宴西定定凝视了她良久,等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后,他眸色陡然转暗,俯身埋头。 …… 晨光透过窗纱时,陆菀菀才悠悠转醒。 绿罗听到动静,第一个进来:“姑娘今儿可起得晚了些……” 她笑盈盈的话说到一半却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望着她颈间。 “姑、姑娘……” “怎么了?”陆菀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自行下了床,坐去妆台前,顿时自己也愣住了。 铜镜中,脸还是那张脸,却映出她布满红痕的脖颈——那处牙印尤为醒目,在白嫩肌肤上显得格外暧昧。 “砰——”玉梳在她掌心断成数截。 “姑娘别气,奴婢这就给您上妆。”绿罗手忙脚乱地取来胭脂,一一遮掩她脖颈间的痕迹。 陆菀菀咬紧牙关才忍住没骂出声。 禽兽!! “昨夜我开了半晚上窗,想是蚊虫叮咬。”她红着耳根,绷着脸咬牙开口,“……总不能是被狗咬了吧。” “是是。”绿罗连连点头,“如今六月里的天正热呢,蚊虫也多了些,奴婢这就叫人多备些驱蚊灯,再养些香草。” 陆菀菀应了声。 绿罗手艺好,不一会儿她脖颈就变得一片雪白无暇,可当撩起她垂落的发丝后,耳后竟还有…… 她不敢出声,赶紧又补了些脂粉。 直到用早膳时,陆菀菀脸色才好看了点。 “姑娘,今儿要出门,不如穿这件凌波裙?”膳后,红裳拿起一件流光溢彩的烟青色衣裳。 这是谢宴西送来的。 “穿我自己的衣裳。” “是。” 红裳忙拿了另一件陆府绣娘做的出来。 收拾妥当后,她同陆母说了声,就出门了。 待会儿曹荔就到京了,宋临……他的梦也该醒了。 第109章 她叫曹荔 此时的翰林院。 宋临昨日与宋家人聊了大半晚,十分困倦,但如今的他囊中羞涩,耽误不起告假扣俸禄。 ——四皇子对他看重不假,但想从他手里抠出钱来,还是做梦比较快,他也不允许门人借他名头敛财,因为在他看来,那些钱都是他的。 所以纵然在他运作下,自己已升为正六品,却还是清贫不已。 他一路从槐花巷子走来翰林院,走了大半个时辰,双腿酸软不已。 段知行也是同一时间到的。 看到他的马车,宋临僵硬了半晌,段知行也出身农家,但他娶了边关杨知府的女儿,虽然只是个庶女,但在银钱上从未短缺过。 “宋大人。”段知行见到他,眼神微闪。 宋临忍不住道:“段大人与我同样的出身,如今却处处阔绰,派头十足,倒多亏你夫人慷慨解囊了。” 他本是讽刺,但段知行却坦然点头:“的确如此,若没有我夫人供我读书科举,便没有今日的段知行,无论于恩于情,她都是我此生最该倾心对待之人。” 宋临话头倒是被堵住了。 他冷眼注视段知行迈步进门,心中冷笑不已。 嘴上说得好听,心里指不定怎么介怀憋屈呢,作为男人,他最了解同类的想法,等段知行官位超过岳父之时,这段过去只会是他最想抹去的存在。 什么倾心对待,也就骗骗蠢货了。 “宋大人怎么还不进去?是伤重的走不了吗?”同僚安大人踱步而来,眼中带笑。 宋临脸色一沉:“无碍。” “哎呀,宋大人别硬撑着,自你高中后总是伤痛不断,柔弱得紧,若实在疼得难受,就快去医馆看看吧,我叫我的马车送你一程。”同僚故作关切,眼睛一亮,“正好段大人的马车还没走呢,叫他的马夫送你吧,段大人一向温和,不会介意。” “不劳安大人操心!” 宋临硬邦邦地打断,竭力迈着正常的步伐走进了翰林院。 听到后面的嗤笑声,他愤怒又难堪。 他再看不上段知行,也不能否认后者的确日子滋润的事实——边关知府官儿不算多大,但也足够叫自己的女婿在翰林院不受冷待。 反观他…… 四皇子元气大伤,作为他的门客,自己也被连累的在翰林院备受冷待,众人避之唯恐不及,四皇子……枉他还当他实力雄厚,谁知在谢宴西手下连一招都过不去,废物至此! 如今连常山郡王也暂时蛰伏,他要先另寻出路了。 进门后,他闭了闭眼,坐到自己位置上写起了文章。 ——这是他前世传播最广、也最精彩的一篇佳作。 快速写完后,他拿给对面的萧衡:“我近日有感而发,便作了一篇文章,萧大人看看如何?” 萧衡抬起头,犹豫半天愣是没敢接。 一看到宋临,他耳边就响起永安侯世子彻夜不眠的絮叨——“宋临那个牛皮糖非要把他妹妹赖给你大哥,你在翰林院若敢沾上他,叫我被公主误会,你这辈子就别想娶媳妇儿了,咱哥俩一起孤独终老吧!” 萧衡并不想孤独终老。 他委婉道:“我手头还有两本典籍要抄写,空不出时间来欣赏佳作,宋大人不如去找掌院大人过目。” 宋临面色不虞,显然不肯。 萧衡是个君子,品性堪称高洁,绝不会做出强占他人文章的龌龊事来,但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他还不知道那群货色? 而且他也需要萧衡的人脉为他打通在青年才俊间的路子。 想罢,他直接将文章放在了萧衡的桌子上。 “不过短短几页,抬眼就能扫过的事,整个翰林院,我只深信萧大人的才华,只有你能与我有共鸣!” 被看得这么起的萧衡并不高兴,还沉重了几分:“我真的分身乏术,恐要辜负宋大人了。” 他离那文章远远的,埋头抄起了典籍,吭都不敢吭了。 宋临脸色阴沉如水。 从他出事以后,萧衡是翰林院唯一一个对他态度如旧、温和有礼的人,他本以为他与别人不一样,没想到他竟然也成了趋炎附势之人中的一员。 也罢,就当他看错人! 他拿回文章,思考着还有谁能欣赏到他的文章,京城的文人圈就那么大,多数要么与陆太傅沾亲带故,要么与他有师生之谊,少数如同萧衡这样与陆太傅没关系的,却都一样不买他的账了。 想要以文章才华出头,就绕不开陆太傅。 中午下衙时,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正在此时,顺天府来了一队气势汹汹的衙役:“宋临何在?” 宋临心里一突。 这阵势与殿试后揭发他泄露考题一般无二。 也无需他站起身——他在顺天府早就是大熟脸了,衙役环视一圈后,直接大步上前:“宋大人,有人告你科举舞弊,与我们走一趟吧!” “胡言乱语!”宋临拍案而起,“先前已经闹过一次,证明了我的清白,顺天府竟敢质疑四殿下的清白不成?!” “与四殿下没关系,这回人证物证俱全。”衙役讽刺地看了他一眼,叫人把他押走了。 翰林院众人面面相觑,却都泛着八卦的意味。 宋临带给他们的瓜太多了。 段知行放下手头事务,温声道:“都是同僚,我等也该去瞧瞧才是,若宋大人是冤枉的,我等也好为他作证。” 萧衡略一沉吟,也点头道:“我们是同科进士,自该守望相助。” 他们跟着离开后,翰林院也有不少人陆陆续续跟上了。 顺天府。 公堂上已经站了不少人,唯一跪着的女子双眼通红却目光坚毅,当宋临被押上来时,她猛地抬头怒视。 宋临依旧一脸茫然和愤怒,直接质问顺天府尹:“先前告本官科举舞弊,幸而四殿下为我澄清,今日府尹莫不是又想故技重施?” 他冷笑一声:“谁指使你的?打量着四殿下失势,就能重翻旧案,侮辱陷害本官了不成?” 顺天府尹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宋大人可认识堂下跪着的女子?” “她叫曹荔。” 宋临面色骤变。 第110章 宋临革职查办,秋后问斩! 在宋临怔愣的当口,曹荔冷冷看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叠微旧的纸张,声音清亮—— “民女曹荔,这是半年前所作《大楚与北齐局势论》原稿,请大人过目。” 府尹命师爷接过,与宋临殿试文章两相对照,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堂外围观的人群也发出嗡嗡议论声。 “不可能!”宋临额头冷汗直冒,却佯装镇定,“这定是伪造的!下官从未见过此女,如何能抄她的文章?” 曹荔分明是半年后才会写出此文,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肃静!“府尹惊堂木一拍,冷声开口,“有证人证明这文章确系曹荔半年前所作!” 此时,站在堂中的那七八个书生打扮的男子齐齐跪下。 “学生等皆可作证!“为首的白面书生高声道,“早在殿试前一个月,曹姑娘这篇文章就在边关学子间传阅,学生当时还手抄了一份,现存于明德书院藏书阁,学生来京前一并带来了,这是书院的证明。” 他从怀里拿出证据,交由师爷呈上。 府尹看得点头,宋临却脸色煞白。 他认得这些人——都是边关有名的才子,绝不可能集体作伪证。 所以曹荔竟早在殿试之前……就已经写出了这篇文章? “不!这是有人见四殿下失势,陷害于我,斩断他的臂膀!”他极力将此案往党争上扯,“请大人上刑审查——” 府尹打断他的话:“证据确凿,本官若要上刑,该上你的刑!” “荒唐!“一声厉喝从堂外传来,兵部曲侍郎大步走入,官袍带风,“区区几个书生,如何证明不是受人指使?” 府尹连忙起身见礼。 宋临松了口气,曲侍郎是四皇子党,这是来捞他了。 曲侍郎冷冷扫视众人:“宋翰林乃四殿下门客,殿试文章由陛下亲自批阅,尔等是要质疑圣明么?” 曹荔不忿抬头:“边关杨知府也可作证!去年他巡视书院,听孙秀才等人提起民女的文章,还曾亲自点评过!” 被点名的孙秀才也道:“来京前,为防我等证词单薄,学生厚颜请杨知府书信一封以作证明,杨知府说自己曾在给女婿段大人的去信中提及过曹姑娘的文章,大人传段大人一问便知。” 围观的段知行一愣,忙叫小厮回去拿信,随即解释:“岳父大人的确是有信送来,但下官近日编撰古籍繁忙,只有内子看过信,烦劳两位大人稍等片刻。” 府尹点头。 曲侍郎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杨知府虽只是边关官员,却是出了名的耿直,绝不会为这等事撒谎。 而在段府小厮拿来信后,果然——杨知府并未直接作证,但的确曾提起曹荔的文章,还附以不短篇幅的描述,足以佐证。 “即便如此,”曲侍郎迅速道,“又如何证明宋翰林见过此文?边关与京城相隔千里……” “此事顺天府有线索。“府尹突然开口,“下官已查到,殿试前十日永安侯夫人娘家派人送礼入京,其仆从在金玉楼采买时,曾与人议论过这篇文章。” 他看向浑身颤抖,仿佛想明白了什么的宋临,意味深长道:“正巧,宋大人那时正强撑病体,在金玉楼为未婚妻挑选首饰。” “金玉楼?” 这句话像一记闷棍,打得曲侍郎哑口无言。 他适才得到消息,四皇子与安国公往来密切的折子已经摆在御案之上。 在安国公府的产业里,这些证人的话……更有可信度了。 “这是栽赃诬陷!“宋临猛地怒吼,“我从未听到他们谈论曹荔的文章!” 若早知曹荔的文章已经出现,他绝不会借用她的文章! 这是永安侯府的诬陷! 曲侍郎也提出了相同的疑问:“科举舞弊是重罪,宋临怎会蠢到去抄现世的文章?” “自是因为他听说了我并不打算公开这篇文章!”曹荔冷声回答。 外头,翰林院安大人也恍然大悟:“先前宋临莫不是惊慌殿试考题被换,被新的殿试考题打了个措手不及,慌乱之下这才抄了曹姑娘的文章?” “荒谬!”曲侍郎道,“宋临本就知道殿试考题被换,还被四殿下拿旧考题考验过,何来慌乱?” “这话您去皇上跟前说,看皇上信不信。”安大人冷哼一声。 他又不是傻子,四皇子那不就是给宋临遮掩么? 所以他百般看不惯宋临这个走后门的东西! 宋临还想狡辩,却只听府尹惊堂木重重拍下:“来人,摘去宋临顶戴!押入大牢!” “是!” 任凭曲侍郎脸色再难看,人证物证俱全,也再无计可施。 顺天府尹直接写了折子,当即亲自送入宫中。 对面酒楼,陆菀菀轻轻放下茶盏,看着下面议论纷纷且唾骂不止的人群,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姑娘。”绿罗问道,“好戏看完了,我们要回府吗?” “再等等。” 陆菀菀没有解释的意思,绿罗也不再问,只陪她一起等着。 半个时辰后,顺天府尹带着圣旨回来—— “宋临科举舞弊,褫夺功名,革职查办,秋后问斩!” 刚被从大牢带出来的宋临一脸灰败,仿佛浑身都没了力气。 顺天府尹讽刺地看着他:“死罪未免,活罪也难逃,给本官先打他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是!” 宋家人得到消息赶来时,就听到了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见宋临被压着打,他们顿时闹了开来。 “不可能!这是陷害!” “我二哥怎么会科举舞弊!定你是你们沆瀣一气,诬陷我二哥!” “我要敲登闻鼓面圣,叫皇上重重惩处你们!” 宋家人吵吵嚷嚷,端着贵人姿态,对顺天府衙役怒骂,反被不客气的衙役推倒在地,刀也横在了脖子上。 “再敢咆哮公堂,就抓你们跟他一起作伴!” 闹哄哄的一片中,打完板子的宋临也被撞倒在地,人群挤攘间,竟看到了对面窗边的陆菀菀。 身上的剧痛与心里的懊悔瞬间席卷全身,他怔怔的想:前世陆菀菀被他误会,被压着打板子时,也是这么疼吗? 他后悔了。 他不该鬼迷心窍,信了孟婉那个贱人! 若不是她,他与陆菀菀本该琴瑟和鸣,恩爱地过完上一世,然后重生再续前缘……明明有了先知的优势,他可以更进一步,可以更加风光。 现在……都毁了。 第111章 又是被猪队友坑死的一天 陆菀菀倚窗而坐,笑看着楼下的阵阵喧哗。 宋临被扒去官服,戴着枷锁押去大牢,烂菜叶和臭鸡蛋雨点般砸在他身上,昔日风流倜傥的探花郎如今蓬头垢面,像条丧家之犬。 “小姐,要喝杯桂花酿庆祝吗?”绿罗捧着酒壶轻声问。 陆菀菀望着窗外,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亲眼看着仇人身败名裂,尝尽她上一世的苦,她心中畅快,本该痛饮三杯的。 “不必了。”她推开酒杯,“酒意醉人,该时刻保持清醒才是。” 绿罗似懂非懂地点头,却见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今日大喜临门,府里下人多赏三个月月例。” 绿罗眼睛一亮:“是,奴婢代他们谢过姑娘!” 话音未落,红裳匆匆推门而入,鬓角还带着薄汗:“小姐,常山郡王府别庄发现了文安县主!” “是么?”陆菀菀手中茶盏一顿。 “不,现在该叫谢柔了。”红裳压低声音,“她本该被处死,却还活着……不知怎的,她竟被做成了人彘,听说模样很是骇人,但确实还有一口气。” “什么?”绿罗面露震惊,“她还活着,那当初被赐死的是谁?” 陆菀菀放下茶杯,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闭了闭眼,努力将脑中那惊悚渗人模样挥去:“常山郡王是何反应?” “他已经进宫请罪了,声称自己毫不知情。” “不知情?”绿罗冷笑,“偷梁换柱,窝藏重犯,这可是欺君大罪,他当然要‘不知情’!” 红裳也义愤填膺地说了几句,又疑惑道:“姑娘您好像并不意外?” 陆菀菀与她们说了双生女的事,两人俱都震惊了。 “常山郡王……真是胆大包天!” 陆菀菀看着下方吵闹痛哭的宋薇,忽然灵光一闪:“宋临下狱,他妹妹是没办法做常山郡王侧妃了,反正那位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送孟婉去吧。” “啊?“红裳瞪大眼睛,“那不是便宜她了?常山郡王素来狡猾,说不定这回偷梁换柱之事能找替死鬼躲过去,且就算他获罪,若皇上为了名声不严惩……岂非白白给了她一个侧妃之位?“ “如果孟婉意欲刺杀五皇子呢?”陆菀菀轻声道。 红裳倒吸一口凉气,却瞬间意会,眼睛亮了起来。 猎场蛇群之事,孟婉既针对陆菀菀,又假装救了五皇子,若她被爆出刺杀皇子……常山郡王可要倒老大霉了。 ——又是被猪队友坑死的一天呢。 “奴婢明白了。“她眼中闪过精光,“只是孟婉现在住在五皇子府不出门,要设计她不容易,请容奴婢想想法子。“ 四皇子虽失势,但根基还在,要设计他的人还得谨慎一些。 “她不出门,不还有个五皇子?” “四皇子还在禁足,没人给他当智囊,也没人能给他拴住绳。”陆菀菀笑了声,“他这种脑子,想要他办成什么事不容易,但坏起事来是一定没问题的。” 孟婉也是头铁,竟真敢拿他当靠山。 红裳会意,匆匆离开。 “戏结束了,我们也回吧。”陆菀菀喝完茶,这才起身下楼。 “不知今儿的茶点可合姑娘口味?”掌柜的见她下来,一脸恭维地送她。 陆菀菀一笑:“劳掌柜费心了。” “姑娘客气!” 陆菀菀走去门边,正与一女子迎面相见,这女子眉眼英气却难掩丽质,腰间悬着一柄镶宝石的短刀。 遇到美人,她多看了一眼,这才抬脚出门。 “陆二姑娘有空再来啊!”掌柜的忙道。 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那英气女子忽然回头,若有所思地看向陆菀菀的方向。 陆菀菀已经上了外头的马车,很快离开。 她看向掌柜的,笑问:“敢问这位大哥,方才是陆太傅府上的二姑娘么?” “正是。”掌柜的笑道,“近半年来,陆二姑娘可喜欢我们酒楼得很,时不时就来坐坐,可见我们经营有道,姑娘快请进。” 他叫了伙计来招待。 那女子目光微凝,笑着颔首。 身边随从立刻低声道:“主子,我们此行有要务……” “我所做之事,件件都是要务。”女子打断他,再次看了眼陆菀菀离开的方向,这才进了酒楼。 陆菀菀回了陆府,天色将晚时,红裳终于回来复命了。 “姑娘,办妥了。”她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近日四皇子式微,五皇子想来也受了不少冷落,被我们的人一怂恿,就觉得自己护不住孟婉这个‘救命恩人’了,下午特意带她去西郊马场,说是要给她相看青年才俊。” 陆菀菀把玩着手中的玉簪,等她说下去。 “结果孟婉的马突然受惊,正好被出宫路过的常山郡王所救,两人当众有了肌肤之亲。“红裳笑道,“五皇子当即进宫,求皇上赐婚了。” “常山郡王答应了?” “他哪敢不答应?正需要个由头向皇上表忠心呢。”红裳压低声音。 “常山郡王的处置呢?”绿罗忙问。 “你着什么急。”陆菀菀失笑,“才发现谢柔没死,总要叫刑部插手查清此事,才好定罪。” 绿罗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倒是奴婢冒失了,若今日就定罪,的确有损圣上威严。”也显得吃相难看。 常山郡王本不冤枉的罪名,在外人眼中都要被生生搞得冤枉了。 永光帝一向爱惜羽毛。 “且等着吧。”陆菀菀道,“这回必是刑部主审,务必给百官一个清白的交代,这才好定常山郡王的罪,等孟婉进了常山郡王府……他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永光帝就等着抓他小辫子呢。 尤其孟婉自己找死,敢御蛇刺杀皇子和臣女,常山郡王即使早不知情,也势必要被她连累,再次元气大伤。 屡屡遭受重创……他也该忍不住了。 第112章 爵位再降 果然如陆菀菀所料,永光帝指派了刑部祝尚书彻查常山郡王包藏谢柔、换死囚一案。 林心柔与她说起这件事时,眼中闪着讥诮的光:“常山郡王……终于是按捺不住了。“ 陆菀菀指尖轻点茶盏。 闵尚书拖着被诏狱摧残的病体上朝,第一件事却是为常山郡王求情,永光帝却反口就说既然闵尚书待常山郡王如此情深,就尽快为他准备侧妃入府的婚事——五皇子的赐婚请求,永光帝应了。 但他今日提起,却只限三日内完成,礼部那群人现在怕是忙得脚不沾地,闵尚书更是拖着病体开始筹备,再顾不得什么常山郡王换死囚了。 “闵尚书与常山郡王……”陆菀菀若有所思,“之前宋临拿捏他的把柄,怕就是与此有关。” 二品尚书与郡王私相往来,还不为人所知,想也知道不简单。 甚至……可能图谋皇位——前世闵尚书在人前并未站队,但能在幼帝临朝后依然屹立不倒,就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但现在常山郡王忍不住了,叫闵尚书露于人前,永光帝心里也该有数了。 “说来,这几日朝中不知怎得,竟动荡不安。”林心柔皱起眉头,“二皇子党趁着四皇子失宠禁足,抓着宋临科举舞弊这点不放,极力要将屎盆子扣去四皇子头上,还大力打压四皇子党,四皇子损失惨重啊。” 短短几日,四皇子在朝中折了三个三品大员,三品以下也折了不少,连地方上的势力也被开始拔除。 “二皇子可没这么大能耐。“陆菀菀轻声道。 应该是谢宴西。 此时永光帝正被四皇子置亲父安危于不顾、还私下里勾结安国公的举动气到,盛怒之下怕是被谢宴西抓住空隙,重伤四皇子,以至于永光帝竟眼睁睁看着四皇子损失惨重,不置一词。 ——他能容得下一个执意争储、犯下许多错误的儿子,却绝容不得一个不将他的性命当回事、或许还盼着他去死的儿子。 而四皇子日日一封陈情书送进宫,永光帝都没动静,五皇子在给孟婉求了常山郡王侧妃的身份后,又头铁的为四皇子求情,也被罚了禁足。 短短几日,朝中风向已然大变。 陆菀菀想了想,起身写了封信,交给暗卫送往东厂。 很快就到了三日后。 常山郡王府张灯结彩,虽因涉案在身,婚事办得低调,但到底是御赐的侧妃之礼,仍有不少官员前来道贺。 陆家只派了陆长风夫妇做代表,而陆菀菀则被太后召进了宫。 “你父亲不去便不去了,你到底是小辈和臣女……”太后嗤笑一声,“即使与那孟婉有过节,也总有不长眼的嚼舌根,咱们不沾这晦气。” “今日你被哀家传召进宫侍奉,来日看谁敢说你半句不是!” “姑母最疼我了。”陆菀菀倚在她肩头,像只撒娇的猫儿。 太后笑着抚她的发:“今日出宫后,就别出门了,最近……怕是不能风平浪静了。” 陆菀菀眼神微动,应了一声:“姑母也要保重自己。” “无碍。”太后眼神微深。 她是太后,只要稳坐慈宁宫,任凭谁夺嫡生波也闹不来她面前,毕竟……正统如何,她这位先帝的皇后最有资格发声。 想罢,她深深看了眼陆菀菀:“好在你有那小子护着,哀家倒能放心些。” “姑母……”陆菀菀有点心虚,太后素来不同意她嫁谢宴西。 太后打断她的话:“他待你如何,哀家心里有数。” 午膳时,太后特意命人上了陆菀菀爱吃的蟹粉狮子头和樱桃肉,又絮絮叨叨问起她在猎场的详细经过,陆菀菀一一回过才放心。 膳后,太后拍拍她的手:“去看看淼淼吧,平王府今日也没人去那晦气地方。“ 陆菀菀应声告退,刚出门就见一道赭红身影立于玉阶之下,似乎是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笑看着她。 “还以为督主忙得不见人影了。”陆菀菀缓步下阶。 最近朝局动荡,别说谢宴西,连陆太傅都忙得可以。 谢宴西抬臂,一方雪白帕子覆在腕间:“再忙,不都日日来见你?” 陆菀菀指尖轻搭在他腕上,听到这话,她耳根陡然一热,瞪了他一眼。 人来是来了,但有时来得晚,她就自行睡了,但次日醒来,双唇总是泛肿发麻的…… “其实你可以不来。”她没好气道。 “那怎么行?”谢宴西声音里带着笑,“总不该本末倒置。” 陆菀菀瞪他一眼,这才说起正事:“听说北齐使团遇刺了?” “菀菀消息倒是灵通。“谢宴西眸中闪过一丝笑,“此事今晨才报知御前。” 两人沿着宫墙缓行,他似乎随口道:“是在月门关遇刺的,幸而菀菀聪慧,我的人提前设伏,拿住了刺客。“ 陆菀菀心头一跳。 月门关地势险要,还远得很,实在不是北齐会走的路,若非她坚持,东厂未必会重点布防。 正如前世一样……谁会想到只因宣王喜欢大楚山水,就坚持绕去月门关,一边玩一边进京呢。 她叹口气:“只是能派出去做这等要命事的死士,只怕是不会招的。“ “那就查。“谢宴西语气平静,“口音、饮食、肤质……凡走过,必留痕。” 只要再查清楚他们沿路走来的路线以及住宿、饮食偏好加以佐证就是,死士只是嘴严,但到底也是人,是人就有破绽和弱点。 两人刚走到宫门口时,正见成风匆匆从外面回来。 “见过陆姑娘。”他拱手行礼后,脸上带笑道,“刚才祝尚书带人去常山郡王府宣旨了。” 陆菀菀微微挑眉:“换囚案查明了?” “是。”成风道,“郡王府周姨娘当年生的是双生女,却被常山郡王瞒了下来,先前谢柔被赐死,便趁机用其双生妹妹换了她,皇上得知此事震怒,将常山郡王爵位再降一级,罚俸十年,庭杖五十,谢柔则赐死。” 再降一级? 陆菀菀差点笑了。 大楚宗室爵位最高是亲王,郡王次之,再往下……那可只是镇国将军了。 而且这时机也巧得很,当着来往宾客的面,这脸怕要丢尽了。 第113章 使团来京 常山郡王变成镇国将军,此事很快就成了京城笑料。 而钦天监也及时算了一卦,结果显示皇运不济,隐有危相冲击,矛头直指镇国将军府。 但这回就连一向偏心自己的人宗室都没了动静——双生女一事叫他们愤怒异常,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双生女不详,只能去其一解困。 可镇国将军办也不办得利索,隐瞒此事也就罢了,竟还敢悄悄养大,这就是对宗室乃至祖宗的大不敬!更别说还糊涂到做出换死囚这样的事,宗室对此炸开了锅一般骂人,还有些直接上奏弹劾,觉得永光帝罚轻了。 而此事传去民间后,本就因为谢柔而坏了名声的镇国将军府名声更加臭不可闻。 大楚人最信天命。 但陆家人知道这个消息后只有幸灾乐祸的。 林心柔最关注的是孟婉:“幸好小妹你今日没去,否则都要膈应死……一个失势郡王的侧妃罢了,瞧她得意的那样,竟专程叫人请了女眷去房中拜见她……”偏偏郡王也是君,除了宗室的人,谁也没法拂了她的面子。 “只可惜今儿没去几个重臣夫人,否则得罪了她们,更有好戏看了。” 陆母放下茶盏,淡淡道:“今日去的虽多是小辈,出身名门的却也不少,孟婉这一出,势必替常山……镇国将军得罪了不少人了,且瞧着吧,明日就有御史弹劾了。” 陆菀菀奇怪道:“她如此作风,满府竟也无人阻止吗?” “人家有五皇子当靠山呢。”林心柔阴阳怪气,“连正室都被她挤兑得气走了,谁敢得罪她呢?镇国将军在前院拉拢朝臣,她在后院逞威风得罪朝臣家眷……” 一说到这里,她又乐不可支。 “可惜啊,这侧妃才刚当了小半天,就成侧夫人了哈哈哈……你们是没看到她那脸色啊。” 陆母顺着她说了几句,就道:“不必管孟婉,她好日子没几天了,你且忙正事去,马上就到万寿节了,你多盯着些,决计不可出错。” 说完,她顿了顿:“菀菀也一起吧。” 女儿家嫁了人,就要管中馈掌家了,虽然陆菀菀学过,但多些经验也好。 陆菀菀点头应是。 “不过听陆长风说,最近京城来了不少外商,可能是北齐探子,我们要不要防着点?”林心柔问。 陆菀菀道:“他们意在求和,但也不能事事被大楚牵着鼻子走,这些人想必是先来探路,打听圣上态度的。” “最近朝堂局势不明,风向一转再转,连我们自己人都看不出什么,他们能顶什么用?” “或许这就是圣上的目的呢。” 除去对四皇子的失望和愤怒,也有故布疑阵之意。 林心柔点点头,又忧心道:“可如此……会不会叫北齐觉得我们内政不稳,不求和反而开战呢?” “内政不稳,兵权却稳。”陆菀菀蹙眉思索着,“而且现今的混乱局势,应该维持不了多久了。” 永光帝不会叫北齐看笑话。 半个月眨眼即过,在北齐使臣来京前,二四皇子党终于休战。 四皇子的势力被打击得极重,若再无永光帝扶持,便是板上钉钉的爬不起来了。 二皇子大获全胜,风头一时无两,可还是有明眼人瞧着不对——四皇子又不是吃干饭的,损人损己他最在行,二皇子只是损失没他那么重罢了,现如今前者看似风光,实则如空中楼阁。 因为他手下有点实权的都被拉下马了,兵权又从来没沾手,只剩表面风光。 但此时谁也无暇关注此事,因为北齐使臣到了。 他们一路遇到了不少刺杀,好在东厂和沿途军方给力,一路护送他们到京,永光帝派了大皇子和鸿胪寺卿去安抚接待,自己并未接见。 可怜北齐被杀的只剩一半的人,正好遇上了爱摆排场的大皇子,一边人丁凋零,颇为狼狈,一边前呼后拥,风光无限,在沿途百姓的目光下,对比惨不忍睹。 众人得到消息时,甚至都怀疑永光帝是不是故意派大皇子去的。 此后接连几日,北齐宣王要求面见永光帝,都被以公务繁忙驳回。 如此情形,京中人便都明白了几分,行事也愈发小心了许多,不敢与使团沾上半点关系。 …… 驿站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北齐大皇子赫连城阴沉的面容。 他猛地灌下一杯烈酒,重重将酒杯砸在桌上,咬牙切齿道:“在他大楚地界受了刺杀,此事竟还不给个交代!大楚皇帝这是存心羞辱我们!还派了一个堪堪能将话背利索的蠢货来应付,连最受重视的二四皇子都不露面,真当我北齐是来求他们的?” 宣王神色平静,指尖轻叩桌面,淡淡道:“殿下何必动怒?大楚皇帝不接见,无非是想压我们一头,让我们自乱阵脚。” “可那鸿胪寺卿滑不溜手,问什么都绕圈子!”赫连城冷笑,“至于大皇子?呵,连议和条件都一问三不知,只会背些假大空的场面话!” 他越想越气,从袖中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狠狠拍在桌上——正是白日里从大皇子袖中掉出来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两国交好”“百姓安康”之类的套话,显然是提前准备好背的词儿。 “堂堂大楚皇子,竟连几句场面话都要靠纸条提醒!”赫连城讥讽道,“大楚皇帝派他来,摆明了是敷衍我们!” 想到那日进京,他们被“高贵风光”的大皇子衬得灰头土脸的一幕,赫连城胸膛起伏又快了不少。 宣王扫了一眼纸条,唇角微勾:“未必是敷衍,而是不想让我们探到太多。” “那该如何?”赫连城烦躁地站起身,“我们总不能靠猜来谈和议!” “殿下稍安勿躁。”宣王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深意,“我们还有后手。” "后手?"赫连城皱眉,“老三本是最适合探话的人选,可大楚皇帝竟以‘词句不通’为由,把他禁足读书去了!我们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宣王意味深长:“大楚皇帝身边,最得他信任的,可不是皇子。” 赫连城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东厂那位谢督主?” 宣王颔首。 赫连城却摇头:“此人深不可测,我们与他素无往来,如何能搭上线?” “有办法。”宣王语气笃定。 “什么办法?”赫连城狐疑地看着他。 宣王却不再言语,只是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 赫连城眯起眼,忽然灵光一闪:"皇叔是说……城阳?" 宣王笑而不语。 赫连城恍然大悟:“是了!城阳提前入京,必有所部署……她是如何搭上的谢宴西?” “他们有旧情。”宣王眸中闪过一丝深意,“五年前谢宴西奉皇命去边关巡视嘉奖将士,曾遇刺,与城阳并肩作战……生死之交,岂是寻常情谊可比?” 赫连城迟疑道:“可我听闻谢宴西痴恋太傅之女十年,那位陆二姑娘据说有倾城之貌,城阳虽美,但……” “呵。”宣王嗤笑一声,“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除了容貌和家世,还有什么?纵然会些内宅手段,眼界却不过方寸之地,而城阳——” 他眼中浮现骄傲之色:“胸有家国大义,谋略武功双绝,更曾与谢宴西共历生死,男人对美色或许会一时迷恋,但对能与他并肩而立的女子,岂会不动心?” 赫连城若有所思,随即笑了:“皇叔远见,此事便仰仗城阳了。” 宣王微微颔首,眸中暗芒闪动。 窗外,夜色沉沉,万寿节的灯火已悄然点亮京城。 第33章 好女婿可不敢打晕岳父啊 陆母眼泪倏然就掉了下来。 虽然早被陆淼通过气,知道陆菀菀就是自己的女儿,但此时她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她抱着陆菀菀,眼眶通红:“我就知道……菀菀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孩子,她与我母女连心,娘的菀菀啊……” “不可能!”孟婉声音陡然尖利起来,眼眶气得通红,竟有些狠厉之色,“大哥你偏心陆菀菀,就要为了她说谎,不认自己亲妹妹么?!我们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啊!” “你亲娘换孩子的时候我可旁观了全程,她产后虚弱,换了孩子回房后就晕过去了,我便趁机换了回来,我陆家从始至终,就没有你孟家血脉的孩子!”陆长风冷笑,“你瞅瞅你那样儿,跟我们陆家人有一点像模样没?” 众人下意识看向孟婉。 平心而论,孟婉长相称得上娇美,但要说像陆家人……反倒是陆菀菀像得更明显。 “原来如此。” 陆淼忽然笑了一声:“当初母亲远赴清河郡,我因年幼被留在了家中,可大哥却是跟母亲一起去了的,曾淑慧只算计了丫鬟嬷嬷,却漏掉了大哥。” 那时的陆长风也才五岁,想来在曾淑慧眼里,一个小孩子翻不出大浪来。 “不可能!你胡说!”孟婉声音尖刻,她根本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荣华富贵近在眼前,她怎么愿意相信这只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陆棋忽然问道:“那堂兄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孟婉也忙看向陆长风。 “我当时……”陆长风支支吾吾,还小心地瞥了眼陆太傅夫妻,“我当时才五岁,哪懂什么换孩子的事儿,就是睡得迷迷糊糊时看到亲妹妹被带走,下意识跟去换了回来,后来我守着妹妹……就忘了这事。” 五岁正是玩性重的时候,他那会儿缺心眼,还以为曾淑慧跟他玩儿呢,把陆菀菀抱回来后就忘了这事。 要不是他在外头忽然听到陆家真假千金的消息,又仔细一打听,还不能从犄角嘎达里翻出这段记忆来。 听到这个解释,陆太傅夫妻脸色微青。 但此时在人前,他们并没有说什么。 族长为难道:“可此案由大理寺主审,人证物证俱在,仅凭长风你一面之词……恐怕不能叫人信服啊。” 孟婉眼睛一亮,连忙说道:“对!曾淑慧已经认罪!当年的事也已经水落石出,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陆菀菀才编造出这番谎言出来!根本不足为证!” “按说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堂哥你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了。”陆棋也不甘心道,“你若当真知道真相,怎么会拖到现在才回来?大理寺与你一起出去查案的同僚可早早就回京了!” 这话越发定了孟婉的心,她忐忑不甘又厌恨现在突生波折,只能寄希望于陆长风没有证据。 因为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潜意识里……她是信陆菀菀才是陆家孩子的。 他们长得太像了。 陆长风却冷笑一声,眼中带着笃定:“早知道你们会这么说!” 幸好他早有准备。 他快速解开身上的包袱,拿出一个长条锦盒,得意洋洋:“我祖父当年挨了毒蛇一口,被林院判当机立断截去左臂,保住了一命,而祖父截去的左臂骨头则被林院判妥善收着!这不就能滴骨认亲了?” “……” 在场众人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陆太傅声音颤抖:“你是说……你没及时回京,是去找……找林院判要你祖父的尸骨了?” “林院判已经致仕,可费了我不少工夫呢,差点就赶不上你们上族谱的速度。”陆长风抱怨道,“我和马儿的腿都快跑断了。” 陆太傅白眼一翻,差点背过气去。 众人表情也十分复杂。 这就是陆家的孝子贤孙啊。 陆太傅颤颤巍巍指着陆长风:“逆子!这可是你祖父的尸骨!你怎敢……怎敢如此……” “祖父可比父亲您开明多了!他老人家尚在人世时就将这截断臂给了林院判,叫他研制那毒蛇的毒性,以便配出解药帮到旁人,如今小妹有难,若祖父泉下有知,自己的这截断骨能帮小妹滴骨认亲,不知该有多高兴呢!” 陆长风的话却气得陆太傅再次怒吼:“这也不是你不敬祖父尸骨的理由!” 陆长风脏兮兮的脸皱了起来。 他早就知道自己亲爹古板又倔,脾气跟犟驴似的,以前永光帝深受其苦,他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轮到他这个亲儿子,就觉得这老头今天格外讨人厌。 而陆太傅已经堪称小心翼翼又十分虔诚地捧过锦盒,准备先供在祠堂里了。 长辈的尸骨,怎能被外人的鲜血溅到,扰其亡魂不安? 当然自家子孙的血也不行。 这是大不敬! 见状,孟婉眼神一喜。 倒是陆母急道:“老爷,长风说得未尝无理,菀菀的身世清白需要当众证明啊!” 陆太傅对陆菀菀很是愧疚,但依然不肯拿先父尸骨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指点溅污:“长风说出了真相,菀菀是我陆家血脉这点毋庸置疑,至于证据……接着查下去就是。” 陆大嫂又急又气:“陆长风这完蛋玩意儿悄悄换的孩子!哪还能查得出证据啊!” “举凡做过,必有痕迹!我相信大理寺的手段!” 见状,族老们不好开口偏向谁,便都默契地不说话,只有陆母等人在劝着陆太傅。 宋临也道:“陆长风只是拿出了一截尸骨,并不能证明这就是陆老太爷当年留下的,万一他是悄悄挖出了曾家先祖尸骨,想要以假乱真呢? 仅凭这截不知来路的尸骨,并不足以取信!” “你给我闭嘴!”陆大嫂粗暴开口。 陆长风插嘴道:“林院判我也带回来了,此时正在客栈歇息呢,他能作证!” “菀菀就是我亲生女儿,今日一定要给她清白!” 陆家四个人吵出了七嘴八舌的效果。 陆淼一直没开口,只是偏头看了平王世子一眼,眉头微动。 后者立即上前劝架。 “岳父您先冷静点——”平王世子揽着陆太傅,似乎想要带人去旁边劝告,可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陆太傅就猛然晕倒了。 平王世子稳稳地扶住他。 族老们吓了一跳,连忙张罗着请太医,陆母几人倒是淡定下来了。 陆淼道:“想必是近日事情太多,父亲猛然大悲大喜之下,便承受不住了。” 平王世子连忙点头:“对对对!” 好女婿可不敢打晕岳父啊。 第34章 慢点,别摔了咱祖父 即使早知道真相,陆菀菀此时还是高兴起来。 “我就是陆家女儿!”她高兴地拉着陆淼的手,“长姐,我就是你亲妹妹!” 陆淼笑意分明:“对。” “不可能!”孟婉尖声开口,“是你们偏心,不惜挖出孟家先祖尸骨来为孟菀菀开脱,明明我才是你们亲女儿、亲妹妹啊!!” “真相如何,便一起去大理寺断个分明吧。”陆淼道。 曾淑慧等重要证人还关押在大理寺,且此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滴骨验亲时,当然是旁观的外人越多,越能最快洗刷从前的谣言。 “大哥,带上祖父尸骨,我们走。” “诶!” 陆长风连忙抱起锦盒。 陆大嫂小心翼翼地护在他周围:“慢点,别摔了咱祖父。” “等等——”族长顾忌着陆太傅,有些犹豫要不要拦着。 陆淼含笑回头:“父亲骤然遭逢巨变,心志难免不清,但他素来疼爱小妹,定然更想要知道真相,如此,也算对得起祖父在天之灵了。” 对上她不容置疑的眼神,族长只能苦笑:“……世子妃说的是。” 陆太傅被安置在祖宅里继续晕着,剩下人倾巢出动。 即使孟婉和宋临再不愿意,都被押上了马车。 陆氏不少人都好奇真相,竟也跟着一起去了。 这一出门他们才发现外头不知何时围了一圈东厂侍卫,瞬间吓得脸都白了,在发现东厂的人没有恶意后,这才松了一小口气。 一连数辆马车驶开,出发地与目的地还都一致,很快就引起京城人的注意,见是陆府马车,不少人怀着看热闹的心思,竟都跟上了。 …… 半个时辰后,大理寺门口。 大理寺卿卑微出门,努力扬起笑容:“不知谢督主来此,有何贵干?” “查案。” 谢宴西还是那张冷脸,但眼神却看向前方街头。 陆府的马车很快停在了门口。 陆淼已经提前派人来通知过,大理寺卿见状也不意外,请他们一起进去了。 宋临、曾淑慧与曾家人都已经被带来堂内。 陆菀菀一进门,就有两道灼热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一道是曾淑慧,另一道却是个她并不认识的青衫男人。 陆淼介绍道:“这是孟秀才。” 孟婉的父亲。 孟秀才有些局促,慈爱热切的眼神却止不住往陆菀菀身上扫。 可当他看到后头进来的孟婉时,脸色一下变得复杂起来。 “看什么看!”孟婉对孟秀才是有些父女之情的,毕竟这是从小到大对她最好的人,可现在事情的反转叫她慌乱不已,对孟秀才也没了耐心。 她狠狠瞪着他们夫妻:“若非你们,我不会吃苦受罪十六年!我本该是高高在上的陆家千金,被万千宠爱!” 陆大嫂嗤笑一声:“还做梦呢?” 见孟秀才等人还云里雾里,陆大哥看向曾淑慧:“还记得我么?当年你与我母亲一同生产,我陪同在我母亲身侧。” 曾淑慧小心应是。 “你换女之时,我旁观一切。” 曾淑慧震惊抬头,心忽然怦怦跳了起来。 陆长风低头看她:“你抱走了我小妹,将自己女儿放在了我母亲身边,我看见后,抱着你女儿跟出去,将我小妹又换了回来。” 曾淑慧猛然睁大眼睛,似乎是太过意外又不可接受,她眼睛都凸了出来,死死盯着陆长风。 “你、你……”她双唇直颤,“你说什么?” 陆长风却没回答,忽然提起了旁的:“你住在东屋,床靠北墙放,床头还摆着你做了一半的小衣裳,粉色布料,旁边是一双小虎头鞋。” 曾淑慧额头青筋暴起。 十六年前那一日对她太过重要,以至于她从未忘记过,夜里难眠时总要回味,东屋里有什么,她记忆犹新。 除了那一回换孩子,她月子期间从没有出过门,陆长风也从没有进去过,除非……除非他真的尾随她,在她回房后晕过去的时间里。 仿佛想到了什么,她猛地看向孟婉,身体都颤抖起来。 “不可能!”孟婉目光瘆人地盯着曾淑慧,话却是对陆长风说的,“我和孟菀菀的襁褓不一样,你一个五岁孩子,怎么可能做到又换孩子又换襁褓,还能叫曾淑慧十六年都没有怀疑过真假!” 她说完这话,曾淑慧脸色却更白了几分。 陆长风笑了一声:“我母亲怜惜曾淑慧临产被婆婆赶出家门,所以她从生产到坐月子,都是由我母亲身边的人一手包办,包括襁褓……也一模一样。” 曾淑慧闭了闭眼。 她平生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又柔软的布料,女儿被包裹在里头,一看就知道十分舒服。 她想叫女儿一辈子都能这么舒服。 那一瞬间,她起了念头。 孟婉根本不愿意相信,红着脸和眼极力反驳着。 大理寺和东厂的人也被这真相震惊到了,面面相觑中还多了不少热切的八卦意味。 这陆家的真假千金……真是一波三折啊。 更震惊的是曾家人和孟秀才,他们看着孟婉和陆菀菀,几乎快要迷幻了。 “多说无益,真相到底如何,便请祖父的尸骨来验证吧。”陆淼说道。 陆长风连忙打开锦盒。 他还带来了林院判,年纪一大把还颠簸一路的老院判面容憔悴地公开作证。 大理寺卿忙叫人给他搬了一把椅子。 “婉婉,不用担心。”宋临胸有成竹地安慰孟婉,“他们徒劳挣扎,你就配合一下吧。” 他压根儿就没信这所谓的真相,陆长风此人就跟陆太傅一样,在政事上脑子很够用,但在生活里压根儿就没心眼,他不信陆长风五岁时就能干出这种瞒天过海的事来。 怕是陆菀菀心有不甘,撺掇着他来演这一场戏。 叫他们心服口服也好。 孟婉被他安慰的有了自信。 在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陆菀菀与孟婉分别滴了血在那截尸骨上面。 众人下意识屏息等待。 陆菀菀也死死盯着自己那道血迹,心跳的快要蹦出来。 片刻后,血渗进去了。 她心头大石落下,眼泪夺眶而出。 “菀菀,你就是我的女儿!”陆母抱着她直哭,“我们就是亲母女啊……我可怜的孩子……” 只要一想起这几日陆菀菀受了多少委屈嘲讽,她就心疼的要命。 陆大嫂等人也十分激动。 孟婉这边的景象却截然相反。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从尸骨上滑落,并未渗入的血,喃喃自语:“不!不可能!我怎么会不是陆家女儿!” 第35章 觉得这事就能这么过去了? 她歇斯底里,几近崩溃:“一定是你!”她指着陆长风,“你为了袒护孟菀菀,挖出了孟家先祖的尸骨!你怎能如此恶毒,为了一个冒牌货就将自己亲妹妹置之不顾?你怎么对得起父亲母亲、对得起陆家先祖啊?!!” “这是我祖父尸骨,如假包换。”陆长风指了指林院判,“这就是人证。” “一个糟老头子,怕不是被你收买来做了伪证!仅凭他难道就能证明这是祖父的尸骨吗?!真是笑话!” 孟婉这番不客气的话却叫在场多数人脸色微变。 林院判医术高明,一生救人无数,更是出了名的直脾气,在先帝妄图服丹以享长生时他曾以死相谏,硬生生劝得先帝从假道士们的大饼里浪子回头,致仕回乡后他还会去街头义诊,在当地也颇有盛名。 这样一个人,即使致仕都受人尊重,怎么可能会同意做伪证,还给自己留下晚节不保的风险? 大理寺卿忙安抚林院判:“孟婉不知事,言行无忌,您莫要放在心上。” “无妨,小姑娘童言无忌。”林院判摆摆手。 他若真是小气人,也不会愿意大老远跟着陆长风跑来京城,受这一路罪了。 他指着那截断骨底侧的一片青黑印记解释道,“当年那毒蛇毒性凶猛,即使我断然截肢,毒液依然渗进了骨头里,留下了这印记。” 他的人品本就是受京城上下认证的公正,此时有了证据对比,自然说服力更强。 事实真相摆在眼前,在场除了孟婉,即使是曾淑慧都无法再骗自己。 她不敢相信自己一直虐待的竟然是自己惦记了十六年的亲生骨肉,对孟婉的情绪十分复杂,但愧疚牢牢占据上风。 她颤抖着走上前:“婉……婉婉,我是娘——” “滚开!”孟婉一把推开她,看她的眼神恶狠狠又含着冷漠,“我是陆家女儿!是被你换掉的陆家千金,我怎么会有你这种恶毒自私的娘?!” “是……是娘对不起你啊……” 曾淑慧哭得不能自已,愧疚自责与懊悔充斥胸腔,叫她几乎不能呼吸。 孟婉却充耳不闻,哭着跪在陆夫人面前,抓住她的衣摆:“母亲,我就是陆婉婉……我就是你女儿,只是歹人心毒,要硬生生断了你我母女情分啊……” 陆夫人皱眉拉开自己的衣摆,她对曾淑慧母女现在十分厌恶。 倘若当初陆长风没有换回来,那挨打受骂十六年的是不是就是她的菀菀了? 一想起这个,她的心就要疼上一回。 陆菀菀握着她的手:“母亲……都过去了,我始终是您的女儿。” “对!”陆长风舒了一口气,“多亏我机灵。” “多亏大哥。”陆菀菀看向他,眼眶泛红。 前世他就是如此,与大嫂冒雨赶路,却遇上泥石流,尸骨无存,即使遇难前,他都还在叮嘱小厮,一定要叫他赶去京城,为她证明身份。 “谢谢……谢谢大哥。”她闭上眼睛,声音哽咽。 谢谢你前世今生,都如此护我为我。 宋临也愣怔了半晌,同样想起前世。 陆长风的小厮说换女之事有隐情,竟然是真的? 他无法接受这个真相。 他一直自诩正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叫孟婉与真正的家人团聚,拿回本属于她的一切,再叫陆菀菀这个毒妇罪有应得。 可现实是他错得离谱。 不需要别人嘲讽或做什么,他自己已经承受不了了。 他不相信! 见孟婉还在跪求陆母,他咬牙将她扶了起来:“婉婉,你不需要跪他们!都是一群没有心的东西,只会看你笑话罢了!” “你说谁呢?”陆大嫂皱眉问。 宋临冷笑一声:“虽然弄错了事实,可婉婉到底喊过陆太傅夫妻一声父亲母亲,孝顺过你们,她心里念着与你们的情分,却没想到你们如此铁石心肠,眼睁睁看着她跪求你们都眉头不动!” 陆大嫂差点气笑了:“你的意思是,她一个冒牌货借着意外进我们家门颐指气使,欺负羞辱我们家姑娘,到头来我们还得同情安慰她?哪来的绝世圣母啊!” “这世上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到底是多数的。”陆长风也道。 宋临被他们气得脸色涨红。 孟秀才等人此时才从真相中回过神来。 孟秀才眼睛顿时红了,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孟婉,想安慰她,却被她恶狠狠的眼神逼退。 曾家舅舅皱眉叹惋:“这……这叫什么事?我们白忙活一场,结果什么都没捞到?养的还是自家孩子?” “没捞到?”陆母冷冷看着他们,“当初我借住你家,你曾家那一个月的吃穿用度都被我包揽,临走前更给了你们一大笔钱,养你一家富裕日子绰绰有余,你们倒贪心不足,竟然调包我女儿,其心可诛!” “陆夫人说的是,此事的确是我们不对。”孟秀才羞愧道,“幸好令嫒没有被换成功,你们没有损失什么,我们……也算自食恶果了。” 陆淼勾起唇角:“怎么,觉得这事就能这么过去了?” “那……这位夫人还想如何?” 曾淑慧忽然痛哭开口:“是我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的罪孽,求各位放过我家里人吧,我虐待了亲生女儿十六年,已经尝到报应了……下半辈子我也愿意赎罪,只求陆夫人放过我的女儿、我的家人……他们都不知情啊。” “不知情?”陆淼笑了,“你这种没心计的人,真能将这个秘密守住十六年,连枕边人都不知道?” 曾淑慧愣了。 孟秀才眼中闪过慌乱。 第36章 判刑 陆淼却已经开口:“孟秀才伤了身体不能再生,膝下唯有一女,他能由着你虐待自己唯一的骨肉十六年?” “他每回都劝我——” “每回都劝你,但都没劝住?孟家当家做主的,难不成是你曾淑慧?” 曾淑慧渐渐明白了什么。 陆淼接着道:“孟婉被你虐待十六年,只因他无作为!想想也能明白,读书人爱惜名声,又不乐意养着别人家的孩子,你能做恶人,他自然乐得装慈父。” 她深深看向孟秀才:“他对孟婉不错、还教她读书认字?若他早知孟婉不是自己骨肉,为何还愿意对她这么好,在你心里,他是如此无私的人么?” 不是。 曾淑慧动了动嘴唇。 孟秀才坏不到哪儿去,但也绝不算好人,他有自己的小心思,更不大度。 她忽然想起当初自己抱着孟婉回孟家后,有一日孟秀才微妙地问起陆家的事,可能他那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什么,所以对孟婉忽视得彻底,直到后者记事后他才渐渐做起了慈父…… 一旦被提醒后,过往一切都有迹可循。 可既然如此,后来孟秀才为什么还要对孟婉这么好,与她培养父女感情呢? 下一瞬陆淼意味深长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换女一事本就骇人听闻,更何况我陆家也算有名有姓的,若有朝一日,我陆家察觉到真相,找上门来讨说法,遭殃的可只有你这个始作俑者,而不是他这个与‘真千金’感情极好的慈父。” 孟秀才脸色瞬间难堪起来。 到底是枕边人,曾淑慧立即就明白他是真被戳中了心思。 可恨她刚才还在维护这个男人! 心中为自己不值的同时,她竟不敢再与陆淼说下去。 那日陆淼看向她时的眼神已经吓得她心惊胆战,而现在……她这个枕边人日夜相处了十六年都没察觉到异常,陆淼却仅凭查到的一些过往就能精准猜中孟秀才的所有心思。 她后背一时竟发起凉了。 孟婉即使还在疯癫之中,也听到了陆淼的话。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孟秀才,片刻后才癫狂地恨声说道:“原来都是一丘之貉!我竟然还为你维护我时的温情感动过……真是笑话!笑话!” “你们这对自私歹毒的夫妻,我怎么会是你们的女儿?!” “你当然不是。”宋临定声开口,“一定是陆菀菀使了手段,你怎么可能不是陆家女儿?!” 陆淼懒得再扯,直接对大理寺卿道:“真相已明,大人请断案吧。” 大理寺卿脸色复杂地点头。 曾淑慧调换孩子,还耍了满京城包括太后一回,这是板上钉钉的重罪,但由于她没换成功反倒自食恶果,大理寺卿酌情后判了杖责五十、流放十六年。 孟秀才知情不报,剥夺功名,杖责五十。 曾家人做了同犯的曾父曾母已经去世,曾舅舅等人只有知情不报,便杖责三十。 最后轮到孟婉和宋临,大理寺卿反倒犹豫起来。 孟婉并不知情,严格来说她也算受害者,那些所谓羞辱欺凌陆菀菀的行为,也并未触犯律法。 而宋临,在孟婉进宫见过太后后,他就官复原职了,因为在当时的大家看来,他是揭露真相的功臣,没有诬陷陆菀菀,当然他也的确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真相。 这两人就属于犯法的事一件没干,缺德的事一件没落的类型。 斟酌过后,大理寺卿只给了他们口头训斥。 他是个公正的人,不会因为这两人得罪了陆家就使劲拜高踩低,冠其罪名。 宋临也的确松了口气。 只要他官职还在,他就还能爬上去,一步步走到首辅之位! 陆淼叮嘱大理寺卿:“先前我小妹当街惊马,还有有心人煽动百姓针对我小妹一事,便劳大人继续费心了。” 大理寺卿郑重点头,先叫人收押了曾淑慧等人,明日处置。 曾淑慧被带下去前,忽然费力挣脱了衙役,扑去孟婉面前:“婉婉,娘不是有意虐待你的……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娘真的爱你啊……” “你滚开!”孟婉狠狠推了她一把。 “你不是我娘!我娘是陆家夫人,我是被你调换的真千金!我是被你害了一生的倒霉鬼啊!” “是娘的错……”曾淑慧泪流满面,“是我猪油蒙了心,可当初……当初我是真的想叫你过上好日子,我是真的为了你啊……只是没想到会出了意外……啊——” 她话还没说完,终于被孟婉狠狠推在了地上。 抬头时,正对上孟婉恨意浓烈的眼神。 此时的孟婉是真的恨不得曾淑慧去死。 从小被打骂虐待的经历叫她即使知道了真相,也很对曾淑慧很难生出母女之情,她也并不承认曾淑慧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甚至……她心中还隐隐有个疯狂的念头——既然换了她,为什么不能再撑一会儿,不叫陆长风有机可乘、换回孩子呢?! 曾淑慧为什么要晕倒?! 若她没有晕,此时的她就是陆家女儿,是太傅嫡女! 她无法不恨曾淑慧。 而曾淑慧对自己的女儿的确是慈母心肠,她对孟婉更是有愧,捂着脸痛哭着被衙役带了下去。 她真的后悔了。 当初一念之差,她以为自己的女儿终于过上了好日子,心中痛快又不安。 在听到陆母为女儿起名“菀菀”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她也给自己怀里的孩子起了个“婉”字。 那一瞬间,说不清她是对陆家女儿愧疚之下的补偿——给了她亲生母亲留下的名字;还是心中那隐秘而卑劣的快意——本该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千金小姐,却成了她曾淑慧亲生女儿的影子。 她本来对怀中的孩子是有怜惜和愧疚之情的,所以她细心养了她很久。 可随着时间推移,对亲生女儿的思念占了上风,她再看向小小的孟婉时,就怨恨起她占据了自己女儿的位置,叫她们母女分离。 她开始虐待孟婉,将心中的不平全都发泄在了她身上。 可没想到……没想到她日夜思念的女儿就在自己眼前,她却恨不得将对方踩进泥里去。 这就是她的报应啊! 第37章 岳父应该不知道自己怎么晕的吧? 曾淑慧崩溃不已地被带了下去,陆菀菀注视着她,心头终于轻松下来。 她不在乎宋临有没有受罚。 不是获罪受罚就是解脱,有时候活着看对手蒸蒸日上才是煎熬。 谢宴西亲自送他们出门上马车。 陆家人受宠若惊。 陆菀菀落后一步,再次对谢宴西诚恳说道:“连日来督主对我的恩,我铭记于心,来日必报答你!” 谢宴西激动,也并不想要她报答,情急之下情商难得上线一回:“姑娘能安然无恙,与家人重聚,我就十分满足了,你若再提报答,岂非与我这个知己好友生分?” “知己好友……”陆菀菀忽然笑了,“你说的对。” 谢宴西见过她笑,但从没见过她对自己笑。 他双手紧攥,面色依旧冷着,眼神却亮了起来。 “那作为知己好友,我能问你个问题么?”陆菀菀道。 “嗯!” 陆菀菀余光瞥见往这边走来的身影,问道:“听说你与宋临也是好友?” “不是。”谢宴西觉得自己不弄死宋临就已经算是菩萨再世了。 他认真道:“此人人品不堪,我耻于与他相交。” 刚走过来的宋临愣了。 他正想质问谢宴西为何帮着陆菀菀,却没想到竟听到了这句话。 “谢兄,我与你投契非常,早已是至交好友,你为何如此对我?”宋临的眼神像是看待负心汉一样,饱含震惊与伤心。 他也真觉得自己被辜负了。 谢宴西眉头微皱。 宋临还想说什么,眼神却忽地瞥见他腰间一块玉佩,瞬间顾不得质问,忙道:“谢兄,这块玉佩能否让给我?” 不容拒绝的语气引起极度不适。 谢宴西一偏头,成风就准备带走宋临。 “这玉佩成色也就那样。”陆菀菀忽然道,“配不上督主,让便让给他了,改日我送督主一块更好的。” 在宋临亮起的眼神下,她继续道:“卖个五百两,也不算亏。” 谢宴西就听到那句送他玉佩了,高兴地没犹豫就点了头。 倒是宋临怒斥陆菀菀狮子大开口,被成风教做人后,急忙回去筹钱了。 陆菀菀又笑了起来。 安国公的独子已经在平王府的庄子上住着了,拿着块没用的玉佩能查出什么呢。 与谢宴西道别后,她便上了马车。 陆母抱着她不放手。 “我就知道……”陆母眼睛还红着,“母女连心,我感觉得到的。” 陆菀菀笑着安慰她。 “就是可惜,孟婉和宋临那两玩意儿竟然还能竖着出大理寺的门!”陆大嫂很是不满。 “他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陆淼说完,忽然听到外头的嘈杂声,掀起轿帘一看,正经过刘侍郎府,不过东厂的人进进出出在搬东西抄家,外头一堆杂物,还混合着刘府人的哀嚎哭声。 那位刘姑娘愣愣站在府门口,脸颊红肿,衣衫也有些脏,不知挨了多少巴掌。 陆府马车经过,她下意识转头,正对上陆菀菀的目光。 她瞳孔一缩,眼底藏着怨毒,又有些瑟缩畏惧,却都不敢表露出来,表情便变得有些扭曲。 “东厂真是不错。”陆大嫂感叹道,“没想到谢督主竟是个路见不平的仗义人。” 陆淼摇头:“刘侍郎这两年贪的越来越明目张胆,早就在御前挂号了,否则东厂怎会仅一天时间就能搜集证据,抄了刘府?” 谢宴西不过是顺势而为,卖了个好。 陆菀菀认真道:“恩便是恩,我记他的雪中送炭之恩。” 陆淼看了她一眼。 很快就到了陆府。 听到陆太傅已经被带了回来,平王世子拉着陆淼的衣裳,不敢进门:“……岳父应该不知道自己怎么晕的吧?” “无所谓。”陆淼浑不在意。 她的态度助长了平王世子的胆子,终于挺直腰板跟着进门了。 陆太傅已经醒了,正面色阴沉地坐在厅堂上首。 看到一群人两手空空的进来,他睁大眼睛,崩溃起身:“父亲的尸骨呢?!” 陆母忙道:“长风那孩子捧着呢,他说是自己带回来的祖父,自然该亲自交于你手上……也是个传承。” 陆太傅脸差点绿了。 “那个逆子呢?” 陆大嫂回:“他去送林院判了,老大人腿脚不好,他便亲自送了一程,再安排一下日常起居。” 陆太傅闭了闭眼,努力保持平静:“林院判今日的大恩,我陆府不能忘,稍后我亲自写一张帖子,明日宴请他,夫人你准备好厚礼。” “还用你说?我一会儿就去亲自准备。” 她话落,陆菀菀上前行礼:“父亲安。” 陆太傅扶她起身,阴沉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许多,眼睛也微微红了:“好,好,我就知道……菀菀怎么会不是我陆家血脉呢。” 即使都提前知道了真相,也没叫孟婉蹦跶几天,可陆家人都对生出漩涡中的陆菀菀心疼不已。 陆菀菀笑着说道:“我们家现在才是雨过天晴了!” “对,对。” 陆太傅温声安抚了陆菀菀半晌,陆长风也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跪了,小心翼翼地膝行上前,顶着陆太傅杀人般的目光将锦盒郑重放在了他怀里。 “父亲,祖父回来了。” 陆太傅小心地将尸骨先供去了陆老太爷牌位前,无比虔诚地上了三炷香,眼神满是愧疚。 “那小子毛毛躁躁,您可受了不少苦。”他对着牌位像忏悔一样说着,“可也没办法,菀菀受了这么大委屈,咱家里谁不心疼呢,这可是您最疼爱的小孙女了……想来您一定不介意为小孙女折腾这一回……” 他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谁。 半晌后,他才走出屋子,回到厅堂。 陆大嫂心疼陆长风还跪着,连忙解释道:“今日在祖宅时,父亲您大悲大喜,忽然就受不了刺激晕了,我们心疼小妹,实在没办法,这才将祖父的尸骨请去滴骨验亲。” 陆太傅闻言,眼神扫过陆淼。 后者岿然不动,倒是平王世子心虚地移开目光。 “当然不是说父亲您不疼小妹。”陆大嫂补充道,“咱们都知道您心疼小妹得很,一定是不愿意她被外人质疑身世的,所以我们便自作主张,去大理寺为小妹证明清白了,您瞧现在多好,我们回来时外头就开始传了,都在说小妹不容易,差点受了无妄之灾呢。” 陆太傅脸色好看了些。 要不是心中对陆老太爷的孝心仍存,他自己都恨不得捧着尸骨给陆菀菀滴血验亲,证明身世。 现在已成定局,他说什么也都晚了,以后就……就多给二老上上香烧烧纸吧。 “父亲您心胸宽广,定然是不忍心的,改天咱们全家去祖父坟前磕头,给祖父赔礼道歉!”、 陆菀菀也忙道:“对,应该的,大哥是为了我,祖父也是为了我,我该好好谢过他们。” 陆大嫂一边觑着陆太傅的脸色,一边想扶陆长风起来。 陆太傅重重一哼:“换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陆长风瞬间就心虚了:“我是真忘了……那时我才五岁,哪知道大人那些弯弯绕绕,换回小妹后就忘了这事了……” “真忘了,怎么还能记得说给菀菀听?” 陆长风震惊地看向陆菀菀。 陆菀菀压住心虚,与他对视:“好像是我两三岁的时候?我也忘了,就记得大哥提过一嘴……” “我提过?”陆长风有些纳闷。 见陆菀菀坚定点头,他渐渐心虚起来:“那可能是提过吧……不过可能是随口吧,谁没事回忆以前啊。” 陆太傅冷笑一声:“你既然回忆起来,为什么不提前传信,告诉我们真相始末?” “若提前告诉你们,泄露了消息,我被追杀了怎么办?”陆长风道,“谁知道他们为了权势富贵能干出什么事来,就算不追杀我,只要弄坏了祖父尸骨,菀菀不也就没处证明身份了?我这是保险为上。” 陆太傅青着脸还想说什么,却被陆母不耐打断:“行了!” 她亲自扶起陆长风,没好气道:“长风那时还小,他知道什么?能将菀菀换回来就是大功一件了,你不如怪我!我这个当娘的都没保护好女儿,却要指责长风当哥哥的力挽狂澜?” 她一发怒,陆太傅就软了下来,讪讪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千辛万苦过了鬼门关生下菀菀,没力气睡过去很正常,怎么能怪你呢?” “那就能怪长风?保护孩子是父母的责任,可不是大哥的责任!”陆母道,“长风自己也是个孩子呢!” 第38章 他们……熟到这份上了吗? 陆太傅被怼得说不出话来,他心中也的确愧疚不已。 若非那时他忙于政事,也不至于叫陆母一个人带着儿子回乡见病重的母亲,连累得陆菀菀早产,还差点被换去孟家。 越想越自责,最后他反倒拍了拍陆长风的肩膀:“是父亲的错,不该怪你忘了此事……若我能保护好你们,曾淑慧根本没机会接近你母亲……若我能找到证据,叫曾家人罪有应得,你怎会冒着不敬祖父的风险去找林院判?” 他摇头哽咽,声音沉重:“是我没保护好你们啊……” “没事,我不怪父亲。” 陆淼差点想翻白眼:“东厂的谢礼就由父亲准备吧。” 陆太傅心中更加难受了。 他喷了东厂那么久,可以说是结过大仇的,可谢宴西仍然不计前嫌,愿意护着他的女儿,为她伸张正义…… 他老脸都有点泛红了。 谢宴西是个好人啊。 …… 用过午膳后,陆菀菀回了清月院,心情竟有些复杂了。 “姑娘回来了?”翠柳殷勤上前,想扶着她,“您累不累?渴不渴?奴婢炖了梨汤……” 陆菀菀拂开她的手。 翠柳笑容一僵。 “怎么,不去伺候你家真千金了?”绿罗讽道,“清月院小,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绿罗姐姐误会我了,先前我以为那孟婉是咱们夫人的亲生女儿,便想着先去伺候着,以免她看到咱们姑娘被这么多人伺候生气,引得夫人对姑娘您不满,我毕竟伺候了姑娘这么多年,人虽在孟婉身边,可心却在清月院啊……” “是么?”陆菀菀笑了笑,“你既然想在她身边做内应,那就做到底吧。” 翠柳脸色一僵,瞬间白了。 “送她去孟婉身边。” 绿罗瞬间笑应:“是!” “姑娘……姑娘您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知道错了……”翠柳惊慌不已。 孟婉和宋临是个什么身家地位,她去伺候,别说过好日子,怕是连吃饱穿暖都成问题。 翠柳还想再求饶,却已经被绿罗堵住嘴拖了出去。 陆菀菀用过膳后就去了书房,一直待到月上中天。 绿罗敲门进来,见陆菀菀没事,才松了口气:“奴婢闻见烧焦味,担心您出事……姑娘您是在烧东西?” 她看着屋里还在烧着的火盆。 陆菀菀轻应了一声:“还没烧完,我今日晚些睡,你们不用伺候了。” 见绿罗迟疑,她笑了:“这几日发生了这么多事,累着了吧?都去歇着吧,屋里有我送你们的礼物。” 她坚持如此,绿罗只能退下:“多谢姑娘赏赐。” 陆菀菀不爱虚的,最喜欢赏的就是银子,今夜清月院中满是欢快的气氛。 翌日,陆菀菀起身后就去陪陆母用早膳。 陆大嫂匆匆来了正院,乐道:“小妹你把翠柳送去孟婉那儿了?” 见陆菀菀点头,她眼睛一亮:“那你应该听说了,宋临不知道被谁狠揍了一顿,脱光了衣服挂在了客栈门口,那满身青紫呦……还有孟婉,她被扒了所有首饰,在咱家拿走的东西都被抢光了哈哈哈!她白忙活一场,什么都没捞到!” 陆母有些惊讶:“这是你们谁干的?” “我们?”陆大嫂茫然地与陆菀菀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陆母看她俩这副傻样就知道结果了,蹙眉开口:“这也不是淼淼的手笔啊……还能是谁呢?” “宋临得罪的人也不少,谁知道呢。” “是二皇子?”陆母瞬间想起他,“宋临倒的确将他得罪的死死的,这么损的招数……也是他的作风。” 不止是她,外头人多是这么猜的。 宋临和孟婉得罪了陆家不假,可陆家家风是出了名的严,就算报复也是直来直往,不会这么缺德,再说这两人里丢人更大损失更大的显然是宋临,若真是陆家干的,不会就那么轻轻放过孟婉。 所以大家很容易就联想到了同样缺德又小心眼的二皇子。 昨日早朝上,他都还在致力于弹劾宋临呢。 “老二那孩子的确心眼不大,不过这回算他干了件人事。”慈宁宫里,太后拉着陆菀菀,笑容满面,“前几日你的身份未明,他都在朝堂上极力质疑孟婉的身份,为你说话呢。” 虽然他更大可能是不愿意叫宋临有个陆太傅这样的岳丈,才捎带手的站了陆菀菀这边。 陆菀菀含笑回道:“虽只有短短几日,但我的确因此看清了些人和事。” 如二公主和翠柳这样落井下石的人不少,但如大公主和东厂这种不论她身份、只看重她这个人的也不少。 “你能这样想便最好。”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转而道,“不过那宋临……” 她皱了皱眉,歉意地对陆菀菀道:“皇帝发了话,暂时动不得他了。” 宋临严格说来没触犯律法,更重要的是他作为激进主战派,若现在重惩,会叫北齐的探子猜测是否大楚有意议和,然后得寸进尺——其实一个宋临本不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朝中主战和主和的也都不少,要是都不能处置,那朝堂早乱套了。 可难就难在这群人里哪个都没有宋临名气大——被三皇子砸出来的。 现在整个大楚只要提起开战,第一个想到的都是鸡蛋探花。 若在这当口处理了宋临,只怕要叫北齐以为拿捏住了大楚,在议和时狮子大张口。 “皇帝此举的确过于谨慎了。”太后轻声说道,“可身负一个国家的发展和兴亡,他每一个决定都很难做,唯恐哪里没注意,便误了国家百姓。” “圣上的确不易。”陆菀菀笑了笑,“国家利益和个人仇怨,自然前者更重要,这是我陆家儿女自幼谨记的话。” 而且她也没那么希望宋临就这么趴下起不来了。 她更希望看他费劲挣扎着往上爬,却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样子。 太后闻言便笑了。 陆菀菀陪了她一会儿,这才起身告辞。 太后叫身边的宫女送她。 往常接送她的都是佩环,可今日慈宁宫里都没见到佩环的身影,但陆菀菀也没多问。 刚走出慈宁宫,她就看到谢宴西站在外头。 成风也在,忙拱手:“见过陆二姑娘。” 谢宴西走上前,说道:“方才皇上召我,我出来后才知道你进宫了。” 陆菀菀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下回我一定来接你。” 谢宴西这话说完,陆菀菀才不确定地猜着——这是向她解释没来接她去慈宁宫的原因? 可他们……熟到这份上了吗? 她斟酌道:“不必麻烦督主,姑母派了人来接我的。” “要接的。”谢宴西认真道。 成风捂了把脸。 他们督主,老天爷不给饭也会追着要的,顺杆儿爬是他强项。 两人聊了会儿后,忽然与对面的二公主迎面撞上。 后者脸色有些憔悴,在看到他们的瞬间,更是直接僵硬起来。 “见过公主。” “不……不必多礼。”二公主不自然道。 她是真没想到陆菀菀竟然才是陆家女儿,若早知道,她不会莽撞地得罪她。 可现在她算是与陆家结下仇了,还有东厂,以及平王府和陆淼…… 二公主生在深宫,习惯了见风使舵,此时即使她心中怨气再大,她也没那个底气对陆菀菀甩脸色了。 “公主若无事,我们该回去练规矩了。”傅嬷嬷板着脸提醒。 二公主不大乐意地点头,匆匆道别后就离开了。 “丽妃失宠了。”谢宴西忽地道。 陆菀菀最近没进宫,还真不知道这事:“丽妃娘娘盛宠多年了,难道是姑……” 她下意识住了口。 那日她还在慈宁宫时太后就罚过了二公主一回,后来陆母进宫哭,皇后自然乐意打压丽妃,给太后和陆家卖个好,加上二公主那日的确不成体统,连带着永光帝都厌了她们母女。 二公主能如此嚣张,仗着的就是丽妃,如今丽妃失宠,她自己也被太后厌恶,在后宫这样的地方,日子绝对不好过。 难怪刚才见她,脸色那么憔悴。 谢宴西点头。 陆菀菀不是圣母,对二公主同情不起来,但太后的一腔维护却叫她心中暖融融的。 到了宫门处,她拿出了一块玉佩,笑道:“昨日说过送督主一块玉佩的。” 谢宴西一愣,眼神瞬间亮起。 第39章 宋临红透京城半边天 “宋临会买下那块玉佩,其实我并未损失什么,怎可要姑娘的东西补偿?” 谢宴西眼睛都粘在那玉佩上了,嘴上还是客气地婉拒。 陆菀菀笑了笑:“督主帮了我那么多,只是一块玉佩罢了,督主不嫌弃简陋就好。” “我怎会嫌弃?” 谢宴西对上她笑吟吟的眼神,立即被烫到一样错开眼神,他接过玉佩,手紧紧攥着,骨节都有些泛白了。 他面容依旧清冷含蓄,却莫名叫人觉得灼热了许多:“昨日太傅已经送来许多谢礼了,都很贵重。” “父亲是父亲,我是我。” 陆菀菀知道东厂不缺钱,谢宴西更不缺什么奇珍异宝,她若送些贵重东西,到底显得不够诚心。 既然谢宴西想要交朋友,那就从朋友做起,她总能找到机会报恩。 谢宴西还想再送她回陆府,被陆菀菀坚定拒绝了。 坐上马车后,绿罗说道:“从前奴婢总觉得谢督主冷漠无情,听到他的名字都要抖三抖,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平易近人。” 陆菀菀眼眸微深:“他人的确很好。” 马车走过闹市,百姓们大多都在议论昨夜宋临被暴打后又丢尽脸面一事。 ——也不怪大家盯着不放,实在是宋临太红了。 从他被三皇子送上京城热议榜榜首后,他就没下去过,可以说是红透京城半边天。 所以他那边一出事,京城就闻风而动,再次将他送上热议榜首。 “鸡蛋探花也蛮惨的,回回挨揍丢脸的都是他。” “谁叫他又蠢又毒,先是撺掇圣上开战,后是错信旁人,把人家太傅府闹得人仰马翻,人家不揍他揍谁!” “你懂什么!”忽然有人神秘地道,“太傅府何等威望显赫,那孟婉都差点上族谱了,显然是查清楚了事情经过的,怎么可能忽然改口就坚称养到大那位才是真千金呢?” 听到这话,陆菀菀一顿。 红裳接收到她的眼神,立即悄声叫马车走慢些。 外头那人也在周围人的催促下,继续说道:“什么祖先尸骨,陆太傅何许人也,怎么可能叫先父尸骨被如此对待?不过是旁人尸骨罢了,专门给养到大那位千金洗刷身份用的。” “为什么?大户人家哪可能为了血脉什么都不顾,辛苦培养了十六年,眼见着就能联姻换利益了,怎么可能要个乡下出来的真千金?再说了,那位假的……可是东厂点名要保的,就算太傅府想换回亲女儿,有东厂威逼利诱,好处不知多少。” 绿罗听得直皱眉:“姑娘,这人混淆是非,不像是随口猜测,倒像是有意为之。” “你是谁——”那人的惊呼声忽然响起。 陆菀菀掀起帘子,就见传谣言那人忽然被个其貌不扬的男子踹倒在地,随后五花大绑。 男子注意到陆菀菀的视线,抱拳行礼:“督主安排属下护送姑娘回府,不料正遇上搬弄是非之人,属下这就扭送顺天府!” “多谢你了。”陆菀菀含笑回道,“不过还是送去大理寺吧,我怀疑此人背后就是上回致使我当街惊马,又当众污蔑我是陆府假千金的人,大理寺正在查这个案子,送去也好当个人证。” 男子点头应下。 陆菀菀转头对红裳道:“叫我们的人也四处找找,既然有人搬弄是非,就不会只安排这一个,只要抓住,全都扭送大理寺。” “是。” 红裳离开后,绿罗犹豫道:“难道是二公主,或是文安县……常山王府三姑娘?” 除了她们,绿罗觉得陆菀菀应该没得罪旁人。 到了这地步还坚持不懈地抹黑陆菀菀,一般人也恨不到这份上。 陆菀菀没说话。 “直接去大理寺吧。” “是。” 或许是提前得到了消息,陆菀菀到时就见陆长风在外头等着。 “大哥。”她笑盈盈上前。 陆长风担心地道:“外头流言不足为惧,小妹你别担心。” “我没放在心上。”陆菀菀道,“不过我总得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我。” “那是自然。” 陆长风一边带她进去,一边说道:“少卿大人昨夜都没睡,一直在查你惊马一事,已经有些线索了。” “一夜没睡?少卿大人对此案竟如此上心。” 陆长风轻咳一声。 东厂那群神经病跟赶驴转磨似的,见不得他们闲个一时半刻,连去茅房都得掐着点,大理寺少卿能不彻夜查案么。 到了里头,大理寺少卿神色萎靡地对陆菀菀道:“陆姑娘来的正好。” 陆菀菀眼神一动:“案子有结果了?” 大理寺少卿点头,指着一个跪倒在地的彪形大汉问:“姑娘可认得此人?” 那人被迫抬头,陆菀菀仔细看了几眼。 “那日曾淑慧救我之后,就是他最先煽动百姓,说我身份不明。” “正是此人,他是城南一处颇有人脉的镖师,受人指使,准备在那日挟持姑娘,要挟曾淑慧说出真相,不过姑娘率先惊马,所以他就只是煽动百姓,准备找机会毁掉姑娘的脸。” 陆长风脸色一变:“他背后的人是谁?” “联系他的人是常山王府的吴管家。”大理寺少卿一顿,“在抓到此人后,他只说与他联系的人是个中年男子,眉角有痣,我拿了他给的银钱等证物后,就率先去查了常山王府,没想到正好查出了吴管家。” 他属于是带着答案推过程,效率快而准。 毕竟常山王府三姑娘真的很有动机。 “此人人缘极好,吴管家钱给的又到位,所以关于陆二姑娘的传言越演越烈,对你不利的流言多是被他们传出。” 大理寺少卿很负责任,还顺便审了刚抓过来那个污蔑陆菀菀的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那人吓得惊慌不已,“是昨夜有个姑娘找我,给了我六百两银票,叫我找人坏了陆二姑娘的名声,叫她的身世再也洗不清白的。” “多大年纪的姑娘,身上有什么特征,银票呢?”大理寺少卿接连问道。 “那姑娘蒙着面纱,有五尺高,特征……好像没什么特征,银票我花去找人散播流言了,只剩二百两。”那人颤抖着,眼神不自觉左右游移。 大理寺少卿眯眼看着他,冷笑一声:“看来你不肯说实话,来人,打他二十板子!” “不——”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捂着嘴拉出去打了。 第40章 我要告去御前! 等再被拖进来后,他顶着隐隐出血的后背,再也不敢说谎了。 “小的错了,是……那姑娘给了我六百两银票,还……还有一支金簪……”瞥见大理寺少卿蠢蠢欲动的嘴,他忙改口,“不,是我、是我捡的金簪! 那姑娘好像很慌,头上的金簪都松动了,转身离开时正好金簪被晃的掉下去,我……我就顺手捡了。” 大理寺少卿也不计较他的用词了,问:“金簪在何处?” “在我家里……我床下左数第三块砖底下。” 大理寺少卿很快就叫人取了来。 大理寺的人都很有眼色且会办事,呈上金簪的同时,已经将其来历查了个底朝天:“这是金玉楼半年前新制的,被常山王府的三姑娘买去了。” 金玉楼专做首饰,在京城名气极高,因为他们家主打的就是独一无二,卖出去的每一款首饰都是特点明显,绝无同款。 “欺人太甚!”陆长风怒气高涨,“谢柔欺人太甚!!” 谢柔是常山王府三姑娘闺名,能叫陆长风毫不顾忌地喊出来,可见他真的气狠了。 外头院子里被抓来的人越来越多,都是昨夜拿了钱,到处污蔑陆菀菀身世的。 大理寺少卿道:“请谢姑娘来大理寺一趟吧。” “不用了。”陆菀菀道。 “小妹,你……” 陆菀菀红了眼眶:“常山王纵容女儿算计臣女,更妄图以我的身世入手,污蔑父亲结党营私,为私利不认亲女,实在欺人太甚!” “我要告去御前!” 陆长风愣了一下:“可结党营私,哪有这回事啊?” 说完,他自己反应了过来。 那群人散播的可是陆太傅为了联姻和东厂才认下陆菀菀这个“假千金”,这不就是影射陆太傅结党营私么? 他眼睛一亮。 常山王遭了殃,谢柔只会更生不如死,这可比单纯摁死她解气多了。 陆菀菀整理好这些人的供词,与大理寺少卿道了谢后就转身离开。 “姑娘慢走啊……”大理寺少卿竟有些感动了。 烂摊子交给永光帝,他终于能送走东厂那群神经病了。 将陆长风打发回府找陆太傅后,陆菀菀就一路赶去登闻鼓前,敲响了登闻鼓。 绿罗看得咂舌:“姑娘……其实咱们自己可以进宫面圣的。” 陆菀菀充耳不闻,控制力道敲着登闻鼓,眼眶通红满脸是泪,俨然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登闻鼓特殊,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来。 “常山王构陷臣子,天理不容,陆菀菀特敲登闻鼓,请圣上还我父亲公道!” 绿罗与红裳站在一边,逢人就念叨起谢柔针对陆菀菀的二三事,最后以“姑娘家哪来这么大仇,将人家爹都要搞下去,一定是常山王的意思”结尾。 人群中议论纷纷。 今儿早上还在传陆菀菀不是陆家女儿,只是被陆太傅保下的呢,大家对此印象深刻,立即就信了。 尤其陆菀菀长得显小,眼睛鼻子通红,眼泪流个满脸的样子实在招人疼,众人心里就偏向了她。 此时,御前的内监也终于到了。 他一见陆菀菀便不忍道:“陆姑娘有冤屈,直接面圣便是,何苦敲这登闻鼓,受一回苦呢。” 敲响登闻鼓,先要挨三十大板,才能面圣诉冤屈。 陆菀菀自然清楚,也打定主意了要挨。 只有敲响登闻鼓,将此事闹大,轰动朝堂民间,宗人府才保不了常山王。 内监是谢宴西的人,对陆菀菀手下留情了许多,三十板子打得极轻。 打完后,陆菀菀还能站着走动,只是后背却沾上了血色——内监特意泼上去渲染气氛的。 他们耽搁了不少时间,等陆菀菀被扶去御前时,太后和陆太傅等人已经到了,连常山王和谢柔也在。 看到陆菀菀的凄惨模样,太后和陆太傅顿时心下一疼,眼睛都红了。 永光帝头疼地揉着眉心:“陆家丫头,你有何冤屈,这就说吧,朕为你做主。” 陆菀菀声音哽咽:“回皇上,臣女要状告常山王构陷臣子,徇私报复!” “胡言乱语!”常山王人高马大,眼神也很凶悍,“本王连朝都不上,又何曾与朝臣不睦,还构陷于人!” “常山王不必恼羞成怒。”太后道,“事情经过如何,先叫这孩子说个清楚吧。” 常山王咬牙闭嘴。 谢柔心中却越发不安起来。 她能站在这里,就证明此事与她有关,而陆菀菀这么大的阵仗……即使她没有错,太后也会叫她脱层皮了。 陆菀菀从头开始说起:“回皇上,常山王第三女谢柔从静安寺了然大师的法会后,便开始撮合臣女与探花宋临,彼时臣女对宋临无意,但谢柔总热情得紧,还叫宋临误以为臣女对他情根深种,闹得宋临未婚妻孟婉对臣女仇视。 后来臣女发现她是刻意为之,还利用宋临引出了真假千金一事,大闹陆府,若非我大哥及时带回祖父尸骨滴骨验亲,如今的陆家千金就是孟婉……意图混淆我陆府血脉,这是谢柔第一罪状。” 谢柔忍不住道:“笑话,你陆府是什么金贵人家么?我大费周章就为了混淆你们家血脉?” 陆菀菀回:“你早在之前就有意与宋临和孟婉打好关系,还故意控制孟婉,若孟婉顺利成了陆府真千金,你的手也就伸进了陆府,我倒是想问问你,在重臣府邸安插细作,你想做什么?” 谢柔脸色一白。 这罪名比嫉妒陷害陆菀菀要重得多。 “欲加之罪!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罢了!”她道,“我被宋临蒙骗,以为孟婉才是陆家女儿,这才带他们进了安国公府认亲,后来散播流言骂你,也只是我厌恶你一个人的行为!” “包括叫人当众挟持我,使我惊马,差点丧命?” 谢柔脸色一变。 第41章 玉牒除名,贬为庶人 太后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陆菀菀奉上证词:“刚才大理寺已查清楚,我惊马当日,谢柔曾收买人准备挟持我,逼曾淑慧说出真相,后来我被百姓激愤辱骂,若非东厂的人及时救我,只怕我当日要被那人毁去容貌,凶多吉少,这是谢柔第二罪状。” 太后怒不可遏,看向谢柔的眼神凉得透彻。 群情激愤之下,会发生什么很难说,一想起陆菀菀差点就被害得毁容甚至丧命,她心中怒气就控制不住。 谢柔面无人色,勉力保持住心态。 陆菀菀则继续道:“昨夜谢柔故技重施,又收买人意图混淆我的身世,意图构陷我父亲与平王府结党营私,此为第三罪状。” 谢柔猛地看向她:“我没有!”她竟激动起来,“昨夜我从未见过陌生人,更没有收买他对付你!” 常山王也恶声开口:“做事要讲证据,柔丫头昨夜在我常山王府,府中下人都可作证,陆姑娘不要因为姑娘家的口角,就妄图给柔丫头扣上这么一大顶帽子!” “我若没有证据,今日也不会来敲登闻鼓了!” 陆菀菀再次呈上今日那些人的口供和那支金簪,陈述了一遍大理寺少卿审案经过。 末了,她定声开口:“众所周知,我与谢柔是打小的交情,人尽皆知的手帕交,甚至在此之前,我与她关系极好,我想不到她一而再再而三针对我的理由,甚至牵连到了我父亲身上,叫她构陷我父亲与东厂结党营私……我相信她这是受人指使,而非自愿的行为!” 永光帝没说话,等他看完口供上那群人交代的“流言”,眼中也多了一抹思虑。 “还真是。”太后看了几眼,神色也凝重起来,“明面上是说菀菀身世有疑,她父亲因为东厂的表态,转而放弃了孟婉这个亲女儿,可这措辞与言下之意……不就是在说东厂给了好处,叫陆家与平王府都对菀菀身世缄默再三么?” 这就是结党营私的隐晦版本了。 若等此事再度闹大后,被有心人一渲染,陆菀菀的身世这辈子都没法清白。 而陆家甚至平王府都要被质疑——究竟是什么样的好处,能叫煊赫至此的平王府都松了口呢?平王作为永光帝的亲弟弟,已经贵无可贵,再进一步,那可就是皇位了。 届时御史台必定发难,那就真只有挖陆家祖坟滴骨验亲这一条路证明清白了。 可问题是——一个能挖自己祖坟的狠人,谁还敢与其共事?万人唾骂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谢柔此举看似轻飘飘,只针对了陆菀菀,实则对陆府与平王府都是重创。 举重若轻,了不得啊。 永光帝再次看向谢柔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冰冷的审视。 陆菀菀那句话也不由入了他的心——一个谢柔,即使对陆菀菀心怀不忿,可有必要恨到连她家族都重创的地步么? 陆太傅沉声说道:“若菀菀没有经过闹市,没有听见那人散播流言,等流言四处发酵后……就是平王府与陆府的大难了!” 谢柔被吓得身形颤抖,可依旧道:“我没有!不是我!我从未收买人去散播流言!” “铁证如山!”太后指着供词与金簪,冷冷问她,“你既然说你没有,那哀家问你,昨夜亥时,你在哪里?可有人能证明你从未出门?” 他们这样的人家,就连夜里睡觉都有人守夜,大多数时候下不存在身边没人的情况,可谢柔却被问得哑言,甚至不敢叫自己贴身丫鬟来作证。 正在此时,谢宴西带了四个侍卫进门,拱手禀报:“这是常山王府昨夜值守的侍卫,他们亲眼看到谢柔亥时末回府。” 那四人战战兢兢,但都将自己看到的说了。 谢柔面无人色,嗫喏半晌:“……我只是去找了宋临,想与他商量再对付陆菀菀的办法,我没有做过别的,我回府时最多亥时一刻,我没有时间去收买人散播流言。” 可她的话就连常山王都不信。 他狠狠一巴掌扇得谢柔偏过头去,随即跪下表忠心:“皇兄明鉴,臣弟素来不插手朝政,怎会构陷平王兄与朝中重臣?一定是谢柔这丫头对陆姑娘心怀嫉妒,这才犯下错事,请皇兄重罚之!” 陆太傅冷笑一声:“王爷好口才,这就将自己摘了个干净,可谢柔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说她有如此心机,差点算计的平王府与陆家栽个大跟头,王爷自己信么?” “不信。”常山王定声说道。 陆太傅一噎,气笑了:“既然如此——” “本王没那闲工夫对付你们!”常山王皱起眉,“也没有理由大费周章,谢柔背后必定另有指使之人,不如请谢督主将人带回东厂,严加审讯!” “本督没那闲工夫给你脱罪。” “你——” “王爷怎会没有理由?”陆菀菀忽然道,“当初姑母疼爱我,因此给了谢柔县主之位,王爷不是一直对此耿耿于怀,不忿谢氏血脉反倒被外戚恩赏?而平王府……不是一直都是王爷的眼中钉么,我长姐一直没有怀孕,平王府无后,你不知有多高兴呢。” 常山王脸色一变。 他不是个心机浅陋的人,可陆菀菀猛然将他心里最深处的想法揭露,他下意识露出了惊慌之色。 即使只是一瞬,也够叫一直盯着他的永光帝看清楚了。 “皇兄——” 他还想再求情,却被永光帝打断:“我皇族素来行得正坐得端,从不屑于蝇营狗苟之辈,你构陷王兄与重臣还绝不认罪,朕对你失望至极。” 常山王心下一凉,隐隐有了预感。 下一瞬就听到了自己的宣判:“常山王戕害手足与重臣,行事不端,降为郡王,父终子继,罚俸五年;谢柔心肠歹毒,不堪为皇室女,玉牒除名,贬为庶人。” 此话一出,常山王父女都是一脸灰败。 降位郡王已经是莫大耻辱,那句“父终子继”,更是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这意味着在他有生之年,他唯一的儿子绝无可能请封世子。 而他心里最隐秘不可说的心思……也随着这场重罚,被逐出了局。 谢柔更不必说,她一直以自己的姓为骄傲,这也是她最大的资本和底气,玉牒除名几乎是戳心窝子的重击,以后宗室不会再承认她,也不会给她任何庇佑。 “常山郡王,你可服?”永光帝看着他,眼神极深。 第42章 陆菀菀的真相 常山郡王握紧拳头,躬身下拜:“臣弟服!皇兄罚得对!” 他几乎不敢抬头看永光帝,他的心思……永光帝现在应该看不出来的,他不能慌。 比起他们,陆菀菀就是真心实意的高兴和解气了。 回府后,陆淼得到消息,也赶来看她。 “血是假的?”她问。 “对,梁公公照顾我,打得很轻,还给了我鸡血遮掩。”陆菀菀笑眯眯道。 “谢宴西的确对你不错。”陆淼叹了口气,又瞥她,“就这么高兴?” 陆菀菀重重点头:“高兴得恨不得去天上飞一圈!” “以后可不能如此胡闹了!”陆母斥她,“登闻鼓是能随便敲的么,小小年纪,主意大到闹去御前!” “就是,还敢哄你大哥走。”陆大嫂也不满道,“带着他去,起码能替你敲鼓挨打,他皮糙肉厚的,你还怕给他打傻了不成?” 陆菀菀摇头:“我去才更叫人同情呢。” 她说的也没错,他们在御前掰扯的那段时间,关于常山郡王构陷重臣的消息就被传了出去,陆菀菀的眼泪叫无数大娘心疼不已,连带着对常山郡王府都唾弃三分。 “民意激愤,想来宗室对这个处置也不敢有意见了。” “他们当然不敢。”陆淼道,“此事涉及平王府,他们不敢站队常山郡王。” 宗室再护短也有个里外亲疏和尊卑上下,平王府可是当之无愧的宗室之首。 而常山王一个永光帝的异母兄弟,远比不上与永光帝一母同胞的平王。 即使永光帝这个处置有点重,可明日早朝,一定会是对常山郡王的满朝骂声。 陆菀菀做完这件事后猛地松了口气,人也惫懒起来。 翌日,她去了云集客栈。 宋临一家之前在这里住着,不过他们没钱又丢了人,已经搬走了。 “他们现在住哪?”她问。 “他们没钱再住客栈,现在租了槐花巷子的一个小宅子,离这边足有半个时辰距离。” 掌柜觑着陆菀菀的脸色,笑着说道:“姑娘您昨日没见,那宋临就被吊在咱们客栈上头,身上到处都是被打出来的青紫印儿,吹了一晚上还受了寒,可滑稽得很,咱们客栈的生意都好了不少……都知道这是鸡蛋探花住过的地方,想瞧个新鲜呢!” 陆菀菀的确被哄高兴了。 她颇为愉悦地上了二楼雅间。 “先吃饭,吃完我们去槐花巷子看笑话!” 绿罗笑道:“是。” “陆姑娘。” 陆菀菀偏头看到谢宴西,有些惊讶:“好巧,督主也来这里用膳么?” “不巧,我为姑娘而来。” 陆菀菀眉梢微挑,率先进了雅间。 谢宴西紧随其后。 绿罗等人被留在外头,不由有些担心:“这孤男寡女,是否有些不妥?” 成风一摆手:“我们督主又不是男人。” 绿罗一噎。 雅间里,陆菀菀落座:“督主有事找我?” 谢宴西静默一瞬:“有件事,或许我该找姑娘问个清楚。” 他看向陆菀菀,似乎在斟酌言辞,半晌后才开口:“开始时,谢柔联合宋临污蔑姑娘不是陆家女,被陆夫人告上大理寺,那时谢柔的丫鬟春桃在东厂酷刑之下依然没有招,有位好心人提供了春桃家人的藏身之处,拿捏了春桃的软肋,东厂才撬开了春桃的嘴,定了谢柔的罪。 而之前关于陆姑娘你的传言,我们查到的是谢柔引诱常山王府四姑娘传播的,但据四姑娘所说,谢柔从未亲口引诱过她,而是买通了她身边的丫鬟告诉她……当日在大理寺,谢柔的确一直否认自己拿钱和首饰收买四姑娘针对于你。 我想在这件事上,应该的确有人假冒她的名义,引诱四姑娘出手……或许就是那位好心人,她极为了解谢柔。” 甚至了解到能够猜出谢柔拿捏身边人的方法,连春桃家人的藏身之处都能找到。 “那应该是吧。”陆菀菀脸色不变。 谢宴西深深看了她一眼:“那日姑娘惊马,东厂的人当时便探查过,马儿身上只有尾侧曾被银针刺过,位置很巧妙,只有在马夫坐的位置才能有机会刺下银针,据我所知,姑娘当时正好快下车?” “的确如此。” “谢柔对找人挟持陆姑娘供认不讳,也承认曾叫人毁了你的脸,但她从不承认过自己设计你惊马,从不承认自己引诱四姑娘针对你,更不承认自己前夜收买人散播你并非陆家女儿的传言。” “前夜的证人说找他的姑娘身长五尺,至于金簪……若是曾与谢柔亲近之人,想来并不难拿到。”谢宴西看着她,“姑娘以为呢?” 陆菀菀微顿,笑了一下:“那支金簪是三个月前,她来我家玩闹时不小心掉在我这里的。” 那时她还没重生,谢柔与她还是手帕交,感情好得很,金簪掉在了她这里,谢柔甚至从未找过,从昨日她在御前的表现来看,倒是已经忘了此事。 谢宴西眼神一动。 陆菀菀继续说道:“在安国公府那日,我见她带了宋临和孟婉来,就知道她要掺和进去了,她能算计我,我自然能将计就计,我了解她,她会怎样毁了我……闭着眼睛都能想到。” 说到这里,陆菀菀眼神恍惚:“所以我留了春桃,四姑娘脑子比我还笨,我以谢柔的名义收买了她的丫鬟,她也从未怀疑。” “惊马那日,我猜到谢柔和宋临不会善罢甘休,我也很想将事情闹大,叫她和常山郡王府都下不来台,但主动权要掌握在我自己手里,所以我先给了马儿一针。” 谢宴西瞳孔一缩:“将自己性命置之不顾,只为知道一个真相,好叫仇者快?你就这么不拿自己命当回事!” 陆菀菀好像被他吓到了,片刻后才道:“区区一匹马,能奈我何?” 她扛起马狂奔都没问题。 “好在我大哥拿回了祖父尸骨,虚惊一场。”她笑了笑,“但戏已经唱到了这里,我不想半途而废,所以真相大白后,我又陷害了谢柔。” “可你针对的似乎是常山郡王。” 陆菀菀避重就轻:“常山郡王被重创,谢柔只会更生不如死。” 当然最重要的是——常山郡王的儿子已经基本绝了继位的可能,即使他像上一世一样杀光皇子,宗室也不会选一个曾构陷过手足与重臣的郡王之子登基,而永光帝也提前意识到了他的狼子野心,这辈子他应该没戏了。 这才是她最想看到的局面。 一个谢柔,若真想摁死她,只找太后和谢淼就足够了,犯不着绕这么一圈。 只有闹得够大,陆府够惨,才能重创常山郡王。 见谢宴西良久无言,她抿唇道:“我从来就不聪明,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为什么不告诉家人?” “不想。” 她有几斤几两,家里再清楚不过,现在变得这么陌生而狠毒,他们一定会追根问底。 若他们知道前世的陆菀菀过得这么惨……怕是要哭了。 她越过这个问题,抬头笑道:“我的确诬陷谢柔,诬陷常山郡王,你要抓我走吗,长安哥哥?” 谢宴西蓦然一怔。 第43章 去客栈把宋临吊起来抽了一顿 见谢宴西愣住,陆菀菀也没说话,只是笑盈盈看着他。 半晌后,谢宴西有些低沉的声音才响起:“你记起我了?” “我始终记得你。” 陆菀菀抬眸,声音温柔:“只是萍水相逢,我以为你不曾放在心上,便从未提起。” “我怎会不放在心上?”谢宴西声音竟有些沙哑了。 少年时那场相遇,是他晦暗的人生中少有的温暖,他小心翼翼放在心上都嫌不够,又怎会抛之脑后。 陆菀菀又笑了。 “长安哥哥一直在我的记忆里。” 很平淡的一句话,却叫谢宴西心神震颤。 直到离开时,他的视线都牢牢锁住陆府马车,眼神深邃而专注。 “以后……”他顿了顿,“有事叫我来做,不要将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 陆菀菀一笑:“谢谢你。” 马车渐渐走远。 马车里,红裳放下帘子,语气复杂地问:“姑娘您什么时候知道谢督主……对您不同的?” “静安寺。” 红裳心中惊诧。 竟这么早? 她看了眼陆菀菀,小心说道:“没想到谢督主竟与姑娘您有过渊源。”而且看起来,谢宴西本人对这渊源很是珍惜。 这于他们来说,真是一件大好事。 有东厂的庇护,可比平王府和太后都要管用! 陆菀菀回忆起来:“都是十年前的事了,说来我也不过是给了他一个玉镯,叫他当掉厚葬母亲罢了,我虽然记得此事,但从未想过他会放在心上。” 即使是前世,她也从未以此去攀关系或是如何,哪怕那时的谢宴西是她夫君的知己好友。 红裳有些意外:“谢督主年少时竟有如此拮据的时候?” “我也不清楚。”陆菀菀摇了摇头。 见她不愿多说,绿罗顿了半晌后,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那姑娘您是早就知道东厂会帮您善后,才会做这一切吗?” “原先不知道,后来东厂帮着抓外头散播流言的人,我就知道了。” 所以她行事更大胆了,开始明目张胆在东厂眼皮子底下陷害谢柔。 而谢宴西也的确如她所想的一样,为她遮掩善后。 她猜到谢宴西会来找她,所以顺势与他相认。 绿罗有些不赞同:“您此举太大胆了,万一那位耐心有限,最后岂不是害了您自己?” “不会。”陆菀菀笑了起来,笑容又带着些复杂。 在静安寺时,谢宴西以她对宋临的态度转变了自己对宋临的态度,后来他借成风之口打探清楚后,更没对宋临再有过半分优待。 这叫她不得不多想,前世谢宴西是因为她才扶持宋临的么? 绿罗觉得她的笑容有些难过,便转移话题道:“所以前夜是姑娘您揍的宋临?” “是啊。” 说起这个,陆菀菀语气轻快了许多:“我猜到谢柔不会善罢甘休,果然她去找了宋临,我假扮她找人诬陷我,想了想也不能白出门一趟,就去客栈把宋临吊起来抽了一顿。” 也是顺手的事。 那客栈就是她名下的,里应外合不要太方便。 绿罗恍然:“所以前夜奴婢进书房看到您烧东西……是您穿出门的衣裳?” 陆菀菀点了点头。 “您干得真漂亮!”绿罗拍手赞道,“您连孟婉身上的衣裳首饰都拿走了,思虑十分周全,可不能叫她拿着咱家东西挥霍,凭什么呢!” “还是太便宜她了。”红裳皱眉道,“她之前那么欺负姑娘您,您就不该对她手下留情。” 陆菀菀道:“不用我做什么,现在的日子就够她受了。” 孟秀才被剥夺功名后就恨上了曾淑慧,连带着孟婉这个他唯一的孩子都被迁怒,直接离开了京城,而曾家人连曾淑慧都不在乎,更不会管孟婉。 孟婉现在除了宋临,堪称无依无靠。 而宋家……宋父宋母,宋家哥嫂,还有那个喜欢挑拨是非的宋小妹,甚至几个孩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孟婉跟他们生活可得遭老罪了。 果然,她们刚到槐花巷子,就听见了一道刻薄的声音。 “你个贱蹄子,还敢偷钱!不愧是你那天打雷劈的亲娘亲生的,这是祖传的龌龊吧!”是宋母的声音。 她大力拽着孟婉,连声骂人,口水都喷去孟婉脸上了。 后者眼眶通红:“这是临哥哥给我的,我没有偷!你不能不讲道理!” “啊呸!” 宋母怒道:“老二哪来的钱?还不都是老娘的!还没过门呢就敢偷钱,等过了门还不得偷人了!” “你……你胡说什么!你这是污蔑!”孟婉脸色气得通红,“临哥哥说了只娶我一个,你别妄想坏我名声,好叫他另娶!” “坏你名声?”宋母冷笑一声,“现在满京城都知道你孟婉是个什么货色,还用老娘坏你名声?你亲娘坏到了根儿里去,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还想冒充人家太傅千金去过好日子,要我说,山鸡就是山鸡,想变凤凰,连老天都不会便宜你!” 孟婉脸色发白。 这话她曾对陆菀菀说过,那时的她心中得意非常。 但没想到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竟然这么疼。 宋母还在喋喋不休:“你也不打听打听,现在谁家敢娶你?我们老二可是探花郎,就该娶高门千金!你若听话乖顺点,纳你做个妾也就算了,但进我家门前一定要灌绝子汤,谁知道你会不会跟你亲娘一个德行,叫我们家白替别人养孩子,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曾淑慧的闺女更能耐呢!” “我不是!”孟婉下意识反驳,“我与曾淑慧毫无关系!” 宋母懒得理她,一把将她拽了进门:“别想拿我家钱出去花,赶紧洗衣服去,洗不干净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外头的马车里,绿罗听得又气又笑。 “孟婉没人娶,宋临就有人嫁了么?还高门千金,她怎么这么敢想啊?” 第44章 叫宋小妹嫁去永安侯府 “怕是宋临给的勇气和自信吧。”陆菀菀觉得宋临美梦还没醒呢。 “算了,回去吧,这儿没意思。” “是。” 马车渐渐离开。 而院子里的孟婉看着眼前的破旧逼仄的小房子,伤心的眼泪直掉。 “还愣着干什么?”宋小妹正坐在院子里吃红薯,顺带监视孟婉洗衣服,“觉得住这小屋子委屈你了?那你去太傅府啊,做你的太傅千金去!哦……不对。” 她挑眉讽刺:“看我都忘了,人家太傅千金好端端在呢,可不爱叫你这个冒牌货去享富贵,真可怜,才做了几天的梦啊,就醒了。” 孟婉双手紧攥,忍不住推开身边吵闹的几个小孩,直接跑进屋里,趴在宋临床前放声大哭。 宋临被打得下不来床,身上正疼着,屋子四周的市井嘈杂声已经叫他十分不习惯,此时听到孟婉的哭声更是头疼起来。 “临哥哥……我真的好难过啊……” 宋临曾为了她一生守身如玉,冷待陆菀菀,他以为自己情比金坚,可此时他再看向自己的白月光,却头一次有了不耐。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沉默片刻后,还是安抚道:“我的官职还在,才华还在,还不到你哭的时候呢。” 孟婉一怔。 在她伤心时,宋临从未用这种冷静的语气说过话,她有些不习惯,又有些恐慌。 不等她再说什么,宋临就道:“你叫小妹进来吧。” 她顿了顿,叫了宋小妹进来。 “二哥你找我干嘛?” 宋临看着她,宋家人长得都不错,尤其是宋临和宋小妹最为出挑。 他叹了口气:“你年纪不小,也该出门走动了,后日是光禄寺卿刘大人的寿宴,等我养养伤,带你出门交际。” 宋小妹眼睛一亮:“二哥是帮我挑好了人家吗?是谁?” “是永安侯府。”宋临再三考虑过后,还是选择了前世的妹夫,“永安侯世子为人不堪,又是个纨绔,我本不想叫你再嫁给他,但我们如今处境困难,只能先委屈你了,等我高升入阁之后,就叫你和离,为你再挑选一门好婚事。” 宋小妹眼睛亮亮的:“侯府?真的吗二哥,不用别的婚事了,侯府就很好了啊!” “嗯,永安侯府是实权勋贵,虽然比陆家差了些,但也算是个助力。” 对家里人,宋临称得上十分坦诚:“我们刚得罪了陆家和平王府,虽然碍于我,陆菀菀不会叫陆家针对我们,但若想得到陆家的帮助,我就只能娶了陆菀菀……” “临哥哥,你不要委屈自己!”孟婉下意识抓住他的手。 宋临安抚道:“正因为我与你两情相悦,才不愿娶陆菀菀,可若如此,陆菀菀那个毒妇绝不会给我们任何便利。” “我相信临哥哥一定能出人头地,用不着她陆菀菀帮忙,更不用你将就娶她。” 宋小妹撇撇嘴:“太傅千金有什么不好,娶了她我们全家还用得着住这里?二哥你真是被这个狐狸精迷了眼。” “小妹。” “好好,我不说了。”宋小妹美滋滋道,“可是永安侯府……那可是侯门,我真能嫁进去吗?还是嫁给世子,未来的侯夫人呢。” “当然。”宋临十分笃定,“只要你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会被你的容貌倾倒,非你不娶。” 前世就是如此,永安侯世子在见过宋小妹后,上门提亲三次,做足了求娶的诚意,他才勉强同意将妹妹下嫁的。 今生永安侯世子兄妹都对他如此不敬,他本不想再将妹妹许配给他,但形势比人强,只能先委屈妹妹了。 是的,事到如今,宋临终于正视起自己囊中羞涩的窘境和亟待解决的荷包问题。 没了陆家这个冤大头,他发迹的确晚了一些。 而且因为之前筹钱买下谢宴西手中的玉佩,宋家可以说是山穷水尽,前夜他被揍了一顿,还被搜刮走所有钱后,家里为了给他治伤更欠下了外债,若非如此,他不会松口叫宋小妹嫁去永安侯府。 而宋小妹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自信起来。 “那我这两日可要好好养养脸,正好还有盒雪肤膏,我就拿走啦!还得再买些首饰呢” 孟婉蹙眉道:“那是我买的,一次还没用过——” “吃我家的住我家的,你怎么有脸分这么清?”宋小妹不满道,“要不是因为你,我二哥早就娶了太傅千金过好日子了,至于叫我先嫁人么?若我成了太傅千金的小姑子,那可就是皇亲国戚,说不定嫁皇子都不成问题,现在委屈着嫁给一个侯府纨绔,还不都是你害的?” 她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越发觉得自己嫁去永安侯府委屈了。 她恶狠狠看着孟婉:“之前要不是被你们母女蒙骗,叫我二哥为你出头恢复身份,反而得罪了陆府,我们家至于落魄至此么?二哥还被打成这样,丢了大脸,你怕不是个丧门星吧!” 孟婉被她骂得眼眶通红,心中不甘又委屈。 她不知道怎么反驳。 如果她真的是陆家女儿就好了,不……或许她就是呢。 也许陆家只是被陆菀菀蒙骗了。 宋临从怀里拿出了些碎银子,递给宋小妹:“你再去买些衣裳首饰。” “谢谢二哥!” 宋小妹这才喜滋滋离开。 孟婉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唇:“临哥哥,我们最近花钱花得厉害,你给我的钱我都没舍得用,怎么还给小妹那么多,只为买衣裳首饰……” “她不打扮打扮,怎么惊艳永安侯世子?”宋临皱眉开口,“我们家现在没钱,只能等小妹嫁入侯府得个体面和银钱了。” “可你不是还有俸禄吗?” “那点钱够干什么,我现在入了官场,只应酬就是一大笔开销了。”宋临给她讲了讲个中细节,心中却渐渐有些不是滋味。 若换做陆菀菀,不用他说,她就会为他准备好应酬的银票、符合上官喜好的礼物,陆太傅和平王府更是上赶着给他铺路,连永光帝都被太后嘱咐过要照顾他。 哪儿还需要他这么辛苦,自己打点一切。 但看着孟婉眼眶红肿的模样,他还是道:“再等等,等我伤好得差不多,就去结交大驸马。” 他与大驸马关系不错,有他带着宋大哥赚钱,可以先解决手头拮据的问题。 第45章 这样的态度还想嫁给她二哥? 后日便是光禄寺卿刘大人的寿宴。 陆菀菀也应邀前去——因为这位是大公主的公公。 正好这日是休沐日,陆太傅也一起去了,一个刘家犯不着他亲自上门,他是去给大公主做脸的。 “听说大公主前几日开始就亲自准备起寿宴了。”陆太傅感叹道,“不愧是太后亲自教养出来的公主,竟如此知书达理,孝顺公婆。” 陆母翻了个白眼:“太后若知道你如此夸赞,先打的就是你的狗腿。” 太后对大公主和陆菀菀的教育从来都不是贤良淑德。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都好说话得很,对婆家更是如此,大公主金枝玉叶,能亲手端着药在婆母床前侍疾,陆菀菀更不用说,前世硬生生把宋临一家捧上了京城第一贵的位置。 姐俩一个赛一个跟扶贫似的。 “知书达礼也就算了,孝顺公婆也得分人。”陆母对陆菀菀道,“天家公主如此伏低做小,刘家那老婆子得意得要死,我瞧着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以为公主都能任她拿捏了,届时做出糊涂事来,他们刘府被降责不要紧,可别连累大公主面上无光。” 陆菀菀由衷点头:“我会劝大公主的。” 她娘眼睛真厉啊。 刘家可不就是觉得大公主好说话,才敢明目张胆叫大驸马和大公主表妹搞在一起,还堂而皇之把孩子带回公主府养么。 很快就到了刘府。 刘大人几年前还只是个四品官,在这京城里多的是压在他头上的人,但他命好,生了个俊俏儿子,被大公主一眼看上,全家鸡犬升天,他自己也一跃成了三品大员。 刘府门口,管家看到陆府马车后,施施然上前拱手:“太傅安,府里已备好茶酒,请诸位贵客共赏。” 话说得客气,态度却颇为随意。 陆太傅面色不变地进门。 陆母和陆菀菀一起去了后院,刘夫人也是如出一辙的做派,面对陆母颇有些高傲之态,倒是大公主温声细语地同陆母和陆菀菀说了会儿话。 “对了,你那位娇滴滴的表妹没来?”陆菀菀问。 “我都有四个多月没见她了。”大公主蹙起眉头,“说是身子不适,去京郊养病了,也不叫我去看她。” “她不叫你去,你就真不去了?万一出事了呢。”陆菀菀道,“不过上回见她,我总瞧着她肚子有点大,你又说她四个月没出门……” 大公主捂住她的嘴:“不许胡说。” 可她了解陆菀菀,后者绝不是背后恶意揣测别人的性格,一时间,她心下有些沉重起来。 陆菀菀看她一眼,没再开口。 “见过大公主、刘夫人。”一道娇嫩的女声传来。 刘夫人眯了眯眼:“这位姑娘我不曾见过,你是哪家的?” “回夫人的话,我是宋翰林的妹妹,叫宋薇。” 陆菀菀眉梢微挑,这是宋小妹前世进京后宋临为她起的名字。 耳边传来一些人的窃窃私语—— “哪个宋翰林?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就是鸡蛋探花,他不是被吊起来抽了一顿吗,这么快就能下床了?身体真好啊。” 刘夫人一听是宋临的妹妹,顿时面露鄙夷,摆摆手:“你自便吧。” 哪怕刘家自己名声也不怎么样,一样嫌弃宋临这个更不怎么样的。 宋薇有些尴尬和生气,但这是大公主的婆婆,她不敢冒犯。 她转头看到陆菀菀,眼睛一亮:“陆二姑娘,好巧啊,你也来给刘大人贺寿吗。” 陆菀菀瞥她一眼:“我不认识你。” 宋薇忙道:“我是宋翰林的妹妹——” “那个帮自己未婚妻坏我名声,抢我身份的宋翰林?” 宋薇哽住:“我二哥是被那个扫把星蒙骗的……” 不等她说完,陆菀菀直接起身离开。 宋薇皱了皱眉。 这样的态度还想嫁给她二哥? 亏她今日还特意把孟婉留在家里,想给陆菀菀创造接近她二哥的机会,没想到她如此不识趣。 宋薇也起身出了门,这回倒是没再缠着陆菀菀,而是眼神晶亮地看向对面,那边正是一群年轻公子。 宋临站在里头人模狗样的——如果不看他脸上被揍出来的红肿的话。 此时,他正凑在大驸马身边说着什么。 大驸马烦得很:“滚开!” 宋临脸青了:“你敢如此对我说话?” “你若是陆家姑娘的未婚夫,我的确不敢这么对你说话。”大驸马唇角微勾,“可惜你那未婚妻是个冒牌千金,你做不成陆太傅的乘龙快婿喽。” “那又如何?”宋临皱眉道,“我与你的情谊,岂是陆家权势可左右的?” “你若是个女子,爷倒是不怕陆家,可惜了……”大驸马上下打量他一眼,轻佻道,“爷不好男色。” “刘珏!你敢如此辱我!” 大驸马正想说什么,忽然见大公主沉着脸站在不远处,她素来是个温柔的,极少甩脸,大驸马心里一咯噔,生怕自己后院那个暴露了。 他忙快步过去:“怎么了?” “驸马与宋临很是要好?” 大驸马松了口气:“他自己硬贴上来的,不是我主动,我都不想搭理他那张丑脸。” 大公主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宋临此人不堪,菀菀不喜欢他,你少与他来往,否则我要将你们视作一丘之貉。” 大驸马笑容淡了些,应了声。 大公主性格是温柔,可一旦涉及她在意的人,比如太后,比如陆菀菀,她就比谁都强势。 尤其最近她不知道被谁吹了耳边风,查他查得越来越严,也没那么善解人意了。 大公主再次扫过他的脸后,这才踱步离开。 大驸马烦得很,索性去花园找永安侯世子喝酒了。 刘家有大公主,根本不差钱,花园建得美不胜收,不少公子姑娘们都在这里聊天说笑。 宋薇就是这时候被宋临带过来的。 永安侯世子瞥了眼闷头灌酒的大驸马,嗤笑:“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抬眼随意一瞥,眼神忽然定在一处。 宋薇站在桃树下,偏头对他一笑,她的确美貌,刻意打扮过之后十分水嫩,被桃花一衬,更显得人比花娇。 第46章 不好了!驸马掉粪坑了! 此时,宋薇心跳快了许多,她没想到永安侯世子竟长得这般俊美。 若能嫁给他,那真是财色双收了。 可没等她再做什么,永安侯世子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喝酒了。 宋薇愣住了,不由求助般看向宋临。 宋临也纳闷,永安侯世子眼中的确有着对美人的欣赏,可与前世那样狂热喜爱的眼神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难道是因为宋薇打扮得不如前世那么耀眼? 他对宋薇叮嘱了一番:“他在欲擒故纵,你别慌,你们可是真心相爱的,只要你矜持些,他自己就会凑上来,要死要活地对你好,跪着求我们家答应八抬大轿迎你过门!” 宋薇重重点头。 等到永安侯世子与大驸马喝够了,起身准备离开时,宋临带着她假作意外地上前偶遇。 “我说刚才不见驸马,原来你在这里。” “你刚不就站在那看着我们吗?”永安侯世子疑惑道,“你瞎到这程度了?” 不远处的嗤笑声响起,宋临脸上有点挂不住。 这时永安侯世子眼神落在宋薇身上,挑眉:“这位是?” 宋薇脸颊羞红,屈膝说道:“我叫宋薇,是宋翰林的妹妹。” 永安侯世子笑了起来:“妹妹长得貌美如花,还挺懂规矩,比你哥像个人多了。” 他生了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更显温柔多情,眼神里的醉意仿佛也成了情意,宋临一看就知道稳了。 他拿起乔来:“我这妹妹素来是家中娇宠长大的,父母最是疼爱,恨不得多留几年呢。” “好事。”永安侯世子摇着折扇。 “……”见他真的不再顺杆爬,说自己非宋薇不娶,宋临盯着他,“世子不必掩饰了,我知道你对我妹妹一见钟情,可我们宋家女也不是好娶的,你若拒不承认,日后便没机会了。” “一见钟情?”永安侯世子想了想,点点头,“也行,你留个地儿,我叫人上门提亲。” 宋薇眼睛睁大,喜色几乎藏不住了。 宋临经历过一回,反而觉得永安侯世子太过随意,他皱眉说道:“永安侯夫妻不上门,这提亲未免有些敷衍了,世子如此对待我妹妹,叫我怎么放心将她交给你?” “纳妾还要我父母亲上门?你知道谁才配叫他们二老动弹一回么?”永安侯世子像是在嗤笑他的不自量力。 “纳妾?”宋临脸色裂开,愤怒道,“我宋家女绝不为妾!” 宋薇本来觉得是可以的,毕竟那可是未来的侯爷,但她被宋临拔高了眼光,此时也没吭声。 永安侯世子烦道:“那算了!” 他架起大驸马就要离开。 算了? 宋临难以置信,这还是那个为了娶他妹妹,跪上门求了三次的永安侯世子吗? 宋薇有点慌了,忙抓着他:“世子,你我若真心相爱,如何不能明媒正娶?你当真忍心叫我做妾,屈居人下吗?” 永安侯世子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真心相爱? 明媒正娶? 他素来是个能侃的,人生中头一回被噎住。 大驸马醉醺醺靠在他肩上,环视宋临兄妹一眼,忽然冷笑:“当哥的刚勾引过我,见我不上钩,就叫妹妹来勾引我兄弟了?廉耻在哪里!气节在哪里!你家在哪里!” “……” 忽略他最后一句话,前面的话还是相当炸裂的。 宋临脸都绿了:“谁勾引你了!刘珏,你再敢坏我名声,别怪我不客气!” 永安侯世子目光奇异,打量着他:“你日子难过到这份上了?伤都没好就出来为生活奔波,是为了养未婚妻吗?” 宋临脸色黑沉,冷冷盯着大驸马。 他既气怒于大驸马口不择言坏他名声,又难以置信永安侯世子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态度。 他咬牙压下怒气,冷冷说道:“世子别再欲擒故纵了,我只有这一个妹妹,绝不会轻易将她嫁出去,你若没有诚心,这桩婚事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永安侯世子刚才只是酒意上头,本来就没多想纳妾,闻言就道:“好嘞,后会无期。” 宋薇被宋临拉着,只能不住瞟着永安侯世子,眼神可惜。 做妾……也不是不行啊。 宋临却不允许。 可当看到永安侯世子当真扛着大驸马毫无留恋的走过,他心中头一回有了挫败感。 重生一回,他本该走得更顺更远,却屡屡碰壁,连妹妹的姻缘都受了影响。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片刻后,他沉着脸,扭头就朝大驸马走去。 这个不能再失败了! 永安侯世子没那么仗义,将他扔给刘府下人后就没管了,这也方便了宋临。 “还没恭喜驸马喜得贵子。”他轻声开口。 大驸马硬生生被吓得酒醒了,他慌乱地看着四周:“你胡说什么!” “驸马后院那位应该就是今日临产吧?我猜是儿子。” 大驸马脸色阴沉下来:“你想要什么?” …… 不远处一片欢声笑语。 萧瑶笑得最欢:“宋临与我大哥竟然不分伯仲,两个互相祸害的玩意儿,哈哈哈……” “不过大驸马素来彬彬有礼,刚才怎么……怎么如此放浪?” 萧瑶摇头:“能跟我大哥玩到一起,他能是什么好东西?” 想了想,她凑近陆菀菀,悄悄问:“你觉得宋临真的勾引了大驸马吗?” 陆菀菀点头:“应该……是吧。” 毕竟大驸马也是临选之子。 花园里人虽不是太多,但关于宋临为了前程勾引大驸马的二三事还是很快传得满刘府都是八卦了。 酒席间,不少人隐晦地瞥着宋临。 后者却面带笑意,仿佛丝毫没受影响,酒过三巡后,大驸马脸色难看地向他陪酒道歉:“刚才我醉酒,说了些胡话,宋大人别往心里去。” “无碍,驸马客气了。” 见宋临春风得意,大驸马眼中暗色划过。 或许是今日破事一件接一件,大驸马喝酒喝得更凶了。 陆菀菀一直注意着,见他离席准备去解手,就悄悄跟上了。 此时,她买通的丫鬟也及时出现,对大驸马道:“驸马,临湖阁里的恭桶用不了,只能去下院了。” 那是供给下人们解手的地方。 大驸马烦得很,踹了丫鬟一脚,转身去了下院。 陆菀菀紧紧跟上,尾随他到了地方后,看准时机抬脚一踹。 “砰——” 正准备解开衣裳的大驸马就被一脚踹了出去,撞倒墙掉进了粪坑。 陆菀菀连忙转身离开。 “不好了!驸马掉粪坑了!” 一道嚷嚷声响彻花园。 大公主震惊起身。 下院离这里不远,等她赶到时,大驸马才刚被捞出来,他身上沾着不少墙皮碎屑,当然更多的还是不可名状的污秽之物,脸上头上身上处处不缺。 大公主眼睁睁看着他被呛的咳嗽间,嘴和鼻孔一起喷出了…… “呕——” 陆菀菀连忙给她顺着背,一边心疼地看着她,一边又琢磨着应该差不多了,等大公主待会儿知道真相时,不会太难以接受。 一个被粪坑淹过的驸马,洗洗也不能要了。 那张吃过屎的嘴……大公主还亲得下去吗? 这场极其盛大的寿宴过后,大家也算尽兴而归。 关于大驸马与宋临和粪坑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也彻底被大家熟知。 陆菀菀先哄走了陆太傅夫妻,自己却没走,缠着大公主留在刘府玩。 这个时辰,后院那位应该快生了吧? 她看了眼大公主,决定再抹黑点大驸马,给大公主脆弱的心脏上一层防护:“其实宋临男女通吃。” 大公主震惊地看着她。 “那驸马……” “对!”陆菀菀道,“你看,驸马一开始多不待见他,两人悄悄在一块说了会儿话后,驸马竟然在席间向他道了歉,你家驸马是这种知错就改的人吗?” 大公主本就被粪坑冲击的三观又开始碎裂,恍惚地摇了摇头。 她正想再说什么,后院中就忽然传来一道惨叫声。 “啊——” 第47章 我与公主来祝夫人喜得金孙 大公主还沉浸在陆菀菀带来的冲击里。 大驸马从未有过龙阳之好,她觉得这点是可以确定的,可陆菀菀言之凿凿,比起大驸马,她当然更信从小一起长大的陆菀菀。 这也叫她的认知都碎裂开来。 直到被这道惨叫声吸引回神。 “是谁在后院?”大公主蹙眉问,“怎么叫的如此之惨?” 她身边伺候的一个嬷嬷是知情的,闻言心道不好,忙回:“想来是哪个丫头办差不认真,被夫人罚了,您知道,夫人有时的确……”她露出了一个为难的笑容。 “可我怎么听着像是邵妍的声音?”陆菀菀忽然道。 大公主外家姓邵,是个已经落魄的家族,现在仅靠大公主才能勉强维持光鲜。 邵妍因为是大公主亲舅舅的女儿,在邵家地位十分超然。 嬷嬷不自然道:“是、是么?陆二姑娘许是听错了,姑娘家的声音都差不多,您与我们府六姑娘的声音不就颇为相似么?” 大公主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陆菀菀道:“还是去看看吧,即使不是邵妍,也是个可怜姑娘,若没犯什么大错,就为她求求情吧。” 大公主是个温柔善良的,立即赞同点头。 “不可!”嬷嬷慌了一瞬,威胁道,“夫人惩戒下人时不喜打扰,公主如此莽撞,难道是想惹怒夫人?这后果您可承担得起?” 她跟着刘夫人耀武扬威惯了,情急之下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陆菀菀脸色沉了下来:“掌嘴!” 邬嬷嬷立即几巴掌扇上去了。 那嬷嬷不甘道:“公主如此折辱奴婢,难道是想打夫人的脸面?届时驸马问罪,您再求饶可来不及了!” “驸马问罪公主?怎么,下一步就该杖毙公主了?”陆菀菀冷笑,“不愧是跟宋临混出来的,胆就是比别人多几个,今日我倒要看看他刘珏是有几条命够砍!” “陆二姑娘如此挑拨离间,来日可要——” “啪——” 她话没说完,就被邬嬷嬷扇歪了头。 陆菀菀拽着大公主就走了出去。 她对大公主身边的婢女吩咐:“去将公主府的府卫都叫来待命。” 婢女见大公主没有反对,立即应声出门。 大公主脸色有些复杂:“你提前叫我将公主府的府卫都调来刘府,不是为给公公撑场面,而是……为了现在?” 陆菀菀犹豫着点头。 大公主心凉了半截。 现在的情形下,她顿时就想起了陆菀菀之前提过的驸马偷腥的话。 她声音颤抖起来:“是……宋临?” “……那倒不是,他俩还没搞一块呢。” 大公主猛地松了口气。 想到刚才的女声,她虽然为那未知的真相难受,心中却也诡异地平和了一些。 大概有了宋临这种糟糕的选项之后,她对旁人的接受程度也高了点。 见府卫们都齐了,两人并肩出了厅堂,一路往后院走去。 不知这刘府有多少人知道,但一路来拦着她们的不少,好在公主府的府卫们十分给力,他们都是大公主成婚时,太后向永光帝要来的精卫,今日来的足有五十人,不说以一当十,但对付刘府这群酒囊饭袋轻轻松松。 他们一路走一路捆,满府竟连个去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大公主也顺畅无阻地走到了后院一座院子外。 “是这里?”她问陆菀菀。 陆菀菀示意她噤声。 下一瞬,刘母开怀的笑声就传了出来:“哎呦呦,我的乖孙孙,可把你给盼来了,长得真俊啊……” 大公主脸色瞬间白了。 刘母只有大驸马一个儿子,能叫她如此疼爱的孙儿,除了大驸马的种不做他想。 “可怜我儿,二十有三才有了后!” “那位到底是皇女,生不出孩子来咱们不好说什么,不过咱们公子有本事,夫人您这不就抱上金孙了!” “哼,堂堂皇女,连伺候人都伺候不好,我儿娶了她算是命苦!可怜我乖孙也不能认祖归宗……”刘母的语气竟还伤心起来。 “也不是没法子,少夫人心善,愿意将小公子抱养给公主,反正她也生不出孩子来,以后有什么好的,还能不紧着咱们小公子?” “她敢不对我乖孙好,我就叫珏儿休了她!” 刘母和身边丫鬟还在说着,大公主却如坠冰窖。 少夫人? 除了她,还有谁能当得起少夫人这个称呼?那个外室吗? 陆菀菀担心地握了握她的手。 大公主轻声道:“我……没事。” 早就被陆菀菀各种明里暗里提醒,刚才又被宋临突破过一回心防,她此时只是多了几分……尘埃落定的悲哀。 陆菀菀这才对府卫道:“踹开门。” 府卫一脚踹去,门立即应声而开。 “哪个不长眼的——”刘母愤怒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就僵硬在原地。 陆菀菀笑了笑:“我与公主来祝夫人喜得金孙。” 满院寂静之下,刘夫人强笑开口:“说来也巧,我侄女儿守寡回京,肚子里还有着遗腹子,刚才她生产,我一时高兴,就认了个孙儿,正好公主膝下无子,倒能过继这孩子,血脉相连的到底亲近些,这孩子也一定是个聪明孝顺的。” “驸马还没死呢,夫人就咒他了?”陆菀菀冷笑道,“公主天家血脉,一个奸生子也敢妄言攀扯,真是不知所谓!” “陆姑娘说话当心点!”刘母脸色沉了下来,“这是我侄女的儿子,我的乖孙儿,你再敢胡说——” “住口吧。”大公主打断她的话。 她声音轻柔,眼泪溢满眼眶,却始终不肯落下。 她上前瞧了瞧,刘母怀里的孩子脸颊通红,但眉目之间的确有着大驸马的影子。 正在此时,洗干净的大驸马也被府卫拖着进来了。 他好像又醉了,不吵不闹地就跟着进来,身边还跟着吊儿郎当的永安侯世子。 “公主有礼。”他勾唇解释,“我见公主府的府卫这么粗暴对待大驸马,心下好奇,就跟来看看怎么个事儿。” 他视线同时落在了刘母怀里的婴儿身上:“呦,谁生了?” 大驸马又一次被生生吓得酒醒了。 第48章 公主,驸马已被杖毙 大驸马一边瞟着大公主,一边焦灼而隐晦地瞄着屋子里头。 陆菀菀注意到,便说:“驸马很担心孩子娘吗?那就带出来瞧瞧,别叫驸马等急了。” “是。” 邬嬷嬷早已怒火高涨,直接带了两个丫鬟冲进屋去,拽着那昏睡过去的女子的头发就粗暴地拖出了门。 后者是被疼醒的。 她迷茫地抬头,在看到刘珏的瞬间低泣出声:“刘郎……我疼。” 大驸马眼神心疼,脱了外裳披在她身上,责怪地道:“公主即便生气,也不该如此凶悍,妍儿刚生完孩子,你怎能叫她吹风受凉?” 邵妍一惊,这才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看到了身形僵立的大公主。 她脸色一白,嗫喏道:“表姐……” 大公主早被陆菀菀铺垫过了,可她没想到竟然是邵妍。 她从小照顾着的亲表妹! 她身体一颤,险些站立不稳。 陆菀菀忙扶着她,小心说道:“青容,不必为了两个白眼狼置气,他们怎么配?” “陆菀菀,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大驸马不耐开口,“最近撺掇公主查我的就是你吧?手伸这么长,管我们夫妻俩——” “啪——” 大驸马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大公主。 后者眼睛通红,眼神却冰冷得可怕。 “你为了她打我?!”大驸马吼道,“谢青容,你分不分得清亲疏里外?!是,我养外室是我不对,可妍儿那么可怜,我照顾她几分怎么了?你对自己的表妹都能狠下心肠来么,亏我还想着将孩子抱给你养,你就是如此回报我的?!” 他或许是酒还没醒,或许是太过自信大公主温柔的脾气,竟然连挣扎和狡辩都没有就直接承认了。 大公主气的直抖,心更像是被针戳得漏了风一样,冰凉不已。 这就是她真心以待的枕边人。 “别气。”陆菀菀道,“一张亲过宋临和屎的嘴,喷出什么都不奇怪。” 喷…… 大公主立即想起刚才粪坑旁的画面。 极致的伤心竟然诡异地淡了不少。 “表姐……你别生气。”邵妍吓得直颤,“我、是我勾引了刘郎,你别生他的气,我会走的,我不会破坏你们夫妻感情……” “妍儿,你何必如此委曲求全!你我真心相爱,今日既然说开了,日后你便随我去公主府住,好好养儿子。” “兄弟……”永安侯世子表情很复杂,“人品不堪如我,都觉得你过于不要脸了,你……赶紧着请公主降罪吧。” “你闭嘴!区区小事,何至于降罪?” 刘夫人也道:“不就是养了个人么,哪家不是三妻四妾的?公主你无所出,还想叫我们刘家断了后不成?今日叫珏儿给你道个歉,这事就过去吧。” 她自信得很,大公主都能连日在她床前侍疾,衣不解带地伺候,温顺至此,可见是个没脾气的,今日最多闹一闹就过去了,日子还不是一样过。 而邵妍垂下的眼眸中更是忍不住的得意。 陆菀菀握住大公主的手,这回她没有开口,决定总要大公主来做的。 不知过了多久,大公主沙哑的声音才响起:“道歉?也好。” 大驸马母子瞬间放松了。 大公主是个纸老虎,他们早看透了。 大驸马扶起邵妍,柔声与她说着话,还想去抱儿子。 “那就杖毙吧。” 大公主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刘家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被府卫按在长凳上,大驸马才慌了:“谢青容,你今日若如此不给我脸,我就与你和离!” “皇室没有和离,只有丧夫。” 大驸马还算了解大公主,一见她的模样就知道是来真的,顿时腿软了:“公主,是邵妍这个贱人勾引我的,她穿了你的衣裳灌我酒,我被暗算了……我不是自愿的,我这就处理了这母子俩,我们好好过日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背后的板子打得脸色扭曲。 刘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怨恨:“我家老爷可是三品大员,珏儿身上还有官职,即使你是公主,怎敢动用私刑!” 大公主死死盯着大驸马,只轻轻道:“掌嘴。” 邬嬷嬷再次上前,压着刘夫人跪在了地上。 陆菀菀讽道:“不是说你侄女守寡么,那就如你所愿。” 府卫搬来桌椅给大公主和陆菀菀,还贴心地上了茶点。 随着杖责声与掌嘴声不断响起,满院寂静不已。 邵妍心脏怦怦跳,缩在一旁连声都不敢出,此时的大公主虽面无表情,却莫名的可怕,叫她不由后悔起来。 她只是……只是觉得公主府奢靡,驸马也温柔俊美,若能代替公主表姐住在那里,该有多好…… 陆菀菀看着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的人,心中对大公主多了些佩服。 她没想到大公主竟然如此果断,素来温柔善良的人,一旦翻了脸伤了心,报复当真是十倍计的。 大公主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问:“怎么了?” “……只是觉得杖毙太便宜他了,该叫他生不如死,活着受罪才是。” “满是污秽的脏东西,怎能再来污你我的眼?”大公主淡淡道,“还是打死干净。” 她眼眶还红肿着,神色憔悴得俨然一副受了大打击的模样,但语气却颇有些冷静和平淡。 陆菀菀不由想,若前世大公主发现真相时没有怀胎六月,或许不会骤然被打击得一尸两命。 现在……也算是报了前世的仇。 “陆菀菀!”大驸马也听到了她们的话,满含怨毒道,“宋临!是宋临告的密!你真是好手段,叫……叫他坑我银子,又向公主告密……奸、奸夫淫妇——啊——” 刘大人进门时刚好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二话不说跪下请罪:“犬子无状,冒犯公主,微臣代他请罪,请公主降责!” 大公主看他一眼:“杖责五十。” 刘大人惊愕抬头。 见自己真要被拉去长条凳上打,他忙道:“微臣位居三品,乃圣上亲封,公主怎可杖打朝廷命官?” 府卫们手脚利落,已经打了起来。 “不是你要本宫降责的么?”大公主冷冷看着他,“望你知晓,本宫愿意孝顺你,那是本宫仁厚,本宫若不愿,你又算什么东西?” 刘大人身体颤抖,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被吓的。 大公主再未开口。 邵妍能住进刘府待产,刘家夫妻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帮凶。 她们也没等多久,大驸马的惨叫声就渐渐弱了下去。 府卫探了鼻息,上前禀报:“公主,驸马已被杖毙。” 第49章 让三从四德去死! 闻言,陆菀菀下意识看向大驸马。 长凳上的人背后满是鲜血,混着汗水一起滴在地上,脸上却还透着不正常的红晕,整个尸体看起来都暖暖的。 刘夫人尖叫一声,被打得含糊不清却痛哭不已:“我的儿啊……” 刘大人也一脸颓败,看向大公主的眼神中含着恨意,更多的却是畏惧。 他没想到一向没脾气的大公主发起怒来,竟然是如此不留情面。 大公主缓缓起身,轻声道:“麻烦解决了,我们便走吧。” “公主……威武啊!”好半晌没开口的永安侯世子眼睛极亮地看着大公主,“当断则断,霸气非凡,公主竟有如此风采,从前当真是京城眼拙,竟没看出您有这般魄力,不愧是最得皇上喜爱的长女!” 他快步凑上前,推销起自己来:“驸马已死,公主身边岂不是没了伺候的?您看我如何?” 陆菀菀嘴角一抽。 刘家夫妻差点气得背过去。 儿子前脚咽气,后脚就被“好兄弟”撬墙角,还是当着他们的面,这叫他们气怒难当,刘夫人喉间更是涌上一股腥甜。 “你……你竟敢辱珏儿至此!” 永安侯世子拽了一句话:“人必先自辱,而后人辱之。” 刘大人恨恨盯着他:“你……痴人说梦!公主没有和离,珏、珏儿就还是驸马,夫君虽死,可公主却……却不会另嫁,三从四德便是如此!” 大公主顿住脚步。 她偏头看向刘大人,冷冷开口:“那就让三从四德去死!” 刘大人眼睛蓦然睁大,不知是不是真撑不住了,一口气没上来,竟晕了过去。 永安侯世子拍手称快:“公主威武!” 大公主没理他,拉着陆菀菀离开。 途经邵妍时,后者身体抖得不成样子,眼眶这回是真被吓红了,却连眼泪都不敢掉。 “表姐……表姐是我错了,我该死,但是刘珏威胁我的,若我不从,他就要告诉表姐是我勾引他,我……我没办法……” 大公主脚步微顿:“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尤,此后我与你邵妍恩断义绝。” 邵妍心头猛地一松。 大公主不准备对她如何了。 可失去大公主庇佑的她,在京城和邵家,真的能活下去吗? 院子里一片狼藉。 刘夫人被压着打了不知多少下,但她身体强壮,竟然顽强地没有晕倒,反而目露阴沉。 大公主、陆菀菀、宋临…… 出了刘府后,永安侯世子还跟在大公主后头喋喋不休:“公主真不考虑考虑我么?我虽偶有恶习但无伤大雅,最重要的是身体干净,只沾吃喝赌,跟刘珏那污秽玩意儿可不一样……” 陆菀菀忽然转头:“你今日不是还想纳宋临妹妹为妾么?” “害,我逗他玩呢。”永安侯世子道,“他那妹妹长得是如花似玉,但宋临谁敢沾啊……” 他讨好地对大公主道:“公主与陆姑娘感情这么好,我当然站在你们这边,对宋临深恶痛绝!可不像刘珏,软饭硬吃还觉得自己委屈了,连疏远个宋临都不情不愿,还跟他暗度陈仓私相授受的,不检点!” 陆菀菀仔细看了他一会儿。 永安侯世子脸上的倾慕之色实在明显,比前世看向宋薇的眼神都要炙热崇拜。 大公主现在没心情考虑这些,两句话就打发了他。 “我要进宫请罪了。” 赶在陆菀菀开口前,她就道:“你不许去,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此事因我一人而起,我绝不能连累你。” 她语气坚决,陆菀菀只能压下担忧。 杖毙大驸马是因为他的确有错在先,可刘大人是三品大员,刘夫人也有诰命在身,却都被大公主压起来打,不知道永光帝会不会动怒。 见状,大公主勉强笑了笑:“你早就知道了吧?幸好你近日在我耳边铺垫了不少,让我有了心理准备,伤心……是有,但也不多了。” 多亏了宋临的铺垫。 陆菀菀只能目送她去了宫里。 绿罗安慰道:“方才奴婢已经传信给太后娘娘了,若皇上动怒,有太后娘娘在,大公主总不会被惩戒得太厉害。” 陆菀菀叹了口气。 闹了那么一通,天色已经隐隐暗了下来。 等大公主到了乾清宫时,永光帝都准备翻绿头牌了。 听到大公主这时候来,他心中有些疑惑。 “宣。” 大公主很快进殿,行参拜大礼:“儿臣参见父皇,今日儿臣犯错,特来请罪。” “什么错?”永光帝没当回事,这个女儿是什么绵软性格他再清楚不过,左不过就是一些姑娘家的口角之争,或是与驸马置了气。 难为她还当回事,亲自进宫请罪。 他摇头失笑,端起茶杯:“你先起来回话吧。” “儿臣不敢。”大公主深深低头,“刚才,儿臣杖毙了驸马。” “噗——” 喷出来的茶水将案上的奏折淋了个透。 永光帝觉得自己听错了:“你什么了驸马?” “杖毙。” “谁杖毙了驸马?” “我。” 永光帝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回过神后,他很快沉下脸来:“他欺负你了?” 大公主一愣。 看到永光帝眼中的关怀与愤怒,她心下一暖,声音哽咽了:“驸马与邵家表妹私通,今日刚生下了奸生子,想抱给儿臣养。” “放肆!” 永光帝顷刻间阴云密布。 “刘珏狗胆包天!”他怒过后,亲自下去扶起大公主,“你做得很好。” 若被欺辱至此都不反抗,那才有负他皇室之威。 “即便你不杖毙驸马,朕也要砍了他的头!”永光帝沉声道,“还有刘家……先出贪官,再辱公主,朕看他们是愈发猖狂了!” 先前贪污的户部刘侍郎是刘大人的堂弟,两人向来不和,但在永光帝这里,一笔写不出两个刘。 大公主犹豫一下,说道:“儿臣……已经处置了刘家夫妻。” 在永光帝诧异的目光下,她低头道:“刘父被我杖责五十,刘母被我掌嘴五十,都……都动弹不了了。” “……” 第50章 打死宋临 永光帝几乎像是不认识这个女儿一样,将她打量了好几遍。 这真是他那个温柔善良,和气绵软的小棉袄? “这样啊……” 他一时竟觉得自己没了用武之地。 太后也匆匆赶来了。 “刘家猖狂,皇女受此羞辱,千刀万剐都是便宜了他!”她满脸怒容。 若非陆菀菀传信叫她先别出手,她早就料理那一家子了。 大公主低下头,再次请罪:“刘父与驸马都是朝廷命官,儿臣自知不该莽撞动用私刑,请父皇降罪。” “你这孩子,他们辱你至此,你为自己报仇,何罪之有啊,皇祖母还不知道你?受了委屈只会往肚里咽,今日能鼓起勇气杖毙驸马,不知心里……有多苦啊。”太后抬手拭泪。 听着她话里话外的维护,永光帝面露无奈。 他也没说要重罚大公主啊。 “刘仁义纵容其子豢养外室,欺辱皇女,朕已罚他杖刑五十,降职三级,其妻被皇后斥责,掌嘴五十。” 大公主诧异抬头。 有永光帝发话封口,以后没人敢诟病她残暴,御史台也说不出什么来。 她眼睛酸涩:“……多谢父皇。” “今日你做得对。”太后笑盈盈拉过她,“皇女就该有如此气势,可不能再跟以前似的别人说什么是什么了,否则还不又叫人蹬鼻子上脸?” “是,青容记住了。” “嗯,不过邵家也得罚,仗你的势才在京城有了一席之地,背地里却纵容邵家女背叛于你,真真是狗胆包天!” 太后最见不得的还是邵妍,但大公主仍念旧情,她便没再提起,左右邵妍得不了好了。 于是在太后的坚持下,邵家大舅舅也被连降三级——他比较倒霉,不像刘大人一样降了职还有官做,他只是个六品小官,被连降三级后就成白身了。 很快,关于大驸马与邵妍私通生子,然后被永光帝杖毙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大家对此都是一惊,毕竟大驸马平日里装的人似的,谁也没想到他背地里连孩子都生了。 寻常男子养个外室不算什么,可皇家是最不讲道理的地方,更何况那还是大公主,她虽生母早逝,可自小得太后怜惜,连皇后在她跟前也得客气三分,大驸马竟敢绿了她,这叫不少人暗赞一声好狗胆。 而在得知邵刘两人被连降三级,连两家的夫人都被皇后亲下懿旨斥责后,众人便清楚了永光帝的态度。 一时间,落井下石的人不少。 刘府门前已经沾满烂菜叶和黑狗血了,大驸马的头七之日,却无一人上门,连刘府自己都是静悄悄的。 陆菀菀坐在马车里,笑问大公主:“解不解气?” “刘家于我而言,只是过去了。” 大公主神色平淡,但眉目还是舒展了一些。 在极端失意的时候看到仇人过得煎熬,心里总是有些安慰的。 “大皇姐高兴就好。”二皇子策马站在马车旁,十分欣慰,“可惜刘珏那个狗东西早一步被杖毙了……他还真会死,我这还有不少手段没给他尝呢。” 大公主见他一副不嫌事大的样子,叮嘱道:“我自己报了仇,此事就了了,你不许再私自对付刘家,否则叫御史台知道又该弹劾你了。” “皇姐放心,今日闹他全家一回,以后自不用我再出手,杀鸡焉用牛刀?” 大公主还想说什么,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宋临?” 陆菀菀挑眉看向外头。 宋临似乎是被架着来的,脸上极度不情愿,还有些愤怒:“我乃七品翰林,你们是谁,竟敢强绑我来?!” “堂堂七品翰林,也干得出威胁大驸马,索要钱财的龌龊事?!”绑他来的大汉冷笑一声。 宋临脸色微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为何要威胁大驸马?” “你无意间撞破了大驸马与邵妍的奸情,又穷得揭不开锅,不就指着大驸马手里漏点钱么?” 听到这话,不少路人都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证据呢?”宋临冷笑,“我威胁大驸马的证据在哪里,我索要的钱财又在哪里?!你若说不出来,就跟我去顺天府!” 大汉一时被问住,只恶声恶气道:“大驸马临终前高喊是你告密,你还敢不认?” 他指着府里头质问道:“大驸马的尸体就在里面,你敢对着他说你问心无愧么?!” 听到这话,大公主道:“应该是刘母的人,她动不了你我,就恨上宋临了。” 虽然宋临真没告密,但谁叫他倒霉,偏偏挑了这么个时候去威胁大驸马呢。 都不用陆菀菀做什么,丧子的刘夫人就暴起了。 宋临并不清白,听到这话也心虚了一下,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哪里做得不缜密,泄露了消息叫大公主知道了,自然心里发虚。 虽然他还在嘴硬。 而刘夫人也只为再坏他名声,见路边人都听到了,几个大汉就在门前暴打起宋临来。 大公主看着凄惨抱头躲避的宋临,有些惊讶:“当街暴打朝廷命官,她是准备拉全家下水了吗?” 陆菀菀欣赏着外头一幕,说道:“她只有一个儿子,可刘大人却有好几个,她怎么甘心叫庶子姨娘得到刘家一切呢。” 当然是同归于尽最好了。 而她的人似乎也真是奔着打死宋临的劲头去的,拳拳脚脚都打在要害,宋临被陆菀菀打出来的伤本就没好全呢,这会儿被一群人围着打,连反抗都来不及,只能无助而愤怒地护住脑子。 陆菀菀没有阻止,虽然她想看宋临挣扎着生不如死度日,可若是天意要他死,她也不会拒绝。 “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幕啊。”二皇子眼眸微眯,连头发丝儿都透着愉悦。 他还兴致勃勃地问大公主:“听说他与刘珏有一腿?那他是在偷情的时候发现刘珏和邵妍有了奸生子的么?” 大公主:“……” “干什么干什么!住手!” 这时,四皇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他身边的侍卫也连忙将宋临救了出来。 二皇子眯起眼睛。 四皇子也是带五皇子来看刘家笑话,并准备落井下石一把的,毕竟他们谢家人没有孬种,敢欺负他皇姐就得做好全家上西天的准备,没想到正好碰到宋临被暴打。 看到二皇子阴沉的脸色,他就知道人救对了! 当听到大汉说完宋临的所作所为后,他震惊地回头问五皇子:“不是叫你礼待宋临么,怎么能叫他落魄至此?为了一点钱就去威胁刘珏,这得多掉价!” 五皇子一脸懵。 礼待宋临?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但他忙着招猫逗狗观察御史台,哪有那闲工夫啊。 见状,四皇子气道:“你是真没把我的话当话啊!” 五皇子顿时冷笑:“能把这事儿交给我,说明你也没把事当事!” “……” 理直气壮地叫人沉默不已。 第51章 连个蛋都下不了,还想争储君之位? 四皇子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五皇子则是看着宋临,啧啧感叹:“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你虽不是英雄,还下作得很,但也被难到如此境地,真是可怜呐。” 宋临听到这话,本就被打得青肿的面目更加铁青:“我、咳,我没有威胁大驸马,这都是他们一面之词。” 二皇子嗤笑一声:“你若什么都没做,刘家吃饱了撑的往死里打你?苍蝇还能叮无缝的蛋?” “殿下若如此误会微臣,微臣百口莫辩。” “是不是误会,你心里清楚。”二皇子讽道,“一边跟刘珏不清不楚,一边还威胁他拿钱,暗地里还向皇姐告密,怎么不忙死你呢。” “得了,为着那点事,二皇兄记恨到现在不嫌丢人。”四皇子皱眉道,“好歹也是个玉树临风的探花,看都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 二皇子脸黑了。 老四还敢提!损失两个三品大员叫“那点事”?! 四皇子也不搭理他了,直接一摆手:“去吧,谁砸得最多最好,赏百两白银。” 侍卫们齐齐激动了。 随着五皇子一声号令,他们便跟脱缰的马一样狂奔出去,直闯刘府。 很快就听到里头一顿哐哐乱砸的声音和刘府众人惊恐的尖叫声。 二皇子不甘落后,立即叫自己的侍卫也跟上了。 “重击刘府者,赏五百两。” 四皇子看他一眼,忍着肉痛加价:“我赏一千两!” “一千五百两!” “两千两!” 直到永安侯世子的行礼声响起,才打断他们仿佛竞拍一样的喊价,这时二皇子已经叫到了四千五百两。 四皇子心里滴血,但又无比庆幸这傻子比自己还要多拿出五百两,于是看向永安侯世子的眼神带着股扭曲的慈和。 “世子来做什么?” “大驸马头七,我给他上炷香。”永安侯世子一笑,“好叫他走快点。” 正在几人不解他言下之意时,就见他讨好地对大公主道:“方才我已与父亲进宫求旨,言明我心悦公主之意,皇上虽未答应,但我的真心天地可鉴,日久见人心,我一定会叫公主看明白我的心意!” “……” 怪不得叫大驸马走快点呢。 众人有些无语和诧异,但若论谁最接受不了,还得是宋临。 他顾不得自己满头青肿,猛地抬头看向永安侯世子。 “世子,你喜欢的明明是我妹妹,怎会求娶旁人?还是……还是大公主?!”他不能接受,“欲擒故纵也要有个度!你若再执意如此,就真的没了娶我妹妹的机会!” “你做梦呢?”永安侯世子皱眉道,“也不打听打听你宋临的名声,谁敢沾你姓宋的啊,真当你妹妹是天仙呢!” 说完,他连忙转头对大公主解释:“公主,我对宋临妹妹没有半分好感,你千万别误会,我干净得不得了!若以后有幸能与心上人成婚,我必忠心以待,此生不纳二色!” 大公主没当真,毕竟永安侯世子是个什么名声,京城人都知道。 可宋临却死死盯着永安侯世子。 前世……前世他求娶宋薇时,原话就是这样!连眼神都一模一样! 可为什么会从宋薇变成了大公主? 因为他威胁大驸马,走漏了风声,就改变了这么多吗? 可明明前世会一见钟情的人,地点和人都别无二致,为何今生他看到宋薇,却没了那种专注的倾慕,连正妻之位都不屑于给? 从重生后到现在,桩桩件件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发展终于叫他心慌不已。 他强撑着最后的底气道:“萧沐,今日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不说实话,日后你就是跪来我妹妹跟前,我也绝不会将她嫁给你!” “求你千万别把妹妹嫁给我。” 宋临始终不错眼地盯着他,见后者眼中当真没有半分不舍留恋,终于认清事实。 却叫他颓败不已。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躺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一样,失意极了。 “行了,也不嫌丢人。”四皇子有些嫌弃宋临,但看在二皇子的面上,他还是吩咐侍从,“把他带下去治伤吧。” 大公主微微皱眉,等宋临离开后,她道:“四皇弟,宋临此人绝非善茬,你千万别为了置气就与他为伍。” “宋临不是善茬,我就是了?”四皇子嗤笑。 五皇子也点头:“以毒攻毒或许有奇效,二皇兄不喜欢的人,四皇兄一定会喜欢呢。” 大公主紧紧拉住二皇子,这才没叫他当场闹起来。 她放开手后,二皇子立刻仔细擦起刚才被她碰过的地方。 陆菀菀目光复杂,就这洁癖劲儿,连亲姐姐的触碰都受不了,娶妻生子怕不是遥遥无期,她之前还想嫁皇子,怕不是异想天开。 四皇子也冷笑出声:“连个蛋都下不了,还想争储君之位?” “你行你下啊。” “我迟早会下!” 两人斗嘴的功夫,刘府也终于被砸了个稀烂。 刘大人叫人将他抬了出来,努力没叫自己露出怨恨的眼神,痛哭道:“我儿不敬公主,已被杖毙,老臣也受了罚,几位殿下何苦穷追不舍,咄咄逼人?” “这就要问刘大人了。”四皇子随口找了个理由,“贵府猖狂到当街刺杀朝廷命官,本殿下看不过眼,先行惩戒尔等罢了。” “刺杀朝廷命官?”刘大人怒声道,“子虚乌有!这是有人污蔑!” 五皇子好心道:“那群人都招了,就是你和你夫人派去的,说你们记恨宋临告密,要他为你儿子陪葬呢。” 刘大人猛然一僵。 反应过来后,他又怒又气:“毒妇害我,毒妇误我啊!” 他还想再说什么,被二皇子的人又扔回去了。 “看着刘府,不许飞出来一只苍蝇!” 说罢,他对大公主两人道别:“我去禀报父皇,先行一步。” 大公主点头。 临走前,二皇子看着永安侯世子,凉凉开口:“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皇姐可要擦亮眼睛,宁可孤独终老,也不能重蹈覆辙啊。” 永安侯世子皱起眉头:“公主英姿飒爽,难道我爱慕她也有错吗?皇上都没阻止我求娶公主,殿下倒是拿起公主的事了。” “你若真心,何必拘泥于嫁娶?自己洗干净了抬进公主府,做个面首一样能伺候好我皇姐。” 永安侯世子听到这话,脸倒是红了。 他瞥了一眼大公主:“当然……若公主喜欢,我是怎么都行的。” 二皇子嘴角一抽,立刻策马离开。 四皇子担心他告偏状,连忙带五皇子跟上了。 大公主也很不自在,没好气道:“不是二皇弟自己先说的宁可孤独终老么,又提什么面首……” 陆菀菀道:“二殿下是叫你心里没男人,又不是叫你身边没男人。” 这回大公主脸也红了。 第52章 太傅千金不是还喜欢你吗 永安侯世子坚持送大公主回了公主府。 虽然今日进宫求娶公主没成功,但有了前驸马的对比,永安侯世子不要脸的作风也成了直率坦诚,愣是叫永光帝把他看顺眼了。 ——永安侯世子作为当日旁观一切的人,自然知道大驸马是大公主亲自下令杖毙的,有这么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在前,他还能无畏求娶,永光帝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这说明他小棉袄出色啊。 所以对于永安侯世子的某些行为,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侯门世子这样的出身门第,总比刘家那个破落户要强多了。 于是在二皇子告上御前,指证刘家夫妻戕害朝廷命官,而四皇子难得没与他唱反调,还添油加醋下,刘大人被降到六品的官位也被撸到底,还被东厂吃了席抄了家。 …… 另一边,在听到永安侯世子亲自送大公主回去的消息后,宋临的状态又低沉了一层。 宋薇听到人议论,连忙赶回家:“二哥,永安侯世子喜欢的不是我吗?为什么他要对大公主那么好?” 她眼睛都红了:“有人说他求娶大公主,你说,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宋临沉默片刻,安抚道:“我会为你找更好的人家。” “我不要!”宋薇眼泪直掉,哭喊着,“我就要永安侯世子,没人比得过他!” 若说一开始她是为了侯府门第,那在见过永安侯世子后,为的就是这个人了。 那样温柔多情又俊美的一个人,她怎能不一见钟情? “小妹!”宋临语气重了些,“以后我会入阁封侯,你就是阁老妹妹、侯府千金,他一个纨绔,配你是高攀,你若等得,以后嫁皇子都不成问题!” 听到这话,宋家人眼睛都亮了几个度。 孟婉也重拾希冀。 她相信宋临,以他的才华,一定会扶摇直上,到时她就是侯府夫人,身份比起陆菀菀也不差什么了,或许……或许陆太傅还会认她回去,给她一个更体面的出身。 毕竟他经营了半辈子都没入阁,在朝堂也一定需要宋临这个阁老帮忙的。 一家子只有宋薇哭着摇头:“我不要!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即使他只是个街头要饭的,即使只能嫁他为妾,我也只要这个人!” 宋临有些头疼。 “话我已经放出去了,哪怕他跪着来求娶你,我也绝不会答应,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宋母心疼女儿,连忙哄着她,却被后者推开,哭着跑了出去。 “老二啊。”宋母急道,“那什么侯府世子,咱不想了,还有什么人家,你快给小妹说说,好叫她绝了心思啊。” 人家侯府世子都要娶公主了! 宋母再狂也知道不敢跟公主抢夫君。 宋临脑中一一闪过前世爱慕宋薇的人,说道:“有不少,清流门第,勋贵人家,还有皇亲贵族……” “当然是皇亲贵族了!”宋父说道。 “郡王侧妃,如何?”宋临有些犹豫道,“只是年纪可能差得多些。” 宋父一听郡王侧妃就高兴起来了:“这不比什么侯府世子强多了!你先前就不该叫你小妹去见那什么世子!” 宋母则问:“那位郡王,多大年纪?” “今年三十有四,大小妹十七岁。” 宋母有些犹豫了。 倒是宋大哥呵呵笑着:“年纪大点好,会疼人,小妹长得如花似玉,等进了王府,还不被王爷放心上宠着?” 宋家人对此都十分赞同。 只有孟婉笑得有些勉强。 宋临入阁封侯还没影呢,即使他走到了那个位置,也只是侯爷,而宋薇嫁的是王爷,是天潢贵胄。 就算她做了什么侯夫人,难道还能比得过侧妃娘娘? 她低下头,手指攥了起来。 宋薇……打扮起来的确比她好看,可她当初在陆府也被打扮得十分漂亮,一样的出身一样的美貌,怎么命却差得这么多呢。 宋临没发现她的异状,因为他自己心里也开始发慌了。 重生以来他就没有一处不挫败的,这叫他的自信没了一半,如今……只能提前站队,扶常山郡王的儿子登基了。 他前世并没有站队,因为以陆家的地位压根儿不需要,也没人敢逼他,而他正好占了与幼帝有过师生之谊的情分,相比于其他朝臣更得幼帝信任,加之幼帝也需要太后确认他正统的地位,故而他对他十分亲近。 他正是借此时机站稳脚跟,一举入阁,在太后与陆太傅夫妻接连去世后,又被幼帝封了临安侯,独揽半数朝政大权,也助幼帝坐稳了皇位。 虽然现在常山王被降为郡王,幼帝连世子之位都捞不着,与前世变化太大,但他相信常山郡王的手段。 在宋父问起什么时候嫁宋薇时,他沉思道:“需要再等等,常山郡王刚被罚过,还在风口浪尖,他近日绝不会出门,等风头过去了,我就带小妹去见他。” “唉……”宋父愁道,“那现在怎么办?那遭瘟的大驸马不干净又没福气,你从他那拿来的银子也被俩连累的被偷了,咱家负债累累,可要怎么过日子啊。” 宋母眼神一闪:“那太傅千金不是还喜欢你吗,要不……叫你爹上门去提亲?” “不行!”孟婉一惊,“临哥哥不喜欢她,也不愿意娶她,你们为什么非要逼迫临哥哥!” 宋父沉沉看着宋临:“老二,你说呢?” 宋临沉默了。 第53章 文安县主受审 翌日,果然一大早大理寺就来了人。 衙役恭敬开口:“关于先前真假千金一案,顺天府查到些新的证据,但因涉及宗室之人,已移交至大理寺,还请陆二姑娘移步。” 陆菀菀眼眸微深,点了点头。 陆母和陆大嫂不放心,也要跟着去,被陆菀菀劝住:“我有大事要干,你们别添乱。” 陆母气笑了:“合着我们还成累赘了?” “哪能啊。”陆菀菀抱着她晃了晃,“只是我自己能处理,怎么好劳累母亲和大嫂,当我不心疼吗?” 她哄人是一把好手,三两句话就叫陆母两人喜笑颜开,不放心地看着她出门了。 大理寺,陆长风得到消息,正在门口等着她。 “小妹!” 陆菀菀笑了,半阴阳半夸奖道:“大理寺查案可真快!” 陆长风尴尬一笑。 东厂那群神经病跟赶驴转磨似的,见不得他们闲个一时半刻,连去茅房都得掐着点,大理寺能不彻夜查案么。 到了里头,大理寺卿神色萎靡地对陆菀菀道:“陆姑娘来得正好。” 他一挥手,衙役指着地上跪着的人,一一介绍—— “这是宋临与孟婉居住客栈的掌柜,这两人在半月前就开始拖欠客栈的钱,却在十五日前一举还清欠账,还交够了一个月的房费。” 他又指着第二个人:“这是常山王府的管事,正是他给宋临的钱,足足三百两,先前曾淑慧失踪,派人到处去找的也是他。” “这是文安县主的丫鬟春桃。”衙役指着最后一个小姑娘,说道,“她自两个月前就与宋临有了来往,文安县主接风宴那夜的亥时一刻,还曾陪文安县主去客栈见过宋临。” 大理寺卿对陆菀菀道:“我已着人去请文安县主,姑娘稍等片刻。” 陆菀菀微微点头。 文安县主来得很快,与她一起前来的,还有宗人府宗令赵王。 赵王是永光帝的年纪最长的叔父,在宗室很受敬重,也很护短。 文安县主进门后,还对陆菀菀笑了笑,看不出半分心虚之色。 她心理素质也比宋临和孟婉强多了,问来问去只坚持一个说法:“我回京路上,听说菀菀喜欢宋临,自不会叫她心上人难堪,便替宋临垫了客栈的房费。” “接风宴当夜的亥时一刻?我的确去找了宋临,但只是为了搞清楚菀菀的身世,再劝劝宋临,毕竟菀菀对他是真心,无论菀菀是不是陆家女儿,他都不该辜负菀菀。” 大理寺卿微微皱眉:“可据常山王府管事招认,你早就被告知陆二姑娘不是亲生,所以大办接风宴,安排宋临和孟婉赴宴,当众揭穿陆二姑娘的身世。” “他说的就一定可信么?” 文安县主面色不变:“说不定是被人收买了来诬陷我呢?还有春桃,按理她比管事更了解事情始末,她可有招认?” 大理寺卿深深看了她一眼。 春桃不止没招,还干净的可以。 “这几日东厂抓了不少散播谣言的。”他继续道,“刚才又送去顺天府不少,都被移交来大理寺了。” “什么流不流言!”赵王不耐开口,“没有证据就别为难文安了,她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 “东厂已证实他们是受人指使,故意散播对陆二姑娘身世不利的流言,深查之下,查到了常山王府的四姑娘、县主的亲妹妹身上。” “大人若有证据,上门抓人便是,我常山王府绝不包庇!”文安县主一脸大义灭亲。 “可常山王府四姑娘昨夜招认,自己是受县主指使,蓄意坏陆二姑娘名声。” 文安县主脸色一变:“不可能!” 大理寺卿已经叫人带了那位四姑娘上来。 “四妹妹!” 文安县主话还没说完,就被四姑娘哭着截断:“三姐姐,别挣扎了,做过就是做过,我们认罪就是!”被大理寺关总比被东厂那群神经病折磨强! 她边哭便拿出了证据:“春桃是被三姐姐以全家要挟,不敢吐露实情,大人保护好春桃的家人,她就会招了……三姐姐叫我找人传流言,但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都是三姐姐给我的。” 那位四姑娘拿出了文安县主给自己的钱和首饰,形势瞬间逆转。 文安县主不可置信,辩驳道:“你血口喷人!我从未给过你银子,首饰那是你喜欢,我才送你的,我从未以此收买你去对付陆菀菀!” 陆长风也有些诧异。 文安县主不至于蠢到将把柄拱手示人。 以她的作风,应该是挑起四姑娘对陆菀菀的嫉恨,再暗示对方对她下手才是。 四姑娘却哭得真情实感:“我是不是说谎,大人去找春桃家人来,一审便就清楚了。” 文安县主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不必大理寺费心,东厂已代劳了。”谢宴西的声音自外传来。 眨眼之间,他就走了进门。 “谢督主。” 所有人都客气了许多。 大理寺卿僵着脸道谢。 “无妨。”谢宴西轻笑一声,“此案传得沸沸扬扬,还是早日查清真相的好,总不能叫陆二姑娘被污蔑。” 在场人脸色俱是一变。 尤其刚才还护着文安县主的赵王,现在一个字都不敢吐出来。 大理寺卿道:“既如此,便传春桃吧。” 成风亲自带了春桃上来。 文安县主声音极沉:“春桃,公堂之上,你可要如实招来,一旦牵扯贵人,便是祸及家人的重罪了!” “本官自有主张,不必县主代劳审讯!”大理寺卿不悦开口,“春桃,还不速速招来!” “是——”春桃脸色惨白,“县主两个月前就回了京,在知道陆二姑娘对宋临有意后,就没有露面,想先害了孟婉嫁祸陆二姑娘,好叫宋临对陆二姑娘心生怨恨,把她娶回家磋磨!但孟婉被救下,县主也被宋临告知了陆二姑娘并非陆家亲女,便派人去保护曾淑慧来京。 同时她联合宋临散播陆二姑娘水性杨花的谣言,买通钦天监污蔑陆二姑娘克夫,最后……还广邀宾客,想叫陆二姑娘当众被揭穿身世——” 第54章 我要告去御前! “春桃!”文安县主脸色铁青。 大理寺卿打断她的话:“关于这几日辱骂陆二姑娘鸠占鹊巢的流言,你可知是谁在背后操纵?” 春桃眼神微动:“也是县主,她暗示四姑娘以此入手,讨好孟婉这个陆家亲生女儿。” 四姑娘头埋得更低了。 她被骗了,以为孟婉真的是陆家亲女,现在卖个好,或许明日被封县主的就是她,这才急匆匆踩陆菀菀。 没想到就被东厂找上了门…… 想到这之后的经历,她脸色更加煞白。 春桃交代完,也拿出了自己手上的证据。 她虽然被文安县主捏在手里,但毕竟跟着她的时间长,把柄并不少。 人证物证俱全,文安县主指甲掐进掌心,终于白着脸承认:“是又如何?我得太后青眼,被封县主,心中一向感激,若得知她的侄女可能另有其人,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将一个冒牌货捧在手心里疼?” “我只是放纵宋临和孟婉进门,将此事公之于众罢了,难道触犯律法?陆菀菀再受宠,也不过是臣女,我堂堂宗室县主,为太后分忧,难道还要顾忌她一个臣女的想法?” “但散播流言、买通钦天监,这都不是我做的,我不认!” 大理寺卿并未置喙:“县主究竟是对是错,自有皇上太后定夺!” 文安县主脸色煞白。 捏造事实诬陷臣女,传播流言。 任她舌灿莲花,此事一旦传进宫里……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还有她苦苦经营七年的名声……也完了。 “还、还有……”这时,春桃抖着身体道,“七年前,陆二姑娘被山贼掳走——” 文安县主脸色陡然一变,竟拔出金簪,快速刺向她脖间。 “啊——” 惨叫的不是春桃,而是文安县主。 她被成风一脚踹去心口,剧痛之下直接晕了过去。 春桃又抖了抖:“七年前,是县主收买山贼……掳走陆二姑娘,然后以身犯险,做了一场救人的戏,以此得到太后青眼。” 大理寺卿声音沉着:“证据呢?” “那山贼首领……是我哥哥。”春桃声音极颤,“他是我娘出嫁前意外生下的,所以当年……朝廷没查到他的身世,县主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后,就……就用我威胁他掳走了陆二姑娘。” 七年前的事是文安县主临时起意,并未留下书信或银两做证据,但春桃和山贼首领的身份需要确认。 大理寺卿立刻叫人去查了,后面还跟着东厂监督的人。 “文安县主……”大理寺卿道,“押入大牢,听候审讯。” “不用了。” 陆菀菀红了眼眶:“常山王纵容女儿算计臣女,更妄图以我的身世入手,污蔑父亲结党营私、为私利不认亲女,实在欺人太甚!” “我要告去御前!” 陆长风愣了一下:“可结党营私……”哪有这回事啊? 他自己反应了过来。 鸠占鹊巢的流言勉强算是嫉妒之举,可今日那群人散播的却是陆太傅为了联姻和东厂才认下陆菀菀这个“假千金”,这不就是影射陆太傅结党营私么? 听到这话,脸色最沉的是赵王,可有东厂在,却不敢拦人。 他眼睁睁看着陆菀菀整理好这些人的供词,与大理寺卿道完谢转身离开。 “姑娘慢走啊……”大理寺卿竟有些感动了。 烂摊子交给永光帝,他终于能送走东厂那群神经病了。 将陆长风打发回府找陆太傅后,陆菀菀正想撇开谢宴西,却被后者攥着衣带拦住。 “别拦我!”陆菀菀瞪着他,“也别跟着我,我有正经事!” 谢宴西眉梢微挑:“跟本督还不算正经事?” “别闹!” 见陆菀菀瞪得更凶了,他才闷笑一声,放开衣带。 陆菀菀一路赶去敲响了登闻鼓。 绿罗看得咂舌:“姑娘……其实咱们自己可以进宫面圣的。” 陆菀菀充耳不闻,控制力道敲着登闻鼓,眼眶通红满脸是泪,俨然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登闻鼓特殊,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来。 “常山王构陷臣子,天理不容,陆菀菀特敲登闻鼓,请圣上还我父亲公道!” 绿罗与红裳站在一边,逢人就念叨起谢柔针对陆菀菀的二三事,最后以“姑娘家哪来这么大仇,将人家爹都要搞下去,一定是常山王的意思”结尾。 人群中议论纷纷。 今儿早上还在传陆菀菀不是陆家女儿,只是被陆太傅保下的呢,大家对此印象深刻,立即就信了。 尤其陆菀菀长得显小,眼睛鼻子通红,眼泪流个满脸的样子实在招人疼,众人心里就偏向了她。 而文安县主……孟婉在接风宴和顺天府对她的指证早就传了出去,虽没有证据,却叫不少人私底下嘀咕,有了这些铺垫,他们接受的很快。 此时,御前的内监也终于到了。 他一见陆菀菀便不忍道:“陆姑娘有冤屈,直接面圣便是,何苦敲这登闻鼓,受一回苦呢。” 敲响登闻鼓,先要挨三十大板,才能面圣诉冤屈。 陆菀菀自然清楚,也打定主意了要挨。 只有敲响登闻鼓,将此事闹大,轰动朝堂民间,宗室才保不了常山王。 内监是谢宴西的人,对陆菀菀手下留情,三十板子打得轻到几乎没疼意。 打完后,陆菀菀走动自如,只是后背却沾上了血色——内监特意泼上去渲染气氛的。 他们耽搁了不少时间,等陆菀菀被扶去御前时,太后和陆太傅等人已经到了,连常山王和文安县主也在。 看到陆菀菀的凄惨模样,太后和陆太傅顿时心下一疼,眼睛都红了。 永光帝揉着眉心:“陆家丫头,你有何冤屈,这就说吧。” 陆菀菀声音哽咽:“回皇上,臣女要状告常山王构陷臣子,罪不容诛!” “胡言乱语!”常山王人高马大,眼神也很凶悍,“本王连朝都不上,又何曾与朝臣不睦,还构陷于人!” “常山王不必恼羞成怒。”太后道,“事情经过如何,先叫这孩子说清楚吧。” 常山王咬牙闭嘴。 文安县主心中却越发不安起来。 陆菀菀从头开始说起:“回皇上,文安县主早就回了京,却隐而不露,只因听说臣女爱慕宋临,便想害得宋临未婚妻孟婉坠崖惨死,继而娶我,叫宋临顺利打入陆家内部。 后来此计不成,他就利用宋临引出了真假千金一事,大闹陆府,若非我大哥及时带回祖父尸骨滴骨验亲,如今的陆家千金就是孟婉……她意图混淆我陆府血脉,证据确凿。” 文安县主撕破了脸,便不再忍,冷笑道:“你陆府是什么金贵人家么?我大费周章就为了混淆你们家血脉?” 陆菀菀回:“你早在之前就有意与宋临和孟婉打好关系,还故意控制孟婉,叫她身边都是你的人——这点翠柳和扎工都是人证,而若孟婉顺利成了陆府真千金,你的手也就伸进了陆府,我倒是想问问你,在重臣府邸安插细作,你想做什么?” 文安县主脸色一白。 第55章 玉牒除名,赐死 这罪名比嫉妒陷害陆菀菀要重得多。 “欲加之罪!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罢了!”她道,“我被宋临蒙骗,以为孟婉才是陆家女儿,这才带他们进京认亲,后来散播流言骂你,也只是我厌恶你一个人的行为!” “包括派杀手去刺杀?” 文安县主脸色一变。 谢宴西大步进门,将一个满身是血的黑衣人扔去她面前。 “县主可认得此人?” 黑衣人的血染脏了光洁无尘的地面,永光帝来了气,狠狠瞪了谢宴西一眼。 后者毫无所觉,冷冷看向文安县主。 文安县主白着脸道:“不认识。” “常山王府的死士皆被记录在册,此人虽不在其内,藏身之处却在王府别庄,巧了,昨夜东厂去搜查,捉拿了三十六名死士。” 这回不止文安县主,连常山王脸色都变了。 三十六个死士不多,可瞒着皇室和东厂培养死士,这本就是重罪了。 永光帝眼神深了许多。 “说回前夜。”谢宴西道,“十四名死士刺杀陆二姑娘,其中十人解决外侧守卫,四人潜入院内杀人,东厂刑讯之下,都招供是文安县主派的人。” 陆菀菀唇角浮起讽笑:“我竟能劳动县主如此大手笔。” “不……他们是屈打成招!”文安县主咬牙否认。 可十四人中活下来三个,个个招认了文安县主。 陆菀菀继续道:“今日外头传言我父亲迫于东厂权势,隐下我并非陆家女儿的事实,若昨夜我被害死在陆府,孟婉便可顺理成章以陆家女儿的身份回去,继续为你做内应。” “笑话!”常山王反驳,“东厂既然为了你胁迫陆太傅,你死了东厂岂不翻脸?” “是啊。”陆菀菀一笑,“东厂势大,届时与陆家翻了脸,陆家势必难撑,你常山王府不就能趁虚而入,收服陆家?连带着太后姑母,都要成为你在宫中的傀儡了。” “你父女千辛万苦算计这一场,宋临娶不了我又叫孟婉顶上,不就是为了打入陆家内部,拿捏我父亲和姑母么?” 常山王一时竟哑口无言。 若非他清楚自己是被诬陷的,都差点要信了这话。 可天知道……他连什么真假千金都没分过眼神,从头到尾就没掺和过此事!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文安县主,立刻跪地:“臣弟对皇兄赤胆忠心,绝不敢收买重臣,这是无中生有的污蔑,皇兄明鉴!” “我若没有证据,今日也不会来敲登闻鼓了!” 陆菀菀呈上大理寺的所有证据。 桩桩件件看似只是文安县主嫉妒陆菀菀之下的举动,可每一个算计背后,都是对陆家的觊觎。 一品太傅、工部尚书、当朝国舅……还有太后,费尽心思拉拢如此势力,常山王想干什么? 永光帝一一看过后,眼中多了冰冷的审视。 文安县主头一回被吓得身形颤抖,可依旧道:“我没有!我承认我嫉妒陆菀菀,想要她身败名裂,想杀了她,可我从未收买人去散播流言,更没算计过陆家!” 可她的话就连常山王都不信了。 他狠狠一巴掌扇得文安县主偏过头去,随即表忠心:“皇兄明鉴,臣弟素来不插手朝政,怎会拉拢重臣?一定是文安对陆姑娘心怀嫉妒,这才犯下错事,请皇兄重罚之!” 陆太傅冷笑一声:“王爷好口才,这就将自己摘了个干净,可县主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说她有如此心机,差点算计的东厂与陆家栽个大跟头,王爷自己信么?” “不信。”常山王定声说道。 陆太傅一噎,气笑了:“既如此——” “本王没那闲工夫算计你们!”常山王道,“文安背后必另有指使之人,不如请谢督主将人带回东厂,严加审讯!” “本督没那闲工夫给你脱罪。” “你——”常山王脸色铁青,“这都是你陆菀菀莫须有的猜测,证据确凿也是指证文安,与本王何干?” 陆菀菀冷冷看着他:“王爷若包藏祸心,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便不得好死,无后而终……你敢发誓吗?” 大楚极重天命,何况常山王本就信这些。 他脸色微变,虽只一瞬就下定决心,准备咬牙发誓,那一瞬间的异常却被上首的人看在了眼里。 这就够了。 “本王——” “够了。”永光帝终于开口,“我皇族素来行得正坐得端,从不屑蝇营狗苟之辈,你构陷重臣还死不认罪,朕对你失望至极。” 常山王心下一凉,隐隐有了预感。 下一瞬就听到了自己的宣判:“常山王戕害重臣,行事不端,降为郡王,父终子继,罚俸五年;文安县主心肠歹毒,不堪为皇室女,褫夺封号爵位,玉牒除名,赐死。” 此话一出,常山王父女都是一脸灰败。 降位郡王已经是莫大耻辱,那句“父终子继”,更是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这意味着在他有生之年,他唯一的儿子绝无可能请封世子。 而他心里最隐秘不可说的心思……也随着这场重罚,被逐出了局。 文安县主更不必说,她一直以自己的姓为骄傲,这也是她最大的资本和底气,玉牒除名几乎是戳心窝子的重击,还有……赐死。 “常山郡王,你可服?”永光帝看着他,眼神极深。 常山郡王握紧拳头,躬身下拜:“臣弟服!皇兄罚得对!” 他几乎不敢抬头看永光帝,他的心思……从未暴露过,他不能慌。 此事一了,太后便准备叫陆菀菀跟她回慈宁宫,被后者婉拒了,她的伤又不是真的,待宫里做戏得闷死,还是回去清净些。 见她要离开,谢宴西脚步立即动了。 永光帝眼神一转:“你去哪里?朕有事同你说。” “陆姑娘重伤,微臣先送她回家。” 永光帝差点气笑了,瞪着眼看他们一步步离开。 御前总管杨政讪笑着劝道:“陆二姑娘瞧着的确伤重……底下人下手也忒狠了些。” “狠?”永光帝没好气道,“你当那小子真舍得?” “……到底是情窦初开,难免紧张些。”杨政尴尬一笑,“从前见谢督主,总觉他虽笑着,却孤寂得很,自与陆二姑娘往来多了后,竟瞧着有丝人气了。” 闻言,永光帝轻叹口气,拿起折子:“罢了,随他。” 陆信忠那个老东西虽是个讨人厌的犟驴,好歹生的两个闺女都不错。 “对了。”他批着折子,说道,“太后今儿见到那丫头吃苦,怕是心疼了,叫御膳房做些梅子姜和金橘水团送去慈宁宫,给她开开胃。” “是,再做个青梅汤吧,太后娘娘就喜欢这个。” “青梅汤甜腻,近日天干物燥,方才瞧太后眼角都干了不少,送杏仁雪梨汤。”永光帝头也不抬地道。 “雪梨汤清润,还是皇上考虑周到。” 杨政忙去传旨。 都说丽妃盛宠多年,可叫他瞧着也就那样,随随便便就能被太后和谢宴西摁下去。 而能叫一国之君关注到眼角微干这等小事,这才叫放在心上呢……本朝这位太后,地位固若金汤啊。 第56章 本督于你,到底是外人 谢宴西眉头紧锁,小心地扶着陆菀菀,若非宫里人多眼杂,他都想直接抱着人走了。 “想告御状,想闹大,东厂不能办,非要自己受罪?”他目光扫过她背后刺目的血迹,明知不是她的,却仍觉得碍眼至极。 陆菀菀装模作样地一瘸一拐,闻言轻笑:“自己的仇,当然要亲手报才痛快。” “是了。”他声音微凉,“本督于你,到底是外人。” “怎么会?”陆菀菀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小声道,“你是内人。” 这声音轻而软甜,谢宴西面上不显,眉眼到底舒展了几分。 陆太傅走在另一侧,总觉得自己很多余。 “那个……”他终于开口,“怎好叫督主扶着菀菀,还是老夫来吧。” “太傅年事已高,恐摔了菀菀。”谢宴西拂开他的手。 陆太傅一愣,忽然感受到了会心一击。 年事已高? 他自称老夫是谦辞,不是真老啊! 幸好成风机灵,连忙上前搀扶,压低声音道:“太傅方才被常山王那般诬陷,想必心力交瘁,督主这是体恤您呢。” 陆太傅这才恍然大悟,立刻配合的做出一副饱受打击的模样,由着成风扶他出宫。 陆菀菀落后半步,若有所思地瞥了谢宴西一眼。 她总觉得这人方才就是字面意思。 “在想什么?” “以后……叫成风当你陪嫁吧。”这家没他得散。 谢宴西眉梢微挑,眼中泛着奇异的光:“那以后……陆姑娘可得疼惜着本督。” “看你懂不懂事了。” “温柔贤淑,三从四德,本督尽可谨守。”谢宴西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戏谑,靠近她耳边,“夫道么……不难。” “太傅!您怎么了太傅?” 两人闻言抬头,只见陆太傅“虚弱”地靠在成风肩上,一边艰难地往前走,一边偷偷朝他们这边张望…… 陆菀菀忙推开谢宴西的脸。 回到陆府,陆家人都等着呢,看到陆菀菀这模样心疼坏了。 “血是假的?”陆淼问。 “对,梁公公照顾我,基本没怎么疼,还给了我鸡血遮掩。”陆菀菀笑眯眯道。 “以后可不能胡闹了!”陆母斥她,“登闻鼓是能随便敲的么,小小年纪,主意大到闹去御前!” “就是,还敢哄你大哥走。”陆大嫂也不满道,“带着他去,起码能替你敲鼓挨打,他皮糙肉厚的,你还怕给他打傻了?” 陆菀菀摇头:“我去才更叫人同情呢。” 她说的也没错,他们在御前掰扯的那段时间,关于常山郡王构陷重臣的消息就被传了出去,陆菀菀的眼泪叫无数大娘心疼不已,连带着对常山郡王府都唾弃三分。 而文安县主的名声就更不能看了。 从前她是与大公主并列活菩萨在世的贵女,七年前她小小年纪就能舍身救陆菀菀,此后一路发扬善心长大,每年总要出门一段时间,去外地帮助有困难的人,也因此,文安县主的名号几乎传遍大楚。 一开始很多人都不相信她会是心机深沉之人,可随着圣旨下达,怒斥其恶毒不堪,大理寺也公示证据,便彻底盖章了她恶贯满盈的事实。 尤其是七年前她冒险救人的戏竟被揭发是自导自演后,她“活菩萨”之名就变成了歹毒的代名词,苦苦经营七年的善名变得臭不可闻。 听到她被赐死,一时间竟多了不少叫好声。 “对了,小妹你怎么知道文安县主这么多隐秘的?” “偶然听文安县主和春桃说的。”陆菀菀含糊道,“之前宋临散播谣言害我,我隐约猜到是她,查过后才确定,又正好遇到个真假千金……索性就一起算账了。” 陆淼笑了一声,摸摸她的脸:“菀菀长大了。” 陆菀菀埋在她怀里,不敢对视。 她不是什么有脑子的人,历经一世惨痛教训才长了点,她不敢叫家里知道这些……怕他们哭。 “快去换衣裳,一身血气熏人!”陆淼赶她走。 “哦。” 她回到院子里,就见刚刚告辞的人坐在院中石桌旁,指尖轻叩桌面,仿佛已等候多时。 丫鬟们虽仍低着头不敢直视,动作却比从前从容了许多,连奉茶的手都不再发抖了。 陆菀菀先去屋里沐浴更衣后,才出来院里。 刚在石凳上落座,她后背便覆上一只温暖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抚过她并不存在的伤口。 “疼不疼?” 见他脸色不对,陆菀菀蹙起眉头,尾音拖长:“好疼啊……” 谢宴西冷哼一声:“早知你爱受罪,本督就该叫他们往重了打。” 话是这么说,他掌心却缓缓渡去一股暖流,醇厚的内力温柔地抚过她的背脊。 陆菀菀舒服得眯起眼,索性趴在石桌上,偏头笑看着他:“这么凶啊……干脆下回把我抓诏狱去好了。” “本督有私狱。”谢宴西指尖轻抚过她的唇,眼眸微深,“如果……你想的话。” “只要在你身边,去哪里都无所谓,诏狱也是人间仙境!”这声音绵软轻甜,像蜜糖般丝丝缕缕渗入心间。 “这么会哄人?” 陆菀菀笑眯眯地勾住他手指:“哄你一辈子好不好?” 谢宴西脸上的冷色到底没绷住,唇边泛起愉悦的笑意。 外人只看陆菀菀端庄守礼,可她对亲近的人向来撒娇卖痴无所不用其极,只要她想,即使说假话都能哄得人心里开花,更别说谢宴西这个本就栽在她身上的人,那是一哄一个准。 春风拂过,带来一阵花香,他反手握住她作乱的手指,十指相扣的瞬间,连日光都温柔了几分。 “对了,宋临最近干嘛呢?”陆菀菀忽然煞风景地问了一句。 谢宴西眼眸微眯,指腹在她掌心不轻不重地一按:“明日带你去见故人。” 第57章 有本督在,还能叫人欺了你? 翌日,陆菀菀去陪陆母用了早膳,刚从正院出来就见陆大嫂迎面走来。 “小妹你要去看宋临的笑话?” 陆菀菀惊讶:“大嫂怎么知道?” “我还不知道你?”陆大嫂笑眯了眼。 她抬手就招来后面的陆长风,得意扬扬:“我怎么说的?小妹一闲下来,指定要指定乐滋滋去看宋临笑话,你输了!” 陆长风哀怨地看了陆菀菀一眼:“小妹从前最是心软,如今怎也学会幸灾乐祸了?” “怎么说话呢!”陆大嫂瞪了他一眼,“磨磨唧唧的,给钱!” 陆长风不情不愿地从袖里拿出了一锭银子。 陆菀菀眯眼看了他们半晌。 拿妹妹赌钱寻开心? “大哥怎么只剩十两银子了?”她忽然道,“前日你不是偷偷卖画卖了五十两么?” “小妹你——”陆长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见陆大嫂冷嗖嗖盯着陆大哥,陆菀菀走去路边,抬手一折,竟将碗口粗的树枝生生掰断,递给陆大嫂:“大嫂,这个打着有劲儿!” 陆大嫂手心陡然一沉。 看着怀里的“树枝”,尝试着自己掰不断后,她沉默下来。 很快,外面传来惨叫声—— “心柔你听我说,我真没藏私房钱,那四十两是要给你买赤月坊新做的鞭子的啊——” “心里没鬼你跑什么!” “不跑等你拿树囊死我么?!” 陆菀菀笑容渐渐明媚起来。 “姑娘,谢督主的马车到门外了。”管家匆匆上前,见她准备出门,欲言又止道,“老爷吩咐说……叫您没事别出门,省得被拐跑了。” “跑不了。” 说话间,陆菀菀已经走远。 陆府门外,四骏马车静静听着,黑翎卫守在一旁,吓得整条街都没人了。 陆菀菀走至近前,车帘微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她轻轻搭上,坐上马车。 “真去?”她扬眉看着谢宴西。 后者似笑非笑:“你既挂念旧人,本督自然要成全。” “几日不见,我还真想他了。” 见谢宴西眼神更凉,她噗嗤一笑:“你还真跟他计较啊?也不看他配么。” “成风说你对宋临余情未了。” 陆菀菀眼睛蓦然睁大:“他诽谤我啊!” 谢宴西抚过她脸颊,眼眸微眯:“本督想,你也不至于如此眼瞎。” “见过督主这般风姿,旁的俗人哪儿还入得了我的眼?” 陆菀菀笑眯眯说完,他总算不再阴阳怪气了。 “对了,黑翎卫太招摇了,我们低调点。” 谢宴西应了声,黑翎卫悄然退去,只余一名车夫。 宋临与孟婉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若说他们以前是声名狼藉,那在真假千金一事后,就成了被人唾骂。 但宋临到底是朝廷命官,背后还站着四皇子,倒没多少人敢明面上给他难看,孟婉却更惨些。 孟秀才被剥夺功名后就恨上了曾淑慧,连带着孟婉这个他唯一的孩子都被迁怒,直接抛下她离开了京城,而曾家人连曾淑慧都不在乎,更不会管孟婉。 孟婉现在除了宋临,堪称无依无靠。 而宋家……宋父宋母,宋家哥嫂,还有那个喜欢挑拨是非的宋小妹,甚至几个孩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督主,到槐花巷子了。” 陆菀菀正要掀起帘子,就听见了一道刻薄的声音。 “你个贱蹄子,还敢偷钱!不愧是你那天打雷劈的亲娘亲生的,这是祖传的龌龊吧!”是宋母的声音。 她大力拽着孟婉,连声骂人,口水都喷去孟婉脸上了。 后者眼眶通红:“这是临哥哥给我的,我没有偷!你不能不讲道理!” “啊呸!” 宋母怒道:“老二哪来的钱?还不都是老娘的!还没过门呢就敢偷钱,等过了门还不得偷人了!” “你……你胡说什么!你这是污蔑!”孟婉脸色气得通红,“临哥哥说了只娶我一个,你别妄想坏我名声,好叫他另娶!” “坏你名声?”宋母冷笑一声,“现在满京城都知道你孟婉是个什么货色,还用老娘坏你名声?你亲娘坏到了根儿里去,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还想冒充人家太傅千金去过好日子,要我说,山鸡就是山鸡,想变凤凰,连老天都不会便宜你!” 孟婉脸色发白。 这话她曾对陆菀菀说过,那时的她心中得意非常。 但没想到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竟然这么疼。 宋母还在喋喋不休:“你也不打听打听,现在谁家敢娶你?我们老二可是探花郎,就该娶高门千金!你若听话乖顺点,纳你做个妾也就算了,但进我家门前一定要灌绝子汤,谁知道你会不会跟你亲娘一个德行,叫我们家白替别人养孩子,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曾淑慧的闺女更能耐呢!” “我不是!”孟婉下意识反驳,“我与曾淑慧毫无关系!” 宋母懒得理她,一把将她拽了进门:“别想拿我家钱出去花,赶紧洗衣服去,洗不干净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这话车夫都听笑了,忍不住道:“孟婉没人娶,宋临就有人嫁了么?还高门千金,她怎么这么敢想啊?” 陆菀菀也笑了:“有四皇子做靠山,他怎么不敢想?” “昨夜边关传信。”谢宴西把玩着茶盏,“被抄文章的姑娘叫曹荔,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 “再有二十日左右。”陆菀菀呢喃道,“这回就是四皇子都保不住他,还要被受牵连!” “四皇子……未必受牵连,安国公世子找到了。”谢宴西忽地道,“四皇子找到的。” 陆菀菀一愣:“是宋临告诉他的?” “你似乎很懂宋临。” 瞥见他意味深长的眼神,陆菀菀一时不知他是单纯吃醋,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索性谢宴西也没再纠缠这点,只道:“那孩子如今还在四皇子手上,昨日刚与安国公见了一面。” 陆菀菀眉头皱起:“安国公手掌神机营,若真为四皇子所用……” 安国公早年在战场伤了身体,就这一个儿子,即使这孩子失踪十一年,夫妻俩仍不放弃寻找,如今他落到四皇子手上……安国公的中立态度怕是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她便深恨自己前世为了所谓“爱情”只顾打理后宅,讨好宋家人,于朝政之事少有关注,前世安国公世子直到三年后才被找回来,她只听人说了一嘴,却并不知具体。 现在看来,倒叫宋临占了先机。 “慌什么?” 谢宴西忽地抚上她眼尾,随后,温热的唇落在上面:“有本督在,还能叫人欺了你不成?” 第58章 她的处子之身,一定要尽快恢复! 孟婉站在逼仄的院子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斑驳的土墙、泛着馊味的木桶、满地乱跑的鸡鸭,无一不在刺痛她的眼睛,明明前几日,她还在陆家宽敞漂亮的庭院里,被丫鬟们众星捧月般伺候着…… 见识过富贵的人,怎还会甘心蜗居在如此脏乱狭窄的地方,做人下人? “还愣着干什么?”宋小妹正坐在院子里吃红薯,嫌恶地看着她焦黑的手,“这么恶心的手,叫你洗衣都怕脏了我的布……你瞪什么瞪,不想干就做你的太傅千金去啊!哦……不对。” 她挑眉讽刺:“看我都忘了,人家太傅千金好端端在呢,可不爱叫你这个冒牌货去享富贵,真可怜,才做了几天的梦啊,就醒了。” 孟婉胸口剧烈起伏,猛地推开身边打闹的孩童,冲进昏暗的屋内。 宋临正趴在硬板床上养伤,听见动静皱起眉头。 “临哥哥……我真的好难过啊……”她扑在床前放声大哭。 宋临忍着背上疼痛,闻到她发间劣质头油的味道,极快地皱了皱眉。 “娘说你拿了家里的钱去买胭脂,还说是我给的?”他皱眉问,“你不知道家里现在有多紧张么?” “我只拿了一两银子。”孟婉微红的眼里闪过嫌弃,“临哥哥你不是还有俸禄么?” “那点钱够干什么,我现在入了官场,只应酬就是一大笔开销了。”宋临随口讲了几句个中细节,心中渐渐不是滋味。 若换做陆菀菀,不用他说,她就会为他准备好应酬的银票、符合上官喜好的礼物,陆太傅和平王府更是上赶着给他铺路,连永光帝都被太后嘱咐过要照顾他。 哪儿还需要他这么辛苦,自己打点一切。 见孟婉还在哭,他顿时烦躁不已。 “我的官职还在,才华还在,还不到你哭丧的时候呢!” 孟婉一怔。 从前她掉一滴泪,宋临都心疼得什么似的。 她本庆幸在陆家时没来得及与宋临划清界限,万不得已可以嫁给他,可现在…… “小妹!”宋临扬声喊了一句。 “二哥你找我干嘛?” 宋临看着宋小妹,宋家人长得都不错,尤其是他们兄妹二人最为出挑。 他道:“你年纪不小,也该出门走动了,后日是光禄寺卿刘大人的寿宴,等我养养伤,带你去见永安侯世子。” “侯府?!”宋小妹眼睛瞪得溜圆,“我能当侯夫人?” “嗯。”宋临再三考虑过后,还是选择了这个前世的妹夫,“我本不想叫你再嫁给那个纨绔,但永安侯府好歹是实权勋贵,等我高升入阁后就叫你和离,寻个更好的。” 宋小妹眼睛亮亮的:“不用别的婚事了,侯府就很好啊!” 对家里人,宋临称得上十分坦诚:“我们刚得罪了陆家和平王府,虽然碍于我,陆菀菀不会叫陆家针对我们,但若想得到陆家的帮助,我就只能娶了陆菀菀……” “临哥哥,你不要委屈自己!”孟婉下意识抓住他的手。 即使她抓不住宋临,也不允许他娶陆菀菀! 宋临道沉默一下:“当然不会,可若如此,陆菀菀也绝不会给我们任何便利。” 宋小妹撇撇嘴:“太傅千金有什么不好,娶了她我们全家还用得着住这里?二哥你真是被这个狐狸精迷了眼。” “小妹!” “好好,我不说了。”宋小妹美滋滋道,“可是永安侯府……那可是侯门,我真能嫁进去吗?还是嫁给世子,未来的侯夫人呢。” “以你之貌,只要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会被你倾倒,非你不娶。” 屡屡遭受挫折,宋临已经不如刚重生时自信了,顿了一瞬后,他道:“我会请大驸马为你们做媒,他与永安侯世子是好友。” “大驸马……他会吗?”宋小妹犹豫问,“我听说大公主和太傅千金关系可好了。” “我有他的把柄,他不敢不做媒。” 对于这件事,宋临还是有把握的。 而且前世永安侯世子在见过宋小妹后,上门提亲三次,做足了求娶的诚意,他才勉强同意。 今生永安侯世子兄妹都对他如此不敬,他本不想再将妹妹许配给他,但形势比人强,只能先委屈妹妹了。 事到如今,宋临终于正视起自己的窘境——没了陆家这个冤大头,他发迹的确晚了一些。 再加上之前被二皇子逼着还债,宋家可以说是山穷水尽,前夜他被揍了一顿,还被搜刮走所有钱后,家里为了给他治伤更欠下了外债。 宋小妹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自信起来。 “那我这两日可要好好养养脸,正好还有盒雪肤膏,我就拿走啦!还得再买些首饰呢!” 孟婉蹙眉道:“那是我的——” “吃我家的住我家的,你怎么有脸分这么清?”宋小妹不满道,“要不是因为你,我二哥早就娶了太傅千金过好日子了,至于叫我先嫁人么?若我成了太傅千金的小姑子,那可就是皇亲国戚,说不定嫁皇子都不成问题,现在委屈着嫁给一个侯府纨绔,还不都是你害的?” 她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越发觉得自己嫁去永安侯府委屈了。 她恶狠狠看着孟婉:“之前要不是被你们母女蒙骗,叫我二哥为你出头恢复身份,反而得罪了陆府,我们家至于这么落魄?二哥还被打成这样,丢了大脸,你怕不是个丧门星吧!” 孟婉被她骂得眼眶通红,心中再度泛起不甘。 外面的传言,她也听到了,或许……她真的是陆家女儿,只是因为东厂施压,陆家才不认她。 若东厂不再庇护陆菀菀了呢。 这对她而言并不难。 只是…… 她看了正递钱给宋小妹置办衣裳的宋临一眼。 谢宴西太狠了,竟只因为一个宋临就能冷眼看她受罪,想要挽回谢宴西的心,只能与宋临划清界限……反正他已经对她不耐烦了不是么? 还有她的处子之身,一定要尽快恢复! 第59章 两个活菩萨,哪个是省油的灯? 陆菀菀从槐花巷子离开后,便去了大公主府。 谢宴西已经离开了——昨日北齐递来了国书,朝中又为此争吵起来,加之二四皇子两党争斗,便是陆太傅这个工部尚书都不得闲,就更别提谢宴西这个御前红人了。 “二姑娘这边请。” 大公主身边的邬嬷嬷亲自来迎陆菀菀, 等她到正院时,正见大公主夫妻在插花。 “小姑姑来了,等等我忙完手上的花。”大公主脸色红润,姿态怡然。 反倒是她身边的驸马略显颓废…… 平心而论,他容貌如玉,身姿风流,的确是上等的好相貌,当初仅一面就被大公主看上,定为驸马。 见陆菀菀来,大驸马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瞬,人模人样笑道:“小姑姑近日容光焕发,可是有喜事发生?” “你后日就知道了。”陆菀菀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 大驸马云里雾里,可一个月没见美人的日子叫他实在忍不住多看了陆菀菀几眼,后背却猛然一凉。 他忙回过神,小心地给大公主捏起肩来。 片刻后,他才道:“小姑姑来看公主,臣不便惊扰,正好近日没回去给二老请安,不如……” 大公主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花,轻飘飘道:“去吧。” 大驸马如蒙大赦,但刚转身,就听背后轻柔似水的声音响起:“可别见了二老太高兴,忘了回家的时辰……我会十分难过的。” 大驸马脸色一僵,干笑道:“自然不会,臣告退。” 看着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离开的背影,陆菀菀问:“他不会这一个月都没出门吧?” 邬嬷嬷笑回:“这月公主身子不适,驸马自请留府伺候公主。” 陆菀菀噗嗤一笑。 大驸马这种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德行,叫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确是难为了。 她与大公主还真是难姑难侄,全都栽在男人上。 但大公主栽得更彻底一些,她只是喜欢宋临那张脸,大公主对大驸马却是真有点感情在身上的。 明知他狗改不了吃屎,却仍愿意养着他、纵容他,前世甚至容忍了外室生子——或许也有她自负的原因在,驸马伺候得好,十足恭敬,便叫她认为外面的女人成不了气候。 可最后却正因为那女人叫她香消玉殒。 见大公主终于插完花,她靠去她肩上,不满道:“你沉溺温柔乡,可不知我在外头饱经风霜,比起我,你竟更喜欢那个狗东西!” “小姑姑有东厂保驾护航,我一个小公主怎敢露脸啊。”大公主温柔一笑,“再说,小姑姑不是玩得很开心么?” “那倒是,文安自食恶果,常山郡王遭受重创……这是我这两个月来,做的最畅快的事了。” 像是抹去了前世的一些阴影一样。 大公主眼中闪过冷意:“说来……我竟从未察觉文安有如此心机,七年前……她才九岁吧,就能自导自演那么一出戏,瞒过皇祖母的眼,一步登天。” “我们与她一起长大,若非……我偶然知道这些,也不会去查她,反倒任她留在我们身边,将我们坑害个干净。” “听说东厂要给她三日酷刑才肯杀,倒没了我用武之地,回头你记得向我讨来她的尸体,我要出口气。”大公主语气轻柔。 “你直接问东厂要不就行了?” “东厂的尸体一向是喂狗的,一般人要不来。”大公主深深看了她一眼,“自然是没你这个自己人说得上话。” 陆菀菀耳根微热。 大公主笑了声:“文安临死前,怕是想见你一面的。” “我与她无话可说。” 该说的前世已经说完了,她清楚知道一切只是因为嫉妒与不甘,文安县主向来心气高,也以自己的姓为傲,可却要依靠以命救臣女才能换来爵位地位,靠着陆菀菀一路被奉承着长大,她怎么甘心呢。 因为她自己看重名声与地位,便设计叫陆菀菀失去名声与地位,就像孟婉看重容貌和名分,就要她也失去这些东西一样。 陆菀菀唯一有些疑问的只有先前春桃招供的一件事——文安县主准备设计孟婉坠崖。 前世她只当孟婉是主动“坠崖”消失,以谋后路,没想到还有文安县主横插一脚。 那时她想杀孟婉应该是真的,但陆菀菀觉得孟婉也并非没脑子的,或许……前世与文安县主达成了什么约定。 毕竟,她们想打压、想对付的都是同一个人。 “对了,后日刘大人的寿宴,你记得带府卫去。”陆菀菀提醒道。 大公主眼眸微顿:“产婆说邵妍也就是这几日临产了。” 见她眼中仍有伤心之色,陆菀菀微微蹙眉。 大公主对大驸马的感情,竟比她想的还要深一些,如此……得想个办法,叫她对驸马恶心起来才好,这样驸马死的时候她就不会太难过了。 …… 一晃便到了后日,光禄寺卿刘大人的寿宴。 刘大人几年前还只是个四品官,在这京城里多的是压在他头上的人,但他命好,生了个俊俏儿子,被大公主一眼看上,全家鸡犬升天,他自己也一跃成了三品大员。 正好这日是休沐日,陆太傅也一起去了——一个刘家犯不着他亲自上门,他是去给大公主做脸的。 “听说大公主前几日开始就亲自准备起寿宴了。”陆太傅感叹道,“不愧是太后亲自教养出来的公主,竟如此知书达理,孝顺公婆。” 陆母翻了个白眼:“太后若知道你如此夸赞,先打的就是你的狗腿。” 太后对大公主和陆菀菀的教育从来都不是贤良淑德。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都好说话得很,对婆家更是如此,大公主金枝玉叶,却婆家说什么就是什么,陆菀菀更不用说,前世硬生生把宋临一家捧上了京城第一贵的位置。 姐俩一个赛一个跟扶贫似的。 “知书达礼也就算了,孝顺公婆也得分人。”陆母对陆菀菀道,“天家公主如此温柔听话,刘家那老婆子得意的要死,我瞧着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以为公主都能任她拿捏了,届时做出糊涂事来,他们刘府被降责不要紧,可别连累公主面上无光。” 陆菀菀微妙道:“今日之后就不会了。” 满京盛赞的两个活菩萨,哪个是省油的灯? 大公主对刘家的要求向来纵容听话,那是因为刘家运气好,没触碰到她底线上。 前世……因为她,大公主可是一夜杀光了包括外室和外室子在内的所有刘家人。 第60章 他在欲擒故纵 很快就到了刘府。 刘府管家看到陆府马车后,施施然上前拱手:“太傅安,府里已备好茶酒,请诸位贵客共赏。” 话说得客气,态度却颇为随意。 陆太傅面色不变地进门。 陆母和陆菀菀一起去了后院,刘夫人也是如出一辙的做派,面对陆母颇有些高傲之态,倒是大公主温声细语地同她们说着话。 “见过大公主、刘夫人。”一道娇嫩的女声传来。 刘夫人眯了眯眼:“这位姑娘我不曾见过,你是哪家的?” “回夫人的话,我是宋翰林的妹妹,叫宋薇。” 陆菀菀眉梢微挑,这是宋小妹前世进京后宋临为她起的名字。 耳边传来一些人的窃窃私语—— “哪个宋翰林?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就是鸡蛋探花,他不是被吊起来抽了一顿吗,这么快就能下床了?身体真好啊。” 刘夫人一听是宋临的妹妹,顿时面露鄙夷,摆摆手:“你自便吧。” 哪怕刘家自己名声也不怎么样,一样嫌弃宋临这个更不怎么样的。 宋薇有些尴尬和生气,但这是大公主的婆婆,她不敢冒犯。 她转头看到陆菀菀,眼睛一亮:“陆二姑娘,好巧啊,你也来给刘大人贺寿吗。” 陆菀菀瞥她一眼:“我不认识你。” 宋薇忙道:“我是宋翰林的妹妹——” “那个帮自己未婚妻坏我名声,抢我身份的宋翰林?” 宋薇哽住:“我二哥是被那个扫把星蒙骗的……” 陆菀菀已经拂袖离开。 宋薇皱了皱眉。 这样的态度还想嫁给她二哥? 亏她今日还特意把孟婉留在家里,想给陆菀菀创造接近她二哥的机会,没想到她如此不识趣。 她冷哼一声,也起身出了门,这回倒是没再缠着陆菀菀,而是眼神晶亮地看向对面,那边正是一群年轻公子。 宋临站在里头人模狗样的——如果不看他脸上被揍出来的红肿的话。 此时,他正凑在大驸马身边说着什么。 大驸马烦得很:“滚开!” 宋临脸青了:“你敢如此对我说话?” “你若是陆家姑娘的未婚夫,我的确不敢这么对你说话。”大驸马唇角微勾,“可惜你那未婚妻是个冒牌千金,你做不成陆太傅的乘龙快婿喽。” “那又如何?”宋临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我与你的交情,岂是陆家权势可左右的?” “你若是个女子,爷倒是不怕陆家,可惜了……”大驸马上下打量他一眼,轻佻道,“爷不好男色。” “刘珏!” 大驸马还想说什么,忽然见大公主沉着脸站在不远处,他心里一咯噔,忙推开宋临,快步过去:“怎么了?” “驸马与宋临很是要好?” 大驸马松了口气:“他自己硬贴上来的,不是我主动,我都不想搭理他那张丑脸。” 大公主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菀菀不喜欢他,你少与他来往,否则本宫要将你们视作一丘之貉。” 驸马死了也是她的人,怎能与宋临这种脏东西沾上关系? 大驸马笑容淡了些,应了声:“谨遵公主吩咐。” 大公主性格是温柔,可一旦涉及她在意的人,比如太后,比如陆菀菀,她就比谁都强势,还有这君臣之礼……他快守够了。 他心下烦躁起来,索性去花园找永安侯世子喝酒了。 刘家有大公主,根本不差钱,花园建得美不胜收,不少公子姑娘们都在这里聊天说笑。 永安侯世子瞥了眼闷头灌酒的大驸马,嗤笑:“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抬眼随意一瞥,眼神忽然定在一处。 宋薇站在桃树下,偏头对他一笑,她的确美貌,刻意打扮过之后十分水嫩,被桃花一衬,更显得人比花娇。 此时,宋薇心跳快了许多,她没想到永安侯世子竟长得这般俊美。 若能嫁给他,那真是财色双收了。 可没等她再做什么,永安侯世子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喝酒了。 宋薇愣住了,不由求助般看向宋临。 宋临也纳闷,永安侯世子眼中的确有着对美人的欣赏,可与前世那样狂热喜爱的眼神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难道是因为宋薇打扮得不如前世那么耀眼? 他对宋薇叮嘱了一番:“他在欲擒故纵,只要你矜持些,他自己就会凑上来,跪求我们家答应八抬大轿迎你过门!”说完,或许也觉得不稳妥,他补充,“刚才大驸马被大公主叫走了,我没来得及说做媒的事,稍后我会找机会说。” 宋薇重重点头。 等到永安侯世子与大驸马喝够了,起身准备离开时,宋临带着她假作意外地上前偶遇。 “我说刚才不见驸马,原来你在这里。” “你刚不就站在那看着我们吗?”永安侯世子疑惑道,“你瞎到这程度了?” 不远处的嗤笑声响起,宋临脸上有点挂不住。 这时永安侯世子眼神落在宋薇身上,挑眉:“这位是?” 宋薇脸颊羞红,屈膝说道:“我叫宋薇,是宋翰林的妹妹。” 永安侯世子笑了起来:“妹妹长得貌美如花,还挺懂规矩,比你哥像个人多了。” 他生了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更显温柔多情,眼神里的醉意仿佛也成了情意,宋临一看就知道稳了。 他拿起乔来:“我这妹妹素来是家中娇宠长大的,父母最是疼爱,恨不得多留几年呢。” “好事。”永安侯世子摇着折扇。 “……”见他真的不再顺杆爬,说自己非宋薇不娶,宋临盯着他,“世子不必掩饰了,我知道你对我妹妹一见钟情,可我们宋家女也不是好娶的,你若拒不承认,日后便没机会了。” “一见钟情?”永安侯世子想了想,点点头,“也行,你留个地儿,我叫人上门提亲。” 宋薇眼睛睁大,喜色几乎藏不住了。 宋临经历过一回,反而觉得永安侯世子太过随意,他皱眉说道:“永安侯夫妻不上门,这提亲未免敷衍,世子如此对待我妹妹,叫我怎么放心将她交给你?” “纳妾还要我父母亲上门?你知道谁才配叫他们二老动弹一回么?”永安侯世子像是在嗤笑他的不自量力。 “纳妾?”宋临脸色裂开,愤怒道,“我宋家女绝不为妾!” 宋薇本来觉得是可以的,毕竟那可是未来的侯爷,但她被宋临拔高了眼光,此时也没吭声。 永安侯世子烦道:“那算了!” 他架起大驸马就要离开。 算了? 宋临难以置信,这还是那个为了娶他妹妹,跪上门求了三次的永安侯世子吗? 宋薇有点慌了,忙抓着他:“世子,你我若真心相爱,如何不能明媒正娶?你当真忍心叫我做妾,屈居人下吗?” 永安侯世子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真心相爱? 明媒正娶? 他素来是个能侃的,人生中头一回被噎住。 大驸马醉醺醺靠在他肩上,环视宋临兄妹一眼,忽然冷笑:“当哥的刚勾引过我,见我不上钩,就叫妹妹来勾引我兄弟了?廉耻在哪里!气节在哪里!你家在哪里!” 第61章 不好了!驸马掉粪坑了! 忽略大驸马最后一句,前面的话还是相当炸裂的。 宋临脸都绿了:“谁勾引你了!刘珏,你再敢坏我名声,别怪我不客气!” 永安侯世子目光奇异,打量着他:“你日子难过到这份上了?伤都没好就出来卖身,是为了养未婚妻吗?” 宋临脸色黑沉,冷冷盯着大驸马。 他既气怒于大驸马口不择言坏他名声,又难以置信永安侯世子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态度。 他咬牙压下怒气,冷冷说道:“世子别再欲擒故纵了,我只有这一个妹妹,绝不会轻易将她嫁出去,你若没有诚心,这桩婚事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永安侯世子刚才只是酒意上头,本来就没多想纳妾,闻言就道:“好嘞,后会无期。” 宋薇被宋临拉着,只能不住瞟着永安侯世子,眼神可惜。 做妾……也不是不行啊。 宋临却不允许。 可当看到永安侯世子当真扛着大驸马毫无留恋地走过,他心中再次有了挫败感。 重生一回,他本该走得更顺更远,却屡屡碰壁,连妹妹的姻缘都受了影响。 片刻后,他沉着脸,扭头就朝大驸马走去。 这个不能再失败了! 永安侯世子没那么仗义,将他扔给刘府下人后就没管了,这也方便了宋临。 “还没恭喜驸马喜得贵子。”他轻声开口。 大驸马硬生生被吓得酒醒了,他慌乱地看着四周:“你胡说什么!” “驸马后院那位应该就是今日临产吧?我猜是儿子。”他冷笑,“说来下官也该上道折子,恭喜公主和帝后。” “你——”大驸马脸色阴沉下来。 大公主或许知道他在外面不干净,但邵妍有孕的事刘家瞒得死死的,若被她和帝后、还有太后知道…… 他咬了咬牙,冷冷看向宋临:“你想要什么?” …… 不远处一片欢声笑语。 永安侯府四姑娘萧瑶笑得最欢:“宋临与我大哥竟然不分伯仲,两个互相祸害的玩意儿,哈哈哈……” “不过大驸马素来彬彬有礼,刚才怎么……怎么如此放浪?” 萧瑶摇头:“能跟我大哥玩到一起,他能是什么好东西?” 想了想,她凑近陆菀菀,悄悄问:“你觉得宋临真的勾引了大驸马吗?” 陆菀菀点头:“应该……是吧。” 毕竟大驸马也是临选之子。 花园里人虽不是太多,但关于宋临为了前程勾引大驸马的二三事还是很快传得满刘府都是八卦了。 酒席间,不少人隐晦地瞥着宋临。 后者却面带笑意,仿佛丝毫没受影响,酒过三巡后,大驸马脸色难看地向他陪酒道歉:“刚才我醉酒,说了些胡话,宋大人别往心里去。” “无碍,驸马客气了。” 见宋临春风得意,大驸马眼中暗色划过。 或许是今日破事一件接一件,大驸马喝酒喝得更凶了。 陆菀菀一直注意着,见他离席准备去解手,就悄悄跟上了。 此时,她买通的丫鬟也及时出现,对大驸马道:“驸马,临湖阁里的恭桶用不了,只能去下院了。” 那是供给下人们解手的地方。 大驸马烦得很,踹了丫鬟一脚,转身去了下院。 陆菀菀紧紧跟上,尾随他到了地方后,看准时机抬脚一踹。 “砰——” 正准备解开衣裳的大驸马冷不丁就被一脚踹了出去,撞倒墙掉进了后面的粪坑。 陆菀菀连忙转身离开。 “不好了!驸马掉粪坑了!” 一道嚷嚷声响彻花园。 大公主震惊起身。 下院离这里不远,等她赶到时,大驸马才刚被捞出来,他身上沾着不少墙皮碎屑,当然更多的还是不可名状的污秽之物,脸上头上身上处处不缺。 大公主眼睁睁看着他被呛的咳嗽间,嘴和鼻孔一起喷出了…… “呕——” 陆菀菀连忙给她顺着背,一边心疼地看着她,一边又琢磨着早就该这么干了。 一个被粪坑淹过的驸马,洗洗也不能要了。 那张吃过屎的嘴……大公主还亲得下去吗? 这场极其盛大的寿宴过后,大家也算尽兴而归。 关于大驸马与宋临和粪坑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也彻底被大家熟知。 陆菀菀先哄走了陆太傅夫妻,自己却没走,与大公主心照不宣地留了下来。 “驸马呢?” “回姑娘的话,驸马醉得有些厉害,也还在沐浴。” “都脏透了,还能怎么洗?快点把他弄出来吧,不必浪费水了。”大公主蹙了蹙眉,心里对驸马最后一点快死的怜惜也没了。 刘府下人有些惊疑于她的态度,可还没说话,就听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啊——” “是谁在后院?”大公主悠悠问,“怎叫的如此之惨?” 她身边伺候的一个刘府嬷嬷是知情的,闻言忙回:“想来是哪个丫头办差不认真,被夫人罚了,您知道,夫人有时的确……”她露出了一个为难的笑容。 “可我怎么听着像是邵妍的声音?”陆菀菀道。 嬷嬷不自然道:“是、是么?陆二姑娘许是听错了,姑娘家的声音都差不多,您与我们府六姑娘的声音不就颇为相似么?” “还是去看看吧,即使不是邵妍,也是个可怜姑娘,若没犯什么大错,就为她求求情。” 大公主欣然点头。 “不可!”嬷嬷慌了一瞬,威胁道,“夫人惩戒下人时不喜打扰,公主如此莽撞,难道是想惹怒夫人?这后果您可承担得起——” 她话没说完,就被邬嬷嬷扇歪了头。 大公主已经与陆菀菀向后院走去,身后竟还跟着整整齐齐的五十府卫。 那嬷嬷心中瞬间涌起极度的不安。 不知这刘府有多少人知道,但一路来拦着大公主的不少,好在府卫们十分给力,他们都是大公主成婚时,太后向永光帝要来的精卫,今日来的足有五十人,不说以一当十,但对付刘府这群酒囊饭袋轻轻松松。 他们一路走一路捆,满府竟连个去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大公主也顺畅无阻地走到了后院一座院子外。 第62章 我与公主来祝夫人喜得金孙 “哎呦,我的乖孙孙,可把你给盼来了,长得真俊啊……” 一墙之隔的院内,刘夫人的笑声极其开怀:“可怜我儿,二十有三才有了后!” “那位到底是皇女,生不出孩子来咱们不好说什么,不过咱们公子有本事,夫人您这不就抱上金孙了!” “哼,堂堂皇女,连伺候人都伺候不好,我儿娶了她算是命苦!可怜我乖孙也不能认祖归宗……”刘母的语气竟还伤心起来。 “也不是没法子,少夫人心善,愿意将小公子抱养给公主,反正她也生不出孩子来,以后有什么好的,还能不紧着咱们小公子?” “她敢不对我乖孙好,我就叫珏儿休了她!” 刘母和身边丫鬟还在说着,陆菀菀眉头却已紧皱。 少夫人? 除了大公主,还有谁能当得起少夫人这个称呼?刘家实在猖狂。 她看向大公主,后者表情淡然,眼神却极冷。 “踹门。” 府卫一脚踹去,门立即应声而开。 “哪个不长眼的——”刘母愤怒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就僵硬在原地。 陆菀菀笑了笑:“我与公主来祝夫人喜得金孙。” 满院寂静之下,刘夫人强笑开口:“说来也巧,我侄女儿守寡回京,肚子里还有着遗腹子,刚才她生产,我一时高兴,就认了个孙儿,正好公主膝下无子,倒能过继这孩子,血脉相连的到底亲近些,这孩子也一定是个聪明孝顺的。” “驸马还没死呢,夫人就咒他了?”陆菀菀冷笑道,“公主天家血脉,一个奸生子也敢妄言攀扯,真是不知所谓!” “陆姑娘说话当心点!”刘母脸色沉了下来,“这是我侄女的儿子,我的乖孙儿,你再敢胡说——” 她被蓦然逼近的大公主吓得止住话头——实在是后者表情虽淡,周身的煞气却疯长起来,叫她竟开不了口了。 大公主低头瞧了瞧,刘母怀里的孩子脸颊通红,但眉目之间的确有着大驸马的影子。 正在此时,洗干净的大驸马也被府卫拖着进来了。 他醉得不轻,不吵不闹地跟着进来,身边还跟着吊儿郎当的永安侯世子。 “公主有礼。”他勾唇解释,“我见公主府的府卫这么粗暴对待大驸马,心下好奇,就跟来看看怎么个事儿。” 他视线同时落在了刘母怀里的婴儿身上:“呦,谁生了?” 大驸马又一次被生生吓得酒醒了。 他一边瞟着大公主,一边焦灼而隐晦地瞄着屋子里头。 陆菀菀注意到,便说:“驸马很担心孩子娘吗?那就带出来瞧瞧,别叫驸马等急了。” “是。” 邬嬷嬷早已怒火高涨,直接带了两个丫鬟冲进屋去,拽着那昏睡过去的女子的头发就粗暴地拖出了门。 后者是被疼醒的。 她迷茫地抬头,在看到刘珏的瞬间低泣出声:“刘郎……我疼。” 大驸马眼神心疼,脱了外裳披在她身上,责怪地道:“公主即便生气,也不该如此凶悍,妍儿刚生完孩子,你怎能叫她吹风受凉?” 邵妍一惊,这才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看到了身形僵立的大公主。 她脸色一白,嗫喏道:“表姐……” 大公主勾起唇,悠悠坐在了石桌旁:“原来你知道本宫是你表姐啊,在姐夫的床上是个什么滋味,来同本宫说说。” 邵妍脸色难堪下来。 陆菀菀看着她,却不再恍惚地将她与前世那个张扬陷害的人联系在一起。 “看来邵姑娘不会说话。”她话音刚落,邬嬷嬷就上前,抬手掌起嘴来。 邵妍被打得嘴角瞬间出血。 “陆菀菀,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大驸马忙护着邵妍,“撺掇公主来这里闹的就是你吧?手伸这么长,管我们夫妻俩——” “啪——” 大驸马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大公主。 后者眼睛通红,眼神却冰冷得可怕。 “你为了她打我?”大驸马脸色难看,“公主,你该分清亲疏里外……是,我养外室是我不对,可妍儿那么可怜,我不过照顾她几分,他到底是你的表妹,你又不能生养,这孩子身上也算留着你我共同的血,届时我们抱回去养就是。” 他或许是酒还没醒,或许是太过自信大公主温柔的脾气,竟然连挣扎和狡辩都没有就直接承认了。 饶是大公主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升起怒气。 这就是她真心以待的枕边人。 “别气。”陆菀菀道,“一张吃过屎的嘴,喷出什么都不奇怪。” 喷…… 大公主立即想起刚才粪坑旁的画面,胃里一阵翻涌。 又想吐了。 “表姐……你别生气。”邵妍吓得直颤,“我、是我勾引了刘郎,你别生他的气,我会走的,我不会破坏你们夫妻感情……” “妍儿,你不必委曲求全,今日既然说开了,日后你便随我去公主府住,公主温柔善良,不会过于苛责你,你便好好养儿子——” “兄弟……”永安侯世子打断他的话,表情很复杂,“人品不堪如我,都觉得你很不要脸了,你……赶紧着请公主降罪吧。” 大驸马皱眉:“区区小事,何至于降罪?” 刘夫人也道:“不就是养了个人么,哪家不是三妻四妾的?公主你无所出,还想叫我们刘家断了后不成?今日叫珏儿给你道个歉,这事就过去吧。” 她自信得很,大公主曾连日在她床前侍疾,衣不解带地伺候,温顺至此,可见是个没脾气的,今日最多闹一闹就过去了,日子还不是一样过。 而邵妍垂下的眼眸中更是忍不住的得意。 一片寂静中,大公主沙哑的声音响起:“道歉?也好。” 大驸马母子瞬间放松了。 大公主是个纸老虎,他们早看透了。 大驸马扶起邵妍,柔声与她说着话,还想去抱儿子。 “那就杖毙吧。” 第63章 公主,驸马已被杖毙 大公主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刘家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被府卫按在长凳上,大驸马心下微慌,竟有些威胁之意:“谢青容,你今日若如此不给我脸,我就与你和离!” “皇室没有和离,只有丧夫。” 大驸马还算了解大公主,一见她的模样就知道是来真的,顿时腿软了:“公主,是邵妍这个贱人勾引我的,她穿了你的衣裳灌我酒,我被暗算了……我不是自愿的,我这就处理了这母子俩,我们好好过日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背后的板子打得脸色扭曲。 刘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怨恨:“我家老爷可是三品大员,珏儿身上还有官职,即使你是公主,怎敢动用私刑!” 大公主死死盯着大驸马,只轻轻道:“掌嘴。” 邬嬷嬷再次上前,压着刘夫人跪在了地上。 陆菀菀讽道:“不是说你侄女守寡么,那就如你所愿。” 府卫搬来桌椅给大公主和陆菀菀,还贴心地上了茶点。 随着杖责声与掌嘴声不断响起,满院寂静不已。 邵妍心脏怦怦跳,缩在一旁连声都不敢出,此时的大公主虽面无表情,却莫名的可怕,叫她不由后悔起来。 她只是……只是觉得公主府奢靡,驸马也温柔俊美,若能代替公主表姐住在那里,该有多好…… 陆菀菀看着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的人,心中不由感慨。 若她们前世也能如此果断,或许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大公主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问:“怎么了?” “……只是觉得杖毙太便宜他了,该叫他生不如死,活着受罪才是。” “满是污秽的脏东西,怎能再来污你我的眼?”大公主淡淡道,“还是打死干净。” 她眼眶微有些红——即使吃过屎,那也是她曾真心爱过的人,若非他针对陆菀菀,她不会舍得对他痛下杀手。 “陆菀菀!”大驸马也听到了她们的话,满含怨毒道,“宋临!是宋临告的密!你真是好手段,叫……叫他坑我银子,又向公主告密……奸、奸夫淫妇——啊——” 刘大人进门时刚好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二话不说跪下请罪:“犬子无状,冒犯公主,微臣代他请罪,请公主降责!” 大公主看他一眼:“杖责五十。” 刘大人惊愕抬头。 见自己真要被拉去长条凳上打,他忙道:“微臣位居三品,乃圣上亲封,公主怎可杖打朝廷命官?” 府卫们手脚利落,已经打了起来。 “不是你要本宫降责的么?”大公主轻瞥他一眼,“望你知晓,本宫愿意孝顺你,那是本宫仁厚,本宫若不愿,你又算什么东西?” 刘大人身体颤抖,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被吓的。 大公主再未开口。 邵妍能住进刘府待产,刘家夫妻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帮凶。 她们也没等多久,大驸马的惨叫声就渐渐弱了下去。 府卫探了鼻息,上前禀报:“公主,驸马已被杖毙。” 陆菀菀下意识看向大驸马。 长凳上的人背后满是鲜血,混着汗水一起滴在地上,脸上却还透着不正常的红晕,整个尸体看起来都暖暖的。 刘夫人尖叫一声,被打得含糊不清却痛哭不已:“我的儿啊……” 刘大人也一脸颓败,看向大公主的眼神中含着恨意,更多的却是畏惧。 他没想到一向没脾气的大公主发起怒来,竟然是如此不留情面。 大公主缓缓起身,轻声道:“麻烦解决了,我们便走吧。” “公主……威武啊!”好半晌没开口的永安侯世子眼睛极亮地看着大公主,“当断则断,霸气非凡,公主竟有如此风采,从前当真是京城眼拙,竟没看出您有这般魄力,不愧是最得皇上喜爱的长女!” 他快步凑上前,推销起自己来:“驸马已死,公主身边岂不是没了伺候的?您看我如何?” 陆菀菀嘴角一抽。 刘家夫妻差点气得背过去。 儿子前脚咽气,后脚就被“好兄弟”撬墙角,还是当着他们的面,这叫他们气怒难当,刘夫人喉间更是涌上一股腥甜。 “你……你竟敢辱珏儿至此!” 永安侯世子拽了一句话:“人必先自辱,而后人辱之。” 刘大人恨恨盯着他:“你……痴人说梦!公主没有和离,珏、珏儿就还是驸马,夫君虽死,可公主却……却不会另嫁,三从四德便是如此!” 大公主顿住脚步,偏头看向刘大人,红唇轻扬:“那就让三从四德去死!” “你——” 刘大人眼睛蓦然睁大,不知是不是真撑不住了,一口气没上来,竟晕了过去。 永安侯世子拍手称快:“公主威武!” 大公主没理他,拉着陆菀菀离开。 途经邵妍时,后者身体抖得不成样子,眼眶这回是真被吓红了,却连眼泪都不敢掉。 “表姐……表姐是我错了,我该死,但是刘珏威胁我的,若我不从,他就要告诉表姐是我勾引他,我……我没办法……” 大公主拿起团扇,轻挑起她的下巴,眼神极冷:“本想叫你们一家三口黄泉路上做个伴,但本宫改主意了,你与这个奸生子……好好活着吧,本宫宅心仁厚,只处理始作俑者。” 邵妍是陆菀菀口中以后的仇人,既然如此,自该用陆菀菀的方式来报复。 她会让她……生不如死的活着。 而邵妍闻言,心头猛地一松。 她从不怀疑大公主温柔善良的心肠,便觉得她是顾念着姐妹之情,不忍杀了她,可以后……再得公主府的庇佑怕是也难了。 在京城和邵家……她真的能活下去吗? 大公主已与陆菀菀离开,此时院子里一片狼藉。 刘夫人被压着打了不知多少下,但她身体强壮,竟然顽强地没有晕倒,反而目露阴沉。 大公主、陆菀菀、宋临…… 第64章 是惦记棋,而不是惦念朕? 出了刘府后,永安侯世子还跟在大公主后头喋喋不休。 “公主真不考虑考虑我么?我虽偶有恶习但无伤大雅,最重要的是身体干净,只沾吃喝赌,跟刘珏那污秽玩意儿可不一样……” 陆菀菀忽然转头:“你今日不是还想纳宋临妹妹为妾么?” “害,我逗他玩呢。”永安侯世子道,“他那妹妹长得是如花似玉,但宋临谁敢沾啊……” 他讨好地对大公主道:“公主与陆姑娘感情这么好,我当然站在你们这边,对宋临深恶痛绝!可不像刘珏,软饭硬吃还觉得自己委屈了,连疏远个宋临都不情不愿,还跟他暗度陈仓私相授受的,不检点!” 陆菀菀仔细看了他一会儿。 永安侯世子脸上的倾慕之色实在明显,比前世看向宋薇的眼神都要炙热崇拜。 但大公主现在没心情考虑这些,两句话就打发了他。 “我要进宫请罪了。” 赶在陆菀菀开口前,她就道:“你不许去,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此事因我一人而起,我不能连累你。” 见陆菀菀面露担忧,她笑了笑:“父皇爱子女,驸马有错在先,我最多被训斥几句、罚个禁足罢了。” 陆菀菀也只能点头。 她到底是臣女,掺和进这事来,怕也要叫永光帝觉得碍眼多事。 只是杖毙大驸马先不说,大公主还打了刘家夫妻……刘大人是三品大员,刘夫人也有诰命在身,也不知永光帝会是什么态度,他一向厌恶有人越俎代庖。 “姑娘您别担心。”见陆菀菀目送大公主进宫,绿罗安慰道,“您不是叫奴婢传信给太后娘娘和谢督主了么,若皇上动怒,有他们在,公主不会被惩戒的。” “也是。” 闹了那么一通,天色已经隐隐暗了下来。 等大公主到了乾清宫时,永光帝都准备翻绿头牌了。 听到大公主这时候来,他心中有些疑惑,尤其这还是谢宴西亲自来禀报的。 他不由皱起眉:“可有要事发生?” “小事。” 永光帝这才放心,道:“宣。” 杨政忙去宣大公主,谢宴西则站在了永光帝身边。 后者扔了绿头牌,随口问:“既是小事,怎还劳动你大晚上跑来?” “许久不与皇上对弈,心中惦记得紧。” “是惦记棋,而不是惦念朕?”永光帝挑眉反问,笑容也更深了。 人人都道谢宴西嗜杀无情,谈笑间取人性命,可这孩子唯独对他不同,是实打实孝顺着的,不过去了直隶八日,回来见了他两面还不够,大晚上处理完公务,竟又巴巴跑来了。 此时,大公主缓步进殿,行参拜大礼:“儿臣参见父皇,今日儿臣犯错,特来请罪。” “什么错?”谢宴西说是小事,永光帝也没多想。 这个女儿是什么绵软性格他也清楚,左不过就是一些姑娘家的口角之争,或是与驸马置了气,难为她还当回事,亲自进宫请罪。 他摇头失笑,端起茶杯:“你先起来回话吧。” “儿臣不敢。”大公主深深低头,“刚才,儿臣杖毙了驸马。” “噗——” 喷出来的茶水将案上的奏折淋了个透。 永光帝觉得自己听错了:“你什么了驸马?” “杖毙。” “谁杖毙了驸马?” “我。” 永光帝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回过神后,他很快沉下脸来:“他欺负你了?” 看到永光帝眼中的关怀与愤怒,大公主心下微暖,声音哽咽道:“驸马与邵家表妹私通,今日刚生下了奸生子,想抱给儿臣养。” “放肆!” 永光帝顷刻间阴云密布。 “刘珏狗胆包天!”他怒过后,亲自下去扶起大公主,“你做得很好。” 若被欺辱至此都不反抗,那才有负他皇室之威。 “即便你不杖毙驸马,朕也要砍了他的头!”永光帝沉声道,“还有刘家……先出贪官,再辱公主,朕看他们是愈发猖狂了!” 先前贪污的户部刘侍郎是刘大人的堂弟,两人向来不和,但在永光帝这里,一笔写不出两个刘。 大公主顿了一下,说道:“儿臣……已经处置了刘家夫妻。” 在永光帝诧异的目光下,她低头道:“刘父被我杖责五十,刘母被我掌嘴五十,都动弹不了了。” “……” 永光帝几乎像是不认识这个女儿一样,将她打量了好几遍。 这真是他那个温柔善良,和气绵软的小棉袄? “这样啊……” 他一时竟觉得自己没了用武之地。 此时,太后也匆匆赶来了。 “刘家猖狂,皇女受此羞辱,千刀万剐都是便宜了他!”她满脸怒容。 若非大公主想自己动手,她早就料理那一家子了。 大公主低下头,再次请罪:“刘父与驸马都是朝廷命官,儿臣自知不该莽撞动用私刑,请父皇降罪。” “你这孩子,他们辱你至此,你为自己报仇,何罪之有啊,皇祖母还不知道你?受了委屈只会往肚里咽,今日能鼓起勇气杖毙驸马,不知心里……有多苦啊。”太后抬手拭泪。 听着她话里话外的维护,永光帝面露无奈。 他也没说要重罚大公主啊。 “刘仁义纵容其子豢养外室,欺辱皇女,朕已罚他杖刑五十,降职三级,其妻被皇后斥责,掌嘴五十。” 大公主眉头一动。 有永光帝发话封口,以后没人会诟病她残暴,御史台也参不到她身上来……活菩萨的名声能保住了。 “多谢父皇。” “今日你做得对。”太后笑盈盈拉过她,“皇女就该有如此气势,可不能再跟以前似的别人说什么是什么了,否则还不又叫人蹬鼻子上脸?” “是,青容记住了。” “嗯,不过邵家也得罚,仗你的势才在京城有了一席之地,背地里却纵容邵家女背叛于你,真真是狗胆包天!” 在她的坚持下,邵家大舅舅也被连降三级——他比较倒霉,不像刘大人一样降了职还有官做,他只是个六品小官,被连降三级后就成白身了。 大公主满意地出了乾清宫,在与太后离开前,她深深看了谢宴西一眼:“多谢督主今日相助。” “皇上心疼公主,无需本督助你什么。”谢宴西唇角含笑,语气里泛着些不易察觉的酸意,“左不过是有人关心则乱,巴巴传信叫本督保公主一回罢了。” 第65章 若本督与大公主同时落水,你救谁? 闻言,大公主温柔一笑:“我与小姑姑的感情,自非常人可比。” 谢宴西也面容含笑,慢条斯理地理着袖口暗纹。 “姑娘家出阁前有几个闺中密友实属平常,待嫁人后……”他眼底暗芒浮动,“自有更亲密之人贴身照顾。” “督主说的是。”大公主点头轻笑,“幸好小姑姑还没出阁……她说为了我,可以一辈子不嫁人呢。” 谢宴西脸上笑意终于淡了。 大公主微不可查地挑眉:“皇祖母出来了,本宫先告辞。” 谢宴西微微颔首。 目送她与太后离开,他冷笑一声。 “督主。”成风小心道,“大公主关心陆姑娘,想是替她考验您呢,您可千万别动气,否则正落了下乘,称了大公主的意了!” “多嘴。” 成风一噎。 此时,杨政匆忙从乾清宫出来:“哎呦督主您怎么出来了?皇上正要找您下棋呢。” “本督突发恶疾,明日再下。” “……” 杨政笑容微僵,劝了一句:“公务要紧,身子也要紧,您若累病了,皇上又该心疼了。” 谢宴西应了声,转身大步往宫门方向走去。 这边,成风只等到一声吩咐:“去找刘家的把柄,送去御史台。” “是。”成风撇撇嘴。 这哪儿是犯病,分明是犯醋。 还真以为他有本事不管大公主呢,没想前脚被人嘲讽完,后脚就巴巴给人扫尾清理障碍去了。 陆府清月院。 陆菀菀的窗户大敞,她坐在桌前看书,时不时就抬头看一眼。 终于在第七次抬头时,看到熟悉的身影进来,她立即问:“怎么样?” 谢宴西眯起眼睛:“见你望眼欲穿,还以为是在等我……到底大公主更得你心。” “你吃醋了?”陆菀菀眉梢微挑。 谢宴西嗤笑一声:“吃她的醋?” 他走至近前,一手搭在她椅背,弯腰靠近:“怎么不问了?” 陆菀菀笑盈盈抱着他的腰:“有你在,大公主肯定没事,你这么厉害,我还不信你吗!” 可往常被她三言两语哄高兴的谢宴西,此时却依旧似笑非笑,不太正常。 “出事了?”她迟疑问,“谁出事了?” “你。” “我?”陆菀菀目露疑惑,“我怎——” 她话没说完,唇瓣忽然被微凉的指尖按住,堵住她的话。 “出不出事,要看你的话,叫不叫本督满意。” 陆菀菀眨了眨眼。 “听说,你愿意为了大公主终身不嫁?”他语气算不得危险,却莫名叫人后背发凉。 陆菀菀眼眸微睁,刚想说话,嘴一张却又被他指尖堵住。 “她自己嫁了人有了趣,却叫你为她守着?”谢宴西眯眼看着她,指尖微动,“陆菀菀,你是不是傻?” 陆菀菀瞪了他一眼,用力咬上他指尖。 他眼神又变成了熟悉的兴奋,牢牢盯着自己被咬的指尖。 “若本督与大公主同时落水,菀菀救谁?” 他语气轻柔,声音含笑:“你若不说话,便是默认本督了。” 陆菀菀嘴张开了点,又被迫咬住他指尖,堵住话头,她睁着眼睛满是无辜,脚下却用力踩住他鞋尖。 似乎是听到一阵沉默声,他轻赞:“菀菀真乖。” 她身体陡然一轻,一瞬后就落入了一个满是沉水香的怀抱里。 “在看什么?”他随手拿过她手里的书,“《农政全书》,怎得想起看这个?” “省得又被人讽刺博学多才啊。”陆菀菀瞥他一眼。 “还记着呢?”谢宴西轻笑,“菀菀便是目不识丁,也胜过天下才女万倍。” 陆菀菀冷哼一声。 前世的她的确才疏学浅,因此还被宋临暗讽浅薄无脑,所以那十年间她发愤图强,拿出吃奶的劲儿来读书的,这习惯即使重生了都没丢。 见她不说话,谢宴西轻摸了摸她侧脸,竟有些讨好的意味。 “生气了?” “督主不爱叫我说话,我便自己闭嘴,省得招你烦。” “你骂我我都听得高兴,怎会烦?”谢宴西唇角轻蹭着她发丝,“骂两句听听?若还生气,打几巴掌也使得。” 陆菀菀才不便宜他。 无论谢宴西怎么哄,她都没再开口,嘴巴闭得紧紧的。 半晌后,他只能无奈道:“皇上听闻驸马猖狂,十分震怒,连夸大公主做得好,即使知道她擅罚朝臣和诰命夫人,也并未怪罪。” “我已叫成风去找刘家的把柄,冒犯大公主便是冒犯菀菀,便是东厂毕生之敌。” “菀菀想怎么处置刘家?” 陆菀菀脸上终于又浮起笑容。 “刘家做事猖狂,把柄不难查,届时依律处置就是。”够他们喝一壶了。 “菀菀良善,便宜他们了。” 陆菀菀终于笑容大开,不绷着了。 她抱着他,语气带着嗔怪:“你跟大公主较什么劲,手帕交与心上人能一样吗,杀人如麻的谢督主如此斤斤计较,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谢宴西蓦地抱紧了她,眼眸深沉翻涌,嗓音微哑:“若能做菀菀的心上人,被天下人笑话又如何?” “终究是我占了大便宜。” 陆菀菀心中微动,抬眼正撞进他深邃而专注的眼神里。 “谢宴西……”她忽地开口,可怜巴巴的,“你堵得我嘴巴疼。” “……给你按按。” 喑哑的声音未落,他微凉的唇便落了下来。 神智半迷糊间,陆菀菀想起什么,推开他的脸:“对了,你有空查查永安侯世子……” 谢宴西牢牢盯着她,差点气笑:“陆菀菀,你敢在本督怀里聊别的男人?” “我说的是正事,永安侯世子想尚大公主,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可别误了大公主。” 谢宴西却忽地想起什么,神色更加危险:“大驸马……好看吗?” “什么?” 陆菀菀愣了一瞬,才想起她跟着大驸马去茅房的事,忙解释:“别诽谤我啊,我还怕长针眼呢……他衣裳都没解就被我踹下去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谢宴西冷笑一声:“若你看到,你以为还能坐在这里跟我说话?” 陆菀菀眉梢微挑:“那你会怎样?” “把他泡去红颜碎里,一寸寸融了那身勾你的狐媚皮骨。” 他语气泛凉,声音轻柔地叮嘱:“在你身边留的黑翎卫不是摆着瞧的,有事吩咐他们,不必你亲自动手……下回再叫本督知道你偷看别的男人,本督叫他尝遍诏狱三百六十刑。” 陆菀菀眨了眨眼。 那以后她讨厌谁,就去看谁好了? 不过…… 她眼神微闪:“黑翎卫是你送我的,却不知到底忠心于谁?” “自是忠心菀菀。”他轻抚着她侧脸。 “既忠心于我,也能将我的行迹再告诉你?”陆菀菀靠在他怀里,声音软极了,“先前我院里的人,有个不顾我的警告,将我的行踪告诉了长姐,我便把他发卖了……并非长姐不好,而是那人不忠心。” 她拉了拉他的手,缓缓说着:“在我心里,你与长姐都是我最亲密的家人,若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没有不说的,若从别人那里知道我的行踪举动,总叫我觉得你们不够亲近我。” 她话说得好听,意思却很直白——不希望身边有人泄露她任何消息。 谢宴西也不知有没有听明白,耳朵里只进了“最亲密的家人”这几个字。 那声音亲近自然,又带着十分的柔软,叫他心都跟着软了起来,下意识轻声应了:“以后菀菀身边不再有黑翎卫,他们只是独听命于你的暗卫。” 陆菀菀笑容渐大,抱着他哄:“还是你最好!” “那就记着,落水要选我……”谢宴西轻喃着,抚着她侧脸的手轻移,固定在她下巴处,唇上的研磨随之重了许多,像是要吃了她一般。 第66章 大驸马的头七之日 很快,关于大驸马与邵妍私通生子,然后被永光帝杖毙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大家对此都十分震惊,毕竟大驸马平日里装的人似的,谁也没想到他背地里连孩子都生了。 寻常男子养个外室不算什么,可皇家是最不讲道理的地方,更何况那还是大公主,她虽生母早逝,可自小得太后怜惜,连皇后在她跟前也得客气三分,大驸马竟敢绿了她,这叫不少人暗赞一声好狗胆。 而在得知邵刘两人被连降三级,连两家的夫人都被皇后亲下懿旨斥责后,众人便清楚了永光帝的态度。 一时间,落井下石的人不少。 刘府门前已经沾满烂菜叶和黑狗血了,大驸马的头七之日,却无一人上门,连刘府自己都是静悄悄的。 陆菀菀坐在马车里,笑问大公主:“解不解气?” “还行。” 大公主神色平淡,但眉目还是舒展了一些。 “大皇姐高兴就好。”二皇子策马站在马车旁,十分欣慰,“可惜刘珏那个狗东西早一步被杖毙了……他还真会死,我这还有不少手段没给他尝呢。” 大公主见他一副不嫌事大的样子,叮嘱道:“我自己报了仇,此事就了了,你不许再私自对付刘家,否则叫御史台知道又该弹劾你了。” “皇姐放心,今日闹他全家一回,以后自不用我再出手,杀鸡焉用牛刀?” 大公主还想说什么,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宋临?” 陆菀菀挑眉看向外头。 宋临似乎是被架着来的,脸上极度不情愿,还有些愤怒:“我乃七品翰林,你们是谁,竟敢强绑我来?!” “堂堂七品翰林,也干得出威胁大驸马,索要钱财的龌龊事?!”绑他来的大汉冷笑一声。 宋临脸色微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为何要威胁大驸马?” “你无意间撞破了大驸马与邵妍的奸情,又穷得揭不开锅,不就指着大驸马手里漏点钱么?” 听到这话,不少路人都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证据呢?”宋临冷笑,“我威胁大驸马的证据在哪里,我索要的钱财又在哪里?!你若说不出来,就跟我去顺天府!” 大汉一时被问住,只恶声恶气道:“大驸马临终前高喊是你告密,你还敢不认?” 他指着府里头质问道:“大驸马的尸体就在里面,你敢对着他说你问心无愧么?!” 听到这话,大公主道:“应该是刘夫人的人,她动不了你我,就恨上宋临了。” 虽然宋临真没告密,但谁叫他倒霉,偏偏挑了这么个时候去威胁大驸马——听说还是为了要钱和给永安侯世子做媒。 都不用陆菀菀做什么,丧子的刘夫人就暴起了。 宋临并不清白,听到这话也心虚了一下,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哪里做得不缜密,泄露了消息叫大公主知道了,自然心里发虚。 虽然他还在嘴硬。 而刘夫人也只为再坏他名声,见路边人都听到了,几个大汉就在门前暴打起宋临来。 大公主看着凄惨抱头躲避的宋临,有些惊讶:“当街暴打朝廷命官,她是准备拉全家下水了吗?” 陆菀菀欣赏着外头一幕,说道:“她只有一个儿子,可刘大人却有好几个,她怎么甘心叫庶子姨娘得到刘家一切呢。” 当然是同归于尽最好了。 而她的人似乎也真是奔着打死宋临的劲头去的,拳拳脚脚都打在要害,宋临被陆菀菀打出来的伤本就没好全呢,这会儿被一群人围着打,连反抗都来不及,只能无助而愤怒地护住脑子。 陆菀菀没有阻止,虽然她想看宋临挣扎着生不如死度日,可若是天意要他死,她也不会拒绝。 “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幕啊。”二皇子眼眸微眯,连头发丝儿都透着愉悦。 他还兴致勃勃地问大公主:“听说他与刘珏有一腿?那他是在偷情的时候发现刘珏和邵妍有了奸生子的么?” 大公主:“……” “住手!” 这时,四皇子冰冷的声音传来,他身边的侍卫也连忙将宋临救了出来。 二皇子眯起眼睛。 四皇子也是带五皇子来看刘家笑话,并准备落井下石一把的,毕竟他们谢家人没有孬种,敢欺负他皇姐就得做好全家上西天的准备,没想到正好碰到宋临被暴打。 不提宋临本身的价值,只看二皇子阴沉的脸色,他就知道人救对了! 可当听到大汉说完宋临的所作所为后,他回头看向五皇子,素来的面瘫脸也头一回震惊:“不是叫你礼待宋临么,怎能叫他落魄至此,为了一点钱去威胁刘珏?” 五皇子一脸懵。 礼待宋临?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但他忙着招猫逗狗观察御史台,哪有那闲工夫啊。 见状,四皇子冷笑:“你是真没把我的话当话!” 五皇子顿时也冷笑:“能把这事儿交给我,说明你也没把事当事!” “……” 理直气壮地叫人沉默不已。 四皇子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安国公世子刚找回来,他忙着与安国公联络感情,担心疏忽了宋临这边,就将人交给了五皇子,没想到……老五竟不中用至此! 五皇子则是看着宋临,啧啧感叹:“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你虽不是英雄,还下作得很,但也被难到如此境地,真是可怜呐。” 宋临听到这话,本就被打得青肿的面目更加铁青:“我、咳,我没有威胁大驸马,这都是他们一面之词。” 二皇子嗤笑一声:“你若什么都没做,刘家吃饱了撑的往死里打你?苍蝇还能叮无缝的蛋?” “殿下若如此误会微臣,微臣百口莫辩。” “是不是误会,你心里清楚。”二皇子讽道,“一边跟刘珏不清不楚,一边还威胁他拿钱,暗地里还向皇姐告密,怎么不忙死你呢。” 四皇子眉头微皱:“为着当初那点事,二皇兄记恨到现在不嫌丢人,好歹也是个玉树临风的探花,都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 二皇子脸黑了。 老四还敢提!损失两个三品大员叫“那点事”?! 四皇子也不再搭理他了,直接一摆手:“去吧,谁砸得最多最好,赏百两白银。” 侍卫们齐齐激动了。 随着五皇子一声号令,他们便跟脱缰的马一样狂奔出去,直闯刘府。 很快就听到里头一顿哐哐乱砸的声音和刘府众人惊恐的尖叫声。 二皇子不甘落后,立即叫自己的侍卫也跟上:“重击刘府者,赏五百两。” 四皇子看他一眼,忍着肉痛加价:“本殿下赏一千两!” “一千五百两!” “两千两!” 直到永安侯世子的行礼声响起,才打断他们仿佛竞拍一样的喊价,这时二皇子已经叫到了四千五百两。 四皇子心里滴血,又无比庆幸这傻子比自己还要多拿出五百两,于是看向永安侯世子的眼神带着股扭曲的慈和。 第67章 不知督主来是? “世子来做什么?” “大驸马头七,我给他上炷香。”永安侯世子一笑,“好叫他黄泉路上走快点。” 正在几人不解他言下之意时,就见他讨好地对大公主道:“方才我已与父亲进宫求旨,言明我心悦公主之意,皇上虽未答应,但我的真心天地可鉴,日久见人心,我一定会叫公主看明白我的心意!” 虽然求娶没成功,但有了前驸马的对比,他不要脸的作风也成了直率坦诚,愣是叫永光帝把他看顺眼了。 ——永安侯世子作为当日旁观一切的人,自然知道大驸马是大公主亲自下令杖毙的,有这么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在前,他还能无畏求娶,永光帝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这说明他女儿出色啊。 侯门世子这样的出身门第,总比刘家那个破落户要强多了。 他松了些口,永安侯世子自然就知道该向谁再表忠心了! 众人见状,又是诧异又是无语。 怪不得叫大驸马走快点呢,这是急着想上位啊。 但若论谁最震惊,还得是宋临。 他顾不得自己满头青肿,猛地抬头看向永安侯世子。 “世子,你喜欢的明明是我妹妹,怎会求娶旁人?还是……还是大公主?!”他不能接受,“欲擒故纵也要有个度!你若再执意如此,就真的没了娶我妹妹的机会!” “你做梦呢?”永安侯世子皱眉道,“也不打听打听你宋临的名声,谁敢沾你姓宋的啊,真当你妹妹是天仙呢!” 说完,他连忙转头对大公主解释:“公主,我对他妹妹没有半分好感,你千万别误会,我干净得不得了!若以后有幸能与心上人成婚,我必忠心以待,哦对……” 他扫过陆菀菀,补充道:“我必效仿陆太傅,此生不纳二色!” 大公主笑了一声,点点头也没当真。 毕竟永安侯世子是个什么名声,京城人都知道。 可宋临却愣愣盯着永安侯世子。 前世……他求娶宋薇时,原话就是这样,连眼神都一模一样……也不是,比前世的眼神更加灼热与爱慕。 可为什么会从宋薇变成了大公主? 因为他威胁大驸马,走漏了风声,就改变了这么多吗? 可明明前世会一见钟情的人,地点和人都别无二致,为何今生他看到宋薇,却没了那种专注的倾慕,连正妻之位都不屑于给? 从重生后到现在,桩桩件件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发展终于叫他心慌起来。 他强撑着最后的体面道:“萧沐,今日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不说实话,日后你就是跪来我妹妹跟前,我也绝不会将她嫁给你!” “求你千万别把妹妹嫁给我。” 宋临始终不错眼地盯着他,见后者眼中当真没有半分不舍留恋,终于认清事实。 却叫他颓败不已。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躺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一样,失意极了。 “行了,也不嫌丢人。”四皇子有些嫌弃宋临,吩咐侍从,“把他带下去治伤。” “是。” 大公主微微皱眉,等宋临离开后,她道:“四皇弟,宋临此人绝非善茬,你千万别为了与二皇弟置气就与他为伍。” “宋临不是善茬,我就是了?”四皇子回。 五皇子也点头:“以毒攻毒或许有奇效,二皇兄不喜欢的人,四皇兄一定会喜欢的。” 大公主紧紧拉住二皇子,这才没叫他当场闹起来。 她放开手后,二皇子立刻仔细擦起刚才被她碰过的地方。 陆菀菀看得目光复杂,就这洁癖劲儿,连亲姐姐的触碰都受不了,娶妻生子怕不是遥遥无期,就这还想继位当皇帝?以后江山给谁继承啊。 四皇子也冷笑出声:“连个蛋都下不了,还想争储君之位?” “你行你下啊。” “我迟早会下!” 两人斗嘴的功夫,刘府也终于被砸了个稀烂。 刘大人叫人将他抬了出来,努力没叫自己露出怨恨的眼神,痛哭道:“我儿不敬公主,已被杖毙,老臣也受了罚,几位殿下何苦穷追不舍?” “这就要问刘大人了。”四皇子随口找了个理由,“贵府猖狂到当街刺杀朝廷命官,本殿下看不过眼,先行惩戒尔等罢了。” “刺杀朝廷命官?”刘大人怒声道,“子虚乌有!这是有人污蔑!” 五皇子好心道:“那群人都招了,就是你和你夫人派去的,说你们记恨宋临告密,要他为你儿子陪葬呢。” 刘大人猛然一僵。 反应过来后,他又怒又气:“毒妇害我,毒妇误我啊!” 他还想再说什么,被二皇子的人又扔回去了。 “看着刘府,不许飞出来一只苍蝇!” 说罢,他对大公主两人道别:“我去禀报父皇,先行一步。” 大公主点头。 临走前,二皇子看着永安侯世子,凉凉开口:“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皇姐可要擦亮眼睛,宁可孤独终老,也不能重蹈覆辙啊。” 永安侯世子皱起眉头:“公主英姿飒爽,难道我爱慕她也有错吗?皇上都没阻止我求娶公主,殿下倒是管起公主的事了。” “你若真心,何必拘泥于嫁娶?自己洗干净了抬进公主府,做个面首一样能伺候我皇姐。” 永安侯世子听到这话,脸倒是有点红了。 他瞥了一眼大公主:“当然……若公主喜欢,我是怎么都行的。” 二皇子嘴角一抽。 四皇子微讽:“二皇兄自己先说的宁可孤独终老,又提什么面首,如此反复无常,岂能做好政事?” “本殿下是叫皇姐心里没男人,又不是叫她身边没男人。” “……” 二皇子轻嗤一声,刚想策马离开,想起什么,回头对陆菀菀温柔说道:“姑娘与皇姐先玩着,稍后会有人送来茶果点心,玩够了他们送你回府。” “殿下客气了……” 不等陆菀菀拒绝,二皇子便转身离开。 四皇子担心他告偏状,连忙带还想说什么的五皇子跟上。 不一会儿,就有二皇子府的人送来了茶果点心。 陆菀菀不敢吃——幸好这些没摆上就被黑翎卫截胡了。 “这点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成风鄙夷一瞬,连忙殷勤地上前行礼,“督主准备了更好的茶果点心,这就给姑娘和公主奉上。” 随着黑翎卫一一送进马车里,谢宴西也姗姗来迟,他端着一盘菡萏模样的糕点,步履从容地走来马车前,笑递过来。 陆菀菀眉眼弯弯地拿起一块,小口吃了起来。 “不知督主来是?”大公主挑眉问。 “抄家。” 成风笑着补充:“正好今儿大驸马头七,席面现成的,我们督主宅心仁厚,允许他们吃完席再上路,也算送驸马最后一程。” 第68章 文安的尸体有异 闻言,永安侯世子赞同点头:“驸马泉下有知,想来也能闭眼了。” 大公主则蹙眉问:“刘家犯了什么错?” “刘大人贪污受贿,刘夫人强占民田,还有些不大不小的,皇上看了生气,便叫东厂来抄家了。”成风道。 “如此……”大公主叹了口气,“到底曾为一家人,他们触犯律法,本宫心痛不已……抄了家,便放他们一条生路吧,也算全了我们从前的情分。” “公主温柔善良,刘家真是八辈子积德才能遇上公主啊。”永安侯世子立即道,“我这就叫人去知会刘家一声,好叫他们知道自己狗命是得谁宽恕!” 想了想,永安侯世子干脆自己去了。 还是亲自跑腿更有诚意! 此时,黑翎卫已经冲进刘家大门,里面的尖叫声与崩溃声传来不久,就很快消失了。 谢宴西斜倚在马车旁,端着糕点,含笑解释:“抄家本该欣赏其崩溃绝望之声,但今日有姑娘家在外,便不好叫他们惊扰了。” “督主考虑的极是。”大公主微微点头。 她还想说什么,可见陆菀菀一边吃糕点一边睁大眼睛看热闹,而谢宴西竟也真端着盘子笑看着她吃,一时有些愣怔。 如此自然随意的相处,不像是刻意而为,难道真能信一回谢宴西? 大驸马没有真心,那是她运气不好,可未必陆菀菀就没有这个运气。 若她能圆满……倒也不必纠结什么宦不宦官了。 有些男人空长那玩意儿,却四处发情,比禽兽都不如,有些男人没长那玩意儿,却强大有担当,反倒比真男人更像真男人。 想罢,她难得没再刺谢宴西,而是说起正事:“文安的尸体有异。” 陆菀菀瞬间抬头。 “何异?”谢宴西问。 “文安下牙左数第六颗是尖状,但尸体的是圆状。” 陆菀菀第一反应不是文安县主没死,而是大公主:“你真去鞭尸了?” 大公主欣然点头:“鞭完了,顺便检查了一番,便找出了不对。” 也幸好她连牙齿都没放过,否则还不能发现此事。 她挑眉看向谢宴西:“都说东厂密不透风,未想竟也有被玩弄于鼓掌之日,不知是督主疏漏,还是东厂本就有缝可钻。” 谢宴西眼眸微眯,声音顿时变沉:“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他神情难得正色,对陆菀菀认真承诺。 陆菀菀宽慰道:“文安本就狡猾,若非先前她为了亲手将我推入深渊,也不会叫我拿住把柄,东厂怕是也没想到她竟有偷龙转凤的本事。” 便是她已历经一世,也没想到文安县主还能逆风翻盘,留下性命。 大公主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见永安侯世子出来了,她悠悠下了马车:“本宫也该回了,世子可否送本宫一程?” 永安侯世子眼睛瞬间亮了,应了声就忙护着她上了自己的马车,乐颠颠地送人离开。 此时整条街已被黑翎卫牢牢把守,无人敢出入。 谢宴西转过身,一个跨步就上了马车。 “你也送我回家吧。”陆菀菀笑看着他。 “陪你回家。” 陆菀菀想起什么,笑道:“刘家被抄,想来是无处可去的,幸好孙子还在邵家,倒是个落脚地方。” 谢宴西微微侧首,对马车外道:“听到了?” “是!” 见陆菀菀笑了,他意味不明地道:“也不知本督何时有幸,能得陆姑娘如此牵挂,百般筹谋。” “陆姑娘时时都牵挂着督主。” 说完,陆菀菀瞪他一眼:“我与大公主感情比亲姐妹也不差什么了,你怎么还跟她吃味呢?” “忍不住。” 他指尖抚过她眼尾,低低说道:“等你眼里心里都是我的时候,或许就能忍住了。” 回了陆府,谢宴西没跟着她进门。 可等陆菀菀给陆母请过安,回清月院后,他照例已经等在里面。 陆菀菀扬眉进门:“满京都道谢督主冷漠无情,谈笑间杀人不眨眼,谁想背地里竟惯会做那闯闺阁的梁上君子。” “若为菀菀,做什么都使得。” 陆菀菀展眉一笑,说起正事:“有空多查查常山郡王府吧……那里头的水很深,或许能查出文安的下落。” 即使查不出她,也总能查出别的东西。 谢宴西将她抱入怀中,这才舒展了眉眼,道:“常山郡王狼子野心,东厂已奉命深查了……可短短时间里,却只查到常山郡王府清白无暇的结果。”他嗤笑一声。 “他会装呗,他不止有算计圣上驾崩的本事,还有算计得皇子自相残杀皆惨死的本事呢。” “你又知道了?”谢宴西语气戏谑,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陆菀菀理直气壮地点头:“文安亲口说的。” “你说是……那便是吧。” 陆菀菀连塞两块糕点,堵住他的嘴。 谢宴西吃的慢条斯理,末了才悠悠道:“不过若他能算计得皇帝驾崩……我倒可在皇陵为他立一座长生牌位。” 陆菀菀一顿。 她冷不丁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所以十年前灭口卫家的,是圣上?” “是。” 陆菀菀眼神蓦地复杂起来,竟没多深究,只是悄悄问他:“那你在圣上身边那么久,深得他信任,就没找到机会杀他?”她是真疑惑。 谢宴西只觉耳边微痒,呼吸沉了几分:“帝王怎会深信于谁?我不过是他手中一把好用的刀罢了。”他语气微嗤,“予以无上恩宠,收买我心。” 也更叫人深信是他谢宴西蒙蔽圣听,惑主乱政。 陆菀菀默了一瞬,摸了摸他的脸,带着些安慰意味:“你……伤心吗?” “你猜到了?” “我又不傻。”陆菀菀瞥他一眼。 谢宴西说过他生父在京城,却从未与其相认,而永光帝无缘无故也不会去灭口千里之外的小小卫家,还有谢宴西……他眼睛与永光帝太像了。 也就是平时没人敢抬头看这两人,也从未听说过永光帝有流落在外的皇子,这才没人往这方面猜。 但陆菀菀带着答案推过程,不要太容易。 “菀菀真聪明。”他赞赏般摩挲着她手指。 “但我不明白,他……十年前为什么要杀你们?” 第69章 谢宴西的身世 谢宴西眼神如寒冰,又含着讽意:“大抵是……担心事发吧。” “事发?” “他心有所爱,却得不到,我娘只是替身罢了,十年前……应是被察觉了什么,他唯恐心中龌龊暴露,自要灭口所谓的污点和耻辱。” 陆菀菀面露震惊。 她下意识握紧他的手,不知是想给些安慰,还是因为他云淡风轻的语气心疼。 “帝王也有得不到的女子吗?” “任他权势滔天,翻手为云,想要的人却只那一个……得不到就是得不到。”说这话时,谢宴西唇边似有轻嘲。 “我以为……”陆菀菀语气复杂,“他很爱子女,这是满朝皆知的事,皇子公主也都被他护在羽翼下,没想到竟也能狠下心杀了亲生子。” “一个不被他所期待,甚至视为耻辱的存在,怎会被他看作亲子?” 见陆菀菀眉头紧皱,心情低落沉着到肉眼可见,谢宴西反倒笑了。 “本不欲跟你说这些陈年旧事,但你既问了,说了也无妨,权当听个故事便罢,不必在意过多。” 不等陆菀菀开口,他索性从头说起:“二十一年前,他刚登基,微服出巡时醉酒强占我娘,只因我娘与那女子眉眼相似,被他醉酒错认,事后,他好言安抚,我娘性子单纯,又怀了我,便被他哄骗,信了他家族内斗不断的鬼话,安心留在清河,一边养我,一边等着那人来接他,一等就是十一年。” 最后等来的也不是她心心念念的人,而是夺命的屠刀。 甚至为怕此事泄露,连卫家的邻居亲友都不放过,非要一一灭口才罢休。 陆菀菀沉默了。 “他知道你还活着吗?” “不知。”他眼神蓦然冰冷至极,连指尖都颤动一瞬,“我娘武功不俗,拖着死士缠斗,我姨母便暗中从隔壁义庄抱来了一具与我身形相仿的尸体,佯装打斗时不慎烧了我的屋子,留下一具焦黑的尸骨瞒天过海……我被母亲的好友暗中护着离开。” “但他素来谨慎,饶是如此,也叫人灭杀我邻居亲友,搜查了整整三日才离开。”他眼中蓦地闪过一抹极快的浓烈恨意,唇边溢起讽笑,“说来也多亏他装得像样,叫我娘对他情根深种,在他暂住清河的那一个月里,对他的习惯喜好不断观察,因此便宜了我,入宫没多久就能借此得他青眼,慢慢掌权。” 陆菀菀紧皱眉头:“那十年里,他一次都没来看过你?” 谢宴西笑了声:“他若见过我,认得我的脸,我如何还能混进宫里,站在他面前?” 陆菀菀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后才艰难地道:“那他……若被你报复,不冤。” 谢宴西低头看她,忽地笑道:“你若心疼,不如主动亲亲抱抱,我便没心思去想旁的事了。” 陆菀菀锤了他一下,又听到他一阵低笑。 方才沉重的气氛总算轻快了些。 陆菀菀最终还是抱紧了他,故意问:“所以你那时说愿意为了我弑君篡位,其实是为了给自己报仇啊?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公私两便而已。”谢宴西轻笑着,“我本只想弑君,但菀菀若喜欢,我也可以篡个位。” 这令他厌恶的腌臜血脉……也总算有些用处了。 陆菀菀摸了摸他的脸,这才笑了,好奇问道:“你知道他得不到的那个女子是谁吗?” “没查到。”谢宴西低头把玩着她的手指。 陆菀菀面露思索。 按年纪来说,那女子或许已经嫁人生子,或许便是某个臣子之妻,更或许……位高权重,叫永光帝连抢夺臣妻的念头都没有生起过。 她还想再问什么,却听他笑问:“我想报复的是皇帝,是一旦事发就灭九族的弑君之罪,菀菀不怕么?” 陆菀菀状似诧异:“已经上了贼船,我再怕还能下去?” “你敢。”他笑着。 “不过……既然知道是灭九族的重罪,你还来缠着我?”陆菀菀眉梢微挑,“是想拉我一起同归于尽?” 那张磨得卷边的合葬墓图样现在还在她桌屉里,足可见谢宴西有这种想法大概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缠着你,等你被狐媚子勾走?”谢宴西眼眸微眯。 陆菀菀与宋临的来往他不是不知道,那时他的确在犹豫——这也是他十年来都没有与她相认的原因。 永光帝不是酒囊饭袋的傀儡皇帝,与他博弈,一着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陆菀菀不能被他连累。 可宋临……太碍眼了。 他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得知陆太傅欲在寿宴上将陆菀菀下嫁,那时他已经赶来陆府,隔着一座假山,想着要如何杀了宋临了。 没想到陆菀菀忽然不喜欢他了。 她看向宋临的眼神里满是恨意,虽只有一瞬,但他看得清楚。 这叫他近乎狂喜,迫不及待就转身离开,盘算着该怎么接近她。 他犹豫了那一瞬,就差点叫她嫁给旁人,但不是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他也忍受不了她眼里心里都是另一个男人——无论强取豪夺,即使不择手段,她若嫁,只能嫁给他。 所幸静安寺一行给了他机会。 幸好……不晚。 “若说狐媚子,谁能比你长得更像?”陆菀菀挑眉扫过他的脸,“你只管用美人计……我没有不应的。” 谢宴西低低笑了:“若能勾住菀菀,也不白长这张皮囊了。” 他手臂圈得更紧,唇角抚过她耳边,略含威胁意味地说着:“既上了我的船,便没有下去的道理,即使死,你我也要白骨交缠,世世不分。” 若真输,他自会为她安排好一切,叫她余生富贵无忧。 百年后再下来陪他就是。 他等得起。 第70章 督主,孟婉在外求见 陆菀菀很心疼。 她觉得她对谢宴西虽有喜欢,但并不多,只是动心而已,可听完他幼年的遭遇与仇恨后,她却不知怎的,心疼得厉害。 所以在他说完那句话后,她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生生世世纠缠才好。” 谢宴西猛地一僵,低头看她,眼中暗色翻涌:“再说一遍。” 陆菀菀忽然笑了,抬手环住他脖颈,笑意盈盈道:“我说……你我要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她话音落,眼前的脸就迅速放大,唇边也覆上灼热的气息,像是激动,又像是狂喜,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吞进肚里去。 片刻后,她大口喘着气,疑惑问:“这些话我以前又不是没说过,也没见你这么激动啊?” “你惯会哄人。”谢宴西鼻尖蹭过她脸颊,声音低哑。 “嫌我哄人,那你别听就是了!” 陆菀菀抬手就要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 “我爱听。”谢宴西低低笑着,“你骂我我也爱听得很……说来,许久不见你打骂,我倒有些想念了。” 陆菀菀眼神微妙地看了他一眼:“你若再画几幅我换牙时的画像,倒能如你所愿。” 谢宴西眼神一顿。 他书房暗室里……倒还真不少。 打骂无所谓,他乐意得很,就怕真气到她。 “你真有?”陆菀菀眼神瞬间犀利起来。 “不多。” 陆菀菀眯眼看他,忽地笑起来:“说来,我还从未去过东厂,不知什么时候能去瞧瞧?” “东厂便是菀菀的家,你想什么时候去、做什么都可以。” “明日我要进宫给姑母请安,那就明日吧。” 谢宴西轻抚过她眼尾,含笑应了。 翌日,陆菀菀与陆母和陆大嫂一起进宫,给太后请安。 进门就见陆淼已经在了。 “长姐来得真早。”陆菀菀笑道,“我还当我挂念姑母,起个大早就赶进宫,没想到长姐更惦念姑母呢!” “数你嘴甜。”陆淼点了点她额头,正想拉她坐在自己身边,就见人已经被太后揽在了怀里。 “年纪轻轻的,多睡会儿才好。”太后声音宠溺。 “太后可别惯着她了。”陆母无奈道,“本来就懒,您再给撑腰,她怕是连床都下不得了。” “我们菀菀懂事着呢。”太后笑说完,又挑眉问,“上回不叫哀家说你的婚事,今日正好都在,可能得你个准话了?” 她话落,陆母几人都看向了陆菀菀。 陆菀菀笑容不变,抱着太后的手撒娇:“我才十七,咱们大楚疼女儿的人家,留到十九二十都不稀奇的,姑母着急把我嫁出去,旁人还当你们不疼我了呢!” “只是定下而已,好儿郎可抢手得很呢。” “姑母别担心。”陆菀菀笑吟吟道,“且等我两年,我一定拐个全天下最出色的儿郎给您当侄女婿!” 陆淼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陆菀菀对上她的眼神,有些心虚,总觉得她已经看出来了。 “最出色的儿郎?”太后眉梢微挑,“说来,你父亲倒同哀家提起过,说你有中意的人选?” 陆太傅? 陆菀菀想起她刚重生时的嫁皇子论……谢宴西怎么不算呢? 见状,太后无奈道:“哀家本瞧着安国公的侄子不错,未想前儿皇后来提三公主的婚事,倒是给他定为驸马了。” 她随手拿过一个册子,将其中一页撕下。 陆菀菀探头一看,里头都是大楚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个个品貌非凡。 “菀菀有没有中意的?”太后笑问,“这可是哀家给你准备的,原先看你中意那宋临,还以为用不到了。” 现在也用不到了。 陆菀菀在心里接话,忽地瞥见一页,诧异道:“永安侯世子?” 她噗嗤一笑:“姑母你这册子可不靠谱,永安侯世子只想当大驸马,我前脚敢说嫁他,他后脚就能拆了陆府。” 太后也笑了:“这一页也撕了吧,这是先前我叫人整理的,那会儿大驸马还活着呢。” 永安侯世子虽是纨绔,却投了个好胎,双亲一个有权一个有钱,底下的弟妹也都争气,难得的是他身体干净,连个通房都没有,这就对了太后的眼缘了。 不过现在也好,做不成她侄女婿,做孙女婿也成,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陆菀菀好奇地又翻了几页,在心里摇头。 这些人前世都是有主的,不知道人家夫妻内里怎么样,反正表面上都恩爱得很,别说她不选,就算真选也不能选他们,不然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凭空插入的第三者一样。 她先前想嫁皇子,也是因为那几个前世都因为各种原因没来得及成婚。 ——二皇子忙得没时间,三皇子回了北齐,四皇子虽也没娶妻,但好像跟皇商柳家的姑娘有点意思,而五皇子还没活到熬完哥哥们娶妻就被常山郡王嘎了。 细想想,若谢宴西没出现,最后她权衡利弊下,可能还是会选二皇子。 ……实在是没人了。 六七皇子还在上书房读书呢,下不了手。 她正出神着,就见一个小太监笑着进来禀报:“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皇上召陆二姑娘去乾清宫。” 陆菀菀面露惊讶。 太后也一愣:“皇帝可有说所为何事?” “回太后娘娘的话,皇上只叫奴才来宣人……奴才实在不知圣意。” 永光帝喜怒不辨,太后并不放心叫陆菀菀单独面圣。 “既如此,菀菀便去吧。”这时,陆淼笑了笑,“别耽误了午膳时辰就好,你不陪着,姑母饭都吃不香的。” 她一向稳重有主意,见状,太后便没阻拦。 陆菀菀刚出慈宁宫,便见谢宴西等在门外。 她面露惊讶:“你怎么来了?” “不是要去东厂么?”谢宴西抬起手臂,叫她隔着帕子轻搭在上面。 “所以不是圣上召我?” “不是。” “那你这算是假传圣旨了?”陆菀菀眉梢微挑。 “圣上知道。” 陆菀菀面露思索,等进了东厂的地方,她才问:“圣上乐意看着你我往来?” “他乐意得很。”谢宴西轻笑,“东厂只听命于他,杀人放火抄家流放都是奉命而为,可如太傅之流却屡屡攻讦阻挠,若你我在一起,便能重击太傅,叫他闭嘴。” 陆菀菀还真没想过这个原因。 “我父亲总说他与圣上相看两相厌……原来是真的啊。” 谢宴西正想说什么,便有人匆匆上前禀报:“督主,孟婉在外求见您,不知……” 第71章 她一定要将谢宴西争取回来 侍卫话还没说完,就察觉到头顶的目光刺人得几乎烧了他。 “闲杂人等,也配求见本督?” 谢宴西嗓音淬着冰:“下去领一百杖。” 侍卫心里一凉。 “怎么气成这样了?”陆菀菀指尖卷着帕子,眼尾微挑,“好歹是个娇滴滴的美人求见呢。” 谢宴西眯眼看她,话却是对侍卫说的:“她为何求见?” 侍卫小心瞥了陆菀菀一眼,低头犹豫着道:“她说……督主喜欢的是她,与陆二姑娘不过逢场作戏,是……是因为她选择了宋临,您吃醋了来气她的,但若督主不喜,她可以与宋临断交,好叫督主不再动怒。” 他脑子没那么好使,在宫门口被孟婉抓住一顿洗脑后,竟也恍惚信了。 反正也就禀报一声的事,不碍着什么。 谁想……就踢到铁板了。 陆菀菀还没听他说完这番话,就被谢宴西似笑非笑却隐含凉意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 “蠢不自知,下去领罚。” 陆菀菀犹豫一下,还是道:“此事……说来也不怪他,一百杖……实在太重了。” 谢宴西定定看着她,勾唇:“菀菀说不罚,那便不罚吧。” 侍卫如蒙大赦,脑子终于好使一回,忙对陆菀菀大拜:“陆姑娘仁厚,属下被贼人蒙蔽,您才是督主心上之人啊!” 谢宴西没理他,拉着陆菀菀进了无人的厅内。 “生气了?”陆菀菀拉了拉他衣袖。 “本督能生什么气。”谢宴西反手握住她手腕,细细摩挲,语气微凉,“菀菀既喜欢说话,不如与人多说些?” 陆菀菀一脸懵:“比如?” “比如本督爱你痴狂,发誓生前同衾、死后同棺,比如你我早已两情相悦,互许终身,比如……”他低沉的声音蓦地拂过她耳畔,激起一阵战栗,“比如你我夜夜纠缠,耳鬓厮磨……” “你胡说什么!”陆菀菀耳尖顿时红透,瞪着他道,“什么纠缠厮磨的,哪有这回事!” “造谣不是张口就能来么?”谢宴西轻笑一声,“你应该熟得很啊。” 陆菀菀张了张嘴,气虚道:“你生气……直接说就好,我哄你就是了。” “不生你的气。”谢宴西眼眸微眯,“只是心中膈应,也恶心极了。” 陆菀菀抬手抚了抚他胸膛,给他顺气:“我那会儿……我也不知道你喜欢我啊,只是怕你转头去帮宋临,跟我作对,所以想离间一下。” “我为何帮宋临?”谢宴西微嗤,“凭他那张狐媚脸,凭他那头猪脑子?” 陆菀菀忍不住笑出声。 她又拉了拉他衣袖,拖长尾音:“好了,还不值当为这点事坏了心情,来笑一个?你笑起来可好看了,我想每天时时都看——” 谢宴西扯了扯唇,笑意却在她的声音里越来越深,忍不住紧紧将她揽在了怀里。 “三日后便是春猎。”他轻笑着哄,“菀菀想要什么,我去给你猎来。” “嗯……我更想看你策马行于林中的样子,什么狼啊虎的,都不如你一个眼神、一个抬手的风姿迷我眼呢!” 她轻轻软软地说着话,厅里的笑声却越来越愉悦,半晌不歇。 …… 孟婉站在宫门口,直接被方才禀报的侍卫踹出半丈远。 “竟敢陷害我!”他冷冷扫过孟婉,“你记住了,我们督主的心上之人是陆二姑娘,凭你也敢来碰瓷儿?再有下次,我剁了你的手!” 他眼神扫过孟婉焦黑的双手。 一百杖说多不多,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也就是躺两个月的功夫,可东厂多的是人,若他沉寂,很快便会被替代。 这就是饭碗问题了。 他记住了谢宴西“蠢不自知”的评价,脑子自己会再长,但孟婉也要报复! 孟婉疼得直咳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本该是她的!她的荣宠!她的靠山! 或许是先入为主,或许是不愿相信别的可能,她始终认为谢宴西最初喜欢的是她,只是……陆菀菀手段太高明了。 她与宋临每结交一个人脉靠山,要么被陆菀菀收为己用——比如谢宴西。 要么被陆菀菀除掉——比如文安县主,比如刘娴,比如大驸马,比如邵妍。 甚至连常山郡王都受了连累,交情不深的二公主也在深宫中没了消息。 宋临好歹还有官职在身,更有四皇子扶持,还有些……说不清的能耐。 可她仅有的靠山——陆母彻底被陆菀菀笼络了过去,谢宴西也快彻底忘了她。 再这样下去,别说攀上皇子做皇妃、叫陆菀菀罪有应得,她怕是连京城都待不下去了。 她绝不允许! 谢宴西她一定要争取回来,陆家真千金……无论是不是她,人前人后都得是她孟婉!等夺回本属于她的一切,嫁去皇子府站稳脚跟,她会叫陆菀菀跪着来求她放过! 她转身去了一个小巷子,去医馆买了些东西后,才回了宋家的小宅子。 进门前,她面上的不甘与怨愤顿时消失,变得娇弱可怜。 “小贱蹄子!又上哪儿偷人去了!”宋母迎面就给了她一巴掌,“家务活摆那等老娘做呢?一天不收拾就皮松!” 孟婉再没有还一句嘴,任打任骂过后,才盯着巴掌印和脚印进去见养伤的宋临。 “临哥哥……”她无声哭泣,梨花带雨,到底叫宋临心软了。 这毕竟是他深爱过的人。 “我会叫娘和小妹他们收敛些。” “没关系的……”她哽咽道,“到底是因我的身份有异,才害得临哥哥你受伤至此……婶婶她们打我若能消气,我不会有怨怪。” 宋临叹了口气:“罢了,不说这些了。” 他心里对孟婉还是有怨怪的。 若非因为她,他不会声名狼藉,不会废了手,不会官途艰难,甚至……若他早在陆太傅寿宴时选了陆菀菀,现在的境遇会截然不同。 他会无比风光,青云直上。 “对了,临哥哥……”孟婉低低开口,“听说三日后是春猎,四皇子点了你随行,我……我也想跟你一起去。” 不等宋临拒绝,她便道:“我想向母……义母道个歉,若能得她原谅和怜惜,便不会有人再说临哥哥你吃软饭了。” 听到这话,宋临猛地攥紧茶盏。 第72章 我哪能比得上二姐姐 眨眼就到了春猎这日。 今年本该在三月初就去行宫举行春猎,但因殿试耽搁了时间,后头又有朝事拖延,竟一直等到如今五月底才得空。 满京得到了宫里的准信后,便匆匆准备起行礼来。 到了这日,宫里御驾凤架后,大家都浩浩荡荡地跟上,远远瞧来壮观不已。 陆菀菀与陆大嫂同乘一辆马车。 后者正掀起帘子看向外头,叹着气:“可惜路上规矩大,否则下去策马畅行,不知该有多痛快!” 她是武将林家之后,父亲任淮安郡下属指挥同知,三品地方大员。 而她虽名心柔,人却一点都不柔,反而刚烈得紧,是个标准的将门虎女。 “等去了猎场也是一样的。”陆菀菀笑道,“那时候才该是大嫂一展英姿的时候呢。” 林心柔被她哄笑,又撇撇嘴:“猎场那么大点地方,风景都看腻了,哪有沿途这许多风光吸引人?” 她看向一旁策马的陆长风,更有些嫉妒:“可恨陆长风这等能被我一拳打死的文弱书生都可在外头招摇,偏偏我不能!” 陆长风:“……我听得到。” 林心柔压根儿没搭理他。 “大嫂就这么想出去啊?”陆菀菀佯作不悦,“你到底是想出去策马,还是嫌我烦,不想跟我坐一起啊?” 林心柔忙揽住她,轻声细语的:“大嫂就算出去策马,也定是要带你同乘的,哪儿舍得丢下你啊?” 陆菀菀靠在她怀里撒娇,直叫林心柔眉开眼笑,一个劲儿喂她吃点心喝茶。 透过敞开的车帘,这一幕正落入谢宴西眼里。 他眼眸微微眯起,忽然就想起顺天府滴骨验亲时,林心柔也是如此快他一步,将人揽进怀里占尽便宜。 林心柔冷不防一颤,立即被陆菀菀察觉到了:“大嫂你怎么了?” “不知道……就是后背一凉。” 陆菀菀抱她抱得更紧了:“我身上暖和,给大嫂暖暖。” “小妹真乖。”林心柔瞬间笑眯眯。 猎场在京郊,一众人清晨天没亮就出发,走了整整一日,才在傍晚时分到了行宫。 永光帝特许众人不必多礼,明日再拜见。 颠簸一日,多数人都早早歇下了,但一些身强体健的年轻一辈倒是兴致勃勃,约着一起赏玩周边夜景。 “早便听闻行宫风景别致,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总算是得偿所愿。”段知行言笑晏晏。 与他同游的都是年纪相仿的青年才俊——以赵王世子为首,他是奉了赵王的命,特地结交段知行这等后起之秀的。 听到后者此言,他便笑了:“段大人才学过人,值此夜景,河水泠泠,不知我等可有幸一睹状元之才?” “世子如不嫌弃,微臣便作诗一首,添个彩便是。” 段知行含笑说完,一边与他们并步而行,一边略作停顿:“月影——” “信女微薄之身,宁煎熬贫苦度日,唯愿以血为祭,祈求父亲母亲平安长寿,福泰延绵……” 一句隐含低泣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诗。 赵王世子皱起眉,看向声音来源处:“谁在那里?” 河边忽地一阵窸窣声,引得众人往那边走去。 一到河边,便见月色朦胧,一娇美女子跪在岸边,衣袖半卷,露出手上几道狰狞的伤口,鲜血顺着指尖滴入河中,晕开一片暗红。 听到脚步声,那女子似受惊的小鹿般猛然抬头,脸上泪痕未干,衬得她越发楚楚可怜。 看到他们,她忙起身道:“民女不知诸位公子在此,惊扰贵人,还望赎罪。” 面对美人,赵王世子语气温和很多:“要说惊扰,也该是我等惊扰了姑娘才是,不知姑娘是哪家的?” “民女孟婉,见过公子。” “孟婉?是那个假冒陆太傅女儿的女子?”有人立即问起,眼中不自觉带上了鄙夷。 孟婉的名声,在京城可比过街老鼠的存在了。 孟婉苦笑一声:“是民女,但我并未假冒,只是……只是人微言轻,形势不由人罢了。” 赵王世子目光落在她血迹斑斑的衣袖上,眉头皱得更紧:“你手上的伤……” 孟婉慌忙将手背到身后,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没、没什么……只是听说河神喜见诚心,民女身无长物,唯有以此略表孝心……” “胡闹!”赵王世子斥道,“割腕割手放血,你这是诚心还是找死?” 孟婉垂下头,眼泪砸在河岸的鹅卵石上:“民女见不到义父义母,只能……只能这样了。” “可方才你分明说的是父亲母亲。”赵王世子皱起眉。 见孟婉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苦涩,他心中略起惊疑。 京城里关于东厂施压叫陆菀菀这个“假千金”身份得保的传言,他也听过一些,都说是文安县主陷害,可现在看来…… “如此之多的血,可见你下手之重。”他叹了口气,面露动容,“便是亲生子女也未必能做到这一步。” “我哪能比得上二姐姐。”孟婉苦笑一声,“义母很疼她,总是早起给她做早膳吃呢……她们间的母女情分比我要深得多了。” “总是?”赵王世子不禁评价,“陆夫人爱女,可做子女的丝毫不体恤母亲,未免过于不孝。” 尤其在有了对比之后。 在场都是男子,对美人总有些怜惜之情,虽说孟婉名声不好,可到底刀子没扎在他们身上,尤其是赵王世子……总有些叛逆的反骨在里头,旁人越是传什么,他越是不信什么。 他只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 而孟婉的言行为人,与他所听到的截然不同。 “姑娘的伤很重,需要尽快医治。”他拿出金疮药,想给孟婉上药,却被后者避开。 虽然她动作极快,还是叫他看见了什么。 他不容置疑地握住她手腕,便见衣袖滑落间,满是青紫鞭痕的手臂,衬着红颜碎的残留疤痕,越发触目惊心。 第73章 别人能喂,偏本督喂不得? “怎么这么多伤?”他震惊极了,“就算你离开陆府,可也是宋翰林的未婚妻,谁敢如此打你?” 见孟婉躲闪着,竟有瑟缩之意,他灵光一闪:“是宋家人打的?” “不!不是!”孟婉惊慌反驳。 “你身边只有宋家人,不是他们还能是鬼打的?孟婉,知道蒙蔽本世子是什么罪名吗?” 闻言,孟婉本就苍白的脸上更加难看,哽咽道:“宋家婶婶她们待我很好,只是……只是她们不知从哪儿知道二姐姐喜欢宋翰林,便……便怪我占了宋翰林未婚妻的位子,挡了二姐姐的路……” 赵王世子下意识猜道:“莫不是陆二姑娘故意报复你?” “不是!”孟婉立即反驳,语气极快。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自然,忙匆匆准备离开:“民女失礼,告辞!” 她失血过多,勉力支撑着走了两步,忽然回头,泪眼朦胧地看向众人:“今夜之事……求诸位莫要传出去,民女不想……再给义母添麻烦了。” 赵王世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了。 孟婉心下微动,慢吞吞地转过身,扶着树艰难地走远。 虽不知宋临为何会知道今夜赵王世子会带状元来河边作诗,但幸好……她信了。 这群人明显是临时起意来的,绝不会想到她会在这里守株待兔,那么她的“血誓祈愿”就会显得更真诚。 只要他们信了一半,接下来……她就能顺利验明处子之身,摆脱宋临,还能给陆菀菀泼尽脏水。 陆菀菀丢了人没了名声,而她又已经与宋临毫无干系,或许还能借助赵王世子重回陆家,届时谢宴西会选择谁,不言而喻。 正如她所料,原地有人就忍不住道:“这孟婉……好像与传闻中不同啊。” 赵王世子面露深思:“这陆家也未免太过狠心了些,即使孟婉当真不是陆家女儿,到底也叫了他们十七年的义父义母、孝顺了十七年,竟真就撒手不管了,可怜这姑娘在宋家被虐待,还不忘义父义母,以血为祭为他们祈福……反倒是那陆菀菀,毫无孝悌之心。” “怕不是陆太傅夫妻狠心,而是陆菀菀狠心吧,要说谁最见不得孟婉……不就是她么,还授意宋家人虐打孟婉呢,姑娘家家的心这么毒。” “哎,你们说这孟婉会不会真的是陆家女儿……段大人你翻白眼干嘛?” 段知行笑得温雅:“傅公子看错了,只是下官想起内子,便想回去帮她整理内务,诸位失陪了。” 告辞离开前,这群人还在那讨论着孟婉的身份和孝心。 他想,这群傻子以后不能结交了。 宋临就快完了,孟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从今日她言行来看,只怕还有后招等着。 他得远着点,可别被连累了。 …… 与此同时,陆菀菀刚准备用晚膳。 本闭紧的窗户忽然被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外跳了进来。 她看了看大敞的门,无语道:“有门不走非得跳窗?” “菀菀的门从未对本督敞开,本督哪敢僭越?” 谢宴西踱步走来,俯身凑近,呼吸拂过她耳畔:“正门可得有名分的人才能走……我一没名分二没地位的,若失了规矩,菀菀怕是要厌了我去。” 陆菀菀眉梢微挑:“说的也是,那你以后可记得千万别走正门,不合规矩。” 谢宴西眼眸微眯。 “真不知你怎么好意思说我。”陆菀菀故意道,“那日我去东厂倒是走的正门,可你那群黑翎卫见我跟见鬼似的,连个笑模样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欢迎我呢。” “他们不敢。”谢宴西走来她身边落座,“在用膳?那正好。” “什么正好——” 陆菀菀话还没说完,就被抱进怀里,头顶传来含笑的声音:“喂你吃。” 他挥手关了房门,夹了片嫩笋递到她唇边。 “我自己有手。”陆菀菀挣了几下,却挣不开,“这么喂像什么样,快放开!” “别人能喂,偏本督喂不得?” “你说我大嫂?那是在开玩笑!” “本督也在开玩笑。” 嫩笋碰到她的唇,她只能张嘴吃下。 随后,一筷子接一筷子,堵得她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红着耳尖接连不停地吃,最后吃了个半撑。 见他直接用她的碗筷快速用起膳来,她问:“你没用晚膳啊?” “刚忙完,想着来看你,便等不到用完晚膳了。” 何止晚膳,他今儿连午膳都没来得及用。 陆菀菀靠着他直笑:“本想喂你,但见你吃得香,便算了吧。” 谢宴西筷子一顿,却被催促:“快吃,一会儿菜凉了。” 吃完漱了口,陆菀菀才道:“往年宫宴、春猎这种时候,可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了……人多了热闹,却也烦,也不知今年又有什么幺蛾子。” “凭他什么幺蛾子,总祸不到你。”谢宴西把玩着她的手指。 “有谢督主在,他们还不绕着我走?”陆菀菀笑眯眯的。 “知道就好。”谢宴西笑瞥她一眼,“本督的价值,可不是什么青年才俊可比,若说最出色……也差不离了。” 陆菀菀眉梢微挑:“那日你听到我和姑母的话了?” 他应了一声,挑起她肩头发丝,笑意深深:“那美男册我叫人拿来瞧了……不过尔尔。” “倒有几个出色的,只是都不在我心罢了。” 谢宴西眼眸骤深,俯身就想亲她,却被捂住嘴。 “累一天了,困得很呢。”陆菀菀扫过他微含血丝的眼,“快睡去吧,容光焕发的,明日才能迷了我的眼啊……若不然可别怪我去瞧别的青年才俊。” 谢宴西覆上她的指尖,轻吻一下,声音低哑:“听你的。” 第74章 孟婉昨夜在百愿河前为陆太傅夫妻祈福 翌日,陆菀菀起了个大早。 昨日颠簸一路,她本还有些腰肢酸软,无奈永光帝人老身不老,精神头大得很,一大早就叫各家准备起来了。 等到了猎场时,大家甭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今年春猎耽误至今,焉知不是好事多磨。”永光帝笑言,“今日猎得前三者,朕亲赐宝弓良驹!” 闻言,不少人心中都很激动。 ——尤其是那群武将之后,在朝堂玩心眼子他们不擅长,但围猎一定要让永光帝看入眼中。 林心柔也兴致勃勃道:“今日我一定要大展身手!” 她从前随父待在淮安,嫁来京城这两年间也总因为各种各样的事耽误了春猎,虽也来过猎场许多次,却总错过满京齐聚这样的大场面,今日只是站着这里,想象着一会儿能进林驰骋,她就激动不已了。 陆菀菀笑道:“我等着大嫂的好消息!” “大嫂的猎物都给你。”林心柔摸了摸她的脸。 “大嫂错了。” 在她不解的眼神下,陆菀菀深深道:“幸得皇上治国有方,叫我大楚巾帼之姿得以展示,这猎物该献给皇上,以示你感念圣恩。” 林心柔不太懂,但她听劝:“我听小妹的!” 上首,永光帝正在对谢宴西说着:“往年总不见你参与,守在朕身边有什么意思?今日你也一起去玩玩吧,给朕瞧瞧你的本事。” 谢宴西扫过陆菀菀,含笑拱手:“必不负美意。” “这倒是极好。”二皇子皮笑肉不笑,“早便听闻谢督主骑射上佳,往日却只见你提长枪使刀剑,今儿倒可一试身手了,不知你的箭利不利。” 永光帝抚掌而笑:“正是如此,你们都比比看,谁得第一,朕有重赏。” 几位皇子都拱手应是。 陆菀菀扫过他们,小声与陆淼叨叨:“谢宴西的箭还能比二皇子的眼刀利?他又瞪谢宴西,又与四皇子对视泛火花,还要一一剜过四皇子党……我瞧着他眼刀都炉火纯青了。” 陆淼深深看她一眼:“不过一句话,倒不必你巴巴的给他找场子……不过二皇子为何瞪他?” “……不知道。” 因为她一句二皇子比不上谢宴西好看?还是因为那块匾? 稀奇的是二皇子竟然没记恨她,上回在刘府门口,对她的态度还颇为温和。 正在此时,上首一道强烈的视线引得她抬眸,正对上谢宴西的目光,他眼底笑意未散,倒比朝阳还灼人几分。 她眉梢微挑。 随着号角声响,永光帝一马当先进林,一行人很快也跟着策马进去,猎场瞬间就没了大半人,只有谢宴西慢悠悠策马跟在最后。 “汪——” 陆菀菀蓦地听到一声狗叫,不由转头看去——永安侯世子迎面走来,还带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狗? 她不确定地看着,那玩意儿黑成炭,壮如牛犊,毛发极长,绕着脸一圈,包裹着稀疏的五官,比谢宴西还像鬼。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永安侯世子得意扬扬地走过来:“如何?我闺女漂亮吧!” 陆菀菀盯着那团移动的煤球:“好漂亮……” “像鬼一样。” 谢宴西过来时正好听到这话,不知怎的就想起先前在御花园,陆菀菀被他吓到,脱口而出自己怕鬼…… 他眼神落在那丑成一团的狗脸上,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人生中头一回沉默了。 “督主,快走吧,皇上若没见到您,又该念叨了。”成风催着。 谢宴西又看了陆菀菀一眼,这才调转马头离开。 这边,永安侯世子还在皱眉说着:“菀菀你怎能如此伤狗心?算来这可是你侄女,你这是对小辈说的话?” “……侄女?”还菀菀? “你与大公主是手帕交,便是我的手帕交,我闺女可不就是你侄女了?”永安侯世子指了指他狗闺女,“跟它道个歉,这事就算了。” 陆菀菀:“……” 早就知道永安侯世子不要脸,没想到他还能更上一层楼。 正在此时,这狗竟蹭来了陆菀菀身边,吓得她连忙后躲。 “别怕别怕,它这是喜欢你呢。”永安侯世子忙道,“你力气这么大,可别伤着它。” 陆菀菀眯起眼睛。 自从上回在顺天府一脚把宋临嵌进墙里后,她天生神力的消息就传了出去,也幸好她身份够又是个姑娘家,这才没引得一群武将来跟她比试。 正想着,她手下一片毛茸茸的触感,壮成一团足有半人高的狗竟难得温顺,自己蹭着她的手轻轻动弹着。 陆菀菀摸了摸它,得到更激动的回应,倒是笑了:“还怪有趣的。” 永安侯世子与有荣焉。 “你既然带了猎狗,怎么不进猎场?”她随口问。 “囡囡是双身子,进猎场被冲撞了怎么办?”永安侯世子笑得慈爱,“今儿只是带它来放风玩的。” 说完,他道了告辞:“我得带它去给公主请个安,叫她看看……若选了我,连孙子都能有了,可不比刘珏那玩意儿出息多了?” “……慢走。” …… 此时,孟婉也在猎场里。 她本想徐徐图之,却没想到赵王世子竟会如此照顾她,专程叫妹妹衡阳郡主带她游玩猎场。 即使这群贵女对她不屑一顾,可碍于赵王府的面子,竟无人给她当面难看。 “单走路也是无趣,不如我们去策马吧?”衡阳郡主提议。 众姑娘们立即便应了。 “孟婉你去吗?”衡阳郡主转头问她,见她面露迟疑,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她包扎的手,“倒是我忘了,你手受伤了,握不住缰绳。” 孟婉笑道:“我虽不能骑马,看郡主姐姐骑也是一样的。” 她并不会骑马,这伤口倒是免去她的尴尬了。 “红颜碎的伤不是早该好了吗?”刑部祝尚书的长女祝音书瞥了一眼,“你又想拿来陷害谁?” 孟婉眼睛微红:“我从未陷害过任何人。” 衡阳郡主也忙解释:“孟婉这伤是昨夜在百愿河前为陆太傅夫妻祈福,跪到三更,碎石都嵌进骨缝了——” “郡主姐姐!”孟婉忙阻止她,“只是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衡阳郡主兄妹俩一样缺心眼,闻言就皱起眉:“深可见骨也是小伤?你诚心为长辈祈愿是好事,为何不能诉诸人前?” 第75章 陆菀菀冒名顶替了孟婉? 有姑娘忍不住问:“听郡主之言,这是孟婉为给陆太傅夫妻祈愿,以血为誓弄的伤?” “可她与陆家毫无关系,怎么——” “我蒙受义父义母恩惠多年,便想为他们尽一份心罢了。”孟婉强笑着打断她的话。 她演技不错,又是一副娇弱可怜的模样,倒叫一些心软的姑娘叹了口气。 只有祝音书冷笑一声:“装腔作势!” “论迹不论心,再是装模作样,她的伤是实打实的,祈福也是实打实的。”衡阳郡主看向远处与大公主说笑的陆菀菀,面露不屑,“有人每日早起还要母亲给做早膳,丝毫不知体恤,有人不得母亲喜爱,却仍挂念母亲,以血为誓为母祈福。” “也是。”有人附和,“若有了对比,便高下立见了。” “今日早间我还见陆夫人给陆二姑娘披衣呢……锦衣玉食却还要母亲伺候,她的确疏于侍奉了,论孝心竟比不上一个义女。” 几位贵女交换着眼色,她们中不乏因谢宴西和皇子们求娶陆菀菀而嫉恨的,此刻终于找到发泄口。 而孟婉眼中也渐渐浮起笑意。 先前是她着相了,竟没想到从陆菀菀的对手身上下功夫。 她隔着纱布,摸了摸自己的手,眼中闪过暗芒。 红颜碎的伤疤的确丑陋焦黑,有这双手在,她做不了皇子妃……可若伤疤消失了呢? 她没本事请太医为自己诊治,红颜碎也并非太医能解的毒,但削皮重长……也不过疼一段时间罢了,用秘药就能祛了疤,还以此做了一场苦肉计,她不吃亏。 “行了。”祝音书忍不住道,“陆夫人爱女,悉心照顾些怎么了?人家陆二姑娘也未必就疏于侍奉,瞧你们这模样倒像整日偷窥人家家里似的,知道得这么细。” “几位姐姐别为了我吵架,伤了和气。”孟婉也忙道,“左右不过是小事,不值当你们特地提一嘴的。” “你脾气倒是好。”一位姑娘忍不住道,“你与传闻中很是不同。” “传闻以讹传讹,哪有亲眼见得来的真切。”衡阳郡主冷哼一声,“流言……不知是谁推波助澜呢,孟婉处弱势,当然人微言轻!” 众人闻言,个个表情不一。 “郡主姐姐不是要策马吗,我们快走吧。”孟婉笑着打圆场。 但她刚挽住衡阳郡主的手腕,衣裳摩擦间竟叫她袖中掉出了一块玄铁令牌,在青石上转了三圈,露出右下角斑驳的\"东\"字,令牌边缘磨损严重,却被擦拭得锃亮。 “咦,这令牌有点眼熟啊。”有人好奇看着。 孟婉捡起令牌,笑了笑:“这令牌是七年前有人给我的,他说铁令如诺,永不离身……只是不想再见时物是人非,我已有了未婚夫,他苦等我七年,却在我进京时错认了旁人,如此生生错过了。”她眼中带着回忆,却忽地回神,忙收起令牌,“瞧我,都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说的。” “那是东厂的令牌吧?”祝音书皱眉。 被她一提醒,众人也想起来。 “对啊,这好像是前几年东厂内部的令牌,五年前废止之后,这令牌就没再用过了,孟婉你怎么会有?你认识东厂的人?” “我不认识。”孟婉忙回,“我一介民女,哪会认得东厂的贵人。” “东厂能称得上贵人的,也就那一位了。”祝音书细思,“说来,七年前谢督主陪皇上南巡,曾经过临水县,那是孟婉的家乡吧?” “我不认识谢督主!” 孟婉立刻反驳,她见自己的惊慌模样引起了注意,便忙低头道:“我……我先去更衣,各位姐姐失陪了。” 她转身匆匆离开。 衡阳郡主看着她的背影,说道:“七年前正是谢督主那位……心上人的画像流出来的时间,那画中女子似乎是与孟婉眉眼相似。” “得了吧,孟婉若与谢督主是旧识,谢督主岂会偏帮陆菀菀,还求娶她?孟婉声名狼藉成这样,也没见他皱半个眉啊。” “未必。”祝音书不愧是刑部尚书之女,下意识就推敲起了细节,“孟婉说再见时她进京时那人错认旁人,生生错过……算时间,不就是谢督主求娶陆二姑娘的时候?”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 衡阳郡主忽地道:“我姑母前日来信,说姑父当年因为她佩戴了一块手帕交的玉佩而错认恩人,才娶了她,其实姑父的恩人是她远嫁的手帕交,直到上月手帕交回来,姑父才知道真相,深恨起姑母冒名顶替他的恩人,他们……因此和离了。” “郡主是说,陆菀菀也是冒名顶替了孟婉?” “不过是猜测罢了,谁知道呢。” 但人总是对自己的猜到的“真相”深信不疑。 远处,孟婉款款走回来,袖中的手小心抚摸着玄铁令牌,笑意盈盈。 这令牌的确是七年前的,但只是孟秀才偶然在县太爷处拿到的,当初她知道谢宴西喜欢自己后,就想起了这个令牌,重金请人从临水县拿来京城。 这一步倒是走对了。 她有宋临拖累,谢宴西现在不愿意认她,但无妨,等昨夜那群人、今日这群人的猜测发酵,再辅以她清白之身的证明,届时,便是她孟婉翻身之日! 而宋临……他或许自负过头,但有些地方她该学习一二——比如找多重靠山。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第76章 本督只要菀菀眼里这一寸天地 陆菀菀与大公主在猎场玩了大半日,那群进林的人才陆陆续续回来了。 “怎么不见大嫂?”她凝神看着。 大公主笑道:“或许是耽搁了吧,她一向最喜练武骑射,还不得尽兴了才回?” 见永光帝和皇子们也都没回来,陆菀菀便只能暂且放下心。 等到皇后已经吩咐准备晚宴时,才有消息传了回来。 “什么?皇上遇见了大虫?”皇后脸色瞬变,“人如何了?太医呢?!” “皇后娘娘放心,千钧一发之际,平王世子将其一箭穿喉,皇上安然无恙!如今都已在回来的路上了,皇上派奴才先来知会一声,省得乱了人心。” “那平王世子如何了?”皇后忙关心问。 “世子手臂受了伤,但并无大碍。” 陆淼眼神微沉,却迅速起身屈膝:“皇上龙体得安,便是为臣最幸之事。” 平王妃慢了一拍,也忙跟着表态。 皇后神色温和,悉心安抚。 见平王妃在与她说话,陆菀菀小声对陆淼道:“我陪长姐去外头等姐夫吧。” 陆淼脸上淡定,但她看得出来,她心里是担着心的。 陆淼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出门。 没多久就见永光帝一行人回来,平王世子手臂上裹着纱布,但瞧来脸色尚可,行动也自如,两人这才放了心。 陆菀菀没跟上去打扰陆淼夫妻俩说话,而是落后一步,看向后头的谢宴西。 他策马而来,赭红色锦袍上披了最后一丝夕阳余晖,平添几分亮色,他身后的猎物堆积如山,沿途过来时,竟吸引得不少宫女和姑娘偷眼打量,既畏那阎罗名声,又难掩对这般风采的倾慕。 强大而俊美的男子,即使杀人如麻,恶名满身,都会吸引旁人的目光。 陆菀菀眼神微动。 谢宴西在她面前勒马跳下,挑眉问:“是来迎你姐夫的,还是来迎本督的?” “当然是迎你的。”陆菀菀张嘴就是好听话,“听说姐夫受伤,我也为你担着心呢。” 谢宴西笑意更深。 明知是哄人的话,偏生受用得很。 陆菀菀看了看他身后一溜的猎物,粗略算了算,顿时笑了:“今日你必是第一!” “不负你所望。” “我自然信你的,不过……”陆菀菀不经意道,“偶尔一回也就罢了,这种风头以后留给旁人吧。” “你还想看谁?” “只是为我大楚的后起之秀叫个屈。”她轻声开口,“若有谢督主在,风采与目光都会尽数被你夺走,哪儿还能容得旁人有出头之日?” 谢宴西低笑一声:“自然是好……本督只要菀菀眼里这一寸天地。” 陆菀菀笑容满面,这才与他进门。 皇后已在问询:“猎场怎会有大虫?今儿可叫皇上受惊了。” 永光帝摆摆手,坐去上首:“此事东厂已经去查,有锦程在,大虫眨眼间便被射杀,朕还没来得及受惊呢。”他笑看向平王世子,“今日你可有救驾之功。” 平王世子直愣愣就道:“那皇伯父便将今年进贡的蜀锦都赏给侄儿吧,世子妃喜欢穿这个。” 永光帝瞬间就笑了,隔空点了点他:“不愧是咱们京城有名的疼媳妇儿啊。” 说罢,他大手一挥,赏赐如流水般送去了平王府的别庄上,顿时羡煞一众人。 平王父子俩神色如出一辙的得意,十分没心眼。 永光帝褒奖过平王世子后,就叫人归置起今日众人的猎物,第一不出意料,正是谢宴西,共猎得六十三头猎物,多数还都不是普通的野兔野鸡等物。 平王顿时笑捧:“谢督主骑射是皇上亲自所授,往日不见他上场,未想今日瞧来,他竟有皇兄三分风采了。” 永光帝朗声大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他叫人搬了震天弓出来,笑道:“此乃前朝名将之弓,引天下武士趋之若鹜,朕偶然得来,还没赏玩尽兴,倒是便宜你了。” 话虽如此,他语气却老怀欣慰。 谢宴西含笑拱手:“多谢皇上赏赐,今日臣出一次风头便罢,往后还是跟着您,护驾为上。” 永光帝不由笑了,无奈对皇后道:“这孩子就是心眼实,往年不出头不抢功,今日朕非要他露一手,他就全力以赴,给朕夺了个第一回来,换做旁人有这种本事,只怕以后都要压得满京才俊黯淡无光,偏他担心着朕,都不乐意再去出风头……” 皇后自然只有好话:“谢督主是您看着长大的,更被您一手教养,说来与亲父子也不差什么了,哪有父亲遇险,儿子不担心的呢?” 闻言,永光帝无奈摇着头,脸上却满是熨帖的笑意。 陆菀菀下意识看向谢宴西,却见他笑意不变。 满座文武百官,多数都面如菜色……只有永光帝这个眼瘸的会觉得东厂阎王心眼实了。 “对了,第二是谁?”四皇子忽地问。 侍从忙回:“是三殿下和陆少夫人,分别猎得四十八头猎物,并为第二。” 永光帝面露惊讶。 平王也诧异道:“三殿下也就罢了,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的,可陆少夫人骑射竟也如此精湛么?”满京才俊竟都被她给压了下去。 陆家席位上顿时多了不少打量的目光,陆菀菀笑容更大。 她大嫂武功尔尔,但论骑射可是上佳的! 永光帝赏赐过三皇子后,不耐烦听他那张毒嘴说话,便叫林心柔上前。 “林家满门武将,从来只知男儿勇猛,未想姑娘竟也毫不逊色。”他问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臣妇已得皇上厚赏,不可再贪求。” 永光帝微微挑眉:“哦?” 林心柔低头回道:“皇上治国有方,幸蒙天恩,才使臣妇自幼习得一身武艺,叫我大楚巾帼之姿得以尽展,这便是最大的恩赏了!今日臣妇所得猎物,也尽该献给皇上,略表臣妇感激圣恩之心。” 第77章 我还是清白之身! 永光帝指尖轻叩龙椅,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这样的话他听朝臣说过千百遍,但从一个武将之女口中道来,反倒显出几分质朴真诚。 一个在角落里默默感激着他圣明治国的子民……这很难不叫他龙颜大悦。 “好!” 他抚掌大笑:“朕的子民若都如你这般知恩,何愁江山不固?” 说罢,他略作沉吟:“忠勇更胜男儿,身份也不能低了去,便加封你为三品诰命吧。” 陆长风如今还只是个五品官,永光帝亲封的三品诰命,算是隆恩了。 林心柔连忙谢恩:“臣妇谢皇上赏赐!” “从前只见陆少夫人冲动莽撞,未想你竟还有如此伶牙俐齿的时候。”二公主意味不明道。 “臣妇素来只说心里话。” 林心柔说完,告退回了席位。 她身上也多了不少羡慕嫉妒的视线——官宦家族的后宅女子,所求的也不过就是身份地位和夫君的宠爱,而这几样,林心柔都有了。 此时,她正在小声夸陆菀菀:“小妹你也太厉害了!”几句话就能得个三品诰命! 陆菀菀笑了笑:“还是要大嫂你足够出色啊,否则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何谈诰命呢。” “那是自然!我敢上场,自然是不会给小妹你丢脸的!” 姑嫂俩笑眯眯说这话,她身边的陆长风却更郁闷了。 媳妇儿的诰命是靠自己挣回来的,没他什么事儿,就连上场顾忌的也是丢不丢妹妹的脸,而不是他们夫妻的。 “我总觉得,你不是嫁给我,而是嫁给了小妹。”他幽幽叹着。 林心柔白了他一眼:“美得你,你哪儿能跟小妹比!” 陆长风住了口,看向走上前的第三名——是安国公的侄子,蒋焕。 他如今还是个六品户部郎中,但顶着安国公府的名头,在京城颇有名气,如今还成了内定的三驸马。 永光帝也趁此良机,当众给他与三公主赐了婚。 两人双双谢恩,安国公夫妻也笑容满面。 上首的二公主脸色却难看了几分。 丽妃眸光微动,强笑着道喜:“三公主与蒋大人郎才女貌,瞧来竟般配得紧。” 见永光帝看过来,她顿时红了眼眶:“他们都到了年纪,也该叫礼部尽快预备着了,姑娘家花期短,若错过……便是一生之憾了。” 她身边的二公主也适时低下头,露出几分落寞神色。 永光帝见状,眼神也缓和了些:“哪有妹妹比姐姐先成婚的道理。” 丽妃脸上一喜。 皇后眼神微顿,也笑了:“先前二公主虽言行无状,但也受了太后的教训,想来该知事了,今儿才俊满堂,不如皇上再赐下一桩良缘,叫好事成双?” 永光帝没说话,只是扫视下首。 而方才还争相表现的青年才俊们,此刻不是低头研究杯盏纹路,就是突然对殿梁生出莫大兴趣。 二公主飞扬跋扈,得罪了太后和陆家,连平王府都不待见,东厂更曾放出与二公主此生不交的话……娶她不是尚主,而是遭殃。 如此情形,自然没逃过丽妃和二公主的眼,两人脸色俱都难看下来。 连永光帝都皱起了眉。 “满京才俊如云,丽妃娘娘怕是挑花眼都挑不到好的。”四皇子忽地开口。 皇后笑问:“公主择婿自该慎重,你有何主意?” “若丽妃娘娘无中意的女婿人选,儿臣可举荐一人。”四皇子淡淡开口,“翰林院宋临,探花之姿,仪表堂堂,配得上二皇姐。” 他话音落下,满堂皆惊。 四皇子……缺德且坏,这满京都知道,但谁也没想到他连自己亲姐姐都能坑。 二公主直接气得拍案而起:“老四,你跟我有仇么?!” “四殿下真会说笑。”丽妃拉着二公主坐下,眼神极冷,“二驸马的人选自有皇上定夺,便不劳你费心了。” 四皇子并未说话,而是抬手一招。 角落里的宋临踱步上前,他不知用了什么药,脸上的红肿淤青都下去了,此时剑眉星目,气度清雅,竟比画上的谪仙还要俊秀三分。 便是二公主看到他的容貌,脸色也缓和了几分。 “就他这种人品和名声,也配肖想皇女?”二皇子冷笑。 “二皇兄从未亲眼所见,道听途说不可信,我只瞧宋临才华横溢,当得我大楚的肱股之臣,而名声……”四皇子冷冷道,“二皇姐的名声又好到哪儿去了?欺压臣女、不孝太后、飞扬跋扈——” “住口!”永光帝怒声喝止。 哪怕四皇子说的是实话,他也听不得这些。 皇后也迟疑道:“可本宫听说,这宋翰林似乎已有未婚妻了?” “皇后娘娘误会了。” 宋临温声开口,一派朗朗君子模样:“微臣曾受恩师教诲,便受父母之命定下婚约,但孟家屡屡蒙骗微臣,后来更怂恿微臣为孟婉夺去陆二姑娘的身份,微臣……信以为真,这才义愤填膺,做下那许多错事,孟婉其人不堪,微臣已与她解除婚约。” 随着他一句又一句贬低的话落下,角落里的孟婉脸色渐渐沉下。 宋临想解除婚约正合她意,她顺势演了场愿意为他委屈求全的戏也便应了——若他真能被四皇子引荐,尚了公主,她也能借到公主的势了,但没想到……他竟会如此污蔑她! 察觉到前方衡阳郡主和赵王世子的视线,她眼睛立即红了,低头抹起眼泪。 宋临这边已经对二公主殷勤许诺:“二公主性情率真,不失可爱,微臣心慕许久,若能娶得公主,必珍重待之。” 二公主看着他的脸,一时竟犹豫着没拒绝。 ——单论脸和气质,宋临的确出色极了,甚至能与素有京城第一美男之称的二皇子不相上下,否则前世陆菀菀也不会就认准了这张脸,做出那些糊涂事。 二公主也一样。 四皇子只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事成了一半。 他并不愿意给宋临金银珠宝赏赐,但宋临得力,叫他拉拢了安国公这样的大助力,自也该赏罚分明。 二公主飞扬跋扈又贪色,而宋临身份低微正需提拔,这便是一桩极好的姻缘了! 至于永光帝脸色沉着……自小折腾亲爹看他冷脸惯了,他并没当回事。 只要二公主自己乐意,他还能把他怎么着? 二皇子却皱眉看向宋临:“你已强占孟婉的身子,竟做得出始乱终弃的畜生事来?” “孟婉德行不堪,不配为正妻,她若识趣,做个通房并无不可,若皇姐瞧着不顺心,打发了也就是了。”四皇子道,“探花才学赛高,先前被她勾引迷惑,怎能还被她拖累?” “我没有!”孟婉一声哽咽,引得众人齐齐看来。 她满脸是泪地跪去宋临身边,抽噎着开口:“我……我没有勾引宋临,先前在静安寺……是他想强占我,但……但我极力反抗,并未叫他得逞,我还是清白之身!” 第78章 孟婉自请当众验身 闻言,除去满座看好戏的人,最不可置信的是宋临。 “孟婉!”宋临怒道,“你怎能如此污蔑我?” 孟婉瑟缩一下,哭声更重:“临哥哥,你我此前受父母之命才定下婚约,我原以为你是值得托付的良人,这才应下婚事,可没想到……没想到你任由宋家人打骂我不说,还污蔑我勾引你……如此凉薄,我也不愿再忍了!” “胡言乱语!” 宋临忙对永光帝拱手:“启禀皇上,孟婉是因微臣要求娶公主才心生嫉妒,污蔑微臣,她此言断不可信!” 永光帝没说话。 倒是四皇子冷冷扫过孟婉:“一个能冒认他人之女、只为攀附权贵的女子说的话,怎能污了圣听?还不拖出去,治她个御前失仪之罪!” 立即便有小太监来拖孟婉。 孟婉面色一慌,忙挣扎着高声开口:“我还是清白之身,可以请嬷嬷来验身,证明我的清白!” 她话音落下,二皇子就叫停了小太监:“那就给她验身。” 见四皇子眼神阴沉,他挑眉:“听闻宋临是四皇弟的门客,可若他当真撒谎成性,为人不堪,当皇兄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人在皇弟手下办差……对了,四皇弟不怪皇兄多管闲事吧?” “怎会?” 四皇子冷冷叫宋临闭嘴,等着孟婉的验身结果。 大皇子叹了口气:“不过两个无名小卒,怎配闹来御前,叫父皇给他们断这等腌臜官司?” “虽是无名小卒,却是关乎皇子公主的大事,不能不谨慎。”二皇子接话。 谢宴西忽的笑看向他:“二殿下当真大度,宋临与孟婉曾在你院中那样胡闹,今日你竟也肯还他们一个清白。” 二皇子脸色猛地一僵。 云烛院,床塌,白日宣…… “呕——” “哎呦二皇兄没事吧,快别吐了……太医!” 上头乌烟瘴气闹成一团,下头陆菀菀也想起先前孟婉信誓旦旦说过自己是清白之身。 对于这结果……她已经有预料了。 “二姑娘。”一个小太监端了一盘烤鹿肉来,恭敬道,“这是督主亲手所猎,刚才亲手烤的鹿肉,特命奴才尽数端给您……叫您看戏也别忘了用膳。” 陆菀菀抬头看向谢宴西。 后者眉梢微挑,唇边含笑。 “替我谢过你们家督主。” “是,姑娘客气。” 陆菀菀一边等着结果,一边低头吃起了鹿肉,并未察觉到上首永光帝时不时落在她面前盘子里的目光。 很快,孟婉的验身嬷嬷就出来了。 “启禀皇上,孟姑娘的确是完璧之身。” 这话一出,在场多数人俱是惊讶。 当初平安戏楼和云集客栈的戏,他们大多数都没有错过,连带着静安寺床塌的风流韵事也被人津津乐道,甚至多被用来讽刺不知廉耻之人。 自然,也就对孟婉与宋临婚前苟且的事深信不疑。 可现在,孟婉是完璧之身。 那以前的那些…… “不可能!”宋临难以置信到口不择言:“我与她云雨多次,她怎会是完璧?!” “证据确凿,你竟还妄图污蔑孟婉!”赵王世子终于怒斥。 他本不欲在御前放肆,但如今孟婉清白之身已明,帮她没有被打脸的风险,而宋临也的确过分,他便忍不住上前禀报。 “启禀皇上,昨夜臣与段大人等在百愿河边见孟婉在为太傅夫妻以血为誓祈福,上前询问时见她满身是伤,竟是被宋家人虐打出的,而宋翰林明知却纵容,可见其人表里不一,今日孟婉清白之身,便可证宋翰林满口胡言,曾于静安寺强迫一事应也是真的。” 衡阳郡主也忙起身行礼:“臣女也可作证。” 昨日夜里的公子们也纷纷起身作证,段知行暗骂一句,起身说道:“微臣的确见孟婉身上有伤,不知是被谁打的。” “当然是被宋家人打的!” 孟婉刚走进来就听到赵王世子那番话,心中有些不虞。 赵王世子竟没有攀扯出陆菀菀。 她眼神微闪,跪上前哭道:“民女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皇上,宋家人……宋家人不知被谁撺掇,对我非打即骂,宋临在家养伤,日日都能听到看到,却从来视而不见……” 她泪眼朦胧地看了眼赵王世子,后者却只是怜惜心疼,并未如她意,将陆菀菀拉下水。 那群公子们也是一样缄口不言。 ——开玩笑,陆菀菀指使宋家人虐待孟婉、甚至她身份也有疑的话,私底下说说就算了,敢当众提起,打量着陆家和太后好欺负,还是东厂诏狱人不够多呢。 甚至二皇子对陆菀菀也挺照顾,他战斗力并不如前几位,但被小心眼缠上的下场……看宋临就知道了。 见状,孟婉只能咬紧宋临不放。 宋临气得脸色铁青,心中除了愤怒外,还有一丝伤心与心寒。 他是真的爱过孟婉的。 但孟婉卖起他来,毫不犹豫。 恍惚间,他忽地想起先前的一些事……赔偿静安寺时孟婉怀揣四十两看他丢人,顺天府时指证他提早预知考题,若非那时孟婉疼晕了过去……或许早在那时就将他卖了个干干净净吧。 还有她变成陆家真千金的那几日……对他的态度陡然就冷了下来。 “宋临,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二皇子的怒斥叫他终于回过神。 他眼神阴冷地看向哭哭啼啼的孟婉,沉声开口:“我不知你是靠什么法子瞒过了验身嬷嬷,但假的就是假的。” 孟婉被吓得浑身发抖,泪珠成串砸在地砖上。 动作间,她衣袖不慎滑落,露出的左臂伤痕交错,新伤叠着旧伤,在烛火下触目惊心。 衡阳郡主忍不住上前给她擦眼泪,离得近的贵女也不由上前,有人递去帕子,有人轻声安慰——谁能想到,传闻中放荡的孟婉,竟真是被污蔑的贞洁烈女? “她的伤就是证据!”赵王世子也定声开口,“宋临放纵家人虐打未婚妻,还反污蔑她勾引,实在不堪为官!请皇上将其革职查办!” 宋临脸色微变。 这点他的确抵赖不得。 第79章 我长得……很像鬼? “那时我在养伤,整日昏昏沉沉,的确不知此事。”宋临咬死了这一点。 四皇子也为他争辩:“孟婉撒谎成性,焉知她不知刻意伪造痕迹,故意陷害宋临,仅凭她一人证词,不足为信!” “受尽皮肉苦只为诬陷他宋临?”二皇子冷笑。 “二皇兄不要小瞧了女子的嫉妒心。” 说罢,四皇子对永光帝道:“父皇,孟婉的话不可信,宋临才华横溢,殿试时更写出惊世之作,若仅因谗言就处置他,未免寒了朝臣之心啊。” 陆太傅忍不住道:“宋临此种人品都能与我等同朝为官,这才寒了老臣们的心呢。” 不少人纷纷点头,尤以御史台为最。 四皇子脸色难看:“父皇——” “砰——” 永光帝突然将酒杯掷在案上,琥珀色的酒液溅湿龙袍,震得在场鸦雀无声。 谢宴西适时递上丝帕,轻声开口:“本该散心闲暇的春猎,被搅和得乌烟瘴气,坏了皇上兴致,无论谁是谁非,都该治个御前失仪之罪。” 说罢,他一瞥底下的宋临等人:“还不拉出去打?” 宋临孟婉、甚至连赵王世子和衡阳郡主都没能幸免,全被拉下去杖责了。 见永光帝没开口,众人就知道他的态度了,没人敢再为孟婉出头说话。 被拖走前,宋临死死盯着孟婉,眼中再没了往昔的情意,只剩下怨毒与愤恨。 殿内,永光帝扫过四皇子,冷声开口:“云州协领长子文武双全,可当大任,配得二公主,今日着赐婚于二人,礼部尽快准备吧。” 礼部闵尚书还卧病在床,左侍郎忙起身领旨。 众人表情颇为微妙。 云州远在千里之外,那位被定下的二驸马甚至不在场,听永光帝这意思……是要叫二公主远赴云州了。 此举看似无情,可二公主得罪的人太多,还个个位高权重,现在连四皇子都盯上了她的婚事,永光帝将她远嫁,倒是在保全她。 但看二公主脸上的不甘……怕是领会不到这份父爱了。 因为这一桩事,晚宴觥筹交错依旧,气氛却怪异起来。 四皇子的打算破灭,心情算不上好。 陆太傅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四殿下不祝二公主喜得良缘么,说来到底还是皇上眼明心亮,眼光比您好多了。” 四皇子冷声祝了二公主一句。 五皇子素来与他一个鼻孔出气,见状就怼陆太傅:“宋临纵然人品不堪,却与二皇姐正相配,父皇眼光是好,四皇兄却才是月老之姿呢!” “明知宋临人品不堪,却还重用此人,甚至举荐他尚公主?” “他人品虽不堪,却自有他的妙用,个中内情太傅岂能知晓?” 见陆太傅还欲反驳,五皇子冷笑一声:“我承认太傅识人甚清,更是我国之栋梁,等闲不可取代,但倘若日后我说您是我老师呢?” 陆太傅眼眸猛睁,已到喉间的话戛然而止。 他捂着心口大喘气,抓耳挠腮片刻后,忽然白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陆母忙扶着他,陆菀菀倒了杯水给他灌下去。 这一幕也惊到了殿内众人,幸好太医就在这里,忙给他把脉掐人中。 “不碍事,太傅只是大悲之下受了一时刺激,缓过来就好了。” 众人脸色复杂。 陆太傅的学生叫他在文人界声名狼藉、饱受诟病,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更是陆太傅一生的心结。 五皇子……狠啊。 谁也没注意到上首永光帝难看了一瞬的脸色——脸上无光的并不止一个陆太傅。 但他还要忍着不适斥责五皇子,慢声安抚陆太傅。 一场晚宴就这样草草结束,众人意犹未尽地离开。 经过外头的孟婉等人时,不少人都对宋临啐了一口,但对孟婉态度却温和了许多,还有少许怜惜她命途多舛的人。 宋临额角青筋暴跳:“孟婉……青梅竹马,我竟错看你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他眼神恍惚,眼角竟有了泪意。 如果孟婉始终都是这种表里不一之人,那前世……她所谓“坚守十年守清白之身”,到底是真是假? 而他为了她磋磨陆菀菀,甚至夺去后者的一切奉给孟婉……竟错的离谱? “陆家女儿的身份是假的,失忆坚守十年是假的,连对我的爱也是假的……那到底什么是真的?”他眼睛发红地看着孟婉,“你说,到底什么是真的?!” 孟婉被吓了一跳:“你在说什么?” 察觉到周围人看过来,她擦着眼泪:“我从未想过我们会走到这一步……若非你欺人太甚,若非你逼我,我会瞒下一切,守住你名声的……” “此后,便只当我们从未认识过吧。” 宋临目眦欲裂。 他为孟婉付出了多少,只有他自己清楚,甚至……若不是因为她,他不会被陆菀菀烧死,现在他还是位高权重的临安侯、宋首辅,他不必重回来饱受屈辱,事事不顺! 甚至……他本可以和陆菀菀琴瑟和鸣,做一对恩爱夫妻。 是孟婉……是她毁了他的一切! 从未认识?这一切他怎么可能过得去! 孟婉没察觉到他阴狠的眼神,而是婉拒了衡阳郡主陪同的提议后,避过人向二皇子走去。 …… 陆菀菀扶着陆太傅回到庄子上后,小声念叨:“您跟五皇子计较什么,他没脑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您脸面无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把他的话当回事呢?” 陆太傅看着她,差点老泪纵横。 他年少成名,十七中状元,才名满天下,曾被先帝盛赞举世难得之姿,即使先帝驾崩前,唯一提起且委以重任的也只有他陆信忠,此后纵使新帝临朝依旧得意……唯一的败笔只有那群学生和陆菀菀! 十七岁状元及第的风光,终究抵不过晚节不保的痛。 陆菀菀人菜但好歹态度端正,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但五皇子其人,堪称死猪不怕开水烫,骂他都不一定能听懂,戳人心窝却一戳一个准! ……造孽啊! 他叹气摇着头,佝偻着背进了房间。 陆菀菀眨了眨眼。 “别理他。”陆母给她拢了拢披风,“天色不早,快回去睡吧,今日的事与我们无关,甭管宋临怎么闹去。” “是。” 陆菀菀刚回房间关上门,腰间蓦地就缠上一双手臂,熟悉的沉水香逼近,与她密不可分。 “快坐回去。”陆菀菀推了推他,“房里点着灯,影子照在门上会被看到的。” “谁敢乱说?”谢宴西反而抱得更紧了,“即使乱说……本督是太监,若被问起,便说是在伺候陆姑娘便是。”他低笑一声。 陆菀菀也忍不住笑了。 “我腿酸,坐下说吧。” 谢宴西这才抱着她坐去软榻:“你今儿都没怎么动,腿还酸?” “看戏看酸的。” 想到晚宴上的事,她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谢宴西:“我有个事想问你。” “巧了,我也有个事想问你。” “那我先说。”陆菀菀靠得更近,小声问他,“你不是跟我说孟婉和宋临在静安寺那夜就同房了吗?怎么孟婉还是完璧之身?” 谢宴西素来挂着的笑头一回没维持住。 他只是怕她没死心,略提过一嘴,可那两人到底怎么回事,他哪能知道? 陆菀菀还在追问细节,却见他脸色越来越膈应,还与今日二皇子听到云烛院后的表情有点像,忙捂住他的嘴:“你可别吐我房里!” “……” 谢宴西气笑了。 陆菀菀给他顺了顺气,好声好气道:“我就是好奇嘛……今儿孟婉竟被验明是清白之身,我有点想不明白。” “问我?我还能趴他们床底下去看?”谢宴西轻捏着她的脸,眼中翻涌着暗火,“别问我,不知道。” 陆菀菀面露深思:“那你知道有什么法子能使妇人重回完璧么?” “……不知道。” “那——” 她话还没说完,嘴就被堵住了,呼吸交错间,她看着逼近的脸,竟又被迷得迷糊了。 “你若好奇……不若自己试试?”他轻喃着,呼吸顿沉间,神色蓦然变得极具侵略性。 陆菀菀睁大眼睛,心中懊悔起来。 她忘了,谢宴西……不行啊,她刚才问得那么细,怕是无意间戳到他伤疤了…… 她忙摇头:“我一点也不好奇……对了,你刚才说想问我什么?” 谢宴西刚从她唇角离开,闻言又顿住,凑近些叫自己的脸尽数落入她眼中:“我长得……很像鬼?” 第80章 养狗 闻言,陆菀菀眨了眨眼,想起白日那句无心之言。 “你怎么这么问?” 谢宴西眯起眼睛,牢牢盯着她:“所以是真的像?” 他捏着陆菀菀脸颊,语气不悦:“你曾说本督貌美风姿,世间无人可及,那张丑脸……怎配与本督相提并论?陆菀菀,你眼睛是真瘸么?” “……把你和它相提并论的不是你自己么?” “你自己说过的话,还想赖账?” 陆菀菀轻笑一声,歪头仔细打量着他:“你与它的确都像鬼……但鬼也有类别之分啊。” “哦?” 陆菀菀轻抚上他的脸,微凑近几分,呼吸交错间,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在烛光下宛如妖魅。 她指尖抚上他眉骨,语调轻缓:“你若真是鬼……也是勾魂的艳鬼啊。” 谢宴西揽住她的腰,眼眸微深:“那勾住你的魂了吗?” “早就被你勾走了。”陆菀菀轻覆上他的唇,笑盈盈亲了一下。 刚退后一寸,就被追了上来,她抬手抵住他胸膛:“我还有正事没交代绿罗呢。” “现在不就是正事?”谢宴西握住她的手亲了一下,然后顺势滑下,给她捏起酸软的腿来。 “你说,我叫人去办。” 陆菀菀索性将腿搭在他身上,斜靠在软榻上道:“还是孟婉的事,我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瞒过验身嬷嬷的。” 说罢,她叮嘱:“你悄悄查,先别打草惊蛇,孟婉今日与宋临撕破脸……我还想再看看好戏呢。” 前世情比金坚的两个人,原来竟如此不堪一击。 “还是狗咬狗有意思。”她笑盈盈道。 “说起狗……”谢宴西抬眸看她,“你还想养么?” “之前养的那只不过半年就掉下假山摔死了……”陆菀菀托腮叹了口气,“不养了,平白惹人伤心。” “其实也无妨。”谢宴西语气微深,似还带着诱哄,“若养狼狗强势护主,必会护你护己,长命百岁,不叫你目断魂销。” 陆菀菀眉头微动,抬眸看他。 他侧坐在软榻边,为她轻揉双腿,姿态极低,双眸中却盛满极浓的疯狂和占有欲,带着丝偏执的温柔,宛如一只收起獠牙的狼狗,只在主人前伏低献好。 她唇边泛起浅笑,忽地抬手轻抚过他下颌,语气轻柔而揶揄:“狼狗凶猛,怎知不会噬主?” “牵着绳,架着刀,给足甜头收放自如,便是再忠心不过的狗了。” 陆菀菀笑容更深,连眼中都溢出笑意。 “五月里的天已经转暖,怎得脚还凉着?”他双手下滑,紧紧握住她微凉的脚,暖意瞬间从他掌心渡了过来。 陆菀菀只觉从脚底暖到了心上,一时竟昏昏欲睡。 直到被抱去床上,她才清醒过来。 她掩唇打了个哈欠,随口问:“对了,云州协领怎么样啊?” “新上任的,是保皇党。” “圣上还真是煞费苦心了。”陆菀菀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那原来的云州协领呢,到底是一方大员,京城似乎也没传来他的消息?” “在诏狱,他与北齐有勾结。” 陆菀菀一顿,忽然想起一事:“北齐……圣上的意思,应该是要议和吧?” “开战劳民伤财,何况与北齐的矛盾也没到那份上。”谢宴西摩挲着她指尖。 陆菀菀面露沉思。 所以前世到底是谁截杀了北齐使臣,蓄意破坏两国邦交呢? 四皇子……似乎是主战派,前世开战后更是激进派,主张北齐人畜不留,连三皇子差点都没逃过他的毒手。 难道是他? “在想什么?”他握着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在想若真开战,你会自请上战场……为国为民尽忠吧。” 谢宴西眸光微动:“人人都说东厂阎王弄权朋党,狠辣无情,若说会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怕要叫人笑掉大牙,即使上了战场,也是图军功去的。” “他们眼睛被糊住了,只会人云亦云。” 前世良将骤缺,只有谢宴西自请上战场,仅一年就打得北齐节节败退,满朝文武却只骂他贪图军功,参他功高震主,全忘了是谁护得他们安坐京城。 最后甚至煽动舆论,联名上奏,硬生生叫永光帝将人急召回京。 ——那是宋临一辈子难得说了一句良心话的时候,只有他与陆太傅永安侯等少数人为谢宴西请命作保,却难敌圣意。 谢宴西一回来,边关战事便拉长了许久,而他自己也因救被刺杀的宋临,本就在战场落下的暗伤又添新伤,身亡京城。 想到这里,她眼中心绪复杂。 战场无眼,谁也不知是不是有去无回,可明明有着滔天仇恨的复仇者,却肯暂时放下仇恨,为永光帝保住皇位,护万民无恙,自请赴战场。 边关那一年,他几乎日夜不歇,殚精竭虑地设计退敌,千夫所指、朝野皆骂也充耳不闻。 可最后他死得百官皆叫好,万民张灯结彩庆贺。 为众人抱薪者,冻毙于风雪中。 陆菀菀也曾为他上过一炷香。 那时看着他的牌位,她只是感慨惋惜,现在……心中滋味却难言起来,哪怕人就活生生在她眼前坐着。 “怎么了?”他指尖抚过她眼尾,眉头紧紧皱起。 陆菀菀摇了摇头,忽地坐起身,扑进他怀里。 谢宴西紧紧抱住她,轻抚着她的背:“哭了?” “没有。”她声音微哑,“只是……只是想起可能会开战,我就……害怕。” “幼时敢孤身走夜路,面对歹徒临危不惧,怎得年纪越长,胆子却越小?”他轻笑着低头,唇角划过她额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嫌我胆小,谢督主只管找那胆大骁勇的姑娘去!” 陆菀菀说着就要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半点挣脱不开。 “哪还找得到比菀菀更好的姑娘。”他低低笑着,“你若胆大,我便给你递刀,你若胆小,我护着你便是,总能叫你余生如意。” 第81章 二姐姐私下骂他是阉人,配不上她! “这才像句人话。” 陆菀菀靠在他怀里,抬头牢牢看着他,认真说道:“我若再养狼狗,长命百岁才是第一要求,若他做不到,护不住自己,我便索性养他个十条八条,总有能陪我终老,哄我高兴的!” “你敢。”谢宴西声音轻柔,甚至不带丝毫威胁与危险之意。 却莫名叫人背后发凉。 陆菀菀却早不怕他了,反而仰着脸笑盈盈地蹭他下巴,蹭得他唇角也泛起笑意。 两人轻声说了会儿话,陆菀菀打了个哈欠,推开他躺回床上。 “我要睡了,你还不走?” “陪你睡。”他轻摸了摸她额头。 刚才陆菀菀的状态不太对,瞧着不像害怕开战,倒像是别的……无论是什么,他都不放心就这么走了。 陆菀菀也的确不太心安。 她勾了勾他手指,扬眉问:“陪我睡?” “嗯……你想怎么陪,都行。”他嗓音微哑,忽地低下头与她鼻尖相触,呼吸可闻,眼中暗涌着的情绪极沉。 他不是坐怀不乱的人,十年间的午夜梦回叫他几近成了执念,若陆菀菀当真点了头……他能不能把持得住,难说。 陆菀菀倒不介意陪睡,反正也发生不了什么,但这样太给甜头了,也—— “于礼不合。” 听到这话,谢宴西眉梢微挑:“你我于礼不合之事,还少吗?”他指尖轻压过她唇畔。 “那也不能太无礼。” 陆菀菀咬了他手指一下,末了还是一指窗户:“回去吧,别打扰我睡觉。” 谢宴西仔细扫过她的脸,见并无异样了,这才慢吞吞起身,熄灭烛火翻出窗外。 关好窗户后,他微顿,足尖一点上了屋顶坐下,抬头看着朦胧月光,不知坐了多久才离开。 翌日,陆菀菀起得迟了些。 绿罗一边给她梳妆,一边道:“姑娘,今儿皇上没叫大家齐聚猎场,想是可以自行策马狩猎了,咱们是去猎场还是去庄子周围赏景?” “去猎场,我与萧瑶约了赛马。” “是。” 等赶到猎场时,已经有不少人了,她正欲去找萧瑶,却见二皇子含笑走来。 “陆姑娘这是去哪?” 陆菀菀行礼回道:“臣女与萧四姑娘约了赛马。” 二皇子一边与她并肩走着,一边递给她几瓶药:“林中多蚁兽,这些药姑娘留着防身用吧。” 陆菀菀忙拒绝:“殿下好意——” 话没说完,二皇子竟直接把药塞进了她手里。 猎场人多,偶然看到这一幕的人都面露惊讶。 二皇子……竟肯忍下洁癖接近陆菀菀? 陆菀菀自己也有些吃惊,这一愣就错过了拒绝的机会——二皇子已经转身离开了。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倒像是两人相谈甚欢,她欣然收下二皇子关心的药。 她皱眉走去西北角找萧瑶,却见后者眼神揶揄:“给你你就收下呗,谁不知道二皇子跟东厂一样,三天两头给你送礼物呢。” “哪敢啊,一会儿比完我就还回去。” 陆菀菀可不敢用二皇子的东西。 她正想再说什么,忽地扫见远处一群姑娘围成一堆。 萧瑶撇嘴解释:“是孟婉,她昨日虽被打了板子,可贞烈之名已定,而且宫女给她上药时看到了她全身新旧不一的伤疤,此事传遍猎场,大家只觉之前误会了她,也是给赵王府三分颜面,竟有不少人凑了上去。” “那宋临呢?”陆菀菀挑眉问。 “他啊,听说昨夜还想打孟婉,被赵王世子拦住又揍了一顿,如今住在四皇子别庄养伤呢……也不知四皇子怎么想的,竟还对他十分礼遇。” 陆菀菀笑了笑:“五皇子不是说了么,宋临自有他的妙用。” 安国公世子被找回后,东厂也曾派人去抓过宋临,可无论在明在暗,竟都被四皇子不惜代价地拦了下来,当然若东厂执意要拿人,左不过多费些功夫和代价,但陆菀菀到底心疼那些忠心不二的黑翎卫,便没再叫他们理会宋临。 左右曹荔来京也就是最近一段时间的事了,届时科举舞弊,宋临逃不了。 “不提那晦气的,咱们赛马!” 两人上了马就往林中跑去。 这是她们往年的惯例——不在平地赛马,而在林间多障碍的地方比。 虽说昨日出了大虫,可那是在林深处,禁卫军和东厂也连夜清理了一波,想出事都难。 这边,孟婉正忍着身上的疼,与一众贵女说话。 “听说孟姑娘认识谢督主?” 孟婉眼神苦涩,低头道:“不认识,我与谢督主素无交集。” 问话那姑娘与身边人交换了个眼神。 昨夜孟婉虽然洗清了不少污名,可她到底出身低微,还得罪了陆家,且当众验身……这对世家女来说可是耻辱般的存在,若非为了谢宴西,一个赵王府还不至于叫她们来结交。 “可昨夜我看谢督主叫人责打孟婉时可毫不留情呢。”有人狐疑道。 衡阳郡主小声讽刺:“还不是陆菀菀冒认了孟婉的身份,叫谢督主错认了人——” “郡主姐姐。”孟婉忙打断她的话,强笑着道,“二姐姐……谢督主如今既然喜欢她,我……祝福他们便是了。” “你也别傻了,早日告诉谢督主真相要紧,陆菀菀冒认你身份的何止一个谢督主故旧……”衡阳郡主止了话头,恨铁不成钢道,“你分明是完璧,却被平安戏楼传出那种不堪的流言,还被受了唆使的宋家人虐打,直到如今竟沦落到居无定所……桩桩件件,你怎么忍得下去的?” “你知不知道,你昨日当众验身的确洗清了污名,可如此……以后怕是没有好人家会求娶你了!” 孟婉脸色微变。 有姑娘仔细向她解释了一遍因由后,孟婉的脸色便渐渐惨白起来。 衡阳郡主不忍地看着她。 “我……我也是迫于无奈才自请验身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孟婉似乎受了打击,眼泪瞬间落了满脸,也口不择言起来:“往日二姐姐不满义母偏疼我,总要使脾气,我……我总想着忍忍就过去了,如今……我也是如此想的,忍一时风平浪静,我从不愿与二姐姐为敌,可她……” “她抢走了我的……故人,却并不珍视以待,还私下骂他是阉人,配不上她!”她红着眼睛,目光不忿又心疼,“可她口中的阉人……帮了她多少次,给过她多少风光啊,她却一心只盯着身份尊贵的二皇子,与他私相往来,辜负真心,可知那是有人羡慕不已却只能遥遥注视的存在啊……她怎能如此待他,如此待我!” “如今……我连余生遇良人都没了指望……我退让的还不够么?!” 她再说不下去了,竟失声痛哭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 对于孟婉的话,她们已经信了大半——没人有胆子非议东厂,尤其是攀扯谢宴西,而刚才二皇子与陆菀菀的相处落入了不少人眼中,人前都如此亲近,人后怕是要更…… 自然的,她们也对陆菀菀私下骂谢宴西是阉人的话深信不疑。 孟婉泪眼朦胧间,看到她们的神色,就知道成了。 谢宴西最大的痛处被陆菀菀毫不留情辱骂,还被陆菀菀一边利用,一边去亲近二皇子……凭陆菀菀再会使狐媚手段,这回也挽回不了谢宴西了! 但她还要再找个靠山。 “孟婉……” 孟婉痛哭着推开身边人,转身跑去了林中。 衡阳郡主想追上去,却被祝音书拦住:“现在她应该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众人交换着眼神,各自道了告辞,很快关于这两日孟婉铺垫的一切终于四散开来,先后传去了每一个人耳中。 第82章 遇蛇群入山 陆菀菀与萧瑶先后进了林,这里她们熟得很,便按往年的规矩开始比了。 连续三场,萧瑶赢了两场。 “怎么样?”她挑眉得意,“这可是我新得的汗血宝马,可算赢过你一回了!” 陆菀菀却不认输:“再来!” “再来就再来。”萧瑶扬眉一笑,“今日我若赢了,来日会送你一匹汗血宝马的!” “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呢。” 说完,两人便继续分头从两侧离开。 陆菀菀身后只跟了东厂的四个黑翎卫,她在前方策马,黑翎卫在后头盯着周围有无异动。 外围间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在狩猎策马,见陆菀菀俱是扬声打招呼。 陆菀菀笑回着他们,却没有丝毫放慢速度,眼看着走过前方丛林就到山溪,却忽地听到一声尖叫:“有蛇!” “啊——” 陆菀菀下意识转头看去,却猛地瞳孔一缩。 ——原以为只是一两条蛇,她虽怕但尚能应对,但在她身后的……是密密麻麻的蛇群。 原本青翠的林地此刻如同活了过来,树干上垂落斑斓蛇影,落叶间游动着粼粼冷光,一条花斑长蛇更是从枝头坠下,\"啪\"地砸在她马鞍前。 “姑娘快走!”一个黑翎卫迅速放了个信号弹,随即护送她离开。 另三人则在原地处理蛇群。 马儿跑得快,但不知为何,一路走来的蛇却层出不穷,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甚至还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黑翎卫挥剑斩断扑来的蛇群,剑锋所过之处血雾弥漫,但仍有漏网之蛇弹射而起,跳去了陆菀菀的马上,甚至跳去她身上。 陆菀菀纵然天生大力,可蛇这种东西不是力气大就能挡住的,她忍着害怕将身上和马上的蛇丢开,手被咬了不止一口。 马已经被蛇咬得受惊,竟发狂般往前方冲去。 陆菀菀猝不及防就被带走,那黑翎卫被蛇群缠住,竟也应对不及。 “吁——” 陆菀菀使劲拉着缰绳,终于将马拽得停下,可它却因为不断扑咬的蛇的刺激而在原地不断转圈踢动,甚至几次人立而起,陆菀菀犹豫一瞬,还是没敢跳下马——现在跳下去,不是被马蹄踩成肉泥,就是掉在蛇群中,被咬得千疮百孔。 她咬了咬牙,见前方就是山谷,一甩马鞭,疾驰跑过,挡路的蛇立刻被踩得肉泥飞溅——蛇群层出不穷,但前面崖下……是百愿河,可以甩掉蛇群。 可马已经被蛇咬得大片血印,几近狂躁边缘,不怎么听使唤了。 就在陆菀菀一个不稳间,竟被它甩得身体都快侧掉下去。 地上的蛇瞬间扬起头,有两条的蛇信都碰到了她脸颊,她一偏头间,就被咬中了脖颈和左肩。 陆菀菀忍着疼,一手拽紧缰绳,一手拔下簪子,将蛇狠狠钉去树上。 被蛇咬在脸上,不死也得毁容了……就算要死,她也不要死的这么丑! 她抬手将几个冒头的蛇都钉死后,狠狠推得手边大树倒下,压倒一片蛇,她正准备下马顺着大树跑去山崖边,手却忽然被牢牢拽住。 一股大力将她拉回马上,后背蓦地传来一阵暖意,熟悉的沉水香混杂着低沉声传来:“怎么一会儿没见,就弄得这么狼狈了?” 陆菀菀心头猛然一松,差点喜极而泣。 有救了! 蛇群还在不断攻击,谢宴西抬手轰去,大片树木与蛇交缠着被轰倒。 就在头顶凝成一大团的蛇群即将掉下时,谢宴西揽着她足尖一点马背,迅速飞下山崖。 陆菀菀只觉眼前风景极快地掠过,山崖上盛开的花刚离开她的视线,身体就没入了冰冷的水流中,牢牢包裹住她。 被蛇咬伤的手被水一刺激,叫她忍不住皱起眉,呛了口水,下一瞬唇上便传来温热的触感。 谢宴西在幽暗的水中扣住她后脑,渡来的气息带着铁锈味——是她伤口泛出的血。 缓过劲后,她便想退开,却瞬间被吻得更深,身体也被带着迅速游了上去。 片刻后,两人终于冒出水面。 陆菀菀被放开后就大口喘着气,还夹带着轻咳声:“我没被水呛死……咳,反而要被你憋死了。” “别动。”谢宴西给她顺了顺背,带着她往岸边游去。 陆菀菀被锁住腰动弹不得,便环住他脖颈,在急流中上了岸。 “这是哪儿?”她抬头环视。 周围一片密林,参天树木挡住了大半天光,叫这里阴暗了许多,只有湍急的水流声与隐约传来的鸟叫声带来些许生气。 “是后山。”谢宴西皱眉检查着她手上的咬伤,“百愿河水急而快,我们跳下山崖,应当是被河水带到这里来了。” “竟已经这么远了吗?”陆菀菀只觉得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眨眼间一样,“我们是被河水直接冲来后山的,可他们若想找到我们,只怕要绕好长一段路了……你在找什么?” “药。” 谢宴西拿出一个玉瓶,小心地给她上起药,“猎场清理过的蛇毒性不强,但会肿三日。” 陆菀菀看着已经开始泛肿的伤口,虽然疼,但也有庆幸:“幸好毒性不强,否则今儿我怕都没命撑到你来救我。” “胡说什么。”谢宴西皱起眉,“若有毒蛇,我不会叫你进林……还有哪儿被咬了?” 他目光扫过她全身,不等她开口就褪下了她鞋袜。 陆菀菀也道:“手臂是被掉来身上的蛇咬的,小腿是被地上的蛇咬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叹口气,“还好没咬脸,不然我就算回去也没脸见人了。” “空皮囊而已,若能保住命,没脸又如何?” 谢宴西利索地给她上好药,见她还在后怕,不由轻笑出声:“美人在骨不在皮,菀菀即便容颜被毁,仅凭骨相也胜过庸脂俗粉万倍。” 陆菀菀终于被逗笑。 谢宴西定定看着她,眸光微动。 刚从河里上来的人满身湿透,轻薄的衣衫勾勒出纤细轮廓,脸上发间也水珠不断,还有些细小水珠挂在浓密而翘长的眼睫上,随着她眨眼间落去白玉般的脸侧,竟多了几分出尘之美。 “对不住,说错了。”他道,“美人在骨不在皮,但菀菀……骨相色相都无人能及。” 陆菀菀眉梢微挑,还没说话,脖颈间就传来一阵微刺的凉意和药味。 “肩上还有咬伤?” “嗯……” 第83章 菀菀眼里,果然只有我 陆菀菀握住他的手,不自在地道:“这里……我自己上药就好。” 谢宴西微顿,应了声,见她环顾四周,有些顾忌,便打横抱起她,进了附近的一个山洞。 不等她开口,他便自觉转过身,反手把药递给她。 陆菀菀攥着药,双手不太灵便地解着衣裳,不知是因为动作慢还是山洞寂静,衣料摩挲声在此时格外清晰。 她耳根渐渐红了起来,顾不得手上泛疼的伤,随手沾药抹过肩上的伤口就匆忙穿起衣裳。 尴尬间,她转移话题问:“对了,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我正陪皇帝狩猎,看到东厂的信号弹,就赶来了。” “信号弹……”陆菀菀忙问,“那你带了吗?” “被水泡废了。” “那……只能等他们来找了。” 后山已是猎场极深处,他们没马没武器,她小腿更红肿难动,只有谢宴西行动自如,或许他有能力带她出去,但这种险最好还是别冒了。 “不必担心,我留了记号。”谢宴西声音比平日更低哑三分,“穿好了?” “好、好了。”陆菀菀不自然道。 话音未落,她已被揽入怀中,温热内力透过紧贴的身体传来,蒸腾的水汽模糊了两人轮廓。 “先给你烘干衣裳和头发。” 陆菀菀手指微紧,没再动,只是不知是内力太热还是他身体太热,她只觉得自己竟都快出汗了,不知谁的心跳声在这寂静的山洞里要快得惊人。 她抿了抿唇,强行叫自己思绪回归正事:“今日的事很蹊跷,怎会凭空出现那么多蛇?” 瞧着……好像还是冲着她来的? 蓦地,她想起孟婉。 临水县在大楚极南处,多蛇虫鼠蚁,孟婉自幼长在那里,略懂御蛇术。 “究竟是谁,回去就知道了。”谢宴西声音微沉,“昨日凭空出现的病虎外强中干,是四皇子弄来的,若蛇群的背后人与他也有联系,那就再好不过了。” 陆菀菀面露诧异:“四皇子?他想弑君?” “救驾。” 先把亲爹置于危险之地,然后如及时雨般出现,一箭射杀本就虚弱的病虎,既没危险又能得救驾之功,这就是四皇子给自己安排的剧本。 只是他没料到半路杀出个平王世子,费尽心机弄来的救驾之功反而便宜了后者。 “不过你怎么查的这么快?”她抬头看他,目露狐疑。 “此计是东厂细作献给他的,大虫也是东厂找来的。”谢宴西如实回,“但皇帝那里,只会得到四皇子意图陷他于危境,且救驾不及时的结果,且很不巧……还被平王世子打乱了计划。” 陆菀菀眉梢微挑:“所以我姐夫救驾也是你促成的?改日我叫他谢你。” “他那个脑子……还是不知道为好。” “那我谢你!”陆菀菀抱着他,抬起头笑眯眯道谢。 谢宴西眸光微动。 她想起昨夜,又笑道:“难怪昨夜晚宴,我看四皇子脸色比平常还冷。” “他一向面无表情,菀菀竟能从那张脸上看出他情绪如何?” “我猜的,我时时刻刻关心关注的只有你,也只是闲暇之余分出点眼神给别人罢了。” “未免便宜他们。”谢宴西轻轻拨开她颊边发丝,“无论有多少眼神和关心,都该是本督的。” “好……” 她刚点头,唇就被紧紧堵住。 山洞忽然变得逼仄,她被困在石壁与他之间,唇齿间的热度灼得人发昏,心头跳得也更快了,她下意识想推开他,却反被铁臂箍得更紧,两人几乎密不可分。 分开时两人呼吸皆乱,谢宴西却还扣着她后颈:“诚如所言……”他拇指抚过她红肿的唇,“菀菀眼里,果然只有我。” 陆菀菀刚喘了两口气,又被堵住。 直到良久之后,她掩着唇踹他一脚,反倒被握住脚踝。 “你疯了吗?”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谢宴西低笑一声,紧紧抱着她,唇落在她额角与发间,“就快了……” “什么快了?” “你能风光嫁我的那一日……快了。”谢宴西眼底暗潮翻涌,语气却温柔似水,“等北齐议和事了,我的计划……便该成了。” 即便不能将永光帝一击致命,但势必重击他,以后便不成气候——仇可以慢慢算,他的菀菀……也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嫁给他了。 “计划?”陆菀菀说完,又对他翻白眼,“我答应嫁给你了吗?” “我的诚意到了……你总会应的。”他指尖抚过她眼尾,低下头,“疼了还是麻了?我看看……” 陆菀菀拍开他的手,嘴麻得不想说话。 谢宴西顺势握住她的手,轻亲了亲,随后滑下,落在她肚子上:“饿不饿?” 被他一问,陆菀菀还真有点饿了,往外一看才惊觉天色不早。 她与萧瑶赛了三场马后就已经快午时了,后来又遇到蛇群,与谢宴西落水来到后山……不知不觉,大半日已经过去了,此时外面更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谢宴西脱下外衣给她披上后就准备出去猎点猎物。 陆菀菀忙抓住他的手:“随便什么都行,别走远啊。”深林里还不知有什么呢,能少沾染就少沾染。 “我就在山洞外猎。” 陆菀菀只能点头,目送他出去。 若非她腿肿得走不了,总要能跟着帮点忙的……打猎不行,但她能掰柴火啊。 所幸谢宴西很快就猎回一堆野味。 “野外少吃食,委屈你凑合用了。”他眉头紧皱,显然并不满意。 陆菀菀看着那头鹿咂舌:“这也叫凑合?都吃不完的。” 谢宴西抬头看了眼天色,手下利落地处理起来。 陆菀菀看着他的动作,认真学了片刻,觉得自己会了,便准备伸手帮忙:“我也来……” 谢宴西避开她的手:“你坐着等。” 火光映照下,他含笑的模样与平日截然不同,像是卸下所有伪装,连额前垂下的发丝都透着鲜活,陆菀菀看怔了一瞬,忽然想……若没有血海深仇,他本该一直是这般模样吧。 她发愣间,他抬头看她一眼,又笑了:“若真想帮忙……我脸倒是有些干了。” 陆菀菀嘴还麻着,才不想再亲他,还踹了他一脚。 山洞里回响的笑声却越来越久。 第84章 爱你如珍似宝,恨不能事事代劳 谢宴西的手艺相当不错。 他本就在陪永光帝狩猎,随身带着小料,预备着龙颜大悦随时随地烤野味吃,现在也方便了他们。 “张嘴。” 他指尖翻动,匕首寒光闪过,片下的鹿肉薄如蝉翼,递到陆菀菀唇边时,肉片上还冒着丝丝热气 陆菀菀慢吞吞吃下,道:“我只是手有点肿,还不至于拿不动肉……”她刚要抬手,就被轻轻按住。 “你若拿着吃,只会沾一手油。” 一边说着,他一边利落地片下肉,递去她唇边:“你干干净净的就好。” 陆菀菀张嘴吃下,忽地笑了声:“被人喂着吃东西……这还是我三岁以前的事了。” “你若想,以后都有人喂你吃。” “免了,我还没废呢。” “父母爱子,恨不能为其喂食穿衣,事事亲力亲为。” “嗯?”陆菀菀迟疑着问,“你是想说……你对我的爱就像父母对孩子一样?” “……” 谢宴西胸口极快地起伏一瞬,手下匕首\"铮\"地钉入肉中,抬头时,他目光复杂而微妙:“我的意思是,爱你如珍似宝,恨不能事事代劳。” 陆菀菀眨眨眼,连连点头,不敢再说什么,默默地张嘴继续吃。 许是谢宴西的手艺好,许是她觉得尴尬,一时间竟吃了不少,远超平时的饭量。 谢宴西扫过她的肚子,眼中竟升起微不可查的满足和愉悦。 他拿过剩下的肉,快速吃了起来。 陆菀菀撑着下巴看着他,悠悠说道:“你瞧着像是五谷不分的那种人,没想到手艺比我们府里的大厨都要精湛。” “幼时总陪我娘她们上山,她们烤的肉狗都不吃,便只能我来做了。”谢宴西一笑,“倒是练了一手好厨艺。” 陆菀菀好奇问:“你们上山做什么?” “打猎。”他道,“她们闲不住,总出门上山下水的玩。” “还喜欢行侠仗义是吗?” 他含笑点头。 陆菀菀在清河时也听说过他母亲,她名叫卫芙,平素嫉恶如仇,广交好友,街坊四邻几乎都受过她的帮助,每月十五还会去城外施粥。 按说这样的人本该善名远扬,广受赞誉,可她遭遇到的却多是诟病——只因她貌美寡居,还光交好友,被评作“不安于室”。 好在她心胸敞亮,并不拘泥于旁人评价,也并不因此改变自己。 该帮人帮人,该施粥施粥,即使她帮助过的人里也有曾骂过她的。 “你也总跟着她出门吗?” “她行事不拘小节,总照顾不好自己,我只能去做管家了。”他话里带着些许嫌弃,眼中却没有抱怨之色,还带着几分回忆。 他与母亲的感情很深。 陆菀菀忽地说道:“我母亲前些日子说要再回清河祭奠外祖母,届时若你得空,不如一起去上柱香……也好叫她们泉下有知。” 给外祖母上香,也给卫芙上柱香。 正片肉的匕首顿住,谢宴西蓦地抬头,眼中似有万千星河倾泻。 片刻后,他喉头滚动,轻应了声:“好。” “快吃吧,都快凉了。”陆菀菀不自在移开眼神。 谢宴西又撕了一片兔肉喂去她嘴边,看着她吃下,才继续吃起自己的来。 等吃过饭后,他打来河水煮沸,两人凑合着漱口洗手,此时天色已经擦黑,夜间的山里夹杂着越来越大的雨,也渐渐冷了起来。 陆菀菀这回自觉地躲进他怀里,瞬间就被环得极紧,暖意也从他身上渡了过来。 “不用内力。”陆菀菀抱着他的腰,抬头冲他笑,“你身上暖和,我抱着你就已经不冷了。” 谢宴西没说话,却还是用内力给她暖热了身子,这才拿出药。 陆菀菀的咬伤经过一下午的发酵,已经红肿不堪,她蹙起眉,有些郁闷地打量自己的手:“真丑。” “不丑。” 他执起她的手亲了亲,轻敷上药:“疼不疼?” 陆菀菀摇了摇头:“你这药很管用,覆上后清清凉凉的,一点都不疼了。” 手脚和颈间敷上药后,他便转过身去。 陆菀菀这才知道他为什么要先用内力暖热衣裳和身体。 这回不比上次,两人间靠得极近,但或许是一回生二回熟,或许是怕冷,她这回动作麻利了许多,三两下敷完药就穿好了衣裳,神态镇定自若,但耳尖还是带着一抹红。 “……好了。” 谢宴西转回身,抱着她眼眸闪动,正想说什么,却听洞外传来隐约的号角声。 他闭了闭眼,眉间闪过一抹明显的不悦:“来了。” 话是这么说,他手却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反而还抱得更紧了。 陆菀菀抬头笑看着他:“你若喜欢这里,以后我们常来就是。” “窄而偏乱的地方,哪能叫你再来受委屈。” 他又抱了片刻才想起身,陆菀菀却没放开环在他腰上的手。 他低头看向她。 陆菀菀笑意盈盈:“我觉得和你待在这里比在繁华富贵的京城更有趣呢……只有我们两个人,多好。” 谢宴西眼中也划过笑意。 “以后……” “督主,陆姑娘——” 外头的叫喊声越来越近,陆菀菀叹口气,放开他。 他的外袍还披在她身上,他抬手将外袍拢得更紧,甚至盖过了头顶,这才打横抱起她,走出山洞。 出来后,陆菀菀只觉凉风划过,身上也砸下一阵急雨,冻得她往谢宴西怀里又缩了缩。 但紧接着她身体就被渡来一股热流,瞬间暖和了不少。 “督主!”成风惊喜的声音传来。 随后便是一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 “可算找到你们了!”走至近前,他忙撑开伞,叫人将备好的干净衣裳拿来给谢宴西披上,“蛇群肆虐,竟差点咬伤五皇子,连你们也被蛇群围攻又失踪,皇上知道此事后,发了好大的火,禁卫军统领挨了一百军棍,还被卸了职——” “不必披了。”谢宴西打断他絮絮叨叨的话,率先向前走去。 成风一拍脑袋:“瞧我都高兴忘了,这会儿正冷,陆姑娘一个姑娘家可受不住,还是督主您细心啊……上官你愣着干嘛,还不快把汤婆子给陆姑娘拿来!” 上官岭快步上前,小心地将汤婆子递过去,全程没碰到陆菀菀半个衣角。 “陆姑娘拿着暖暖手。” “多谢你。”陆菀菀含笑道谢,“这样大的雨,难为你们来得这么快了。” “姑娘客气。”上官岭恭敬回道,“皇上震怒,下令禁卫军与东厂齐齐出动,搜寻您与督主的踪迹……猎场瞬息万变,大家都盯着您的行踪呢。” “瞬息万变?” 陆菀菀面露疑惑。 第85章 昨日我失踪后,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等陆菀菀再问,她就被抱上了马车。 “天塌下来也不必你撑,先睡会儿。” 她身上打湿的外袍被解下,转而披上了干净温暖的披风。 见谢宴西满身被淋得湿透,她忙道:“你快换身干净衣裳吧。” “用内力烘干就好。”谢宴西没应。 这时候换了衣裳,回去猎场少不得要被猜测非议——即使外人眼中他只是个太监,在后山待到半夜尚可说事出有因,但同车换衣……到底于陆菀菀清誉有损。 陆菀菀还想问猎场发生了什么事,后背却被轻拍着,竟拍得她有了几分睡意。 没多久,她呼吸就均匀了起来。 谢宴西眼神落在她静谧的睡颜上,抬手似想摸摸她侧脸,却在半空顿住。 最终,他手落在她垂落的衣带上,轻抚了抚。 后山离猎场不近,他们本就是半夜才被找到的,等马车赶回猎场时,天光竟已隐隐透亮起来。 谢宴西出了马车,策马行于左侧。 行宫门前,永光帝竟与皇后等人坐等在外。 见他们回来,永光帝与陆太傅夫妻同时起身,众人也忙起来。 “臣参见皇上、皇后。” 谢宴西下马行礼:“陆姑娘腿脚不便,不能向皇上请安,请皇上赎罪。” “无妨。”永光帝亲自扶他起身,上下打量了一圈,叹道,“没事就好。” “臣无事,只是陆姑娘被十七条毒蛇咬伤,手脚不便,近日恐要卧床休养了。”顿了顿,他道,“昨日臣去救她时,她附近满是蛇群,便是臣自认身手超群也不得不跳崖保命……难以想象若皇上遇此危境,该是何等危险。” “请皇上严查真凶!”陆太傅看过马车上的陆菀菀后,官袍下的手抖得厉害,竟跪地大拜。 这叫众人都惊了一瞬。 自先帝驾崩后,他被永光帝礼待,跪地行大礼的时候少之又少。 在他之后,陆母连带着陆淼和平王世子等人也接连跪地。 永光帝亲自扶起陆太傅,皇后紧随其后,也忙扶起陆母。 “此事朕必给爱卿一个交代。” “多谢皇上……”陆太傅踉跄一步,眼泪止不住的流。 这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全家都当眼珠子护着的,连手破个皮都要紧张不已,从没有过如此……狼狈不堪的时候。 他恨得眼睛都发红了。 后面,陆菀菀掀起马车帘,正撞上无数道或鄙夷或厌恶的目光……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眉头蹙起一瞬,在永光帝允准她回去养伤后便告辞离开。 陆太傅和陆长风留守御前,只有陆母和林心柔陪她回去了。 “长姐怎么不回来?”陆菀菀回头看了一眼。 陆母与林心柔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笑道:“平王妃交代了些事要她去办,无暇分身……知道你没事,她也能安心了。” 陆菀菀狐疑地扫了她们一眼,没再说什么。 回了庄子上,林心柔将她抱下马车,一路送去房中。 陆母熬了一晚上,身体早已撑不住,盯着太医来给她上过药后就被丫鬟扶着回房歇息了。 “那……那小妹我也走了啊。”林心柔左顾右盼,连忙准备离开。 “大嫂怎么不问问我吓没吓着?”陆菀菀拉住她的手,叫她坐下。 “小妹心性坚韧,还有谢督主护着你,怎么会被吓着呢?”林心柔干笑着,不敢看她的眼睛。 陆菀菀眼神微闪:“昨日我失踪后,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 或许也是察觉到自己回得太快了,林心柔支支吾吾的。 但见陆菀菀眼眶已经泛红,她立马就投降了,忙道:“我说,你别哭啊……就是……”她一拍大腿,恨恨道,“昨日你失踪后,猎场就传起你假冒孟婉的身份了!” “我与祖父已滴骨验亲,流言不足为惧。”陆菀菀皱了皱眉,“还有别的事?” “嗯……他们说孟婉与谢宴西七年前就在临水县相识,但小妹你假冒了孟婉的身份,叫谢宴西错认了你,而你……一边利用他的权势谋利,一边与二皇子私相往来。”说到这里,林心柔忙解释,“当然咱家都知道你的为人,也相信你,但昨日二皇子宁愿忍着洁癖都要接近你……叫不少人看见了,他们就信了这话。” “还有滴骨验亲……虽然是铁证,但听说孟婉曾在百愿河边为父亲母亲以血为誓祈愿,不自觉就信了几分她对父亲母亲的孝顺之心,反倒衬得你恃宠而骄……不像亲生。” “还有她验身一事,先前孟婉与宋临的恩爱戏码是在平安戏楼和云集客栈演的,都知道那是我们家的产业,便有人暗指是你……嫉妒母亲偏爱孟婉,又担心谢宴西知道七年前的真相,所以给孟婉泼尽脏水,好叫谢宴西厌恶了她……还收买了宋家人日日折磨孟婉。” 见陆菀菀脸色未变,还隐隐想笑,林心柔忙探了探她额头。 “大嫂你干什么?” “也没傻啊……”林心柔嘟囔一句,安慰道,“流言也只是流言而已,昨日我们忙着找你,没空搭理孟婉,但现在你回来了,有二妹在,绝不会叫孟婉好过的……那流言绝对是她传出来的!呸,真阴毒!” 陆菀菀想了想,问:“让我验身之说,是谁提的?” 林心柔脸色骤变:“你怎么知道——” “猜的。”陆菀菀冷笑,“既说我与二皇子有染,自然要验明正身……她孟婉受过的屈辱,怎么可能叫我躲过?” 见林心柔面露担忧,她道:“大嫂放心,刚才那些流言……要澄清简单得很,也不必我验身。” 说来这流言源头……还是她当初在静安寺放出来的。 想到这里,她眼眸微眯:“孟婉呢?” “赵王府把她当菩萨供着呢!”林心柔咬牙切齿,“昨日五皇子遇蛇,竟是她扑上去挡的!摇身一变……她成五皇子的救命恩人了!” 第86章 等谢督主知道真相,怕是要活剐了陆菀菀 “五皇子也遇上了毒蛇?”陆菀菀指尖轻叩茶盏,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是啊。” 大公主款款进门,说道:“他和四皇弟在林里狩猎,没想到毒蛇暴起,差点咬到他喉咙……说来也巧,孟婉恰好在场,徒手抓住了毒蛇,却被反咬了一口。” “孟婉怎会在林中?” “说是因验身一事羞愤欲绝,要去林中上吊自尽,谁知绳子还没系好,先救了位皇子。”大公主在她身边坐下。 林心柔行过礼,脸色难看地拍案:“真给她走了狗屎运!” “运气还是人为,且未知呢。”大公主眼眸幽深,声音含着凉意,“本宫……先前还是太过厚待她了。” “公主仁善,却是有些人得寸进尺罢了。”林心柔压根儿就没理解大公主言下之意,却误打误撞,说进了大公主心里。 见陆菀菀神色莫名,她忙安慰道:“小妹你别担心,有二妹和我们在,还有公主呢,绝不会叫你受了委屈去!别怕,治不了她,大嫂还打不了她吗?!” “圣上爱子,五皇子的救命恩人,岂是我们一介臣女能擅动的?”陆菀菀抬眸浅笑。 “总之……小妹你就别管这事了,有我们呢,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伤。” 林心柔看着她红肿的双手,不由面露心疼。 “哪儿还能给我养伤的时间啊。”陆菀菀轻声说完,问,“你们是不是要去猎场?” “对,皇后娘娘今儿设了宴。” “我也一起去吧。” 不等林心柔拒绝,她就道:“流言甚嚣尘上,不是我养伤就能避过去的,为今之计,也只有尽快澄清流言才最要紧。” “那……好吧。” 大公主与她聊了会儿,就被永安侯世子派人匆匆叫走了。 到了时间,陆母看着陆菀菀跟着出门,没好气地瞪了林心柔一眼:“就知道你嘴上没把门。” 林心柔讪笑一声:“事关小妹,也需要她亲自澄清流言的。” 陆母也没再说什么,与她们一起去了行宫。 陆菀菀脚上还有伤,不过东厂刚才送来了推椅——也就是椅子两侧装上轮子,这是专供腿脚不便的人使用的,只需要人在后面推着就是。 猎场行宫,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大殿中,陆菀菀的推椅刚出现,窃窃私语便如毒蛇吐信般蔓延开来。 “她还有脸来……” “谢督主今日也回来了,等他知道真相,怕是要活剐了陆菀菀……” “二皇子也是,陆菀菀没了价值,连个皇子侍妾都做不了,留着那副残花败柳的身子做梦去吧。” 这些声音虽毒却小,陆母等人并未听到。 “菀菀!”萧瑶也坐着推椅过来了,见陆菀菀跟她一样,忽地噗嗤一笑,“咱两也不用比个输赢了……都没赢!” 陆菀菀也笑了:“你被咬到哪儿了?” “脚腕上被咬了几口,我那儿的毒蛇不多,可不比你那边,竟是蛇群。”萧瑶意味深长,“也不知你得罪了谁啊。” “只看谁得利最大了。” 继萧瑶后,其他与陆菀菀交好的姑娘也过来关心。 “还与她说什么,也不嫌晦气!”有人小声嘀咕。 林心柔瞬间怒瞪:“你说什么呢?” 那姑娘吓了一跳,见陆母脸色也难看,忍不住道:“我说你们陆家怎得还把鱼目当明珠呢!陆夫人爱女心切,昨夜忙着找陆菀菀,想是还不知道外头的流言吧……不,也不能叫流言,该说是陆菀菀的真面目才对!” 陆母面有怒气:“我女儿本就是珍珠,是我陆家的掌上明珠!真面目?何以我这个养了她十七年的母亲都没发现,反倒叫齐姑娘发现了?依我看,你父亲不该做光禄寺卿,倒该去做刑部尚书!” 齐姑娘脸色猛然涨红。 但陆母是长辈,身份更远高于她父亲,她没底气顶撞回去。 “是义母来了吗?”孟婉的声音传了过来。 很快,衡阳郡主和祝音书等一行姑娘们簇拥着她走了过来。 今日的她珠光宝气,穿戴皆不凡,一袭红色锦衫更衬得她光彩照人,盛势非常。 “孟姑娘。”齐姑娘竟屈膝行了一礼,神色间隐有奉承,“听说谢督主稍后也会来,您今日这般漂亮,若谢督主见到,只怕要当场……”她掩唇一笑。 孟婉脸颊羞红,话中却带着担忧:“昨日他冒险救人,也不知有没有受伤,竟还强撑着来赴宴,真是胡闹!” 她语气亲昵,含嗔却不带怨,一副小女儿情态。 衡阳郡主笑道:“想来他是知道了真相,特意与你相认来了,有些人……”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陆菀菀,“鸠占鹊巢这么久,也该物归原主了。” “我只盼着与他相认就好,旁的都不要紧。” “等谢督主知道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怕是会心疼死!” 孟婉抿唇一笑。 她款款走近,看到陆菀菀时,眼中微不可查地闪过得意与期待。 陆菀菀却并不生气,反而似笑非笑。 “义母……” 看到陆母时,孟婉眼眶顿红,强笑着道:“许久不见义母,您似乎清减了些,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衡阳郡主嗤笑一声:“怕是为没良心的白眼狼做饭披衣劳累的吧!” 孟婉忙拽了拽她衣裳:“郡主姐姐,你别这么说——” “没良心的白眼狼,郡主在说谁?”陆母冷冷盯着衡阳郡主。 后者被她盯得慌了一瞬:“自是陆菀菀,她无耻到占孟婉的身份地位、亲人朋友,还叫夫人整日给她做饭披衣伺候着,她不是没良心的白眼狼谁是?” “整日做饭披衣伺候着?”陆菀菀冷笑一声,“郡主亲眼看到了吗?莫不是人云亦云,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我——” “以郡主这种脑子,难怪会被人当枪使!我若是那人,也要用你来打头阵!” “陆菀菀!”衡阳郡主脸色微沉,“你敢辱骂本郡主?” “以牙还牙罢了。” “二姐姐,郡主姐姐只是为我说话,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孟婉眼睛更红,“过去……那些事我都不计较了,此后我们一起孝顺义父义母好吗?” “孟姑娘说的义母可是我?”陆母冷冷问。 不等孟婉回答,她就道:“若是我,那不必你孝顺,我从未收你为义女,从前见你可怜,叫你仗我的势横行乡府,可若我早知你会害我女儿至此,十七年前……我宁愿产女野外,也不会与你孟家有任何交集!” “以后别叫我义母,我嫌恶心!” 第87章 谢督主来了 陆母一番话说完,在场都有一瞬寂静。 在众人眼里,陆菀菀名声坏到这个地步,为人也不堪至极,纵使搭上了二皇子也白搭——只要她不再是陆家女儿,二皇子不会再分给她半个眼神。 可孟婉却正相反,虽说验身的确耻辱,可也证明了她是个贞烈的女子,如今她更是五皇子的救命恩人,是赵王府的座上宾,还是谢宴西的心上人,为人更是勇敢善良……该选择谁,显而易见。 这也是她们愿意捧着孟婉的缘故。 可没想到陆母竟如此坚定地选了陆菀菀,即使后者或许真不是陆家女儿。 一时间没人开口。 陆家和太后也不是谁都想得罪的。 孟婉脸色隐隐难看起来,她也没想到陆母竟还愿意护着陆菀菀。 那个不知廉耻的荡妇……她凭什么?! “二姐姐……”她手指紧攥,声音却娇弱得可怜,“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啊……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一切都要被你抢走,算我求你……求你给我一点活路吧……” “五殿下给了我新生,若非心如死灰,我也不愿再去林中上吊了……” “谁要叫你上吊?”五皇子吊儿郎当地走来。 “殿下……”孟婉眼泪潸然落下。 在众人行礼的当口,她含泪笑着解释:“我正在求二姐姐……把属于我的亲人和朋友还给我,我先前被百般污蔑,受尽耻笑,后来又被迫验身,耻辱至此……若没有亲人的安慰,我不知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五皇子听得眉头皱起。 他对陆菀菀道:“既然如此,陆二姑娘你不如就把身份和亲人还给孟婉吧,到底她才是陆家女儿。” 陆母脸色铁青。 从前看陆太傅头疼五皇子蠢笨,她总觉得他小题大做,可真当自己遇上了……她只恨陆太傅当初没打爆五皇子蠢笨的狗头! 五皇子没注意她的表情,还在看着陆菀菀,见后者脸色沉下,他忙补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了孟婉不去寻死,陆二姑娘你就委屈一下吧,当然本殿下不会叫你吃亏……稍后等父皇来了,本殿下就请旨赐婚,娶你做正妃好不好?” 陆菀菀刚准备说的话因为心中意外,下意识顿在喉头。 孟婉也惊愕地看向五皇子:“陆……二姐姐声名狼藉还身体不贞,殿下别开玩笑了,我怎能让你为了我如此委屈自己?” 她解释过后,不少人眼中的意外也化作了然。 五皇子……应该只是为了叫孟婉名正言顺回陆家,报救命之恩。 可谁料五皇子转瞬就道:“本殿下没有委屈啊,我本来就想娶陆二姑娘的。”他感激地笑着,“说来还要谢过你给我机会呢,不愧是救命恩人,连姻缘都给我一起解决了,你才是月老啊!” 孟婉几乎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面色扭曲了一瞬。 她费尽心思,冒险受伤才成了五皇子的救命恩人,可陆菀菀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点个头就能成为五皇子妃。 五皇子……甚至不介意她背后无势无人,声名狼藉。 “说来你怎么说陆二姑娘不贞?”这时,五皇子皱起眉,“别人造的谣你也信?你不是说把陆二姑娘当亲姐姐,相信她的吗?” 孟婉脸色一僵:“我……” “嘴上好姐姐,背后捅刀子。”林心柔冷笑,“她孟婉不一向都是如此做派么!” 孟婉忙要解释,却被五皇子不耐拦住:“算了,这种谣言别再传了,二皇兄虽有贼心贼胆,但陆二姑娘倾城国色,想要谁没有?犯得着私相授受?” 他此话一出,算是断了孟婉想要陆菀菀验身的路。 她身边的人都是因为五皇子才聚过来的,便不会违逆五皇子的意思,配合她去拱陆菀菀不贞的火。 她下意识攥起双手,却被手上的伤疼得掉泪。 而陆菀菀看着五皇子期待的眼神,淡淡道:“臣女并没有抢孟婉任何东西,便无从说起还她……殿下厚爱,臣女愧不敢当。” 见孟婉要开口,她冷笑:“父母亲人不是随口就能处置的摆件,他们也有自己的意志,你口口声声叫我还你,把他们当成什么?” “我不知外头流言如何,但母女连心,哪个母亲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陆母也道,“我不认你孟婉,并非是被谁蛊惑,而是你孟婉不配!” 孟婉脸色一白:“义母你误会了……” “误会?”陆母讽道,“我每日给菀菀做饭披衣伺候她的话不是你传出去的?你从没有与人暗示过这点?” 见孟婉脸色僵硬起来,她冷笑一声:“让我猜猜你怎么说的……说我疼爱菀菀,每日给她做饭,叫你羡慕极了?可我身体不好,你担心我照顾菀菀反而累着?” 这话一出,衡阳郡主几人脸色都不对了。 因为这话与孟婉说的分毫不差。 孟婉脸色也变了。 陆菀菀目光冰冷地看着她:“后宅阴私说话技巧在场谁没见过经历过?你这点手段竟也能骗到这么多人,真不知是谁蠢!” 衡阳郡主脸上闪过一瞬不自然,怒声道:“陆家女儿的身份且不说,可你抢了谢督主却是事实,他的心上人明明就是孟婉,却被你冒名顶替!” 说罢,她叫人拿来一张画像:“也不打量打量自己像不像!谢督主被你蒙蔽,但今日就是真相大白之时!” 这画像正是七年前东厂传出来那幅。 祝音书态度还算中立,此时也不由道:“画上的女子……的确与孟婉相像,却与陆二姑娘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陆菀菀怎么骗过的谢督主?” “七年前才多大,当然是用女大十八变蒙过去的了。”有人讽刺道,“孟婉对她知无不言,套话还不简单?” “真无耻!等谢督主待会儿来了,看她怎么收场……我只是想想都替她尴尬羞耻了。”这是小声嘀咕的。 “谢督主若知道她私底下磋磨孟姑娘,还险些逼死她,一定会直接把陆菀菀下诏狱!” 孟婉被她们簇拥着捧着,因为五皇子要娶陆菀菀而阴郁的心情总算转好了些。 她眼神扫过陆菀菀,下巴微抬,神态矜傲。 今日之后,就是陆菀菀如地上泥一般,抬头看她孟婉高高在上了!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连忙行礼。 “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光帝与皇后先后走来,身后跟着谢宴西和几位皇子。 永光帝在上首落座后,随意摆手:“平身。” “你们聊什么呢,聚一堆人。”他问。 衡阳郡主率先回道:“回皇上,我们正在聊孟婉与陆二姑娘的纠葛……这两日猎场所传的话,想来您也有所耳闻。” 见永光帝没说话,她继续道:“孟婉本与谢督主是旧识,谢督主更是等了她七年,可没想到她因为相隔两地,身份竟被陆二姑娘冒领了去,叫谢督主错认……如此无耻也便罢了,可她竟一边利用谢督主,一边勾引二殿下往来!” “而且……”她抬头看了谢宴西一眼,说道,“而且她私底下还极为看不起谢督主,骂他是阉人,配不上她!” 第88章 本督与陆二姑娘,相识已有十年 衡阳郡主话落,陆菀菀脸色微变。 她下意识看向谢宴西。 见他似乎愣怔,她心下微沉。 被污蔑无关紧要,左右能够澄清,可阉人……这戳到了谢宴西最痛的伤疤,平时她与他相处,对此总会小心再三,生怕叫他想起伤心事。 可孟婉和衡阳郡主……利用这点利用得毫不心虚,将他最不愿触及的伤痕肆意撕扯。 她眼中骤然浮起怒气,转身狠狠给了她们两巴掌。 “啪——” 孟婉两人脸颊迅速肿起,不可置信地看向陆菀菀。 陆菀菀反手又给了她们两巴掌。 孟婉身体好些,只是身体晃动片刻,衡阳郡主却直接被打得翻滚在地,如花似玉的脸顿时肿得五官挤成一团。 两人眼中同时浮起怒气,但孟婉眼中更多的却是快意。 陆菀菀急了! 但她出了昏招——敢在谢宴西面前打她,陆菀菀必定下场凄惨! 此时,陆菀菀低头认罪:“臣女无状,方才因被污蔑而心中愤怒,便没忍住……请皇上降罪。” “你放肆!”赵王怒不可遏,上前的脚步被永光帝抬手制止。 衡阳郡主也怒极,捂着脸看向谢宴西:“谢督主,孟婉才是七年前与你相识之人!她才是你的心上人,陆菀菀就是个冒牌货!” 谢宴西罕见地走了神,被她一声吼才惊得回神。 ——他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没跟陆菀菀解释过他没净身。 但陆菀菀维护他的反应……无法不令他愉悦。 但他愣愣看向陆菀菀的神色大抵叫人误会了什么,孟婉眼神微闪,瞬间泪流满面:“谢……督主,七年不见,没想到竟已物是人非,你……还好吗?” 话落,她强笑一声:“你认错了人,虽是阴差阳错,可我本想祝福你与二姐姐的,却没想到她如此……玩弄你的真心,我——” “那又如何?” 孟婉一愣:“什么?” 谢宴西一字一顿,声音如淬了冰:“本督说,即使她玩弄本督的真心,那又如何?” “本督甘之如饴。” 孟婉眼泪止住,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谢宴西……什么意思? 衡阳郡主也不可置信:“谢督主,是陆菀菀冒认了孟婉的身份,与您相识相知的人是孟婉啊!” 她话音落下,谢宴西衣袖倏地翻飞,一股庞大的气息袭来,瞬间卷起她身体,重重砸在柱子上。 “噗——” 衡阳郡主竟吐出一口血。 赵王府的人脸色难看至极,却只敢去扶起衡阳郡主,连质问谢宴西都不敢。 “这一掌,打你对陆姑娘语出不敬。”谢宴西声音极轻,却莫名叫人心里泛凉。 紧接着孟婉也被一掌击飞,重重撞上墙壁,发间珠钗散落一地,她比衡阳郡主更惨些,整个人有片刻间连动都动弹不得,还是五皇子扶了她一把。 殿内一时无人敢开口。 “这一掌——”谢宴西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打你们污蔑本督。” 永光帝皱眉:“宴西。” “臣在。”谢宴西拱手,却话锋一转,“只是有人污蔑臣喜欢孟婉,臣实在……恶心得很。”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比方才的巴掌更狠地抽在孟婉脸上,她瘫坐在地,精心描画的妆容被冷汗浸花,活像个滑稽的戏子。 “本督与陆二姑娘。”谢宴西环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陆菀菀身上,竟带了几分罕见的温柔,“相识已有十年。” 瞬间满殿哗然 孟婉猛地睁大眼睛,呼吸急促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皇后也是吃过瓜的,此时见事情反转,十分意外。 谢宴西拱手一礼,回道:“十年前,臣家道中落,幸得陆二姑娘垂怜,赠予财物解困,并与臣约定在京城重聚,但彼时臣并不知晓她身份,来到京城却找不到人,幸得皇上青眼,容臣执掌东厂,在七年前,臣终于有能力寻找心中之人。” 皇后恍然大悟:“所以七年前你满城找的那女子是陆二姑娘?” “可那画像根本与陆菀菀毫无相似之处!”衡阳郡主愣过后,不甘地道,“你画的分明是孟婉!” 上首忽地响起轻笑声。 永光帝无奈摇头,对皇后道:“这孩子天资卓绝,却偏没生得一双好手,画技一塌糊涂。” “难怪那画像瞧着不像陆二姑娘。”皇后笑了,又忍不住问谢宴西,“那你何时找到的陆二姑娘?” “七年前,陆二姑娘遇山匪后。” 皇后又震惊了:“所以当年你屠尽山匪,是因为陆二姑娘?” “是。” 永光帝道:“这——” “既然你找到人了,怎么不去相认?”皇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八卦里,竟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追问谢宴西,“这七年间,本宫瞧你似乎与陆二姑娘并无交集。” “明月高悬,以臣微薄之身,怎敢奢求月光独照,便从不曾提起此事。” 此刻谢宴西的声音是在场众人从未听过的柔和。 也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低姿态。 陆菀菀眼神微动,垂下眸。 皇后看了眼谢宴西,又看了眼她,语气意外之余,竟含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兴味:“所以直到上回陆二姑娘被流言污蔑,你才站出来求娶护她?” 这回不等谢宴西回答,她就已经明了:“竟是如此至深至厚之情……” 她转头问永光帝:“皇上似乎早就知道此事了?” 永光帝这才开口:“早在他十岁起偷画人家姑娘时,朕就知道了……自幼手拙的人,历年不改其志,如今画人竟也画得惟妙惟肖了。” 他这句话算是堵死了孟婉挣扎的路。 永光帝没必要说谎,也没人认为他会在这种事上骗人。 若说谢宴西刚才的澄清叫众人意外至极,那永光帝的作证就叫他们深信不疑了。 一时间,落在孟婉身上的眼神十分直白——鄙夷的、讽刺的、轻蔑的…… 孟婉本人更不用说,她面如死灰,机械地摇着头,可脸却红到了脖颈间,竟有羞愤欲死之态。 潜意识叫她猜测是谢宴西爱上了陆菀菀,为她作伪证,可理智又告诉她——谢宴西没这个必要,永光帝堂堂帝王之尊,更不必为此事蒙蔽众人。 谢宴西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孟姑娘。”这三个字被他念得极尽轻蔑,“你何时何地……认识的本督?” 第89章 桩桩件件,今日一并清算! x孟婉双唇颤抖,精心描画的妆容此刻像面具般龟裂。 祝音书此时福身一礼,说道:“孟婉身上有一令牌,乃东厂五年前废止的那块,她说那是东厂的贵人所赠,曾告诉她铁令如诺,永不离身,但贵人苦等她七年,在她进京时却错认了旁人,生生错过了。” 孟婉下意识道:“我从未说过那是谢——” “你是从未说过贵人的身份,可言语间却始终诱导我们认定那就是谢督主。”祝音书道,“这两日我们在你面前提起谢督主将陆菀菀当成了你,你也从未反驳,刚才更直接承认了!” 孟婉脸色发白。 她身上的令牌也被宫女搜了出来,呈去谢宴西面前。 “这令牌……”他微微侧头。 成风接过后查看片刻,回道:“七年前督主陪皇上南巡,将这令牌落在了临水县令处。” 他看向孟婉,语气微讽:“若这令牌在谁手上谁就是督主的心上人,那临水县令也是其中一员呢,今儿怎不见他来与督主相认啊?” 他话落,皇后忍不住笑了一声:“就你促狭。” 殿内顿时也哄笑一片。 “竟误会了陆二姑娘……没想到不要脸的另有其人啊!” “说人家陆二姑娘假冒她的身份,原来竟正好反过来!她还有脸贼喊捉贼!” “你们瞧她那样,怕不是真以为谢督主喜欢的是她呢?是臆想吧,这种品性……难怪陆夫人死活不认她。” “方才还装得楚楚可怜,好似与谢督主很熟一样,谁想人家喜欢的从头到尾就不是她,嘿……刚才我都替她尴尬了。” 每一句嘲讽都像鞭子抽在孟婉身上,她脸色通红,热得烫人,可身体却从头冷到脚。 谢宴西……真正喜欢的竟是陆菀菀! 那她这些时日以来的幻想,还有在京中人面前的拿乔炫耀……无需多想,只要稍微回想,就足以叫她脸疼脸热,呼吸急促到几乎昏厥。 刚才簇拥着她嘲讽陆菀菀的人也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们没想过竟有人敢编排谢宴西——尤其还是这种很容易就能被戳穿的谎言,因此都对孟婉的话深信不疑,若早知道她是胡说……她们怎么敢得罪陆菀菀?! 此时,有人看向孟婉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恨意。 “说来,那日晚宴后,孟婉曾来找过本殿下。”二皇子忽地开口。 孟婉本游离在外的神色猛地变了。 还不等她阻止,二皇子就已开口:“她说知道本殿下思慕陆二姑娘良久,有办法帮本殿下娶到佳人,代价……只需昨日当众与陆二姑娘展示亲密即可。” 陆菀菀神色微顿。 众人看向孟婉的眼神也更加鄙薄厌恶了。 二皇子对陆菀菀的方向拱手:“本殿下想着无妨,便并未拒绝,未想孟婉只是想借此污蔑姑娘与外男有染,本殿下为一己之私险些坏了姑娘名声,改日一定登门道歉。” 大庭广众下,陆菀菀自不会揪着不放。 她红了眼,笑着原谅:“有过则改,殿下好担当。” 二皇子这才直起身,看向孟婉的眼神冷得惊人。 他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孟婉真是好样的。 “这么说,猎场这两日的传言都是孟婉搞出来的了?”皇后眉头微蹙,“本宫原就瞧她不安于室,未想她心机竟如此深沉。” “娘娘说的是,若非二殿下当众告知真相,只怕……”林心柔眼眶微红,“只怕我小妹就要被钉在耻辱柱上,当众验身了。” 陆淼也接话:“若当真如她所计划的,但凡谢督主对菀菀感情没那么深,叫她借势得逞,届时买通几个验身嬷嬷,污蔑菀菀失身又有什么难度?” “宫里的嬷嬷规矩严明,岂会被她孟婉买通?”二公主冷不丁道。 “一个孟婉自然做不到,可若有五殿下与赵王府的势,横行皇宫也不过时间问题,她怎么不敢呢?” 闻言,赵王脸色一变,连忙跪地:“衡阳被孟婉迷惑,竟误会陆二姑娘,但她本心不坏,也断不敢做出如此之事来,请皇上明鉴!” 五皇子没察觉到自己被内涵了,只是解释:“我可不会放任孟婉害人,尤其还是害陆二姑娘。” 他们话落,永光帝却没开口。 这时陆淼跪地开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猎场行宫更是皇上一言之堂,如今在您眼皮底下就有人敢诬陷臣女,蔑视皇威罪不容诛!” 陆太傅紧随其后:“孟婉屡屡污蔑陆家,攀咬老臣女儿,求皇上秉公裁决!” 在他们之后,陆家除陆菀菀外全都跪下了。 陆菀菀坐在推椅上不说话,只是眼睛更红,眼泪蓄满眼眶,却强忍着不掉下。 谢宴西看她一眼,眸光极快地闪过什么,随即拱手道:“孟婉污蔑于臣,更意图离间臣与皇子重臣的关系,请皇上为臣做主。” 孟婉本羞愤欲死的通红双脸渐渐发白,最终变得煞白一片。 她求助般攥住五皇子的衣裳,在后者看过来时,双腿猛地一软,竟晕倒了,人砸在地砖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先别急着晕。”大公主匆匆进门,身后竟还跟了一个人。 她屈膝行礼后,说道:“听闻有人造谣小姑姑并非陆家血脉,儿臣便自作主张,叫人快马加鞭将曾淑慧带了回来,当众证明小姑姑的身世。” 众人正好奇她要怎么证明,却见曾淑慧战战兢兢地抬起头,露出一张与孟婉五分相似的脸。 从前有陆家的照拂,她吃好喝好,养得富态,与纤弱的孟婉并不怎么像。 可在流放后她迅速消瘦下来,脸颊凹陷,如今看来竟与孟婉有五分相似。 仅凭这母女俩的脸,与陆菀菀和陆太傅相似的脸,便没人再有疑虑了。 大公主环视一圈:“从前曾淑慧此人只活在诸位口中,却少有人见过,如今可认全了?” 她叫人将孟婉拖来曾淑慧身边。 “记清楚这两张脸,此后若还有人质疑陆家血脉——”她一脚踩在孟婉散落的珠钗上,“便是蠢钝如猪都不足以形容!” 孟婉正处于昏厥中,隐在袖中的手却忍不住深深攥紧,绷得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 “把她弄醒。”谢宴西冷声吩咐。 大公主也意会:“诬陷算计旁人时理直气壮,没得算计落空,就靠晕躲避人言与惩戒,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对,这孟婉心机深沉,谁知道是不是装晕?”林心柔也道。 “她污蔑我小妹身世,构陷她与二皇子有私,还编排谢督主……桩桩件件,今日一并清算!” 孟婉紧闭的双眸有一瞬颤动,顿时面如金纸。 第90章 惩治 无需东厂动手,林心柔就先狠狠掐上了孟婉的人中。 孟婉疼得浑身一颤,不得不“悠悠转醒”,睫毛颤动着睁眼间,正对上满殿讥讽的目光,那些曾经追捧她的贵女们,此刻个个面露鄙夷。 她脸色一白,声音细弱蚊蝇:“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大公主俯身盯着她,“不是冒认谢督主旧识?不是伪造信物?不是设计陷害我小姑姑?” 她每问一句,孟婉脸色就白一分。 她仓皇四顾,可被她看过的人都厌恶地别开脸,还有人以帕掩鼻,好像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连对她最好的衡阳郡主都躲到了人群最后。 “我是被陷害的,我以为谢督主真的……真的喜欢我……”说到这里,她猛地转头盯向陆菀菀。 最早告诉她这件事的……是翠芳! 是陆菀菀陷害她的! 她蓦地激动起来,可还没开口指证陆菀菀,就听谢宴西柔声开口:“这舌头惹陆姑娘生厌,不如拔了它?” 孟婉浑身一颤,脸色苍白至极。 但陆菀菀还没说话,永光帝就沉声开口:“行了,一场午宴闹得这般……幸而没有外使,否则还不贻笑大方?” “外使只会赞皇上秉公断案,圣裁英明。”谢宴西含笑回。 永光帝眼神微沉。 这话是架得他不得不处置孟婉了。 可孟婉才刚救过五皇子一命——甚至她自己都因此被毒蛇咬伤,若此时重惩于她,难免显得天家凉薄,忘恩负义。 说到底,只是污蔑陆菀菀而已,这还没有成功,在他看来不足以到重惩孟婉的地步。 “皇、皇上……” 孟婉也强忍着惧意哭道,“臣女……不,民女不是有意要陷害陆二姑娘的,只是先前被人误导,以为谢督主……喜欢民女,这才生了误会,与二殿下的谈话也只是想成全他一片痴情啊……” 二皇子冷笑一声:“难道不是利用本殿下造谣陆二姑娘并非完璧么?” “不……”孟婉忙哭回,“民女只是想成全你们,却用错了方法而已,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是民女虚荣心作祟,但严格来说并未伤害到谁,求皇上饶恕民女,人非圣贤,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 她反应还算快,赶在永光帝开口前连忙为自己开脱。 她心里也清楚,这与上回皇后和太后的处置不同,若叫永光帝处置……那必定不能善了,绝非打几板子就能了事的。 而永光帝闻言,却扫了谢宴西一眼,后者依旧维持着行礼姿势,叫他看得心中来气。 竟为了个女子如此为难于他! 见五皇子也开始为孟婉求情,他眼神扫向一直沉默的四皇子:“老四以为呢?” 四皇子一顿:“回父皇,儿臣以为孟婉虽有错,但罪不该严惩,说到底只是姑娘家间的争执口角而已,孟婉救了五皇弟,便是我皇家恩人,岂有降罪于恩人之理?” 陆太傅脸上浮起怒气:“功是功,过是过,若两者混为一谈,我大楚律法岂非笑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太傅需知君臣尊卑之道。”四皇子眼神冷漠,“孟婉是皇子的救命恩人,父皇昨日亲口许诺要重赏于她,今日仅凭你女儿受了几分委屈,就妄图篡改圣意、朝令夕改?到底这天下是我父皇的天下,还是你陆家的天下?” 陆太傅脸色一变,连忙跪下。 “老臣不敢,只是——” 永光帝抬手制止他:“太傅平身吧,此事朕已有决断。” 陆太傅心刚沉下去,就听永光帝开口:“老四说得有理,孟婉有功,不该随意处置,但有过……也不可不罚,你既如此友爱兄弟,作为我皇家之表率,便由你代孟婉受罚吧。” “四十板子,罚俸十年,闭门思过。” 四皇子几乎是震惊抬头。 见永光帝面无波澜,看不出心中所想,他恨不得给刚才为孟婉开脱的自己一巴掌。 四十板子也就罢了,左不过皮肉之苦,可罚俸十年……十年啊! 那点俸禄对他而言算不上多,可蚊子再小也是肉,这是生生剜他的肉啊! 还有闭门思过却无期限——这不得不叫他多想,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失了圣心了。 五皇子还算仗义,忙道:“父皇,孟婉是儿臣的恩人,理应儿臣代她受罚——” “你四皇兄心疼你,是你的福气。”永光帝打断他的话。 谢宴西也适时道:“皇上,孟婉污蔑臣女的罪勉强清了,但污蔑臣的罪还没清。” 永光帝一顿:“老四在兵部的差事不必干了,悦嫔降位为婕妤,罚俸十年。” 兵部是四皇子经营两年的根基。 他双手猛地握紧,咬紧牙关行礼:“儿臣领罚。” 悦嫔骤然被殃及,都没顾及表情,当场就难看起来。 “既是惩戒,你便无需再参宴了,回去思过吧。” “……是。”四皇子转过身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宋临在养伤时听见了猎场里的流言,仰天长笑不已,他问及何故,宋临只叫他看戏便是,谁能想到……他竟会成了孟婉的顶罪羊,元气大伤! 他阴沉着脸,拂袖离开。 跪着的孟婉察觉到他冷意十足的眼神,顿时如坠冰窖。 早知道……她还不如选四皇子投诚。 二皇子屡屡对陆菀菀示好,她不想选择他,便只是利用他,拿污他名声当投靠四皇子的投名状,因为四五皇子自成一党,机会更大,而二皇子母妃早逝,甚至连个在永光帝身边说话的人都没有,在她看来是极度弱势的。 但四五皇子母妃却都已在嫔位,只等他们成婚就晋为妃——大皇子生母德妃就是这样晋位的。 所以她坚定选择了四皇子,哪怕他很看重宋临,可现在……她得罪死四皇子了。 他一弱势,五皇子便不成气候。 那她这个救命恩人,还值几个钱? 永光帝这哪是饶了她?分明是断了她的后路! 一时之间,她身体竟不自觉颤抖起来。 皇后瞥向她,眼中极快地闪过厌恶:“还不请孟姑娘下去?” 第91章 菀菀不介意我是太监? “皇后娘娘。” 陆菀菀擦了擦眼泪,笑道:“孟姑娘到底是五殿下的救命恩人,她所做的错事也有了处置,臣女与她的恩怨便一笔勾销了,如今她只是五殿下的座上宾,自该一同参宴,请娘娘留下她吧。” 皇后眼神缓和许多:“你倒是善心肠……那便留她在此吧。” 孟婉胸膛起伏快了几分,眼眶通红。 丢人至此,她只想快点离开,而不是在这里受人白眼鄙夷,可陆菀菀连静养的机会都不给她! 偏偏此时,那些曾对她阿谀奉承的贵女们,此刻正用最刻薄的话语将她钉在耻辱柱上—— “陆二姑娘才是真大度……某些人装模作样的作态,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她之前不就污蔑过陆二姑娘勾引谢督主么,这回故技重施,你们竟还都信了?真蠢!” “谁知道她连谢……都敢攀扯啊,还人家喜欢她七年,我真要笑死了,发癔症都不敢这么做梦啊。” 此时,皇后身边的嬷嬷严词开口:“孟姑娘还不谢恩?” 孟婉紧攥的双手不断扯着衣袖,含泪道:“民女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多谢……陆二姑娘。” 她被宫女扶去了五皇子位置的旁边坐下。 这里很显眼,先前她有多得意能坐在这里,现在就有多难堪。 四面八方投来的眼神几乎要将她淹没,偏偏五皇子追着四皇子离开了,如今她坐在这里势单力薄,还有个眼神阴冷的二皇子时时盯着……这叫她几乎如坐针毡,泪流不止。 “二皇兄,她怎么哭了?”三皇子不解地问。 他大楚话不好,听力尤其是重灾区,需要别人一字一句放缓才能听懂,刚才那场热闹他也就看了个热闹,话是一句都没听懂的。 二皇子闻言冷笑:“做了亏心事,却没受到丝毫惩罚,她是喜极而泣。” 三皇子还想问什么,却被他夹了一筷子菜。 “多吃饭,少说话。” “哦。” 而陆菀菀这边堪称热闹。 这两日曾“误会”她的人,一个个都来斟茶道歉,反倒是刚才跟着孟婉的那几个缩在角落,不敢冒头,唯一坦坦荡荡来道歉的只有祝音书。 “说来,今早东厂上官大人忽然传出一个消息,有趣极了。”祝音书道。 “什么消息?” “上官大人说在大楚南边一带,娼妓美貌聪慧且大胆,还有无数供她们使用的秘药……比如假冒完璧之身。” “竟有此事?”陆菀菀眉梢微挑。 东厂的速度够快的。 “据闻此药并不难制,只需……”祝音书似是难以启齿,便只含糊道,“只需放几滴血便足可以假乱真。” 众人闻言,俱都一惊。 “这……这不是乱套了吗!” “怎可如此欺瞒!” “这秘药也并非完全无害。”祝音书忙道,“充作完璧之身与夫君同房后,三个月内都不能再同房,否则便会出血不止,可以此鉴别。” 众人表情不一,但一些打量的目光却若有若无投去上首的孟婉身上。 临水县……好像就在南边啊。 宋临当日说他与孟婉曾欢好不止一次,细想那模样似乎并非作假——他应该也没必要说谎,毕竟想尚公主,身子干净自然更有利,他却偏偏咬死了曾与孟婉云雨不放这点…… 这里的议论声并没有传去上首,因此孟婉还不知道自己就快被掀开底牌了。 宴后,陆菀菀瞥了谢宴西一眼,转身回了别庄。 林心柔堪称身心舒畅:“真是痛快!虽然孟婉没伤没痛,但可叫她彻底身败名裂了,还有四皇子……我就不信他心里没气!” 这气大多也要朝孟婉撒了。 “不过谢宴西……”陆太傅眉头紧皱,“菀菀你十年前就认识他了?” “是,当年我陪母亲回清河……在途中认识他的。” “如此,他为人倒是重情重义。”陆母叹了口气,“十年情分不改,更屡屡以命相救,仅凭他对待菀菀的这份心意,便是极为难得的了。” 陆长风赞同点头:“我早就觉得谢督主是好人了。” “你闭嘴吧。”陆太傅糟心地开口。 眼见着谢宴西与陆家的羁绊越来越深,偏他还不肯放下屠刀,只一心乱政,长此以往……难道他真要与救命恩人兵戎相向吗? 陆菀菀开解了他几句,见他听不进去,便告退回了自己院子。 谢宴西已经等在房里了。 见她进门,他含笑道:“离开前你看了我一眼,我便一刻钟内赶来了,算得可对?” “对。” 绿罗将陆菀菀推进门,识趣地告辞下去。 “以后我若时时都看你,便是时时都在想你。” 谢宴西上前将她抱去更柔软的软榻上,俯身看着她:“嘴这么甜?” “我一直都甜。” 话是这么说,陆菀菀微有些担心的目光却扫向他。 看着没有半点异常,好像没被那句“阉人”伤到,可他心里……应该是难过的吧? 她主动抬手抱住他的腰,笑容更软:“无论是卫长安还是谢宴西,都在我心中,只要是你就好。” 谢宴西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 他心中一动:“菀菀不介意我是太监?” “太监又怎样,只是一个称谓、一个身份,我中意的是你这个人啊。”陆菀菀好听话张嘴就来,“我喜欢你的脸,你的人,你的担当与强大,还有许多……这与你是不是太监并不冲突。” 谢宴西顿时低低笑了起来,声音里含着明显的愉悦。 他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柔和:“那到底是有残缺的人,怎配得上菀菀?” “身体残缺又如何,灵魂完整才好。”陆菀菀认真道,“有些人身体健全,灵魂却丑陋残缺,不忍睹目,而你……身体与灵魂都表里如一的好看,这才叫完整!” 谢宴西低头看着她,眸光翻涌几经变化,最终只是抱紧了她。 “我能给你看到的,都是全无阴霾的模样,可真正的我……也许你并不想认识。” 这话说得深沉,可陆菀菀眼神却微妙起来。 “全无阴霾?”她费解道,“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谢宴西不解地挑眉。 “半夜给我扔尸体、吓得我对你两次动手、抵着我命门威胁、连合葬的墓穴都备好了……凡此种种,叫全无阴霾?” 全是阴霾还差不多! 第92章 今夜本宫要与小姑姑抵足而眠 谢宴西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那时吓到你了?”他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当然吓到了。”陆菀菀瞪着他道,“我不知道你什么用意,整夜猜来猜去,还要忍受生命威胁,谁能不怕?” “是我的错。”他语气诚恳,“那时我只想制造机会与你多待会儿,便忘了顾忌分寸,该打……” 陆菀菀忙拽回自己被握着往他脸上去的手。 这到底什么毛病……怎么会有人喜欢挨打呢? 但见他目露遗憾,她还是抬起手,安慰性地摸了摸他的脸。 “所以你不用担心什么真不真实的你……你什么样我没见过啊。”要说吓到,早在上辈子就被他杀人的样子吓到了。 这辈子……其实也只有看到那张合葬墓图样时感觉吓人。 但现在想来也不错。 ——考虑的这么长远,他果然是奔着与她白头偕老去的! 她抬头,软着声音说道:“所以只要是你,就什么都好,别的男人哪比得过你一根手指头啊。” 为了安慰,她罕见地主动亲上他唇角,十分温柔。 谢宴西瞬间加深了这个吻,扣紧她的后脑不叫她退开,抱得也更紧了。 这个吻比往日都要深,两人呼吸也乱了些,谢宴西本不想放开她,却忽地感觉到什么,环紧她腰的手臂蓦然松开了一点。 他拇指抚过她微肿的唇瓣,眼眸骤深。 以前在一起时,即使抱着她,他都会极注意分寸,从不冒犯,便是昨夜在山洞里,他也只是抱着她上半身,以致于她从没有发现过…… 按说此刻他该坦诚告知她自己没有净身,但……唇角主动覆上的温热实在令人沉迷。 如此温柔小意的轻声细语,更是他从前在梦里才能见到的模样。 他唇角微不可查地挑起:“你不必安慰我,无论我如何变化,都能坦然面对自己。” 陆菀菀一听,就觉得他还没走出来,顿时更温柔地哄他。 谢宴西看着自己腰上抱得更紧的双手,眼眸微眯,极快地闪过愉悦之色,半哄半骗间,还得到了写一封情笺的许诺。 半晌之后,陆菀菀才说起正事:“今日圣上罚四皇子,是因为知道了猎场大虫是他放出来行刺的?” 见谢宴西点头,她就笑了:“我就说嘛,圣上怎会因为一个孟婉就如此重惩四皇子……搞半天还是给他自己报仇呢。” 就这还搞区别对待。 污蔑了她,就是些皮肉之苦和罚俸、闭门思过——虽然后两点的确很戳四皇子的心。 可在谢宴西再次表明态度后,永光帝就直接下了重手,切断四皇子的根基,还叫他生母的位份也连降两级。 如今,他可成了皇子中身份最低的存在。 ——就连六七皇子的生母都一个在嫔位,一个在昭仪位份了。 “还有昨日的蛇群……”谢宴西声音微沉,“东厂和禁卫军都没查出来什么,但孟婉嫌疑最大。” “她会御蛇,那蛇群也偏偏就朝我一个人攻击,而她却在毒蛇手下救了五皇子。”这可太巧了。 再加上昨日孟婉利用二皇子污蔑她的事,便更明显。 ——若谢宴西没来救她,或是救兵稍晚来一点,她要么被蛇群咬得半死不活,要么跳崖保命,却要失踪许久……无论哪一个,都会叫流言迅速发酵。 届时她不在场,无法为自己辩解澄清,必定身败名裂。 而在孟婉心里,谢宴西喜欢了她七年,还有陆母……也爱面子得很,对比一个身败名裂还“并非完璧”的陆菀菀,自然是有贞烈之名、救了五皇子又搭上赵王府的孟婉价值更大,那时便是她想象中的顶替她之时。 陆菀菀甚至觉得不需要查证此事,只看她落难,谁得利最大谁就是凶手了。 “但如今圣上要保她,一时也要不了她的命了。”她皱眉道。 谢宴西眼神极沉:“多的是不伤人命,却叫人求死不能的法子。” “你要做什么?” “五皇子别庄有北齐细作,东厂依例盘查。” 孟婉如今正住在五皇子别庄。 而五皇子……谢宴西眼眸眯起,他竟还妄想求娶陆菀菀,仗势给孟婉。 “细作是真的吗?” “是,五皇子蠢笨,又与四皇子亲近,最能打探出消息,他府里向来是各方细作钟爱之地。” 陆菀菀差点被逗笑了,她转而问道:“依你看,圣上如今对四皇子是什么意思?” “猜忌。” “猜忌……”她目露思索,“所以他今日借孟婉发作四皇子,也是在离间四五皇子的关系?”到底孟婉是五皇子的救命恩人。 在四皇子眼里,他被发落至此、丢人丢去满京人面前的直接原因就是孟婉,也因此,他不可能对五皇子没有丝毫芥蒂。 谢宴西点点头,有些不满地捏了捏她下巴:“与我在一起,总聊别的男人做什么?” “我在说正事。” “他们算什么正事?” 他轻嗤,就着这个姿势低头亲了她一口,低声说道:“我们间的事,才算正事。” 陆菀菀今日对他格外包容,不止没推开,还环住他脖颈,也软软地亲了他一下。 谢宴西摩挲着她滑嫩的下巴,眼眸微深。 他好像……知道孟婉这种人为何总是装可怜了。 正在此时,院外绿罗微有惊慌的声音传来:“奴婢见过公主——” 陆菀菀立刻抬手推他,却没推动。 她抬头瞪道:“还不走?” “她来了我就得走?”谢宴西语气危险,“你与谁最亲?” 当然是大公主了,落水她也先救大公主。 但她嘴上说得好听:“你我间的私事给别人看做什么?被人打听来打听去的没意思,我与她好几日才能见一回,与你却是夜夜相见的,就不能容她点时间么?” 她轻声哄着,谢宴西被她将大公主排斥在外的话取悦到了,这才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 “晚上再来看你。”他柔声说完,转身离开。 陆菀菀眼睁睁看着他经过侧边窗户,径直走向大门。 她忙道:“别走门——” 话没说完,门已经被打开。 大公主眉梢微挑,脸上却不见丝毫意外:“谢督主也来了?” “回家而已。”谢宴西抚着袖口的菡萏暗纹,瞥她一眼,“公主既然来了便多坐会,陪菀菀说说话,不必拘束,稍后本督叫人送些茶果点心来。” “那倒是极好,今夜本宫要与小姑姑抵足而眠,有劳督主招待了。” 谢宴西笑意微敛。 第93章 谢宴西哪有大公主香 大公主已经绕过他,走进了屋子里。 “伤成这样今日还出门,小姑姑是存心叫我心疼?”她眉梢微挑。 “好戏不容错过嘛。”陆菀菀笑着握住她的手。 “一个孟婉还值当你亲自出门收拾?”大公主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外头话说得难听,你又何苦去听一回?谢宴西若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你也不必留他在身边了。” “是我想去。”陆菀菀无奈说完,转移话题,“倒是你,怎么想起找曾淑慧来?” “是永安侯世子提醒我的,今日他派人叫我,就是曾淑慧到了。” 陆菀菀点点头:“我该谢他一回了。” “不用谢,这是他该做的。” “说来,今日好像没见他来赴宴?” 大公主执起团扇轻摇:“他狗闺女生了,正伺候月子呢。” 陆菀菀噗嗤一笑:“你若选他做驸马,倒真能儿孙满堂了。” “儿孙满堂是什么好事吗?”大公主摇摇头,“我见过太多骨肉至亲互相撕咬的模样,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陆菀菀有一瞬默然。 大公主生母死于后宫倾轧,追封的贵妃之位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体面,也因此她厌透了什么至亲骨肉的牵连,早早就打消了生子的念头。 这也是她在知道谢宴西决意报仇时没有顾及大公主的原因——后者对永光帝只有装出来的孺慕,当初她生母惨死,永光帝却偏宠有嫌疑的丽妃,按下不提,这叫她恨意至今未消。 “别这么看着我。”大公主悠悠道,“管好你自己那摊事吧,一个孟婉拖拖拉拉多久了,还能叫她蹦跶起来。” “我本来是等着曹荔来京的,加上春猎有趣……就没顾及那么多。”陆菀菀也觉得自己轻敌了,“我也没想到她竟能说动衡阳郡主兄妹,给她撑腰。” “那兄妹俩脑子简单又张狂,加上孟婉有利可图,可不就上钩了么?” 若孟婉当真能进陆家——无论是真女儿还是假女儿,赵王府都能结个善缘,更别说还有谢宴西这块肉吊着他们了。 “不过,刚才赵王妃被皇后下懿旨斥责教女不善。”大公主道。 陆菀菀眉梢微挑:“皇上想来是给赵王府记了一笔了。” “大庭广众之下纵女胡闹,还在御前放肆,若我是父皇,我也要给他记一笔。”大公主眉梢含讽,“一个侧妃生的女儿,仗着辈分与身份就敢咆哮御前,污蔑重臣之女……她以为她是谢宴西么?” 赵王是永光帝的叔叔,在宗室辈分很高,而衡阳郡主是他的老来女。 当初她出生时,赵王欣喜不已,愣是为她求来了郡主之位,赵王妃也乐得捧一个成不了气候的庶女来展现自己大度,还叫自己儿子也护着些。 或许正因这个缘故,叫衡阳郡主多了几分傲慢与轻狂,竟将自己与永光帝平辈的事挂在嘴边,私底下一口一个堂兄的叫着,叫得多了,便叫她以为自己身份真的不凡了,敢将自己本就没多少的势借给孟婉。 “相比之下,赵王世子可比她聪明多了。”陆菀菀道,“明明是他先遇到的孟婉、怜惜的孟婉,可账算到最后,遭殃的却是衡阳郡主。” “赵王妃可不是吃素的。”大公主冷哼一声,“以后有她好日子过!” “不提她们了,没得扫兴。” 大公主微微挑眉:“提谁不扫兴,谢宴西?” 陆菀菀轻瞪她一眼。 “说来,昨日你只觉是险境,可对谢宴西来说不过小菜一碟,他也没拼着命不要地救你,你可少感动些。”大公主提醒道,“他对你的确不错,你若有能力,也该去回报……但情爱惑人,不可真的迷失其中。” 陆菀菀一顿:“我知道的。” 大公主瞥她一眼,心中还是有些遗憾的。 男女之欢也很有意思,可惜,陆菀菀是体会不到了。 正在此时,上官岭带人送来了应季又精致的瓜果点心,瞧那规制,应是本该供于帝后宫里的。 大公主吃了一块香瓜,神色悠然:“谢宴西……此时应该在咒骂本宫吧。” 上官岭恭敬回道:“督主正带人在搜五皇子别庄呢。” 大公主面露诧异:“五皇弟怎么了?” “他别庄中有北齐细作,东厂奉命搜查。” 大公主眼神微动:“那孟婉呢?” “那细作正是五殿下派给她的贴身丫鬟,昨夜还帮着孟姑娘散播流言,两人感情极好,东厂怀疑她与细作有染,已经带回审问了。” “那五皇弟呢?” “督主相信五殿下,但细作一事不可轻忽,便只能劳五殿下自请禁足,敞开别庄任查了。” “就这么简单?” “是。” 大公主没再说什么,挥手叫他退下。 上官岭却没动,而是向陆菀菀微微躬身,直到后者请他回去,他才告退离开。 见状,大公主笑了声:“上官岭不如成风能说会道,却懂事得很。” 她说完,却不见陆菀菀接话。 低头一看,陆菀菀已靠在她肩头沉沉睡去。 昨夜她到底睡得不安稳,回来后又赶上流言纷纷,一直撑到现在,实在困得撑不住了。 大公主轻轻将她放倒在软榻上,给她掖好被子后,就坐去桌边插花,直到晚膳时才叫醒她。 陆菀菀用过晚膳才精神了些,问她道:“天都黑了,你不回去吗?” “小姑姑要赶我走?”大公主瞥她一眼,“我许久不曾与你夜话,便想留下陪你,但你若与人有约……我走就是了。” 陆菀菀心虚一瞬。 谢宴西来去无踪,还有东厂的人扫尾,来她这里绝不会露了痕迹……大公主是在诈她。 她笑了声,歪头靠去她身上:“我可缺人陪睡呢,有你在,我一定能做个好梦了!” 谢宴西哪有大公主香。 第94章 陆淼有孕 陆菀菀直到翌日天光大亮才醒。 昨日她虽然没动弹,却心神耗费极重,即便午后睡了许久都没缓过来,直到酣眠一整夜,才总算缓过几分精神。 大公主正坐在妆台前梳发,见她醒了,不由轻笑:“我真能让小姑姑睡得这么安稳?那以后我每日都陪你睡好了。” 陆菀菀懒懒下床:“你香香软软的,我抱着都舒心,但哪能一直让你陪睡啊……你常来就是了。” “也是,等小姑姑成婚了,我便是想陪也陪不得了。” “还早呢。” 陆菀菀笑看着她:“说不定你还比我先成婚呢。” 大公主眉梢一扬,却没反驳。 陆菀菀一愣,试探问:“你真看上永安侯世子了?” “他还算有趣,若一直如此识相,留着解闷也不错。” 陆菀菀点了点头。 前世永安侯世子娶了宋薇,那时她与他接触不多,只是总听宋薇说他们夫妻如何恩爱,如今因为她与宋临的重生,许多事情都变了,若大公主真看上了他……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大公主值得最好的。 但她若真看上了永安侯世子……也只能成全了。 这人虽纨绔,好歹言行如一,比宋临和刘珏这种狗东西强多了。 两人用过早膳后,一起去了正院,陆母正坐在廊下绣着什么。 大公主瞥了一眼,惊讶问:“夫人怎么做起婴孩的鞋袜了?” “方才平王府来人报喜,说是淼淼有孕了,刚满一月。”陆母笑容满面,“我这不就赶着给外孙做些小衣裳小鞋子了?” “那真是大喜事。”大公主瞬间笑了,“待会儿我该去贺喜才是。” “没满三个月,还望公主莫要宣扬此事。” “也对,瞧我都忘了这茬。”大公主轻拍了拍额角,“那我两月后再去道喜吧。” 陆菀菀也才回过神来,指尖微微收紧。 小外甥出生之日,就是他们母子俱亡之时。 重生回来后,她本不想叫陆淼再怀孕,可陆淼盼着孩子,也需要在平王府站稳脚跟——成婚两年,平王世子可以坚持不纳妾,可若成婚十年、二十年呢? 或许他也能顶住压力,可平王府的压力与外人的闲言碎语会叫陆淼倍感煎熬……对此,她前世深有体会。 而陆淼也是一样,她无所出,平王夫妻再满意这个儿媳,也难免要不满生怨。 更何况……在陆淼心里,孩子比她自己更重要。 陆菀菀不能只为自己的私心,就叫她人生有憾。 所幸……还有办法救她。 见陆母与大公主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婴孩衣物的花样,她轻声道:“你们聊着,我去平王府看看长姐。” 大公主常来常往,差不多是陆母看着长大的,两人感情不错,就算没她在,大公主也不会不自在。 但陆母不赞同:“你腿伤未愈,去了不是添乱?” “夫人就让她去吧。”大公主掩唇一笑,“今儿要是见不着淼淼,她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陆母显然也了解她的德性,只能无奈点头:“别闹你长姐,她如今身子不一样,容易倦。” “当然了,我只会心疼长姐。” 陆菀菀说完,便匆匆吩咐绿罗备车,直奔平王府别庄。 管家早已候在府门外,见陆府的马车驶近,连忙迎上前,笑吟吟道:“二姑娘安,王妃算准了您要来,特地备了软轿,免得您腿脚受累。” 陆菀菀下了马车,又坐上软轿,一路去了陆淼的院子。 “二姑娘来了。”陆淼身边的郁嬷嬷笑着迎她入内,“王爷王妃和世子都在呢,今日大喜,阖府上下都高兴得很。” 陆菀菀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欢笑声,唇角也不自觉扬起,一进门,便见平王妃正拉着陆淼的手,眉眼间尽是喜色。 “菀菀来了。”平王妃一瞧见她,立刻招手,“快过来坐。” “菀菀见过王爷、王妃——” “自家人不必多礼。”平王笑着摆手,“你父亲就是太拘礼,连带着你们姐妹也这般规矩。” 陆菀菀笑着应了两句,便凑到陆淼身旁,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腹部,眼神复杂,但也含着期待。 “菀菀就要有小外甥了,高不高兴?”平王妃含笑问。 “高兴极了!” “那你以后可要常来,若这孩子能学了他母亲的才情,再沾些小姨母的灵气,便是再好不过了!” 陆菀菀笑着与她闲话几句,平王夫妻便起身离开,准备进宫去报喜,只留平王世子仍坐在一旁,那张精明的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喜色。 ——他也就空长了张老狐狸的脸了,看似精明,实则一点也不聪明。 “长姐身子可还好么?”她问。 陆淼笑了笑:“好得很,说来还多亏你前几日劝我别去赛马,否则若惊了胎气,可要后悔莫及。” “对,得多谢小妹!” 平王世子一拍脑门,立刻吩咐人去库房挑了好些珍品,送去陆府。 “我也是猜的。”陆菀菀含糊道,“长姐与姐夫成婚两年,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有了喜讯,若因赛马伤了小外甥,岂不叫人痛心?” “你就知道是小外甥?”陆淼失笑,轻抚腹部,“我倒更喜欢小姑娘。” “外甥也好,外甥女也罢,只要长姐平安就好。” 陆菀菀也跟着摸上她的肚子,眼神温柔。 这一世,她们一定会母子平安! 与陆淼聊了片刻后,她状似无意地提起:“对了,产婆和奶娘也该准备起来了吧?” 平王世子回道:“母妃已经去安排了,都是宫里出来的老人,一定会妥帖照顾好淼淼。” “宫里的自是稳妥,但人心难测,还是得多留个心眼。”陆菀菀笑道,“依我看,该将产婆和奶娘的家人一并接来府中安置,她们阖家团聚于此,照料长姐时自然更尽心。” 陆淼眸光微动:“这倒极好。” 平王世子立刻道:“我这就去办。” “姐夫记得查仔细些。”陆菀菀插嘴,“我听大公主说宫里一些年长的姑姑可有两个家呢。” 陆淼面露诧异:“竟有这回事?” “男子能三妻四妾,女子自然也能有两处牵挂。”陆菀菀道,“要查她们,自要查清楚些,若有些人厌弃自己的家,那接她的家人来又有什么用呢?” 一点儿也威胁不到人的。 第95章 陆姑娘终于想起本督这个外人么? 平王世子神色一肃:“小妹放心,我一定查个清楚!” 说罢,他眼神慈爱地摸了摸陆淼的肚子,转身出门了。 陆菀菀抱着陆淼胳膊,软声说道:“等产婆奶娘都定下了,姐夫查清底细后,长姐一定要告诉我,必须让我亲自验过才行!” 陆淼点了点她额头:“你这个脑子,验不验有什么要紧?” “长姐别小瞧人,都说为母则刚,但我为了你们也能刚强起来!” 陆淼掩唇轻笑,忽然细细打量起她来:“你今日……有些不对劲。” 陆菀菀眸光微闪,顺势将脸埋进陆淼肩头,声音闷闷的:“从小到大,长姐最疼我,可现在有了小外甥,那我还是长姐最疼爱的小妹妹吗?” “就为这个?” “这还不够吗?”陆菀菀整理好了表情,一脸严肃地抬头看她。 陆淼眉梢微挑:“你怎么就这点出息?” 她捏了捏陆菀菀的脸,又摸了摸,声音柔和下来:“我养了你十七年,你叫我一声母亲都不过分,如今有了弟弟妹妹,你还吃什么醋?但凡我活着,你总能比他多出十七年的疼爱!” “长姐自然会长命百岁的,嗯……小外甥比我晚了十七年,我也疼他就是了。” 陆菀菀笑眯眯抱紧她,眼神坚定。 前世,陆淼难产而亡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一个姓安的产婆被买通,在接生时做了手脚,才导致陆淼血崩而亡。 产婆行事隐秘,连平王府都没能查出端倪,直到下葬时东厂才查出她双手浸泡红花月余的罪证,这才真相大白——产婆的奸夫与私生女在幕后真凶手中,威胁她杀了陆淼母子。 可那时大楚已与北齐开战,朝野内外多被此事牵绊,幕后真凶浑水摸鱼之下,竟藏得彻底,连东厂也没查出来。 但陆菀菀认定是常山郡王。 他意在皇位,不止皇子是阻碍,与永光帝血脉更近的平王世子也是。 但后者武功高强,又被平王府集中精锐护他一人,比那几个皇子还难下手……好在他够痴情。 除了陆淼母子,平王世子也就废了。 前世的发展也正是如此,他打死不续弦,自然与皇位擦肩而过。 而最后,幼帝赐死平王世子……陆菀菀如今跳出来看,觉得他并非是为宋临撑腰,更多的怕是忌惮。 “想什么呢?”陆淼轻拍了一下她的头。 “在想今晚要陪长姐睡。”陆菀菀瞬间换上明媚笑容,“我好久都没和长姐一起睡了,今儿有了小外甥,我要第一个和你们睡。” 陆淼自没有不应的。 “劳郁嬷嬷去和我母亲说一声,不必给我留门了。”陆菀菀偏头道。 郁嬷嬷笑着退下,不多时却匆匆折返,禀报道:“世子妃,方才东厂送来了许多补品和药材,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十分珍贵,但王爷王妃进宫了,您看这……收是不收啊?” 陆淼眼眸微眯:“东厂……消息倒快。” “奴婢瞧他们行事极为谨慎,都是从后门悄悄送进来的,似是顾及您胎象未稳,不欲声张。” “谢督主一番心意,也不该浪费……收着吧。” “是。” 陆淼再次靠回软榻上,摸了摸陆菀菀的脸,语气十分赞赏:“瞧着傻乎乎的,竟能叫谢宴西这种人折了腰。” “我才不傻。”陆菀菀嘟囔着,又好奇问,“长姐不拦着我吗?” “你一心奔着人家去,我拦得住么?”陆淼斜她一眼。 见陆菀菀面露心虚,她又道:“你既喜欢,便没什么可拦的,谢宴西心狠手辣、冷漠无情不假,对你却含着真心……这便够了。” 她含笑抚着肚子,悠悠道:“他这种人一旦动情,必会倾尽一切护你爱你……位高权重又深不可测,如此造化,你接住了,便是余生的尊贵无忧。” 陆菀菀想起大公主的警告,问道:“那长姐不劝我不要动情……什么的吗?” “劝也没用。”陆淼笑了声,“你玩不过谢宴西,且就你这好色德性,他若存心勾引,你动情是迟早的事,我白费口舌做什么?” 见陆菀菀眼神郁闷,她忍不住又笑了:“若可以,我也想拦你一拦,但他缠得紧,你又不争气,便算了吧……到底傻人有傻福。” 陆菀菀不想再听她明里暗里说自己傻了,连忙转移话题。 一日功夫过得快,等平王世子回来时,听到陆菀菀即将留宿的噩耗,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等到了时间,不必陆淼赶,他就识趣地去了前院睡。 “姐夫还怪懂事的。”陆菀菀躺在床上,乐滋滋地抱着陆淼。 “他啊,比你懂事。” 两人聊了许久,翌日却还是准时起身了。 陆菀菀用过早膳后便准备回去,出门后却见成风牵马而立。 看到她的马车,成风立即行礼:“属下见过陆姑娘,督主新得了一盏琉璃花灯,特请您前去一观。” 陆菀菀目露诧异:“你来得这么早?” 成风笑容灿烂:“督主念着您,属下自要早早来候着。” 天不亮他就被赶来了,若陆菀菀再不出门,他就得进门去请人了。 陆菀菀也没拒绝,直接叫车夫换了方向,改去谢宴西的别庄,这也算是东厂在行宫的据点。 她的马车进门后,耳边的问好声就没断过—— “属下给陆姑娘请安!” “陆姑娘驾临东厂,可叫蓬荜生辉啊!” “陆姑娘好!” 陆菀菀掀起帘子,就见沿路遇到的黑翎卫个个笑容满面地问好,有个别实在面瘫的,竟用手勾起唇角,硬生生挤出标准笑容来,瞧着……颇为惊悚。 陆菀菀回了个笑容,连忙就拉下了帘子,捂住眼睛轻揉。 这庄子颇大,马车走了好半晌,车帘才再次被挑起,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进来—— “陆姑娘终于想起本督这个外人么?” 第96章 早知你姐姐妹妹多,本督便不扫你兴了 陆菀菀眉梢微挑:“不是你请我来的么?” “我若不请你,你便不来了?” 谢宴西唇角微勾,却不见笑意:“早知你姐姐妹妹多,本督便不扫你兴了。” “是啊,我先与大公主秉烛夜谈,又陪长姐说体己话,还要照顾未出世的小外甥......若被人打扰,那的确要扫兴了。” “是么?”谢宴西似笑非笑,突然俯身逼近,“不该扫的兴,扫了又如何?强扭的瓜不甜,今儿本督也偏要扭。” 话落,他长臂一伸,将陆菀菀揽入怀里,抱她下了马车。 陆菀菀下意识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他们身处一处精巧雅致的院落,假山流水间点缀着名贵花木,却不见半个人影。连方才的马夫都已被清退。 “好看?”谢宴西垂眸看她,抱着她走向院中的青玉案几。 “我能自己坐。”陆菀菀动了动,却反被腰间手臂扣得更紧。 “别动。”谢宴西低头看着她,眼眸微眯,“足足两日不见,你就当真乐不思蜀,连我都忘了去?” 他语气里泛着不大明显的酸意:“大公主就那么好,能迷得你失我的约,与她共叙夜话?长姐和外甥再亲,还能亲得过我?若早知你这么没良心,我便早该扫你的兴。” 陆菀菀噗嗤一笑,指尖轻点他紧绷的下颌:“你怎么没完了。” 她摸了摸他的脸,哄道:“若被外人打扰,我自然是扫兴的,可你是内人啊。” “若知道你想见我,我早就来找你了。” “我若不请,你就不来了?” “那不能啊,见你是第一要紧事。”她笑得眉眼弯弯。 谢宴西轻嗤一声:“我的情笺呢?” 见陆菀菀愣住,他摩挲着她的下巴,语气危险:“忘了?” 陆菀菀忙道:“答应你的事自不会忘,只是这两日我身边都有人,又被事务缠身……总不能当着她们面写吧,那多难为情啊。” “情之所至,恨不得天下人共鉴,怎会难为情?”他道,“说到底,还是你姐姐妹妹更重要些。” “我今晚回去就写还不成吗?”陆菀菀语气无奈,“不过两日不见,你这么大气性做什么?” “于你是两日,于我却是无数时时刻刻。”他声音轻似呢喃,“……熬人得很。” 直观感受到他眼中汹涌而不加掩饰的情意,陆菀菀蓦然失语,竟没了话。 她垂下眼帘,主动环住他的脖颈蹭了蹭:“你的黑翎卫知道自家主子私底下竟如此缠人么?” “只缠你。” 他微微低头,唇角擦过她的发丝 “对了,刚才他们怎么回事,我一路走来,都笑得好奇怪啊,有几个更是跟假人一样,差点吓到我眼睛了。” “迎接女主人,自该笑脸以对。” 陆菀菀一愣,想起之前自己无意间说过的话——那群黑翎卫见我跟见鬼似的,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她眼神柔和了些,仰头笑看着他:“还是你最好了!” “既知我好……”谢宴西低下头,声音轻柔,“便时刻记得,谁才是你最该放在心上的人。” “是你是你。” 陆菀菀抱着他撒娇,没多久就哄得他唇角微扬。 “你不是要给我看琉璃花灯吗?”她好奇地张望。 “花灯要夜里才好看。” “那你一大早就找我来?”陆菀菀瞪圆了眼睛。 “嫌烦?” “只是困。”她懒懒靠在他怀里,“昨夜和长姐聊到三更天,在平王府又不好贪睡。” “你便是睡到日上三竿又如何?”谢宴西不以为然,“平王还敢说你不成?” “王爷与王妃都是极好的人,但我也不能因此失礼啊。”她瞥他一眼,“未想强撑着困意来看你,还要被你一通阴阳怪气。” “我的错。”谢宴西从善如流,指尖轻抚她的背脊,“菀菀最是真心,偏我不解风情。” “你知道就好。” 陆菀菀被他轻拍着背,还真有了些睡意,就在眼皮渐渐发沉之际,她忽然想起什么,拽紧了他衣袖。 谢宴西立即低头:“怎么了?” 陆菀菀眨了眨眼,带着困意的眼中涌上些水光,衬得她可怜巴巴的:“等平王妃挑好产婆和奶娘......你能派人再查查她们吗?” “能。”他声音更加低柔,“我会查清楚她们祖宗十八代。” 他指尖抚上她微红的眼尾,轻声道:“这些事不必你操心……睡吧。” 陆菀菀对他一笑,这才安心地应了声。 平王世子……人手有余,能力不足,她并不放心只叫他一个人查。 还是多重保险更叫人放心。 解决了心事,她睡意愈浓,便也没纠结地方不对,闭上眼睛浅眠了片刻。 谢宴西低头凝视着她恬静的睡颜,眼中渐渐翻涌起令人心惊的浓烈暗潮与极强的占有欲,目光炽热得几乎要将人灼穿,搂着她的双臂更是收紧到近乎禁锢的程度,像是圈住猎取的野兽,时刻提防着有人来抢走一样。 ——这才是他压抑已久的真面目。 陆菀菀总以为已窥见真实的他,却只是冰山一角。 四下无人,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用目光描摹她的每一寸,就这样不知餍足地看了许久,直到怀中人轻轻动了动。 “醒了?”他瞬间收敛了所有气息,声音低哑温柔。 陆菀菀懵了片刻,背上的手还在轻拍着,竟叫她又有了种半梦半醒的睡意:“嗯……我睡了多久。” 谢宴西又扫过她的脸注视片刻,这才抬头看天色:“一个时辰。” “这么久?”陆菀菀有些意外。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小憩片刻,连睡都没睡太熟,对外四周变化也是时刻有感觉的,没想到能睡过一个时辰。 她轻揉了揉眼睛,叫人送水来洗漱后,才感觉精神了。 谢宴西给她擦了擦唇角,随手将帕子塞回怀里,问道:“饿不饿?” 陆菀菀摇了摇头。 “要不要去暗牢瞧瞧?”他问。 “暗牢?”陆菀菀一怔,“孟婉在里面?” “嗯,东厂不便下诏狱的要犯都关在这里,刑具比静安寺齐全些……算她运气好,能一一尝个遍。” 第97章 花灯 陆菀菀不由问:“圣上知道你禁足五皇子,还将孟婉下狱,没说什么吗?” “他在乎的是皇家体面,而非孟婉的命。”谢宴西随口道,“横竖骂名都是我担,史笔如刀,不过再添一笔阉党乱政罢了。” 他语气越是漫不经心,陆菀菀越听得不是滋味。 连二公主那种人品心性,永光帝都能心软,还宠她十几年,可最好的儿子就在身边,他却连半分温情都吝于给予,甚至从未见过。 对那群皇子公主,他是最慈爱护崽的父亲,可对谢宴西,他却是最无情冷漠的死敌。 真是讽刺。 他不护,自有的是人护。 她握住他的手,转移话题道:“暗牢湿冷腥秽,我懒得去,知道她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勉强先收点利息吧。 孟婉如今虽已彻底身败名裂,但还有个假完璧的雷埋着……总要叫她彻底体会到绝望才行。 这些日子,看着孟婉与宋临重蹈她前世的覆辙,她也……很久都没做过噩梦了。 见谢宴西当真准备陪她到天黑,她不由问:“你今日很闲吗?” “那日遇蛇群,我受了惊,需将养几日。”他面不改色,手下把玩着她指尖。 陆菀菀笑了声:“如此,我倒不敢劳累你做什么了。” “菀菀有事吩咐,便不算劳累。” “那你念书给我听吧。”她道,“这几日我都没好好看书,念前朝通史第十六章,我刚看到这里。” 谢宴西眉梢微挑,罕见地露出讶异之色。 陆菀菀眯了眯眼:“你不会是觉得我读不懂吧?” “只是没想到你竟会喜欢读史书。”以前也没见这么好学。 “读史可明辨是非,我自然要做明理之人。” “菀菀本就是明理之人。” 说罢,他叫人将软榻搬来院中,摆上茶果点心,拿起书读了起来。 陆菀菀吃着点心喝着茶,听着他冷冽的嗓音将枯燥史书都念得缱绻动人,瞬间理解以前自己为什么觉得读书乏味了——原来是少了解语花。 也难怪读书人都喜欢红袖添香了。 暮色四合时,谢宴西才带她出门。 马车停在百愿河边,陆菀菀掀帘望去,不由诧异:“来这里干什么?” “花灯自要放在河中才灵验。” 谢宴西将她放在推椅上,带她去了河边。 没走几步,陆菀菀就看到了河水上的星星点点,等走近一瞧,竟是数盏花灯齐开——菡萏亭亭、海棠灼灼、还有憨态可掬的小猫小狗……皆是按她喜好特制的,琉璃灯盏映着粼粼波光,恍若星河倾泻。 陆菀菀惊叫了声,捂住眼睛又放下:“该蒙着眼过来的,怎么就早早看到了呢!” “捂眼睛做什么?”谢宴西不解地挑眉。 “数盏花灯齐开的盛景,若捂住眼睛走近,乍然瞧去,更叫人震撼呢,我刚才远远就看到,反倒没了那瞬间的惊艳之感。”不过这样也很惊艳了。 她几乎是不错眼地看着星星点点的河面。 “如此么?”谢宴西面露思索,随即轻笑,“我倒觉得花灯本就是给你瞧的,你多瞧一瞬,眼睛便多亮一瞬,开怀也就多一瞬,不比那瞬间的震撼更好?” 陆菀菀莞尔一笑:“你说的也是……我从看到花灯的那一刻起就很开心了。” 她偏头笑看着他:“河上是数盏花灯,河面倒映着它们的光芒和夜空中的星星,这样瞧来,竟衬得烁烁繁星都黯淡了几分。” 谢宴西看着她灿然泛光的双眸,只觉得花灯与繁星不及她眼中半分璀璨。 陆菀菀与他说完,又转头去看花灯,脸上笑容极盛。 “诶,花灯里有字?”她仔细瞧着其中一盏,好奇地探身。 “听闻百愿河最灵验。”谢宴西按住她跃跃欲试的手,“拿上来看就不灵了。” “你不是最不信鬼神之说了么?”陆菀菀眉梢微挑,“平日连神佛都不拜,竟信河神?” 谢宴西但笑不语。 此处已被东厂清场,周围除了他们再没了旁人,少了几分热闹,多了几分幽静,但如此也丝毫不损陆菀菀的兴致,看了小半个时辰都舍不得离开。 最后谢宴西见时间实在不早了,便哄道:“你若喜欢,以后我日日给你放着玩。” “哪能这么败家……而且再放也不是现在的了。” “那我回去画几幅,给你留着。” 陆菀菀一听还行,这才答应回去。 “真没想到阔别十年,你那狗啃了一样的笨手竟能画出栩栩如生的画。”她轻笑着。 “你不是说我的画技一如既往地烂?” “只针对你马车里那幅丑画。” “不丑。” 陆菀菀翻了个白眼,还是没在这种高兴的时候回想那幅缺牙的画。 回府后时间已经不早,陆菀菀便没叫他再进门,自己带着绿罗几人进去了。 果不其然,陆太傅夫妻都在她院里等着。 “舍得回来了?”陆母嗔怪道,“我当你还没野够呢!” 陆太傅则面露慈爱,眼中却含着打探:“菀菀去哪了?” 谢宴西在外一向注意分寸,除非大庭广众无可避免,否则一定会掩藏她的行踪,比如今日——成风是在平王府门口截走她的,但陆家愣是没打探出什么,还是被陆淼安了心才没大肆找人。 但打探不出消息,这已经叫陆太傅夫妻心里有答案了。 陆菀菀也没瞒着:“我去找谢宴西玩了。” 见他们准备深问,她立即打了个哈欠:“好困啊……我伤口还泛疼呢,急需要卧床休养。” 陆母冷笑一声:“疼?我瞧你好得很。” 话虽如此,她还是拽着陆太傅起身离开。 临出门前,她回头道:“后日就要回京了,你身上还有伤,不如先留在庄子上静养,过些时日再回京。” “不了。”陆菀菀道,“我明日歇歇就能回了,母亲不必担心。” 谢宴西说曹荔再有三四日就能到京了,她得赶上这茬才行。 第98章 御史台把谢宴西骂得狗血淋头 陆菀菀歇息了一日,腿上的伤口缓和了些,稍微能走动了。 回京这日,陆府的车马刚驶入官道,便引来无数探究的目光。 林心柔掀开锦帘一角,转头笑道:“小妹如今也成了京城红人了。” “大嫂又笑我。”陆菀菀捻着腰间玉佩的流苏,轻拍了她一下。 “哪是笑你。”林心柔眼中闪着促狭的光,“百愿河上那数盏琉璃花灯,可是让满京城的姑娘都红了眼,更别说谢督主痴恋你十年的佳话,如今连市井小儿都会唱‘嫁人当嫁谢郎君’了。” 陆菀菀不由轻笑出声。 那夜百愿河虽清了场,却挡不住后来人的口耳相传,琉璃灯影映河面的盛景,配上谢宴西十年如一日的深情,简直比最精彩的话本还要引人入胜。 谁能想到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厂督主,竟会因一段痴情佳话成为京中少女的梦中良人? 尤其在这人尽皆知的感情下,还有孟婉这个曾针对陷害她的“恶人”被东厂收监,竟叫一些人更激动了许多——除了气得见人就骂的御史台。 从前陆菀菀看话本时也看到过这样的桥段,那时她总觉得覆灭于主角情爱下的人很无辜,可如今轮到孟婉,她只觉得……干得漂亮。 林心柔说得兴起,又叹了口气:“可恨陆长风是个木头……我也想要琉璃花灯!” 外头策马的陆长风再次无奈:“我听得到。” 顿了顿,他又讨好地补充:“想要琉璃花灯还不简单?我回去就给你买,我们一块去护城河边放。” 林心柔瞬间竖起柳眉:“你哪来的钱?” “……” 陆菀菀差点就笑出声了。 她忙用帕子掩住唇角,瞥向车外的陆长风。 后者脸色僵硬地回:“这几日在猎场……给人画像赚的。” “赚了钱不上交,想藏着干嘛?” 陆长风也不辩解,默默从袖中暗袋取出几张银票,长叹一声递了过去。 林心柔数了数,冷哼一声:“还真不少啊,我说你前几日怎么总往猎场跑,我还当是去看我骑射的英姿……”原来是去画别人的英姿! 陆菀菀笑道:“大哥妙笔丹青,多的是人找他求画呢,恭喜大嫂又添一笔进项!” 林心柔这才转笑,爽快地数了一半钱塞给她:“拿去花吧。” 足足一千两! “大嫂怎么这么好!”陆菀菀抱着她,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大哥能娶到你,真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咱们家有大嫂在,更是祖上积德!你怎么就不是我媳妇儿呢……” 林心柔被哄得心花怒放,又抽出几张银票塞过去。 陆长风望着车内其乐融融的姑嫂两人,恍惚间又想起以前。 那时他还是个未婚的翩翩少年,满京皆赞,人生一大梦想就是娶个温柔贤淑的妻子,与她举案齐眉,恰遇林心柔随父进京述职,那时的她端庄极了,在路边给乞丐递包子时的温柔叫他怦然心动,认定这就是相伴一生的人,当即回家央父母提亲。 可婚后的生活,与他想象中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端庄贤淑的娇妻转眼成了能挽弓射雁的女中豪杰,叫他日日如履薄冰,苟活求生。 他真傻。 将门怎么可能养得出淑女呢。 ——她倒是有温柔的时候,却全都给了陆菀菀,搞得这个媳妇儿活像是给陆菀菀娶的。 而他……就此从潇洒到可以一掷千金的公子哥沦落成兜里钱永远不会超过十两的穷鬼。 思及此,他又长叹一声。 这边,林心柔正对陆菀菀叮嘱:“大嫂的手段你学着点,男人有钱就容易生事,平日里给些散碎银子便罢,大钱一定要攥在自己手里!” “要是对方不从呢?” “那就打到他从!” 说罢,林心柔猛地想起谢宴西那据说大楚境内无人可敌的高深内功,沉默一瞬。 要是陆菀菀真嫁给他…… 她瞥了眼陆菀菀的细胳膊细腿,改口道:“算了,咱家有的是钱,不稀罕他的,你大哥也能赚钱,大嫂拿他的钱养你!” 陆菀菀有点感动:“大嫂真好。” 林心柔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午膳时,谢宴西亲自送来了一堆色香味俱全的菜。 林心柔面露惊恐,小声道:“这……是御膳吧?” “御膳房的食材多,本督便叫他们多做了些,好叫姑娘吃得舒心。”谢宴西含笑解释,目光却始终落在陆菀菀身上。 陆菀菀笑眯眯的,这可都是她最爱吃的菜。 在谢宴西离开后,她正要放下帘子,却忽觉一道锐利的视线刺来。 她转头看去,正对上五皇子府马车里的孟婉,后者面容苍白憔悴,眼神极度疲倦,似乎遭受了什么不可磨灭的经历一样,但在看向她时,还多了股浓烈刻骨的恨意与怨毒。 “孟婉?”林心柔凑上前,撇嘴道,“东厂也没把她怎么着的,还能跑能跳能瞪人的,精神得很。” “到底是皇家的座上宾,东厂若施以严刑,朝中更不会罢休了。”饶是孟婉好端端的,御史台就已经为这事把谢宴西骂得狗血淋头了。 ——也无怪他们急,看孟婉的模样……显然虽没受酷刑,精神折磨却极重。 两人对视间,孟婉双目含泪,强挤出一丝笑意。 放下帘子的一瞬间,她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东厂太狠了,那些手段……她这辈子都不想再遭遇第二次,但在暗牢的这三天,也彻底叫她看清楚了——谢宴西对她,从未有过半分情意。 从前……竟真的只是她自作多情。 她双手紧紧攥起,裹上的纱布顿时渗出血迹,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只有心中的不甘与嫉妒如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 她对谢宴西是动过心的。 那样强大俊美而深情的男人,哪个女子能不心动? 可笑她当初还嫌弃他宦官的身份,犹豫着是否要选择他……即使这念头只有她一个人知晓,也足够叫她觉得打脸了。 而现在真相大白,她反而…….愈发迷恋谢宴西了。 他对陆菀菀那种坚定不移、毫不犹豫的守护,甘愿为她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勇气,甚至不惜与永光帝对抗的决绝......这样的深情,太让人艳羡和着迷了。 她也想要。 第99章 哪来的狗在乱吠,扰了陆姑娘清净? 走了一日才回到京城,陆菀菀用过膳后几乎是沾床就睡。 等翌日她醒来时已天光大亮,她揉了揉眼睛和嘴,总觉得有点麻,应是昨日颠簸一路劳累的缘故。 坐起身后,她余光忽然瞥见枕边静静躺着几幅卷轴。 她一愣,拿起一幅徐徐打开,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繁星闪烁的夜空,紧随其下的是百愿河以及河中盛开的数盏花灯,最后,她眼神落在河边的女子身上。 画中的她侧颜如画,笑靥生光,余光洒在画中,璀璨而熠熠生辉。 “好精致的画工!”进来伺候的红裳瞄了一眼,顿时被惊艳,“竟将当夜的景致描摹得分毫不差,姑娘您更是被画得好像活过来了一样!” “……什么叫活过来一样?” “呸!奴婢嘴笨,就是形容画中的您很灵动,栩栩如生。”红裳忙转移话题,“这不是姑娘您画的吧?您可没这样的画技。” “不会说话就闭嘴。”陆菀菀瞪她一眼。 但她眼神落在画卷上后,又不自觉含了笑意,接连打开剩下三幅画,都是那夜不同角度的百愿河,笔触细腻,光影流转。 “没想到谢督主画技竟练得如此出神入化。”绿罗笑道,“他对您的心倒是真。” 陆菀菀没说话,但心情却好了许多。 但等她洗漱完坐下梳妆后,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她的嘴……怎么泛肿了? “今日上妆浓些。”她咬了咬牙。 “是。”绿罗低下头,忙给她上起妆来。 她用过早膳后去了正院,陆母见到她微讶:“你一向妆容素净,今儿怎的改了性子?” “总要换换花样。”陆菀菀面不改色地坐在她身边。 陆母不疑有他,笑道:“倒也别致,这朱唇皓齿的,衬得你愈发娇艳,艳若桃李也不过如此了。” 陆菀菀乐滋滋听她夸了半晌后,才道:“听说金玉楼出了新首饰,我约了大公主去看,午膳就不回来用了。” 陆母瞪她道:“腿好了么就乱跑?” “快好了,我坐着推椅,又不妨碍什么。”陆菀菀哄了哄他,就匆匆出门了。 金玉楼门前,大公主看到她,笑得揶揄:“我还以为某些人要忙着会情郎,没空与我挑首饰了。” 陆菀菀面不改色:“你就会嘴上逞能。” “小姑姑不也是嘴上逞能么?”大公主盯着她双唇,眼神意味深长。 “好了,快进去吧,晚点都要叫人抢没了。” “我与安国公夫人打过招呼,最好的都给我们留着呢。” 大公主说完,与她并肩进门。 金玉楼是安国公府的产业,因为首饰件件独特且独一无二,在京中颇受欢迎,就连宫里一些嫔妃和公主都喜欢买金玉楼的首饰。 两人进门后,正欲上楼,却忽然间宋临带着宋薇从内堂出来。 四目相对时,宋临眼中闪过惊艳。 陆菀菀偏好素颜或淡妆,他从未见过她浓妆昳丽的样子,乍然一瞧,朱唇似火,明眸如水,竟叫他心漏跳了半拍,对于要向她低头也少了些不情愿。 ——是的,历经近半年,他终于看清了现实。 没有陆家和平王府的支持,他发迹的确晚了些,甚至因为拒娶陆菀菀而被她百般针对,仕途举步维艰。 所以他准备忍一时之气,谋长远未来,娶了陆菀菀。 四皇子还需要他,现在不敢与他翻脸,他也会以掌控陆家来说服他同意这门亲事。 想罢,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含笑问:“陆二姑娘也来买首饰么?” 见陆菀菀不语,他眼中闪过不悦,耐下性子给她台阶:“我小妹即将出阁,我带她来置办些首饰,陆二姑娘若有喜欢的首饰,不若我一并买来送你?” 宋薇出阁? 陆菀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据她所知,宋薇如前世一样,对永安侯世子痴心一片,她肯嫁别人? 当她眼神落在宋薇身上时,恰好瞥见她看向大公主的眼中一闪而过的嫉妒和不甘。 宋薇的确想嫁永安侯世子,但她不敢与大公主争……天家公主,便是自信过头的宋临如今也不敢从她手里抢男人。 陆菀菀轻哂,挽着大公主转身离开。 “陆菀菀。”宋临不由皱眉,“我说送你首饰,你没听到吗?” 陆菀菀顿住脚步,随手一指:“好啊,那就给我包起来吧。” 宋临脸色微僵。 陆菀菀指的是正对门的台柜,这是金玉楼的镇店之宝——一整套白玉祥云头面,雕工上乘,质地绝佳,细看还有流光溢彩之色,十分吸人眼球,二公主曾出价万两,金玉楼都没卖。 陆菀菀明知他手头拮据,竟还狮子大开口,妇德真是学去狗肚子里了! 他眼中迅速闪过怒气,却仍强撑风度:“叫你们掌柜的给我包起来。” 伙计忙应声离开。 安国公受制于四皇子,一套首饰而已,他不敢不从。 宋临吩咐完,眼神深情地看向陆菀菀:“菀菀,我知道你还在记恨我之前拒婚一事,可那时孟婉差点坠崖,刚死里逃生,她父亲更是我的恩师,即使我不爱她也不得不娶她,没想到她……竟心如蛇蝎,不堪至此。” 说到这里时,他脸色阴鸷一瞬。 孟婉的背叛,衬得前世为她倾尽所有的他像个笑话。 他闭了闭眼,继续表述心意:“如今我已与孟婉那恩断义绝,终于可以来追寻心中之人了。”他含情脉脉地看着陆菀菀,“我来迟了,希望菀菀……不要怪我。” 因为他一番话,大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鸡蛋探花和陆菀菀……竟然还有后续呢? 他们下意识看向陆菀菀。 陆菀菀差点吐了。 她捂着胸口,闭了闭眼。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道冷冽嗓音:“哪来的狗在乱吠,扰了陆姑娘清净?” 第100章 担心那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袭赭红锦袍的谢宴西负手而入。 他眉目含笑,步履从容,却让满堂的人瞬间屏息凝神,只余一片慌乱的行礼声。 宋临眼神也慌了一瞬。 谢宴西喜怒无常难以掌控,偏偏还痴恋陆菀菀,他若再表态要娶陆菀菀……不对,谢宴西未必能拿他如何,就像前世,即使他再不甘,还是扶持他青云直上。 ——只要陆菀菀执意嫁他就是。 而对于这一点,他无比确信。 陆菀菀对他情根深种,即便今生拒婚令她恼羞成怒处处针对,何尝不是非他不可的证明? 否则以她年近十八的年纪,早该定下婚约。 迟迟未嫁,不正是为了赶走孟婉,好嫁入宋家么? 现在他给她这个机会。 思及此,他心中大定,竟对谢宴西矜持颔首:“谢督主。” 谢宴西连眼风都未扫他一下,径直走向陆菀菀。 后者眉眼弯弯地问:“谢督主也来买首饰吗?” 谢宴西低头看着她:“听闻陆姑娘要来,本督便来了。” 陆菀菀瞬间笑了,是宋临从未见过明媚笑容。 他心头忽地窜起一股无名火——明知谢宴西喜欢她,还做出这等做派勾引,陆菀菀究竟还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还是……她是故意想叫他吃醋? “菀菀。”他强压怒意上前,“菀菀,你我既两情相悦,婚事也该提上日程,明日我便请父母登门提亲——” “砰——” 话音未落,一道劲风袭来,他只觉胸口剧痛,整个人腾空飞起撞去窗上,然后破窗而出,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二哥!”宋薇宋薇尖叫着扑去搀扶。 “谢……谢宴西!”宋临吐出一口血,眼神愤恨,“无故殴打朝廷命官,你是想再被参上一本么?” 谢宴西眸色森寒:“污蔑闺阁姑娘清誉,本督便是杖毙你也不为过。” “污蔑?”宋临冷笑一声,转而看向陆菀菀,“陆菀菀爱慕我良久,恨不能明日就嫁来我宋家——” “成风。”谢宴西眼神有一瞬阴鸷,冷声打断。 成风会意,当即上前揪住宋临衣领拖行。 宋薇颤抖着声音:“等等,你们……你们要带我二哥去哪里?” “宋翰林神志不清,攀诬贵女。”成风咧嘴一笑,“东厂路见不平,自当请他去诏狱醒醒脑。” 宋薇脸色一变。 她再无知也知道诏狱是个什么地方,现在他们家只有宋临一个能耐的,即使她再不满他逼她下嫁常山郡王,也不能叫他被带走,断了这最后的富贵路。 “我二哥可是朝廷命官,是四皇子面前的红人!”她强忍恐惧去拦,“你怎么敢——” 话音未落,一名黑翎卫已利落地将宋临横抛上马,宋薇刚扑上前,便被一脚踹开,额头重重磕在门槛上昏死过去。 此时,金玉楼掌柜战战兢兢地出门。 成风道:“别怕,没你家的事儿,窗给你砸坏了,这是赔礼。” 他拿出一锭银子,掌柜却不敢接,差点就想跪着求他收回银子了。 陆菀菀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东厂又要被御史台骂惨了。” “爱骂就骂。”成风插嘴,“一群糟老头子,谁还怕他们不成?” 谢宴西则凝视着她,眼眸微眯:“陆姑娘是担心本督,还是担心那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宋临人品不堪,行事恶毒,犯不着督主为他招惹是非和晦气。” 这话似春风化雨,谢宴西眉间寒意稍霁。 他脾气还算不错,对谁都能隐忍三分,唯独宋临不行。 ——这是唯一一个差点勾走了陆菀菀的人,若非她执意自己报复宋临,即使后者有四皇子庇护,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叫宋临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成风见气氛缓和,也忙道:“姑娘不用担心督主,咱们东厂一向秉公执法,宋临进去若没吐出其他东西,一定能活着出来。” 陆菀菀嘴角微抽,点了点头。 金玉楼掌柜的额头冷汗冒得越发多了。 大公主看了一场戏,心中满意得不行,此时才问:“本宫与小姑姑要进去挑首饰,谢督主……不如自便?” 谢宴西笑意不变,对陆菀菀柔声道:“喜欢什么只管去挑,今日你们的一切花费,都记在本督账上。” 陆菀菀眉梢轻挑。 大公主则爽快点头:“一定不辜负谢督主美意!” 金玉楼上等头面动辄千金,今日她一定要挑个痛快! 临上楼前,她看到额头泛肿又昏迷的宋薇,目露悲悯:“送她回去吧。” “是。”邬嬷嬷应是。 成风多上道啊,立即夸:“公主善人善心,莫不是菩萨转世?果然能与陆姑娘交好的必然是同等善心肠之人!” 在他之后,周围人也不由面露敬佩,夸起大公主菩萨心肠。 在一片颂扬声中,宋薇被抬回宋府。 宋家人见她昏迷不醒,顿时乱作一团,连忙弄醒了她。 “好疼……”宋薇眉头紧蹙,渐渐睁开眼睛,疑惑地看了眼周围,“这是哪里?侍月,快端茶来,再请个大夫,我的头……好疼。” “咱家哪还有钱请大夫?还有侍月是谁,小妹你是不是脑子撞坏了?”宋大哥道。 宋薇一愣,这才打起精神看向宋家人。 “父亲母亲、大哥大嫂?你们怎么这副打扮,还说没钱……难道侯府出事了?”她有些慌,“萧沐那个负心汉跟我和离了,你们要为我做主的,怎么能出事!侯府还在吗?爵位有没有被削?” 她扶着剧痛的额头,却还不忘严厉注视着端水上来的宋小翠:“以滢,你是不是又偷懒没保养?瞧你的脸都成什么样了!” 宋小翠一脸懵。 “小姑,我一直都这样啊。” “一直?从我们家进京之后,你什么时候如此丑陋过!”宋薇怒其不争,“你是县主,即使我们家暂时落魄,也不能丢了体面!” 她愤怒地瞪着宋小翠,被额头伤口影响了的眼睛渐渐地清明起来,她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宋家人。 是她的家人没错,可怎么都年轻了这么多? 不对劲。 宋薇心脏忽然怦怦跳了起来。 第101章 宋家人重生 可还没等宋薇想清楚问清楚,门就被砸开了。 黑翎卫熟练地砸东砸西,敢来拦的一律一拳砸晕。 宋家人一个个倒在了东厂的铁拳之下前,被通知:“以后管好你家的疯狗,再敢出去乱叫乱吠,攀扯不该攀扯的人,就不止是一拳头的事了!” 宋家的四个孩子也没能幸免——东厂有点不多的良心,在没被小孩惹到之前,他们不会主动挑事动手,但宋小翠四人的承受能力不行,硬生生被吓晕了。 看到满地狼藉和晕了一圈的宋家人,为首的黑翎卫满意点头:“完事,回家。” 临走之前,他还贴心地关上了门,省得宋家被趁火打劫。 虽然他们也没什么可被劫的了,但东厂做事,一向是本着缜密而友好的原则的,他们可以像雷霆一样无情,也可以像春风一样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后,宋家人陆续苏醒了。 “这是哪?” “我还没死?!” 宋父宋母激动得满脸是泪,抱着大孙子连声叫着老天有眼。 宋薇越来越迷糊,率先问道:“父亲母亲,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 “我们差点被烧死了!”宋大哥恨恨道,“自从东厂以前当官的那个成风回京,挖出陆太傅尸骨和陆菀菀当众滴骨验亲后,我们侯府就饱受唾骂……可那阉党竟还不满足,趁着你和离回家,想将我们一家烧死,还不知怎么支开了所有下人,让我们叫天不应,叫地无门!” 他还记得烈火焚身的剧痛,身体不由抖了抖。 “好在咱们吉人天相,应该是被下人们救出来了……对了,孟婉那个贱人呢?!” “大哥。”宋薇声音有些发颤,“我们……可能已经被烧死了。” “小妹你在胡说什么!” “父亲。”宋小翠看着自己粗糙泛黄的双手,崩溃道,“这不是我的手!我们真的死了,但是又活过来了!” 宋薇作为最先回来的人,勉强保持冷静道:“我们应该是回到年轻时候了,不知现在是哪一年,但应该是二哥和陆菀菀成婚之前。” 宋父也反应过来,喜道:“回来好啊,太好了!苍天厚待我们啊!” “对!”宋小翠也转悲为喜,“重来一回,我们知道无数先机,这回我要做郡主,做公主!” 宋大哥仰天大笑:“我也不做皇商了,争取博出个爵位来!” 宋家一时沉浸在惊喜和幻想中,并未察觉到不对劲。 在知道他们就在京城后,一家人无比自然地就往平王府别居——以后的临安侯府去了。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叫陆菀菀没接他们入府,但他们养尊处优多年,已经受不了那逼仄狼藉的小宅子了。 陆菀菀烧死宋临当然可恨,他们也打定主意要折磨她,叫她为奴为婢赎罪! 但眼下还是养精蓄锐,先见到宋临要紧。 …… 金玉楼。 大公主说到做到,挑了三套头面,还有不少喜欢的首饰,只瞧一旁伙计笑得见牙不见眼,就知这笔买卖何等丰厚。 谢宴西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反倒亲自为陆菀菀试戴比量,还能品评一二:“这鎏金点翠步摇虽华贵,却不及那支白玉嵌红宝石的衬你。” “珍珠耳坠更华美些,正配你今日的妆容和衣裳。” 大公主瞧着瞧着,忽然觉得到手的新首饰也没那么香了。 她那短命的大驸马……死得太干净了。 末了,谢宴西看着绿罗手上被包起来的首饰,意犹未尽:“这么点够么?” “当然不够。”陆菀菀道,“但我只瞧上了这些。” “那回头我亲自给你多雕些。” 陆菀菀抚过头上的菡萏玉簪,这簪子她以前常戴,在与谢宴西在一起后更几乎日日都戴——送人东西,不就是要看着对方喜欢才更高兴么? 她当然懂。 出了金玉楼,大公主婉拒了陆菀菀一起用膳的提议,先告辞离开了。 上马车后,她撑着额头,懒懒吩咐:“去永安侯府,叫萧沐来给本宫舞个剑助助兴。” “是。” 这边,陆菀菀便与谢宴西一起去了望江楼用午膳。 他们并肩而行,坦坦荡荡,叫路过的人也下意识觉得本该如此,还私下里说起谢督主是否守得云开见月明,一时竟都是好奇与兴奋交织的激动之色。 一进门,陆菀菀就被拦腰抱住,身后的沉水香扑鼻而来。 “菀菀喜欢什么样式?我画出来雕给你戴。” 她笑眯眯道:“你雕得都好看,我肯定都喜欢。” 谢宴西低笑一声,胸膛震动透过衣衫传来,竟叫她脊背一阵酥麻。 她推开他,坐去椅子上,等对外点完膳后,神秘地对他招了招手:“你来。” 谢宴西立刻上前,单膝跪在她脚边,一手轻覆她膝头,传来阵阵热意。 陆菀菀从怀中取出一封印着粉色菡萏的信笺,在他眼前轻晃:“情笺,我写完了,要不要看?” 谢宴西眸色骤深,伸手要取,却被她灵巧躲开。 她笑容更盛:“可我不想就这么给你。” “菀菀想要如何?”他嗓音微哑却含笑。 “近来我心情不好,总烦躁得紧。” “谁惹你生气了?”他执起她另一只手,轻吻了一下。 “倒也没有,就是烦闷不悦,心里不畅快。” “让菀菀不悦,便是天下人的过错了。”他抬头看着她,眸光汹涌而含笑,“正巧,我有份礼物要送给你,明日去东厂瞧瞧?” “什么礼物?” “一定叫你称心的礼物。” 他不挑明,陆菀菀便也不再问,谢宴西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又深谙她的心意,既能开这个口,就一定会叫她高兴。 陆菀菀这才满意。 谢宴西眸光幽深如潭,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左手却缓缓向上游移,将那封情笺轻轻抽离。 修长的手指顺势将她的手整个包裹,掌心滚烫的热度令人心惊。 陆菀菀对上他专注而温柔的目光,忽然低下头,温热的轻吻如蝶翼般轻轻落在他唇角。 第102章 天下才若一石,菀菀独占八斗 一记蜻蜓点水般的轻吻,却叫素来沉稳的谢宴西失神一瞬,等抓住她想要加深这个吻时,她却已直起身退开。 他遗憾一瞬,低头看到情笺的一瞬,眼中的笑意与柔色又漾了开来。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笺,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拆阅什么稀世珍宝。 陆菀菀托腮望着他,没有错过他指尖那一瞬的轻颤。 一封情笺而已,京中爱慕他的女子可一点不少,绝不是头一回收到情笺,至于这么……激动? 她笑意盈盈,声音极甜:“这么稀罕我送你的啊?” “再没有比这更叫我欢喜的礼物了。” 话落,他打开了情笺,其上颇有风骨的字迹映入眼帘—— 初逢一面诺深藏,未语深情胜锦章。若许青山同白首,不须麟阁话仙乡。 他眼神震动一瞬。 薄薄一纸,寥寥数语,他却像看不够似的,眼神扫过时极慢极仔细,仿佛要将每一个字的笔锋走势都镌刻进心底。 他素来喜怒不辨,将心思隐藏得极深,但此刻眼中迸发出的惊喜却怎么也藏不住,周身气息是罕见的愉悦轻快之色。 陆菀菀偏头问他:“可还喜欢?” “喜欢……” 沙哑的话音未落,她的后脑就被一只大掌扣住,炽热的唇瓣不由分说地覆了上来,这个吻来得又急又凶,带着几分要将她拆吃入腹的狠劲,辗转厮磨间尽是压抑已久的渴望。 陆菀菀使劲儿推开他时,已是气息紊乱,双颊绯红。 “你、呼……你喜欢就好。”她平复着呼吸,努力把话说完,“可别嫌弃只有这点,精华都浓缩于此,我咬着笔头绞尽脑汁地写了好几首,几经修改润色,才挑中这一首的!” “还有?”谢宴西眸光微亮。 “写得不好,早扔了!”陆菀菀立刻开口,“找不回来的!” 闻言,谢宴西脸上除去遗憾外,还有一丝懊恼。 以前从陆菀菀这里流出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有用的还是没用的,他都会一一过目,既是关心,也是聊表思念和慰藉,但定了名分后,他敏锐地发现她并不喜欢被人窥探,才叫人不必再盯。 早知有如此惊喜,他该…… 算了,若叫她知道,又该骂他变态了。 “你若喜欢,以后我常给你写就是了。”陆菀菀说完,故作劳累地蹙眉抱怨,“因为这个,可费了我不少脑子精力,连手都写酸了,现在还疼呢。” 她撒娇卖乖的,盘算着自己费了多大劲儿、受了多少累,总得叫人知道! “辛苦菀菀了。”谢宴西紧紧抱着她,双手覆上她的,轻揉了起来,还渡了内力给她舒缓经络。 陆菀菀舒服地眯起眼睛,靠在他怀里,偏头试探地打量着他:“你觉得......我这诗写得如何?” “天下才若一石,菀菀独占八斗。” 陆菀菀手腕一抖。 “少哄我。”八斗之才,她配吗? “肺腑之言……论才论德,我心中唯你当得起这般赞誉。”谢宴西眸中漾着真挚的光,引经据典,字字恳切,“出于其类,拔乎其萃,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菀菀也。” 陆菀菀一直盯着他,自然没错过他眼中发自内心的真诚。 虽然她不配……但她高兴了! 她打小就不爱读书,前世被宋临讥讽后才开始发愤图强,史书策论读了不少,也长了点脑子和见识,但天赋这种东西,不是努努力就能有的。 吟诗作对是真难为她。 能写出这首勉强能看的情诗,还真是她绞尽脑汁、几番润色的成果。 但谢宴西是个文武全才。 他十三岁就能与当朝柳大儒笔谈而不落下风,在成为乱政奸佞前,策论文章更曾被天下文人争相传颂,这种高水平看她那拙劣的情诗,还能夸得这么好听……她更满意了! 谢宴西低头看着她,眼中盛满笑意。 一顿午膳下来,那封情笺始终被他握在手中,片刻不离。 “对了,我怎么听说北齐使臣要来了?”陆菀菀问。 这还是她的人从李阁老的宠妾身边探到的消息,李阁老一向善揣摩帝心,消息应该不假。 果然,谢宴西颔首:“下月就是万寿节,他们既有议和之心,自该表示诚意,来为我大楚皇帝祝寿。” “可我记得北齐现今还不想低头太过啊……”陆菀菀试探地问,“我总觉得,他们还在打探圣上态度的阶段,要说来使议和……至少也该观望一年再来吧?” 谢宴西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菀菀倒很清楚他们的动向。” 陆菀菀眼神不变:“我关心国家大事不行吗?” “当然行。”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抱进怀里,轻吻了吻她额角:“我若重创皇帝,朝中必有一段混乱时期,届时内政好料理,却要时刻提防北齐作乱,不如先解决了这个后患。” 陆菀菀一愣。 她忽然想起他之前说的,要提前计划,恢复身份,好……叫她不受非议、堂堂正正地出阁。 所以他是为此提前算计了北齐使臣来大楚? 还是……因为事态有变,顺势而为? 前世的经历叫她不自觉多疑几分,并未全信,但她的担忧是真的:“你可有把握?” “七成。” 谢宴西并未托大,如实告知:“我几年前将一些暗桩埋去了北齐,如今尚有些用处,但到底是异国,很多事鞭长莫及,能算计他们来议和,却不能料定他们一定应下大楚借此拿捏、索要好处的种种条件,只能尽力乱北齐内政,以此干扰谋算。” 可若一旦谈不拢,局势谁也不能预料。 陆菀菀眉头微蹙,紧握住他的手叮嘱:“我们两国内政都不清明,难保有人不愿看到议和一幕,借此生事,一定要确保北齐使臣在我大楚境内的平安。” 她认真道:“月门关地处险势,最容易被偷袭,若齐使走了这条路,恐怕遇袭时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一定要死守月门关!不……或许可以明松暗紧,将那意图破坏两国邦交的人一网打尽。” “北齐来京有多条路线,月门关并非首选,反而绕远,他们未必会选这条路。” “可万一呢?”陆菀菀抿了抿唇,“我们提前防备着总不是坏事,还有北齐使臣那边……一个月的时间,他们此时应当才出发,我们派人暗中保护还来得及。” “菀菀有吩咐,我自是遵从的。” 谢宴西深深看她一眼。 陆菀菀心头有些发虚,见他没有多追问,更加确信他可能已经猜到了什么。 第103章 宋家人正在平王府别居外 北齐派了谁来?”她又问。 “北齐大皇子,还有女皇的堂弟宣王,其余都是不入流的随行官员。” 与前世的阵容一模一样。 但她还是叮嘱谢宴西严加防备,心里琢磨着自己的人培养得差不多了,可以派去沿路盯着点。 “菀菀对朝政大事都比对我关心得多。”谢宴西轻叹。 “朝政大事、家国大义,哪个不比儿女情长更重?”陆菀菀下意识说完,又哄道,“正因我关心你,才更重视北齐来使一事,你……你不懂。” 谢宴西也没想找事,一被哄就满意了,抱着她喂起果茶。 陆菀菀垂眸喝茶时,眼神复杂一瞬。 担心边关开战是一方面,担心谢宴西……也是一方面,若两国顺利议和,不必开战,他便不会上战场,落下一身暗伤,还要背负满身骂名,更不会再丢了命。 他一定要长命百岁。 末了,她似不经意地问:“你觉得宣王如何?” “沉稳内敛却不失机变,比朝中那些老古板活络得多。” 陆菀菀点点头:“听闻宣王妃也是个聪慧过人的,想必他们的儿女更是青出于蓝。” “宣王府……”谢宴西眸色微沉,“也就那个城阳郡主还算成器。” 陆菀菀指尖微顿。 城阳郡主……前世宣王被杀,她亲上战场为父报仇,却在阵前对谢宴西一见倾心,不仅许以北齐大将军之位招揽,更是放下身段百般纠缠,虽被谢宴西屡次拒绝,这段风流轶事却还是传遍天下,甚至还有传言说他们两情相悦却碍于国仇家恨无法相守,只能在战场相爱相杀。 后来谢宴西被急召回京,城阳郡主曾试图跟随,被北齐将士死死拦住。 但当听闻他重伤身亡的消息后,这位郡主没多久竟在营中自刎殉情。 “在想什么?”谢宴西的声音响起。 陆菀菀敛了心神:“我担心北齐来使的消息传出去,怕是要人心浮动了。” “这些我来应对,你不必担心这些。”谢宴西手臂箍得更紧,温热的唇随之落下,却是比刚才更重更深的研磨,逼得陆菀菀再没心思想其他。 “与我在一起,若想别的人或事,我要不高兴了……”唇齿交缠间,他轻声呢喃。 方才陆菀菀频频走神,显然叫他不满了。 陆菀菀无论使多大力都推不开他,只能认命地任他纠缠,这才叫他满意了几分,动作轻了些。 临了,她捂着泛肿的唇,踹了他一脚。 “昨晚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现在又来!”她眼尾泛红地瞪他。 “昨晚?”谢宴西挑眉诧异,“昨晚什么事?” 装得满脸无辜。 陆菀菀正想说什么,却被外头的成风打断:“督主,皇上急召您回宫!” 谢宴西眉头微皱,不大情愿地抱着她猛亲一下,这才攥着情笺匆匆离开。 成风被留下送陆菀菀回府。 黑翎卫一站在她马车旁,周围百步之内瞬间没了人。 车上,陆菀菀正思忖着北齐的事,就听成风在外在外低语几句,来她窗前禀报:“陆姑娘,宋家人正在平王府别居外,说那是平王世子送给他们的宅子,您知道这事不?” 陆菀菀一顿。 她心里忽然有了个足以叫她高兴不已的预感。 “我不知道,先去那边看看吧。” “是。”成风一边叫马车绕路,一边跟她唠着,“宋家人又跟着宋临梦游了?平王世子怕媳妇儿怕成那德性,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送宅子啊。” 也就是宋家人刚挨完打,他觉得这伙人不至于头铁到这地步,才报给陆菀菀知晓了。 万一平王世子真送了房,那不就得赶紧着通知平王世子妃了? 他们东厂可是世子妃的娘家人! 不一会儿就到了平王府别居。 陆菀菀隔着一段距离就听到了宋母那标志性的大嗓门:“这可是平王世子求着我们收下的!是与不是,你回去一问便知!再敢拦着,仔细你的皮!” 听到这文绉绉的威胁,陆菀菀心中大定——这绝非如今的宋母能说出来的话。 她示意马车停下,又听宋小翠冷声呵斥:“如今我二叔贵为东厂与平王府座上宾,更得陆府厚待,你若不想给你主子招惹祸端,就速速退下!” “我已派人去请示世子,若确有其事,自会放行。”守门侍卫不卑不亢。 “放肆!”宋铁柱厉声呵斥,“敢叫主子站在门外等候,你这个奴才好生大胆!”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敢拦我们!”宋狗娃也很愤怒。 他们还在与守门侍卫纠缠不休,却始终都没能进门半步。 这宅子本是先帝最小的叔叔恭王的,恭王无子女,他离世后这宅子就被永光帝随手赐给了平王,这才叫平王府在内城有了两座占地不小的府宅,但这宅子的下人没换过,还是恭王的人,个个仗着先主的辈分倨傲得很,没有平王府的命令,他们哪儿会将宋家人放在眼里。 倒是宋家人被气得七窍生烟。 陆菀菀想了想,对成风道:“烦劳你将宋临放出来吧,叫他把宋家人领走。” “哪用这么麻烦!”成风提议,“属下一个人就能把宋家全家送走,宋临安生待牢里就成了呗。” 陆菀菀浅笑:“无妨,叫他出来吧。” 她想知道前世她死后,都发生了什么,她的大礼……可有送到宋家人心坎上。 成风有些遗憾,叫人回去带宋临了。 “哎……平王世子来了!”他余光一瞥,小声招呼其他人,“开盘开盘,赌他这回睡书房还是跪琴弦!” 陆菀菀表情微顿。 知道得比她还细,平王府怕有不少东厂眼线。 第104章 前世我死后,发生了什么? 平王世子一来就直奔陆菀菀这边。 “小妹。”他额上沁着细汗,忙解释,“我从未将宅子送给宋家人,他们污蔑我的,若你长姐问起来,你可要给我作证啊。” 陆菀菀好笑点头:“我知道姐夫不会的。” 平王世子长舒一口气。 在陆菀菀对宋临还有意思的时候,他的确是有过将这宅子送给宋临的打算,但宋临将陆家都得罪死了,他疯了才会跟姓宋的一家子牵扯不清。 “也不知他们是个什么毛病,一家子都自说自话,还自信得很。”平王世子皱眉看向宅子那边。 他的小厮已经去驱赶宋家人了。 “我们世子从未送过宋家东西,你们赶紧着快走吧,再敢堵在王府门口胡闹,我就抓你们去顺天府!” “不可能!”宋大哥第一个跳出来。 “我二哥应该已经要和陆菀菀成婚了,平王府怎会无动于衷?”宋薇狐疑地打量小厮,“你莫不是没有禀告清楚,还是收了谁的好处,离间我们两府关系?” “放肆!”小厮怒斥道,“陆二姑娘清清白白,岂容你们再三污蔑?是想全家去东厂诏狱团聚么?” “东厂?”宋铁柱哼笑一声,“你可知我父亲……我二叔与谢督主的关系?敢拿东厂来吓唬我们,改日我叫谢叔叔将你扔进大牢!” 宋狗娃摇头晃脑道:“大哥,他一个奴才能有什么见识,你太高看他们了。” 小厮怒极反笑:“关系?被东厂上下恨不得掘了祖坟的关系么?” “狗奴才!” 宋铁柱一脚踢过去,却反被小厮踢中倒地。 他在地上滚了几圈,看到了平王世子和陆菀菀。 他一愣:“母亲!姨丈!” “什么东西!”平王世子吓了一跳,“他在乱叫谁?” 宋铁柱也反应过来,小跑上前,行了个拱手礼:“晚辈是宋状元的侄儿,姓宋名远,陆……姑娘想来是知道我的。” 自我介绍完后,他就抱怨道:“世子殿下您该好生管教府中奴才了,一个个奴大欺主,竟敢将我们拦在门外,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陆姑娘您可要为我出头啊!” 他看向陆菀菀,眼中犹带着几分嫌恶。 陆菀菀烧死了宋临,叫他们侯府失去靠山,她自己死了也不消停,竟然将他们的把柄都交去了御史台,若非成风烧死了他们,只怕不久后他们就要被问审下狱了。 她有考虑过他会如何难堪么,还有他的前程…… 这般自私恶毒,实在可恨! 陆菀菀将他眼中神色尽收眼底。 “哪来的宵小之辈,敢来与我攀亲?”她道,“赶他走。” “是。” “陆菀菀!” 宋家人也赶到了,他们看到陆菀菀,眼睛顿时红了。 陆菀菀活烧宋临,这是他们前世最大的痛。 一个替身而已,叫她代替孟婉伺候宋临多年,已经是她求而不得的福气了,她怎么敢……怎么敢因为贬妻为妾,就将自己的丈夫活活烧死啊! 毒妇! 难怪她伺候多年,最终还是比不过孟婉在宋临心中的位置。 宋母怒道:“你还有没有点规矩!竟敢冒犯恩哥儿,陆家就是这么——” 她话还没说完,一柄长剑就横在了她脖颈上。 宋母顿时冷汗涔涔。 “成、成风……”宋薇白了脸,但想到现阶段谢宴西还与宋临是知己,便勉强镇定道,“你可知我二哥是谁?” “宋临嘛。”成风一笑,“他正在诏狱做客呢,你也想去?” “什么?!” “老二怎会进了诏狱,谢督主不管吗?”宋父忙问。 “他啊,跟你们一样,总是妄想污蔑攀扯陆二姑娘,我们督主见不得陆二姑娘受委屈,这不就给他下了大狱,给点教训么。” “不可能!” 成风扯了扯唇。 “陆菀菀,是你搞的鬼?”宋薇蹙眉,有些鄙夷道,“你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替身也敢如此闹?” 正在此时,奄奄一息的宋临终于被送过来了。 “儿啊……”宋母哭着扑了上去。 这是她最疼爱的儿子,再次见到他,她心中激动不已。 “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她怒道,“你同母亲说,母亲给你做主!” 宋临头晕目眩的,但还是察觉到他们的异常,心中有了猜测。 见宋小翠颐指气使地吩咐陆家下人,准备将他抬进宅子里,他忙忍痛开口:“没,我们不住这里,先回去,回去再说。” 宋家人对他言听计从,这才没再闹腾。 唯独宋小翠低声咒骂:“如此善妒恶毒,连孟婉那贱人都不如,若非二叔可怜她痴情,宋家儿媳哪轮得到她?” 宋狗娃也道:“这次我再不要这毒妇做母亲!” 陆菀菀虽未听清他们嘀咕什么,却在他们离去后命车夫悄悄跟上。 平王世子也上马道:“小妹,我送你去。” 陆菀菀哄了几句就给他哄走了。 但东厂的人不好糊弄,说什么都要将她安全送回府,她只能任由他们跟着。 到了槐花巷子后,她叫马夫把马车赶去了宋家小宅的后侧,这宅子小得很,窗户就在后墙上,正好能听到宋家人的说话声。 她将绿罗等人都支开。 东厂的人也很识趣,跟着退去了远处。 “儿啊,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宋母心疼的声音响起,“是不是陆菀菀那个毒妇下的黑手?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前世敢烧死你,好不容易重生,还要如此折磨你,你听母亲的,咱们这回不娶她,啊。” 宋临眉头一动:“前世我死后,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会一起重生?” “还不是陆菀菀那个贱人!”宋薇恨得牙痒痒,“就因为贬妻为妾,她就敢将你烧死,还烧了你前世的所有贴身东西,连衣冠冢都没法立,然后她利用管家之便,将我们这些年做的事都查了个一清二楚,捅了出去,她自己倒是一死了之,却连累我们受尽耻笑唾骂,还被刑部查上门!” “什么!”宋临没想到陆菀菀做得这么绝,“我跟她一起烧死的,如此说来……她竟早就私下里收集证据了!” 第105章 前世真相 (o“何止啊!她还……她头一个就将我私底下做的那些事都捅给了世子。” 宋薇眼眶泛红:“我只是太在意他,那些丫鬟都是我婆母派来添堵,准备勾引他的,我帮他清理了,好叫他专心办差,他却骂我恶毒,还有大公主……我只是意外帮大驸马遮掩了外室的身份,又不是故意瞒着大公主,此事被成风捅给他,他……他骂我骂得很难听,与我和离了。” 说到这里,她痛哭不已。 她是真的喜欢永安侯世子。 “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的!”宋临怒道,“我虽然去世,可侯府还在,皇上那么尊敬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没有啊……”宋薇哭得更厉害了。 宋母恨恨道:“陆菀菀查清楚了我们的把柄,直接送去了御史台,那段时间外头全是骂声,而且那个东厂的成风,他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赶回京城,直接撬开陆太傅的棺椁,和陆菀菀滴骨验亲,还挖出孟家祖宗的尸骨,与孟婉滴骨验亲,最后……陆菀菀竟然真的是陆家女儿。 我们家被成风闹得一团乱,老二你因此被万人唾骂,身后名都没了,皇上翻脸无情,当朝痛骂你负心忘义,枉为帝师,给你的谥号和封赏还没下来就收回了,还直接夺了爵……” 宋铁柱还没坐热乎临安侯的位置就成了庶民。 世袭三代始降的侯爵何其尊贵,但一夕之间就没了。 宋临对成风的举动猜到了几分,他闭了闭眼:“那时候陆菀菀烧成灰了,他怎么滴骨验亲?” “陆菀菀……她没烧干净,留下了一截断臂,那会儿……身上还有血,就验成了。”宋母脸色不太好看。 那时候宋临是死了,可他们还活着。 成风当众验亲,验成的那一刻,他们宋家就成了笑话,饱受嘲笑和辱骂,当初他们怎么引导外人骂的陆菀菀,就又被怎么还了回来,还是数以倍记的。 只要一想起那时候的惨状,她就心里发抖。 “还有孟婉!”宋小翠咬牙切齿,“二叔你知道吗,那个贱人竟然早就成婚了,她根本就没为你守过哪怕一天!可恨我们被她骗了,竟以为她坚守十年,是个忠贞女子!” 宋临脸色不算意外。 这个结果……他已经猜到了。 “她嫁给了谁?” “做了云州一个富商的小妾。”宋父声音阴沉,“但你当初挑破孟婉那个贱人才是陆家真千金,又贬妻为妾,把家产名分和儿子都过去她名下,此事传去云州……如此滔天富贵,她怎会不心动?” “于是富商全家失火,烧成灰烬,而她……”宋母狠狠咬牙,“她伪造了完璧之身,瞒过了我们!” 宋临闭了闭眼,面无波澜,只有手上暴起的青筋昭示他内心并不平静。 “成风那个疯子!他把陆菀菀留下的断臂和生前贴身之物都拿走,竟葬去了谢宴西的棺椁里,与之合葬!”宋母眼睛赤红,“就算死了,那也是我们宋家的妾,就算犯错偷人还杀夫,不配入我宋家祖坟,可谢宴西……在世人眼中,他是为你而死的至交好友,陆菀菀那个贱人怎配与他合葬! 反观我们……被唾骂被夺爵,压根不敢出门,他应该是联合你的政敌支走了下人,将我们活活烧死了。” 宋临双拳紧握。 烧死…… 陆菀菀烧死他,成风就要跟随她的脚步,烧死他的家人吗。 “可无论如何,陆菀菀不守妇道、活烧夫君是事实,她的身后名应该也很不堪吧?”他忽然问。 宋父顿了顿:“刚开始是很不堪的,大家都在骂她心肠歹毒,可滴骨验亲后,被反噬的成了我们宋家……成风不知从哪里拿到一份陆家一路扶持你的证据,你和我们……饱受陆家恩惠,身上一针一线都是源自于陆家,甚至连谢宴西都是因为与陆菀菀幼时相识才报答在你身上,将你扶上位。 可你最后却贬妻为妾,还造谣陆菀菀的身世,叫她受尽耻辱,最后还逼死了她……人人都同情陆菀菀遇人不淑,文人才子为她写诗悼念,连幼帝都深深自责错信于你,反而逼死了一个善良忠贞的好女子。” 幼帝表了态后,没人再对陆菀菀烧死夫君的做法有质疑,她的事迹流传太快,举国都在同情她,悼念她。 “对,二弟你要记得这点。”宋大哥忙叮嘱,“谢宴西不是真心与你结交,这一世你尽快利用完他所有价值,然后杀了他!还有成风!” 宋临顿住。 “陆菀菀也别娶了。”宋薇也道,“不就是贬妻为妾么,也不知道她在闹什么,二哥你给了她正妻的位置十年,已经很给她脸了,她不知好歹,闹到那个地步,还连累了我们全家!” 宋铁柱厌恶开口:“孟婉也不过占一段时间的名分而已,等她嫁过人与假千金的事暴露,自会自食恶果,不会妨碍到陆菀菀分毫,我与小弟自然也会回到她名下的,与从前没有任何变化,她却自私至此,等不得半点……不为我们考虑分毫!” “父亲,你都不知道国子监的那群同窗是怎么说我的。”宋狗娃也委屈道,“都是陆菀菀惹出来的事,这回我不要她做我母亲了,她太自私了。” 宋临张了张嘴,在他们期盼的目光下,一时竟没法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他们。 宋薇道:“对了,二哥你回来的早,应该布好局了吧,凭你的才华和人脉,这一世没有陆菀菀的拖累,只会走得更远,这回我要世子亲自来求我回去!” “二弟啊,这回大哥可不经商了。”宋大哥也憨笑道,“大哥也准备挣个爵位出来,不然以后只能干愣愣看着你们一家……到底也该给儒哥儿一份家业嘛。” 宋儒是他的长子,宋铁柱和宋狗娃的亲哥哥。 宋家人沉浸在重生与即将飞黄腾达的喜悦中,并没有发现宋临的沉默。 第106章 今日哭了? 不久后,七嘴八舌的宋家人也察觉到了不对。 “二弟你怎么不说话?” 宋临顿了一瞬,即使再难堪,还是将自己重生后的一切简单讲了讲。 宋家人听得渐渐心凉起来,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宋临成了探花,现在还声名狼藉? 这回也利用不了谢宴西了,因为早闹翻了。 平王世子、二皇子等前世的伯乐也没戏了,甚至二皇子还成了仇人,宋大哥也不用纠结经商的事了,因为能带他暴富的大驸马已经下黄泉了。 而唯一能帮他们的陆菀菀,现在因为之前闹出的事,根本不愿意嫁给宋临。 宋家人到底在名利场浸淫了十年,很快就分析出了利弊。 ——还是得走前世的老路,先娶陆菀菀。 可现在的情况甚至比前世更糟。 重生的激情澎湃没了,只剩下眼前这个破旧狭窄的小宅子和凄惨的现状,宋家人心头被浇了凉水,沉默了许久。 “小妹啊。”陆大哥终于开口,“常山王……郡王,不如你就听了老二的,嫁给他吧。” “大哥!”宋薇尖叫起来,“他年纪做我父亲都绰绰有余了,怎配得上我?我两世都只嫁世子,你们休想买妹求荣!” “小姑,你也太自私了。” “就是,家里现在的光景能与前世比么?再说常山郡王有什么不好,那可是幼帝亲父,只要除掉常山郡王妃,以二哥的能力,你的正妃之位手到擒来,不比区区侯夫人尊贵万分?” “等幼帝登基,你就是无冕太后,满京还不尊着你捧着你?” 宋家人七嘴八舌地劝着宋薇。 窗外,陆菀菀泪流满面。 绿罗等人眼睁睁看着自家姑娘从眼眶泛红到泪如雨下,心中担心不已,可没有命令,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直到陆菀菀回到马车上,众人才慌忙围上来。 “姑娘,您怎么了?”绿罗轻柔地给她擦着眼泪。 “一定又是宋临!”成风就粗暴多了,“陆姑娘您别哭,属下一定给您出了这口恶气!” 陆菀菀掀起车帘,正看到他义愤填膺的脸。 眼泪又止不住了。 她以为谢宴西为了帮她而扶持宋临已经是极致了,可没想到……没想到他离开了人世,他留下的人却还在关注保护着她,最后甚至为了她大闹京城,还她清白,为她报仇。 就因为她前世眼瞎,便害了所有亲人,连谢宴西与成风都是因她而死。 ——即使她再天真,也不觉得成风在大闹京城,扰乱朝堂后能全身而退,以幼帝的心性,绝不会放过他。 她……到底害了多少人啊。 “您怎么又哭了?”成风手足无措,“属下现在就去抓姓宋的给您出气!” “没事了。”陆菀菀喊住他,声音沙哑,“你们……帮我已经够多了。” “姑娘跟我们客气什么,督主说了,您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举凡东厂之人,都是先将您的安危喜乐放在首位的,您就是叫咱们去洗劫皇子府,咱们都没有二话的!” “就是,您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属下摘不下来,也要给您搭梯子!” 他们声音夸张,显然是在逗她开心,陆菀菀眼泪虽还在掉,也给面子地笑了。 东厂的人一路送她回了陆府才离开。 林心柔正在花园练功,看到陆菀菀通红的双眼,顿时柳眉倒竖:“小妹,谁欺负你了?” 陆菀菀含糊道:“风迷了眼,眼睛有些难受。” “怎么不请大夫?”林心柔好哄得很,闻言顿时急了,就要张罗着去请大夫。 陆菀菀制止了她:“没事,我歇会儿就好了,大嫂你别担心。” 林心柔见她眼周红晕渐褪,这才松口气,无奈地捏了捏她脸颊:“这么娇气,以后若嫁了人,我可怎么放心啊。” “那我就不嫁人,一辈子陪大嫂。”陆菀菀抱着她手臂回。 “那感情好。”林心柔笑道,“等你想嫁人了,大不了招个赘,把人娶进来就是了。” “若娶不进来呢?” “那大嫂给你当陪嫁。” 说完,林心柔想起谢宴西那张狠辣无情的脸。 如果她一起陪嫁,是先被东厂那群神经病赶出门呢,还是先因为看不过眼谢宴西的心狠手辣而跟他干起仗来呢。 在她出神之际,陆菀菀被她逗笑,跳着扑进她怀里:“大嫂最好了。” 林心柔搂着她,高兴地眯起眼睛,没再庸人自扰。 虽然陆菀菀现在看着对谢宴西有点意思,但她年轻没定性的,说不得哪日就厌了腻了,成婚?还早呢。 两人说了会儿话,陆菀菀忽地对她叮嘱道:“大嫂你再练几日功就不能练了,我刚刚算过命,最近几个月家里不能出现丝毫武器和打斗声,否则会克咱们。” 林心柔一惊:“我回去就把武器都收起来!” 陆菀菀笑应了声。 她眼神温柔地扫过林心柔的肚子,小外甥来了,小侄儿也就快了。 前世她害这孩子没了父母,虽然自焚前安置好了他的余生,却到底亏欠他,幸好还能弥补。 回到清月院时已经黄昏。 用过膳后,月上梢头之际,忽然听到窗棂轻响,熟悉的赭红身影翩然而入。 陆菀菀正在卸钗环,闻声瞥他一眼:“夜夜造访也就算了,进窗总该敲两声吧,若我在沐浴、或是衣衫不整,想让我挖了你眼睛吗?” “我听得到。”自会避开。 陆菀菀反手将刚卸下的步摇掷去。 谢宴西含笑接住,走来她背后,从她一头青丝抚去她额角、下颌,激得一阵轻微痒意。 “今日哭了?” “一想起宋临那个狗东西竟妄想我喜欢他,就气哭了。” “是么?”谢宴西俯身将她环住,在铜镜中与她对视,“不是得知了什么事,骤然受了打击才气哭的?” 陆菀菀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 第107章 天杀的谢宴西! 不等她回答,谢宴西就转了话头:“现在好些了么?” “看到你,我便再想不起伤心之事了。” 铜镜中,她看见他唇角微扬。一个轻吻随即落在她颊边。 就在他想退开时,陆菀菀却忽然转头,唇抵上了他的。 谢宴西几乎是瞬间就加重了这个吻,两人一坐一站,可烛光摇曳之下,将二人交叠的身影投在窗纱上,竟密不可分,恍若一体。 片刻后,谢宴西刚退开寸许,陆菀菀却蓦地环住他脖颈,再度吻了上去,他讶异一瞬,却毫不犹豫地更炽烈回应。 待分开时,两人气息都已紊乱。 谢宴西抚过她散落的鬓发,忽地解下外袍,吓得陆菀菀瞬间回神。 还不等她说什么,外袍就披在了她身上,残留他炙热体温的衣裳裹住她全身。 等谢宴西带她跃出窗外,迎着泠泠月色,她才慢半拍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带你去看礼物。” “不是说明天看吗?” “今夜也不错。”夜风中,他混杂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赏月赏礼,也是一大雅事了。” 很快到了东厂。 陆菀菀见底下竟还有不少人在操练办公,忙把头往他怀里缩了缩,立刻被搂得更紧。 落地时,眼前是一座清雅院落,一看风格便知是谢宴西的住处。 “礼物呢?”她环视一圈,院子很宽敞,陈设不凡却极简,一眼就能望尽,却不见什么特别之物。 谢宴西将她抱去石桌边坐下,陆菀菀这才看到一旁地上红绸覆盖的物件,看大小……好像是个小缸? 谢宴西含笑揭开红布。 陆菀菀定睛一瞧,瞳孔骤缩,瞬间尖叫:“啊——” 谢宴西一愣。 不等他动作,陆菀菀已经跳进他怀里,死死抱着他不松手。 “竟有刺客敢来东厂?!”随着这道声音落下,上官岭带人冲了进来。 在看到谢宴西两人的瞬间,他立刻叫停身后的黑翎卫,随后复杂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脚边——那个……人彘身上。 黑色小缸中只探出一颗人头,面色惨白如纸,空洞的双目大睁,张开的嘴里不见舌头,散乱长发黏在缸壁上,在昏暗灯光下宛如毒蛇盘绕,乍一看惊悚又诡异。 上官岭:“……” 他知道自家督主疯,却没想到他一向在陆菀菀跟前装得人似的,竟冷不丁在夜里发起了癫。 大晚上不睡觉,带人家姑娘来看人彘? 丧心病狂吗! 他刚想叫人把人彘搬下去,却忽然瞥见陆菀菀紧抱住谢宴西,将脸死死埋进他怀里的一幕,顿时心中一动。 悄没声息的就与众人一起关门退下了。 他家督主……心机深沉啊。 但这回他是真冤枉谢宴西了。 他没想过以陆菀菀的恐惧来促使她依赖自己。 “真吓到了?”他轻拍她后背,声音柔得不可思议。 陆菀菀缓了好半晌才抬起头,咬牙切齿:“你安的什么心?” “原想哄你高兴。”他冷冽的声音罕见地带着心虚,“以为你观赏仇人惨状,心情该能好些,今夜能睡个好觉,不想……”好像弄巧成拙了。 仇人? 陆菀菀回过神,刚才她看了一眼就被吓得没了魂儿,还真没心思去仔细看。 她犹豫一瞬,还是紧拽着谢宴西的手,缓缓移去视线,对上那颗人头。 ——是文安县主。 不,现在应该叫谢柔了。 她不能动不能说话,但眼睛还在,与陆菀菀对上眼神的一瞬间,陡然变得怨毒不已,在灯光的映照下,实在带着股惊悚的渗人。 陆菀菀瞬间闭上眼睛,呼吸不稳。 她是真的怕鬼。 天杀的谢宴西! 这回要连续做一个月噩梦了! 似乎察觉到她的异样,谢宴西忙将她的脸按回怀中,抱着她轻拍:“是我欠考虑了。” “那还不走?”陆菀菀咬牙。 见他准备带她进内室,她急道:“我要回家!” “好,回家。”谢宴西连回嘴都不敢了,给她拢紧外袍就带她飞身离开。 夜风迅速刮过,吹乱了陆菀菀的头发,刚才来时她还觉得颇为凉爽,现在……她感觉有鬼在吹她的头。 等终于回了自己房间,她才骤然松了一口长气。 “喝口茶压压惊。”谢宴西倒了杯茶,送来她嘴边,声音温柔得近乎讨好。 陆菀菀张嘴喝完,牙关却又咬紧了。 当谢宴西试探着环住她时,她并未拒绝——现在她很需要个活人壮胆。 正想着,他解释的话传来:“刚才你话说得好听,我却觉你依然不虞,便想着叫你高兴些。” 谢柔于陆菀菀而言,是死敌。 他以己度人,觉得再没有比看到仇人被做成人彘摆在院中赏看更舒心的了,还思忖着若她喜欢,可以将谢柔连骨带肉磨了给她砌地砖里,日日踩踏。 谁想……竟吓着人了。 而听到他的解释,陆菀菀呼吸又急促了不少:“我胆大吗?” 谢宴西迟疑着点头:“菀菀外柔内刚,处事不惊,曾面不改色看我杀人,我以为你该是……”跟他一样,看到仇人尸体只有兴奋的。 陆菀菀差点气笑了,目睹杀人……她的确勉强能保持仪态不变,可人彘压根儿不是一回事。 还有谁家好人大半夜去欣赏那玩意啊。 “别怕,以后我绝不拿这些吓你了。”谢宴西忙不迭保证。 陆菀菀心有余悸,不太想说话。 谢宴西低声哄了她许久,又是保证又是逗人,不要脸皮的话都说出来了,陆菀菀感受着身边活生生的人气,也渐渐缓和了些。 “以后绝不再犯……好不好?” 他低头去亲她,却被一把推开脸。 他顺势按着她的手,想要扇自己耳光,忙被有过记性的陆菀菀抽回手。 “你干嘛!”她瞪他一眼。 “你打的不疼。”谢宴西眼角眉梢满是笑容,“我也高兴。” “你变态。”陆菀菀顺手拿过凝脂膏,给他俊美无暇的脸覆了一层保养,“我又没想打你,更没生气啊。”顶多就是无语和被吓到了。 “叫你受惊,便是我的错了。” “以后别动不动就打。”陆菀菀摸了摸他的脸,语气珍惜,“这样好看的脸,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谢宴西眸色转深,应了声。 “对了,谢柔之前是怎么瞒过东厂,换了替身的?” 第108章 蚊虫叮咬 从入狱开始,便是替身,谢柔早已借常山郡王府的势逃脱。” 陆菀菀惊了一瞬:“怎会这么早?” 谢宴西道出一桩秘辛:“当年,谢柔生母产下的是双生女胎。” 双生女? 陆菀菀震惊过后,便反应过来。 大楚皇室忌讳双胎,虽说谢柔两人是女胎,而常山郡王也只是宗室,尚能保全孩子性命,但常山郡王心怀大计,岂容这等“不祥”之事坏他和他儿子的名声? “难怪……”她恍然,“谢柔生母当年颇受宠爱,可在生下她后却骤然失宠,旁人都猜是因为没生下男胎,惹怒了常山郡王。”毕竟他子嗣艰难,儿子生一个死一个。 不过谢柔生母也是个有心机的,五年前不知怎么又与常山郡王滚上了床,生下了他唯一的儿子。 但她命不好,产后血崩而亡。 “谢柔的双生妹妹被她生母藏起来了。”谢宴西道,“这些年一直养在谢柔院内,而谢柔……” 他目光中不知是讽刺还是称赞:“自小便刻意培养妹妹模仿她的一举一动,将那姑娘驯养得唯命是从,先前东窗事发时,那姑娘甘愿替她赴死,至死未吐露半字。” 一模一样的容貌,分毫不差的举止。 若非本人开口,便是常山郡王这个生父也难辨真假。 陆菀菀想起刚才看到的谢柔,后背陡然生寒。 谢宴西察觉到,将她搂得更紧:“冷了?” 她摇了摇头,又问:“常山郡王知道这事么?” “不知,直到谢柔金蝉脱壳,他才知晓,却为时已晚。” 欺君之罪已经犯下,加之谢柔到底是他唯一儿子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感情深厚,他只能硬着头皮为谢柔遮掩。 陆菀菀若有所思:“去猎场前东厂围了常山郡王府盘查,你们是那时候找出谢柔的?” “嗯,谢柔被藏在城北一户农家里,与常山郡王府没有半分联系。” “倒是我灯下黑了。”陆菀菀先前叫自己的人去查,大多都是往外查的,谁想谢柔竟就在京城,离他们如此之近。 “无妨,既无干系,便叫他们有干系。”谢宴西指尖轻抚过她脖颈,“常山郡王势力深厚,现今时间太短,只查到他与直隶和京城一些勋贵有勾结,但他的底牌应当不止这些。” “他……”陆菀菀犹豫着道,“他应该有私兵,或者是收买了手握兵权的武将。” 谢宴西应了声:“我会去查。” 见她眉宇不展,他转而道:“你长姐的产婆中,有个叫安湖的被收买……或可说是威逼,她奸夫与私生女被挟,奉命要在生产时害你长姐一尸两命。” 有了结果,陆菀菀反而松了口气:“我们先别打草惊蛇,若现在除了安湖,难保幕后之人不会使出别的手段,我们……请君入瓮便好。” “嗯,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东厂和平王府掌控之中。” “辛苦你了。”她勾了勾他的手指。 “那也是我长姐,为她办事不辛苦。”谢宴西低头凑近了些,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耳垂,“天色不早,该睡了。” 陆菀菀瞪他:“我睡得着吗?” “睡得着。”他将她抱去床榻,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我哄你睡。” 他抬手灭了烛火,屋里顿时暗了下来,只剩隐隐透过紧闭的窗纱照进来的朦胧月光。 陆菀菀一沾床就打了个哈欠,可一闭眼,谢柔那双怨毒的眼睛就在黑暗中浮现,顿时睡意全无。 “……” 她刚想开口骂人,唇就被堵住,睁眼就对上了一双幽深如潭的眼眸。 “闭眼……”他低喃着,掌心覆上她双眼,缓缓下滑,抚过脸颊、颈项,动作轻柔却带着莫名的欲色,最后手落在她腰间,紧紧箍着她,加深了这个吻。 或许是昏暗的房间,或许是朦胧的月光,房间里渐渐多了几分暧昧。 等陆菀菀回过神来时,颈间传来酥麻的触感。 “我、我困了……”她忙道。 “睡得着了?”他声音低哑至极,含着一丝莫名叫她心神不定的味道。 “睡……睡得着了。” 此刻她脑中一片混沌,哪还记得什么谢柔。 闭上眼睛,在他的轻哄声中渐渐睡了过去。 黑暗的光线下,谢宴西定定凝视了她良久,等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后,他眸色陡然转暗,俯身埋头。 …… 晨光透过窗纱时,陆菀菀才悠悠转醒。 绿罗听到动静,第一个进来:“姑娘今儿可起得晚了些……” 她笑盈盈的话说到一半却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望着她颈间。 “姑、姑娘……” “怎么了?”陆菀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自行下了床,坐去妆台前,顿时自己也愣住了。 铜镜中,脸还是那张脸,却映出她布满红痕的脖颈——那处牙印尤为醒目,在白嫩肌肤上显得格外暧昧。 “砰——”玉梳在她掌心断成数截。 “姑娘别气,奴婢这就给您上妆。”绿罗手忙脚乱地取来胭脂,一一遮掩她脖颈间的痕迹。 陆菀菀咬紧牙关才忍住没骂出声。 禽兽!! “昨夜我开了半晚上窗,想是蚊虫叮咬。”她红着耳根,绷着脸咬牙开口,“……总不能是被狗咬了吧。” “是是。”绿罗连连点头,“如今六月里的天正热呢,蚊虫也多了些,奴婢这就叫人多备些驱蚊灯,再养些香草。” 陆菀菀应了声。 绿罗手艺好,不一会儿她脖颈就变得一片雪白无暇,可当撩起她垂落的发丝后,耳后竟还有…… 她不敢出声,赶紧又补了些脂粉。 直到用早膳时,陆菀菀脸色才好看了点。 “姑娘,今儿要出门,不如穿这件凌波裙?”膳后,红裳拿起一件流光溢彩的烟青色衣裳。 这是谢宴西送来的。 “穿我自己的衣裳。” “是。” 红裳忙拿了另一件陆府绣娘做的出来。 收拾妥当后,她同陆母说了声,就出门了。 待会儿曹荔就到京了,宋临……他的梦也该醒了。 第109章 她叫曹荔 此时的翰林院。 宋临昨日与宋家人聊了大半晚,十分困倦,但如今的他囊中羞涩,耽误不起告假扣俸禄。 ——四皇子对他看重不假,但想从他手里抠出钱来,还是做梦比较快,他也不允许门人借他名头敛财,因为在他看来,那些钱都是他的。 所以纵然在他运作下,自己已升为正六品,却还是清贫不已。 他一路从槐花巷子走来翰林院,走了大半个时辰,双腿酸软不已。 段知行也是同一时间到的。 看到他的马车,宋临僵硬了半晌,段知行也出身农家,但他娶了边关杨知府的女儿,虽然只是个庶女,但在银钱上从未短缺过。 “宋大人。”段知行见到他,眼神微闪。 宋临忍不住道:“段大人与我同样的出身,如今却处处阔绰,派头十足,倒多亏你夫人慷慨解囊了。” 他本是讽刺,但段知行却坦然点头:“的确如此,若没有我夫人供我读书科举,便没有今日的段知行,无论于恩于情,她都是我此生最该倾心对待之人。” 宋临话头倒是被堵住了。 他冷眼注视段知行迈步进门,心中冷笑不已。 嘴上说得好听,心里指不定怎么介怀憋屈呢,作为男人,他最了解同类的想法,等段知行官位超过岳父之时,这段过去只会是他最想抹去的存在。 什么倾心对待,也就骗骗蠢货了。 “宋大人怎么还不进去?是伤重的走不了吗?”同僚安大人踱步而来,眼中带笑。 宋临脸色一沉:“无碍。” “哎呀,宋大人别硬撑着,自你高中后总是伤痛不断,柔弱得紧,若实在疼得难受,就快去医馆看看吧,我叫我的马车送你一程。”同僚故作关切,眼睛一亮,“正好段大人的马车还没走呢,叫他的马夫送你吧,段大人一向温和,不会介意。” “不劳安大人操心!” 宋临硬邦邦地打断,竭力迈着正常的步伐走进了翰林院。 听到后面的嗤笑声,他愤怒又难堪。 他再看不上段知行,也不能否认后者的确日子滋润的事实——边关知府官儿不算多大,但也足够叫自己的女婿在翰林院不受冷待。 反观他…… 四皇子元气大伤,作为他的门客,自己也被连累的在翰林院备受冷待,众人避之唯恐不及,四皇子……枉他还当他实力雄厚,谁知在谢宴西手下连一招都过不去,废物至此! 如今连常山郡王也暂时蛰伏,他要先另寻出路了。 进门后,他闭了闭眼,坐到自己位置上写起了文章。 ——这是他前世传播最广、也最精彩的一篇佳作。 快速写完后,他拿给对面的萧衡:“我近日有感而发,便作了一篇文章,萧大人看看如何?” 萧衡抬起头,犹豫半天愣是没敢接。 一看到宋临,他耳边就响起永安侯世子彻夜不眠的絮叨——“宋临那个牛皮糖非要把他妹妹赖给你大哥,你在翰林院若敢沾上他,叫我被公主误会,你这辈子就别想娶媳妇儿了,咱哥俩一起孤独终老吧!” 萧衡并不想孤独终老。 他委婉道:“我手头还有两本典籍要抄写,空不出时间来欣赏佳作,宋大人不如去找掌院大人过目。” 宋临面色不虞,显然不肯。 萧衡是个君子,品性堪称高洁,绝不会做出强占他人文章的龌龊事来,但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他还不知道那群货色? 而且他也需要萧衡的人脉为他打通在青年才俊间的路子。 想罢,他直接将文章放在了萧衡的桌子上。 “不过短短几页,抬眼就能扫过的事,整个翰林院,我只深信萧大人的才华,只有你能与我有共鸣!” 被看得这么起的萧衡并不高兴,还沉重了几分:“我真的分身乏术,恐要辜负宋大人了。” 他离那文章远远的,埋头抄起了典籍,吭都不敢吭了。 宋临脸色阴沉如水。 从他出事以后,萧衡是翰林院唯一一个对他态度如旧、温和有礼的人,他本以为他与别人不一样,没想到他竟然也成了趋炎附势之人中的一员。 也罢,就当他看错人! 他拿回文章,思考着还有谁能欣赏到他的文章,京城的文人圈就那么大,多数要么与陆太傅沾亲带故,要么与他有师生之谊,少数如同萧衡这样与陆太傅没关系的,却都一样不买他的账了。 想要以文章才华出头,就绕不开陆太傅。 中午下衙时,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正在此时,顺天府来了一队气势汹汹的衙役:“宋临何在?” 宋临心里一突。 这阵势与殿试后揭发他泄露考题一般无二。 也无需他站起身——他在顺天府早就是大熟脸了,衙役环视一圈后,直接大步上前:“宋大人,有人告你科举舞弊,与我们走一趟吧!” “胡言乱语!”宋临拍案而起,“先前已经闹过一次,证明了我的清白,顺天府竟敢质疑四殿下的清白不成?!” “与四殿下没关系,这回人证物证俱全。”衙役讽刺地看了他一眼,叫人把他押走了。 翰林院众人面面相觑,却都泛着八卦的意味。 宋临带给他们的瓜太多了。 段知行放下手头事务,温声道:“都是同僚,我等也该去瞧瞧才是,若宋大人是冤枉的,我等也好为他作证。” 萧衡略一沉吟,也点头道:“我们是同科进士,自该守望相助。” 他们跟着离开后,翰林院也有不少人陆陆续续跟上了。 顺天府。 公堂上已经站了不少人,唯一跪着的女子双眼通红却目光坚毅,当宋临被押上来时,她猛地抬头怒视。 宋临依旧一脸茫然和愤怒,直接质问顺天府尹:“先前告本官科举舞弊,幸而四殿下为我澄清,今日府尹莫不是又想故技重施?” 他冷笑一声:“谁指使你的?打量着四殿下失势,就能重翻旧案,侮辱陷害本官了不成?” 顺天府尹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宋大人可认识堂下跪着的女子?” “她叫曹荔。” 宋临面色骤变。 第108章 蚊虫叮咬 从入狱开始,便是替身,谢柔早已借常山郡王府的势逃脱。” 陆菀菀惊了一瞬:“怎会这么早?” 谢宴西道出一桩秘辛:“当年,谢柔生母产下的是双生女胎。” 双生女? 陆菀菀震惊过后,便反应过来。 大楚皇室忌讳双胎,虽说谢柔两人是女胎,而常山郡王也只是宗室,尚能保全孩子性命,但常山郡王心怀大计,岂容这等“不祥”之事坏他和他儿子的名声? “难怪……”她恍然,“谢柔生母当年颇受宠爱,可在生下她后却骤然失宠,旁人都猜是因为没生下男胎,惹怒了常山郡王。”毕竟他子嗣艰难,儿子生一个死一个。 不过谢柔生母也是个有心机的,五年前不知怎么又与常山郡王滚上了床,生下了他唯一的儿子。 但她命不好,产后血崩而亡。 “谢柔的双生妹妹被她生母藏起来了。”谢宴西道,“这些年一直养在谢柔院内,而谢柔……” 他目光中不知是讽刺还是称赞:“自小便刻意培养妹妹模仿她的一举一动,将那姑娘驯养得唯命是从,先前东窗事发时,那姑娘甘愿替她赴死,至死未吐露半字。” 一模一样的容貌,分毫不差的举止。 若非本人开口,便是常山郡王这个生父也难辨真假。 陆菀菀想起刚才看到的谢柔,后背陡然生寒。 谢宴西察觉到,将她搂得更紧:“冷了?” 她摇了摇头,又问:“常山郡王知道这事么?” “不知,直到谢柔金蝉脱壳,他才知晓,却为时已晚。” 欺君之罪已经犯下,加之谢柔到底是他唯一儿子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感情深厚,他只能硬着头皮为谢柔遮掩。 陆菀菀若有所思:“去猎场前东厂围了常山郡王府盘查,你们是那时候找出谢柔的?” “嗯,谢柔被藏在城北一户农家里,与常山郡王府没有半分联系。” “倒是我灯下黑了。”陆菀菀先前叫自己的人去查,大多都是往外查的,谁想谢柔竟就在京城,离他们如此之近。 “无妨,既无干系,便叫他们有干系。”谢宴西指尖轻抚过她脖颈,“常山郡王势力深厚,现今时间太短,只查到他与直隶和京城一些勋贵有勾结,但他的底牌应当不止这些。” “他……”陆菀菀犹豫着道,“他应该有私兵,或者是收买了手握兵权的武将。” 谢宴西应了声:“我会去查。” 见她眉宇不展,他转而道:“你长姐的产婆中,有个叫安湖的被收买……或可说是威逼,她奸夫与私生女被挟,奉命要在生产时害你长姐一尸两命。” 有了结果,陆菀菀反而松了口气:“我们先别打草惊蛇,若现在除了安湖,难保幕后之人不会使出别的手段,我们……请君入瓮便好。” “嗯,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东厂和平王府掌控之中。” “辛苦你了。”她勾了勾他的手指。 “那也是我长姐,为她办事不辛苦。”谢宴西低头凑近了些,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耳垂,“天色不早,该睡了。” 陆菀菀瞪他:“我睡得着吗?” “睡得着。”他将她抱去床榻,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我哄你睡。” 他抬手灭了烛火,屋里顿时暗了下来,只剩隐隐透过紧闭的窗纱照进来的朦胧月光。 陆菀菀一沾床就打了个哈欠,可一闭眼,谢柔那双怨毒的眼睛就在黑暗中浮现,顿时睡意全无。 “……” 她刚想开口骂人,唇就被堵住,睁眼就对上了一双幽深如潭的眼眸。 “闭眼……”他低喃着,掌心覆上她双眼,缓缓下滑,抚过脸颊、颈项,动作轻柔却带着莫名的欲色,最后手落在她腰间,紧紧箍着她,加深了这个吻。 或许是昏暗的房间,或许是朦胧的月光,房间里渐渐多了几分暧昧。 等陆菀菀回过神来时,颈间传来酥麻的触感。 “我、我困了……”她忙道。 “睡得着了?”他声音低哑至极,含着一丝莫名叫她心神不定的味道。 “睡……睡得着了。” 此刻她脑中一片混沌,哪还记得什么谢柔。 闭上眼睛,在他的轻哄声中渐渐睡了过去。 黑暗的光线下,谢宴西定定凝视了她良久,等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后,他眸色陡然转暗,俯身埋头。 …… 晨光透过窗纱时,陆菀菀才悠悠转醒。 绿罗听到动静,第一个进来:“姑娘今儿可起得晚了些……” 她笑盈盈的话说到一半却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望着她颈间。 “姑、姑娘……” “怎么了?”陆菀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自行下了床,坐去妆台前,顿时自己也愣住了。 铜镜中,脸还是那张脸,却映出她布满红痕的脖颈——那处牙印尤为醒目,在白嫩肌肤上显得格外暧昧。 “砰——”玉梳在她掌心断成数截。 “姑娘别气,奴婢这就给您上妆。”绿罗手忙脚乱地取来胭脂,一一遮掩她脖颈间的痕迹。 陆菀菀咬紧牙关才忍住没骂出声。 禽兽!! “昨夜我开了半晚上窗,想是蚊虫叮咬。”她红着耳根,绷着脸咬牙开口,“……总不能是被狗咬了吧。” “是是。”绿罗连连点头,“如今六月里的天正热呢,蚊虫也多了些,奴婢这就叫人多备些驱蚊灯,再养些香草。” 陆菀菀应了声。 绿罗手艺好,不一会儿她脖颈就变得一片雪白无暇,可当撩起她垂落的发丝后,耳后竟还有…… 她不敢出声,赶紧又补了些脂粉。 直到用早膳时,陆菀菀脸色才好看了点。 “姑娘,今儿要出门,不如穿这件凌波裙?”膳后,红裳拿起一件流光溢彩的烟青色衣裳。 这是谢宴西送来的。 “穿我自己的衣裳。” “是。” 红裳忙拿了另一件陆府绣娘做的出来。 收拾妥当后,她同陆母说了声,就出门了。 待会儿曹荔就到京了,宋临……他的梦也该醒了。 第109章 她叫曹荔 此时的翰林院。 宋临昨日与宋家人聊了大半晚,十分困倦,但如今的他囊中羞涩,耽误不起告假扣俸禄。 ——四皇子对他看重不假,但想从他手里抠出钱来,还是做梦比较快,他也不允许门人借他名头敛财,因为在他看来,那些钱都是他的。 所以纵然在他运作下,自己已升为正六品,却还是清贫不已。 他一路从槐花巷子走来翰林院,走了大半个时辰,双腿酸软不已。 段知行也是同一时间到的。 看到他的马车,宋临僵硬了半晌,段知行也出身农家,但他娶了边关杨知府的女儿,虽然只是个庶女,但在银钱上从未短缺过。 “宋大人。”段知行见到他,眼神微闪。 宋临忍不住道:“段大人与我同样的出身,如今却处处阔绰,派头十足,倒多亏你夫人慷慨解囊了。” 他本是讽刺,但段知行却坦然点头:“的确如此,若没有我夫人供我读书科举,便没有今日的段知行,无论于恩于情,她都是我此生最该倾心对待之人。” 宋临话头倒是被堵住了。 他冷眼注视段知行迈步进门,心中冷笑不已。 嘴上说得好听,心里指不定怎么介怀憋屈呢,作为男人,他最了解同类的想法,等段知行官位超过岳父之时,这段过去只会是他最想抹去的存在。 什么倾心对待,也就骗骗蠢货了。 “宋大人怎么还不进去?是伤重的走不了吗?”同僚安大人踱步而来,眼中带笑。 宋临脸色一沉:“无碍。” “哎呀,宋大人别硬撑着,自你高中后总是伤痛不断,柔弱得紧,若实在疼得难受,就快去医馆看看吧,我叫我的马车送你一程。”同僚故作关切,眼睛一亮,“正好段大人的马车还没走呢,叫他的马夫送你吧,段大人一向温和,不会介意。” “不劳安大人操心!” 宋临硬邦邦地打断,竭力迈着正常的步伐走进了翰林院。 听到后面的嗤笑声,他愤怒又难堪。 他再看不上段知行,也不能否认后者的确日子滋润的事实——边关知府官儿不算多大,但也足够叫自己的女婿在翰林院不受冷待。 反观他…… 四皇子元气大伤,作为他的门客,自己也被连累的在翰林院备受冷待,众人避之唯恐不及,四皇子……枉他还当他实力雄厚,谁知在谢宴西手下连一招都过不去,废物至此! 如今连常山郡王也暂时蛰伏,他要先另寻出路了。 进门后,他闭了闭眼,坐到自己位置上写起了文章。 ——这是他前世传播最广、也最精彩的一篇佳作。 快速写完后,他拿给对面的萧衡:“我近日有感而发,便作了一篇文章,萧大人看看如何?” 萧衡抬起头,犹豫半天愣是没敢接。 一看到宋临,他耳边就响起永安侯世子彻夜不眠的絮叨——“宋临那个牛皮糖非要把他妹妹赖给你大哥,你在翰林院若敢沾上他,叫我被公主误会,你这辈子就别想娶媳妇儿了,咱哥俩一起孤独终老吧!” 萧衡并不想孤独终老。 他委婉道:“我手头还有两本典籍要抄写,空不出时间来欣赏佳作,宋大人不如去找掌院大人过目。” 宋临面色不虞,显然不肯。 萧衡是个君子,品性堪称高洁,绝不会做出强占他人文章的龌龊事来,但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他还不知道那群货色? 而且他也需要萧衡的人脉为他打通在青年才俊间的路子。 想罢,他直接将文章放在了萧衡的桌子上。 “不过短短几页,抬眼就能扫过的事,整个翰林院,我只深信萧大人的才华,只有你能与我有共鸣!” 被看得这么起的萧衡并不高兴,还沉重了几分:“我真的分身乏术,恐要辜负宋大人了。” 他离那文章远远的,埋头抄起了典籍,吭都不敢吭了。 宋临脸色阴沉如水。 从他出事以后,萧衡是翰林院唯一一个对他态度如旧、温和有礼的人,他本以为他与别人不一样,没想到他竟然也成了趋炎附势之人中的一员。 也罢,就当他看错人! 他拿回文章,思考着还有谁能欣赏到他的文章,京城的文人圈就那么大,多数要么与陆太傅沾亲带故,要么与他有师生之谊,少数如同萧衡这样与陆太傅没关系的,却都一样不买他的账了。 想要以文章才华出头,就绕不开陆太傅。 中午下衙时,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正在此时,顺天府来了一队气势汹汹的衙役:“宋临何在?” 宋临心里一突。 这阵势与殿试后揭发他泄露考题一般无二。 也无需他站起身——他在顺天府早就是大熟脸了,衙役环视一圈后,直接大步上前:“宋大人,有人告你科举舞弊,与我们走一趟吧!” “胡言乱语!”宋临拍案而起,“先前已经闹过一次,证明了我的清白,顺天府竟敢质疑四殿下的清白不成?!” “与四殿下没关系,这回人证物证俱全。”衙役讽刺地看了他一眼,叫人把他押走了。 翰林院众人面面相觑,却都泛着八卦的意味。 宋临带给他们的瓜太多了。 段知行放下手头事务,温声道:“都是同僚,我等也该去瞧瞧才是,若宋大人是冤枉的,我等也好为他作证。” 萧衡略一沉吟,也点头道:“我们是同科进士,自该守望相助。” 他们跟着离开后,翰林院也有不少人陆陆续续跟上了。 顺天府。 公堂上已经站了不少人,唯一跪着的女子双眼通红却目光坚毅,当宋临被押上来时,她猛地抬头怒视。 宋临依旧一脸茫然和愤怒,直接质问顺天府尹:“先前告本官科举舞弊,幸而四殿下为我澄清,今日府尹莫不是又想故技重施?” 他冷笑一声:“谁指使你的?打量着四殿下失势,就能重翻旧案,侮辱陷害本官了不成?” 顺天府尹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宋大人可认识堂下跪着的女子?” “她叫曹荔。” 宋临面色骤变。 第110章 宋临革职查办,秋后问斩! 在宋临怔愣的当口,曹荔冷冷看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叠微旧的纸张,声音清亮—— “民女曹荔,这是半年前所作《大楚与北齐局势论》原稿,请大人过目。” 府尹命师爷接过,与宋临殿试文章两相对照,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堂外围观的人群也发出嗡嗡议论声。 “不可能!”宋临额头冷汗直冒,却佯装镇定,“这定是伪造的!下官从未见过此女,如何能抄她的文章?” 曹荔分明是半年后才会写出此文,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肃静!“府尹惊堂木一拍,冷声开口,“有证人证明这文章确系曹荔半年前所作!” 此时,站在堂中的那七八个书生打扮的男子齐齐跪下。 “学生等皆可作证!“为首的白面书生高声道,“早在殿试前一个月,曹姑娘这篇文章就在边关学子间传阅,学生当时还手抄了一份,现存于明德书院藏书阁,学生来京前一并带来了,这是书院的证明。” 他从怀里拿出证据,交由师爷呈上。 府尹看得点头,宋临却脸色煞白。 他认得这些人——都是边关有名的才子,绝不可能集体作伪证。 所以曹荔竟早在殿试之前……就已经写出了这篇文章? “不!这是有人见四殿下失势,陷害于我,斩断他的臂膀!”他极力将此案往党争上扯,“请大人上刑审查——” 府尹打断他的话:“证据确凿,本官若要上刑,该上你的刑!” “荒唐!“一声厉喝从堂外传来,兵部曲侍郎大步走入,官袍带风,“区区几个书生,如何证明不是受人指使?” 府尹连忙起身见礼。 宋临松了口气,曲侍郎是四皇子党,这是来捞他了。 曲侍郎冷冷扫视众人:“宋翰林乃四殿下门客,殿试文章由陛下亲自批阅,尔等是要质疑圣明么?” 曹荔不忿抬头:“边关杨知府也可作证!去年他巡视书院,听孙秀才等人提起民女的文章,还曾亲自点评过!” 被点名的孙秀才也道:“来京前,为防我等证词单薄,学生厚颜请杨知府书信一封以作证明,杨知府说自己曾在给女婿段大人的去信中提及过曹姑娘的文章,大人传段大人一问便知。” 围观的段知行一愣,忙叫小厮回去拿信,随即解释:“岳父大人的确是有信送来,但下官近日编撰古籍繁忙,只有内子看过信,烦劳两位大人稍等片刻。” 府尹点头。 曲侍郎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杨知府虽只是边关官员,却是出了名的耿直,绝不会为这等事撒谎。 而在段府小厮拿来信后,果然——杨知府并未直接作证,但的确曾提起曹荔的文章,还附以不短篇幅的描述,足以佐证。 “即便如此,”曲侍郎迅速道,“又如何证明宋翰林见过此文?边关与京城相隔千里……” “此事顺天府有线索。“府尹突然开口,“下官已查到,殿试前十日永安侯夫人娘家派人送礼入京,其仆从在金玉楼采买时,曾与人议论过这篇文章。” 他看向浑身颤抖,仿佛想明白了什么的宋临,意味深长道:“正巧,宋大人那时正强撑病体,在金玉楼为未婚妻挑选首饰。” “金玉楼?” 这句话像一记闷棍,打得曲侍郎哑口无言。 他适才得到消息,四皇子与安国公往来密切的折子已经摆在御案之上。 在安国公府的产业里,这些证人的话……更有可信度了。 “这是栽赃诬陷!“宋临猛地怒吼,“我从未听到他们谈论曹荔的文章!” 若早知曹荔的文章已经出现,他绝不会借用她的文章! 这是永安侯府的诬陷! 曲侍郎也提出了相同的疑问:“科举舞弊是重罪,宋临怎会蠢到去抄现世的文章?” “自是因为他听说了我并不打算公开这篇文章!”曹荔冷声回答。 外头,翰林院安大人也恍然大悟:“先前宋临莫不是惊慌殿试考题被换,被新的殿试考题打了个措手不及,慌乱之下这才抄了曹姑娘的文章?” “荒谬!”曲侍郎道,“宋临本就知道殿试考题被换,还被四殿下拿旧考题考验过,何来慌乱?” “这话您去皇上跟前说,看皇上信不信。”安大人冷哼一声。 他又不是傻子,四皇子那不就是给宋临遮掩么? 所以他百般看不惯宋临这个走后门的东西! 宋临还想狡辩,却只听府尹惊堂木重重拍下:“来人,摘去宋临顶戴!押入大牢!” “是!” 任凭曲侍郎脸色再难看,人证物证俱全,也再无计可施。 顺天府尹直接写了折子,当即亲自送入宫中。 对面酒楼,陆菀菀轻轻放下茶盏,看着 “姑娘。”绿罗问道,“好戏看完了,我们要回府吗?” “再等等。” 陆菀菀没有解释的意思,绿罗也不再问,只陪她一起等着。 半个时辰后,顺天府尹带着圣旨回来—— “宋临科举舞弊,褫夺功名,革职查办,秋后问斩!” 刚被从大牢带出来的宋临一脸灰败,仿佛浑身都没了力气。 顺天府尹讽刺地看着他:“死罪未免,活罪也难逃,给本官先打他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是!” 宋家人得到消息赶来时,就听到了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见宋临被压着打,他们顿时闹了开来。 “不可能!这是陷害!” “我二哥怎么会科举舞弊!定你是你们沆瀣一气,诬陷我二哥!” “我要敲登闻鼓面圣,叫皇上重重惩处你们!” 宋家人吵吵嚷嚷,端着贵人姿态,对顺天府衙役怒骂,反被不客气的衙役推倒在地,刀也横在了脖子上。 “再敢咆哮公堂,就抓你们跟他一起作伴!” 闹哄哄的一片中,打完板子的宋临也被撞倒在地,人群挤攘间,竟看到了对面窗边的陆菀菀。 身上的剧痛与心里的懊悔瞬间席卷全身,他怔怔的想:前世陆菀菀被他误会,被压着打板子时,也是这么疼吗? 他后悔了。 他不该鬼迷心窍,信了孟婉那个贱人! 若不是她,他与陆菀菀本该琴瑟和鸣,恩爱地过完上一世,然后重生再续前缘……明明有了先知的优势,他可以更进一步,可以更加风光。 现在……都毁了。 第111章 又是被猪队友坑死的一天 陆菀菀倚窗而坐,笑看着楼下的阵阵喧哗。 宋临被扒去官服,戴着枷锁押去大牢,烂菜叶和臭鸡蛋雨点般砸在他身上,昔日风流倜傥的探花郎如今蓬头垢面,像条丧家之犬。 “小姐,要喝杯桂花酿庆祝吗?”绿罗捧着酒壶轻声问。 陆菀菀望着窗外,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亲眼看着仇人身败名裂,尝尽她上一世的苦,她心中畅快,本该痛饮三杯的。 “不必了。”她推开酒杯,“酒意醉人,该时刻保持清醒才是。” 绿罗似懂非懂地点头,却见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今日大喜临门,府里下人多赏三个月月例。” 绿罗眼睛一亮:“是,奴婢代他们谢过姑娘!” 话音未落,红裳匆匆推门而入,鬓角还带着薄汗:“小姐,常山郡王府别庄发现了文安县主!” “是么?”陆菀菀手中茶盏一顿。 “不,现在该叫谢柔了。”红裳压低声音,“她本该被处死,却还活着……不知怎的,她竟被做成了人彘,听说模样很是骇人,但确实还有一口气。” “什么?”绿罗面露震惊,“她还活着,那当初被赐死的是谁?” 陆菀菀放下茶杯,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闭了闭眼,努力将脑中那惊悚渗人模样挥去:“常山郡王是何反应?” “他已经进宫请罪了,声称自己毫不知情。” “不知情?”绿罗冷笑,“偷梁换柱,窝藏重犯,这可是欺君大罪,他当然要‘不知情’!” 红裳也义愤填膺地说了几句,又疑惑道:“姑娘您好像并不意外?” 陆菀菀与她们说了双生女的事,两人俱都震惊了。 “常山郡王……真是胆大包天!” 陆菀菀看着下方吵闹痛哭的宋薇,忽然灵光一闪:“宋临下狱,他妹妹是没办法做常山郡王侧妃了,反正那位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送孟婉去吧。” “啊?“红裳瞪大眼睛,“那不是便宜她了?常山郡王素来狡猾,说不定这回偷梁换柱之事能找替死鬼躲过去,且就算他获罪,若皇上为了名声不严惩……岂非白白给了她一个侧妃之位?“ “如果孟婉意欲刺杀五皇子呢?”陆菀菀轻声道。 红裳倒吸一口凉气,却瞬间意会,眼睛亮了起来。 猎场蛇群之事,孟婉既针对陆菀菀,又假装救了五皇子,若她被爆出刺杀皇子……常山郡王可要倒老大霉了。 ——又是被猪队友坑死的一天呢。 “奴婢明白了。“她眼中闪过精光,“只是孟婉现在住在五皇子府不出门,要设计她不容易,请容奴婢想想法子。“ 四皇子虽失势,但根基还在,要设计他的人还得谨慎一些。 “她不出门,不还有个五皇子?” “四皇子还在禁足,没人给他当智囊,也没人能给他拴住绳。”陆菀菀笑了声,“他这种脑子,想要他办成什么事不容易,但坏起事来是一定没问题的。” 孟婉也是头铁,竟真敢拿他当靠山。 红裳会意,匆匆离开。 “戏结束了,我们也回吧。”陆菀菀喝完茶,这才起身下楼。 “不知今儿的茶点可合姑娘口味?”掌柜的见她下来,一脸恭维地送她。 陆菀菀一笑:“劳掌柜费心了。” “姑娘客气!” 陆菀菀走去门边,正与一女子迎面相见,这女子眉眼英气却难掩丽质,腰间悬着一柄镶宝石的短刀。 遇到美人,她多看了一眼,这才抬脚出门。 “陆二姑娘有空再来啊!”掌柜的忙道。 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那英气女子忽然回头,若有所思地看向陆菀菀的方向。 陆菀菀已经上了外头的马车,很快离开。 她看向掌柜的,笑问:“敢问这位大哥,方才是陆太傅府上的二姑娘么?” “正是。”掌柜的笑道,“近半年来,陆二姑娘可喜欢我们酒楼得很,时不时就来坐坐,可见我们经营有道,姑娘快请进。” 他叫了伙计来招待。 那女子目光微凝,笑着颔首。 身边随从立刻低声道:“主子,我们此行有要务……” “我所做之事,件件都是要务。”女子打断他,再次看了眼陆菀菀离开的方向,这才进了酒楼。 陆菀菀回了陆府,天色将晚时,红裳终于回来复命了。 “姑娘,办妥了。”她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近日四皇子式微,五皇子想来也受了不少冷落,被我们的人一怂恿,就觉得自己护不住孟婉这个‘救命恩人’了,下午特意带她去西郊马场,说是要给她相看青年才俊。” 陆菀菀把玩着手中的玉簪,等她说下去。 “结果孟婉的马突然受惊,正好被出宫路过的常山郡王所救,两人当众有了肌肤之亲。“红裳笑道,“五皇子当即进宫,求皇上赐婚了。” “常山郡王答应了?” “他哪敢不答应?正需要个由头向皇上表忠心呢。”红裳压低声音。 “常山郡王的处置呢?”绿罗忙问。 “你着什么急。”陆菀菀失笑,“才发现谢柔没死,总要叫刑部插手查清此事,才好定罪。” 绿罗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倒是奴婢冒失了,若今日就定罪,的确有损圣上威严。”也显得吃相难看。 常山郡王本不冤枉的罪名,在外人眼中都要被生生搞得冤枉了。 永光帝一向爱惜羽毛。 “且等着吧。”陆菀菀道,“这回必是刑部主审,务必给百官一个清白的交代,这才好定常山郡王的罪,等孟婉进了常山郡王府……他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永光帝就等着抓他小辫子呢。 尤其孟婉自己找死,敢御蛇刺杀皇子和臣女,常山郡王即使早不知情,也势必要被她连累,再次元气大伤。 屡屡遭受重创……他也该忍不住了。 第112章 爵位再降 果然如陆菀菀所料,永光帝指派了刑部祝尚书彻查常山郡王包藏谢柔、换死囚一案。 林心柔与她说起这件事时,眼中闪着讥诮的光:“常山郡王……终于是按捺不住了。“ 陆菀菀指尖轻点茶盏。 闵尚书拖着被诏狱摧残的病体上朝,第一件事却是为常山郡王求情,永光帝却反口就说既然闵尚书待常山郡王如此情深,就尽快为他准备侧妃入府的婚事——五皇子的赐婚请求,永光帝应了。 但他今日提起,却只限三日内完成,礼部那群人现在怕是忙得脚不沾地,闵尚书更是拖着病体开始筹备,再顾不得什么常山郡王换死囚了。 “闵尚书与常山郡王……”陆菀菀若有所思,“之前宋临拿捏他的把柄,怕就是与此有关。” 二品尚书与郡王私相往来,还不为人所知,想也知道不简单。 甚至……可能图谋皇位——前世闵尚书在人前并未站队,但能在幼帝临朝后依然屹立不倒,就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但现在常山郡王忍不住了,叫闵尚书露于人前,永光帝心里也该有数了。 “说来,这几日朝中不知怎得,竟动荡不安。”林心柔皱起眉头,“二皇子党趁着四皇子失宠禁足,抓着宋临科举舞弊这点不放,极力要将屎盆子扣去四皇子头上,还大力打压四皇子党,四皇子损失惨重啊。” 短短几日,四皇子在朝中折了三个三品大员,三品以下也折了不少,连地方上的势力也被开始拔除。 “二皇子可没这么大能耐。“陆菀菀轻声道。 应该是谢宴西。 此时永光帝正被四皇子置亲父安危于不顾、还私下里勾结安国公的举动气到,盛怒之下怕是被谢宴西抓住空隙,重伤四皇子,以至于永光帝竟眼睁睁看着四皇子损失惨重,不置一词。 ——他能容得下一个执意争储、犯下许多错误的儿子,却绝容不得一个不将他的性命当回事、或许还盼着他去死的儿子。 而四皇子日日一封陈情书送进宫,永光帝都没动静,五皇子在给孟婉求了常山郡王侧妃的身份后,又头铁的为四皇子求情,也被罚了禁足。 短短几日,朝中风向已然大变。 陆菀菀想了想,起身写了封信,交给暗卫送往东厂。 很快就到了三日后。 常山郡王府张灯结彩,虽因涉案在身,婚事办得低调,但到底是御赐的侧妃之礼,仍有不少官员前来道贺。 陆家只派了陆长风夫妇做代表,而陆菀菀则被太后召进了宫。 “你父亲不去便不去了,你到底是小辈和臣女……”太后嗤笑一声,“即使与那孟婉有过节,也总有不长眼的嚼舌根,咱们不沾这晦气。” “今日你被哀家传召进宫侍奉,来日看谁敢说你半句不是!” “姑母最疼我了。”陆菀菀倚在她肩头,像只撒娇的猫儿。 太后笑着抚她的发:“今日出宫后,就别出门了,最近……怕是不能风平浪静了。” 陆菀菀眼神微动,应了一声:“姑母也要保重自己。” “无碍。”太后眼神微深。 她是太后,只要稳坐慈宁宫,任凭谁夺嫡生波也闹不来她面前,毕竟……正统如何,她这位先帝的皇后最有资格发声。 想罢,她深深看了眼陆菀菀:“好在你有那小子护着,哀家倒能放心些。” “姑母……”陆菀菀有点心虚,太后素来不同意她嫁谢宴西。 太后打断她的话:“他待你如何,哀家心里有数。” 午膳时,太后特意命人上了陆菀菀爱吃的蟹粉狮子头和樱桃肉,又絮絮叨叨问起她在猎场的详细经过,陆菀菀一一回过才放心。 膳后,太后拍拍她的手:“去看看淼淼吧,平王府今日也没人去那晦气地方。“ 陆菀菀应声告退,刚出门就见一道赭红身影立于玉阶之下,似乎是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笑看着她。 “还以为督主忙得不见人影了。”陆菀菀缓步下阶。 最近朝局动荡,别说谢宴西,连陆太傅都忙得可以。 谢宴西抬臂,一方雪白帕子覆在腕间:“再忙,不都日日来见你?” 陆菀菀指尖轻搭在他腕上,听到这话,她耳根陡然一热,瞪了他一眼。 人来是来了,但有时来得晚,她就自行睡了,但次日醒来,双唇总是泛肿发麻的…… “其实你可以不来。”她没好气道。 “那怎么行?”谢宴西声音里带着笑,“总不该本末倒置。” 陆菀菀瞪他一眼,这才说起正事:“听说北齐使团遇刺了?” “菀菀消息倒是灵通。“谢宴西眸中闪过一丝笑,“此事今晨才报知御前。” 两人沿着宫墙缓行,他似乎随口道:“是在月门关遇刺的,幸而菀菀聪慧,我的人提前设伏,拿住了刺客。“ 陆菀菀心头一跳。 月门关地势险要,还远得很,实在不是北齐会走的路,若非她坚持,东厂未必会重点布防。 正如前世一样……谁会想到只因宣王喜欢大楚山水,就坚持绕去月门关,一边玩一边进京呢。 她叹口气:“只是能派出去做这等要命事的死士,只怕是不会招的。“ “那就查。“谢宴西语气平静,“口音、饮食、肤质……凡走过,必留痕。” 只要再查清楚他们沿路走来的路线以及住宿、饮食偏好加以佐证就是,死士只是嘴严,但到底也是人,是人就有破绽和弱点。 两人刚走到宫门口时,正见成风匆匆从外面回来。 “见过陆姑娘。”他拱手行礼后,脸上带笑道,“刚才祝尚书带人去常山郡王府宣旨了。” 陆菀菀微微挑眉:“换囚案查明了?” “是。”成风道,“郡王府周姨娘当年生的是双生女,却被常山郡王瞒了下来,先前谢柔被赐死,便趁机用其双生妹妹换了她,皇上得知此事震怒,将常山郡王爵位再降一级,罚俸十年,庭杖五十,谢柔则赐死。” 再降一级? 陆菀菀差点笑了。 大楚宗室爵位最高是亲王,郡王次之,再往下……那可只是镇国将军了。 而且这时机也巧得很,当着来往宾客的面,这脸怕要丢尽了。 第113章 使团来京 常山郡王变成镇国将军,此事很快就成了京城笑料。 而钦天监也及时算了一卦,结果显示皇运不济,隐有危相冲击,矛头直指镇国将军府。 但这回就连一向偏心自己的人宗室都没了动静——双生女一事叫他们愤怒异常,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双生女不详,只能去其一解困。 可镇国将军办也不办得利索,隐瞒此事也就罢了,竟还敢悄悄养大,这就是对宗室乃至祖宗的大不敬!更别说还糊涂到做出换死囚这样的事,宗室对此炸开了锅一般骂人,还有些直接上奏弹劾,觉得永光帝罚轻了。 而此事传去民间后,本就因为谢柔而坏了名声的镇国将军府名声更加臭不可闻。 大楚人最信天命。 但陆家人知道这个消息后只有幸灾乐祸的。 林心柔最关注的是孟婉:“幸好小妹你今日没去,否则都要膈应死……一个失势郡王的侧妃罢了,瞧她得意的那样,竟专程叫人请了女眷去房中拜见她……”偏偏郡王也是君,除了宗室的人,谁也没法拂了她的面子。 “只可惜今儿没去几个重臣夫人,否则得罪了她们,更有好戏看了。” 陆母放下茶盏,淡淡道:“今日去的虽多是小辈,出身名门的却也不少,孟婉这一出,势必替常山……镇国将军得罪了不少人了,且瞧着吧,明日就有御史弹劾了。” 陆菀菀奇怪道:“她如此作风,满府竟也无人阻止吗?” “人家有五皇子当靠山呢。”林心柔阴阳怪气,“连正室都被她挤兑得气走了,谁敢得罪她呢?镇国将军在前院拉拢朝臣,她在后院逞威风得罪朝臣家眷……” 一说到这里,她又乐不可支。 “可惜啊,这侧妃才刚当了小半天,就成侧夫人了哈哈哈……你们是没看到她那脸色啊。” 陆母顺着她说了几句,就道:“不必管孟婉,她好日子没几天了,你且忙正事去,马上就到万寿节了,你多盯着些,决计不可出错。” 说完,她顿了顿:“菀菀也一起吧。” 女儿家嫁了人,就要管中馈掌家了,虽然陆菀菀学过,但多些经验也好。 陆菀菀点头应是。 “不过听陆长风说,最近京城来了不少外商,可能是北齐探子,我们要不要防着点?”林心柔问。 陆菀菀道:“他们意在求和,但也不能事事被大楚牵着鼻子走,这些人想必是先来探路,打听圣上态度的。” “最近朝堂局势不明,风向一转再转,连我们自己人都看不出什么,他们能顶什么用?” “或许这就是圣上的目的呢。” 除去对四皇子的失望和愤怒,也有故布疑阵之意。 林心柔点点头,又忧心道:“可如此……会不会叫北齐觉得我们内政不稳,不求和反而开战呢?” “内政不稳,兵权却稳。”陆菀菀蹙眉思索着,“而且现今的混乱局势,应该维持不了多久了。” 永光帝不会叫北齐看笑话。 半个月眨眼即过,在北齐使臣来京前,二四皇子党终于休战。 四皇子的势力被打击得极重,若再无永光帝扶持,便是板上钉钉的爬不起来了。 二皇子大获全胜,风头一时无两,可还是有明眼人瞧着不对——四皇子又不是吃干饭的,损人损己他最在行,二皇子只是损失没他那么重罢了,现如今前者看似风光,实则如空中楼阁。 因为他手下有点实权的都被拉下马了,兵权又从来没沾手,只剩表面风光。 但此时谁也无暇关注此事,因为北齐使臣到了。 他们一路遇到了不少刺杀,好在东厂和沿途军方给力,一路护送他们到京,永光帝派了大皇子和鸿胪寺卿去安抚接待,自己并未接见。 接连几日,北齐宣王要求面见永光帝,都被以公务繁忙驳回。 如此情形,京中人便都明白了几分,行事也愈发小心了许多,不敢与使团沾上半点关系。 …… 驿站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北齐大皇子赫连城阴沉的面容。 他猛地灌下一杯烈酒,重重将酒杯砸在桌上,咬牙切齿道:“大楚皇帝这是存心羞辱我们!派一个堪堪能将话背利索的蠢货来应付,连最受重视的二四皇子都不露面,真当我北齐是来求他们的?” 宣王神色平静,指尖轻叩桌面,淡淡道:“殿下何必动怒?大楚皇帝不接见,无非是想压我们一头,让我们自乱阵脚。” “可那鸿胪寺卿滑不溜手,问什么都绕圈子!”赫连城冷笑,“至于大皇子?呵,连议和条件都一问三不知,只会背些假大空的场面话!” 他越想越气,从袖中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狠狠拍在桌上——正是白日里从大皇子袖中掉出来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两国交好”“百姓安康”之类的套话,显然是提前准备好要背的词儿。 “堂堂大楚皇子,竟连几句场面话都要靠纸条提醒!”赫连城讥讽道,“大楚皇帝派他来,摆明了是敷衍我们!” 宣王扫了一眼纸条,唇角微勾:“未必是敷衍,而是不想让我们探到太多。” “那该如何?”赫连城烦躁地站起身,“我们总不能靠猜来谈和议!” “殿下稍安勿躁。”宣王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深意,“我们还有后手。” "后手? "赫连城皱眉,“老三本是最适合探话的人选,可大楚皇帝竟以‘词句不通’为由,把他禁足读书去了!我们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宣王意味深长:“大楚皇帝身边,最得他信任的,可不是皇子。” 赫连城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东厂那位谢督主?” 宣王颔首。 赫连城却摇头:“此人深不可测,我们与他素无往来,如何能搭上线?” “有办法。”宣王语气笃定。 “什么办法?”赫连城狐疑地看着他。 宣王却不再言语,只是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 赫连城眯起眼,忽然灵光一闪: "皇叔是说……城阳? " 宣王笑而不语。 赫连城恍然大悟:“是了!城阳提前入京,必有所部署……她是如何搭上的谢宴西?” “他们有旧情。”宣王眸中闪过一丝深意,“五年前谢宴西奉皇命去边关巡视嘉奖将士,曾遇刺,与城阳并肩作战……生死之交,岂是寻常情谊可比?” 赫连城迟疑道:“可我听闻谢宴西痴恋太傅之女十年,那位陆二姑娘据说有倾城之貌,城阳虽美,但……” “呵。”宣王嗤笑一声,“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除了容貌和家世,还有什么?纵然会些内宅手段,眼界却不过方寸之地,而城阳——” 他眼中浮现骄傲之色:“胸有家国大义,谋略武功双绝,更曾与谢宴西共历生死,男人对美色或许会一时迷恋,但对能与他并肩而立的女子,岂会不动心?” 赫连城若有所思,随即笑了:“皇叔远见,此事便仰仗城阳了。” 宣王微微颔首,眸中暗芒闪动。 窗外,夜色沉沉,万寿节的灯火已悄然点亮京城。 第114章 一个会勾人的后宅女子,也配与我争? 陆淼有孕后,就成了平王府和陆府第一照顾关心的对象。 谢宴西这才转头,眉头微皱,似在思索此人是谁。 第115章 东厂办案,从不需要证据 马车缓缓驶入陆府,谢宴西一路将陆菀菀送回清月院,确认她没被吓到后,才稍稍放下心。 随后陆菀菀也见了好几波前来探望她的人,才清净下来。 第35章 觉得这事就能这么过去了? 她歇斯底里,几近崩溃:“一定是你!”她指着陆长风,“你为了袒护孟菀菀,挖出了孟家先祖的尸骨!你怎能如此恶毒,为了一个冒牌货就将自己亲妹妹置之不顾?你怎么对得起父亲母亲、对得起陆家先祖啊?!!” “这是我祖父尸骨,如假包换。”陆长风指了指林院判,“这就是人证。” “一个糟老头子,怕不是被你收买来做了伪证!仅凭他难道就能证明这是祖父的尸骨吗?!真是笑话!” 孟婉这番不客气的话却叫在场多数人脸色微变。 林院判医术高明,一生救人无数,更是出了名的直脾气,在先帝妄图服丹以享长生时他曾以死相谏,硬生生劝得先帝从假道士们的大饼里浪子回头,致仕回乡后他还会去街头义诊,在当地也颇有盛名。 这样一个人,即使致仕都受人尊重,怎么可能会同意做伪证,还给自己留下晚节不保的风险? 大理寺卿忙安抚林院判:“孟婉不知事,言行无忌,您莫要放在心上。” “无妨,小姑娘童言无忌。”林院判摆摆手。 他若真是小气人,也不会愿意大老远跟着陆长风跑来京城,受这一路罪了。 他指着那截断骨底侧的一片青黑印记解释道,“当年那毒蛇毒性凶猛,即使我断然截肢,毒液依然渗进了骨头里,留下了这印记。” 他的人品本就是受京城上下认证的公正,此时有了证据对比,自然说服力更强。 事实真相摆在眼前,在场除了孟婉,即使是曾淑慧都无法再骗自己。 她不敢相信自己一直虐待的竟然是自己惦记了十六年的亲生骨肉,对孟婉的情绪十分复杂,但愧疚牢牢占据上风。 她颤抖着走上前:“婉……婉婉,我是娘——” “滚开!”孟婉一把推开她,看她的眼神恶狠狠又含着冷漠,“我是陆家女儿!是被你换掉的陆家千金,我怎么会有你这种恶毒自私的娘?!” “是……是娘对不起你啊……” 曾淑慧哭得不能自已,愧疚自责与懊悔充斥胸腔,叫她几乎不能呼吸。 孟婉却充耳不闻,哭着跪在陆夫人面前,抓住她的衣摆:“母亲,我就是陆婉婉……我就是你女儿,只是歹人心毒,要硬生生断了你我母女情分啊……” 陆夫人皱眉拉开自己的衣摆,她对曾淑慧母女现在十分厌恶。 倘若当初陆长风没有换回来,那挨打受骂十六年的是不是就是她的菀菀了? 一想起这个,她的心就要疼上一回。 陆菀菀握着她的手:“母亲……都过去了,我始终是您的女儿。” “对!”陆长风舒了一口气,“多亏我机灵。” “多亏大哥。”陆菀菀看向他,眼眶泛红。 前世他就是如此,与大嫂冒雨赶路,却遇上泥石流,尸骨无存,即使遇难前,他都还在叮嘱小厮,一定要叫他赶去京城,为她证明身份。 “谢谢……谢谢大哥。”她闭上眼睛,声音哽咽。 谢谢你前世今生,都如此护我为我。 宋临也愣怔了半晌,同样想起前世。 陆长风的小厮说换女之事有隐情,竟然是真的? 他无法接受这个真相。 他一直自诩正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叫孟婉与真正的家人团聚,拿回本属于她的一切,再叫陆菀菀这个毒妇罪有应得。 可现实是他错得离谱。 不需要别人嘲讽或做什么,他自己已经承受不了了。 他不相信! 见孟婉还在跪求陆母,他咬牙将她扶了起来:“婉婉,你不需要跪他们!都是一群没有心的东西,只会看你笑话罢了!” “你说谁呢?”陆大嫂皱眉问。 宋临冷笑一声:“虽然弄错了事实,可婉婉到底喊过陆太傅夫妻一声父亲母亲,孝顺过你们,她心里念着与你们的情分,却没想到你们如此铁石心肠,眼睁睁看着她跪求你们都眉头不动!” 陆大嫂差点气笑了:“你的意思是,她一个冒牌货借着意外进我们家门颐指气使,欺负羞辱我们家姑娘,到头来我们还得同情安慰她?哪来的绝世圣母啊!” “这世上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到底是多数的。”陆长风也道。 宋临被他们气得脸色涨红。 孟秀才等人此时才从真相中回过神来。 孟秀才眼睛顿时红了,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孟婉,想安慰她,却被她恶狠狠的眼神逼退。 曾家舅舅皱眉叹惋:“这……这叫什么事?我们白忙活一场,结果什么都没捞到?养的还是自家孩子?” “没捞到?”陆母冷冷看着他们,“当初我借住你家,你曾家那一个月的吃穿用度都被我包揽,临走前更给了你们一大笔钱,养你一家富裕日子绰绰有余,你们倒贪心不足,竟然调包我女儿,其心可诛!” “陆夫人说的是,此事的确是我们不对。”孟秀才羞愧道,“幸好令嫒没有被换成功,你们没有损失什么,我们……也算自食恶果了。” 陆淼勾起唇角:“怎么,觉得这事就能这么过去了?” “那……这位夫人还想如何?” 曾淑慧忽然痛哭开口:“是我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的罪孽,求各位放过我家里人吧,我虐待了亲生女儿十六年,已经尝到报应了……下半辈子我也愿意赎罪,只求陆夫人放过我的女儿、我的家人……他们都不知情啊。” “不知情?”陆淼笑了,“你这种没心计的人,真能将这个秘密守住十六年,连枕边人都不知道?” 曾淑慧愣了。 孟秀才眼中闪过慌乱。 第36章 判刑 陆淼却已经开口:“孟秀才伤了身体不能再生,膝下唯有一女,他能由着你虐待自己唯一的骨肉十六年?” “他每回都劝我——” “每回都劝你,但都没劝住?孟家当家做主的,难不成是你曾淑慧?” 曾淑慧渐渐明白了什么。 陆淼接着道:“孟婉被你虐待十六年,只因他无作为!想想也能明白,读书人爱惜名声,又不乐意养着别人家的孩子,你能做恶人,他自然乐得装慈父。” 她深深看向孟秀才:“他对孟婉不错、还教她读书认字?若他早知孟婉不是自己骨肉,为何还愿意对她这么好,在你心里,他是如此无私的人么?” 不是。 曾淑慧动了动嘴唇。 孟秀才坏不到哪儿去,但也绝不算好人,他有自己的小心思,更不大度。 她忽然想起当初自己抱着孟婉回孟家后,有一日孟秀才微妙地问起陆家的事,可能他那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什么,所以对孟婉忽视得彻底,直到后者记事后他才渐渐做起了慈父…… 一旦被提醒后,过往一切都有迹可循。 可既然如此,后来孟秀才为什么还要对孟婉这么好,与她培养父女感情呢? 下一瞬陆淼意味深长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换女一事本就骇人听闻,更何况我陆家也算有名有姓的,若有朝一日,我陆家察觉到真相,找上门来讨说法,遭殃的可只有你这个始作俑者,而不是他这个与‘真千金’感情极好的慈父。” 孟秀才脸色瞬间难堪起来。 到底是枕边人,曾淑慧立即就明白他是真被戳中了心思。 可恨她刚才还在维护这个男人! 心中为自己不值的同时,她竟不敢再与陆淼说下去。 那日陆淼看向她时的眼神已经吓得她心惊胆战,而现在……她这个枕边人日夜相处了十六年都没察觉到异常,陆淼却仅凭查到的一些过往就能精准猜中孟秀才的所有心思。 她后背一时竟发起凉了。 孟婉即使还在疯癫之中,也听到了陆淼的话。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孟秀才,片刻后才癫狂地恨声说道:“原来都是一丘之貉!我竟然还为你维护我时的温情感动过……真是笑话!笑话!” “你们这对自私歹毒的夫妻,我怎么会是你们的女儿?!” “你当然不是。”宋临定声开口,“一定是陆菀菀使了手段,你怎么可能不是陆家女儿?!” 陆淼懒得再扯,直接对大理寺卿道:“真相已明,大人请断案吧。” 大理寺卿脸色复杂地点头。 曾淑慧调换孩子,还耍了满京城包括太后一回,这是板上钉钉的重罪,但由于她没换成功反倒自食恶果,大理寺卿酌情后判了杖责五十、流放十六年。 孟秀才知情不报,剥夺功名,杖责五十。 曾家人做了同犯的曾父曾母已经去世,曾舅舅等人只有知情不报,便杖责三十。 最后轮到孟婉和宋临,大理寺卿反倒犹豫起来。 孟婉并不知情,严格来说她也算受害者,那些所谓羞辱欺凌陆菀菀的行为,也并未触犯律法。 而宋临,在孟婉进宫见过太后后,他就官复原职了,因为在当时的大家看来,他是揭露真相的功臣,没有诬陷陆菀菀,当然他也的确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真相。 这两人就属于犯法的事一件没干,缺德的事一件没落的类型。 斟酌过后,大理寺卿只给了他们口头训斥。 他是个公正的人,不会因为这两人得罪了陆家就使劲拜高踩低,冠其罪名。 宋临也的确松了口气。 只要他官职还在,他就还能爬上去,一步步走到首辅之位! 陆淼叮嘱大理寺卿:“先前我小妹当街惊马,还有有心人煽动百姓针对我小妹一事,便劳大人继续费心了。” 大理寺卿郑重点头,先叫人收押了曾淑慧等人,明日处置。 曾淑慧被带下去前,忽然费力挣脱了衙役,扑去孟婉面前:“婉婉,娘不是有意虐待你的……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娘真的爱你啊……” “你滚开!”孟婉狠狠推了她一把。 “你不是我娘!我娘是陆家夫人,我是被你调换的真千金!我是被你害了一生的倒霉鬼啊!” “是娘的错……”曾淑慧泪流满面,“是我猪油蒙了心,可当初……当初我是真的想叫你过上好日子,我是真的为了你啊……只是没想到会出了意外……啊——” 她话还没说完,终于被孟婉狠狠推在了地上。 抬头时,正对上孟婉恨意浓烈的眼神。 此时的孟婉是真的恨不得曾淑慧去死。 从小被打骂虐待的经历叫她即使知道了真相,也很对曾淑慧很难生出母女之情,她也并不承认曾淑慧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甚至……她心中还隐隐有个疯狂的念头——既然换了她,为什么不能再撑一会儿,不叫陆长风有机可乘、换回孩子呢?! 曾淑慧为什么要晕倒?! 若她没有晕,此时的她就是陆家女儿,是太傅嫡女! 她无法不恨曾淑慧。 而曾淑慧对自己的女儿的确是慈母心肠,她对孟婉更是有愧,捂着脸痛哭着被衙役带了下去。 她真的后悔了。 当初一念之差,她以为自己的女儿终于过上了好日子,心中痛快又不安。 在听到陆母为女儿起名“菀菀”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她也给自己怀里的孩子起了个“婉”字。 那一瞬间,说不清她是对陆家女儿愧疚之下的补偿——给了她亲生母亲留下的名字;还是心中那隐秘而卑劣的快意——本该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千金小姐,却成了她曾淑慧亲生女儿的影子。 她本来对怀中的孩子是有怜惜和愧疚之情的,所以她细心养了她很久。 可随着时间推移,对亲生女儿的思念占了上风,她再看向小小的孟婉时,就怨恨起她占据了自己女儿的位置,叫她们母女分离。 她开始虐待孟婉,将心中的不平全都发泄在了她身上。 可没想到……没想到她日夜思念的女儿就在自己眼前,她却恨不得将对方踩进泥里去。 这就是她的报应啊! 第37章 岳父应该不知道自己怎么晕的吧? 曾淑慧崩溃不已地被带了下去,陆菀菀注视着她,心头终于轻松下来。 她不在乎宋临有没有受罚。 不是获罪受罚就是解脱,有时候活着看对手蒸蒸日上才是煎熬。 谢宴西亲自送他们出门上马车。 陆家人受宠若惊。 陆菀菀落后一步,再次对谢宴西诚恳说道:“连日来督主对我的恩,我铭记于心,来日必报答你!” 谢宴西激动,也并不想要她报答,情急之下情商难得上线一回:“姑娘能安然无恙,与家人重聚,我就十分满足了,你若再提报答,岂非与我这个知己好友生分?” “知己好友……”陆菀菀忽然笑了,“你说的对。” 谢宴西见过她笑,但从没见过她对自己笑。 他双手紧攥,面色依旧冷着,眼神却亮了起来。 “那作为知己好友,我能问你个问题么?”陆菀菀道。 “嗯!” 陆菀菀余光瞥见往这边走来的身影,问道:“听说你与宋临也是好友?” “不是。”谢宴西觉得自己不弄死宋临就已经算是菩萨再世了。 他认真道:“此人人品不堪,我耻于与他相交。” 刚走过来的宋临愣了。 他正想质问谢宴西为何帮着陆菀菀,却没想到竟听到了这句话。 “谢兄,我与你投契非常,早已是至交好友,你为何如此对我?”宋临的眼神像是看待负心汉一样,饱含震惊与伤心。 他也真觉得自己被辜负了。 谢宴西眉头微皱。 宋临还想说什么,眼神却忽地瞥见他腰间一块玉佩,瞬间顾不得质问,忙道:“谢兄,这块玉佩能否让给我?” 不容拒绝的语气引起极度不适。 谢宴西一偏头,成风就准备带走宋临。 “这玉佩成色也就那样。”陆菀菀忽然道,“配不上督主,让便让给他了,改日我送督主一块更好的。” 在宋临亮起的眼神下,她继续道:“卖个五百两,也不算亏。” 谢宴西就听到那句送他玉佩了,高兴地没犹豫就点了头。 倒是宋临怒斥陆菀菀狮子大开口,被成风教做人后,急忙回去筹钱了。 陆菀菀又笑了起来。 安国公的独子已经在平王府的庄子上住着了,拿着块没用的玉佩能查出什么呢。 与谢宴西道别后,她便上了马车。 陆母抱着她不放手。 “我就知道……”陆母眼睛还红着,“母女连心,我感觉得到的。” 陆菀菀笑着安慰她。 “就是可惜,孟婉和宋临那两玩意儿竟然还能竖着出大理寺的门!”陆大嫂很是不满。 “他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陆淼说完,忽然听到外头的嘈杂声,掀起轿帘一看,正经过刘侍郎府,不过东厂的人进进出出在搬东西抄家,外头一堆杂物,还混合着刘府人的哀嚎哭声。 那位刘姑娘愣愣站在府门口,脸颊红肿,衣衫也有些脏,不知挨了多少巴掌。 陆府马车经过,她下意识转头,正对上陆菀菀的目光。 她瞳孔一缩,眼底藏着怨毒,又有些瑟缩畏惧,却都不敢表露出来,表情便变得有些扭曲。 “东厂真是不错。”陆大嫂感叹道,“没想到谢督主竟是个路见不平的仗义人。” 陆淼摇头:“刘侍郎这两年贪的越来越明目张胆,早就在御前挂号了,否则东厂怎会仅一天时间就能搜集证据,抄了刘府?” 谢宴西不过是顺势而为,卖了个好。 陆菀菀认真道:“恩便是恩,我记他的雪中送炭之恩。” 陆淼看了她一眼。 很快就到了陆府。 听到陆太傅已经被带了回来,平王世子拉着陆淼的衣裳,不敢进门:“……岳父应该不知道自己怎么晕的吧?” “无所谓。”陆淼浑不在意。 她的态度助长了平王世子的胆子,终于挺直腰板跟着进门了。 陆太傅已经醒了,正面色阴沉地坐在厅堂上首。 看到一群人两手空空的进来,他睁大眼睛,崩溃起身:“父亲的尸骨呢?!” 陆母忙道:“长风那孩子捧着呢,他说是自己带回来的祖父,自然该亲自交于你手上……也是个传承。” 陆太傅脸差点绿了。 “那个逆子呢?” 陆大嫂回:“他去送林院判了,老大人腿脚不好,他便亲自送了一程,再安排一下日常起居。” 陆太傅闭了闭眼,努力保持平静:“林院判今日的大恩,我陆府不能忘,稍后我亲自写一张帖子,明日宴请他,夫人你准备好厚礼。” “还用你说?我一会儿就去亲自准备。” 她话落,陆菀菀上前行礼:“父亲安。” 陆太傅扶她起身,阴沉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许多,眼睛也微微红了:“好,好,我就知道……菀菀怎么会不是我陆家血脉呢。” 即使都提前知道了真相,也没叫孟婉蹦跶几天,可陆家人都对生出漩涡中的陆菀菀心疼不已。 陆菀菀笑着说道:“我们家现在才是雨过天晴了!” “对,对。” 陆太傅温声安抚了陆菀菀半晌,陆长风也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跪了,小心翼翼地膝行上前,顶着陆太傅杀人般的目光将锦盒郑重放在了他怀里。 “父亲,祖父回来了。” 陆太傅小心地将尸骨先供去了陆老太爷牌位前,无比虔诚地上了三炷香,眼神满是愧疚。 “那小子毛毛躁躁,您可受了不少苦。”他对着牌位像忏悔一样说着,“可也没办法,菀菀受了这么大委屈,咱家里谁不心疼呢,这可是您最疼爱的小孙女了……想来您一定不介意为小孙女折腾这一回……” 他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谁。 半晌后,他才走出屋子,回到厅堂。 陆大嫂心疼陆长风还跪着,连忙解释道:“今日在祖宅时,父亲您大悲大喜,忽然就受不了刺激晕了,我们心疼小妹,实在没办法,这才将祖父的尸骨请去滴骨验亲。” 陆太傅闻言,眼神扫过陆淼。 后者岿然不动,倒是平王世子心虚地移开目光。 “当然不是说父亲您不疼小妹。”陆大嫂补充道,“咱们都知道您心疼小妹得很,一定是不愿意她被外人质疑身世的,所以我们便自作主张,去大理寺为小妹证明清白了,您瞧现在多好,我们回来时外头就开始传了,都在说小妹不容易,差点受了无妄之灾呢。” 陆太傅脸色好看了些。 要不是心中对陆老太爷的孝心仍存,他自己都恨不得捧着尸骨给陆菀菀滴血验亲,证明身世。 现在已成定局,他说什么也都晚了,以后就……就多给二老上上香烧烧纸吧。 “父亲您心胸宽广,定然是不忍心的,改天咱们全家去祖父坟前磕头,给祖父赔礼道歉!”、 陆菀菀也忙道:“对,应该的,大哥是为了我,祖父也是为了我,我该好好谢过他们。” 陆大嫂一边觑着陆太傅的脸色,一边想扶陆长风起来。 陆太傅重重一哼:“换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陆长风瞬间就心虚了:“我是真忘了……那时我才五岁,哪知道大人那些弯弯绕绕,换回小妹后就忘了这事了……” “真忘了,怎么还能记得说给菀菀听?” 陆长风震惊地看向陆菀菀。 陆菀菀压住心虚,与他对视:“好像是我两三岁的时候?我也忘了,就记得大哥提过一嘴……” “我提过?”陆长风有些纳闷。 见陆菀菀坚定点头,他渐渐心虚起来:“那可能是提过吧……不过可能是随口吧,谁没事回忆以前啊。” 陆太傅冷笑一声:“你既然回忆起来,为什么不提前传信,告诉我们真相始末?” “若提前告诉你们,泄露了消息,我被追杀了怎么办?”陆长风道,“谁知道他们为了权势富贵能干出什么事来,就算不追杀我,只要弄坏了祖父尸骨,菀菀不也就没处证明身份了?我这是保险为上。” 陆太傅青着脸还想说什么,却被陆母不耐打断:“行了!” 她亲自扶起陆长风,没好气道:“长风那时还小,他知道什么?能将菀菀换回来就是大功一件了,你不如怪我!我这个当娘的都没保护好女儿,却要指责长风当哥哥的力挽狂澜?” 她一发怒,陆太傅就软了下来,讪讪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千辛万苦过了鬼门关生下菀菀,没力气睡过去很正常,怎么能怪你呢?” “那就能怪长风?保护孩子是父母的责任,可不是大哥的责任!”陆母道,“长风自己也是个孩子呢!” 第38章 他们……熟到这份上了吗? 陆太傅被怼得说不出话来,他心中也的确愧疚不已。 若非那时他忙于政事,也不至于叫陆母一个人带着儿子回乡见病重的母亲,连累得陆菀菀早产,还差点被换去孟家。 越想越自责,最后他反倒拍了拍陆长风的肩膀:“是父亲的错,不该怪你忘了此事……若我能保护好你们,曾淑慧根本没机会接近你母亲……若我能找到证据,叫曾家人罪有应得,你怎会冒着不敬祖父的风险去找林院判?” 他摇头哽咽,声音沉重:“是我没保护好你们啊……” “没事,我不怪父亲。” 陆淼差点想翻白眼:“东厂的谢礼就由父亲准备吧。” 陆太傅心中更加难受了。 他喷了东厂那么久,可以说是结过大仇的,可谢宴西仍然不计前嫌,愿意护着他的女儿,为她伸张正义…… 他老脸都有点泛红了。 谢宴西是个好人啊。 …… 用过午膳后,陆菀菀回了清月院,心情竟有些复杂了。 “姑娘回来了?”翠柳殷勤上前,想扶着她,“您累不累?渴不渴?奴婢炖了梨汤……” 陆菀菀拂开她的手。 翠柳笑容一僵。 “怎么,不去伺候你家真千金了?”绿罗讽道,“清月院小,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绿罗姐姐误会我了,先前我以为那孟婉是咱们夫人的亲生女儿,便想着先去伺候着,以免她看到咱们姑娘被这么多人伺候生气,引得夫人对姑娘您不满,我毕竟伺候了姑娘这么多年,人虽在孟婉身边,可心却在清月院啊……” “是么?”陆菀菀笑了笑,“你既然想在她身边做内应,那就做到底吧。” 翠柳脸色一僵,瞬间白了。 “送她去孟婉身边。” 绿罗瞬间笑应:“是!” “姑娘……姑娘您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知道错了……”翠柳惊慌不已。 孟婉和宋临是个什么身家地位,她去伺候,别说过好日子,怕是连吃饱穿暖都成问题。 翠柳还想再求饶,却已经被绿罗堵住嘴拖了出去。 陆菀菀用过膳后就去了书房,一直待到月上中天。 绿罗敲门进来,见陆菀菀没事,才松了口气:“奴婢闻见烧焦味,担心您出事……姑娘您是在烧东西?” 她看着屋里还在烧着的火盆。 陆菀菀轻应了一声:“还没烧完,我今日晚些睡,你们不用伺候了。” 见绿罗迟疑,她笑了:“这几日发生了这么多事,累着了吧?都去歇着吧,屋里有我送你们的礼物。” 她坚持如此,绿罗只能退下:“多谢姑娘赏赐。” 陆菀菀不爱虚的,最喜欢赏的就是银子,今夜清月院中满是欢快的气氛。 翌日,陆菀菀起身后就去陪陆母用早膳。 陆大嫂匆匆来了正院,乐道:“小妹你把翠柳送去孟婉那儿了?” 见陆菀菀点头,她眼睛一亮:“那你应该听说了,宋临不知道被谁狠揍了一顿,脱光了衣服挂在了客栈门口,那满身青紫呦……还有孟婉,她被扒了所有首饰,在咱家拿走的东西都被抢光了哈哈哈!她白忙活一场,什么都没捞到!” 陆母有些惊讶:“这是你们谁干的?” “我们?”陆大嫂茫然地与陆菀菀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陆母看她俩这副傻样就知道结果了,蹙眉开口:“这也不是淼淼的手笔啊……还能是谁呢?” “宋临得罪的人也不少,谁知道呢。” “是二皇子?”陆母瞬间想起他,“宋临倒的确将他得罪的死死的,这么损的招数……也是他的作风。” 不止是她,外头人多是这么猜的。 宋临和孟婉得罪了陆家不假,可陆家家风是出了名的严,就算报复也是直来直往,不会这么缺德,再说这两人里丢人更大损失更大的显然是宋临,若真是陆家干的,不会就那么轻轻放过孟婉。 所以大家很容易就联想到了同样缺德又小心眼的二皇子。 昨日早朝上,他都还在致力于弹劾宋临呢。 “老二那孩子的确心眼不大,不过这回算他干了件人事。”慈宁宫里,太后拉着陆菀菀,笑容满面,“前几日你的身份未明,他都在朝堂上极力质疑孟婉的身份,为你说话呢。” 虽然他更大可能是不愿意叫宋临有个陆太傅这样的岳丈,才捎带手的站了陆菀菀这边。 陆菀菀含笑回道:“虽只有短短几日,但我的确因此看清了些人和事。” 如二公主和翠柳这样落井下石的人不少,但如大公主和东厂这种不论她身份、只看重她这个人的也不少。 “你能这样想便最好。”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转而道,“不过那宋临……” 她皱了皱眉,歉意地对陆菀菀道:“皇帝发了话,暂时动不得他了。” 宋临严格说来没触犯律法,更重要的是他作为激进主战派,若现在重惩,会叫北齐的探子猜测是否大楚有意议和,然后得寸进尺——其实一个宋临本不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朝中主战和主和的也都不少,要是都不能处置,那朝堂早乱套了。 可难就难在这群人里哪个都没有宋临名气大——被三皇子砸出来的。 现在整个大楚只要提起开战,第一个想到的都是鸡蛋探花。 若在这当口处理了宋临,只怕要叫北齐以为拿捏住了大楚,在议和时狮子大张口。 “皇帝此举的确过于谨慎了。”太后轻声说道,“可身负一个国家的发展和兴亡,他每一个决定都很难做,唯恐哪里没注意,便误了国家百姓。” “圣上的确不易。”陆菀菀笑了笑,“国家利益和个人仇怨,自然前者更重要,这是我陆家儿女自幼谨记的话。” 而且她也没那么希望宋临就这么趴下起不来了。 她更希望看他费劲挣扎着往上爬,却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样子。 太后闻言便笑了。 陆菀菀陪了她一会儿,这才起身告辞。 太后叫身边的宫女送她。 往常接送她的都是佩环,可今日慈宁宫里都没见到佩环的身影,但陆菀菀也没多问。 刚走出慈宁宫,她就看到谢宴西站在外头。 成风也在,忙拱手:“见过陆二姑娘。” 谢宴西走上前,说道:“方才皇上召我,我出来后才知道你进宫了。” 陆菀菀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下回我一定来接你。” 谢宴西这话说完,陆菀菀才不确定地猜着——这是向她解释没来接她去慈宁宫的原因? 可他们……熟到这份上了吗? 她斟酌道:“不必麻烦督主,姑母派了人来接我的。” “要接的。”谢宴西认真道。 成风捂了把脸。 他们督主,老天爷不给饭也会追着要的,顺杆儿爬是他强项。 两人聊了会儿后,忽然与对面的二公主迎面撞上。 后者脸色有些憔悴,在看到他们的瞬间,更是直接僵硬起来。 “见过公主。” “不……不必多礼。”二公主不自然道。 她是真没想到陆菀菀竟然才是陆家女儿,若早知道,她不会莽撞地得罪她。 可现在她算是与陆家结下仇了,还有东厂,以及平王府和陆淼…… 二公主生在深宫,习惯了见风使舵,此时即使她心中怨气再大,她也没那个底气对陆菀菀甩脸色了。 “公主若无事,我们该回去练规矩了。”傅嬷嬷板着脸提醒。 二公主不大乐意地点头,匆匆道别后就离开了。 “丽妃失宠了。”谢宴西忽地道。 陆菀菀最近没进宫,还真不知道这事:“丽妃娘娘盛宠多年了,难道是姑……” 她下意识住了口。 那日她还在慈宁宫时太后就罚过了二公主一回,后来陆母进宫哭,皇后自然乐意打压丽妃,给太后和陆家卖个好,加上二公主那日的确不成体统,连带着永光帝都厌了她们母女。 二公主能如此嚣张,仗着的就是丽妃,如今丽妃失宠,她自己也被太后厌恶,在后宫这样的地方,日子绝对不好过。 难怪刚才见她,脸色那么憔悴。 谢宴西点头。 陆菀菀不是圣母,对二公主同情不起来,但太后的一腔维护却叫她心中暖融融的。 到了宫门处,她拿出了一块玉佩,笑道:“昨日说过送督主一块玉佩的。” 谢宴西一愣,眼神瞬间亮起。 第39章 宋临红透京城半边天 “宋临会买下那块玉佩,其实我并未损失什么,怎可要姑娘的东西补偿?” 谢宴西眼睛都粘在那玉佩上了,嘴上还是客气地婉拒。 陆菀菀笑了笑:“督主帮了我那么多,只是一块玉佩罢了,督主不嫌弃简陋就好。” “我怎会嫌弃?” 谢宴西对上她笑吟吟的眼神,立即被烫到一样错开眼神,他接过玉佩,手紧紧攥着,骨节都有些泛白了。 他面容依旧清冷含蓄,却莫名叫人觉得灼热了许多:“昨日太傅已经送来许多谢礼了,都很贵重。” “父亲是父亲,我是我。” 陆菀菀知道东厂不缺钱,谢宴西更不缺什么奇珍异宝,她若送些贵重东西,到底显得不够诚心。 既然谢宴西想要交朋友,那就从朋友做起,她总能找到机会报恩。 谢宴西还想再送她回陆府,被陆菀菀坚定拒绝了。 坐上马车后,绿罗说道:“从前奴婢总觉得谢督主冷漠无情,听到他的名字都要抖三抖,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平易近人。” 陆菀菀眼眸微深:“他人的确很好。” 马车走过闹市,百姓们大多都在议论昨夜宋临被暴打后又丢尽脸面一事。 ——也不怪大家盯着不放,实在是宋临太红了。 从他被三皇子送上京城热议榜榜首后,他就没下去过,可以说是红透京城半边天。 所以他那边一出事,京城就闻风而动,再次将他送上热议榜首。 “鸡蛋探花也蛮惨的,回回挨揍丢脸的都是他。” “谁叫他又蠢又毒,先是撺掇圣上开战,后是错信旁人,把人家太傅府闹得人仰马翻,人家不揍他揍谁!” “你懂什么!”忽然有人神秘地道,“太傅府何等威望显赫,那孟婉都差点上族谱了,显然是查清楚了事情经过的,怎么可能忽然改口就坚称养到大那位才是真千金呢?” 听到这话,陆菀菀一顿。 红裳接收到她的眼神,立即悄声叫马车走慢些。 外头那人也在周围人的催促下,继续说道:“什么祖先尸骨,陆太傅何许人也,怎么可能叫先父尸骨被如此对待?不过是旁人尸骨罢了,专门给养到大那位千金洗刷身份用的。” “为什么?大户人家哪可能为了血脉什么都不顾,辛苦培养了十六年,眼见着就能联姻换利益了,怎么可能要个乡下出来的真千金?再说了,那位假的……可是东厂点名要保的,就算太傅府想换回亲女儿,有东厂威逼利诱,好处不知多少。” 绿罗听得直皱眉:“姑娘,这人混淆是非,不像是随口猜测,倒像是有意为之。” “你是谁——”那人的惊呼声忽然响起。 陆菀菀掀起帘子,就见传谣言那人忽然被个其貌不扬的男子踹倒在地,随后五花大绑。 男子注意到陆菀菀的视线,抱拳行礼:“督主安排属下护送姑娘回府,不料正遇上搬弄是非之人,属下这就扭送顺天府!” “多谢你了。”陆菀菀含笑回道,“不过还是送去大理寺吧,我怀疑此人背后就是上回致使我当街惊马,又当众污蔑我是陆府假千金的人,大理寺正在查这个案子,送去也好当个人证。” 男子点头应下。 陆菀菀转头对红裳道:“叫我们的人也四处找找,既然有人搬弄是非,就不会只安排这一个,只要抓住,全都扭送大理寺。” “是。” 红裳离开后,绿罗犹豫道:“难道是二公主,或是文安县……常山王府三姑娘?” 除了她们,绿罗觉得陆菀菀应该没得罪旁人。 到了这地步还坚持不懈地抹黑陆菀菀,一般人也恨不到这份上。 陆菀菀没说话。 “直接去大理寺吧。” “是。” 或许是提前得到了消息,陆菀菀到时就见陆长风在外头等着。 “大哥。”她笑盈盈上前。 陆长风担心地道:“外头流言不足为惧,小妹你别担心。” “我没放在心上。”陆菀菀道,“不过我总得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我。” “那是自然。” 陆长风一边带她进去,一边说道:“少卿大人昨夜都没睡,一直在查你惊马一事,已经有些线索了。” “一夜没睡?少卿大人对此案竟如此上心。” 陆长风轻咳一声。 东厂那群神经病跟赶驴转磨似的,见不得他们闲个一时半刻,连去茅房都得掐着点,大理寺少卿能不彻夜查案么。 到了里头,大理寺少卿神色萎靡地对陆菀菀道:“陆姑娘来的正好。” 陆菀菀眼神一动:“案子有结果了?” 大理寺少卿点头,指着一个跪倒在地的彪形大汉问:“姑娘可认得此人?” 那人被迫抬头,陆菀菀仔细看了几眼。 “那日曾淑慧救我之后,就是他最先煽动百姓,说我身份不明。” “正是此人,他是城南一处颇有人脉的镖师,受人指使,准备在那日挟持姑娘,要挟曾淑慧说出真相,不过姑娘率先惊马,所以他就只是煽动百姓,准备找机会毁掉姑娘的脸。” 陆长风脸色一变:“他背后的人是谁?” “联系他的人是常山王府的吴管家。”大理寺少卿一顿,“在抓到此人后,他只说与他联系的人是个中年男子,眉角有痣,我拿了他给的银钱等证物后,就率先去查了常山王府,没想到正好查出了吴管家。” 他属于是带着答案推过程,效率快而准。 毕竟常山王府三姑娘真的很有动机。 “此人人缘极好,吴管家钱给的又到位,所以关于陆二姑娘的传言越演越烈,对你不利的流言多是被他们传出。” 大理寺少卿很负责任,还顺便审了刚抓过来那个污蔑陆菀菀的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那人吓得惊慌不已,“是昨夜有个姑娘找我,给了我六百两银票,叫我找人坏了陆二姑娘的名声,叫她的身世再也洗不清白的。” “多大年纪的姑娘,身上有什么特征,银票呢?”大理寺少卿接连问道。 “那姑娘蒙着面纱,有五尺高,特征……好像没什么特征,银票我花去找人散播流言了,只剩二百两。”那人颤抖着,眼神不自觉左右游移。 大理寺少卿眯眼看着他,冷笑一声:“看来你不肯说实话,来人,打他二十板子!” “不——”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捂着嘴拉出去打了。 第40章 我要告去御前! 等再被拖进来后,他顶着隐隐出血的后背,再也不敢说谎了。 “小的错了,是……那姑娘给了我六百两银票,还……还有一支金簪……”瞥见大理寺少卿蠢蠢欲动的嘴,他忙改口,“不,是我、是我捡的金簪! 那姑娘好像很慌,头上的金簪都松动了,转身离开时正好金簪被晃的掉下去,我……我就顺手捡了。” 大理寺少卿也不计较他的用词了,问:“金簪在何处?” “在我家里……我床下左数第三块砖底下。” 大理寺少卿很快就叫人取了来。 大理寺的人都很有眼色且会办事,呈上金簪的同时,已经将其来历查了个底朝天:“这是金玉楼半年前新制的,被常山王府的三姑娘买去了。” 金玉楼专做首饰,在京城名气极高,因为他们家主打的就是独一无二,卖出去的每一款首饰都是特点明显,绝无同款。 “欺人太甚!”陆长风怒气高涨,“谢柔欺人太甚!!” 谢柔是常山王府三姑娘闺名,能叫陆长风毫不顾忌地喊出来,可见他真的气狠了。 外头院子里被抓来的人越来越多,都是昨夜拿了钱,到处污蔑陆菀菀身世的。 大理寺少卿道:“请谢姑娘来大理寺一趟吧。” “不用了。”陆菀菀道。 “小妹,你……” 陆菀菀红了眼眶:“常山王纵容女儿算计臣女,更妄图以我的身世入手,污蔑父亲结党营私,为私利不认亲女,实在欺人太甚!” “我要告去御前!” 陆长风愣了一下:“可结党营私,哪有这回事啊?” 说完,他自己反应了过来。 那群人散播的可是陆太傅为了联姻和东厂才认下陆菀菀这个“假千金”,这不就是影射陆太傅结党营私么? 他眼睛一亮。 常山王遭了殃,谢柔只会更生不如死,这可比单纯摁死她解气多了。 陆菀菀整理好这些人的供词,与大理寺少卿道了谢后就转身离开。 “姑娘慢走啊……”大理寺少卿竟有些感动了。 烂摊子交给永光帝,他终于能送走东厂那群神经病了。 将陆长风打发回府找陆太傅后,陆菀菀就一路赶去登闻鼓前,敲响了登闻鼓。 绿罗看得咂舌:“姑娘……其实咱们自己可以进宫面圣的。” 陆菀菀充耳不闻,控制力道敲着登闻鼓,眼眶通红满脸是泪,俨然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登闻鼓特殊,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来。 “常山王构陷臣子,天理不容,陆菀菀特敲登闻鼓,请圣上还我父亲公道!” 绿罗与红裳站在一边,逢人就念叨起谢柔针对陆菀菀的二三事,最后以“姑娘家哪来这么大仇,将人家爹都要搞下去,一定是常山王的意思”结尾。 人群中议论纷纷。 今儿早上还在传陆菀菀不是陆家女儿,只是被陆太傅保下的呢,大家对此印象深刻,立即就信了。 尤其陆菀菀长得显小,眼睛鼻子通红,眼泪流个满脸的样子实在招人疼,众人心里就偏向了她。 此时,御前的内监也终于到了。 他一见陆菀菀便不忍道:“陆姑娘有冤屈,直接面圣便是,何苦敲这登闻鼓,受一回苦呢。” 敲响登闻鼓,先要挨三十大板,才能面圣诉冤屈。 陆菀菀自然清楚,也打定主意了要挨。 只有敲响登闻鼓,将此事闹大,轰动朝堂民间,宗人府才保不了常山王。 内监是谢宴西的人,对陆菀菀手下留情了许多,三十板子打得极轻。 打完后,陆菀菀还能站着走动,只是后背却沾上了血色——内监特意泼上去渲染气氛的。 他们耽搁了不少时间,等陆菀菀被扶去御前时,太后和陆太傅等人已经到了,连常山王和谢柔也在。 看到陆菀菀的凄惨模样,太后和陆太傅顿时心下一疼,眼睛都红了。 永光帝头疼地揉着眉心:“陆家丫头,你有何冤屈,这就说吧,朕为你做主。” 陆菀菀声音哽咽:“回皇上,臣女要状告常山王构陷臣子,徇私报复!” “胡言乱语!”常山王人高马大,眼神也很凶悍,“本王连朝都不上,又何曾与朝臣不睦,还构陷于人!” “常山王不必恼羞成怒。”太后道,“事情经过如何,先叫这孩子说个清楚吧。” 常山王咬牙闭嘴。 谢柔心中却越发不安起来。 她能站在这里,就证明此事与她有关,而陆菀菀这么大的阵仗……即使她没有错,太后也会叫她脱层皮了。 陆菀菀从头开始说起:“回皇上,常山王第三女谢柔从静安寺了然大师的法会后,便开始撮合臣女与探花宋临,彼时臣女对宋临无意,但谢柔总热情得紧,还叫宋临误以为臣女对他情根深种,闹得宋临未婚妻孟婉对臣女仇视。 后来臣女发现她是刻意为之,还利用宋临引出了真假千金一事,大闹陆府,若非我大哥及时带回祖父尸骨滴骨验亲,如今的陆家千金就是孟婉……意图混淆我陆府血脉,这是谢柔第一罪状。” 谢柔忍不住道:“笑话,你陆府是什么金贵人家么?我大费周章就为了混淆你们家血脉?” 陆菀菀回:“你早在之前就有意与宋临和孟婉打好关系,还故意控制孟婉,若孟婉顺利成了陆府真千金,你的手也就伸进了陆府,我倒是想问问你,在重臣府邸安插细作,你想做什么?” 谢柔脸色一白。 这罪名比嫉妒陷害陆菀菀要重得多。 “欲加之罪!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罢了!”她道,“我被宋临蒙骗,以为孟婉才是陆家女儿,这才带他们进了安国公府认亲,后来散播流言骂你,也只是我厌恶你一个人的行为!” “包括叫人当众挟持我,使我惊马,差点丧命?” 谢柔脸色一变。 第41章 玉牒除名,贬为庶人 太后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陆菀菀奉上证词:“刚才大理寺已查清楚,我惊马当日,谢柔曾收买人准备挟持我,逼曾淑慧说出真相,后来我被百姓激愤辱骂,若非东厂的人及时救我,只怕我当日要被那人毁去容貌,凶多吉少,这是谢柔第二罪状。” 太后怒不可遏,看向谢柔的眼神凉得透彻。 群情激愤之下,会发生什么很难说,一想起陆菀菀差点就被害得毁容甚至丧命,她心中怒气就控制不住。 谢柔面无人色,勉力保持住心态。 陆菀菀则继续道:“昨夜谢柔故技重施,又收买人意图混淆我的身世,意图构陷我父亲与平王府结党营私,此为第三罪状。” 谢柔猛地看向她:“我没有!”她竟激动起来,“昨夜我从未见过陌生人,更没有收买他对付你!” 常山王也恶声开口:“做事要讲证据,柔丫头昨夜在我常山王府,府中下人都可作证,陆姑娘不要因为姑娘家的口角,就妄图给柔丫头扣上这么一大顶帽子!” “我若没有证据,今日也不会来敲登闻鼓了!” 陆菀菀再次呈上今日那些人的口供和那支金簪,陈述了一遍大理寺少卿审案经过。 末了,她定声开口:“众所周知,我与谢柔是打小的交情,人尽皆知的手帕交,甚至在此之前,我与她关系极好,我想不到她一而再再而三针对我的理由,甚至牵连到了我父亲身上,叫她构陷我父亲与东厂结党营私……我相信她这是受人指使,而非自愿的行为!” 永光帝没说话,等他看完口供上那群人交代的“流言”,眼中也多了一抹思虑。 “还真是。”太后看了几眼,神色也凝重起来,“明面上是说菀菀身世有疑,她父亲因为东厂的表态,转而放弃了孟婉这个亲女儿,可这措辞与言下之意……不就是在说东厂给了好处,叫陆家与平王府都对菀菀身世缄默再三么?” 这就是结党营私的隐晦版本了。 若等此事再度闹大后,被有心人一渲染,陆菀菀的身世这辈子都没法清白。 而陆家甚至平王府都要被质疑——究竟是什么样的好处,能叫煊赫至此的平王府都松了口呢?平王作为永光帝的亲弟弟,已经贵无可贵,再进一步,那可就是皇位了。 届时御史台必定发难,那就真只有挖陆家祖坟滴骨验亲这一条路证明清白了。 可问题是——一个能挖自己祖坟的狠人,谁还敢与其共事?万人唾骂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谢柔此举看似轻飘飘,只针对了陆菀菀,实则对陆府与平王府都是重创。 举重若轻,了不得啊。 永光帝再次看向谢柔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冰冷的审视。 陆菀菀那句话也不由入了他的心——一个谢柔,即使对陆菀菀心怀不忿,可有必要恨到连她家族都重创的地步么? 陆太傅沉声说道:“若菀菀没有经过闹市,没有听见那人散播流言,等流言四处发酵后……就是平王府与陆府的大难了!” 谢柔被吓得身形颤抖,可依旧道:“我没有!不是我!我从未收买人去散播流言!” “铁证如山!”太后指着供词与金簪,冷冷问她,“你既然说你没有,那哀家问你,昨夜亥时,你在哪里?可有人能证明你从未出门?” 他们这样的人家,就连夜里睡觉都有人守夜,大多数时候下不存在身边没人的情况,可谢柔却被问得哑言,甚至不敢叫自己贴身丫鬟来作证。 正在此时,谢宴西带了四个侍卫进门,拱手禀报:“这是常山王府昨夜值守的侍卫,他们亲眼看到谢柔亥时末回府。” 那四人战战兢兢,但都将自己看到的说了。 谢柔面无人色,嗫喏半晌:“……我只是去找了宋临,想与他商量再对付陆菀菀的办法,我没有做过别的,我回府时最多亥时一刻,我没有时间去收买人散播流言。” 可她的话就连常山王都不信。 他狠狠一巴掌扇得谢柔偏过头去,随即跪下表忠心:“皇兄明鉴,臣弟素来不插手朝政,怎会构陷平王兄与朝中重臣?一定是谢柔这丫头对陆姑娘心怀嫉妒,这才犯下错事,请皇兄重罚之!” 陆太傅冷笑一声:“王爷好口才,这就将自己摘了个干净,可谢柔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说她有如此心机,差点算计的平王府与陆家栽个大跟头,王爷自己信么?” “不信。”常山王定声说道。 陆太傅一噎,气笑了:“既然如此——” “本王没那闲工夫对付你们!”常山王皱起眉,“也没有理由大费周章,谢柔背后必定另有指使之人,不如请谢督主将人带回东厂,严加审讯!” “本督没那闲工夫给你脱罪。” “你——” “王爷怎会没有理由?”陆菀菀忽然道,“当初姑母疼爱我,因此给了谢柔县主之位,王爷不是一直对此耿耿于怀,不忿谢氏血脉反倒被外戚恩赏?而平王府……不是一直都是王爷的眼中钉么,我长姐一直没有怀孕,平王府无后,你不知有多高兴呢。” 常山王脸色一变。 他不是个心机浅陋的人,可陆菀菀猛然将他心里最深处的想法揭露,他下意识露出了惊慌之色。 即使只是一瞬,也够叫一直盯着他的永光帝看清楚了。 “皇兄——” 他还想再求情,却被永光帝打断:“我皇族素来行得正坐得端,从不屑于蝇营狗苟之辈,你构陷王兄与重臣还绝不认罪,朕对你失望至极。” 常山王心下一凉,隐隐有了预感。 下一瞬就听到了自己的宣判:“常山王戕害手足与重臣,行事不端,降为郡王,父终子继,罚俸五年;谢柔心肠歹毒,不堪为皇室女,玉牒除名,贬为庶人。” 此话一出,常山王父女都是一脸灰败。 降位郡王已经是莫大耻辱,那句“父终子继”,更是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这意味着在他有生之年,他唯一的儿子绝无可能请封世子。 而他心里最隐秘不可说的心思……也随着这场重罚,被逐出了局。 谢柔更不必说,她一直以自己的姓为骄傲,这也是她最大的资本和底气,玉牒除名几乎是戳心窝子的重击,以后宗室不会再承认她,也不会给她任何庇佑。 “常山郡王,你可服?”永光帝看着他,眼神极深。 第42章 陆菀菀的真相 常山郡王握紧拳头,躬身下拜:“臣弟服!皇兄罚得对!” 他几乎不敢抬头看永光帝,他的心思……永光帝现在应该看不出来的,他不能慌。 比起他们,陆菀菀就是真心实意的高兴和解气了。 回府后,陆淼得到消息,也赶来看她。 “血是假的?”她问。 “对,梁公公照顾我,打得很轻,还给了我鸡血遮掩。”陆菀菀笑眯眯道。 “谢宴西的确对你不错。”陆淼叹了口气,又瞥她,“就这么高兴?” 陆菀菀重重点头:“高兴得恨不得去天上飞一圈!” “以后可不能如此胡闹了!”陆母斥她,“登闻鼓是能随便敲的么,小小年纪,主意大到闹去御前!” “就是,还敢哄你大哥走。”陆大嫂也不满道,“带着他去,起码能替你敲鼓挨打,他皮糙肉厚的,你还怕给他打傻了不成?” 陆菀菀摇头:“我去才更叫人同情呢。” 她说的也没错,他们在御前掰扯的那段时间,关于常山郡王构陷重臣的消息就被传了出去,陆菀菀的眼泪叫无数大娘心疼不已,连带着对常山郡王府都唾弃三分。 “民意激愤,想来宗室对这个处置也不敢有意见了。” “他们当然不敢。”陆淼道,“此事涉及平王府,他们不敢站队常山郡王。” 宗室再护短也有个里外亲疏和尊卑上下,平王府可是当之无愧的宗室之首。 而常山王一个永光帝的异母兄弟,远比不上与永光帝一母同胞的平王。 即使永光帝这个处置有点重,可明日早朝,一定会是对常山郡王的满朝骂声。 陆菀菀做完这件事后猛地松了口气,人也惫懒起来。 翌日,她去了云集客栈。 宋临一家之前在这里住着,不过他们没钱又丢了人,已经搬走了。 “他们现在住哪?”她问。 “他们没钱再住客栈,现在租了槐花巷子的一个小宅子,离这边足有半个时辰距离。” 掌柜觑着陆菀菀的脸色,笑着说道:“姑娘您昨日没见,那宋临就被吊在咱们客栈上头,身上到处都是被打出来的青紫印儿,吹了一晚上还受了寒,可滑稽得很,咱们客栈的生意都好了不少……都知道这是鸡蛋探花住过的地方,想瞧个新鲜呢!” 陆菀菀的确被哄高兴了。 她颇为愉悦地上了二楼雅间。 “先吃饭,吃完我们去槐花巷子看笑话!” 绿罗笑道:“是。” “陆姑娘。” 陆菀菀偏头看到谢宴西,有些惊讶:“好巧,督主也来这里用膳么?” “不巧,我为姑娘而来。” 陆菀菀眉梢微挑,率先进了雅间。 谢宴西紧随其后。 绿罗等人被留在外头,不由有些担心:“这孤男寡女,是否有些不妥?” 成风一摆手:“我们督主又不是男人。” 绿罗一噎。 雅间里,陆菀菀落座:“督主有事找我?” 谢宴西静默一瞬:“有件事,或许我该找姑娘问个清楚。” 他看向陆菀菀,似乎在斟酌言辞,半晌后才开口:“开始时,谢柔联合宋临污蔑姑娘不是陆家女,被陆夫人告上大理寺,那时谢柔的丫鬟春桃在东厂酷刑之下依然没有招,有位好心人提供了春桃家人的藏身之处,拿捏了春桃的软肋,东厂才撬开了春桃的嘴,定了谢柔的罪。 而之前关于陆姑娘你的传言,我们查到的是谢柔引诱常山王府四姑娘传播的,但据四姑娘所说,谢柔从未亲口引诱过她,而是买通了她身边的丫鬟告诉她……当日在大理寺,谢柔的确一直否认自己拿钱和首饰收买四姑娘针对于你。 我想在这件事上,应该的确有人假冒她的名义,引诱四姑娘出手……或许就是那位好心人,她极为了解谢柔。” 甚至了解到能够猜出谢柔拿捏身边人的方法,连春桃家人的藏身之处都能找到。 “那应该是吧。”陆菀菀脸色不变。 谢宴西深深看了她一眼:“那日姑娘惊马,东厂的人当时便探查过,马儿身上只有尾侧曾被银针刺过,位置很巧妙,只有在马夫坐的位置才能有机会刺下银针,据我所知,姑娘当时正好快下车?” “的确如此。” “谢柔对找人挟持陆姑娘供认不讳,也承认曾叫人毁了你的脸,但她从不承认过自己设计你惊马,从不承认自己引诱四姑娘针对你,更不承认自己前夜收买人散播你并非陆家女儿的传言。” “前夜的证人说找他的姑娘身长五尺,至于金簪……若是曾与谢柔亲近之人,想来并不难拿到。”谢宴西看着她,“姑娘以为呢?” 陆菀菀微顿,笑了一下:“那支金簪是三个月前,她来我家玩闹时不小心掉在我这里的。” 那时她还没重生,谢柔与她还是手帕交,感情好得很,金簪掉在了她这里,谢柔甚至从未找过,从昨日她在御前的表现来看,倒是已经忘了此事。 谢宴西眼神一动。 陆菀菀继续说道:“在安国公府那日,我见她带了宋临和孟婉来,就知道她要掺和进去了,她能算计我,我自然能将计就计,我了解她,她会怎样毁了我……闭着眼睛都能想到。” 说到这里,陆菀菀眼神恍惚:“所以我留了春桃,四姑娘脑子比我还笨,我以谢柔的名义收买了她的丫鬟,她也从未怀疑。” “惊马那日,我猜到谢柔和宋临不会善罢甘休,我也很想将事情闹大,叫她和常山郡王府都下不来台,但主动权要掌握在我自己手里,所以我先给了马儿一针。” 谢宴西瞳孔一缩:“将自己性命置之不顾,只为知道一个真相,好叫仇者快?你就这么不拿自己命当回事!” 陆菀菀好像被他吓到了,片刻后才道:“区区一匹马,能奈我何?” 她扛起马狂奔都没问题。 “好在我大哥拿回了祖父尸骨,虚惊一场。”她笑了笑,“但戏已经唱到了这里,我不想半途而废,所以真相大白后,我又陷害了谢柔。” “可你针对的似乎是常山郡王。” 陆菀菀避重就轻:“常山郡王被重创,谢柔只会更生不如死。” 当然最重要的是——常山郡王的儿子已经基本绝了继位的可能,即使他像上一世一样杀光皇子,宗室也不会选一个曾构陷过手足与重臣的郡王之子登基,而永光帝也提前意识到了他的狼子野心,这辈子他应该没戏了。 这才是她最想看到的局面。 一个谢柔,若真想摁死她,只找太后和谢淼就足够了,犯不着绕这么一圈。 只有闹得够大,陆府够惨,才能重创常山郡王。 见谢宴西良久无言,她抿唇道:“我从来就不聪明,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为什么不告诉家人?” “不想。” 她有几斤几两,家里再清楚不过,现在变得这么陌生而狠毒,他们一定会追根问底。 若他们知道前世的陆菀菀过得这么惨……怕是要哭了。 她越过这个问题,抬头笑道:“我的确诬陷谢柔,诬陷常山郡王,你要抓我走吗,长安哥哥?” 谢宴西蓦然一怔。 第43章 去客栈把宋临吊起来抽了一顿 见谢宴西愣住,陆菀菀也没说话,只是笑盈盈看着他。 半晌后,谢宴西有些低沉的声音才响起:“你记起我了?” “我始终记得你。” 陆菀菀抬眸,声音温柔:“只是萍水相逢,我以为你不曾放在心上,便从未提起。” “我怎会不放在心上?”谢宴西声音竟有些沙哑了。 少年时那场相遇,是他晦暗的人生中少有的温暖,他小心翼翼放在心上都嫌不够,又怎会抛之脑后。 陆菀菀又笑了。 “长安哥哥一直在我的记忆里。” 很平淡的一句话,却叫谢宴西心神震颤。 直到离开时,他的视线都牢牢锁住陆府马车,眼神深邃而专注。 “以后……”他顿了顿,“有事叫我来做,不要将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 陆菀菀一笑:“谢谢你。” 马车渐渐走远。 马车里,红裳放下帘子,语气复杂地问:“姑娘您什么时候知道谢督主……对您不同的?” “静安寺。” 红裳心中惊诧。 竟这么早? 她看了眼陆菀菀,小心说道:“没想到谢督主竟与姑娘您有过渊源。”而且看起来,谢宴西本人对这渊源很是珍惜。 这于他们来说,真是一件大好事。 有东厂的庇护,可比平王府和太后都要管用! 陆菀菀回忆起来:“都是十年前的事了,说来我也不过是给了他一个玉镯,叫他当掉厚葬母亲罢了,我虽然记得此事,但从未想过他会放在心上。” 即使是前世,她也从未以此去攀关系或是如何,哪怕那时的谢宴西是她夫君的知己好友。 红裳有些意外:“谢督主年少时竟有如此拮据的时候?” “我也不清楚。”陆菀菀摇了摇头。 见她不愿多说,绿罗顿了半晌后,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那姑娘您是早就知道东厂会帮您善后,才会做这一切吗?” “原先不知道,后来东厂帮着抓外头散播流言的人,我就知道了。” 所以她行事更大胆了,开始明目张胆在东厂眼皮子底下陷害谢柔。 而谢宴西也的确如她所想的一样,为她遮掩善后。 她猜到谢宴西会来找她,所以顺势与他相认。 绿罗有些不赞同:“您此举太大胆了,万一那位耐心有限,最后岂不是害了您自己?” “不会。”陆菀菀笑了起来,笑容又带着些复杂。 在静安寺时,谢宴西以她对宋临的态度转变了自己对宋临的态度,后来他借成风之口打探清楚后,更没对宋临再有过半分优待。 这叫她不得不多想,前世谢宴西是因为她才扶持宋临的么? 绿罗觉得她的笑容有些难过,便转移话题道:“所以前夜是姑娘您揍的宋临?” “是啊。” 说起这个,陆菀菀语气轻快了许多:“我猜到谢柔不会善罢甘休,果然她去找了宋临,我假扮她找人诬陷我,想了想也不能白出门一趟,就去客栈把宋临吊起来抽了一顿。” 也是顺手的事。 那客栈就是她名下的,里应外合不要太方便。 绿罗恍然:“所以前夜奴婢进书房看到您烧东西……是您穿出门的衣裳?” 陆菀菀点了点头。 “您干得真漂亮!”绿罗拍手赞道,“您连孟婉身上的衣裳首饰都拿走了,思虑十分周全,可不能叫她拿着咱家东西挥霍,凭什么呢!” “还是太便宜她了。”红裳皱眉道,“她之前那么欺负姑娘您,您就不该对她手下留情。” 陆菀菀道:“不用我做什么,现在的日子就够她受了。” 孟秀才被剥夺功名后就恨上了曾淑慧,连带着孟婉这个他唯一的孩子都被迁怒,直接离开了京城,而曾家人连曾淑慧都不在乎,更不会管孟婉。 孟婉现在除了宋临,堪称无依无靠。 而宋家……宋父宋母,宋家哥嫂,还有那个喜欢挑拨是非的宋小妹,甚至几个孩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孟婉跟他们生活可得遭老罪了。 果然,她们刚到槐花巷子,就听见了一道刻薄的声音。 “你个贱蹄子,还敢偷钱!不愧是你那天打雷劈的亲娘亲生的,这是祖传的龌龊吧!”是宋母的声音。 她大力拽着孟婉,连声骂人,口水都喷去孟婉脸上了。 后者眼眶通红:“这是临哥哥给我的,我没有偷!你不能不讲道理!” “啊呸!” 宋母怒道:“老二哪来的钱?还不都是老娘的!还没过门呢就敢偷钱,等过了门还不得偷人了!” “你……你胡说什么!你这是污蔑!”孟婉脸色气得通红,“临哥哥说了只娶我一个,你别妄想坏我名声,好叫他另娶!” “坏你名声?”宋母冷笑一声,“现在满京城都知道你孟婉是个什么货色,还用老娘坏你名声?你亲娘坏到了根儿里去,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还想冒充人家太傅千金去过好日子,要我说,山鸡就是山鸡,想变凤凰,连老天都不会便宜你!” 孟婉脸色发白。 这话她曾对陆菀菀说过,那时的她心中得意非常。 但没想到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竟然这么疼。 宋母还在喋喋不休:“你也不打听打听,现在谁家敢娶你?我们老二可是探花郎,就该娶高门千金!你若听话乖顺点,纳你做个妾也就算了,但进我家门前一定要灌绝子汤,谁知道你会不会跟你亲娘一个德行,叫我们家白替别人养孩子,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曾淑慧的闺女更能耐呢!” “我不是!”孟婉下意识反驳,“我与曾淑慧毫无关系!” 宋母懒得理她,一把将她拽了进门:“别想拿我家钱出去花,赶紧洗衣服去,洗不干净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外头的马车里,绿罗听得又气又笑。 “孟婉没人娶,宋临就有人嫁了么?还高门千金,她怎么这么敢想啊?” 第44章 叫宋小妹嫁去永安侯府 “怕是宋临给的勇气和自信吧。”陆菀菀觉得宋临美梦还没醒呢。 “算了,回去吧,这儿没意思。” “是。” 马车渐渐离开。 而院子里的孟婉看着眼前的破旧逼仄的小房子,伤心的眼泪直掉。 “还愣着干什么?”宋小妹正坐在院子里吃红薯,顺带监视孟婉洗衣服,“觉得住这小屋子委屈你了?那你去太傅府啊,做你的太傅千金去!哦……不对。” 她挑眉讽刺:“看我都忘了,人家太傅千金好端端在呢,可不爱叫你这个冒牌货去享富贵,真可怜,才做了几天的梦啊,就醒了。” 孟婉双手紧攥,忍不住推开身边吵闹的几个小孩,直接跑进屋里,趴在宋临床前放声大哭。 宋临被打得下不来床,身上正疼着,屋子四周的市井嘈杂声已经叫他十分不习惯,此时听到孟婉的哭声更是头疼起来。 “临哥哥……我真的好难过啊……” 宋临曾为了她一生守身如玉,冷待陆菀菀,他以为自己情比金坚,可此时他再看向自己的白月光,却头一次有了不耐。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沉默片刻后,还是安抚道:“我的官职还在,才华还在,还不到你哭的时候呢。” 孟婉一怔。 在她伤心时,宋临从未用这种冷静的语气说过话,她有些不习惯,又有些恐慌。 不等她再说什么,宋临就道:“你叫小妹进来吧。” 她顿了顿,叫了宋小妹进来。 “二哥你找我干嘛?” 宋临看着她,宋家人长得都不错,尤其是宋临和宋小妹最为出挑。 他叹了口气:“你年纪不小,也该出门走动了,后日是光禄寺卿刘大人的寿宴,等我养养伤,带你出门交际。” 宋小妹眼睛一亮:“二哥是帮我挑好了人家吗?是谁?” “是永安侯府。”宋临再三考虑过后,还是选择了前世的妹夫,“永安侯世子为人不堪,又是个纨绔,我本不想叫你再嫁给他,但我们如今处境困难,只能先委屈你了,等我高升入阁之后,就叫你和离,为你再挑选一门好婚事。” 宋小妹眼睛亮亮的:“侯府?真的吗二哥,不用别的婚事了,侯府就很好了啊!” “嗯,永安侯府是实权勋贵,虽然比陆家差了些,但也算是个助力。” 对家里人,宋临称得上十分坦诚:“我们刚得罪了陆家和平王府,虽然碍于我,陆菀菀不会叫陆家针对我们,但若想得到陆家的帮助,我就只能娶了陆菀菀……” “临哥哥,你不要委屈自己!”孟婉下意识抓住他的手。 宋临安抚道:“正因为我与你两情相悦,才不愿娶陆菀菀,可若如此,陆菀菀那个毒妇绝不会给我们任何便利。” “我相信临哥哥一定能出人头地,用不着她陆菀菀帮忙,更不用你将就娶她。” 宋小妹撇撇嘴:“太傅千金有什么不好,娶了她我们全家还用得着住这里?二哥你真是被这个狐狸精迷了眼。” “小妹。” “好好,我不说了。”宋小妹美滋滋道,“可是永安侯府……那可是侯门,我真能嫁进去吗?还是嫁给世子,未来的侯夫人呢。” “当然。”宋临十分笃定,“只要你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会被你的容貌倾倒,非你不娶。” 前世就是如此,永安侯世子在见过宋小妹后,上门提亲三次,做足了求娶的诚意,他才勉强同意将妹妹下嫁的。 今生永安侯世子兄妹都对他如此不敬,他本不想再将妹妹许配给他,但形势比人强,只能先委屈妹妹了。 是的,事到如今,宋临终于正视起自己囊中羞涩的窘境和亟待解决的荷包问题。 没了陆家这个冤大头,他发迹的确晚了一些。 而且因为之前筹钱买下谢宴西手中的玉佩,宋家可以说是山穷水尽,前夜他被揍了一顿,还被搜刮走所有钱后,家里为了给他治伤更欠下了外债,若非如此,他不会松口叫宋小妹嫁去永安侯府。 而宋小妹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自信起来。 “那我这两日可要好好养养脸,正好还有盒雪肤膏,我就拿走啦!还得再买些首饰呢” 孟婉蹙眉道:“那是我买的,一次还没用过——” “吃我家的住我家的,你怎么有脸分这么清?”宋小妹不满道,“要不是因为你,我二哥早就娶了太傅千金过好日子了,至于叫我先嫁人么?若我成了太傅千金的小姑子,那可就是皇亲国戚,说不定嫁皇子都不成问题,现在委屈着嫁给一个侯府纨绔,还不都是你害的?” 她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越发觉得自己嫁去永安侯府委屈了。 她恶狠狠看着孟婉:“之前要不是被你们母女蒙骗,叫我二哥为你出头恢复身份,反而得罪了陆府,我们家至于落魄至此么?二哥还被打成这样,丢了大脸,你怕不是个丧门星吧!” 孟婉被她骂得眼眶通红,心中不甘又委屈。 她不知道怎么反驳。 如果她真的是陆家女儿就好了,不……或许她就是呢。 也许陆家只是被陆菀菀蒙骗了。 宋临从怀里拿出了些碎银子,递给宋小妹:“你再去买些衣裳首饰。” “谢谢二哥!” 宋小妹这才喜滋滋离开。 孟婉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唇:“临哥哥,我们最近花钱花得厉害,你给我的钱我都没舍得用,怎么还给小妹那么多,只为买衣裳首饰……” “她不打扮打扮,怎么惊艳永安侯世子?”宋临皱眉开口,“我们家现在没钱,只能等小妹嫁入侯府得个体面和银钱了。” “可你不是还有俸禄吗?” “那点钱够干什么,我现在入了官场,只应酬就是一大笔开销了。”宋临给她讲了讲个中细节,心中却渐渐有些不是滋味。 若换做陆菀菀,不用他说,她就会为他准备好应酬的银票、符合上官喜好的礼物,陆太傅和平王府更是上赶着给他铺路,连永光帝都被太后嘱咐过要照顾他。 哪儿还需要他这么辛苦,自己打点一切。 但看着孟婉眼眶红肿的模样,他还是道:“再等等,等我伤好得差不多,就去结交大驸马。” 他与大驸马关系不错,有他带着宋大哥赚钱,可以先解决手头拮据的问题。 第45章 这样的态度还想嫁给她二哥? 后日便是光禄寺卿刘大人的寿宴。 陆菀菀也应邀前去——因为这位是大公主的公公。 正好这日是休沐日,陆太傅也一起去了,一个刘家犯不着他亲自上门,他是去给大公主做脸的。 “听说大公主前几日开始就亲自准备起寿宴了。”陆太傅感叹道,“不愧是太后亲自教养出来的公主,竟如此知书达理,孝顺公婆。” 陆母翻了个白眼:“太后若知道你如此夸赞,先打的就是你的狗腿。” 太后对大公主和陆菀菀的教育从来都不是贤良淑德。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都好说话得很,对婆家更是如此,大公主金枝玉叶,能亲手端着药在婆母床前侍疾,陆菀菀更不用说,前世硬生生把宋临一家捧上了京城第一贵的位置。 姐俩一个赛一个跟扶贫似的。 “知书达礼也就算了,孝顺公婆也得分人。”陆母对陆菀菀道,“天家公主如此伏低做小,刘家那老婆子得意得要死,我瞧着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以为公主都能任她拿捏了,届时做出糊涂事来,他们刘府被降责不要紧,可别连累大公主面上无光。” 陆菀菀由衷点头:“我会劝大公主的。” 她娘眼睛真厉啊。 刘家可不就是觉得大公主好说话,才敢明目张胆叫大驸马和大公主表妹搞在一起,还堂而皇之把孩子带回公主府养么。 很快就到了刘府。 刘大人几年前还只是个四品官,在这京城里多的是压在他头上的人,但他命好,生了个俊俏儿子,被大公主一眼看上,全家鸡犬升天,他自己也一跃成了三品大员。 刘府门口,管家看到陆府马车后,施施然上前拱手:“太傅安,府里已备好茶酒,请诸位贵客共赏。” 话说得客气,态度却颇为随意。 陆太傅面色不变地进门。 陆母和陆菀菀一起去了后院,刘夫人也是如出一辙的做派,面对陆母颇有些高傲之态,倒是大公主温声细语地同陆母和陆菀菀说了会儿话。 “对了,你那位娇滴滴的表妹没来?”陆菀菀问。 “我都有四个多月没见她了。”大公主蹙起眉头,“说是身子不适,去京郊养病了,也不叫我去看她。” “她不叫你去,你就真不去了?万一出事了呢。”陆菀菀道,“不过上回见她,我总瞧着她肚子有点大,你又说她四个月没出门……” 大公主捂住她的嘴:“不许胡说。” 可她了解陆菀菀,后者绝不是背后恶意揣测别人的性格,一时间,她心下有些沉重起来。 陆菀菀看她一眼,没再开口。 “见过大公主、刘夫人。”一道娇嫩的女声传来。 刘夫人眯了眯眼:“这位姑娘我不曾见过,你是哪家的?” “回夫人的话,我是宋翰林的妹妹,叫宋薇。” 陆菀菀眉梢微挑,这是宋小妹前世进京后宋临为她起的名字。 耳边传来一些人的窃窃私语—— “哪个宋翰林?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就是鸡蛋探花,他不是被吊起来抽了一顿吗,这么快就能下床了?身体真好啊。” 刘夫人一听是宋临的妹妹,顿时面露鄙夷,摆摆手:“你自便吧。” 哪怕刘家自己名声也不怎么样,一样嫌弃宋临这个更不怎么样的。 宋薇有些尴尬和生气,但这是大公主的婆婆,她不敢冒犯。 她转头看到陆菀菀,眼睛一亮:“陆二姑娘,好巧啊,你也来给刘大人贺寿吗。” 陆菀菀瞥她一眼:“我不认识你。” 宋薇忙道:“我是宋翰林的妹妹——” “那个帮自己未婚妻坏我名声,抢我身份的宋翰林?” 宋薇哽住:“我二哥是被那个扫把星蒙骗的……” 不等她说完,陆菀菀直接起身离开。 宋薇皱了皱眉。 这样的态度还想嫁给她二哥? 亏她今日还特意把孟婉留在家里,想给陆菀菀创造接近她二哥的机会,没想到她如此不识趣。 宋薇也起身出了门,这回倒是没再缠着陆菀菀,而是眼神晶亮地看向对面,那边正是一群年轻公子。 宋临站在里头人模狗样的——如果不看他脸上被揍出来的红肿的话。 此时,他正凑在大驸马身边说着什么。 大驸马烦得很:“滚开!” 宋临脸青了:“你敢如此对我说话?” “你若是陆家姑娘的未婚夫,我的确不敢这么对你说话。”大驸马唇角微勾,“可惜你那未婚妻是个冒牌千金,你做不成陆太傅的乘龙快婿喽。” “那又如何?”宋临皱眉道,“我与你的情谊,岂是陆家权势可左右的?” “你若是个女子,爷倒是不怕陆家,可惜了……”大驸马上下打量他一眼,轻佻道,“爷不好男色。” “刘珏!你敢如此辱我!” 大驸马正想说什么,忽然见大公主沉着脸站在不远处,她素来是个温柔的,极少甩脸,大驸马心里一咯噔,生怕自己后院那个暴露了。 他忙快步过去:“怎么了?” “驸马与宋临很是要好?” 大驸马松了口气:“他自己硬贴上来的,不是我主动,我都不想搭理他那张丑脸。” 大公主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宋临此人不堪,菀菀不喜欢他,你少与他来往,否则我要将你们视作一丘之貉。” 大驸马笑容淡了些,应了声。 大公主性格是温柔,可一旦涉及她在意的人,比如太后,比如陆菀菀,她就比谁都强势。 尤其最近她不知道被谁吹了耳边风,查他查得越来越严,也没那么善解人意了。 大公主再次扫过他的脸后,这才踱步离开。 大驸马烦得很,索性去花园找永安侯世子喝酒了。 刘家有大公主,根本不差钱,花园建得美不胜收,不少公子姑娘们都在这里聊天说笑。 宋薇就是这时候被宋临带过来的。 永安侯世子瞥了眼闷头灌酒的大驸马,嗤笑:“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抬眼随意一瞥,眼神忽然定在一处。 宋薇站在桃树下,偏头对他一笑,她的确美貌,刻意打扮过之后十分水嫩,被桃花一衬,更显得人比花娇。 第46章 不好了!驸马掉粪坑了! 此时,宋薇心跳快了许多,她没想到永安侯世子竟长得这般俊美。 若能嫁给他,那真是财色双收了。 可没等她再做什么,永安侯世子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喝酒了。 宋薇愣住了,不由求助般看向宋临。 宋临也纳闷,永安侯世子眼中的确有着对美人的欣赏,可与前世那样狂热喜爱的眼神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难道是因为宋薇打扮得不如前世那么耀眼? 他对宋薇叮嘱了一番:“他在欲擒故纵,你别慌,你们可是真心相爱的,只要你矜持些,他自己就会凑上来,要死要活地对你好,跪着求我们家答应八抬大轿迎你过门!” 宋薇重重点头。 等到永安侯世子与大驸马喝够了,起身准备离开时,宋临带着她假作意外地上前偶遇。 “我说刚才不见驸马,原来你在这里。” “你刚不就站在那看着我们吗?”永安侯世子疑惑道,“你瞎到这程度了?” 不远处的嗤笑声响起,宋临脸上有点挂不住。 这时永安侯世子眼神落在宋薇身上,挑眉:“这位是?” 宋薇脸颊羞红,屈膝说道:“我叫宋薇,是宋翰林的妹妹。” 永安侯世子笑了起来:“妹妹长得貌美如花,还挺懂规矩,比你哥像个人多了。” 他生了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更显温柔多情,眼神里的醉意仿佛也成了情意,宋临一看就知道稳了。 他拿起乔来:“我这妹妹素来是家中娇宠长大的,父母最是疼爱,恨不得多留几年呢。” “好事。”永安侯世子摇着折扇。 “……”见他真的不再顺杆爬,说自己非宋薇不娶,宋临盯着他,“世子不必掩饰了,我知道你对我妹妹一见钟情,可我们宋家女也不是好娶的,你若拒不承认,日后便没机会了。” “一见钟情?”永安侯世子想了想,点点头,“也行,你留个地儿,我叫人上门提亲。” 宋薇眼睛睁大,喜色几乎藏不住了。 宋临经历过一回,反而觉得永安侯世子太过随意,他皱眉说道:“永安侯夫妻不上门,这提亲未免有些敷衍了,世子如此对待我妹妹,叫我怎么放心将她交给你?” “纳妾还要我父母亲上门?你知道谁才配叫他们二老动弹一回么?”永安侯世子像是在嗤笑他的不自量力。 “纳妾?”宋临脸色裂开,愤怒道,“我宋家女绝不为妾!” 宋薇本来觉得是可以的,毕竟那可是未来的侯爷,但她被宋临拔高了眼光,此时也没吭声。 永安侯世子烦道:“那算了!” 他架起大驸马就要离开。 算了? 宋临难以置信,这还是那个为了娶他妹妹,跪上门求了三次的永安侯世子吗? 宋薇有点慌了,忙抓着他:“世子,你我若真心相爱,如何不能明媒正娶?你当真忍心叫我做妾,屈居人下吗?” 永安侯世子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真心相爱? 明媒正娶? 他素来是个能侃的,人生中头一回被噎住。 大驸马醉醺醺靠在他肩上,环视宋临兄妹一眼,忽然冷笑:“当哥的刚勾引过我,见我不上钩,就叫妹妹来勾引我兄弟了?廉耻在哪里!气节在哪里!你家在哪里!” “……” 忽略他最后一句话,前面的话还是相当炸裂的。 宋临脸都绿了:“谁勾引你了!刘珏,你再敢坏我名声,别怪我不客气!” 永安侯世子目光奇异,打量着他:“你日子难过到这份上了?伤都没好就出来为生活奔波,是为了养未婚妻吗?” 宋临脸色黑沉,冷冷盯着大驸马。 他既气怒于大驸马口不择言坏他名声,又难以置信永安侯世子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态度。 他咬牙压下怒气,冷冷说道:“世子别再欲擒故纵了,我只有这一个妹妹,绝不会轻易将她嫁出去,你若没有诚心,这桩婚事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永安侯世子刚才只是酒意上头,本来就没多想纳妾,闻言就道:“好嘞,后会无期。” 宋薇被宋临拉着,只能不住瞟着永安侯世子,眼神可惜。 做妾……也不是不行啊。 宋临却不允许。 可当看到永安侯世子当真扛着大驸马毫无留恋的走过,他心中头一回有了挫败感。 重生一回,他本该走得更顺更远,却屡屡碰壁,连妹妹的姻缘都受了影响。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片刻后,他沉着脸,扭头就朝大驸马走去。 这个不能再失败了! 永安侯世子没那么仗义,将他扔给刘府下人后就没管了,这也方便了宋临。 “还没恭喜驸马喜得贵子。”他轻声开口。 大驸马硬生生被吓得酒醒了,他慌乱地看着四周:“你胡说什么!” “驸马后院那位应该就是今日临产吧?我猜是儿子。” 大驸马脸色阴沉下来:“你想要什么?” …… 不远处一片欢声笑语。 萧瑶笑得最欢:“宋临与我大哥竟然不分伯仲,两个互相祸害的玩意儿,哈哈哈……” “不过大驸马素来彬彬有礼,刚才怎么……怎么如此放浪?” 萧瑶摇头:“能跟我大哥玩到一起,他能是什么好东西?” 想了想,她凑近陆菀菀,悄悄问:“你觉得宋临真的勾引了大驸马吗?” 陆菀菀点头:“应该……是吧。” 毕竟大驸马也是临选之子。 花园里人虽不是太多,但关于宋临为了前程勾引大驸马的二三事还是很快传得满刘府都是八卦了。 酒席间,不少人隐晦地瞥着宋临。 后者却面带笑意,仿佛丝毫没受影响,酒过三巡后,大驸马脸色难看地向他陪酒道歉:“刚才我醉酒,说了些胡话,宋大人别往心里去。” “无碍,驸马客气了。” 见宋临春风得意,大驸马眼中暗色划过。 或许是今日破事一件接一件,大驸马喝酒喝得更凶了。 陆菀菀一直注意着,见他离席准备去解手,就悄悄跟上了。 此时,她买通的丫鬟也及时出现,对大驸马道:“驸马,临湖阁里的恭桶用不了,只能去下院了。” 那是供给下人们解手的地方。 大驸马烦得很,踹了丫鬟一脚,转身去了下院。 陆菀菀紧紧跟上,尾随他到了地方后,看准时机抬脚一踹。 “砰——” 正准备解开衣裳的大驸马就被一脚踹了出去,撞倒墙掉进了粪坑。 陆菀菀连忙转身离开。 “不好了!驸马掉粪坑了!” 一道嚷嚷声响彻花园。 大公主震惊起身。 下院离这里不远,等她赶到时,大驸马才刚被捞出来,他身上沾着不少墙皮碎屑,当然更多的还是不可名状的污秽之物,脸上头上身上处处不缺。 大公主眼睁睁看着他被呛的咳嗽间,嘴和鼻孔一起喷出了…… “呕——” 陆菀菀连忙给她顺着背,一边心疼地看着她,一边又琢磨着应该差不多了,等大公主待会儿知道真相时,不会太难以接受。 一个被粪坑淹过的驸马,洗洗也不能要了。 那张吃过屎的嘴……大公主还亲得下去吗? 这场极其盛大的寿宴过后,大家也算尽兴而归。 关于大驸马与宋临和粪坑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也彻底被大家熟知。 陆菀菀先哄走了陆太傅夫妻,自己却没走,缠着大公主留在刘府玩。 这个时辰,后院那位应该快生了吧? 她看了眼大公主,决定再抹黑点大驸马,给大公主脆弱的心脏上一层防护:“其实宋临男女通吃。” 大公主震惊地看着她。 “那驸马……” “对!”陆菀菀道,“你看,驸马一开始多不待见他,两人悄悄在一块说了会儿话后,驸马竟然在席间向他道了歉,你家驸马是这种知错就改的人吗?” 大公主本就被粪坑冲击的三观又开始碎裂,恍惚地摇了摇头。 她正想再说什么,后院中就忽然传来一道惨叫声。 “啊——” 第47章 我与公主来祝夫人喜得金孙 大公主还沉浸在陆菀菀带来的冲击里。 大驸马从未有过龙阳之好,她觉得这点是可以确定的,可陆菀菀言之凿凿,比起大驸马,她当然更信从小一起长大的陆菀菀。 这也叫她的认知都碎裂开来。 直到被这道惨叫声吸引回神。 “是谁在后院?”大公主蹙眉问,“怎么叫的如此之惨?” 她身边伺候的一个嬷嬷是知情的,闻言心道不好,忙回:“想来是哪个丫头办差不认真,被夫人罚了,您知道,夫人有时的确……”她露出了一个为难的笑容。 “可我怎么听着像是邵妍的声音?”陆菀菀忽然道。 大公主外家姓邵,是个已经落魄的家族,现在仅靠大公主才能勉强维持光鲜。 邵妍因为是大公主亲舅舅的女儿,在邵家地位十分超然。 嬷嬷不自然道:“是、是么?陆二姑娘许是听错了,姑娘家的声音都差不多,您与我们府六姑娘的声音不就颇为相似么?” 大公主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陆菀菀道:“还是去看看吧,即使不是邵妍,也是个可怜姑娘,若没犯什么大错,就为她求求情吧。” 大公主是个温柔善良的,立即赞同点头。 “不可!”嬷嬷慌了一瞬,威胁道,“夫人惩戒下人时不喜打扰,公主如此莽撞,难道是想惹怒夫人?这后果您可承担得起?” 她跟着刘夫人耀武扬威惯了,情急之下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陆菀菀脸色沉了下来:“掌嘴!” 邬嬷嬷立即几巴掌扇上去了。 那嬷嬷不甘道:“公主如此折辱奴婢,难道是想打夫人的脸面?届时驸马问罪,您再求饶可来不及了!” “驸马问罪公主?怎么,下一步就该杖毙公主了?”陆菀菀冷笑,“不愧是跟宋临混出来的,胆就是比别人多几个,今日我倒要看看他刘珏是有几条命够砍!” “陆二姑娘如此挑拨离间,来日可要——” “啪——” 她话没说完,就被邬嬷嬷扇歪了头。 陆菀菀拽着大公主就走了出去。 她对大公主身边的婢女吩咐:“去将公主府的府卫都叫来待命。” 婢女见大公主没有反对,立即应声出门。 大公主脸色有些复杂:“你提前叫我将公主府的府卫都调来刘府,不是为给公公撑场面,而是……为了现在?” 陆菀菀犹豫着点头。 大公主心凉了半截。 现在的情形下,她顿时就想起了陆菀菀之前提过的驸马偷腥的话。 她声音颤抖起来:“是……宋临?” “……那倒不是,他俩还没搞一块呢。” 大公主猛地松了口气。 想到刚才的女声,她虽然为那未知的真相难受,心中却也诡异地平和了一些。 大概有了宋临这种糟糕的选项之后,她对旁人的接受程度也高了点。 见府卫们都齐了,两人并肩出了厅堂,一路往后院走去。 不知这刘府有多少人知道,但一路来拦着她们的不少,好在公主府的府卫们十分给力,他们都是大公主成婚时,太后向永光帝要来的精卫,今日来的足有五十人,不说以一当十,但对付刘府这群酒囊饭袋轻轻松松。 他们一路走一路捆,满府竟连个去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大公主也顺畅无阻地走到了后院一座院子外。 “是这里?”她问陆菀菀。 陆菀菀示意她噤声。 下一瞬,刘母开怀的笑声就传了出来:“哎呦呦,我的乖孙孙,可把你给盼来了,长得真俊啊……” 大公主脸色瞬间白了。 刘母只有大驸马一个儿子,能叫她如此疼爱的孙儿,除了大驸马的种不做他想。 “可怜我儿,二十有三才有了后!” “那位到底是皇女,生不出孩子来咱们不好说什么,不过咱们公子有本事,夫人您这不就抱上金孙了!” “哼,堂堂皇女,连伺候人都伺候不好,我儿娶了她算是命苦!可怜我乖孙也不能认祖归宗……”刘母的语气竟还伤心起来。 “也不是没法子,少夫人心善,愿意将小公子抱养给公主,反正她也生不出孩子来,以后有什么好的,还能不紧着咱们小公子?” “她敢不对我乖孙好,我就叫珏儿休了她!” 刘母和身边丫鬟还在说着,大公主却如坠冰窖。 少夫人? 除了她,还有谁能当得起少夫人这个称呼?那个外室吗? 陆菀菀担心地握了握她的手。 大公主轻声道:“我……没事。” 早就被陆菀菀各种明里暗里提醒,刚才又被宋临突破过一回心防,她此时只是多了几分……尘埃落定的悲哀。 陆菀菀这才对府卫道:“踹开门。” 府卫一脚踹去,门立即应声而开。 “哪个不长眼的——”刘母愤怒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就僵硬在原地。 陆菀菀笑了笑:“我与公主来祝夫人喜得金孙。” 满院寂静之下,刘夫人强笑开口:“说来也巧,我侄女儿守寡回京,肚子里还有着遗腹子,刚才她生产,我一时高兴,就认了个孙儿,正好公主膝下无子,倒能过继这孩子,血脉相连的到底亲近些,这孩子也一定是个聪明孝顺的。” “驸马还没死呢,夫人就咒他了?”陆菀菀冷笑道,“公主天家血脉,一个奸生子也敢妄言攀扯,真是不知所谓!” “陆姑娘说话当心点!”刘母脸色沉了下来,“这是我侄女的儿子,我的乖孙儿,你再敢胡说——” “住口吧。”大公主打断她的话。 她声音轻柔,眼泪溢满眼眶,却始终不肯落下。 她上前瞧了瞧,刘母怀里的孩子脸颊通红,但眉目之间的确有着大驸马的影子。 正在此时,洗干净的大驸马也被府卫拖着进来了。 他好像又醉了,不吵不闹地就跟着进来,身边还跟着吊儿郎当的永安侯世子。 “公主有礼。”他勾唇解释,“我见公主府的府卫这么粗暴对待大驸马,心下好奇,就跟来看看怎么个事儿。” 他视线同时落在了刘母怀里的婴儿身上:“呦,谁生了?” 大驸马又一次被生生吓得酒醒了。 第48章 公主,驸马已被杖毙 大驸马一边瞟着大公主,一边焦灼而隐晦地瞄着屋子里头。 陆菀菀注意到,便说:“驸马很担心孩子娘吗?那就带出来瞧瞧,别叫驸马等急了。” “是。” 邬嬷嬷早已怒火高涨,直接带了两个丫鬟冲进屋去,拽着那昏睡过去的女子的头发就粗暴地拖出了门。 后者是被疼醒的。 她迷茫地抬头,在看到刘珏的瞬间低泣出声:“刘郎……我疼。” 大驸马眼神心疼,脱了外裳披在她身上,责怪地道:“公主即便生气,也不该如此凶悍,妍儿刚生完孩子,你怎能叫她吹风受凉?” 邵妍一惊,这才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看到了身形僵立的大公主。 她脸色一白,嗫喏道:“表姐……” 大公主早被陆菀菀铺垫过了,可她没想到竟然是邵妍。 她从小照顾着的亲表妹! 她身体一颤,险些站立不稳。 陆菀菀忙扶着她,小心说道:“青容,不必为了两个白眼狼置气,他们怎么配?” “陆菀菀,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大驸马不耐开口,“最近撺掇公主查我的就是你吧?手伸这么长,管我们夫妻俩——” “啪——” 大驸马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大公主。 后者眼睛通红,眼神却冰冷得可怕。 “你为了她打我?!”大驸马吼道,“谢青容,你分不分得清亲疏里外?!是,我养外室是我不对,可妍儿那么可怜,我照顾她几分怎么了?你对自己的表妹都能狠下心肠来么,亏我还想着将孩子抱给你养,你就是如此回报我的?!” 他或许是酒还没醒,或许是太过自信大公主温柔的脾气,竟然连挣扎和狡辩都没有就直接承认了。 大公主气的直抖,心更像是被针戳得漏了风一样,冰凉不已。 这就是她真心以待的枕边人。 “别气。”陆菀菀道,“一张亲过宋临和屎的嘴,喷出什么都不奇怪。” 喷…… 大公主立即想起刚才粪坑旁的画面。 极致的伤心竟然诡异地淡了不少。 “表姐……你别生气。”邵妍吓得直颤,“我、是我勾引了刘郎,你别生他的气,我会走的,我不会破坏你们夫妻感情……” “妍儿,你何必如此委曲求全!你我真心相爱,今日既然说开了,日后你便随我去公主府住,好好养儿子。” “兄弟……”永安侯世子表情很复杂,“人品不堪如我,都觉得你过于不要脸了,你……赶紧着请公主降罪吧。” “你闭嘴!区区小事,何至于降罪?” 刘夫人也道:“不就是养了个人么,哪家不是三妻四妾的?公主你无所出,还想叫我们刘家断了后不成?今日叫珏儿给你道个歉,这事就过去吧。” 她自信得很,大公主都能连日在她床前侍疾,衣不解带地伺候,温顺至此,可见是个没脾气的,今日最多闹一闹就过去了,日子还不是一样过。 而邵妍垂下的眼眸中更是忍不住的得意。 陆菀菀握住大公主的手,这回她没有开口,决定总要大公主来做的。 不知过了多久,大公主沙哑的声音才响起:“道歉?也好。” 大驸马母子瞬间放松了。 大公主是个纸老虎,他们早看透了。 大驸马扶起邵妍,柔声与她说着话,还想去抱儿子。 “那就杖毙吧。” 大公主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刘家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被府卫按在长凳上,大驸马才慌了:“谢青容,你今日若如此不给我脸,我就与你和离!” “皇室没有和离,只有丧夫。” 大驸马还算了解大公主,一见她的模样就知道是来真的,顿时腿软了:“公主,是邵妍这个贱人勾引我的,她穿了你的衣裳灌我酒,我被暗算了……我不是自愿的,我这就处理了这母子俩,我们好好过日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背后的板子打得脸色扭曲。 刘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怨恨:“我家老爷可是三品大员,珏儿身上还有官职,即使你是公主,怎敢动用私刑!” 大公主死死盯着大驸马,只轻轻道:“掌嘴。” 邬嬷嬷再次上前,压着刘夫人跪在了地上。 陆菀菀讽道:“不是说你侄女守寡么,那就如你所愿。” 府卫搬来桌椅给大公主和陆菀菀,还贴心地上了茶点。 随着杖责声与掌嘴声不断响起,满院寂静不已。 邵妍心脏怦怦跳,缩在一旁连声都不敢出,此时的大公主虽面无表情,却莫名的可怕,叫她不由后悔起来。 她只是……只是觉得公主府奢靡,驸马也温柔俊美,若能代替公主表姐住在那里,该有多好…… 陆菀菀看着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的人,心中对大公主多了些佩服。 她没想到大公主竟然如此果断,素来温柔善良的人,一旦翻了脸伤了心,报复当真是十倍计的。 大公主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问:“怎么了?” “……只是觉得杖毙太便宜他了,该叫他生不如死,活着受罪才是。” “满是污秽的脏东西,怎能再来污你我的眼?”大公主淡淡道,“还是打死干净。” 她眼眶还红肿着,神色憔悴得俨然一副受了大打击的模样,但语气却颇有些冷静和平淡。 陆菀菀不由想,若前世大公主发现真相时没有怀胎六月,或许不会骤然被打击得一尸两命。 现在……也算是报了前世的仇。 “陆菀菀!”大驸马也听到了她们的话,满含怨毒道,“宋临!是宋临告的密!你真是好手段,叫……叫他坑我银子,又向公主告密……奸、奸夫淫妇——啊——” 刘大人进门时刚好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二话不说跪下请罪:“犬子无状,冒犯公主,微臣代他请罪,请公主降责!” 大公主看他一眼:“杖责五十。” 刘大人惊愕抬头。 见自己真要被拉去长条凳上打,他忙道:“微臣位居三品,乃圣上亲封,公主怎可杖打朝廷命官?” 府卫们手脚利落,已经打了起来。 “不是你要本宫降责的么?”大公主冷冷看着他,“望你知晓,本宫愿意孝顺你,那是本宫仁厚,本宫若不愿,你又算什么东西?” 刘大人身体颤抖,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被吓的。 大公主再未开口。 邵妍能住进刘府待产,刘家夫妻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帮凶。 她们也没等多久,大驸马的惨叫声就渐渐弱了下去。 府卫探了鼻息,上前禀报:“公主,驸马已被杖毙。” 第49章 让三从四德去死! 闻言,陆菀菀下意识看向大驸马。 长凳上的人背后满是鲜血,混着汗水一起滴在地上,脸上却还透着不正常的红晕,整个尸体看起来都暖暖的。 刘夫人尖叫一声,被打得含糊不清却痛哭不已:“我的儿啊……” 刘大人也一脸颓败,看向大公主的眼神中含着恨意,更多的却是畏惧。 他没想到一向没脾气的大公主发起怒来,竟然是如此不留情面。 大公主缓缓起身,轻声道:“麻烦解决了,我们便走吧。” “公主……威武啊!”好半晌没开口的永安侯世子眼睛极亮地看着大公主,“当断则断,霸气非凡,公主竟有如此风采,从前当真是京城眼拙,竟没看出您有这般魄力,不愧是最得皇上喜爱的长女!” 他快步凑上前,推销起自己来:“驸马已死,公主身边岂不是没了伺候的?您看我如何?” 陆菀菀嘴角一抽。 刘家夫妻差点气得背过去。 儿子前脚咽气,后脚就被“好兄弟”撬墙角,还是当着他们的面,这叫他们气怒难当,刘夫人喉间更是涌上一股腥甜。 “你……你竟敢辱珏儿至此!” 永安侯世子拽了一句话:“人必先自辱,而后人辱之。” 刘大人恨恨盯着他:“你……痴人说梦!公主没有和离,珏、珏儿就还是驸马,夫君虽死,可公主却……却不会另嫁,三从四德便是如此!” 大公主顿住脚步。 她偏头看向刘大人,冷冷开口:“那就让三从四德去死!” 刘大人眼睛蓦然睁大,不知是不是真撑不住了,一口气没上来,竟晕了过去。 永安侯世子拍手称快:“公主威武!” 大公主没理他,拉着陆菀菀离开。 途经邵妍时,后者身体抖得不成样子,眼眶这回是真被吓红了,却连眼泪都不敢掉。 “表姐……表姐是我错了,我该死,但是刘珏威胁我的,若我不从,他就要告诉表姐是我勾引他,我……我没办法……” 大公主脚步微顿:“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尤,此后我与你邵妍恩断义绝。” 邵妍心头猛地一松。 大公主不准备对她如何了。 可失去大公主庇佑的她,在京城和邵家,真的能活下去吗? 院子里一片狼藉。 刘夫人被压着打了不知多少下,但她身体强壮,竟然顽强地没有晕倒,反而目露阴沉。 大公主、陆菀菀、宋临…… 出了刘府后,永安侯世子还跟在大公主后头喋喋不休:“公主真不考虑考虑我么?我虽偶有恶习但无伤大雅,最重要的是身体干净,只沾吃喝赌,跟刘珏那污秽玩意儿可不一样……” 陆菀菀忽然转头:“你今日不是还想纳宋临妹妹为妾么?” “害,我逗他玩呢。”永安侯世子道,“他那妹妹长得是如花似玉,但宋临谁敢沾啊……” 他讨好地对大公主道:“公主与陆姑娘感情这么好,我当然站在你们这边,对宋临深恶痛绝!可不像刘珏,软饭硬吃还觉得自己委屈了,连疏远个宋临都不情不愿,还跟他暗度陈仓私相授受的,不检点!” 陆菀菀仔细看了他一会儿。 永安侯世子脸上的倾慕之色实在明显,比前世看向宋薇的眼神都要炙热崇拜。 大公主现在没心情考虑这些,两句话就打发了他。 “我要进宫请罪了。” 赶在陆菀菀开口前,她就道:“你不许去,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此事因我一人而起,我绝不能连累你。” 她语气坚决,陆菀菀只能压下担忧。 杖毙大驸马是因为他的确有错在先,可刘大人是三品大员,刘夫人也有诰命在身,却都被大公主压起来打,不知道永光帝会不会动怒。 见状,大公主勉强笑了笑:“你早就知道了吧?幸好你近日在我耳边铺垫了不少,让我有了心理准备,伤心……是有,但也不多了。” 多亏了宋临的铺垫。 陆菀菀只能目送她去了宫里。 绿罗安慰道:“方才奴婢已经传信给太后娘娘了,若皇上动怒,有太后娘娘在,大公主总不会被惩戒得太厉害。” 陆菀菀叹了口气。 闹了那么一通,天色已经隐隐暗了下来。 等大公主到了乾清宫时,永光帝都准备翻绿头牌了。 听到大公主这时候来,他心中有些疑惑。 “宣。” 大公主很快进殿,行参拜大礼:“儿臣参见父皇,今日儿臣犯错,特来请罪。” “什么错?”永光帝没当回事,这个女儿是什么绵软性格他再清楚不过,左不过就是一些姑娘家的口角之争,或是与驸马置了气。 难为她还当回事,亲自进宫请罪。 他摇头失笑,端起茶杯:“你先起来回话吧。” “儿臣不敢。”大公主深深低头,“刚才,儿臣杖毙了驸马。” “噗——” 喷出来的茶水将案上的奏折淋了个透。 永光帝觉得自己听错了:“你什么了驸马?” “杖毙。” “谁杖毙了驸马?” “我。” 永光帝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回过神后,他很快沉下脸来:“他欺负你了?” 大公主一愣。 看到永光帝眼中的关怀与愤怒,她心下一暖,声音哽咽了:“驸马与邵家表妹私通,今日刚生下了奸生子,想抱给儿臣养。” “放肆!” 永光帝顷刻间阴云密布。 “刘珏狗胆包天!”他怒过后,亲自下去扶起大公主,“你做得很好。” 若被欺辱至此都不反抗,那才有负他皇室之威。 “即便你不杖毙驸马,朕也要砍了他的头!”永光帝沉声道,“还有刘家……先出贪官,再辱公主,朕看他们是愈发猖狂了!” 先前贪污的户部刘侍郎是刘大人的堂弟,两人向来不和,但在永光帝这里,一笔写不出两个刘。 大公主犹豫一下,说道:“儿臣……已经处置了刘家夫妻。” 在永光帝诧异的目光下,她低头道:“刘父被我杖责五十,刘母被我掌嘴五十,都……都动弹不了了。” “……” 第50章 打死宋临 永光帝几乎像是不认识这个女儿一样,将她打量了好几遍。 这真是他那个温柔善良,和气绵软的小棉袄? “这样啊……” 他一时竟觉得自己没了用武之地。 太后也匆匆赶来了。 “刘家猖狂,皇女受此羞辱,千刀万剐都是便宜了他!”她满脸怒容。 若非陆菀菀传信叫她先别出手,她早就料理那一家子了。 大公主低下头,再次请罪:“刘父与驸马都是朝廷命官,儿臣自知不该莽撞动用私刑,请父皇降罪。” “你这孩子,他们辱你至此,你为自己报仇,何罪之有啊,皇祖母还不知道你?受了委屈只会往肚里咽,今日能鼓起勇气杖毙驸马,不知心里……有多苦啊。”太后抬手拭泪。 听着她话里话外的维护,永光帝面露无奈。 他也没说要重罚大公主啊。 “刘仁义纵容其子豢养外室,欺辱皇女,朕已罚他杖刑五十,降职三级,其妻被皇后斥责,掌嘴五十。” 大公主诧异抬头。 有永光帝发话封口,以后没人敢诟病她残暴,御史台也说不出什么来。 她眼睛酸涩:“……多谢父皇。” “今日你做得对。”太后笑盈盈拉过她,“皇女就该有如此气势,可不能再跟以前似的别人说什么是什么了,否则还不又叫人蹬鼻子上脸?” “是,青容记住了。” “嗯,不过邵家也得罚,仗你的势才在京城有了一席之地,背地里却纵容邵家女背叛于你,真真是狗胆包天!” 太后最见不得的还是邵妍,但大公主仍念旧情,她便没再提起,左右邵妍得不了好了。 于是在太后的坚持下,邵家大舅舅也被连降三级——他比较倒霉,不像刘大人一样降了职还有官做,他只是个六品小官,被连降三级后就成白身了。 很快,关于大驸马与邵妍私通生子,然后被永光帝杖毙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大家对此都是一惊,毕竟大驸马平日里装的人似的,谁也没想到他背地里连孩子都生了。 寻常男子养个外室不算什么,可皇家是最不讲道理的地方,更何况那还是大公主,她虽生母早逝,可自小得太后怜惜,连皇后在她跟前也得客气三分,大驸马竟敢绿了她,这叫不少人暗赞一声好狗胆。 而在得知邵刘两人被连降三级,连两家的夫人都被皇后亲下懿旨斥责后,众人便清楚了永光帝的态度。 一时间,落井下石的人不少。 刘府门前已经沾满烂菜叶和黑狗血了,大驸马的头七之日,却无一人上门,连刘府自己都是静悄悄的。 陆菀菀坐在马车里,笑问大公主:“解不解气?” “刘家于我而言,只是过去了。” 大公主神色平淡,但眉目还是舒展了一些。 在极端失意的时候看到仇人过得煎熬,心里总是有些安慰的。 “大皇姐高兴就好。”二皇子策马站在马车旁,十分欣慰,“可惜刘珏那个狗东西早一步被杖毙了……他还真会死,我这还有不少手段没给他尝呢。” 大公主见他一副不嫌事大的样子,叮嘱道:“我自己报了仇,此事就了了,你不许再私自对付刘家,否则叫御史台知道又该弹劾你了。” “皇姐放心,今日闹他全家一回,以后自不用我再出手,杀鸡焉用牛刀?” 大公主还想说什么,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宋临?” 陆菀菀挑眉看向外头。 宋临似乎是被架着来的,脸上极度不情愿,还有些愤怒:“我乃七品翰林,你们是谁,竟敢强绑我来?!” “堂堂七品翰林,也干得出威胁大驸马,索要钱财的龌龊事?!”绑他来的大汉冷笑一声。 宋临脸色微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为何要威胁大驸马?” “你无意间撞破了大驸马与邵妍的奸情,又穷得揭不开锅,不就指着大驸马手里漏点钱么?” 听到这话,不少路人都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证据呢?”宋临冷笑,“我威胁大驸马的证据在哪里,我索要的钱财又在哪里?!你若说不出来,就跟我去顺天府!” 大汉一时被问住,只恶声恶气道:“大驸马临终前高喊是你告密,你还敢不认?” 他指着府里头质问道:“大驸马的尸体就在里面,你敢对着他说你问心无愧么?!” 听到这话,大公主道:“应该是刘母的人,她动不了你我,就恨上宋临了。” 虽然宋临真没告密,但谁叫他倒霉,偏偏挑了这么个时候去威胁大驸马呢。 都不用陆菀菀做什么,丧子的刘夫人就暴起了。 宋临并不清白,听到这话也心虚了一下,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哪里做得不缜密,泄露了消息叫大公主知道了,自然心里发虚。 虽然他还在嘴硬。 而刘夫人也只为再坏他名声,见路边人都听到了,几个大汉就在门前暴打起宋临来。 大公主看着凄惨抱头躲避的宋临,有些惊讶:“当街暴打朝廷命官,她是准备拉全家下水了吗?” 陆菀菀欣赏着外头一幕,说道:“她只有一个儿子,可刘大人却有好几个,她怎么甘心叫庶子姨娘得到刘家一切呢。” 当然是同归于尽最好了。 而她的人似乎也真是奔着打死宋临的劲头去的,拳拳脚脚都打在要害,宋临被陆菀菀打出来的伤本就没好全呢,这会儿被一群人围着打,连反抗都来不及,只能无助而愤怒地护住脑子。 陆菀菀没有阻止,虽然她想看宋临挣扎着生不如死度日,可若是天意要他死,她也不会拒绝。 “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幕啊。”二皇子眼眸微眯,连头发丝儿都透着愉悦。 他还兴致勃勃地问大公主:“听说他与刘珏有一腿?那他是在偷情的时候发现刘珏和邵妍有了奸生子的么?” 大公主:“……” “干什么干什么!住手!” 这时,四皇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他身边的侍卫也连忙将宋临救了出来。 二皇子眯起眼睛。 四皇子也是带五皇子来看刘家笑话,并准备落井下石一把的,毕竟他们谢家人没有孬种,敢欺负他皇姐就得做好全家上西天的准备,没想到正好碰到宋临被暴打。 看到二皇子阴沉的脸色,他就知道人救对了! 当听到大汉说完宋临的所作所为后,他震惊地回头问五皇子:“不是叫你礼待宋临么,怎么能叫他落魄至此?为了一点钱就去威胁刘珏,这得多掉价!” 五皇子一脸懵。 礼待宋临?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但他忙着招猫逗狗观察御史台,哪有那闲工夫啊。 见状,四皇子气道:“你是真没把我的话当话啊!” 五皇子顿时冷笑:“能把这事儿交给我,说明你也没把事当事!” “……” 理直气壮地叫人沉默不已。 第51章 连个蛋都下不了,还想争储君之位? 四皇子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五皇子则是看着宋临,啧啧感叹:“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你虽不是英雄,还下作得很,但也被难到如此境地,真是可怜呐。” 宋临听到这话,本就被打得青肿的面目更加铁青:“我、咳,我没有威胁大驸马,这都是他们一面之词。” 二皇子嗤笑一声:“你若什么都没做,刘家吃饱了撑的往死里打你?苍蝇还能叮无缝的蛋?” “殿下若如此误会微臣,微臣百口莫辩。” “是不是误会,你心里清楚。”二皇子讽道,“一边跟刘珏不清不楚,一边还威胁他拿钱,暗地里还向皇姐告密,怎么不忙死你呢。” “得了,为着那点事,二皇兄记恨到现在不嫌丢人。”四皇子皱眉道,“好歹也是个玉树临风的探花,看都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 二皇子脸黑了。 老四还敢提!损失两个三品大员叫“那点事”?! 四皇子也不搭理他了,直接一摆手:“去吧,谁砸得最多最好,赏百两白银。” 侍卫们齐齐激动了。 随着五皇子一声号令,他们便跟脱缰的马一样狂奔出去,直闯刘府。 很快就听到里头一顿哐哐乱砸的声音和刘府众人惊恐的尖叫声。 二皇子不甘落后,立即叫自己的侍卫也跟上了。 “重击刘府者,赏五百两。” 四皇子看他一眼,忍着肉痛加价:“我赏一千两!” “一千五百两!” “两千两!” 直到永安侯世子的行礼声响起,才打断他们仿佛竞拍一样的喊价,这时二皇子已经叫到了四千五百两。 四皇子心里滴血,但又无比庆幸这傻子比自己还要多拿出五百两,于是看向永安侯世子的眼神带着股扭曲的慈和。 “世子来做什么?” “大驸马头七,我给他上炷香。”永安侯世子一笑,“好叫他走快点。” 正在几人不解他言下之意时,就见他讨好地对大公主道:“方才我已与父亲进宫求旨,言明我心悦公主之意,皇上虽未答应,但我的真心天地可鉴,日久见人心,我一定会叫公主看明白我的心意!” “……” 怪不得叫大驸马走快点呢。 众人有些无语和诧异,但若论谁最接受不了,还得是宋临。 他顾不得自己满头青肿,猛地抬头看向永安侯世子。 “世子,你喜欢的明明是我妹妹,怎会求娶旁人?还是……还是大公主?!”他不能接受,“欲擒故纵也要有个度!你若再执意如此,就真的没了娶我妹妹的机会!” “你做梦呢?”永安侯世子皱眉道,“也不打听打听你宋临的名声,谁敢沾你姓宋的啊,真当你妹妹是天仙呢!” 说完,他连忙转头对大公主解释:“公主,我对宋临妹妹没有半分好感,你千万别误会,我干净得不得了!若以后有幸能与心上人成婚,我必忠心以待,此生不纳二色!” 大公主没当真,毕竟永安侯世子是个什么名声,京城人都知道。 可宋临却死死盯着永安侯世子。 前世……前世他求娶宋薇时,原话就是这样!连眼神都一模一样! 可为什么会从宋薇变成了大公主? 因为他威胁大驸马,走漏了风声,就改变了这么多吗? 可明明前世会一见钟情的人,地点和人都别无二致,为何今生他看到宋薇,却没了那种专注的倾慕,连正妻之位都不屑于给? 从重生后到现在,桩桩件件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发展终于叫他心慌不已。 他强撑着最后的底气道:“萧沐,今日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不说实话,日后你就是跪来我妹妹跟前,我也绝不会将她嫁给你!” “求你千万别把妹妹嫁给我。” 宋临始终不错眼地盯着他,见后者眼中当真没有半分不舍留恋,终于认清事实。 却叫他颓败不已。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躺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一样,失意极了。 “行了,也不嫌丢人。”四皇子有些嫌弃宋临,但看在二皇子的面上,他还是吩咐侍从,“把他带下去治伤吧。” 大公主微微皱眉,等宋临离开后,她道:“四皇弟,宋临此人绝非善茬,你千万别为了置气就与他为伍。” “宋临不是善茬,我就是了?”四皇子嗤笑。 五皇子也点头:“以毒攻毒或许有奇效,二皇兄不喜欢的人,四皇兄一定会喜欢呢。” 大公主紧紧拉住二皇子,这才没叫他当场闹起来。 她放开手后,二皇子立刻仔细擦起刚才被她碰过的地方。 陆菀菀目光复杂,就这洁癖劲儿,连亲姐姐的触碰都受不了,娶妻生子怕不是遥遥无期,她之前还想嫁皇子,怕不是异想天开。 四皇子也冷笑出声:“连个蛋都下不了,还想争储君之位?” “你行你下啊。” “我迟早会下!” 两人斗嘴的功夫,刘府也终于被砸了个稀烂。 刘大人叫人将他抬了出来,努力没叫自己露出怨恨的眼神,痛哭道:“我儿不敬公主,已被杖毙,老臣也受了罚,几位殿下何苦穷追不舍,咄咄逼人?” “这就要问刘大人了。”四皇子随口找了个理由,“贵府猖狂到当街刺杀朝廷命官,本殿下看不过眼,先行惩戒尔等罢了。” “刺杀朝廷命官?”刘大人怒声道,“子虚乌有!这是有人污蔑!” 五皇子好心道:“那群人都招了,就是你和你夫人派去的,说你们记恨宋临告密,要他为你儿子陪葬呢。” 刘大人猛然一僵。 反应过来后,他又怒又气:“毒妇害我,毒妇误我啊!” 他还想再说什么,被二皇子的人又扔回去了。 “看着刘府,不许飞出来一只苍蝇!” 说罢,他对大公主两人道别:“我去禀报父皇,先行一步。” 大公主点头。 临走前,二皇子看着永安侯世子,凉凉开口:“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皇姐可要擦亮眼睛,宁可孤独终老,也不能重蹈覆辙啊。” 永安侯世子皱起眉头:“公主英姿飒爽,难道我爱慕她也有错吗?皇上都没阻止我求娶公主,殿下倒是拿起公主的事了。” “你若真心,何必拘泥于嫁娶?自己洗干净了抬进公主府,做个面首一样能伺候好我皇姐。” 永安侯世子听到这话,脸倒是红了。 他瞥了一眼大公主:“当然……若公主喜欢,我是怎么都行的。” 二皇子嘴角一抽,立刻策马离开。 四皇子担心他告偏状,连忙带五皇子跟上了。 大公主也很不自在,没好气道:“不是二皇弟自己先说的宁可孤独终老么,又提什么面首……” 陆菀菀道:“二殿下是叫你心里没男人,又不是叫你身边没男人。” 这回大公主脸也红了。 第52章 太傅千金不是还喜欢你吗 永安侯世子坚持送大公主回了公主府。 虽然今日进宫求娶公主没成功,但有了前驸马的对比,永安侯世子不要脸的作风也成了直率坦诚,愣是叫永光帝把他看顺眼了。 ——永安侯世子作为当日旁观一切的人,自然知道大驸马是大公主亲自下令杖毙的,有这么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在前,他还能无畏求娶,永光帝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这说明他小棉袄出色啊。 所以对于永安侯世子的某些行为,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侯门世子这样的出身门第,总比刘家那个破落户要强多了。 于是在二皇子告上御前,指证刘家夫妻戕害朝廷命官,而四皇子难得没与他唱反调,还添油加醋下,刘大人被降到六品的官位也被撸到底,还被东厂吃了席抄了家。 …… 另一边,在听到永安侯世子亲自送大公主回去的消息后,宋临的状态又低沉了一层。 宋薇听到人议论,连忙赶回家:“二哥,永安侯世子喜欢的不是我吗?为什么他要对大公主那么好?” 她眼睛都红了:“有人说他求娶大公主,你说,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宋临沉默片刻,安抚道:“我会为你找更好的人家。” “我不要!”宋薇眼泪直掉,哭喊着,“我就要永安侯世子,没人比得过他!” 若说一开始她是为了侯府门第,那在见过永安侯世子后,为的就是这个人了。 那样温柔多情又俊美的一个人,她怎能不一见钟情? “小妹!”宋临语气重了些,“以后我会入阁封侯,你就是阁老妹妹、侯府千金,他一个纨绔,配你是高攀,你若等得,以后嫁皇子都不成问题!” 听到这话,宋家人眼睛都亮了几个度。 孟婉也重拾希冀。 她相信宋临,以他的才华,一定会扶摇直上,到时她就是侯府夫人,身份比起陆菀菀也不差什么了,或许……或许陆太傅还会认她回去,给她一个更体面的出身。 毕竟他经营了半辈子都没入阁,在朝堂也一定需要宋临这个阁老帮忙的。 一家子只有宋薇哭着摇头:“我不要!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即使他只是个街头要饭的,即使只能嫁他为妾,我也只要这个人!” 宋临有些头疼。 “话我已经放出去了,哪怕他跪着来求娶你,我也绝不会答应,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宋母心疼女儿,连忙哄着她,却被后者推开,哭着跑了出去。 “老二啊。”宋母急道,“那什么侯府世子,咱不想了,还有什么人家,你快给小妹说说,好叫她绝了心思啊。” 人家侯府世子都要娶公主了! 宋母再狂也知道不敢跟公主抢夫君。 宋临脑中一一闪过前世爱慕宋薇的人,说道:“有不少,清流门第,勋贵人家,还有皇亲贵族……” “当然是皇亲贵族了!”宋父说道。 “郡王侧妃,如何?”宋临有些犹豫道,“只是年纪可能差得多些。” 宋父一听郡王侧妃就高兴起来了:“这不比什么侯府世子强多了!你先前就不该叫你小妹去见那什么世子!” 宋母则问:“那位郡王,多大年纪?” “今年三十有四,大小妹十七岁。” 宋母有些犹豫了。 倒是宋大哥呵呵笑着:“年纪大点好,会疼人,小妹长得如花似玉,等进了王府,还不被王爷放心上宠着?” 宋家人对此都十分赞同。 只有孟婉笑得有些勉强。 宋临入阁封侯还没影呢,即使他走到了那个位置,也只是侯爷,而宋薇嫁的是王爷,是天潢贵胄。 就算她做了什么侯夫人,难道还能比得过侧妃娘娘? 她低下头,手指攥了起来。 宋薇……打扮起来的确比她好看,可她当初在陆府也被打扮得十分漂亮,一样的出身一样的美貌,怎么命却差得这么多呢。 宋临没发现她的异状,因为他自己心里也开始发慌了。 重生以来他就没有一处不挫败的,这叫他的自信没了一半,如今……只能提前站队,扶常山郡王的儿子登基了。 他前世并没有站队,因为以陆家的地位压根儿不需要,也没人敢逼他,而他正好占了与幼帝有过师生之谊的情分,相比于其他朝臣更得幼帝信任,加之幼帝也需要太后确认他正统的地位,故而他对他十分亲近。 他正是借此时机站稳脚跟,一举入阁,在太后与陆太傅夫妻接连去世后,又被幼帝封了临安侯,独揽半数朝政大权,也助幼帝坐稳了皇位。 虽然现在常山王被降为郡王,幼帝连世子之位都捞不着,与前世变化太大,但他相信常山郡王的手段。 在宋父问起什么时候嫁宋薇时,他沉思道:“需要再等等,常山郡王刚被罚过,还在风口浪尖,他近日绝不会出门,等风头过去了,我就带小妹去见他。” “唉……”宋父愁道,“那现在怎么办?那遭瘟的大驸马不干净又没福气,你从他那拿来的银子也被俩连累的被偷了,咱家负债累累,可要怎么过日子啊。” 宋母眼神一闪:“那太傅千金不是还喜欢你吗,要不……叫你爹上门去提亲?” “不行!”孟婉一惊,“临哥哥不喜欢她,也不愿意娶她,你们为什么非要逼迫临哥哥!” 宋父沉沉看着宋临:“老二,你说呢?” 宋临沉默了。 第53章 文安县主受审 翌日,果然一大早大理寺就来了人。 衙役恭敬开口:“关于先前真假千金一案,顺天府查到些新的证据,但因涉及宗室之人,已移交至大理寺,还请陆二姑娘移步。” 陆菀菀眼眸微深,点了点头。 陆母和陆大嫂不放心,也要跟着去,被陆菀菀劝住:“我有大事要干,你们别添乱。” 陆母气笑了:“合着我们还成累赘了?” “哪能啊。”陆菀菀抱着她晃了晃,“只是我自己能处理,怎么好劳累母亲和大嫂,当我不心疼吗?” 她哄人是一把好手,三两句话就叫陆母两人喜笑颜开,不放心地看着她出门了。 大理寺,陆长风得到消息,正在门口等着她。 “小妹!” 陆菀菀笑了,半阴阳半夸奖道:“大理寺查案可真快!” 陆长风尴尬一笑。 东厂那群神经病跟赶驴转磨似的,见不得他们闲个一时半刻,连去茅房都得掐着点,大理寺能不彻夜查案么。 到了里头,大理寺卿神色萎靡地对陆菀菀道:“陆姑娘来得正好。” 他一挥手,衙役指着地上跪着的人,一一介绍—— “这是宋临与孟婉居住客栈的掌柜,这两人在半月前就开始拖欠客栈的钱,却在十五日前一举还清欠账,还交够了一个月的房费。” 他又指着第二个人:“这是常山王府的管事,正是他给宋临的钱,足足三百两,先前曾淑慧失踪,派人到处去找的也是他。” “这是文安县主的丫鬟春桃。”衙役指着最后一个小姑娘,说道,“她自两个月前就与宋临有了来往,文安县主接风宴那夜的亥时一刻,还曾陪文安县主去客栈见过宋临。” 大理寺卿对陆菀菀道:“我已着人去请文安县主,姑娘稍等片刻。” 陆菀菀微微点头。 文安县主来得很快,与她一起前来的,还有宗人府宗令赵王。 赵王是永光帝的年纪最长的叔父,在宗室很受敬重,也很护短。 文安县主进门后,还对陆菀菀笑了笑,看不出半分心虚之色。 她心理素质也比宋临和孟婉强多了,问来问去只坚持一个说法:“我回京路上,听说菀菀喜欢宋临,自不会叫她心上人难堪,便替宋临垫了客栈的房费。” “接风宴当夜的亥时一刻?我的确去找了宋临,但只是为了搞清楚菀菀的身世,再劝劝宋临,毕竟菀菀对他是真心,无论菀菀是不是陆家女儿,他都不该辜负菀菀。” 大理寺卿微微皱眉:“可据常山王府管事招认,你早就被告知陆二姑娘不是亲生,所以大办接风宴,安排宋临和孟婉赴宴,当众揭穿陆二姑娘的身世。” “他说的就一定可信么?” 文安县主面色不变:“说不定是被人收买了来诬陷我呢?还有春桃,按理她比管事更了解事情始末,她可有招认?” 大理寺卿深深看了她一眼。 春桃不止没招,还干净的可以。 “这几日东厂抓了不少散播谣言的。”他继续道,“刚才又送去顺天府不少,都被移交来大理寺了。” “什么流不流言!”赵王不耐开口,“没有证据就别为难文安了,她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 “东厂已证实他们是受人指使,故意散播对陆二姑娘身世不利的流言,深查之下,查到了常山王府的四姑娘、县主的亲妹妹身上。” “大人若有证据,上门抓人便是,我常山王府绝不包庇!”文安县主一脸大义灭亲。 “可常山王府四姑娘昨夜招认,自己是受县主指使,蓄意坏陆二姑娘名声。” 文安县主脸色一变:“不可能!” 大理寺卿已经叫人带了那位四姑娘上来。 “四妹妹!” 文安县主话还没说完,就被四姑娘哭着截断:“三姐姐,别挣扎了,做过就是做过,我们认罪就是!”被大理寺关总比被东厂那群神经病折磨强! 她边哭便拿出了证据:“春桃是被三姐姐以全家要挟,不敢吐露实情,大人保护好春桃的家人,她就会招了……三姐姐叫我找人传流言,但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都是三姐姐给我的。” 那位四姑娘拿出了文安县主给自己的钱和首饰,形势瞬间逆转。 文安县主不可置信,辩驳道:“你血口喷人!我从未给过你银子,首饰那是你喜欢,我才送你的,我从未以此收买你去对付陆菀菀!” 陆长风也有些诧异。 文安县主不至于蠢到将把柄拱手示人。 以她的作风,应该是挑起四姑娘对陆菀菀的嫉恨,再暗示对方对她下手才是。 四姑娘却哭得真情实感:“我是不是说谎,大人去找春桃家人来,一审便就清楚了。” 文安县主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不必大理寺费心,东厂已代劳了。”谢宴西的声音自外传来。 眨眼之间,他就走了进门。 “谢督主。” 所有人都客气了许多。 大理寺卿僵着脸道谢。 “无妨。”谢宴西轻笑一声,“此案传得沸沸扬扬,还是早日查清真相的好,总不能叫陆二姑娘被污蔑。” 在场人脸色俱是一变。 尤其刚才还护着文安县主的赵王,现在一个字都不敢吐出来。 大理寺卿道:“既如此,便传春桃吧。” 成风亲自带了春桃上来。 文安县主声音极沉:“春桃,公堂之上,你可要如实招来,一旦牵扯贵人,便是祸及家人的重罪了!” “本官自有主张,不必县主代劳审讯!”大理寺卿不悦开口,“春桃,还不速速招来!” “是——”春桃脸色惨白,“县主两个月前就回了京,在知道陆二姑娘对宋临有意后,就没有露面,想先害了孟婉嫁祸陆二姑娘,好叫宋临对陆二姑娘心生怨恨,把她娶回家磋磨!但孟婉被救下,县主也被宋临告知了陆二姑娘并非陆家亲女,便派人去保护曾淑慧来京。 同时她联合宋临散播陆二姑娘水性杨花的谣言,买通钦天监污蔑陆二姑娘克夫,最后……还广邀宾客,想叫陆二姑娘当众被揭穿身世——” 第54章 我要告去御前! “春桃!”文安县主脸色铁青。 大理寺卿打断她的话:“关于这几日辱骂陆二姑娘鸠占鹊巢的流言,你可知是谁在背后操纵?” 春桃眼神微动:“也是县主,她暗示四姑娘以此入手,讨好孟婉这个陆家亲生女儿。” 四姑娘头埋得更低了。 她被骗了,以为孟婉真的是陆家亲女,现在卖个好,或许明日被封县主的就是她,这才急匆匆踩陆菀菀。 没想到就被东厂找上了门…… 想到这之后的经历,她脸色更加煞白。 春桃交代完,也拿出了自己手上的证据。 她虽然被文安县主捏在手里,但毕竟跟着她的时间长,把柄并不少。 人证物证俱全,文安县主指甲掐进掌心,终于白着脸承认:“是又如何?我得太后青眼,被封县主,心中一向感激,若得知她的侄女可能另有其人,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将一个冒牌货捧在手心里疼?” “我只是放纵宋临和孟婉进门,将此事公之于众罢了,难道触犯律法?陆菀菀再受宠,也不过是臣女,我堂堂宗室县主,为太后分忧,难道还要顾忌她一个臣女的想法?” “但散播流言、买通钦天监,这都不是我做的,我不认!” 大理寺卿并未置喙:“县主究竟是对是错,自有皇上太后定夺!” 文安县主脸色煞白。 捏造事实诬陷臣女,传播流言。 任她舌灿莲花,此事一旦传进宫里……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还有她苦苦经营七年的名声……也完了。 “还、还有……”这时,春桃抖着身体道,“七年前,陆二姑娘被山贼掳走——” 文安县主脸色陡然一变,竟拔出金簪,快速刺向她脖间。 “啊——” 惨叫的不是春桃,而是文安县主。 她被成风一脚踹去心口,剧痛之下直接晕了过去。 春桃又抖了抖:“七年前,是县主收买山贼……掳走陆二姑娘,然后以身犯险,做了一场救人的戏,以此得到太后青眼。” 大理寺卿声音沉着:“证据呢?” “那山贼首领……是我哥哥。”春桃声音极颤,“他是我娘出嫁前意外生下的,所以当年……朝廷没查到他的身世,县主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后,就……就用我威胁他掳走了陆二姑娘。” 七年前的事是文安县主临时起意,并未留下书信或银两做证据,但春桃和山贼首领的身份需要确认。 大理寺卿立刻叫人去查了,后面还跟着东厂监督的人。 “文安县主……”大理寺卿道,“押入大牢,听候审讯。” “不用了。” 陆菀菀红了眼眶:“常山王纵容女儿算计臣女,更妄图以我的身世入手,污蔑父亲结党营私、为私利不认亲女,实在欺人太甚!” “我要告去御前!” 陆长风愣了一下:“可结党营私……”哪有这回事啊? 他自己反应了过来。 鸠占鹊巢的流言勉强算是嫉妒之举,可今日那群人散播的却是陆太傅为了联姻和东厂才认下陆菀菀这个“假千金”,这不就是影射陆太傅结党营私么? 听到这话,脸色最沉的是赵王,可有东厂在,却不敢拦人。 他眼睁睁看着陆菀菀整理好这些人的供词,与大理寺卿道完谢转身离开。 “姑娘慢走啊……”大理寺卿竟有些感动了。 烂摊子交给永光帝,他终于能送走东厂那群神经病了。 将陆长风打发回府找陆太傅后,陆菀菀正想撇开谢宴西,却被后者攥着衣带拦住。 “别拦我!”陆菀菀瞪着他,“也别跟着我,我有正经事!” 谢宴西眉梢微挑:“跟本督还不算正经事?” “别闹!” 见陆菀菀瞪得更凶了,他才闷笑一声,放开衣带。 陆菀菀一路赶去敲响了登闻鼓。 绿罗看得咂舌:“姑娘……其实咱们自己可以进宫面圣的。” 陆菀菀充耳不闻,控制力道敲着登闻鼓,眼眶通红满脸是泪,俨然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登闻鼓特殊,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来。 “常山王构陷臣子,天理不容,陆菀菀特敲登闻鼓,请圣上还我父亲公道!” 绿罗与红裳站在一边,逢人就念叨起谢柔针对陆菀菀的二三事,最后以“姑娘家哪来这么大仇,将人家爹都要搞下去,一定是常山王的意思”结尾。 人群中议论纷纷。 今儿早上还在传陆菀菀不是陆家女儿,只是被陆太傅保下的呢,大家对此印象深刻,立即就信了。 尤其陆菀菀长得显小,眼睛鼻子通红,眼泪流个满脸的样子实在招人疼,众人心里就偏向了她。 而文安县主……孟婉在接风宴和顺天府对她的指证早就传了出去,虽没有证据,却叫不少人私底下嘀咕,有了这些铺垫,他们接受的很快。 此时,御前的内监也终于到了。 他一见陆菀菀便不忍道:“陆姑娘有冤屈,直接面圣便是,何苦敲这登闻鼓,受一回苦呢。” 敲响登闻鼓,先要挨三十大板,才能面圣诉冤屈。 陆菀菀自然清楚,也打定主意了要挨。 只有敲响登闻鼓,将此事闹大,轰动朝堂民间,宗室才保不了常山王。 内监是谢宴西的人,对陆菀菀手下留情,三十板子打得轻到几乎没疼意。 打完后,陆菀菀走动自如,只是后背却沾上了血色——内监特意泼上去渲染气氛的。 他们耽搁了不少时间,等陆菀菀被扶去御前时,太后和陆太傅等人已经到了,连常山王和文安县主也在。 看到陆菀菀的凄惨模样,太后和陆太傅顿时心下一疼,眼睛都红了。 永光帝揉着眉心:“陆家丫头,你有何冤屈,这就说吧。” 陆菀菀声音哽咽:“回皇上,臣女要状告常山王构陷臣子,罪不容诛!” “胡言乱语!”常山王人高马大,眼神也很凶悍,“本王连朝都不上,又何曾与朝臣不睦,还构陷于人!” “常山王不必恼羞成怒。”太后道,“事情经过如何,先叫这孩子说清楚吧。” 常山王咬牙闭嘴。 文安县主心中却越发不安起来。 陆菀菀从头开始说起:“回皇上,文安县主早就回了京,却隐而不露,只因听说臣女爱慕宋临,便想害得宋临未婚妻孟婉坠崖惨死,继而娶我,叫宋临顺利打入陆家内部。 后来此计不成,他就利用宋临引出了真假千金一事,大闹陆府,若非我大哥及时带回祖父尸骨滴骨验亲,如今的陆家千金就是孟婉……她意图混淆我陆府血脉,证据确凿。” 文安县主撕破了脸,便不再忍,冷笑道:“你陆府是什么金贵人家么?我大费周章就为了混淆你们家血脉?” 陆菀菀回:“你早在之前就有意与宋临和孟婉打好关系,还故意控制孟婉,叫她身边都是你的人——这点翠柳和扎工都是人证,而若孟婉顺利成了陆府真千金,你的手也就伸进了陆府,我倒是想问问你,在重臣府邸安插细作,你想做什么?” 文安县主脸色一白。 第55章 玉牒除名,赐死 这罪名比嫉妒陷害陆菀菀要重得多。 “欲加之罪!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罢了!”她道,“我被宋临蒙骗,以为孟婉才是陆家女儿,这才带他们进京认亲,后来散播流言骂你,也只是我厌恶你一个人的行为!” “包括派杀手去刺杀?” 文安县主脸色一变。 谢宴西大步进门,将一个满身是血的黑衣人扔去她面前。 “县主可认得此人?” 黑衣人的血染脏了光洁无尘的地面,永光帝来了气,狠狠瞪了谢宴西一眼。 后者毫无所觉,冷冷看向文安县主。 文安县主白着脸道:“不认识。” “常山王府的死士皆被记录在册,此人虽不在其内,藏身之处却在王府别庄,巧了,昨夜东厂去搜查,捉拿了三十六名死士。” 这回不止文安县主,连常山王脸色都变了。 三十六个死士不多,可瞒着皇室和东厂培养死士,这本就是重罪了。 永光帝眼神深了许多。 “说回前夜。”谢宴西道,“十四名死士刺杀陆二姑娘,其中十人解决外侧守卫,四人潜入院内杀人,东厂刑讯之下,都招供是文安县主派的人。” 陆菀菀唇角浮起讽笑:“我竟能劳动县主如此大手笔。” “不……他们是屈打成招!”文安县主咬牙否认。 可十四人中活下来三个,个个招认了文安县主。 陆菀菀继续道:“今日外头传言我父亲迫于东厂权势,隐下我并非陆家女儿的事实,若昨夜我被害死在陆府,孟婉便可顺理成章以陆家女儿的身份回去,继续为你做内应。” “笑话!”常山王反驳,“东厂既然为了你胁迫陆太傅,你死了东厂岂不翻脸?” “是啊。”陆菀菀一笑,“东厂势大,届时与陆家翻了脸,陆家势必难撑,你常山王府不就能趁虚而入,收服陆家?连带着太后姑母,都要成为你在宫中的傀儡了。” “你父女千辛万苦算计这一场,宋临娶不了我又叫孟婉顶上,不就是为了打入陆家内部,拿捏我父亲和姑母么?” 常山王一时竟哑口无言。 若非他清楚自己是被诬陷的,都差点要信了这话。 可天知道……他连什么真假千金都没分过眼神,从头到尾就没掺和过此事!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文安县主,立刻跪地:“臣弟对皇兄赤胆忠心,绝不敢收买重臣,这是无中生有的污蔑,皇兄明鉴!” “我若没有证据,今日也不会来敲登闻鼓了!” 陆菀菀呈上大理寺的所有证据。 桩桩件件看似只是文安县主嫉妒陆菀菀之下的举动,可每一个算计背后,都是对陆家的觊觎。 一品太傅、工部尚书、当朝国舅……还有太后,费尽心思拉拢如此势力,常山王想干什么? 永光帝一一看过后,眼中多了冰冷的审视。 文安县主头一回被吓得身形颤抖,可依旧道:“我没有!我承认我嫉妒陆菀菀,想要她身败名裂,想杀了她,可我从未收买人去散播流言,更没算计过陆家!” 可她的话就连常山王都不信了。 他狠狠一巴掌扇得文安县主偏过头去,随即表忠心:“皇兄明鉴,臣弟素来不插手朝政,怎会拉拢重臣?一定是文安对陆姑娘心怀嫉妒,这才犯下错事,请皇兄重罚之!” 陆太傅冷笑一声:“王爷好口才,这就将自己摘了个干净,可县主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说她有如此心机,差点算计的东厂与陆家栽个大跟头,王爷自己信么?” “不信。”常山王定声说道。 陆太傅一噎,气笑了:“既如此——” “本王没那闲工夫算计你们!”常山王道,“文安背后必另有指使之人,不如请谢督主将人带回东厂,严加审讯!” “本督没那闲工夫给你脱罪。” “你——”常山王脸色铁青,“这都是你陆菀菀莫须有的猜测,证据确凿也是指证文安,与本王何干?” 陆菀菀冷冷看着他:“王爷若包藏祸心,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便不得好死,无后而终……你敢发誓吗?” 大楚极重天命,何况常山王本就信这些。 他脸色微变,虽只一瞬就下定决心,准备咬牙发誓,那一瞬间的异常却被上首的人看在了眼里。 这就够了。 “本王——” “够了。”永光帝终于开口,“我皇族素来行得正坐得端,从不屑蝇营狗苟之辈,你构陷重臣还死不认罪,朕对你失望至极。” 常山王心下一凉,隐隐有了预感。 下一瞬就听到了自己的宣判:“常山王戕害重臣,行事不端,降为郡王,父终子继,罚俸五年;文安县主心肠歹毒,不堪为皇室女,褫夺封号爵位,玉牒除名,赐死。” 此话一出,常山王父女都是一脸灰败。 降位郡王已经是莫大耻辱,那句“父终子继”,更是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这意味着在他有生之年,他唯一的儿子绝无可能请封世子。 而他心里最隐秘不可说的心思……也随着这场重罚,被逐出了局。 文安县主更不必说,她一直以自己的姓为骄傲,这也是她最大的资本和底气,玉牒除名几乎是戳心窝子的重击,还有……赐死。 “常山郡王,你可服?”永光帝看着他,眼神极深。 常山郡王握紧拳头,躬身下拜:“臣弟服!皇兄罚得对!” 他几乎不敢抬头看永光帝,他的心思……从未暴露过,他不能慌。 此事一了,太后便准备叫陆菀菀跟她回慈宁宫,被后者婉拒了,她的伤又不是真的,待宫里做戏得闷死,还是回去清净些。 见她要离开,谢宴西脚步立即动了。 永光帝眼神一转:“你去哪里?朕有事同你说。” “陆姑娘重伤,微臣先送她回家。” 永光帝差点气笑了,瞪着眼看他们一步步离开。 御前总管杨政讪笑着劝道:“陆二姑娘瞧着的确伤重……底下人下手也忒狠了些。” “狠?”永光帝没好气道,“你当那小子真舍得?” “……到底是情窦初开,难免紧张些。”杨政尴尬一笑,“从前见谢督主,总觉他虽笑着,却孤寂得很,自与陆二姑娘往来多了后,竟瞧着有丝人气了。” 闻言,永光帝轻叹口气,拿起折子:“罢了,随他。” 陆信忠那个老东西虽是个讨人厌的犟驴,好歹生的两个闺女都不错。 “对了。”他批着折子,说道,“太后今儿见到那丫头吃苦,怕是心疼了,叫御膳房做些梅子姜和金橘水团送去慈宁宫,给她开开胃。” “是,再做个青梅汤吧,太后娘娘就喜欢这个。” “青梅汤甜腻,近日天干物燥,方才瞧太后眼角都干了不少,送杏仁雪梨汤。”永光帝头也不抬地道。 “雪梨汤清润,还是皇上考虑周到。” 杨政忙去传旨。 都说丽妃盛宠多年,可叫他瞧着也就那样,随随便便就能被太后和谢宴西摁下去。 而能叫一国之君关注到眼角微干这等小事,这才叫放在心上呢……本朝这位太后,地位固若金汤啊。 第56章 本督于你,到底是外人 谢宴西眉头紧锁,小心地扶着陆菀菀,若非宫里人多眼杂,他都想直接抱着人走了。 “想告御状,想闹大,东厂不能办,非要自己受罪?”他目光扫过她背后刺目的血迹,明知不是她的,却仍觉得碍眼至极。 陆菀菀装模作样地一瘸一拐,闻言轻笑:“自己的仇,当然要亲手报才痛快。” “是了。”他声音微凉,“本督于你,到底是外人。” “怎么会?”陆菀菀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小声道,“你是内人。” 这声音轻而软甜,谢宴西面上不显,眉眼到底舒展了几分。 陆太傅走在另一侧,总觉得自己很多余。 “那个……”他终于开口,“怎好叫督主扶着菀菀,还是老夫来吧。” “太傅年事已高,恐摔了菀菀。”谢宴西拂开他的手。 陆太傅一愣,忽然感受到了会心一击。 年事已高? 他自称老夫是谦辞,不是真老啊! 幸好成风机灵,连忙上前搀扶,压低声音道:“太傅方才被常山王那般诬陷,想必心力交瘁,督主这是体恤您呢。” 陆太傅这才恍然大悟,立刻配合的做出一副饱受打击的模样,由着成风扶他出宫。 陆菀菀落后半步,若有所思地瞥了谢宴西一眼。 她总觉得这人方才就是字面意思。 “在想什么?” “以后……叫成风当你陪嫁吧。”这家没他得散。 谢宴西眉梢微挑,眼中泛着奇异的光:“那以后……陆姑娘可得疼惜着本督。” “看你懂不懂事了。” “温柔贤淑,三从四德,本督尽可谨守。”谢宴西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戏谑,靠近她耳边,“夫道么……不难。” “太傅!您怎么了太傅?” 两人闻言抬头,只见陆太傅“虚弱”地靠在成风肩上,一边艰难地往前走,一边偷偷朝他们这边张望…… 陆菀菀忙推开谢宴西的脸。 回到陆府,陆家人都等着呢,看到陆菀菀这模样心疼坏了。 “血是假的?”陆淼问。 “对,梁公公照顾我,基本没怎么疼,还给了我鸡血遮掩。”陆菀菀笑眯眯道。 “以后可不能胡闹了!”陆母斥她,“登闻鼓是能随便敲的么,小小年纪,主意大到闹去御前!” “就是,还敢哄你大哥走。”陆大嫂也不满道,“带着他去,起码能替你敲鼓挨打,他皮糙肉厚的,你还怕给他打傻了?” 陆菀菀摇头:“我去才更叫人同情呢。” 她说的也没错,他们在御前掰扯的那段时间,关于常山郡王构陷重臣的消息就被传了出去,陆菀菀的眼泪叫无数大娘心疼不已,连带着对常山郡王府都唾弃三分。 而文安县主的名声就更不能看了。 从前她是与大公主并列活菩萨在世的贵女,七年前她小小年纪就能舍身救陆菀菀,此后一路发扬善心长大,每年总要出门一段时间,去外地帮助有困难的人,也因此,文安县主的名号几乎传遍大楚。 一开始很多人都不相信她会是心机深沉之人,可随着圣旨下达,怒斥其恶毒不堪,大理寺也公示证据,便彻底盖章了她恶贯满盈的事实。 尤其是七年前她冒险救人的戏竟被揭发是自导自演后,她“活菩萨”之名就变成了歹毒的代名词,苦苦经营七年的善名变得臭不可闻。 听到她被赐死,一时间竟多了不少叫好声。 “对了,小妹你怎么知道文安县主这么多隐秘的?” “偶然听文安县主和春桃说的。”陆菀菀含糊道,“之前宋临散播谣言害我,我隐约猜到是她,查过后才确定,又正好遇到个真假千金……索性就一起算账了。” 陆淼笑了一声,摸摸她的脸:“菀菀长大了。” 陆菀菀埋在她怀里,不敢对视。 她不是什么有脑子的人,历经一世惨痛教训才长了点,她不敢叫家里知道这些……怕他们哭。 “快去换衣裳,一身血气熏人!”陆淼赶她走。 “哦。” 她回到院子里,就见刚刚告辞的人坐在院中石桌旁,指尖轻叩桌面,仿佛已等候多时。 丫鬟们虽仍低着头不敢直视,动作却比从前从容了许多,连奉茶的手都不再发抖了。 陆菀菀先去屋里沐浴更衣后,才出来院里。 刚在石凳上落座,她后背便覆上一只温暖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抚过她并不存在的伤口。 “疼不疼?” 见他脸色不对,陆菀菀蹙起眉头,尾音拖长:“好疼啊……” 谢宴西冷哼一声:“早知你爱受罪,本督就该叫他们往重了打。” 话是这么说,他掌心却缓缓渡去一股暖流,醇厚的内力温柔地抚过她的背脊。 陆菀菀舒服得眯起眼,索性趴在石桌上,偏头笑看着他:“这么凶啊……干脆下回把我抓诏狱去好了。” “本督有私狱。”谢宴西指尖轻抚过她的唇,眼眸微深,“如果……你想的话。” “只要在你身边,去哪里都无所谓,诏狱也是人间仙境!”这声音绵软轻甜,像蜜糖般丝丝缕缕渗入心间。 “这么会哄人?” 陆菀菀笑眯眯地勾住他手指:“哄你一辈子好不好?” 谢宴西脸上的冷色到底没绷住,唇边泛起愉悦的笑意。 外人只看陆菀菀端庄守礼,可她对亲近的人向来撒娇卖痴无所不用其极,只要她想,即使说假话都能哄得人心里开花,更别说谢宴西这个本就栽在她身上的人,那是一哄一个准。 春风拂过,带来一阵花香,他反手握住她作乱的手指,十指相扣的瞬间,连日光都温柔了几分。 “对了,宋临最近干嘛呢?”陆菀菀忽然煞风景地问了一句。 谢宴西眼眸微眯,指腹在她掌心不轻不重地一按:“明日带你去见故人。” 第57章 有本督在,还能叫人欺了你? 翌日,陆菀菀去陪陆母用了早膳,刚从正院出来就见陆大嫂迎面走来。 “小妹你要去看宋临的笑话?” 陆菀菀惊讶:“大嫂怎么知道?” “我还不知道你?”陆大嫂笑眯了眼。 她抬手就招来后面的陆长风,得意扬扬:“我怎么说的?小妹一闲下来,指定要指定乐滋滋去看宋临笑话,你输了!” 陆长风哀怨地看了陆菀菀一眼:“小妹从前最是心软,如今怎也学会幸灾乐祸了?” “怎么说话呢!”陆大嫂瞪了他一眼,“磨磨唧唧的,给钱!” 陆长风不情不愿地从袖里拿出了一锭银子。 陆菀菀眯眼看了他们半晌。 拿妹妹赌钱寻开心? “大哥怎么只剩十两银子了?”她忽然道,“前日你不是偷偷卖画卖了五十两么?” “小妹你——”陆长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见陆大嫂冷嗖嗖盯着陆大哥,陆菀菀走去路边,抬手一折,竟将碗口粗的树枝生生掰断,递给陆大嫂:“大嫂,这个打着有劲儿!” 陆大嫂手心陡然一沉。 看着怀里的“树枝”,尝试着自己掰不断后,她沉默下来。 很快,外面传来惨叫声—— “心柔你听我说,我真没藏私房钱,那四十两是要给你买赤月坊新做的鞭子的啊——” “心里没鬼你跑什么!” “不跑等你拿树囊死我么?!” 陆菀菀笑容渐渐明媚起来。 “姑娘,谢督主的马车到门外了。”管家匆匆上前,见她准备出门,欲言又止道,“老爷吩咐说……叫您没事别出门,省得被拐跑了。” “跑不了。” 说话间,陆菀菀已经走远。 陆府门外,四骏马车静静听着,黑翎卫守在一旁,吓得整条街都没人了。 陆菀菀走至近前,车帘微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她轻轻搭上,坐上马车。 “真去?”她扬眉看着谢宴西。 后者似笑非笑:“你既挂念旧人,本督自然要成全。” “几日不见,我还真想他了。” 见谢宴西眼神更凉,她噗嗤一笑:“你还真跟他计较啊?也不看他配么。” “成风说你对宋临余情未了。” 陆菀菀眼睛蓦然睁大:“他诽谤我啊!” 谢宴西抚过她脸颊,眼眸微眯:“本督想,你也不至于如此眼瞎。” “见过督主这般风姿,旁的俗人哪儿还入得了我的眼?” 陆菀菀笑眯眯说完,他总算不再阴阳怪气了。 “对了,黑翎卫太招摇了,我们低调点。” 谢宴西应了声,黑翎卫悄然退去,只余一名车夫。 宋临与孟婉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若说他们以前是声名狼藉,那在真假千金一事后,就成了被人唾骂。 但宋临到底是朝廷命官,背后还站着四皇子,倒没多少人敢明面上给他难看,孟婉却更惨些。 孟秀才被剥夺功名后就恨上了曾淑慧,连带着孟婉这个他唯一的孩子都被迁怒,直接抛下她离开了京城,而曾家人连曾淑慧都不在乎,更不会管孟婉。 孟婉现在除了宋临,堪称无依无靠。 而宋家……宋父宋母,宋家哥嫂,还有那个喜欢挑拨是非的宋小妹,甚至几个孩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督主,到槐花巷子了。” 陆菀菀正要掀起帘子,就听见了一道刻薄的声音。 “你个贱蹄子,还敢偷钱!不愧是你那天打雷劈的亲娘亲生的,这是祖传的龌龊吧!”是宋母的声音。 她大力拽着孟婉,连声骂人,口水都喷去孟婉脸上了。 后者眼眶通红:“这是临哥哥给我的,我没有偷!你不能不讲道理!” “啊呸!” 宋母怒道:“老二哪来的钱?还不都是老娘的!还没过门呢就敢偷钱,等过了门还不得偷人了!” “你……你胡说什么!你这是污蔑!”孟婉脸色气得通红,“临哥哥说了只娶我一个,你别妄想坏我名声,好叫他另娶!” “坏你名声?”宋母冷笑一声,“现在满京城都知道你孟婉是个什么货色,还用老娘坏你名声?你亲娘坏到了根儿里去,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还想冒充人家太傅千金去过好日子,要我说,山鸡就是山鸡,想变凤凰,连老天都不会便宜你!” 孟婉脸色发白。 这话她曾对陆菀菀说过,那时的她心中得意非常。 但没想到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竟然这么疼。 宋母还在喋喋不休:“你也不打听打听,现在谁家敢娶你?我们老二可是探花郎,就该娶高门千金!你若听话乖顺点,纳你做个妾也就算了,但进我家门前一定要灌绝子汤,谁知道你会不会跟你亲娘一个德行,叫我们家白替别人养孩子,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曾淑慧的闺女更能耐呢!” “我不是!”孟婉下意识反驳,“我与曾淑慧毫无关系!” 宋母懒得理她,一把将她拽了进门:“别想拿我家钱出去花,赶紧洗衣服去,洗不干净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这话车夫都听笑了,忍不住道:“孟婉没人娶,宋临就有人嫁了么?还高门千金,她怎么这么敢想啊?” 陆菀菀也笑了:“有四皇子做靠山,他怎么不敢想?” “昨夜边关传信。”谢宴西把玩着茶盏,“被抄文章的姑娘叫曹荔,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 “再有二十日左右。”陆菀菀呢喃道,“这回就是四皇子都保不住他,还要被受牵连!” “四皇子……未必受牵连,安国公世子找到了。”谢宴西忽地道,“四皇子找到的。” 陆菀菀一愣:“是宋临告诉他的?” “你似乎很懂宋临。” 瞥见他意味深长的眼神,陆菀菀一时不知他是单纯吃醋,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索性谢宴西也没再纠缠这点,只道:“那孩子如今还在四皇子手上,昨日刚与安国公见了一面。” 陆菀菀眉头皱起:“安国公手掌神机营,若真为四皇子所用……” 安国公早年在战场伤了身体,就这一个儿子,即使这孩子失踪十一年,夫妻俩仍不放弃寻找,如今他落到四皇子手上……安国公的中立态度怕是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她便深恨自己前世为了所谓“爱情”只顾打理后宅,讨好宋家人,于朝政之事少有关注,前世安国公世子直到三年后才被找回来,她只听人说了一嘴,却并不知具体。 现在看来,倒叫宋临占了先机。 “慌什么?” 谢宴西忽地抚上她眼尾,随后,温热的唇落在上面:“有本督在,还能叫人欺了你不成?” 第58章 她的处子之身,一定要尽快恢复! 孟婉站在逼仄的院子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斑驳的土墙、泛着馊味的木桶、满地乱跑的鸡鸭,无一不在刺痛她的眼睛,明明前几日,她还在陆家宽敞漂亮的庭院里,被丫鬟们众星捧月般伺候着…… 见识过富贵的人,怎还会甘心蜗居在如此脏乱狭窄的地方,做人下人? “还愣着干什么?”宋小妹正坐在院子里吃红薯,嫌恶地看着她焦黑的手,“这么恶心的手,叫你洗衣都怕脏了我的布……你瞪什么瞪,不想干就做你的太傅千金去啊!哦……不对。” 她挑眉讽刺:“看我都忘了,人家太傅千金好端端在呢,可不爱叫你这个冒牌货去享富贵,真可怜,才做了几天的梦啊,就醒了。” 孟婉胸口剧烈起伏,猛地推开身边打闹的孩童,冲进昏暗的屋内。 宋临正趴在硬板床上养伤,听见动静皱起眉头。 “临哥哥……我真的好难过啊……”她扑在床前放声大哭。 宋临忍着背上疼痛,闻到她发间劣质头油的味道,极快地皱了皱眉。 “娘说你拿了家里的钱去买胭脂,还说是我给的?”他皱眉问,“你不知道家里现在有多紧张么?” “我只拿了一两银子。”孟婉微红的眼里闪过嫌弃,“临哥哥你不是还有俸禄么?” “那点钱够干什么,我现在入了官场,只应酬就是一大笔开销了。”宋临随口讲了几句个中细节,心中渐渐不是滋味。 若换做陆菀菀,不用他说,她就会为他准备好应酬的银票、符合上官喜好的礼物,陆太傅和平王府更是上赶着给他铺路,连永光帝都被太后嘱咐过要照顾他。 哪儿还需要他这么辛苦,自己打点一切。 见孟婉还在哭,他顿时烦躁不已。 “我的官职还在,才华还在,还不到你哭丧的时候呢!” 孟婉一怔。 从前她掉一滴泪,宋临都心疼得什么似的。 她本庆幸在陆家时没来得及与宋临划清界限,万不得已可以嫁给他,可现在…… “小妹!”宋临扬声喊了一句。 “二哥你找我干嘛?” 宋临看着宋小妹,宋家人长得都不错,尤其是他们兄妹二人最为出挑。 他道:“你年纪不小,也该出门走动了,后日是光禄寺卿刘大人的寿宴,等我养养伤,带你去见永安侯世子。” “侯府?!”宋小妹眼睛瞪得溜圆,“我能当侯夫人?” “嗯。”宋临再三考虑过后,还是选择了这个前世的妹夫,“我本不想叫你再嫁给那个纨绔,但永安侯府好歹是实权勋贵,等我高升入阁后就叫你和离,寻个更好的。” 宋小妹眼睛亮亮的:“不用别的婚事了,侯府就很好啊!” 对家里人,宋临称得上十分坦诚:“我们刚得罪了陆家和平王府,虽然碍于我,陆菀菀不会叫陆家针对我们,但若想得到陆家的帮助,我就只能娶了陆菀菀……” “临哥哥,你不要委屈自己!”孟婉下意识抓住他的手。 即使她抓不住宋临,也不允许他娶陆菀菀! 宋临道沉默一下:“当然不会,可若如此,陆菀菀也绝不会给我们任何便利。” 宋小妹撇撇嘴:“太傅千金有什么不好,娶了她我们全家还用得着住这里?二哥你真是被这个狐狸精迷了眼。” “小妹!” “好好,我不说了。”宋小妹美滋滋道,“可是永安侯府……那可是侯门,我真能嫁进去吗?还是嫁给世子,未来的侯夫人呢。” “以你之貌,只要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会被你倾倒,非你不娶。” 屡屡遭受挫折,宋临已经不如刚重生时自信了,顿了一瞬后,他道:“我会请大驸马为你们做媒,他与永安侯世子是好友。” “大驸马……他会吗?”宋小妹犹豫问,“我听说大公主和太傅千金关系可好了。” “我有他的把柄,他不敢不做媒。” 对于这件事,宋临还是有把握的。 而且前世永安侯世子在见过宋小妹后,上门提亲三次,做足了求娶的诚意,他才勉强同意。 今生永安侯世子兄妹都对他如此不敬,他本不想再将妹妹许配给他,但形势比人强,只能先委屈妹妹了。 事到如今,宋临终于正视起自己的窘境——没了陆家这个冤大头,他发迹的确晚了一些。 再加上之前被二皇子逼着还债,宋家可以说是山穷水尽,前夜他被揍了一顿,还被搜刮走所有钱后,家里为了给他治伤更欠下了外债。 宋小妹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自信起来。 “那我这两日可要好好养养脸,正好还有盒雪肤膏,我就拿走啦!还得再买些首饰呢!” 孟婉蹙眉道:“那是我的——” “吃我家的住我家的,你怎么有脸分这么清?”宋小妹不满道,“要不是因为你,我二哥早就娶了太傅千金过好日子了,至于叫我先嫁人么?若我成了太傅千金的小姑子,那可就是皇亲国戚,说不定嫁皇子都不成问题,现在委屈着嫁给一个侯府纨绔,还不都是你害的?” 她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越发觉得自己嫁去永安侯府委屈了。 她恶狠狠看着孟婉:“之前要不是被你们母女蒙骗,叫我二哥为你出头恢复身份,反而得罪了陆府,我们家至于这么落魄?二哥还被打成这样,丢了大脸,你怕不是个丧门星吧!” 孟婉被她骂得眼眶通红,心中再度泛起不甘。 外面的传言,她也听到了,或许……她真的是陆家女儿,只是因为东厂施压,陆家才不认她。 若东厂不再庇护陆菀菀了呢。 这对她而言并不难。 只是…… 她看了正递钱给宋小妹置办衣裳的宋临一眼。 谢宴西太狠了,竟只因为一个宋临就能冷眼看她受罪,想要挽回谢宴西的心,只能与宋临划清界限……反正他已经对她不耐烦了不是么? 还有她的处子之身,一定要尽快恢复! 第59章 两个活菩萨,哪个是省油的灯? 陆菀菀从槐花巷子离开后,便去了大公主府。 谢宴西已经离开了——昨日北齐递来了国书,朝中又为此争吵起来,加之二四皇子两党争斗,便是陆太傅这个工部尚书都不得闲,就更别提谢宴西这个御前红人了。 “二姑娘这边请。” 大公主身边的邬嬷嬷亲自来迎陆菀菀, 等她到正院时,正见大公主夫妻在插花。 “小姑姑来了,等等我忙完手上的花。”大公主脸色红润,姿态怡然。 反倒是她身边的驸马略显颓废…… 平心而论,他容貌如玉,身姿风流,的确是上等的好相貌,当初仅一面就被大公主看上,定为驸马。 见陆菀菀来,大驸马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瞬,人模人样笑道:“小姑姑近日容光焕发,可是有喜事发生?” “你后日就知道了。”陆菀菀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 大驸马云里雾里,可一个月没见美人的日子叫他实在忍不住多看了陆菀菀几眼,后背却猛然一凉。 他忙回过神,小心地给大公主捏起肩来。 片刻后,他才道:“小姑姑来看公主,臣不便惊扰,正好近日没回去给二老请安,不如……” 大公主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花,轻飘飘道:“去吧。” 大驸马如蒙大赦,但刚转身,就听背后轻柔似水的声音响起:“可别见了二老太高兴,忘了回家的时辰……我会十分难过的。” 大驸马脸色一僵,干笑道:“自然不会,臣告退。” 看着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离开的背影,陆菀菀问:“他不会这一个月都没出门吧?” 邬嬷嬷笑回:“这月公主身子不适,驸马自请留府伺候公主。” 陆菀菀噗嗤一笑。 大驸马这种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德行,叫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确是难为了。 她与大公主还真是难姑难侄,全都栽在男人上。 但大公主栽得更彻底一些,她只是喜欢宋临那张脸,大公主对大驸马却是真有点感情在身上的。 明知他狗改不了吃屎,却仍愿意养着他、纵容他,前世甚至容忍了外室生子——或许也有她自负的原因在,驸马伺候得好,十足恭敬,便叫她认为外面的女人成不了气候。 可最后却正因为那女人叫她香消玉殒。 见大公主终于插完花,她靠去她肩上,不满道:“你沉溺温柔乡,可不知我在外头饱经风霜,比起我,你竟更喜欢那个狗东西!” “小姑姑有东厂保驾护航,我一个小公主怎敢露脸啊。”大公主温柔一笑,“再说,小姑姑不是玩得很开心么?” “那倒是,文安自食恶果,常山郡王遭受重创……这是我这两个月来,做的最畅快的事了。” 像是抹去了前世的一些阴影一样。 大公主眼中闪过冷意:“说来……我竟从未察觉文安有如此心机,七年前……她才九岁吧,就能自导自演那么一出戏,瞒过皇祖母的眼,一步登天。” “我们与她一起长大,若非……我偶然知道这些,也不会去查她,反倒任她留在我们身边,将我们坑害个干净。” “听说东厂要给她三日酷刑才肯杀,倒没了我用武之地,回头你记得向我讨来她的尸体,我要出口气。”大公主语气轻柔。 “你直接问东厂要不就行了?” “东厂的尸体一向是喂狗的,一般人要不来。”大公主深深看了她一眼,“自然是没你这个自己人说得上话。” 陆菀菀耳根微热。 大公主笑了声:“文安临死前,怕是想见你一面的。” “我与她无话可说。” 该说的前世已经说完了,她清楚知道一切只是因为嫉妒与不甘,文安县主向来心气高,也以自己的姓为傲,可却要依靠以命救臣女才能换来爵位地位,靠着陆菀菀一路被奉承着长大,她怎么甘心呢。 因为她自己看重名声与地位,便设计叫陆菀菀失去名声与地位,就像孟婉看重容貌和名分,就要她也失去这些东西一样。 陆菀菀唯一有些疑问的只有先前春桃招供的一件事——文安县主准备设计孟婉坠崖。 前世她只当孟婉是主动“坠崖”消失,以谋后路,没想到还有文安县主横插一脚。 那时她想杀孟婉应该是真的,但陆菀菀觉得孟婉也并非没脑子的,或许……前世与文安县主达成了什么约定。 毕竟,她们想打压、想对付的都是同一个人。 “对了,后日刘大人的寿宴,你记得带府卫去。”陆菀菀提醒道。 大公主眼眸微顿:“产婆说邵妍也就是这几日临产了。” 见她眼中仍有伤心之色,陆菀菀微微蹙眉。 大公主对大驸马的感情,竟比她想的还要深一些,如此……得想个办法,叫她对驸马恶心起来才好,这样驸马死的时候她就不会太难过了。 …… 一晃便到了后日,光禄寺卿刘大人的寿宴。 刘大人几年前还只是个四品官,在这京城里多的是压在他头上的人,但他命好,生了个俊俏儿子,被大公主一眼看上,全家鸡犬升天,他自己也一跃成了三品大员。 正好这日是休沐日,陆太傅也一起去了——一个刘家犯不着他亲自上门,他是去给大公主做脸的。 “听说大公主前几日开始就亲自准备起寿宴了。”陆太傅感叹道,“不愧是太后亲自教养出来的公主,竟如此知书达理,孝顺公婆。” 陆母翻了个白眼:“太后若知道你如此夸赞,先打的就是你的狗腿。” 太后对大公主和陆菀菀的教育从来都不是贤良淑德。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都好说话得很,对婆家更是如此,大公主金枝玉叶,却婆家说什么就是什么,陆菀菀更不用说,前世硬生生把宋临一家捧上了京城第一贵的位置。 姐俩一个赛一个跟扶贫似的。 “知书达礼也就算了,孝顺公婆也得分人。”陆母对陆菀菀道,“天家公主如此温柔听话,刘家那老婆子得意的要死,我瞧着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以为公主都能任她拿捏了,届时做出糊涂事来,他们刘府被降责不要紧,可别连累公主面上无光。” 陆菀菀微妙道:“今日之后就不会了。” 满京盛赞的两个活菩萨,哪个是省油的灯? 大公主对刘家的要求向来纵容听话,那是因为刘家运气好,没触碰到她底线上。 前世……因为她,大公主可是一夜杀光了包括外室和外室子在内的所有刘家人。 第60章 他在欲擒故纵 很快就到了刘府。 刘府管家看到陆府马车后,施施然上前拱手:“太傅安,府里已备好茶酒,请诸位贵客共赏。” 话说得客气,态度却颇为随意。 陆太傅面色不变地进门。 陆母和陆菀菀一起去了后院,刘夫人也是如出一辙的做派,面对陆母颇有些高傲之态,倒是大公主温声细语地同她们说着话。 “见过大公主、刘夫人。”一道娇嫩的女声传来。 刘夫人眯了眯眼:“这位姑娘我不曾见过,你是哪家的?” “回夫人的话,我是宋翰林的妹妹,叫宋薇。” 陆菀菀眉梢微挑,这是宋小妹前世进京后宋临为她起的名字。 耳边传来一些人的窃窃私语—— “哪个宋翰林?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就是鸡蛋探花,他不是被吊起来抽了一顿吗,这么快就能下床了?身体真好啊。” 刘夫人一听是宋临的妹妹,顿时面露鄙夷,摆摆手:“你自便吧。” 哪怕刘家自己名声也不怎么样,一样嫌弃宋临这个更不怎么样的。 宋薇有些尴尬和生气,但这是大公主的婆婆,她不敢冒犯。 她转头看到陆菀菀,眼睛一亮:“陆二姑娘,好巧啊,你也来给刘大人贺寿吗。” 陆菀菀瞥她一眼:“我不认识你。” 宋薇忙道:“我是宋翰林的妹妹——” “那个帮自己未婚妻坏我名声,抢我身份的宋翰林?” 宋薇哽住:“我二哥是被那个扫把星蒙骗的……” 陆菀菀已经拂袖离开。 宋薇皱了皱眉。 这样的态度还想嫁给她二哥? 亏她今日还特意把孟婉留在家里,想给陆菀菀创造接近她二哥的机会,没想到她如此不识趣。 她冷哼一声,也起身出了门,这回倒是没再缠着陆菀菀,而是眼神晶亮地看向对面,那边正是一群年轻公子。 宋临站在里头人模狗样的——如果不看他脸上被揍出来的红肿的话。 此时,他正凑在大驸马身边说着什么。 大驸马烦得很:“滚开!” 宋临脸青了:“你敢如此对我说话?” “你若是陆家姑娘的未婚夫,我的确不敢这么对你说话。”大驸马唇角微勾,“可惜你那未婚妻是个冒牌千金,你做不成陆太傅的乘龙快婿喽。” “那又如何?”宋临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我与你的交情,岂是陆家权势可左右的?” “你若是个女子,爷倒是不怕陆家,可惜了……”大驸马上下打量他一眼,轻佻道,“爷不好男色。” “刘珏!” 大驸马还想说什么,忽然见大公主沉着脸站在不远处,他心里一咯噔,忙推开宋临,快步过去:“怎么了?” “驸马与宋临很是要好?” 大驸马松了口气:“他自己硬贴上来的,不是我主动,我都不想搭理他那张丑脸。” 大公主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菀菀不喜欢他,你少与他来往,否则本宫要将你们视作一丘之貉。” 驸马死了也是她的人,怎能与宋临这种脏东西沾上关系? 大驸马笑容淡了些,应了声:“谨遵公主吩咐。” 大公主性格是温柔,可一旦涉及她在意的人,比如太后,比如陆菀菀,她就比谁都强势,还有这君臣之礼……他快守够了。 他心下烦躁起来,索性去花园找永安侯世子喝酒了。 刘家有大公主,根本不差钱,花园建得美不胜收,不少公子姑娘们都在这里聊天说笑。 永安侯世子瞥了眼闷头灌酒的大驸马,嗤笑:“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抬眼随意一瞥,眼神忽然定在一处。 宋薇站在桃树下,偏头对他一笑,她的确美貌,刻意打扮过之后十分水嫩,被桃花一衬,更显得人比花娇。 此时,宋薇心跳快了许多,她没想到永安侯世子竟长得这般俊美。 若能嫁给他,那真是财色双收了。 可没等她再做什么,永安侯世子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喝酒了。 宋薇愣住了,不由求助般看向宋临。 宋临也纳闷,永安侯世子眼中的确有着对美人的欣赏,可与前世那样狂热喜爱的眼神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难道是因为宋薇打扮得不如前世那么耀眼? 他对宋薇叮嘱了一番:“他在欲擒故纵,只要你矜持些,他自己就会凑上来,跪求我们家答应八抬大轿迎你过门!”说完,或许也觉得不稳妥,他补充,“刚才大驸马被大公主叫走了,我没来得及说做媒的事,稍后我会找机会说。” 宋薇重重点头。 等到永安侯世子与大驸马喝够了,起身准备离开时,宋临带着她假作意外地上前偶遇。 “我说刚才不见驸马,原来你在这里。” “你刚不就站在那看着我们吗?”永安侯世子疑惑道,“你瞎到这程度了?” 不远处的嗤笑声响起,宋临脸上有点挂不住。 这时永安侯世子眼神落在宋薇身上,挑眉:“这位是?” 宋薇脸颊羞红,屈膝说道:“我叫宋薇,是宋翰林的妹妹。” 永安侯世子笑了起来:“妹妹长得貌美如花,还挺懂规矩,比你哥像个人多了。” 他生了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更显温柔多情,眼神里的醉意仿佛也成了情意,宋临一看就知道稳了。 他拿起乔来:“我这妹妹素来是家中娇宠长大的,父母最是疼爱,恨不得多留几年呢。” “好事。”永安侯世子摇着折扇。 “……”见他真的不再顺杆爬,说自己非宋薇不娶,宋临盯着他,“世子不必掩饰了,我知道你对我妹妹一见钟情,可我们宋家女也不是好娶的,你若拒不承认,日后便没机会了。” “一见钟情?”永安侯世子想了想,点点头,“也行,你留个地儿,我叫人上门提亲。” 宋薇眼睛睁大,喜色几乎藏不住了。 宋临经历过一回,反而觉得永安侯世子太过随意,他皱眉说道:“永安侯夫妻不上门,这提亲未免敷衍,世子如此对待我妹妹,叫我怎么放心将她交给你?” “纳妾还要我父母亲上门?你知道谁才配叫他们二老动弹一回么?”永安侯世子像是在嗤笑他的不自量力。 “纳妾?”宋临脸色裂开,愤怒道,“我宋家女绝不为妾!” 宋薇本来觉得是可以的,毕竟那可是未来的侯爷,但她被宋临拔高了眼光,此时也没吭声。 永安侯世子烦道:“那算了!” 他架起大驸马就要离开。 算了? 宋临难以置信,这还是那个为了娶他妹妹,跪上门求了三次的永安侯世子吗? 宋薇有点慌了,忙抓着他:“世子,你我若真心相爱,如何不能明媒正娶?你当真忍心叫我做妾,屈居人下吗?” 永安侯世子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真心相爱? 明媒正娶? 他素来是个能侃的,人生中头一回被噎住。 大驸马醉醺醺靠在他肩上,环视宋临兄妹一眼,忽然冷笑:“当哥的刚勾引过我,见我不上钩,就叫妹妹来勾引我兄弟了?廉耻在哪里!气节在哪里!你家在哪里!” 第61章 不好了!驸马掉粪坑了! 忽略大驸马最后一句,前面的话还是相当炸裂的。 宋临脸都绿了:“谁勾引你了!刘珏,你再敢坏我名声,别怪我不客气!” 永安侯世子目光奇异,打量着他:“你日子难过到这份上了?伤都没好就出来卖身,是为了养未婚妻吗?” 宋临脸色黑沉,冷冷盯着大驸马。 他既气怒于大驸马口不择言坏他名声,又难以置信永安侯世子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态度。 他咬牙压下怒气,冷冷说道:“世子别再欲擒故纵了,我只有这一个妹妹,绝不会轻易将她嫁出去,你若没有诚心,这桩婚事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永安侯世子刚才只是酒意上头,本来就没多想纳妾,闻言就道:“好嘞,后会无期。” 宋薇被宋临拉着,只能不住瞟着永安侯世子,眼神可惜。 做妾……也不是不行啊。 宋临却不允许。 可当看到永安侯世子当真扛着大驸马毫无留恋地走过,他心中再次有了挫败感。 重生一回,他本该走得更顺更远,却屡屡碰壁,连妹妹的姻缘都受了影响。 片刻后,他沉着脸,扭头就朝大驸马走去。 这个不能再失败了! 永安侯世子没那么仗义,将他扔给刘府下人后就没管了,这也方便了宋临。 “还没恭喜驸马喜得贵子。”他轻声开口。 大驸马硬生生被吓得酒醒了,他慌乱地看着四周:“你胡说什么!” “驸马后院那位应该就是今日临产吧?我猜是儿子。”他冷笑,“说来下官也该上道折子,恭喜公主和帝后。” “你——”大驸马脸色阴沉下来。 大公主或许知道他在外面不干净,但邵妍有孕的事刘家瞒得死死的,若被她和帝后、还有太后知道…… 他咬了咬牙,冷冷看向宋临:“你想要什么?” …… 不远处一片欢声笑语。 永安侯府四姑娘萧瑶笑得最欢:“宋临与我大哥竟然不分伯仲,两个互相祸害的玩意儿,哈哈哈……” “不过大驸马素来彬彬有礼,刚才怎么……怎么如此放浪?” 萧瑶摇头:“能跟我大哥玩到一起,他能是什么好东西?” 想了想,她凑近陆菀菀,悄悄问:“你觉得宋临真的勾引了大驸马吗?” 陆菀菀点头:“应该……是吧。” 毕竟大驸马也是临选之子。 花园里人虽不是太多,但关于宋临为了前程勾引大驸马的二三事还是很快传得满刘府都是八卦了。 酒席间,不少人隐晦地瞥着宋临。 后者却面带笑意,仿佛丝毫没受影响,酒过三巡后,大驸马脸色难看地向他陪酒道歉:“刚才我醉酒,说了些胡话,宋大人别往心里去。” “无碍,驸马客气了。” 见宋临春风得意,大驸马眼中暗色划过。 或许是今日破事一件接一件,大驸马喝酒喝得更凶了。 陆菀菀一直注意着,见他离席准备去解手,就悄悄跟上了。 此时,她买通的丫鬟也及时出现,对大驸马道:“驸马,临湖阁里的恭桶用不了,只能去下院了。” 那是供给下人们解手的地方。 大驸马烦得很,踹了丫鬟一脚,转身去了下院。 陆菀菀紧紧跟上,尾随他到了地方后,看准时机抬脚一踹。 “砰——” 正准备解开衣裳的大驸马冷不丁就被一脚踹了出去,撞倒墙掉进了后面的粪坑。 陆菀菀连忙转身离开。 “不好了!驸马掉粪坑了!” 一道嚷嚷声响彻花园。 大公主震惊起身。 下院离这里不远,等她赶到时,大驸马才刚被捞出来,他身上沾着不少墙皮碎屑,当然更多的还是不可名状的污秽之物,脸上头上身上处处不缺。 大公主眼睁睁看着他被呛的咳嗽间,嘴和鼻孔一起喷出了…… “呕——” 陆菀菀连忙给她顺着背,一边心疼地看着她,一边又琢磨着早就该这么干了。 一个被粪坑淹过的驸马,洗洗也不能要了。 那张吃过屎的嘴……大公主还亲得下去吗? 这场极其盛大的寿宴过后,大家也算尽兴而归。 关于大驸马与宋临和粪坑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也彻底被大家熟知。 陆菀菀先哄走了陆太傅夫妻,自己却没走,与大公主心照不宣地留了下来。 “驸马呢?” “回姑娘的话,驸马醉得有些厉害,也还在沐浴。” “都脏透了,还能怎么洗?快点把他弄出来吧,不必浪费水了。”大公主蹙了蹙眉,心里对驸马最后一点快死的怜惜也没了。 刘府下人有些惊疑于她的态度,可还没说话,就听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啊——” “是谁在后院?”大公主悠悠问,“怎叫的如此之惨?” 她身边伺候的一个刘府嬷嬷是知情的,闻言忙回:“想来是哪个丫头办差不认真,被夫人罚了,您知道,夫人有时的确……”她露出了一个为难的笑容。 “可我怎么听着像是邵妍的声音?”陆菀菀道。 嬷嬷不自然道:“是、是么?陆二姑娘许是听错了,姑娘家的声音都差不多,您与我们府六姑娘的声音不就颇为相似么?” “还是去看看吧,即使不是邵妍,也是个可怜姑娘,若没犯什么大错,就为她求求情。” 大公主欣然点头。 “不可!”嬷嬷慌了一瞬,威胁道,“夫人惩戒下人时不喜打扰,公主如此莽撞,难道是想惹怒夫人?这后果您可承担得起——” 她话没说完,就被邬嬷嬷扇歪了头。 大公主已经与陆菀菀向后院走去,身后竟还跟着整整齐齐的五十府卫。 那嬷嬷心中瞬间涌起极度的不安。 不知这刘府有多少人知道,但一路来拦着大公主的不少,好在府卫们十分给力,他们都是大公主成婚时,太后向永光帝要来的精卫,今日来的足有五十人,不说以一当十,但对付刘府这群酒囊饭袋轻轻松松。 他们一路走一路捆,满府竟连个去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大公主也顺畅无阻地走到了后院一座院子外。 第62章 我与公主来祝夫人喜得金孙 “哎呦,我的乖孙孙,可把你给盼来了,长得真俊啊……” 一墙之隔的院内,刘夫人的笑声极其开怀:“可怜我儿,二十有三才有了后!” “那位到底是皇女,生不出孩子来咱们不好说什么,不过咱们公子有本事,夫人您这不就抱上金孙了!” “哼,堂堂皇女,连伺候人都伺候不好,我儿娶了她算是命苦!可怜我乖孙也不能认祖归宗……”刘母的语气竟还伤心起来。 “也不是没法子,少夫人心善,愿意将小公子抱养给公主,反正她也生不出孩子来,以后有什么好的,还能不紧着咱们小公子?” “她敢不对我乖孙好,我就叫珏儿休了她!” 刘母和身边丫鬟还在说着,陆菀菀眉头却已紧皱。 少夫人? 除了大公主,还有谁能当得起少夫人这个称呼?刘家实在猖狂。 她看向大公主,后者表情淡然,眼神却极冷。 “踹门。” 府卫一脚踹去,门立即应声而开。 “哪个不长眼的——”刘母愤怒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就僵硬在原地。 陆菀菀笑了笑:“我与公主来祝夫人喜得金孙。” 满院寂静之下,刘夫人强笑开口:“说来也巧,我侄女儿守寡回京,肚子里还有着遗腹子,刚才她生产,我一时高兴,就认了个孙儿,正好公主膝下无子,倒能过继这孩子,血脉相连的到底亲近些,这孩子也一定是个聪明孝顺的。” “驸马还没死呢,夫人就咒他了?”陆菀菀冷笑道,“公主天家血脉,一个奸生子也敢妄言攀扯,真是不知所谓!” “陆姑娘说话当心点!”刘母脸色沉了下来,“这是我侄女的儿子,我的乖孙儿,你再敢胡说——” 她被蓦然逼近的大公主吓得止住话头——实在是后者表情虽淡,周身的煞气却疯长起来,叫她竟开不了口了。 大公主低头瞧了瞧,刘母怀里的孩子脸颊通红,但眉目之间的确有着大驸马的影子。 正在此时,洗干净的大驸马也被府卫拖着进来了。 他醉得不轻,不吵不闹地跟着进来,身边还跟着吊儿郎当的永安侯世子。 “公主有礼。”他勾唇解释,“我见公主府的府卫这么粗暴对待大驸马,心下好奇,就跟来看看怎么个事儿。” 他视线同时落在了刘母怀里的婴儿身上:“呦,谁生了?” 大驸马又一次被生生吓得酒醒了。 他一边瞟着大公主,一边焦灼而隐晦地瞄着屋子里头。 陆菀菀注意到,便说:“驸马很担心孩子娘吗?那就带出来瞧瞧,别叫驸马等急了。” “是。” 邬嬷嬷早已怒火高涨,直接带了两个丫鬟冲进屋去,拽着那昏睡过去的女子的头发就粗暴地拖出了门。 后者是被疼醒的。 她迷茫地抬头,在看到刘珏的瞬间低泣出声:“刘郎……我疼。” 大驸马眼神心疼,脱了外裳披在她身上,责怪地道:“公主即便生气,也不该如此凶悍,妍儿刚生完孩子,你怎能叫她吹风受凉?” 邵妍一惊,这才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看到了身形僵立的大公主。 她脸色一白,嗫喏道:“表姐……” 大公主勾起唇,悠悠坐在了石桌旁:“原来你知道本宫是你表姐啊,在姐夫的床上是个什么滋味,来同本宫说说。” 邵妍脸色难堪下来。 陆菀菀看着她,却不再恍惚地将她与前世那个张扬陷害的人联系在一起。 “看来邵姑娘不会说话。”她话音刚落,邬嬷嬷就上前,抬手掌起嘴来。 邵妍被打得嘴角瞬间出血。 “陆菀菀,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大驸马忙护着邵妍,“撺掇公主来这里闹的就是你吧?手伸这么长,管我们夫妻俩——” “啪——” 大驸马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大公主。 后者眼睛通红,眼神却冰冷得可怕。 “你为了她打我?”大驸马脸色难看,“公主,你该分清亲疏里外……是,我养外室是我不对,可妍儿那么可怜,我不过照顾她几分,他到底是你的表妹,你又不能生养,这孩子身上也算留着你我共同的血,届时我们抱回去养就是。” 他或许是酒还没醒,或许是太过自信大公主温柔的脾气,竟然连挣扎和狡辩都没有就直接承认了。 饶是大公主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升起怒气。 这就是她真心以待的枕边人。 “别气。”陆菀菀道,“一张吃过屎的嘴,喷出什么都不奇怪。” 喷…… 大公主立即想起刚才粪坑旁的画面,胃里一阵翻涌。 又想吐了。 “表姐……你别生气。”邵妍吓得直颤,“我、是我勾引了刘郎,你别生他的气,我会走的,我不会破坏你们夫妻感情……” “妍儿,你不必委曲求全,今日既然说开了,日后你便随我去公主府住,公主温柔善良,不会过于苛责你,你便好好养儿子——” “兄弟……”永安侯世子打断他的话,表情很复杂,“人品不堪如我,都觉得你很不要脸了,你……赶紧着请公主降罪吧。” 大驸马皱眉:“区区小事,何至于降罪?” 刘夫人也道:“不就是养了个人么,哪家不是三妻四妾的?公主你无所出,还想叫我们刘家断了后不成?今日叫珏儿给你道个歉,这事就过去吧。” 她自信得很,大公主曾连日在她床前侍疾,衣不解带地伺候,温顺至此,可见是个没脾气的,今日最多闹一闹就过去了,日子还不是一样过。 而邵妍垂下的眼眸中更是忍不住的得意。 一片寂静中,大公主沙哑的声音响起:“道歉?也好。” 大驸马母子瞬间放松了。 大公主是个纸老虎,他们早看透了。 大驸马扶起邵妍,柔声与她说着话,还想去抱儿子。 “那就杖毙吧。” 第63章 公主,驸马已被杖毙 大公主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刘家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被府卫按在长凳上,大驸马心下微慌,竟有些威胁之意:“谢青容,你今日若如此不给我脸,我就与你和离!” “皇室没有和离,只有丧夫。” 大驸马还算了解大公主,一见她的模样就知道是来真的,顿时腿软了:“公主,是邵妍这个贱人勾引我的,她穿了你的衣裳灌我酒,我被暗算了……我不是自愿的,我这就处理了这母子俩,我们好好过日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背后的板子打得脸色扭曲。 刘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怨恨:“我家老爷可是三品大员,珏儿身上还有官职,即使你是公主,怎敢动用私刑!” 大公主死死盯着大驸马,只轻轻道:“掌嘴。” 邬嬷嬷再次上前,压着刘夫人跪在了地上。 陆菀菀讽道:“不是说你侄女守寡么,那就如你所愿。” 府卫搬来桌椅给大公主和陆菀菀,还贴心地上了茶点。 随着杖责声与掌嘴声不断响起,满院寂静不已。 邵妍心脏怦怦跳,缩在一旁连声都不敢出,此时的大公主虽面无表情,却莫名的可怕,叫她不由后悔起来。 她只是……只是觉得公主府奢靡,驸马也温柔俊美,若能代替公主表姐住在那里,该有多好…… 陆菀菀看着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的人,心中不由感慨。 若她们前世也能如此果断,或许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大公主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问:“怎么了?” “……只是觉得杖毙太便宜他了,该叫他生不如死,活着受罪才是。” “满是污秽的脏东西,怎能再来污你我的眼?”大公主淡淡道,“还是打死干净。” 她眼眶微有些红——即使吃过屎,那也是她曾真心爱过的人,若非他针对陆菀菀,她不会舍得对他痛下杀手。 “陆菀菀!”大驸马也听到了她们的话,满含怨毒道,“宋临!是宋临告的密!你真是好手段,叫……叫他坑我银子,又向公主告密……奸、奸夫淫妇——啊——” 刘大人进门时刚好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二话不说跪下请罪:“犬子无状,冒犯公主,微臣代他请罪,请公主降责!” 大公主看他一眼:“杖责五十。” 刘大人惊愕抬头。 见自己真要被拉去长条凳上打,他忙道:“微臣位居三品,乃圣上亲封,公主怎可杖打朝廷命官?” 府卫们手脚利落,已经打了起来。 “不是你要本宫降责的么?”大公主轻瞥他一眼,“望你知晓,本宫愿意孝顺你,那是本宫仁厚,本宫若不愿,你又算什么东西?” 刘大人身体颤抖,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被吓的。 大公主再未开口。 邵妍能住进刘府待产,刘家夫妻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帮凶。 她们也没等多久,大驸马的惨叫声就渐渐弱了下去。 府卫探了鼻息,上前禀报:“公主,驸马已被杖毙。” 陆菀菀下意识看向大驸马。 长凳上的人背后满是鲜血,混着汗水一起滴在地上,脸上却还透着不正常的红晕,整个尸体看起来都暖暖的。 刘夫人尖叫一声,被打得含糊不清却痛哭不已:“我的儿啊……” 刘大人也一脸颓败,看向大公主的眼神中含着恨意,更多的却是畏惧。 他没想到一向没脾气的大公主发起怒来,竟然是如此不留情面。 大公主缓缓起身,轻声道:“麻烦解决了,我们便走吧。” “公主……威武啊!”好半晌没开口的永安侯世子眼睛极亮地看着大公主,“当断则断,霸气非凡,公主竟有如此风采,从前当真是京城眼拙,竟没看出您有这般魄力,不愧是最得皇上喜爱的长女!” 他快步凑上前,推销起自己来:“驸马已死,公主身边岂不是没了伺候的?您看我如何?” 陆菀菀嘴角一抽。 刘家夫妻差点气得背过去。 儿子前脚咽气,后脚就被“好兄弟”撬墙角,还是当着他们的面,这叫他们气怒难当,刘夫人喉间更是涌上一股腥甜。 “你……你竟敢辱珏儿至此!” 永安侯世子拽了一句话:“人必先自辱,而后人辱之。” 刘大人恨恨盯着他:“你……痴人说梦!公主没有和离,珏、珏儿就还是驸马,夫君虽死,可公主却……却不会另嫁,三从四德便是如此!” 大公主顿住脚步,偏头看向刘大人,红唇轻扬:“那就让三从四德去死!” “你——” 刘大人眼睛蓦然睁大,不知是不是真撑不住了,一口气没上来,竟晕了过去。 永安侯世子拍手称快:“公主威武!” 大公主没理他,拉着陆菀菀离开。 途经邵妍时,后者身体抖得不成样子,眼眶这回是真被吓红了,却连眼泪都不敢掉。 “表姐……表姐是我错了,我该死,但是刘珏威胁我的,若我不从,他就要告诉表姐是我勾引他,我……我没办法……” 大公主拿起团扇,轻挑起她的下巴,眼神极冷:“本想叫你们一家三口黄泉路上做个伴,但本宫改主意了,你与这个奸生子……好好活着吧,本宫宅心仁厚,只处理始作俑者。” 邵妍是陆菀菀口中以后的仇人,既然如此,自该用陆菀菀的方式来报复。 她会让她……生不如死的活着。 而邵妍闻言,心头猛地一松。 她从不怀疑大公主温柔善良的心肠,便觉得她是顾念着姐妹之情,不忍杀了她,可以后……再得公主府的庇佑怕是也难了。 在京城和邵家……她真的能活下去吗? 大公主已与陆菀菀离开,此时院子里一片狼藉。 刘夫人被压着打了不知多少下,但她身体强壮,竟然顽强地没有晕倒,反而目露阴沉。 大公主、陆菀菀、宋临…… 第64章 是惦记棋,而不是惦念朕? 出了刘府后,永安侯世子还跟在大公主后头喋喋不休。 “公主真不考虑考虑我么?我虽偶有恶习但无伤大雅,最重要的是身体干净,只沾吃喝赌,跟刘珏那污秽玩意儿可不一样……” 陆菀菀忽然转头:“你今日不是还想纳宋临妹妹为妾么?” “害,我逗他玩呢。”永安侯世子道,“他那妹妹长得是如花似玉,但宋临谁敢沾啊……” 他讨好地对大公主道:“公主与陆姑娘感情这么好,我当然站在你们这边,对宋临深恶痛绝!可不像刘珏,软饭硬吃还觉得自己委屈了,连疏远个宋临都不情不愿,还跟他暗度陈仓私相授受的,不检点!” 陆菀菀仔细看了他一会儿。 永安侯世子脸上的倾慕之色实在明显,比前世看向宋薇的眼神都要炙热崇拜。 但大公主现在没心情考虑这些,两句话就打发了他。 “我要进宫请罪了。” 赶在陆菀菀开口前,她就道:“你不许去,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此事因我一人而起,我不能连累你。” 见陆菀菀面露担忧,她笑了笑:“父皇爱子女,驸马有错在先,我最多被训斥几句、罚个禁足罢了。” 陆菀菀也只能点头。 她到底是臣女,掺和进这事来,怕也要叫永光帝觉得碍眼多事。 只是杖毙大驸马先不说,大公主还打了刘家夫妻……刘大人是三品大员,刘夫人也有诰命在身,也不知永光帝会是什么态度,他一向厌恶有人越俎代庖。 “姑娘您别担心。”见陆菀菀目送大公主进宫,绿罗安慰道,“您不是叫奴婢传信给太后娘娘和谢督主了么,若皇上动怒,有他们在,公主不会被惩戒的。” “也是。” 闹了那么一通,天色已经隐隐暗了下来。 等大公主到了乾清宫时,永光帝都准备翻绿头牌了。 听到大公主这时候来,他心中有些疑惑,尤其这还是谢宴西亲自来禀报的。 他不由皱起眉:“可有要事发生?” “小事。” 永光帝这才放心,道:“宣。” 杨政忙去宣大公主,谢宴西则站在了永光帝身边。 后者扔了绿头牌,随口问:“既是小事,怎还劳动你大晚上跑来?” “许久不与皇上对弈,心中惦记得紧。” “是惦记棋,而不是惦念朕?”永光帝挑眉反问,笑容也更深了。 人人都道谢宴西嗜杀无情,谈笑间取人性命,可这孩子唯独对他不同,是实打实孝顺着的,不过去了直隶八日,回来见了他两面还不够,大晚上处理完公务,竟又巴巴跑来了。 此时,大公主缓步进殿,行参拜大礼:“儿臣参见父皇,今日儿臣犯错,特来请罪。” “什么错?”谢宴西说是小事,永光帝也没多想。 这个女儿是什么绵软性格他也清楚,左不过就是一些姑娘家的口角之争,或是与驸马置了气,难为她还当回事,亲自进宫请罪。 他摇头失笑,端起茶杯:“你先起来回话吧。” “儿臣不敢。”大公主深深低头,“刚才,儿臣杖毙了驸马。” “噗——” 喷出来的茶水将案上的奏折淋了个透。 永光帝觉得自己听错了:“你什么了驸马?” “杖毙。” “谁杖毙了驸马?” “我。” 永光帝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回过神后,他很快沉下脸来:“他欺负你了?” 看到永光帝眼中的关怀与愤怒,大公主心下微暖,声音哽咽道:“驸马与邵家表妹私通,今日刚生下了奸生子,想抱给儿臣养。” “放肆!” 永光帝顷刻间阴云密布。 “刘珏狗胆包天!”他怒过后,亲自下去扶起大公主,“你做得很好。” 若被欺辱至此都不反抗,那才有负他皇室之威。 “即便你不杖毙驸马,朕也要砍了他的头!”永光帝沉声道,“还有刘家……先出贪官,再辱公主,朕看他们是愈发猖狂了!” 先前贪污的户部刘侍郎是刘大人的堂弟,两人向来不和,但在永光帝这里,一笔写不出两个刘。 大公主顿了一下,说道:“儿臣……已经处置了刘家夫妻。” 在永光帝诧异的目光下,她低头道:“刘父被我杖责五十,刘母被我掌嘴五十,都动弹不了了。” “……” 永光帝几乎像是不认识这个女儿一样,将她打量了好几遍。 这真是他那个温柔善良,和气绵软的小棉袄? “这样啊……” 他一时竟觉得自己没了用武之地。 此时,太后也匆匆赶来了。 “刘家猖狂,皇女受此羞辱,千刀万剐都是便宜了他!”她满脸怒容。 若非大公主想自己动手,她早就料理那一家子了。 大公主低下头,再次请罪:“刘父与驸马都是朝廷命官,儿臣自知不该莽撞动用私刑,请父皇降罪。” “你这孩子,他们辱你至此,你为自己报仇,何罪之有啊,皇祖母还不知道你?受了委屈只会往肚里咽,今日能鼓起勇气杖毙驸马,不知心里……有多苦啊。”太后抬手拭泪。 听着她话里话外的维护,永光帝面露无奈。 他也没说要重罚大公主啊。 “刘仁义纵容其子豢养外室,欺辱皇女,朕已罚他杖刑五十,降职三级,其妻被皇后斥责,掌嘴五十。” 大公主眉头一动。 有永光帝发话封口,以后没人会诟病她残暴,御史台也参不到她身上来……活菩萨的名声能保住了。 “多谢父皇。” “今日你做得对。”太后笑盈盈拉过她,“皇女就该有如此气势,可不能再跟以前似的别人说什么是什么了,否则还不又叫人蹬鼻子上脸?” “是,青容记住了。” “嗯,不过邵家也得罚,仗你的势才在京城有了一席之地,背地里却纵容邵家女背叛于你,真真是狗胆包天!” 在她的坚持下,邵家大舅舅也被连降三级——他比较倒霉,不像刘大人一样降了职还有官做,他只是个六品小官,被连降三级后就成白身了。 大公主满意地出了乾清宫,在与太后离开前,她深深看了谢宴西一眼:“多谢督主今日相助。” “皇上心疼公主,无需本督助你什么。”谢宴西唇角含笑,语气里泛着些不易察觉的酸意,“左不过是有人关心则乱,巴巴传信叫本督保公主一回罢了。” 第65章 若本督与大公主同时落水,你救谁? 闻言,大公主温柔一笑:“我与小姑姑的感情,自非常人可比。” 谢宴西也面容含笑,慢条斯理地理着袖口暗纹。 “姑娘家出阁前有几个闺中密友实属平常,待嫁人后……”他眼底暗芒浮动,“自有更亲密之人贴身照顾。” “督主说的是。”大公主点头轻笑,“幸好小姑姑还没出阁……她说为了我,可以一辈子不嫁人呢。” 谢宴西脸上笑意终于淡了。 大公主微不可查地挑眉:“皇祖母出来了,本宫先告辞。” 谢宴西微微颔首。 目送她与太后离开,他冷笑一声。 “督主。”成风小心道,“大公主关心陆姑娘,想是替她考验您呢,您可千万别动气,否则正落了下乘,称了大公主的意了!” “多嘴。” 成风一噎。 此时,杨政匆忙从乾清宫出来:“哎呦督主您怎么出来了?皇上正要找您下棋呢。” “本督突发恶疾,明日再下。” “……” 杨政笑容微僵,劝了一句:“公务要紧,身子也要紧,您若累病了,皇上又该心疼了。” 谢宴西应了声,转身大步往宫门方向走去。 这边,成风只等到一声吩咐:“去找刘家的把柄,送去御史台。” “是。”成风撇撇嘴。 这哪儿是犯病,分明是犯醋。 还真以为他有本事不管大公主呢,没想前脚被人嘲讽完,后脚就巴巴给人扫尾清理障碍去了。 陆府清月院。 陆菀菀的窗户大敞,她坐在桌前看书,时不时就抬头看一眼。 终于在第七次抬头时,看到熟悉的身影进来,她立即问:“怎么样?” 谢宴西眯起眼睛:“见你望眼欲穿,还以为是在等我……到底大公主更得你心。” “你吃醋了?”陆菀菀眉梢微挑。 谢宴西嗤笑一声:“吃她的醋?” 他走至近前,一手搭在她椅背,弯腰靠近:“怎么不问了?” 陆菀菀笑盈盈抱着他的腰:“有你在,大公主肯定没事,你这么厉害,我还不信你吗!” 可往常被她三言两语哄高兴的谢宴西,此时却依旧似笑非笑,不太正常。 “出事了?”她迟疑问,“谁出事了?” “你。” “我?”陆菀菀目露疑惑,“我怎——” 她话没说完,唇瓣忽然被微凉的指尖按住,堵住她的话。 “出不出事,要看你的话,叫不叫本督满意。” 陆菀菀眨了眨眼。 “听说,你愿意为了大公主终身不嫁?”他语气算不得危险,却莫名叫人后背发凉。 陆菀菀眼眸微睁,刚想说话,嘴一张却又被他指尖堵住。 “她自己嫁了人有了趣,却叫你为她守着?”谢宴西眯眼看着她,指尖微动,“陆菀菀,你是不是傻?” 陆菀菀瞪了他一眼,用力咬上他指尖。 他眼神又变成了熟悉的兴奋,牢牢盯着自己被咬的指尖。 “若本督与大公主同时落水,菀菀救谁?” 他语气轻柔,声音含笑:“你若不说话,便是默认本督了。” 陆菀菀嘴张开了点,又被迫咬住他指尖,堵住话头,她睁着眼睛满是无辜,脚下却用力踩住他鞋尖。 似乎是听到一阵沉默声,他轻赞:“菀菀真乖。” 她身体陡然一轻,一瞬后就落入了一个满是沉水香的怀抱里。 “在看什么?”他随手拿过她手里的书,“《农政全书》,怎得想起看这个?” “省得又被人讽刺博学多才啊。”陆菀菀瞥他一眼。 “还记着呢?”谢宴西轻笑,“菀菀便是目不识丁,也胜过天下才女万倍。” 陆菀菀冷哼一声。 前世的她的确才疏学浅,因此还被宋临暗讽浅薄无脑,所以那十年间她发愤图强,拿出吃奶的劲儿来读书的,这习惯即使重生了都没丢。 见她不说话,谢宴西轻摸了摸她侧脸,竟有些讨好的意味。 “生气了?” “督主不爱叫我说话,我便自己闭嘴,省得招你烦。” “你骂我我都听得高兴,怎会烦?”谢宴西唇角轻蹭着她发丝,“骂两句听听?若还生气,打几巴掌也使得。” 陆菀菀才不便宜他。 无论谢宴西怎么哄,她都没再开口,嘴巴闭得紧紧的。 半晌后,他只能无奈道:“皇上听闻驸马猖狂,十分震怒,连夸大公主做得好,即使知道她擅罚朝臣和诰命夫人,也并未怪罪。” “我已叫成风去找刘家的把柄,冒犯大公主便是冒犯菀菀,便是东厂毕生之敌。” “菀菀想怎么处置刘家?” 陆菀菀脸上终于又浮起笑容。 “刘家做事猖狂,把柄不难查,届时依律处置就是。”够他们喝一壶了。 “菀菀良善,便宜他们了。” 陆菀菀终于笑容大开,不绷着了。 她抱着他,语气带着嗔怪:“你跟大公主较什么劲,手帕交与心上人能一样吗,杀人如麻的谢督主如此斤斤计较,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谢宴西蓦地抱紧了她,眼眸深沉翻涌,嗓音微哑:“若能做菀菀的心上人,被天下人笑话又如何?” “终究是我占了大便宜。” 陆菀菀心中微动,抬眼正撞进他深邃而专注的眼神里。 “谢宴西……”她忽地开口,可怜巴巴的,“你堵得我嘴巴疼。” “……给你按按。” 喑哑的声音未落,他微凉的唇便落了下来。 神智半迷糊间,陆菀菀想起什么,推开他的脸:“对了,你有空查查永安侯世子……” 谢宴西牢牢盯着她,差点气笑:“陆菀菀,你敢在本督怀里聊别的男人?” “我说的是正事,永安侯世子想尚大公主,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可别误了大公主。” 谢宴西却忽地想起什么,神色更加危险:“大驸马……好看吗?” “什么?” 陆菀菀愣了一瞬,才想起她跟着大驸马去茅房的事,忙解释:“别诽谤我啊,我还怕长针眼呢……他衣裳都没解就被我踹下去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谢宴西冷笑一声:“若你看到,你以为还能坐在这里跟我说话?” 陆菀菀眉梢微挑:“那你会怎样?” “把他泡去红颜碎里,一寸寸融了那身勾你的狐媚皮骨。” 他语气泛凉,声音轻柔地叮嘱:“在你身边留的黑翎卫不是摆着瞧的,有事吩咐他们,不必你亲自动手……下回再叫本督知道你偷看别的男人,本督叫他尝遍诏狱三百六十刑。” 陆菀菀眨了眨眼。 那以后她讨厌谁,就去看谁好了? 不过…… 她眼神微闪:“黑翎卫是你送我的,却不知到底忠心于谁?” “自是忠心菀菀。”他轻抚着她侧脸。 “既忠心于我,也能将我的行迹再告诉你?”陆菀菀靠在他怀里,声音软极了,“先前我院里的人,有个不顾我的警告,将我的行踪告诉了长姐,我便把他发卖了……并非长姐不好,而是那人不忠心。” 她拉了拉他的手,缓缓说着:“在我心里,你与长姐都是我最亲密的家人,若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没有不说的,若从别人那里知道我的行踪举动,总叫我觉得你们不够亲近我。” 她话说得好听,意思却很直白——不希望身边有人泄露她任何消息。 谢宴西也不知有没有听明白,耳朵里只进了“最亲密的家人”这几个字。 那声音亲近自然,又带着十分的柔软,叫他心都跟着软了起来,下意识轻声应了:“以后菀菀身边不再有黑翎卫,他们只是独听命于你的暗卫。” 陆菀菀笑容渐大,抱着他哄:“还是你最好!” “那就记着,落水要选我……”谢宴西轻喃着,抚着她侧脸的手轻移,固定在她下巴处,唇上的研磨随之重了许多,像是要吃了她一般。 第66章 大驸马的头七之日 很快,关于大驸马与邵妍私通生子,然后被永光帝杖毙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大家对此都十分震惊,毕竟大驸马平日里装的人似的,谁也没想到他背地里连孩子都生了。 寻常男子养个外室不算什么,可皇家是最不讲道理的地方,更何况那还是大公主,她虽生母早逝,可自小得太后怜惜,连皇后在她跟前也得客气三分,大驸马竟敢绿了她,这叫不少人暗赞一声好狗胆。 而在得知邵刘两人被连降三级,连两家的夫人都被皇后亲下懿旨斥责后,众人便清楚了永光帝的态度。 一时间,落井下石的人不少。 刘府门前已经沾满烂菜叶和黑狗血了,大驸马的头七之日,却无一人上门,连刘府自己都是静悄悄的。 陆菀菀坐在马车里,笑问大公主:“解不解气?” “还行。” 大公主神色平淡,但眉目还是舒展了一些。 “大皇姐高兴就好。”二皇子策马站在马车旁,十分欣慰,“可惜刘珏那个狗东西早一步被杖毙了……他还真会死,我这还有不少手段没给他尝呢。” 大公主见他一副不嫌事大的样子,叮嘱道:“我自己报了仇,此事就了了,你不许再私自对付刘家,否则叫御史台知道又该弹劾你了。” “皇姐放心,今日闹他全家一回,以后自不用我再出手,杀鸡焉用牛刀?” 大公主还想说什么,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宋临?” 陆菀菀挑眉看向外头。 宋临似乎是被架着来的,脸上极度不情愿,还有些愤怒:“我乃七品翰林,你们是谁,竟敢强绑我来?!” “堂堂七品翰林,也干得出威胁大驸马,索要钱财的龌龊事?!”绑他来的大汉冷笑一声。 宋临脸色微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为何要威胁大驸马?” “你无意间撞破了大驸马与邵妍的奸情,又穷得揭不开锅,不就指着大驸马手里漏点钱么?” 听到这话,不少路人都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证据呢?”宋临冷笑,“我威胁大驸马的证据在哪里,我索要的钱财又在哪里?!你若说不出来,就跟我去顺天府!” 大汉一时被问住,只恶声恶气道:“大驸马临终前高喊是你告密,你还敢不认?” 他指着府里头质问道:“大驸马的尸体就在里面,你敢对着他说你问心无愧么?!” 听到这话,大公主道:“应该是刘夫人的人,她动不了你我,就恨上宋临了。” 虽然宋临真没告密,但谁叫他倒霉,偏偏挑了这么个时候去威胁大驸马——听说还是为了要钱和给永安侯世子做媒。 都不用陆菀菀做什么,丧子的刘夫人就暴起了。 宋临并不清白,听到这话也心虚了一下,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哪里做得不缜密,泄露了消息叫大公主知道了,自然心里发虚。 虽然他还在嘴硬。 而刘夫人也只为再坏他名声,见路边人都听到了,几个大汉就在门前暴打起宋临来。 大公主看着凄惨抱头躲避的宋临,有些惊讶:“当街暴打朝廷命官,她是准备拉全家下水了吗?” 陆菀菀欣赏着外头一幕,说道:“她只有一个儿子,可刘大人却有好几个,她怎么甘心叫庶子姨娘得到刘家一切呢。” 当然是同归于尽最好了。 而她的人似乎也真是奔着打死宋临的劲头去的,拳拳脚脚都打在要害,宋临被陆菀菀打出来的伤本就没好全呢,这会儿被一群人围着打,连反抗都来不及,只能无助而愤怒地护住脑子。 陆菀菀没有阻止,虽然她想看宋临挣扎着生不如死度日,可若是天意要他死,她也不会拒绝。 “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幕啊。”二皇子眼眸微眯,连头发丝儿都透着愉悦。 他还兴致勃勃地问大公主:“听说他与刘珏有一腿?那他是在偷情的时候发现刘珏和邵妍有了奸生子的么?” 大公主:“……” “住手!” 这时,四皇子冰冷的声音传来,他身边的侍卫也连忙将宋临救了出来。 二皇子眯起眼睛。 四皇子也是带五皇子来看刘家笑话,并准备落井下石一把的,毕竟他们谢家人没有孬种,敢欺负他皇姐就得做好全家上西天的准备,没想到正好碰到宋临被暴打。 不提宋临本身的价值,只看二皇子阴沉的脸色,他就知道人救对了! 可当听到大汉说完宋临的所作所为后,他回头看向五皇子,素来的面瘫脸也头一回震惊:“不是叫你礼待宋临么,怎能叫他落魄至此,为了一点钱去威胁刘珏?” 五皇子一脸懵。 礼待宋临?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但他忙着招猫逗狗观察御史台,哪有那闲工夫啊。 见状,四皇子冷笑:“你是真没把我的话当话!” 五皇子顿时也冷笑:“能把这事儿交给我,说明你也没把事当事!” “……” 理直气壮地叫人沉默不已。 四皇子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安国公世子刚找回来,他忙着与安国公联络感情,担心疏忽了宋临这边,就将人交给了五皇子,没想到……老五竟不中用至此! 五皇子则是看着宋临,啧啧感叹:“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你虽不是英雄,还下作得很,但也被难到如此境地,真是可怜呐。” 宋临听到这话,本就被打得青肿的面目更加铁青:“我、咳,我没有威胁大驸马,这都是他们一面之词。” 二皇子嗤笑一声:“你若什么都没做,刘家吃饱了撑的往死里打你?苍蝇还能叮无缝的蛋?” “殿下若如此误会微臣,微臣百口莫辩。” “是不是误会,你心里清楚。”二皇子讽道,“一边跟刘珏不清不楚,一边还威胁他拿钱,暗地里还向皇姐告密,怎么不忙死你呢。” 四皇子眉头微皱:“为着当初那点事,二皇兄记恨到现在不嫌丢人,好歹也是个玉树临风的探花,都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 二皇子脸黑了。 老四还敢提!损失两个三品大员叫“那点事”?! 四皇子也不再搭理他了,直接一摆手:“去吧,谁砸得最多最好,赏百两白银。” 侍卫们齐齐激动了。 随着五皇子一声号令,他们便跟脱缰的马一样狂奔出去,直闯刘府。 很快就听到里头一顿哐哐乱砸的声音和刘府众人惊恐的尖叫声。 二皇子不甘落后,立即叫自己的侍卫也跟上:“重击刘府者,赏五百两。” 四皇子看他一眼,忍着肉痛加价:“本殿下赏一千两!” “一千五百两!” “两千两!” 直到永安侯世子的行礼声响起,才打断他们仿佛竞拍一样的喊价,这时二皇子已经叫到了四千五百两。 四皇子心里滴血,又无比庆幸这傻子比自己还要多拿出五百两,于是看向永安侯世子的眼神带着股扭曲的慈和。 第67章 不知督主来是? “世子来做什么?” “大驸马头七,我给他上炷香。”永安侯世子一笑,“好叫他黄泉路上走快点。” 正在几人不解他言下之意时,就见他讨好地对大公主道:“方才我已与父亲进宫求旨,言明我心悦公主之意,皇上虽未答应,但我的真心天地可鉴,日久见人心,我一定会叫公主看明白我的心意!” 虽然求娶没成功,但有了前驸马的对比,他不要脸的作风也成了直率坦诚,愣是叫永光帝把他看顺眼了。 ——永安侯世子作为当日旁观一切的人,自然知道大驸马是大公主亲自下令杖毙的,有这么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在前,他还能无畏求娶,永光帝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这说明他女儿出色啊。 侯门世子这样的出身门第,总比刘家那个破落户要强多了。 他松了些口,永安侯世子自然就知道该向谁再表忠心了! 众人见状,又是诧异又是无语。 怪不得叫大驸马走快点呢,这是急着想上位啊。 但若论谁最震惊,还得是宋临。 他顾不得自己满头青肿,猛地抬头看向永安侯世子。 “世子,你喜欢的明明是我妹妹,怎会求娶旁人?还是……还是大公主?!”他不能接受,“欲擒故纵也要有个度!你若再执意如此,就真的没了娶我妹妹的机会!” “你做梦呢?”永安侯世子皱眉道,“也不打听打听你宋临的名声,谁敢沾你姓宋的啊,真当你妹妹是天仙呢!” 说完,他连忙转头对大公主解释:“公主,我对他妹妹没有半分好感,你千万别误会,我干净得不得了!若以后有幸能与心上人成婚,我必忠心以待,哦对……” 他扫过陆菀菀,补充道:“我必效仿陆太傅,此生不纳二色!” 大公主笑了一声,点点头也没当真。 毕竟永安侯世子是个什么名声,京城人都知道。 可宋临却愣愣盯着永安侯世子。 前世……他求娶宋薇时,原话就是这样,连眼神都一模一样……也不是,比前世的眼神更加灼热与爱慕。 可为什么会从宋薇变成了大公主? 因为他威胁大驸马,走漏了风声,就改变了这么多吗? 可明明前世会一见钟情的人,地点和人都别无二致,为何今生他看到宋薇,却没了那种专注的倾慕,连正妻之位都不屑于给? 从重生后到现在,桩桩件件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发展终于叫他心慌起来。 他强撑着最后的体面道:“萧沐,今日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不说实话,日后你就是跪来我妹妹跟前,我也绝不会将她嫁给你!” “求你千万别把妹妹嫁给我。” 宋临始终不错眼地盯着他,见后者眼中当真没有半分不舍留恋,终于认清事实。 却叫他颓败不已。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躺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一样,失意极了。 “行了,也不嫌丢人。”四皇子有些嫌弃宋临,吩咐侍从,“把他带下去治伤。” “是。” 大公主微微皱眉,等宋临离开后,她道:“四皇弟,宋临此人绝非善茬,你千万别为了与二皇弟置气就与他为伍。” “宋临不是善茬,我就是了?”四皇子回。 五皇子也点头:“以毒攻毒或许有奇效,二皇兄不喜欢的人,四皇兄一定会喜欢的。” 大公主紧紧拉住二皇子,这才没叫他当场闹起来。 她放开手后,二皇子立刻仔细擦起刚才被她碰过的地方。 陆菀菀看得目光复杂,就这洁癖劲儿,连亲姐姐的触碰都受不了,娶妻生子怕不是遥遥无期,就这还想继位当皇帝?以后江山给谁继承啊。 四皇子也冷笑出声:“连个蛋都下不了,还想争储君之位?” “你行你下啊。” “我迟早会下!” 两人斗嘴的功夫,刘府也终于被砸了个稀烂。 刘大人叫人将他抬了出来,努力没叫自己露出怨恨的眼神,痛哭道:“我儿不敬公主,已被杖毙,老臣也受了罚,几位殿下何苦穷追不舍?” “这就要问刘大人了。”四皇子随口找了个理由,“贵府猖狂到当街刺杀朝廷命官,本殿下看不过眼,先行惩戒尔等罢了。” “刺杀朝廷命官?”刘大人怒声道,“子虚乌有!这是有人污蔑!” 五皇子好心道:“那群人都招了,就是你和你夫人派去的,说你们记恨宋临告密,要他为你儿子陪葬呢。” 刘大人猛然一僵。 反应过来后,他又怒又气:“毒妇害我,毒妇误我啊!” 他还想再说什么,被二皇子的人又扔回去了。 “看着刘府,不许飞出来一只苍蝇!” 说罢,他对大公主两人道别:“我去禀报父皇,先行一步。” 大公主点头。 临走前,二皇子看着永安侯世子,凉凉开口:“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皇姐可要擦亮眼睛,宁可孤独终老,也不能重蹈覆辙啊。” 永安侯世子皱起眉头:“公主英姿飒爽,难道我爱慕她也有错吗?皇上都没阻止我求娶公主,殿下倒是管起公主的事了。” “你若真心,何必拘泥于嫁娶?自己洗干净了抬进公主府,做个面首一样能伺候我皇姐。” 永安侯世子听到这话,脸倒是有点红了。 他瞥了一眼大公主:“当然……若公主喜欢,我是怎么都行的。” 二皇子嘴角一抽。 四皇子微讽:“二皇兄自己先说的宁可孤独终老,又提什么面首,如此反复无常,岂能做好政事?” “本殿下是叫皇姐心里没男人,又不是叫她身边没男人。” “……” 二皇子轻嗤一声,刚想策马离开,想起什么,回头对陆菀菀温柔说道:“姑娘与皇姐先玩着,稍后会有人送来茶果点心,玩够了他们送你回府。” “殿下客气了……” 不等陆菀菀拒绝,二皇子便转身离开。 四皇子担心他告偏状,连忙带还想说什么的五皇子跟上。 不一会儿,就有二皇子府的人送来了茶果点心。 陆菀菀不敢吃——幸好这些没摆上就被黑翎卫截胡了。 “这点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成风鄙夷一瞬,连忙殷勤地上前行礼,“督主准备了更好的茶果点心,这就给姑娘和公主奉上。” 随着黑翎卫一一送进马车里,谢宴西也姗姗来迟,他端着一盘菡萏模样的糕点,步履从容地走来马车前,笑递过来。 陆菀菀眉眼弯弯地拿起一块,小口吃了起来。 “不知督主来是?”大公主挑眉问。 “抄家。” 成风笑着补充:“正好今儿大驸马头七,席面现成的,我们督主宅心仁厚,允许他们吃完席再上路,也算送驸马最后一程。” 第68章 文安的尸体有异 闻言,永安侯世子赞同点头:“驸马泉下有知,想来也能闭眼了。” 大公主则蹙眉问:“刘家犯了什么错?” “刘大人贪污受贿,刘夫人强占民田,还有些不大不小的,皇上看了生气,便叫东厂来抄家了。”成风道。 “如此……”大公主叹了口气,“到底曾为一家人,他们触犯律法,本宫心痛不已……抄了家,便放他们一条生路吧,也算全了我们从前的情分。” “公主温柔善良,刘家真是八辈子积德才能遇上公主啊。”永安侯世子立即道,“我这就叫人去知会刘家一声,好叫他们知道自己狗命是得谁宽恕!” 想了想,永安侯世子干脆自己去了。 还是亲自跑腿更有诚意! 此时,黑翎卫已经冲进刘家大门,里面的尖叫声与崩溃声传来不久,就很快消失了。 谢宴西斜倚在马车旁,端着糕点,含笑解释:“抄家本该欣赏其崩溃绝望之声,但今日有姑娘家在外,便不好叫他们惊扰了。” “督主考虑的极是。”大公主微微点头。 她还想说什么,可见陆菀菀一边吃糕点一边睁大眼睛看热闹,而谢宴西竟也真端着盘子笑看着她吃,一时有些愣怔。 如此自然随意的相处,不像是刻意而为,难道真能信一回谢宴西? 大驸马没有真心,那是她运气不好,可未必陆菀菀就没有这个运气。 若她能圆满……倒也不必纠结什么宦不宦官了。 有些男人空长那玩意儿,却四处发情,比禽兽都不如,有些男人没长那玩意儿,却强大有担当,反倒比真男人更像真男人。 想罢,她难得没再刺谢宴西,而是说起正事:“文安的尸体有异。” 陆菀菀瞬间抬头。 “何异?”谢宴西问。 “文安下牙左数第六颗是尖状,但尸体的是圆状。” 陆菀菀第一反应不是文安县主没死,而是大公主:“你真去鞭尸了?” 大公主欣然点头:“鞭完了,顺便检查了一番,便找出了不对。” 也幸好她连牙齿都没放过,否则还不能发现此事。 她挑眉看向谢宴西:“都说东厂密不透风,未想竟也有被玩弄于鼓掌之日,不知是督主疏漏,还是东厂本就有缝可钻。” 谢宴西眼眸微眯,声音顿时变沉:“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他神情难得正色,对陆菀菀认真承诺。 陆菀菀宽慰道:“文安本就狡猾,若非先前她为了亲手将我推入深渊,也不会叫我拿住把柄,东厂怕是也没想到她竟有偷龙转凤的本事。” 便是她已历经一世,也没想到文安县主还能逆风翻盘,留下性命。 大公主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见永安侯世子出来了,她悠悠下了马车:“本宫也该回了,世子可否送本宫一程?” 永安侯世子眼睛瞬间亮了,应了声就忙护着她上了自己的马车,乐颠颠地送人离开。 此时整条街已被黑翎卫牢牢把守,无人敢出入。 谢宴西转过身,一个跨步就上了马车。 “你也送我回家吧。”陆菀菀笑看着他。 “陪你回家。” 陆菀菀想起什么,笑道:“刘家被抄,想来是无处可去的,幸好孙子还在邵家,倒是个落脚地方。” 谢宴西微微侧首,对马车外道:“听到了?” “是!” 见陆菀菀笑了,他意味不明地道:“也不知本督何时有幸,能得陆姑娘如此牵挂,百般筹谋。” “陆姑娘时时都牵挂着督主。” 说完,陆菀菀瞪他一眼:“我与大公主感情比亲姐妹也不差什么了,你怎么还跟她吃味呢?” “忍不住。” 他指尖抚过她眼尾,低低说道:“等你眼里心里都是我的时候,或许就能忍住了。” 回了陆府,谢宴西没跟着她进门。 可等陆菀菀给陆母请过安,回清月院后,他照例已经等在里面。 陆菀菀扬眉进门:“满京都道谢督主冷漠无情,谈笑间杀人不眨眼,谁想背地里竟惯会做那闯闺阁的梁上君子。” “若为菀菀,做什么都使得。” 陆菀菀展眉一笑,说起正事:“有空多查查常山郡王府吧……那里头的水很深,或许能查出文安的下落。” 即使查不出她,也总能查出别的东西。 谢宴西将她抱入怀中,这才舒展了眉眼,道:“常山郡王狼子野心,东厂已奉命深查了……可短短时间里,却只查到常山郡王府清白无暇的结果。”他嗤笑一声。 “他会装呗,他不止有算计圣上驾崩的本事,还有算计得皇子自相残杀皆惨死的本事呢。” “你又知道了?”谢宴西语气戏谑,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陆菀菀理直气壮地点头:“文安亲口说的。” “你说是……那便是吧。” 陆菀菀连塞两块糕点,堵住他的嘴。 谢宴西吃的慢条斯理,末了才悠悠道:“不过若他能算计得皇帝驾崩……我倒可在皇陵为他立一座长生牌位。” 陆菀菀一顿。 她冷不丁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所以十年前灭口卫家的,是圣上?” “是。” 陆菀菀眼神蓦地复杂起来,竟没多深究,只是悄悄问他:“那你在圣上身边那么久,深得他信任,就没找到机会杀他?”她是真疑惑。 谢宴西只觉耳边微痒,呼吸沉了几分:“帝王怎会深信于谁?我不过是他手中一把好用的刀罢了。”他语气微嗤,“予以无上恩宠,收买我心。” 也更叫人深信是他谢宴西蒙蔽圣听,惑主乱政。 陆菀菀默了一瞬,摸了摸他的脸,带着些安慰意味:“你……伤心吗?” “你猜到了?” “我又不傻。”陆菀菀瞥他一眼。 谢宴西说过他生父在京城,却从未与其相认,而永光帝无缘无故也不会去灭口千里之外的小小卫家,还有谢宴西……他眼睛与永光帝太像了。 也就是平时没人敢抬头看这两人,也从未听说过永光帝有流落在外的皇子,这才没人往这方面猜。 但陆菀菀带着答案推过程,不要太容易。 “菀菀真聪明。”他赞赏般摩挲着她手指。 “但我不明白,他……十年前为什么要杀你们?” 第69章 谢宴西的身世 谢宴西眼神如寒冰,又含着讽意:“大抵是……担心事发吧。” “事发?” “他心有所爱,却得不到,我娘只是替身罢了,十年前……应是被察觉了什么,他唯恐心中龌龊暴露,自要灭口所谓的污点和耻辱。” 陆菀菀面露震惊。 她下意识握紧他的手,不知是想给些安慰,还是因为他云淡风轻的语气心疼。 “帝王也有得不到的女子吗?” “任他权势滔天,翻手为云,想要的人却只那一个……得不到就是得不到。”说这话时,谢宴西唇边似有轻嘲。 “我以为……”陆菀菀语气复杂,“他很爱子女,这是满朝皆知的事,皇子公主也都被他护在羽翼下,没想到竟也能狠下心杀了亲生子。” “一个不被他所期待,甚至视为耻辱的存在,怎会被他看作亲子?” 见陆菀菀眉头紧皱,心情低落沉着到肉眼可见,谢宴西反倒笑了。 “本不欲跟你说这些陈年旧事,但你既问了,说了也无妨,权当听个故事便罢,不必在意过多。” 不等陆菀菀开口,他索性从头说起:“二十一年前,他刚登基,微服出巡时醉酒强占我娘,只因我娘与那女子眉眼相似,被他醉酒错认,事后,他好言安抚,我娘性子单纯,又怀了我,便被他哄骗,信了他家族内斗不断的鬼话,安心留在清河,一边养我,一边等着那人来接他,一等就是十一年。” 最后等来的也不是她心心念念的人,而是夺命的屠刀。 甚至为怕此事泄露,连卫家的邻居亲友都不放过,非要一一灭口才罢休。 陆菀菀沉默了。 “他知道你还活着吗?” “不知。”他眼神蓦然冰冷至极,连指尖都颤动一瞬,“我娘武功不俗,拖着死士缠斗,我姨母便暗中从隔壁义庄抱来了一具与我身形相仿的尸体,佯装打斗时不慎烧了我的屋子,留下一具焦黑的尸骨瞒天过海……我被母亲的好友暗中护着离开。” “但他素来谨慎,饶是如此,也叫人灭杀我邻居亲友,搜查了整整三日才离开。”他眼中蓦地闪过一抹极快的浓烈恨意,唇边溢起讽笑,“说来也多亏他装得像样,叫我娘对他情根深种,在他暂住清河的那一个月里,对他的习惯喜好不断观察,因此便宜了我,入宫没多久就能借此得他青眼,慢慢掌权。” 陆菀菀紧皱眉头:“那十年里,他一次都没来看过你?” 谢宴西笑了声:“他若见过我,认得我的脸,我如何还能混进宫里,站在他面前?” 陆菀菀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后才艰难地道:“那他……若被你报复,不冤。” 谢宴西低头看她,忽地笑道:“你若心疼,不如主动亲亲抱抱,我便没心思去想旁的事了。” 陆菀菀锤了他一下,又听到他一阵低笑。 方才沉重的气氛总算轻快了些。 陆菀菀最终还是抱紧了他,故意问:“所以你那时说愿意为了我弑君篡位,其实是为了给自己报仇啊?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公私两便而已。”谢宴西轻笑着,“我本只想弑君,但菀菀若喜欢,我也可以篡个位。” 这令他厌恶的腌臜血脉……也总算有些用处了。 陆菀菀摸了摸他的脸,这才笑了,好奇问道:“你知道他得不到的那个女子是谁吗?” “没查到。”谢宴西低头把玩着她的手指。 陆菀菀面露思索。 按年纪来说,那女子或许已经嫁人生子,或许便是某个臣子之妻,更或许……位高权重,叫永光帝连抢夺臣妻的念头都没有生起过。 她还想再问什么,却听他笑问:“我想报复的是皇帝,是一旦事发就灭九族的弑君之罪,菀菀不怕么?” 陆菀菀状似诧异:“已经上了贼船,我再怕还能下去?” “你敢。”他笑着。 “不过……既然知道是灭九族的重罪,你还来缠着我?”陆菀菀眉梢微挑,“是想拉我一起同归于尽?” 那张磨得卷边的合葬墓图样现在还在她桌屉里,足可见谢宴西有这种想法大概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缠着你,等你被狐媚子勾走?”谢宴西眼眸微眯。 陆菀菀与宋临的来往他不是不知道,那时他的确在犹豫——这也是他十年来都没有与她相认的原因。 永光帝不是酒囊饭袋的傀儡皇帝,与他博弈,一着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陆菀菀不能被他连累。 可宋临……太碍眼了。 他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得知陆太傅欲在寿宴上将陆菀菀下嫁,那时他已经赶来陆府,隔着一座假山,想着要如何杀了宋临了。 没想到陆菀菀忽然不喜欢他了。 她看向宋临的眼神里满是恨意,虽只有一瞬,但他看得清楚。 这叫他近乎狂喜,迫不及待就转身离开,盘算着该怎么接近她。 他犹豫了那一瞬,就差点叫她嫁给旁人,但不是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他也忍受不了她眼里心里都是另一个男人——无论强取豪夺,即使不择手段,她若嫁,只能嫁给他。 所幸静安寺一行给了他机会。 幸好……不晚。 “若说狐媚子,谁能比你长得更像?”陆菀菀挑眉扫过他的脸,“你只管用美人计……我没有不应的。” 谢宴西低低笑了:“若能勾住菀菀,也不白长这张皮囊了。” 他手臂圈得更紧,唇角抚过她耳边,略含威胁意味地说着:“既上了我的船,便没有下去的道理,即使死,你我也要白骨交缠,世世不分。” 若真输,他自会为她安排好一切,叫她余生富贵无忧。 百年后再下来陪他就是。 他等得起。 第70章 督主,孟婉在外求见 陆菀菀很心疼。 她觉得她对谢宴西虽有喜欢,但并不多,只是动心而已,可听完他幼年的遭遇与仇恨后,她却不知怎的,心疼得厉害。 所以在他说完那句话后,她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生生世世纠缠才好。” 谢宴西猛地一僵,低头看她,眼中暗色翻涌:“再说一遍。” 陆菀菀忽然笑了,抬手环住他脖颈,笑意盈盈道:“我说……你我要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她话音落,眼前的脸就迅速放大,唇边也覆上灼热的气息,像是激动,又像是狂喜,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吞进肚里去。 片刻后,她大口喘着气,疑惑问:“这些话我以前又不是没说过,也没见你这么激动啊?” “你惯会哄人。”谢宴西鼻尖蹭过她脸颊,声音低哑。 “嫌我哄人,那你别听就是了!” 陆菀菀抬手就要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 “我爱听。”谢宴西低低笑着,“你骂我我也爱听得很……说来,许久不见你打骂,我倒有些想念了。” 陆菀菀眼神微妙地看了他一眼:“你若再画几幅我换牙时的画像,倒能如你所愿。” 谢宴西眼神一顿。 他书房暗室里……倒还真不少。 打骂无所谓,他乐意得很,就怕真气到她。 “你真有?”陆菀菀眼神瞬间犀利起来。 “不多。” 陆菀菀眯眼看他,忽地笑起来:“说来,我还从未去过东厂,不知什么时候能去瞧瞧?” “东厂便是菀菀的家,你想什么时候去、做什么都可以。” “明日我要进宫给姑母请安,那就明日吧。” 谢宴西轻抚过她眼尾,含笑应了。 翌日,陆菀菀与陆母和陆大嫂一起进宫,给太后请安。 进门就见陆淼已经在了。 “长姐来得真早。”陆菀菀笑道,“我还当我挂念姑母,起个大早就赶进宫,没想到长姐更惦念姑母呢!” “数你嘴甜。”陆淼点了点她额头,正想拉她坐在自己身边,就见人已经被太后揽在了怀里。 “年纪轻轻的,多睡会儿才好。”太后声音宠溺。 “太后可别惯着她了。”陆母无奈道,“本来就懒,您再给撑腰,她怕是连床都下不得了。” “我们菀菀懂事着呢。”太后笑说完,又挑眉问,“上回不叫哀家说你的婚事,今日正好都在,可能得你个准话了?” 她话落,陆母几人都看向了陆菀菀。 陆菀菀笑容不变,抱着太后的手撒娇:“我才十七,咱们大楚疼女儿的人家,留到十九二十都不稀奇的,姑母着急把我嫁出去,旁人还当你们不疼我了呢!” “只是定下而已,好儿郎可抢手得很呢。” “姑母别担心。”陆菀菀笑吟吟道,“且等我两年,我一定拐个全天下最出色的儿郎给您当侄女婿!” 陆淼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陆菀菀对上她的眼神,有些心虚,总觉得她已经看出来了。 “最出色的儿郎?”太后眉梢微挑,“说来,你父亲倒同哀家提起过,说你有中意的人选?” 陆太傅? 陆菀菀想起她刚重生时的嫁皇子论……谢宴西怎么不算呢? 见状,太后无奈道:“哀家本瞧着安国公的侄子不错,未想前儿皇后来提三公主的婚事,倒是给他定为驸马了。” 她随手拿过一个册子,将其中一页撕下。 陆菀菀探头一看,里头都是大楚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个个品貌非凡。 “菀菀有没有中意的?”太后笑问,“这可是哀家给你准备的,原先看你中意那宋临,还以为用不到了。” 现在也用不到了。 陆菀菀在心里接话,忽地瞥见一页,诧异道:“永安侯世子?” 她噗嗤一笑:“姑母你这册子可不靠谱,永安侯世子只想当大驸马,我前脚敢说嫁他,他后脚就能拆了陆府。” 太后也笑了:“这一页也撕了吧,这是先前我叫人整理的,那会儿大驸马还活着呢。” 永安侯世子虽是纨绔,却投了个好胎,双亲一个有权一个有钱,底下的弟妹也都争气,难得的是他身体干净,连个通房都没有,这就对了太后的眼缘了。 不过现在也好,做不成她侄女婿,做孙女婿也成,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陆菀菀好奇地又翻了几页,在心里摇头。 这些人前世都是有主的,不知道人家夫妻内里怎么样,反正表面上都恩爱得很,别说她不选,就算真选也不能选他们,不然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凭空插入的第三者一样。 她先前想嫁皇子,也是因为那几个前世都因为各种原因没来得及成婚。 ——二皇子忙得没时间,三皇子回了北齐,四皇子虽也没娶妻,但好像跟皇商柳家的姑娘有点意思,而五皇子还没活到熬完哥哥们娶妻就被常山郡王嘎了。 细想想,若谢宴西没出现,最后她权衡利弊下,可能还是会选二皇子。 ……实在是没人了。 六七皇子还在上书房读书呢,下不了手。 她正出神着,就见一个小太监笑着进来禀报:“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皇上召陆二姑娘去乾清宫。” 陆菀菀面露惊讶。 太后也一愣:“皇帝可有说所为何事?” “回太后娘娘的话,皇上只叫奴才来宣人……奴才实在不知圣意。” 永光帝喜怒不辨,太后并不放心叫陆菀菀单独面圣。 “既如此,菀菀便去吧。”这时,陆淼笑了笑,“别耽误了午膳时辰就好,你不陪着,姑母饭都吃不香的。” 她一向稳重有主意,见状,太后便没阻拦。 陆菀菀刚出慈宁宫,便见谢宴西等在门外。 她面露惊讶:“你怎么来了?” “不是要去东厂么?”谢宴西抬起手臂,叫她隔着帕子轻搭在上面。 “所以不是圣上召我?” “不是。” “那你这算是假传圣旨了?”陆菀菀眉梢微挑。 “圣上知道。” 陆菀菀面露思索,等进了东厂的地方,她才问:“圣上乐意看着你我往来?” “他乐意得很。”谢宴西轻笑,“东厂只听命于他,杀人放火抄家流放都是奉命而为,可如太傅之流却屡屡攻讦阻挠,若你我在一起,便能重击太傅,叫他闭嘴。” 陆菀菀还真没想过这个原因。 “我父亲总说他与圣上相看两相厌……原来是真的啊。” 谢宴西正想说什么,便有人匆匆上前禀报:“督主,孟婉在外求见您,不知……” 第71章 她一定要将谢宴西争取回来 侍卫话还没说完,就察觉到头顶的目光刺人得几乎烧了他。 “闲杂人等,也配求见本督?” 谢宴西嗓音淬着冰:“下去领一百杖。” 侍卫心里一凉。 “怎么气成这样了?”陆菀菀指尖卷着帕子,眼尾微挑,“好歹是个娇滴滴的美人求见呢。” 谢宴西眯眼看她,话却是对侍卫说的:“她为何求见?” 侍卫小心瞥了陆菀菀一眼,低头犹豫着道:“她说……督主喜欢的是她,与陆二姑娘不过逢场作戏,是……是因为她选择了宋临,您吃醋了来气她的,但若督主不喜,她可以与宋临断交,好叫督主不再动怒。” 他脑子没那么好使,在宫门口被孟婉抓住一顿洗脑后,竟也恍惚信了。 反正也就禀报一声的事,不碍着什么。 谁想……就踢到铁板了。 陆菀菀还没听他说完这番话,就被谢宴西似笑非笑却隐含凉意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 “蠢不自知,下去领罚。” 陆菀菀犹豫一下,还是道:“此事……说来也不怪他,一百杖……实在太重了。” 谢宴西定定看着她,勾唇:“菀菀说不罚,那便不罚吧。” 侍卫如蒙大赦,脑子终于好使一回,忙对陆菀菀大拜:“陆姑娘仁厚,属下被贼人蒙蔽,您才是督主心上之人啊!” 谢宴西没理他,拉着陆菀菀进了无人的厅内。 “生气了?”陆菀菀拉了拉他衣袖。 “本督能生什么气。”谢宴西反手握住她手腕,细细摩挲,语气微凉,“菀菀既喜欢说话,不如与人多说些?” 陆菀菀一脸懵:“比如?” “比如本督爱你痴狂,发誓生前同衾、死后同棺,比如你我早已两情相悦,互许终身,比如……”他低沉的声音蓦地拂过她耳畔,激起一阵战栗,“比如你我夜夜纠缠,耳鬓厮磨……” “你胡说什么!”陆菀菀耳尖顿时红透,瞪着他道,“什么纠缠厮磨的,哪有这回事!” “造谣不是张口就能来么?”谢宴西轻笑一声,“你应该熟得很啊。” 陆菀菀张了张嘴,气虚道:“你生气……直接说就好,我哄你就是了。” “不生你的气。”谢宴西眼眸微眯,“只是心中膈应,也恶心极了。” 陆菀菀抬手抚了抚他胸膛,给他顺气:“我那会儿……我也不知道你喜欢我啊,只是怕你转头去帮宋临,跟我作对,所以想离间一下。” “我为何帮宋临?”谢宴西微嗤,“凭他那张狐媚脸,凭他那头猪脑子?” 陆菀菀忍不住笑出声。 她又拉了拉他衣袖,拖长尾音:“好了,还不值当为这点事坏了心情,来笑一个?你笑起来可好看了,我想每天时时都看——” 谢宴西扯了扯唇,笑意却在她的声音里越来越深,忍不住紧紧将她揽在了怀里。 “三日后便是春猎。”他轻笑着哄,“菀菀想要什么,我去给你猎来。” “嗯……我更想看你策马行于林中的样子,什么狼啊虎的,都不如你一个眼神、一个抬手的风姿迷我眼呢!” 她轻轻软软地说着话,厅里的笑声却越来越愉悦,半晌不歇。 …… 孟婉站在宫门口,直接被方才禀报的侍卫踹出半丈远。 “竟敢陷害我!”他冷冷扫过孟婉,“你记住了,我们督主的心上之人是陆二姑娘,凭你也敢来碰瓷儿?再有下次,我剁了你的手!” 他眼神扫过孟婉焦黑的双手。 一百杖说多不多,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也就是躺两个月的功夫,可东厂多的是人,若他沉寂,很快便会被替代。 这就是饭碗问题了。 他记住了谢宴西“蠢不自知”的评价,脑子自己会再长,但孟婉也要报复! 孟婉疼得直咳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本该是她的!她的荣宠!她的靠山! 或许是先入为主,或许是不愿相信别的可能,她始终认为谢宴西最初喜欢的是她,只是……陆菀菀手段太高明了。 她与宋临每结交一个人脉靠山,要么被陆菀菀收为己用——比如谢宴西。 要么被陆菀菀除掉——比如文安县主,比如刘娴,比如大驸马,比如邵妍。 甚至连常山郡王都受了连累,交情不深的二公主也在深宫中没了消息。 宋临好歹还有官职在身,更有四皇子扶持,还有些……说不清的能耐。 可她仅有的靠山——陆母彻底被陆菀菀笼络了过去,谢宴西也快彻底忘了她。 再这样下去,别说攀上皇子做皇妃、叫陆菀菀罪有应得,她怕是连京城都待不下去了。 她绝不允许! 谢宴西她一定要争取回来,陆家真千金……无论是不是她,人前人后都得是她孟婉!等夺回本属于她的一切,嫁去皇子府站稳脚跟,她会叫陆菀菀跪着来求她放过! 她转身去了一个小巷子,去医馆买了些东西后,才回了宋家的小宅子。 进门前,她面上的不甘与怨愤顿时消失,变得娇弱可怜。 “小贱蹄子!又上哪儿偷人去了!”宋母迎面就给了她一巴掌,“家务活摆那等老娘做呢?一天不收拾就皮松!” 孟婉再没有还一句嘴,任打任骂过后,才盯着巴掌印和脚印进去见养伤的宋临。 “临哥哥……”她无声哭泣,梨花带雨,到底叫宋临心软了。 这毕竟是他深爱过的人。 “我会叫娘和小妹他们收敛些。” “没关系的……”她哽咽道,“到底是因我的身份有异,才害得临哥哥你受伤至此……婶婶她们打我若能消气,我不会有怨怪。” 宋临叹了口气:“罢了,不说这些了。” 他心里对孟婉还是有怨怪的。 若非因为她,他不会声名狼藉,不会废了手,不会官途艰难,甚至……若他早在陆太傅寿宴时选了陆菀菀,现在的境遇会截然不同。 他会无比风光,青云直上。 “对了,临哥哥……”孟婉低低开口,“听说三日后是春猎,四皇子点了你随行,我……我也想跟你一起去。” 不等宋临拒绝,她便道:“我想向母……义母道个歉,若能得她原谅和怜惜,便不会有人再说临哥哥你吃软饭了。” 听到这话,宋临猛地攥紧茶盏。 第72章 我哪能比得上二姐姐 眨眼就到了春猎这日。 今年本该在三月初就去行宫举行春猎,但因殿试耽搁了时间,后头又有朝事拖延,竟一直等到如今五月底才得空。 满京得到了宫里的准信后,便匆匆准备起行礼来。 到了这日,宫里御驾凤架后,大家都浩浩荡荡地跟上,远远瞧来壮观不已。 陆菀菀与陆大嫂同乘一辆马车。 后者正掀起帘子看向外头,叹着气:“可惜路上规矩大,否则下去策马畅行,不知该有多痛快!” 她是武将林家之后,父亲任淮安郡下属指挥同知,三品地方大员。 而她虽名心柔,人却一点都不柔,反而刚烈得紧,是个标准的将门虎女。 “等去了猎场也是一样的。”陆菀菀笑道,“那时候才该是大嫂一展英姿的时候呢。” 林心柔被她哄笑,又撇撇嘴:“猎场那么大点地方,风景都看腻了,哪有沿途这许多风光吸引人?” 她看向一旁策马的陆长风,更有些嫉妒:“可恨陆长风这等能被我一拳打死的文弱书生都可在外头招摇,偏偏我不能!” 陆长风:“……我听得到。” 林心柔压根儿没搭理他。 “大嫂就这么想出去啊?”陆菀菀佯作不悦,“你到底是想出去策马,还是嫌我烦,不想跟我坐一起啊?” 林心柔忙揽住她,轻声细语的:“大嫂就算出去策马,也定是要带你同乘的,哪儿舍得丢下你啊?” 陆菀菀靠在她怀里撒娇,直叫林心柔眉开眼笑,一个劲儿喂她吃点心喝茶。 透过敞开的车帘,这一幕正落入谢宴西眼里。 他眼眸微微眯起,忽然就想起顺天府滴骨验亲时,林心柔也是如此快他一步,将人揽进怀里占尽便宜。 林心柔冷不防一颤,立即被陆菀菀察觉到了:“大嫂你怎么了?” “不知道……就是后背一凉。” 陆菀菀抱她抱得更紧了:“我身上暖和,给大嫂暖暖。” “小妹真乖。”林心柔瞬间笑眯眯。 猎场在京郊,一众人清晨天没亮就出发,走了整整一日,才在傍晚时分到了行宫。 永光帝特许众人不必多礼,明日再拜见。 颠簸一日,多数人都早早歇下了,但一些身强体健的年轻一辈倒是兴致勃勃,约着一起赏玩周边夜景。 “早便听闻行宫风景别致,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总算是得偿所愿。”段知行言笑晏晏。 与他同游的都是年纪相仿的青年才俊——以赵王世子为首,他是奉了赵王的命,特地结交段知行这等后起之秀的。 听到后者此言,他便笑了:“段大人才学过人,值此夜景,河水泠泠,不知我等可有幸一睹状元之才?” “世子如不嫌弃,微臣便作诗一首,添个彩便是。” 段知行含笑说完,一边与他们并步而行,一边略作停顿:“月影——” “信女微薄之身,宁煎熬贫苦度日,唯愿以血为祭,祈求父亲母亲平安长寿,福泰延绵……” 一句隐含低泣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诗。 赵王世子皱起眉,看向声音来源处:“谁在那里?” 河边忽地一阵窸窣声,引得众人往那边走去。 一到河边,便见月色朦胧,一娇美女子跪在岸边,衣袖半卷,露出手上几道狰狞的伤口,鲜血顺着指尖滴入河中,晕开一片暗红。 听到脚步声,那女子似受惊的小鹿般猛然抬头,脸上泪痕未干,衬得她越发楚楚可怜。 看到他们,她忙起身道:“民女不知诸位公子在此,惊扰贵人,还望赎罪。” 面对美人,赵王世子语气温和很多:“要说惊扰,也该是我等惊扰了姑娘才是,不知姑娘是哪家的?” “民女孟婉,见过公子。” “孟婉?是那个假冒陆太傅女儿的女子?”有人立即问起,眼中不自觉带上了鄙夷。 孟婉的名声,在京城可比过街老鼠的存在了。 孟婉苦笑一声:“是民女,但我并未假冒,只是……只是人微言轻,形势不由人罢了。” 赵王世子目光落在她血迹斑斑的衣袖上,眉头皱得更紧:“你手上的伤……” 孟婉慌忙将手背到身后,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没、没什么……只是听说河神喜见诚心,民女身无长物,唯有以此略表孝心……” “胡闹!”赵王世子斥道,“割腕割手放血,你这是诚心还是找死?” 孟婉垂下头,眼泪砸在河岸的鹅卵石上:“民女见不到义父义母,只能……只能这样了。” “可方才你分明说的是父亲母亲。”赵王世子皱起眉。 见孟婉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苦涩,他心中略起惊疑。 京城里关于东厂施压叫陆菀菀这个“假千金”身份得保的传言,他也听过一些,都说是文安县主陷害,可现在看来…… “如此之多的血,可见你下手之重。”他叹了口气,面露动容,“便是亲生子女也未必能做到这一步。” “我哪能比得上二姐姐。”孟婉苦笑一声,“义母很疼她,总是早起给她做早膳吃呢……她们间的母女情分比我要深得多了。” “总是?”赵王世子不禁评价,“陆夫人爱女,可做子女的丝毫不体恤母亲,未免过于不孝。” 尤其在有了对比之后。 在场都是男子,对美人总有些怜惜之情,虽说孟婉名声不好,可到底刀子没扎在他们身上,尤其是赵王世子……总有些叛逆的反骨在里头,旁人越是传什么,他越是不信什么。 他只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 而孟婉的言行为人,与他所听到的截然不同。 “姑娘的伤很重,需要尽快医治。”他拿出金疮药,想给孟婉上药,却被后者避开。 虽然她动作极快,还是叫他看见了什么。 他不容置疑地握住她手腕,便见衣袖滑落间,满是青紫鞭痕的手臂,衬着红颜碎的残留疤痕,越发触目惊心。 第73章 别人能喂,偏本督喂不得? “怎么这么多伤?”他震惊极了,“就算你离开陆府,可也是宋翰林的未婚妻,谁敢如此打你?” 见孟婉躲闪着,竟有瑟缩之意,他灵光一闪:“是宋家人打的?” “不!不是!”孟婉惊慌反驳。 “你身边只有宋家人,不是他们还能是鬼打的?孟婉,知道蒙蔽本世子是什么罪名吗?” 闻言,孟婉本就苍白的脸上更加难看,哽咽道:“宋家婶婶她们待我很好,只是……只是她们不知从哪儿知道二姐姐喜欢宋翰林,便……便怪我占了宋翰林未婚妻的位子,挡了二姐姐的路……” 赵王世子下意识猜道:“莫不是陆二姑娘故意报复你?” “不是!”孟婉立即反驳,语气极快。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自然,忙匆匆准备离开:“民女失礼,告辞!” 她失血过多,勉力支撑着走了两步,忽然回头,泪眼朦胧地看向众人:“今夜之事……求诸位莫要传出去,民女不想……再给义母添麻烦了。” 赵王世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了。 孟婉心下微动,慢吞吞地转过身,扶着树艰难地走远。 虽不知宋临为何会知道今夜赵王世子会带状元来河边作诗,但幸好……她信了。 这群人明显是临时起意来的,绝不会想到她会在这里守株待兔,那么她的“血誓祈愿”就会显得更真诚。 只要他们信了一半,接下来……她就能顺利验明处子之身,摆脱宋临,还能给陆菀菀泼尽脏水。 陆菀菀丢了人没了名声,而她又已经与宋临毫无干系,或许还能借助赵王世子重回陆家,届时谢宴西会选择谁,不言而喻。 正如她所料,原地有人就忍不住道:“这孟婉……好像与传闻中不同啊。” 赵王世子面露深思:“这陆家也未免太过狠心了些,即使孟婉当真不是陆家女儿,到底也叫了他们十七年的义父义母、孝顺了十七年,竟真就撒手不管了,可怜这姑娘在宋家被虐待,还不忘义父义母,以血为祭为他们祈福……反倒是那陆菀菀,毫无孝悌之心。” “怕不是陆太傅夫妻狠心,而是陆菀菀狠心吧,要说谁最见不得孟婉……不就是她么,还授意宋家人虐打孟婉呢,姑娘家家的心这么毒。” “哎,你们说这孟婉会不会真的是陆家女儿……段大人你翻白眼干嘛?” 段知行笑得温雅:“傅公子看错了,只是下官想起内子,便想回去帮她整理内务,诸位失陪了。” 告辞离开前,这群人还在那讨论着孟婉的身份和孝心。 他想,这群傻子以后不能结交了。 宋临就快完了,孟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从今日她言行来看,只怕还有后招等着。 他得远着点,可别被连累了。 …… 与此同时,陆菀菀刚准备用晚膳。 本闭紧的窗户忽然被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外跳了进来。 她看了看大敞的门,无语道:“有门不走非得跳窗?” “菀菀的门从未对本督敞开,本督哪敢僭越?” 谢宴西踱步走来,俯身凑近,呼吸拂过她耳畔:“正门可得有名分的人才能走……我一没名分二没地位的,若失了规矩,菀菀怕是要厌了我去。” 陆菀菀眉梢微挑:“说的也是,那你以后可记得千万别走正门,不合规矩。” 谢宴西眼眸微眯。 “真不知你怎么好意思说我。”陆菀菀故意道,“那日我去东厂倒是走的正门,可你那群黑翎卫见我跟见鬼似的,连个笑模样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欢迎我呢。” “他们不敢。”谢宴西走来她身边落座,“在用膳?那正好。” “什么正好——” 陆菀菀话还没说完,就被抱进怀里,头顶传来含笑的声音:“喂你吃。” 他挥手关了房门,夹了片嫩笋递到她唇边。 “我自己有手。”陆菀菀挣了几下,却挣不开,“这么喂像什么样,快放开!” “别人能喂,偏本督喂不得?” “你说我大嫂?那是在开玩笑!” “本督也在开玩笑。” 嫩笋碰到她的唇,她只能张嘴吃下。 随后,一筷子接一筷子,堵得她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红着耳尖接连不停地吃,最后吃了个半撑。 见他直接用她的碗筷快速用起膳来,她问:“你没用晚膳啊?” “刚忙完,想着来看你,便等不到用完晚膳了。” 何止晚膳,他今儿连午膳都没来得及用。 陆菀菀靠着他直笑:“本想喂你,但见你吃得香,便算了吧。” 谢宴西筷子一顿,却被催促:“快吃,一会儿菜凉了。” 吃完漱了口,陆菀菀才道:“往年宫宴、春猎这种时候,可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了……人多了热闹,却也烦,也不知今年又有什么幺蛾子。” “凭他什么幺蛾子,总祸不到你。”谢宴西把玩着她的手指。 “有谢督主在,他们还不绕着我走?”陆菀菀笑眯眯的。 “知道就好。”谢宴西笑瞥她一眼,“本督的价值,可不是什么青年才俊可比,若说最出色……也差不离了。” 陆菀菀眉梢微挑:“那日你听到我和姑母的话了?” 他应了一声,挑起她肩头发丝,笑意深深:“那美男册我叫人拿来瞧了……不过尔尔。” “倒有几个出色的,只是都不在我心罢了。” 谢宴西眼眸骤深,俯身就想亲她,却被捂住嘴。 “累一天了,困得很呢。”陆菀菀扫过他微含血丝的眼,“快睡去吧,容光焕发的,明日才能迷了我的眼啊……若不然可别怪我去瞧别的青年才俊。” 谢宴西覆上她的指尖,轻吻一下,声音低哑:“听你的。” 第74章 孟婉昨夜在百愿河前为陆太傅夫妻祈福 翌日,陆菀菀起了个大早。 昨日颠簸一路,她本还有些腰肢酸软,无奈永光帝人老身不老,精神头大得很,一大早就叫各家准备起来了。 等到了猎场时,大家甭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今年春猎耽误至今,焉知不是好事多磨。”永光帝笑言,“今日猎得前三者,朕亲赐宝弓良驹!” 闻言,不少人心中都很激动。 ——尤其是那群武将之后,在朝堂玩心眼子他们不擅长,但围猎一定要让永光帝看入眼中。 林心柔也兴致勃勃道:“今日我一定要大展身手!” 她从前随父待在淮安,嫁来京城这两年间也总因为各种各样的事耽误了春猎,虽也来过猎场许多次,却总错过满京齐聚这样的大场面,今日只是站着这里,想象着一会儿能进林驰骋,她就激动不已了。 陆菀菀笑道:“我等着大嫂的好消息!” “大嫂的猎物都给你。”林心柔摸了摸她的脸。 “大嫂错了。” 在她不解的眼神下,陆菀菀深深道:“幸得皇上治国有方,叫我大楚巾帼之姿得以展示,这猎物该献给皇上,以示你感念圣恩。” 林心柔不太懂,但她听劝:“我听小妹的!” 上首,永光帝正在对谢宴西说着:“往年总不见你参与,守在朕身边有什么意思?今日你也一起去玩玩吧,给朕瞧瞧你的本事。” 谢宴西扫过陆菀菀,含笑拱手:“必不负美意。” “这倒是极好。”二皇子皮笑肉不笑,“早便听闻谢督主骑射上佳,往日却只见你提长枪使刀剑,今儿倒可一试身手了,不知你的箭利不利。” 永光帝抚掌而笑:“正是如此,你们都比比看,谁得第一,朕有重赏。” 几位皇子都拱手应是。 陆菀菀扫过他们,小声与陆淼叨叨:“谢宴西的箭还能比二皇子的眼刀利?他又瞪谢宴西,又与四皇子对视泛火花,还要一一剜过四皇子党……我瞧着他眼刀都炉火纯青了。” 陆淼深深看她一眼:“不过一句话,倒不必你巴巴的给他找场子……不过二皇子为何瞪他?” “……不知道。” 因为她一句二皇子比不上谢宴西好看?还是因为那块匾? 稀奇的是二皇子竟然没记恨她,上回在刘府门口,对她的态度还颇为温和。 正在此时,上首一道强烈的视线引得她抬眸,正对上谢宴西的目光,他眼底笑意未散,倒比朝阳还灼人几分。 她眉梢微挑。 随着号角声响,永光帝一马当先进林,一行人很快也跟着策马进去,猎场瞬间就没了大半人,只有谢宴西慢悠悠策马跟在最后。 “汪——” 陆菀菀蓦地听到一声狗叫,不由转头看去——永安侯世子迎面走来,还带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狗? 她不确定地看着,那玩意儿黑成炭,壮如牛犊,毛发极长,绕着脸一圈,包裹着稀疏的五官,比谢宴西还像鬼。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永安侯世子得意扬扬地走过来:“如何?我闺女漂亮吧!” 陆菀菀盯着那团移动的煤球:“好漂亮……” “像鬼一样。” 谢宴西过来时正好听到这话,不知怎的就想起先前在御花园,陆菀菀被他吓到,脱口而出自己怕鬼…… 他眼神落在那丑成一团的狗脸上,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人生中头一回沉默了。 “督主,快走吧,皇上若没见到您,又该念叨了。”成风催着。 谢宴西又看了陆菀菀一眼,这才调转马头离开。 这边,永安侯世子还在皱眉说着:“菀菀你怎能如此伤狗心?算来这可是你侄女,你这是对小辈说的话?” “……侄女?”还菀菀? “你与大公主是手帕交,便是我的手帕交,我闺女可不就是你侄女了?”永安侯世子指了指他狗闺女,“跟它道个歉,这事就算了。” 陆菀菀:“……” 早就知道永安侯世子不要脸,没想到他还能更上一层楼。 正在此时,这狗竟蹭来了陆菀菀身边,吓得她连忙后躲。 “别怕别怕,它这是喜欢你呢。”永安侯世子忙道,“你力气这么大,可别伤着它。” 陆菀菀眯起眼睛。 自从上回在顺天府一脚把宋临嵌进墙里后,她天生神力的消息就传了出去,也幸好她身份够又是个姑娘家,这才没引得一群武将来跟她比试。 正想着,她手下一片毛茸茸的触感,壮成一团足有半人高的狗竟难得温顺,自己蹭着她的手轻轻动弹着。 陆菀菀摸了摸它,得到更激动的回应,倒是笑了:“还怪有趣的。” 永安侯世子与有荣焉。 “你既然带了猎狗,怎么不进猎场?”她随口问。 “囡囡是双身子,进猎场被冲撞了怎么办?”永安侯世子笑得慈爱,“今儿只是带它来放风玩的。” 说完,他道了告辞:“我得带它去给公主请个安,叫她看看……若选了我,连孙子都能有了,可不比刘珏那玩意儿出息多了?” “……慢走。” …… 此时,孟婉也在猎场里。 她本想徐徐图之,却没想到赵王世子竟会如此照顾她,专程叫妹妹衡阳郡主带她游玩猎场。 即使这群贵女对她不屑一顾,可碍于赵王府的面子,竟无人给她当面难看。 “单走路也是无趣,不如我们去策马吧?”衡阳郡主提议。 众姑娘们立即便应了。 “孟婉你去吗?”衡阳郡主转头问她,见她面露迟疑,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她包扎的手,“倒是我忘了,你手受伤了,握不住缰绳。” 孟婉笑道:“我虽不能骑马,看郡主姐姐骑也是一样的。” 她并不会骑马,这伤口倒是免去她的尴尬了。 “红颜碎的伤不是早该好了吗?”刑部祝尚书的长女祝音书瞥了一眼,“你又想拿来陷害谁?” 孟婉眼睛微红:“我从未陷害过任何人。” 衡阳郡主也忙解释:“孟婉这伤是昨夜在百愿河前为陆太傅夫妻祈福,跪到三更,碎石都嵌进骨缝了——” “郡主姐姐!”孟婉忙阻止她,“只是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衡阳郡主兄妹俩一样缺心眼,闻言就皱起眉:“深可见骨也是小伤?你诚心为长辈祈愿是好事,为何不能诉诸人前?” 第75章 陆菀菀冒名顶替了孟婉? 有姑娘忍不住问:“听郡主之言,这是孟婉为给陆太傅夫妻祈愿,以血为誓弄的伤?” “可她与陆家毫无关系,怎么——” “我蒙受义父义母恩惠多年,便想为他们尽一份心罢了。”孟婉强笑着打断她的话。 她演技不错,又是一副娇弱可怜的模样,倒叫一些心软的姑娘叹了口气。 只有祝音书冷笑一声:“装腔作势!” “论迹不论心,再是装模作样,她的伤是实打实的,祈福也是实打实的。”衡阳郡主看向远处与大公主说笑的陆菀菀,面露不屑,“有人每日早起还要母亲给做早膳,丝毫不知体恤,有人不得母亲喜爱,却仍挂念母亲,以血为誓为母祈福。” “也是。”有人附和,“若有了对比,便高下立见了。” “今日早间我还见陆夫人给陆二姑娘披衣呢……锦衣玉食却还要母亲伺候,她的确疏于侍奉了,论孝心竟比不上一个义女。” 几位贵女交换着眼色,她们中不乏因谢宴西和皇子们求娶陆菀菀而嫉恨的,此刻终于找到发泄口。 而孟婉眼中也渐渐浮起笑意。 先前是她着相了,竟没想到从陆菀菀的对手身上下功夫。 她隔着纱布,摸了摸自己的手,眼中闪过暗芒。 红颜碎的伤疤的确丑陋焦黑,有这双手在,她做不了皇子妃……可若伤疤消失了呢? 她没本事请太医为自己诊治,红颜碎也并非太医能解的毒,但削皮重长……也不过疼一段时间罢了,用秘药就能祛了疤,还以此做了一场苦肉计,她不吃亏。 “行了。”祝音书忍不住道,“陆夫人爱女,悉心照顾些怎么了?人家陆二姑娘也未必就疏于侍奉,瞧你们这模样倒像整日偷窥人家家里似的,知道得这么细。” “几位姐姐别为了我吵架,伤了和气。”孟婉也忙道,“左右不过是小事,不值当你们特地提一嘴的。” “你脾气倒是好。”一位姑娘忍不住道,“你与传闻中很是不同。” “传闻以讹传讹,哪有亲眼见得来的真切。”衡阳郡主冷哼一声,“流言……不知是谁推波助澜呢,孟婉处弱势,当然人微言轻!” 众人闻言,个个表情不一。 “郡主姐姐不是要策马吗,我们快走吧。”孟婉笑着打圆场。 但她刚挽住衡阳郡主的手腕,衣裳摩擦间竟叫她袖中掉出了一块玄铁令牌,在青石上转了三圈,露出右下角斑驳的\"东\"字,令牌边缘磨损严重,却被擦拭得锃亮。 “咦,这令牌有点眼熟啊。”有人好奇看着。 孟婉捡起令牌,笑了笑:“这令牌是七年前有人给我的,他说铁令如诺,永不离身……只是不想再见时物是人非,我已有了未婚夫,他苦等我七年,却在我进京时错认了旁人,如此生生错过了。”她眼中带着回忆,却忽地回神,忙收起令牌,“瞧我,都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说的。” “那是东厂的令牌吧?”祝音书皱眉。 被她一提醒,众人也想起来。 “对啊,这好像是前几年东厂内部的令牌,五年前废止之后,这令牌就没再用过了,孟婉你怎么会有?你认识东厂的人?” “我不认识。”孟婉忙回,“我一介民女,哪会认得东厂的贵人。” “东厂能称得上贵人的,也就那一位了。”祝音书细思,“说来,七年前谢督主陪皇上南巡,曾经过临水县,那是孟婉的家乡吧?” “我不认识谢督主!” 孟婉立刻反驳,她见自己的惊慌模样引起了注意,便忙低头道:“我……我先去更衣,各位姐姐失陪了。” 她转身匆匆离开。 衡阳郡主看着她的背影,说道:“七年前正是谢督主那位……心上人的画像流出来的时间,那画中女子似乎是与孟婉眉眼相似。” “得了吧,孟婉若与谢督主是旧识,谢督主岂会偏帮陆菀菀,还求娶她?孟婉声名狼藉成这样,也没见他皱半个眉啊。” “未必。”祝音书不愧是刑部尚书之女,下意识就推敲起了细节,“孟婉说再见时她进京时那人错认旁人,生生错过……算时间,不就是谢督主求娶陆二姑娘的时候?”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 衡阳郡主忽地道:“我姑母前日来信,说姑父当年因为她佩戴了一块手帕交的玉佩而错认恩人,才娶了她,其实姑父的恩人是她远嫁的手帕交,直到上月手帕交回来,姑父才知道真相,深恨起姑母冒名顶替他的恩人,他们……因此和离了。” “郡主是说,陆菀菀也是冒名顶替了孟婉?” “不过是猜测罢了,谁知道呢。” 但人总是对自己的猜到的“真相”深信不疑。 远处,孟婉款款走回来,袖中的手小心抚摸着玄铁令牌,笑意盈盈。 这令牌的确是七年前的,但只是孟秀才偶然在县太爷处拿到的,当初她知道谢宴西喜欢自己后,就想起了这个令牌,重金请人从临水县拿来京城。 这一步倒是走对了。 她有宋临拖累,谢宴西现在不愿意认她,但无妨,等昨夜那群人、今日这群人的猜测发酵,再辅以她清白之身的证明,届时,便是她孟婉翻身之日! 而宋临……他或许自负过头,但有些地方她该学习一二——比如找多重靠山。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第76章 本督只要菀菀眼里这一寸天地 陆菀菀与大公主在猎场玩了大半日,那群进林的人才陆陆续续回来了。 “怎么不见大嫂?”她凝神看着。 大公主笑道:“或许是耽搁了吧,她一向最喜练武骑射,还不得尽兴了才回?” 见永光帝和皇子们也都没回来,陆菀菀便只能暂且放下心。 等到皇后已经吩咐准备晚宴时,才有消息传了回来。 “什么?皇上遇见了大虫?”皇后脸色瞬变,“人如何了?太医呢?!” “皇后娘娘放心,千钧一发之际,平王世子将其一箭穿喉,皇上安然无恙!如今都已在回来的路上了,皇上派奴才先来知会一声,省得乱了人心。” “那平王世子如何了?”皇后忙关心问。 “世子手臂受了伤,但并无大碍。” 陆淼眼神微沉,却迅速起身屈膝:“皇上龙体得安,便是为臣最幸之事。” 平王妃慢了一拍,也忙跟着表态。 皇后神色温和,悉心安抚。 见平王妃在与她说话,陆菀菀小声对陆淼道:“我陪长姐去外头等姐夫吧。” 陆淼脸上淡定,但她看得出来,她心里是担着心的。 陆淼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出门。 没多久就见永光帝一行人回来,平王世子手臂上裹着纱布,但瞧来脸色尚可,行动也自如,两人这才放了心。 陆菀菀没跟上去打扰陆淼夫妻俩说话,而是落后一步,看向后头的谢宴西。 他策马而来,赭红色锦袍上披了最后一丝夕阳余晖,平添几分亮色,他身后的猎物堆积如山,沿途过来时,竟吸引得不少宫女和姑娘偷眼打量,既畏那阎罗名声,又难掩对这般风采的倾慕。 强大而俊美的男子,即使杀人如麻,恶名满身,都会吸引旁人的目光。 陆菀菀眼神微动。 谢宴西在她面前勒马跳下,挑眉问:“是来迎你姐夫的,还是来迎本督的?” “当然是迎你的。”陆菀菀张嘴就是好听话,“听说姐夫受伤,我也为你担着心呢。” 谢宴西笑意更深。 明知是哄人的话,偏生受用得很。 陆菀菀看了看他身后一溜的猎物,粗略算了算,顿时笑了:“今日你必是第一!” “不负你所望。” “我自然信你的,不过……”陆菀菀不经意道,“偶尔一回也就罢了,这种风头以后留给旁人吧。” “你还想看谁?” “只是为我大楚的后起之秀叫个屈。”她轻声开口,“若有谢督主在,风采与目光都会尽数被你夺走,哪儿还能容得旁人有出头之日?” 谢宴西低笑一声:“自然是好……本督只要菀菀眼里这一寸天地。” 陆菀菀笑容满面,这才与他进门。 皇后已在问询:“猎场怎会有大虫?今儿可叫皇上受惊了。” 永光帝摆摆手,坐去上首:“此事东厂已经去查,有锦程在,大虫眨眼间便被射杀,朕还没来得及受惊呢。”他笑看向平王世子,“今日你可有救驾之功。” 平王世子直愣愣就道:“那皇伯父便将今年进贡的蜀锦都赏给侄儿吧,世子妃喜欢穿这个。” 永光帝瞬间就笑了,隔空点了点他:“不愧是咱们京城有名的疼媳妇儿啊。” 说罢,他大手一挥,赏赐如流水般送去了平王府的别庄上,顿时羡煞一众人。 平王父子俩神色如出一辙的得意,十分没心眼。 永光帝褒奖过平王世子后,就叫人归置起今日众人的猎物,第一不出意料,正是谢宴西,共猎得六十三头猎物,多数还都不是普通的野兔野鸡等物。 平王顿时笑捧:“谢督主骑射是皇上亲自所授,往日不见他上场,未想今日瞧来,他竟有皇兄三分风采了。” 永光帝朗声大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他叫人搬了震天弓出来,笑道:“此乃前朝名将之弓,引天下武士趋之若鹜,朕偶然得来,还没赏玩尽兴,倒是便宜你了。” 话虽如此,他语气却老怀欣慰。 谢宴西含笑拱手:“多谢皇上赏赐,今日臣出一次风头便罢,往后还是跟着您,护驾为上。” 永光帝不由笑了,无奈对皇后道:“这孩子就是心眼实,往年不出头不抢功,今日朕非要他露一手,他就全力以赴,给朕夺了个第一回来,换做旁人有这种本事,只怕以后都要压得满京才俊黯淡无光,偏他担心着朕,都不乐意再去出风头……” 皇后自然只有好话:“谢督主是您看着长大的,更被您一手教养,说来与亲父子也不差什么了,哪有父亲遇险,儿子不担心的呢?” 闻言,永光帝无奈摇着头,脸上却满是熨帖的笑意。 陆菀菀下意识看向谢宴西,却见他笑意不变。 满座文武百官,多数都面如菜色……只有永光帝这个眼瘸的会觉得东厂阎王心眼实了。 “对了,第二是谁?”四皇子忽地问。 侍从忙回:“是三殿下和陆少夫人,分别猎得四十八头猎物,并为第二。” 永光帝面露惊讶。 平王也诧异道:“三殿下也就罢了,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的,可陆少夫人骑射竟也如此精湛么?”满京才俊竟都被她给压了下去。 陆家席位上顿时多了不少打量的目光,陆菀菀笑容更大。 她大嫂武功尔尔,但论骑射可是上佳的! 永光帝赏赐过三皇子后,不耐烦听他那张毒嘴说话,便叫林心柔上前。 “林家满门武将,从来只知男儿勇猛,未想姑娘竟也毫不逊色。”他问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臣妇已得皇上厚赏,不可再贪求。” 永光帝微微挑眉:“哦?” 林心柔低头回道:“皇上治国有方,幸蒙天恩,才使臣妇自幼习得一身武艺,叫我大楚巾帼之姿得以尽展,这便是最大的恩赏了!今日臣妇所得猎物,也尽该献给皇上,略表臣妇感激圣恩之心。” 第77章 我还是清白之身! 永光帝指尖轻叩龙椅,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这样的话他听朝臣说过千百遍,但从一个武将之女口中道来,反倒显出几分质朴真诚。 一个在角落里默默感激着他圣明治国的子民……这很难不叫他龙颜大悦。 “好!” 他抚掌大笑:“朕的子民若都如你这般知恩,何愁江山不固?” 说罢,他略作沉吟:“忠勇更胜男儿,身份也不能低了去,便加封你为三品诰命吧。” 陆长风如今还只是个五品官,永光帝亲封的三品诰命,算是隆恩了。 林心柔连忙谢恩:“臣妇谢皇上赏赐!” “从前只见陆少夫人冲动莽撞,未想你竟还有如此伶牙俐齿的时候。”二公主意味不明道。 “臣妇素来只说心里话。” 林心柔说完,告退回了席位。 她身上也多了不少羡慕嫉妒的视线——官宦家族的后宅女子,所求的也不过就是身份地位和夫君的宠爱,而这几样,林心柔都有了。 此时,她正在小声夸陆菀菀:“小妹你也太厉害了!”几句话就能得个三品诰命! 陆菀菀笑了笑:“还是要大嫂你足够出色啊,否则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何谈诰命呢。” “那是自然!我敢上场,自然是不会给小妹你丢脸的!” 姑嫂俩笑眯眯说这话,她身边的陆长风却更郁闷了。 媳妇儿的诰命是靠自己挣回来的,没他什么事儿,就连上场顾忌的也是丢不丢妹妹的脸,而不是他们夫妻的。 “我总觉得,你不是嫁给我,而是嫁给了小妹。”他幽幽叹着。 林心柔白了他一眼:“美得你,你哪儿能跟小妹比!” 陆长风住了口,看向走上前的第三名——是安国公的侄子,蒋焕。 他如今还是个六品户部郎中,但顶着安国公府的名头,在京城颇有名气,如今还成了内定的三驸马。 永光帝也趁此良机,当众给他与三公主赐了婚。 两人双双谢恩,安国公夫妻也笑容满面。 上首的二公主脸色却难看了几分。 丽妃眸光微动,强笑着道喜:“三公主与蒋大人郎才女貌,瞧来竟般配得紧。” 见永光帝看过来,她顿时红了眼眶:“他们都到了年纪,也该叫礼部尽快预备着了,姑娘家花期短,若错过……便是一生之憾了。” 她身边的二公主也适时低下头,露出几分落寞神色。 永光帝见状,眼神也缓和了些:“哪有妹妹比姐姐先成婚的道理。” 丽妃脸上一喜。 皇后眼神微顿,也笑了:“先前二公主虽言行无状,但也受了太后的教训,想来该知事了,今儿才俊满堂,不如皇上再赐下一桩良缘,叫好事成双?” 永光帝没说话,只是扫视下首。 而方才还争相表现的青年才俊们,此刻不是低头研究杯盏纹路,就是突然对殿梁生出莫大兴趣。 二公主飞扬跋扈,得罪了太后和陆家,连平王府都不待见,东厂更曾放出与二公主此生不交的话……娶她不是尚主,而是遭殃。 如此情形,自然没逃过丽妃和二公主的眼,两人脸色俱都难看下来。 连永光帝都皱起了眉。 “满京才俊如云,丽妃娘娘怕是挑花眼都挑不到好的。”四皇子忽地开口。 皇后笑问:“公主择婿自该慎重,你有何主意?” “若丽妃娘娘无中意的女婿人选,儿臣可举荐一人。”四皇子淡淡开口,“翰林院宋临,探花之姿,仪表堂堂,配得上二皇姐。” 他话音落下,满堂皆惊。 四皇子……缺德且坏,这满京都知道,但谁也没想到他连自己亲姐姐都能坑。 二公主直接气得拍案而起:“老四,你跟我有仇么?!” “四殿下真会说笑。”丽妃拉着二公主坐下,眼神极冷,“二驸马的人选自有皇上定夺,便不劳你费心了。” 四皇子并未说话,而是抬手一招。 角落里的宋临踱步上前,他不知用了什么药,脸上的红肿淤青都下去了,此时剑眉星目,气度清雅,竟比画上的谪仙还要俊秀三分。 便是二公主看到他的容貌,脸色也缓和了几分。 “就他这种人品和名声,也配肖想皇女?”二皇子冷笑。 “二皇兄从未亲眼所见,道听途说不可信,我只瞧宋临才华横溢,当得我大楚的肱股之臣,而名声……”四皇子冷冷道,“二皇姐的名声又好到哪儿去了?欺压臣女、不孝太后、飞扬跋扈——” “住口!”永光帝怒声喝止。 哪怕四皇子说的是实话,他也听不得这些。 皇后也迟疑道:“可本宫听说,这宋翰林似乎已有未婚妻了?” “皇后娘娘误会了。” 宋临温声开口,一派朗朗君子模样:“微臣曾受恩师教诲,便受父母之命定下婚约,但孟家屡屡蒙骗微臣,后来更怂恿微臣为孟婉夺去陆二姑娘的身份,微臣……信以为真,这才义愤填膺,做下那许多错事,孟婉其人不堪,微臣已与她解除婚约。” 随着他一句又一句贬低的话落下,角落里的孟婉脸色渐渐沉下。 宋临想解除婚约正合她意,她顺势演了场愿意为他委屈求全的戏也便应了——若他真能被四皇子引荐,尚了公主,她也能借到公主的势了,但没想到……他竟会如此污蔑她! 察觉到前方衡阳郡主和赵王世子的视线,她眼睛立即红了,低头抹起眼泪。 宋临这边已经对二公主殷勤许诺:“二公主性情率真,不失可爱,微臣心慕许久,若能娶得公主,必珍重待之。” 二公主看着他的脸,一时竟犹豫着没拒绝。 ——单论脸和气质,宋临的确出色极了,甚至能与素有京城第一美男之称的二皇子不相上下,否则前世陆菀菀也不会就认准了这张脸,做出那些糊涂事。 二公主也一样。 四皇子只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事成了一半。 他并不愿意给宋临金银珠宝赏赐,但宋临得力,叫他拉拢了安国公这样的大助力,自也该赏罚分明。 二公主飞扬跋扈又贪色,而宋临身份低微正需提拔,这便是一桩极好的姻缘了! 至于永光帝脸色沉着……自小折腾亲爹看他冷脸惯了,他并没当回事。 只要二公主自己乐意,他还能把他怎么着? 二皇子却皱眉看向宋临:“你已强占孟婉的身子,竟做得出始乱终弃的畜生事来?” “孟婉德行不堪,不配为正妻,她若识趣,做个通房并无不可,若皇姐瞧着不顺心,打发了也就是了。”四皇子道,“探花才学赛高,先前被她勾引迷惑,怎能还被她拖累?” “我没有!”孟婉一声哽咽,引得众人齐齐看来。 她满脸是泪地跪去宋临身边,抽噎着开口:“我……我没有勾引宋临,先前在静安寺……是他想强占我,但……但我极力反抗,并未叫他得逞,我还是清白之身!” 第78章 孟婉自请当众验身 闻言,除去满座看好戏的人,最不可置信的是宋临。 “孟婉!”宋临怒道,“你怎能如此污蔑我?” 孟婉瑟缩一下,哭声更重:“临哥哥,你我此前受父母之命才定下婚约,我原以为你是值得托付的良人,这才应下婚事,可没想到……没想到你任由宋家人打骂我不说,还污蔑我勾引你……如此凉薄,我也不愿再忍了!” “胡言乱语!” 宋临忙对永光帝拱手:“启禀皇上,孟婉是因微臣要求娶公主才心生嫉妒,污蔑微臣,她此言断不可信!” 永光帝没说话。 倒是四皇子冷冷扫过孟婉:“一个能冒认他人之女、只为攀附权贵的女子说的话,怎能污了圣听?还不拖出去,治她个御前失仪之罪!” 立即便有小太监来拖孟婉。 孟婉面色一慌,忙挣扎着高声开口:“我还是清白之身,可以请嬷嬷来验身,证明我的清白!” 她话音落下,二皇子就叫停了小太监:“那就给她验身。” 见四皇子眼神阴沉,他挑眉:“听闻宋临是四皇弟的门客,可若他当真撒谎成性,为人不堪,当皇兄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人在皇弟手下办差……对了,四皇弟不怪皇兄多管闲事吧?” “怎会?” 四皇子冷冷叫宋临闭嘴,等着孟婉的验身结果。 大皇子叹了口气:“不过两个无名小卒,怎配闹来御前,叫父皇给他们断这等腌臜官司?” “虽是无名小卒,却是关乎皇子公主的大事,不能不谨慎。”二皇子接话。 谢宴西忽的笑看向他:“二殿下当真大度,宋临与孟婉曾在你院中那样胡闹,今日你竟也肯还他们一个清白。” 二皇子脸色猛地一僵。 云烛院,床塌,白日宣…… “呕——” “哎呦二皇兄没事吧,快别吐了……太医!” 上头乌烟瘴气闹成一团,下头陆菀菀也想起先前孟婉信誓旦旦说过自己是清白之身。 对于这结果……她已经有预料了。 “二姑娘。”一个小太监端了一盘烤鹿肉来,恭敬道,“这是督主亲手所猎,刚才亲手烤的鹿肉,特命奴才尽数端给您……叫您看戏也别忘了用膳。” 陆菀菀抬头看向谢宴西。 后者眉梢微挑,唇边含笑。 “替我谢过你们家督主。” “是,姑娘客气。” 陆菀菀一边等着结果,一边低头吃起了鹿肉,并未察觉到上首永光帝时不时落在她面前盘子里的目光。 很快,孟婉的验身嬷嬷就出来了。 “启禀皇上,孟姑娘的确是完璧之身。” 这话一出,在场多数人俱是惊讶。 当初平安戏楼和云集客栈的戏,他们大多数都没有错过,连带着静安寺床塌的风流韵事也被人津津乐道,甚至多被用来讽刺不知廉耻之人。 自然,也就对孟婉与宋临婚前苟且的事深信不疑。 可现在,孟婉是完璧之身。 那以前的那些…… “不可能!”宋临难以置信到口不择言:“我与她云雨多次,她怎会是完璧?!” “证据确凿,你竟还妄图污蔑孟婉!”赵王世子终于怒斥。 他本不欲在御前放肆,但如今孟婉清白之身已明,帮她没有被打脸的风险,而宋临也的确过分,他便忍不住上前禀报。 “启禀皇上,昨夜臣与段大人等在百愿河边见孟婉在为太傅夫妻以血为誓祈福,上前询问时见她满身是伤,竟是被宋家人虐打出的,而宋翰林明知却纵容,可见其人表里不一,今日孟婉清白之身,便可证宋翰林满口胡言,曾于静安寺强迫一事应也是真的。” 衡阳郡主也忙起身行礼:“臣女也可作证。” 昨日夜里的公子们也纷纷起身作证,段知行暗骂一句,起身说道:“微臣的确见孟婉身上有伤,不知是被谁打的。” “当然是被宋家人打的!” 孟婉刚走进来就听到赵王世子那番话,心中有些不虞。 赵王世子竟没有攀扯出陆菀菀。 她眼神微闪,跪上前哭道:“民女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皇上,宋家人……宋家人不知被谁撺掇,对我非打即骂,宋临在家养伤,日日都能听到看到,却从来视而不见……” 她泪眼朦胧地看了眼赵王世子,后者却只是怜惜心疼,并未如她意,将陆菀菀拉下水。 那群公子们也是一样缄口不言。 ——开玩笑,陆菀菀指使宋家人虐待孟婉、甚至她身份也有疑的话,私底下说说就算了,敢当众提起,打量着陆家和太后好欺负,还是东厂诏狱人不够多呢。 甚至二皇子对陆菀菀也挺照顾,他战斗力并不如前几位,但被小心眼缠上的下场……看宋临就知道了。 见状,孟婉只能咬紧宋临不放。 宋临气得脸色铁青,心中除了愤怒外,还有一丝伤心与心寒。 他是真的爱过孟婉的。 但孟婉卖起他来,毫不犹豫。 恍惚间,他忽地想起先前的一些事……赔偿静安寺时孟婉怀揣四十两看他丢人,顺天府时指证他提早预知考题,若非那时孟婉疼晕了过去……或许早在那时就将他卖了个干干净净吧。 还有她变成陆家真千金的那几日……对他的态度陡然就冷了下来。 “宋临,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二皇子的怒斥叫他终于回过神。 他眼神阴冷地看向哭哭啼啼的孟婉,沉声开口:“我不知你是靠什么法子瞒过了验身嬷嬷,但假的就是假的。” 孟婉被吓得浑身发抖,泪珠成串砸在地砖上。 动作间,她衣袖不慎滑落,露出的左臂伤痕交错,新伤叠着旧伤,在烛火下触目惊心。 衡阳郡主忍不住上前给她擦眼泪,离得近的贵女也不由上前,有人递去帕子,有人轻声安慰——谁能想到,传闻中放荡的孟婉,竟真是被污蔑的贞洁烈女? “她的伤就是证据!”赵王世子也定声开口,“宋临放纵家人虐打未婚妻,还反污蔑她勾引,实在不堪为官!请皇上将其革职查办!” 宋临脸色微变。 这点他的确抵赖不得。 第79章 我长得……很像鬼? “那时我在养伤,整日昏昏沉沉,的确不知此事。”宋临咬死了这一点。 四皇子也为他争辩:“孟婉撒谎成性,焉知她不知刻意伪造痕迹,故意陷害宋临,仅凭她一人证词,不足为信!” “受尽皮肉苦只为诬陷他宋临?”二皇子冷笑。 “二皇兄不要小瞧了女子的嫉妒心。” 说罢,四皇子对永光帝道:“父皇,孟婉的话不可信,宋临才华横溢,殿试时更写出惊世之作,若仅因谗言就处置他,未免寒了朝臣之心啊。” 陆太傅忍不住道:“宋临此种人品都能与我等同朝为官,这才寒了老臣们的心呢。” 不少人纷纷点头,尤以御史台为最。 四皇子脸色难看:“父皇——” “砰——” 永光帝突然将酒杯掷在案上,琥珀色的酒液溅湿龙袍,震得在场鸦雀无声。 谢宴西适时递上丝帕,轻声开口:“本该散心闲暇的春猎,被搅和得乌烟瘴气,坏了皇上兴致,无论谁是谁非,都该治个御前失仪之罪。” 说罢,他一瞥底下的宋临等人:“还不拉出去打?” 宋临孟婉、甚至连赵王世子和衡阳郡主都没能幸免,全被拉下去杖责了。 见永光帝没开口,众人就知道他的态度了,没人敢再为孟婉出头说话。 被拖走前,宋临死死盯着孟婉,眼中再没了往昔的情意,只剩下怨毒与愤恨。 殿内,永光帝扫过四皇子,冷声开口:“云州协领长子文武双全,可当大任,配得二公主,今日着赐婚于二人,礼部尽快准备吧。” 礼部闵尚书还卧病在床,左侍郎忙起身领旨。 众人表情颇为微妙。 云州远在千里之外,那位被定下的二驸马甚至不在场,听永光帝这意思……是要叫二公主远赴云州了。 此举看似无情,可二公主得罪的人太多,还个个位高权重,现在连四皇子都盯上了她的婚事,永光帝将她远嫁,倒是在保全她。 但看二公主脸上的不甘……怕是领会不到这份父爱了。 因为这一桩事,晚宴觥筹交错依旧,气氛却怪异起来。 四皇子的打算破灭,心情算不上好。 陆太傅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四殿下不祝二公主喜得良缘么,说来到底还是皇上眼明心亮,眼光比您好多了。” 四皇子冷声祝了二公主一句。 五皇子素来与他一个鼻孔出气,见状就怼陆太傅:“宋临纵然人品不堪,却与二皇姐正相配,父皇眼光是好,四皇兄却才是月老之姿呢!” “明知宋临人品不堪,却还重用此人,甚至举荐他尚公主?” “他人品虽不堪,却自有他的妙用,个中内情太傅岂能知晓?” 见陆太傅还欲反驳,五皇子冷笑一声:“我承认太傅识人甚清,更是我国之栋梁,等闲不可取代,但倘若日后我说您是我老师呢?” 陆太傅眼眸猛睁,已到喉间的话戛然而止。 他捂着心口大喘气,抓耳挠腮片刻后,忽然白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陆母忙扶着他,陆菀菀倒了杯水给他灌下去。 这一幕也惊到了殿内众人,幸好太医就在这里,忙给他把脉掐人中。 “不碍事,太傅只是大悲之下受了一时刺激,缓过来就好了。” 众人脸色复杂。 陆太傅的学生叫他在文人界声名狼藉、饱受诟病,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更是陆太傅一生的心结。 五皇子……狠啊。 谁也没注意到上首永光帝难看了一瞬的脸色——脸上无光的并不止一个陆太傅。 但他还要忍着不适斥责五皇子,慢声安抚陆太傅。 一场晚宴就这样草草结束,众人意犹未尽地离开。 经过外头的孟婉等人时,不少人都对宋临啐了一口,但对孟婉态度却温和了许多,还有少许怜惜她命途多舛的人。 宋临额角青筋暴跳:“孟婉……青梅竹马,我竟错看你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他眼神恍惚,眼角竟有了泪意。 如果孟婉始终都是这种表里不一之人,那前世……她所谓“坚守十年守清白之身”,到底是真是假? 而他为了她磋磨陆菀菀,甚至夺去后者的一切奉给孟婉……竟错的离谱? “陆家女儿的身份是假的,失忆坚守十年是假的,连对我的爱也是假的……那到底什么是真的?”他眼睛发红地看着孟婉,“你说,到底什么是真的?!” 孟婉被吓了一跳:“你在说什么?” 察觉到周围人看过来,她擦着眼泪:“我从未想过我们会走到这一步……若非你欺人太甚,若非你逼我,我会瞒下一切,守住你名声的……” “此后,便只当我们从未认识过吧。” 宋临目眦欲裂。 他为孟婉付出了多少,只有他自己清楚,甚至……若不是因为她,他不会被陆菀菀烧死,现在他还是位高权重的临安侯、宋首辅,他不必重回来饱受屈辱,事事不顺! 甚至……他本可以和陆菀菀琴瑟和鸣,做一对恩爱夫妻。 是孟婉……是她毁了他的一切! 从未认识?这一切他怎么可能过得去! 孟婉没察觉到他阴狠的眼神,而是婉拒了衡阳郡主陪同的提议后,避过人向二皇子走去。 …… 陆菀菀扶着陆太傅回到庄子上后,小声念叨:“您跟五皇子计较什么,他没脑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您脸面无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把他的话当回事呢?” 陆太傅看着她,差点老泪纵横。 他年少成名,十七中状元,才名满天下,曾被先帝盛赞举世难得之姿,即使先帝驾崩前,唯一提起且委以重任的也只有他陆信忠,此后纵使新帝临朝依旧得意……唯一的败笔只有那群学生和陆菀菀! 十七岁状元及第的风光,终究抵不过晚节不保的痛。 陆菀菀人菜但好歹态度端正,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但五皇子其人,堪称死猪不怕开水烫,骂他都不一定能听懂,戳人心窝却一戳一个准! ……造孽啊! 他叹气摇着头,佝偻着背进了房间。 陆菀菀眨了眨眼。 “别理他。”陆母给她拢了拢披风,“天色不早,快回去睡吧,今日的事与我们无关,甭管宋临怎么闹去。” “是。” 陆菀菀刚回房间关上门,腰间蓦地就缠上一双手臂,熟悉的沉水香逼近,与她密不可分。 “快坐回去。”陆菀菀推了推他,“房里点着灯,影子照在门上会被看到的。” “谁敢乱说?”谢宴西反而抱得更紧了,“即使乱说……本督是太监,若被问起,便说是在伺候陆姑娘便是。”他低笑一声。 陆菀菀也忍不住笑了。 “我腿酸,坐下说吧。” 谢宴西这才抱着她坐去软榻:“你今儿都没怎么动,腿还酸?” “看戏看酸的。” 想到晚宴上的事,她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谢宴西:“我有个事想问你。” “巧了,我也有个事想问你。” “那我先说。”陆菀菀靠得更近,小声问他,“你不是跟我说孟婉和宋临在静安寺那夜就同房了吗?怎么孟婉还是完璧之身?” 谢宴西素来挂着的笑头一回没维持住。 他只是怕她没死心,略提过一嘴,可那两人到底怎么回事,他哪能知道? 陆菀菀还在追问细节,却见他脸色越来越膈应,还与今日二皇子听到云烛院后的表情有点像,忙捂住他的嘴:“你可别吐我房里!” “……” 谢宴西气笑了。 陆菀菀给他顺了顺气,好声好气道:“我就是好奇嘛……今儿孟婉竟被验明是清白之身,我有点想不明白。” “问我?我还能趴他们床底下去看?”谢宴西轻捏着她的脸,眼中翻涌着暗火,“别问我,不知道。” 陆菀菀面露深思:“那你知道有什么法子能使妇人重回完璧么?” “……不知道。” “那——” 她话还没说完,嘴就被堵住了,呼吸交错间,她看着逼近的脸,竟又被迷得迷糊了。 “你若好奇……不若自己试试?”他轻喃着,呼吸顿沉间,神色蓦然变得极具侵略性。 陆菀菀睁大眼睛,心中懊悔起来。 她忘了,谢宴西……不行啊,她刚才问得那么细,怕是无意间戳到他伤疤了…… 她忙摇头:“我一点也不好奇……对了,你刚才说想问我什么?” 谢宴西刚从她唇角离开,闻言又顿住,凑近些叫自己的脸尽数落入她眼中:“我长得……很像鬼?” 第80章 养狗 闻言,陆菀菀眨了眨眼,想起白日那句无心之言。 “你怎么这么问?” 谢宴西眯起眼睛,牢牢盯着她:“所以是真的像?” 他捏着陆菀菀脸颊,语气不悦:“你曾说本督貌美风姿,世间无人可及,那张丑脸……怎配与本督相提并论?陆菀菀,你眼睛是真瘸么?” “……把你和它相提并论的不是你自己么?” “你自己说过的话,还想赖账?” 陆菀菀轻笑一声,歪头仔细打量着他:“你与它的确都像鬼……但鬼也有类别之分啊。” “哦?” 陆菀菀轻抚上他的脸,微凑近几分,呼吸交错间,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在烛光下宛如妖魅。 她指尖抚上他眉骨,语调轻缓:“你若真是鬼……也是勾魂的艳鬼啊。” 谢宴西揽住她的腰,眼眸微深:“那勾住你的魂了吗?” “早就被你勾走了。”陆菀菀轻覆上他的唇,笑盈盈亲了一下。 刚退后一寸,就被追了上来,她抬手抵住他胸膛:“我还有正事没交代绿罗呢。” “现在不就是正事?”谢宴西握住她的手亲了一下,然后顺势滑下,给她捏起酸软的腿来。 “你说,我叫人去办。” 陆菀菀索性将腿搭在他身上,斜靠在软榻上道:“还是孟婉的事,我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瞒过验身嬷嬷的。” 说罢,她叮嘱:“你悄悄查,先别打草惊蛇,孟婉今日与宋临撕破脸……我还想再看看好戏呢。” 前世情比金坚的两个人,原来竟如此不堪一击。 “还是狗咬狗有意思。”她笑盈盈道。 “说起狗……”谢宴西抬眸看她,“你还想养么?” “之前养的那只不过半年就掉下假山摔死了……”陆菀菀托腮叹了口气,“不养了,平白惹人伤心。” “其实也无妨。”谢宴西语气微深,似还带着诱哄,“若养狼狗强势护主,必会护你护己,长命百岁,不叫你目断魂销。” 陆菀菀眉头微动,抬眸看他。 他侧坐在软榻边,为她轻揉双腿,姿态极低,双眸中却盛满极浓的疯狂和占有欲,带着丝偏执的温柔,宛如一只收起獠牙的狼狗,只在主人前伏低献好。 她唇边泛起浅笑,忽地抬手轻抚过他下颌,语气轻柔而揶揄:“狼狗凶猛,怎知不会噬主?” “牵着绳,架着刀,给足甜头收放自如,便是再忠心不过的狗了。” 陆菀菀笑容更深,连眼中都溢出笑意。 “五月里的天已经转暖,怎得脚还凉着?”他双手下滑,紧紧握住她微凉的脚,暖意瞬间从他掌心渡了过来。 陆菀菀只觉从脚底暖到了心上,一时竟昏昏欲睡。 直到被抱去床上,她才清醒过来。 她掩唇打了个哈欠,随口问:“对了,云州协领怎么样啊?” “新上任的,是保皇党。” “圣上还真是煞费苦心了。”陆菀菀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那原来的云州协领呢,到底是一方大员,京城似乎也没传来他的消息?” “在诏狱,他与北齐有勾结。” 陆菀菀一顿,忽然想起一事:“北齐……圣上的意思,应该是要议和吧?” “开战劳民伤财,何况与北齐的矛盾也没到那份上。”谢宴西摩挲着她指尖。 陆菀菀面露沉思。 所以前世到底是谁截杀了北齐使臣,蓄意破坏两国邦交呢? 四皇子……似乎是主战派,前世开战后更是激进派,主张北齐人畜不留,连三皇子差点都没逃过他的毒手。 难道是他? “在想什么?”他握着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在想若真开战,你会自请上战场……为国为民尽忠吧。” 谢宴西眸光微动:“人人都说东厂阎王弄权朋党,狠辣无情,若说会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怕要叫人笑掉大牙,即使上了战场,也是图军功去的。” “他们眼睛被糊住了,只会人云亦云。” 前世良将骤缺,只有谢宴西自请上战场,仅一年就打得北齐节节败退,满朝文武却只骂他贪图军功,参他功高震主,全忘了是谁护得他们安坐京城。 最后甚至煽动舆论,联名上奏,硬生生叫永光帝将人急召回京。 ——那是宋临一辈子难得说了一句良心话的时候,只有他与陆太傅永安侯等少数人为谢宴西请命作保,却难敌圣意。 谢宴西一回来,边关战事便拉长了许久,而他自己也因救被刺杀的宋临,本就在战场落下的暗伤又添新伤,身亡京城。 想到这里,她眼中心绪复杂。 战场无眼,谁也不知是不是有去无回,可明明有着滔天仇恨的复仇者,却肯暂时放下仇恨,为永光帝保住皇位,护万民无恙,自请赴战场。 边关那一年,他几乎日夜不歇,殚精竭虑地设计退敌,千夫所指、朝野皆骂也充耳不闻。 可最后他死得百官皆叫好,万民张灯结彩庆贺。 为众人抱薪者,冻毙于风雪中。 陆菀菀也曾为他上过一炷香。 那时看着他的牌位,她只是感慨惋惜,现在……心中滋味却难言起来,哪怕人就活生生在她眼前坐着。 “怎么了?”他指尖抚过她眼尾,眉头紧紧皱起。 陆菀菀摇了摇头,忽地坐起身,扑进他怀里。 谢宴西紧紧抱住她,轻抚着她的背:“哭了?” “没有。”她声音微哑,“只是……只是想起可能会开战,我就……害怕。” “幼时敢孤身走夜路,面对歹徒临危不惧,怎得年纪越长,胆子却越小?”他轻笑着低头,唇角划过她额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嫌我胆小,谢督主只管找那胆大骁勇的姑娘去!” 陆菀菀说着就要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半点挣脱不开。 “哪还找得到比菀菀更好的姑娘。”他低低笑着,“你若胆大,我便给你递刀,你若胆小,我护着你便是,总能叫你余生如意。” 第81章 二姐姐私下骂他是阉人,配不上她! “这才像句人话。” 陆菀菀靠在他怀里,抬头牢牢看着他,认真说道:“我若再养狼狗,长命百岁才是第一要求,若他做不到,护不住自己,我便索性养他个十条八条,总有能陪我终老,哄我高兴的!” “你敢。”谢宴西声音轻柔,甚至不带丝毫威胁与危险之意。 却莫名叫人背后发凉。 陆菀菀却早不怕他了,反而仰着脸笑盈盈地蹭他下巴,蹭得他唇角也泛起笑意。 两人轻声说了会儿话,陆菀菀打了个哈欠,推开他躺回床上。 “我要睡了,你还不走?” “陪你睡。”他轻摸了摸她额头。 刚才陆菀菀的状态不太对,瞧着不像害怕开战,倒像是别的……无论是什么,他都不放心就这么走了。 陆菀菀也的确不太心安。 她勾了勾他手指,扬眉问:“陪我睡?” “嗯……你想怎么陪,都行。”他嗓音微哑,忽地低下头与她鼻尖相触,呼吸可闻,眼中暗涌着的情绪极沉。 他不是坐怀不乱的人,十年间的午夜梦回叫他几近成了执念,若陆菀菀当真点了头……他能不能把持得住,难说。 陆菀菀倒不介意陪睡,反正也发生不了什么,但这样太给甜头了,也—— “于礼不合。” 听到这话,谢宴西眉梢微挑:“你我于礼不合之事,还少吗?”他指尖轻压过她唇畔。 “那也不能太无礼。” 陆菀菀咬了他手指一下,末了还是一指窗户:“回去吧,别打扰我睡觉。” 谢宴西仔细扫过她的脸,见并无异样了,这才慢吞吞起身,熄灭烛火翻出窗外。 关好窗户后,他微顿,足尖一点上了屋顶坐下,抬头看着朦胧月光,不知坐了多久才离开。 翌日,陆菀菀起得迟了些。 绿罗一边给她梳妆,一边道:“姑娘,今儿皇上没叫大家齐聚猎场,想是可以自行策马狩猎了,咱们是去猎场还是去庄子周围赏景?” “去猎场,我与萧瑶约了赛马。” “是。” 等赶到猎场时,已经有不少人了,她正欲去找萧瑶,却见二皇子含笑走来。 “陆姑娘这是去哪?” 陆菀菀行礼回道:“臣女与萧四姑娘约了赛马。” 二皇子一边与她并肩走着,一边递给她几瓶药:“林中多蚁兽,这些药姑娘留着防身用吧。” 陆菀菀忙拒绝:“殿下好意——” 话没说完,二皇子竟直接把药塞进了她手里。 猎场人多,偶然看到这一幕的人都面露惊讶。 二皇子……竟肯忍下洁癖接近陆菀菀? 陆菀菀自己也有些吃惊,这一愣就错过了拒绝的机会——二皇子已经转身离开了。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倒像是两人相谈甚欢,她欣然收下二皇子关心的药。 她皱眉走去西北角找萧瑶,却见后者眼神揶揄:“给你你就收下呗,谁不知道二皇子跟东厂一样,三天两头给你送礼物呢。” “哪敢啊,一会儿比完我就还回去。” 陆菀菀可不敢用二皇子的东西。 她正想再说什么,忽地扫见远处一群姑娘围成一堆。 萧瑶撇嘴解释:“是孟婉,她昨日虽被打了板子,可贞烈之名已定,而且宫女给她上药时看到了她全身新旧不一的伤疤,此事传遍猎场,大家只觉之前误会了她,也是给赵王府三分颜面,竟有不少人凑了上去。” “那宋临呢?”陆菀菀挑眉问。 “他啊,听说昨夜还想打孟婉,被赵王世子拦住又揍了一顿,如今住在四皇子别庄养伤呢……也不知四皇子怎么想的,竟还对他十分礼遇。” 陆菀菀笑了笑:“五皇子不是说了么,宋临自有他的妙用。” 安国公世子被找回后,东厂也曾派人去抓过宋临,可无论在明在暗,竟都被四皇子不惜代价地拦了下来,当然若东厂执意要拿人,左不过多费些功夫和代价,但陆菀菀到底心疼那些忠心不二的黑翎卫,便没再叫他们理会宋临。 左右曹荔来京也就是最近一段时间的事了,届时科举舞弊,宋临逃不了。 “不提那晦气的,咱们赛马!” 两人上了马就往林中跑去。 这是她们往年的惯例——不在平地赛马,而在林间多障碍的地方比。 虽说昨日出了大虫,可那是在林深处,禁卫军和东厂也连夜清理了一波,想出事都难。 这边,孟婉正忍着身上的疼,与一众贵女说话。 “听说孟姑娘认识谢督主?” 孟婉眼神苦涩,低头道:“不认识,我与谢督主素无交集。” 问话那姑娘与身边人交换了个眼神。 昨夜孟婉虽然洗清了不少污名,可她到底出身低微,还得罪了陆家,且当众验身……这对世家女来说可是耻辱般的存在,若非为了谢宴西,一个赵王府还不至于叫她们来结交。 “可昨夜我看谢督主叫人责打孟婉时可毫不留情呢。”有人狐疑道。 衡阳郡主小声讽刺:“还不是陆菀菀冒认了孟婉的身份,叫谢督主错认了人——” “郡主姐姐。”孟婉忙打断她的话,强笑着道,“二姐姐……谢督主如今既然喜欢她,我……祝福他们便是了。” “你也别傻了,早日告诉谢督主真相要紧,陆菀菀冒认你身份的何止一个谢督主故旧……”衡阳郡主止了话头,恨铁不成钢道,“你分明是完璧,却被平安戏楼传出那种不堪的流言,还被受了唆使的宋家人虐打,直到如今竟沦落到居无定所……桩桩件件,你怎么忍得下去的?” “你知不知道,你昨日当众验身的确洗清了污名,可如此……以后怕是没有好人家会求娶你了!” 孟婉脸色微变。 有姑娘仔细向她解释了一遍因由后,孟婉的脸色便渐渐惨白起来。 衡阳郡主不忍地看着她。 “我……我也是迫于无奈才自请验身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孟婉似乎受了打击,眼泪瞬间落了满脸,也口不择言起来:“往日二姐姐不满义母偏疼我,总要使脾气,我……我总想着忍忍就过去了,如今……我也是如此想的,忍一时风平浪静,我从不愿与二姐姐为敌,可她……” “她抢走了我的……故人,却并不珍视以待,还私下骂他是阉人,配不上她!”她红着眼睛,目光不忿又心疼,“可她口中的阉人……帮了她多少次,给过她多少风光啊,她却一心只盯着身份尊贵的二皇子,与他私相往来,辜负真心,可知那是有人羡慕不已却只能遥遥注视的存在啊……她怎能如此待他,如此待我!” “如今……我连余生遇良人都没了指望……我退让的还不够么?!” 她再说不下去了,竟失声痛哭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 对于孟婉的话,她们已经信了大半——没人有胆子非议东厂,尤其是攀扯谢宴西,而刚才二皇子与陆菀菀的相处落入了不少人眼中,人前都如此亲近,人后怕是要更…… 自然的,她们也对陆菀菀私下骂谢宴西是阉人的话深信不疑。 孟婉泪眼朦胧间,看到她们的神色,就知道成了。 谢宴西最大的痛处被陆菀菀毫不留情辱骂,还被陆菀菀一边利用,一边去亲近二皇子……凭陆菀菀再会使狐媚手段,这回也挽回不了谢宴西了! 但她还要再找个靠山。 “孟婉……” 孟婉痛哭着推开身边人,转身跑去了林中。 衡阳郡主想追上去,却被祝音书拦住:“现在她应该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众人交换着眼神,各自道了告辞,很快关于这两日孟婉铺垫的一切终于四散开来,先后传去了每一个人耳中。 第82章 遇蛇群入山 陆菀菀与萧瑶先后进了林,这里她们熟得很,便按往年的规矩开始比了。 连续三场,萧瑶赢了两场。 “怎么样?”她挑眉得意,“这可是我新得的汗血宝马,可算赢过你一回了!” 陆菀菀却不认输:“再来!” “再来就再来。”萧瑶扬眉一笑,“今日我若赢了,来日会送你一匹汗血宝马的!” “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呢。” 说完,两人便继续分头从两侧离开。 陆菀菀身后只跟了东厂的四个黑翎卫,她在前方策马,黑翎卫在后头盯着周围有无异动。 外围间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在狩猎策马,见陆菀菀俱是扬声打招呼。 陆菀菀笑回着他们,却没有丝毫放慢速度,眼看着走过前方丛林就到山溪,却忽地听到一声尖叫:“有蛇!” “啊——” 陆菀菀下意识转头看去,却猛地瞳孔一缩。 ——原以为只是一两条蛇,她虽怕但尚能应对,但在她身后的……是密密麻麻的蛇群。 原本青翠的林地此刻如同活了过来,树干上垂落斑斓蛇影,落叶间游动着粼粼冷光,一条花斑长蛇更是从枝头坠下,\"啪\"地砸在她马鞍前。 “姑娘快走!”一个黑翎卫迅速放了个信号弹,随即护送她离开。 另三人则在原地处理蛇群。 马儿跑得快,但不知为何,一路走来的蛇却层出不穷,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甚至还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黑翎卫挥剑斩断扑来的蛇群,剑锋所过之处血雾弥漫,但仍有漏网之蛇弹射而起,跳去了陆菀菀的马上,甚至跳去她身上。 陆菀菀纵然天生大力,可蛇这种东西不是力气大就能挡住的,她忍着害怕将身上和马上的蛇丢开,手被咬了不止一口。 马已经被蛇咬得受惊,竟发狂般往前方冲去。 陆菀菀猝不及防就被带走,那黑翎卫被蛇群缠住,竟也应对不及。 “吁——” 陆菀菀使劲拉着缰绳,终于将马拽得停下,可它却因为不断扑咬的蛇的刺激而在原地不断转圈踢动,甚至几次人立而起,陆菀菀犹豫一瞬,还是没敢跳下马——现在跳下去,不是被马蹄踩成肉泥,就是掉在蛇群中,被咬得千疮百孔。 她咬了咬牙,见前方就是山谷,一甩马鞭,疾驰跑过,挡路的蛇立刻被踩得肉泥飞溅——蛇群层出不穷,但前面崖下……是百愿河,可以甩掉蛇群。 可马已经被蛇咬得大片血印,几近狂躁边缘,不怎么听使唤了。 就在陆菀菀一个不稳间,竟被它甩得身体都快侧掉下去。 地上的蛇瞬间扬起头,有两条的蛇信都碰到了她脸颊,她一偏头间,就被咬中了脖颈和左肩。 陆菀菀忍着疼,一手拽紧缰绳,一手拔下簪子,将蛇狠狠钉去树上。 被蛇咬在脸上,不死也得毁容了……就算要死,她也不要死的这么丑! 她抬手将几个冒头的蛇都钉死后,狠狠推得手边大树倒下,压倒一片蛇,她正准备下马顺着大树跑去山崖边,手却忽然被牢牢拽住。 一股大力将她拉回马上,后背蓦地传来一阵暖意,熟悉的沉水香混杂着低沉声传来:“怎么一会儿没见,就弄得这么狼狈了?” 陆菀菀心头猛然一松,差点喜极而泣。 有救了! 蛇群还在不断攻击,谢宴西抬手轰去,大片树木与蛇交缠着被轰倒。 就在头顶凝成一大团的蛇群即将掉下时,谢宴西揽着她足尖一点马背,迅速飞下山崖。 陆菀菀只觉眼前风景极快地掠过,山崖上盛开的花刚离开她的视线,身体就没入了冰冷的水流中,牢牢包裹住她。 被蛇咬伤的手被水一刺激,叫她忍不住皱起眉,呛了口水,下一瞬唇上便传来温热的触感。 谢宴西在幽暗的水中扣住她后脑,渡来的气息带着铁锈味——是她伤口泛出的血。 缓过劲后,她便想退开,却瞬间被吻得更深,身体也被带着迅速游了上去。 片刻后,两人终于冒出水面。 陆菀菀被放开后就大口喘着气,还夹带着轻咳声:“我没被水呛死……咳,反而要被你憋死了。” “别动。”谢宴西给她顺了顺背,带着她往岸边游去。 陆菀菀被锁住腰动弹不得,便环住他脖颈,在急流中上了岸。 “这是哪儿?”她抬头环视。 周围一片密林,参天树木挡住了大半天光,叫这里阴暗了许多,只有湍急的水流声与隐约传来的鸟叫声带来些许生气。 “是后山。”谢宴西皱眉检查着她手上的咬伤,“百愿河水急而快,我们跳下山崖,应当是被河水带到这里来了。” “竟已经这么远了吗?”陆菀菀只觉得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眨眼间一样,“我们是被河水直接冲来后山的,可他们若想找到我们,只怕要绕好长一段路了……你在找什么?” “药。” 谢宴西拿出一个玉瓶,小心地给她上起药,“猎场清理过的蛇毒性不强,但会肿三日。” 陆菀菀看着已经开始泛肿的伤口,虽然疼,但也有庆幸:“幸好毒性不强,否则今儿我怕都没命撑到你来救我。” “胡说什么。”谢宴西皱起眉,“若有毒蛇,我不会叫你进林……还有哪儿被咬了?” 他目光扫过她全身,不等她开口就褪下了她鞋袜。 陆菀菀也道:“手臂是被掉来身上的蛇咬的,小腿是被地上的蛇咬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叹口气,“还好没咬脸,不然我就算回去也没脸见人了。” “空皮囊而已,若能保住命,没脸又如何?” 谢宴西利索地给她上好药,见她还在后怕,不由轻笑出声:“美人在骨不在皮,菀菀即便容颜被毁,仅凭骨相也胜过庸脂俗粉万倍。” 陆菀菀终于被逗笑。 谢宴西定定看着她,眸光微动。 刚从河里上来的人满身湿透,轻薄的衣衫勾勒出纤细轮廓,脸上发间也水珠不断,还有些细小水珠挂在浓密而翘长的眼睫上,随着她眨眼间落去白玉般的脸侧,竟多了几分出尘之美。 “对不住,说错了。”他道,“美人在骨不在皮,但菀菀……骨相色相都无人能及。” 陆菀菀眉梢微挑,还没说话,脖颈间就传来一阵微刺的凉意和药味。 “肩上还有咬伤?” “嗯……” 第83章 菀菀眼里,果然只有我 陆菀菀握住他的手,不自在地道:“这里……我自己上药就好。” 谢宴西微顿,应了声,见她环顾四周,有些顾忌,便打横抱起她,进了附近的一个山洞。 不等她开口,他便自觉转过身,反手把药递给她。 陆菀菀攥着药,双手不太灵便地解着衣裳,不知是因为动作慢还是山洞寂静,衣料摩挲声在此时格外清晰。 她耳根渐渐红了起来,顾不得手上泛疼的伤,随手沾药抹过肩上的伤口就匆忙穿起衣裳。 尴尬间,她转移话题问:“对了,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我正陪皇帝狩猎,看到东厂的信号弹,就赶来了。” “信号弹……”陆菀菀忙问,“那你带了吗?” “被水泡废了。” “那……只能等他们来找了。” 后山已是猎场极深处,他们没马没武器,她小腿更红肿难动,只有谢宴西行动自如,或许他有能力带她出去,但这种险最好还是别冒了。 “不必担心,我留了记号。”谢宴西声音比平日更低哑三分,“穿好了?” “好、好了。”陆菀菀不自然道。 话音未落,她已被揽入怀中,温热内力透过紧贴的身体传来,蒸腾的水汽模糊了两人轮廓。 “先给你烘干衣裳和头发。” 陆菀菀手指微紧,没再动,只是不知是内力太热还是他身体太热,她只觉得自己竟都快出汗了,不知谁的心跳声在这寂静的山洞里要快得惊人。 她抿了抿唇,强行叫自己思绪回归正事:“今日的事很蹊跷,怎会凭空出现那么多蛇?” 瞧着……好像还是冲着她来的? 蓦地,她想起孟婉。 临水县在大楚极南处,多蛇虫鼠蚁,孟婉自幼长在那里,略懂御蛇术。 “究竟是谁,回去就知道了。”谢宴西声音微沉,“昨日凭空出现的病虎外强中干,是四皇子弄来的,若蛇群的背后人与他也有联系,那就再好不过了。” 陆菀菀面露诧异:“四皇子?他想弑君?” “救驾。” 先把亲爹置于危险之地,然后如及时雨般出现,一箭射杀本就虚弱的病虎,既没危险又能得救驾之功,这就是四皇子给自己安排的剧本。 只是他没料到半路杀出个平王世子,费尽心机弄来的救驾之功反而便宜了后者。 “不过你怎么查的这么快?”她抬头看他,目露狐疑。 “此计是东厂细作献给他的,大虫也是东厂找来的。”谢宴西如实回,“但皇帝那里,只会得到四皇子意图陷他于危境,且救驾不及时的结果,且很不巧……还被平王世子打乱了计划。” 陆菀菀眉梢微挑:“所以我姐夫救驾也是你促成的?改日我叫他谢你。” “他那个脑子……还是不知道为好。” “那我谢你!”陆菀菀抱着他,抬起头笑眯眯道谢。 谢宴西眸光微动。 她想起昨夜,又笑道:“难怪昨夜晚宴,我看四皇子脸色比平常还冷。” “他一向面无表情,菀菀竟能从那张脸上看出他情绪如何?” “我猜的,我时时刻刻关心关注的只有你,也只是闲暇之余分出点眼神给别人罢了。” “未免便宜他们。”谢宴西轻轻拨开她颊边发丝,“无论有多少眼神和关心,都该是本督的。” “好……” 她刚点头,唇就被紧紧堵住。 山洞忽然变得逼仄,她被困在石壁与他之间,唇齿间的热度灼得人发昏,心头跳得也更快了,她下意识想推开他,却反被铁臂箍得更紧,两人几乎密不可分。 分开时两人呼吸皆乱,谢宴西却还扣着她后颈:“诚如所言……”他拇指抚过她红肿的唇,“菀菀眼里,果然只有我。” 陆菀菀刚喘了两口气,又被堵住。 直到良久之后,她掩着唇踹他一脚,反倒被握住脚踝。 “你疯了吗?”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谢宴西低笑一声,紧紧抱着她,唇落在她额角与发间,“就快了……” “什么快了?” “你能风光嫁我的那一日……快了。”谢宴西眼底暗潮翻涌,语气却温柔似水,“等北齐议和事了,我的计划……便该成了。” 即便不能将永光帝一击致命,但势必重击他,以后便不成气候——仇可以慢慢算,他的菀菀……也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嫁给他了。 “计划?”陆菀菀说完,又对他翻白眼,“我答应嫁给你了吗?” “我的诚意到了……你总会应的。”他指尖抚过她眼尾,低下头,“疼了还是麻了?我看看……” 陆菀菀拍开他的手,嘴麻得不想说话。 谢宴西顺势握住她的手,轻亲了亲,随后滑下,落在她肚子上:“饿不饿?” 被他一问,陆菀菀还真有点饿了,往外一看才惊觉天色不早。 她与萧瑶赛了三场马后就已经快午时了,后来又遇到蛇群,与谢宴西落水来到后山……不知不觉,大半日已经过去了,此时外面更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谢宴西脱下外衣给她披上后就准备出去猎点猎物。 陆菀菀忙抓住他的手:“随便什么都行,别走远啊。”深林里还不知有什么呢,能少沾染就少沾染。 “我就在山洞外猎。” 陆菀菀只能点头,目送他出去。 若非她腿肿得走不了,总要能跟着帮点忙的……打猎不行,但她能掰柴火啊。 所幸谢宴西很快就猎回一堆野味。 “野外少吃食,委屈你凑合用了。”他眉头紧皱,显然并不满意。 陆菀菀看着那头鹿咂舌:“这也叫凑合?都吃不完的。” 谢宴西抬头看了眼天色,手下利落地处理起来。 陆菀菀看着他的动作,认真学了片刻,觉得自己会了,便准备伸手帮忙:“我也来……” 谢宴西避开她的手:“你坐着等。” 火光映照下,他含笑的模样与平日截然不同,像是卸下所有伪装,连额前垂下的发丝都透着鲜活,陆菀菀看怔了一瞬,忽然想……若没有血海深仇,他本该一直是这般模样吧。 她发愣间,他抬头看她一眼,又笑了:“若真想帮忙……我脸倒是有些干了。” 陆菀菀嘴还麻着,才不想再亲他,还踹了他一脚。 山洞里回响的笑声却越来越久。 第84章 爱你如珍似宝,恨不能事事代劳 谢宴西的手艺相当不错。 他本就在陪永光帝狩猎,随身带着小料,预备着龙颜大悦随时随地烤野味吃,现在也方便了他们。 “张嘴。” 他指尖翻动,匕首寒光闪过,片下的鹿肉薄如蝉翼,递到陆菀菀唇边时,肉片上还冒着丝丝热气 陆菀菀慢吞吞吃下,道:“我只是手有点肿,还不至于拿不动肉……”她刚要抬手,就被轻轻按住。 “你若拿着吃,只会沾一手油。” 一边说着,他一边利落地片下肉,递去她唇边:“你干干净净的就好。” 陆菀菀张嘴吃下,忽地笑了声:“被人喂着吃东西……这还是我三岁以前的事了。” “你若想,以后都有人喂你吃。” “免了,我还没废呢。” “父母爱子,恨不能为其喂食穿衣,事事亲力亲为。” “嗯?”陆菀菀迟疑着问,“你是想说……你对我的爱就像父母对孩子一样?” “……” 谢宴西胸口极快地起伏一瞬,手下匕首\"铮\"地钉入肉中,抬头时,他目光复杂而微妙:“我的意思是,爱你如珍似宝,恨不能事事代劳。” 陆菀菀眨眨眼,连连点头,不敢再说什么,默默地张嘴继续吃。 许是谢宴西的手艺好,许是她觉得尴尬,一时间竟吃了不少,远超平时的饭量。 谢宴西扫过她的肚子,眼中竟升起微不可查的满足和愉悦。 他拿过剩下的肉,快速吃了起来。 陆菀菀撑着下巴看着他,悠悠说道:“你瞧着像是五谷不分的那种人,没想到手艺比我们府里的大厨都要精湛。” “幼时总陪我娘她们上山,她们烤的肉狗都不吃,便只能我来做了。”谢宴西一笑,“倒是练了一手好厨艺。” 陆菀菀好奇问:“你们上山做什么?” “打猎。”他道,“她们闲不住,总出门上山下水的玩。” “还喜欢行侠仗义是吗?” 他含笑点头。 陆菀菀在清河时也听说过他母亲,她名叫卫芙,平素嫉恶如仇,广交好友,街坊四邻几乎都受过她的帮助,每月十五还会去城外施粥。 按说这样的人本该善名远扬,广受赞誉,可她遭遇到的却多是诟病——只因她貌美寡居,还光交好友,被评作“不安于室”。 好在她心胸敞亮,并不拘泥于旁人评价,也并不因此改变自己。 该帮人帮人,该施粥施粥,即使她帮助过的人里也有曾骂过她的。 “你也总跟着她出门吗?” “她行事不拘小节,总照顾不好自己,我只能去做管家了。”他话里带着些许嫌弃,眼中却没有抱怨之色,还带着几分回忆。 他与母亲的感情很深。 陆菀菀忽地说道:“我母亲前些日子说要再回清河祭奠外祖母,届时若你得空,不如一起去上柱香……也好叫她们泉下有知。” 给外祖母上香,也给卫芙上柱香。 正片肉的匕首顿住,谢宴西蓦地抬头,眼中似有万千星河倾泻。 片刻后,他喉头滚动,轻应了声:“好。” “快吃吧,都快凉了。”陆菀菀不自在移开眼神。 谢宴西又撕了一片兔肉喂去她嘴边,看着她吃下,才继续吃起自己的来。 等吃过饭后,他打来河水煮沸,两人凑合着漱口洗手,此时天色已经擦黑,夜间的山里夹杂着越来越大的雨,也渐渐冷了起来。 陆菀菀这回自觉地躲进他怀里,瞬间就被环得极紧,暖意也从他身上渡了过来。 “不用内力。”陆菀菀抱着他的腰,抬头冲他笑,“你身上暖和,我抱着你就已经不冷了。” 谢宴西没说话,却还是用内力给她暖热了身子,这才拿出药。 陆菀菀的咬伤经过一下午的发酵,已经红肿不堪,她蹙起眉,有些郁闷地打量自己的手:“真丑。” “不丑。” 他执起她的手亲了亲,轻敷上药:“疼不疼?” 陆菀菀摇了摇头:“你这药很管用,覆上后清清凉凉的,一点都不疼了。” 手脚和颈间敷上药后,他便转过身去。 陆菀菀这才知道他为什么要先用内力暖热衣裳和身体。 这回不比上次,两人间靠得极近,但或许是一回生二回熟,或许是怕冷,她这回动作麻利了许多,三两下敷完药就穿好了衣裳,神态镇定自若,但耳尖还是带着一抹红。 “……好了。” 谢宴西转回身,抱着她眼眸闪动,正想说什么,却听洞外传来隐约的号角声。 他闭了闭眼,眉间闪过一抹明显的不悦:“来了。” 话是这么说,他手却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反而还抱得更紧了。 陆菀菀抬头笑看着他:“你若喜欢这里,以后我们常来就是。” “窄而偏乱的地方,哪能叫你再来受委屈。” 他又抱了片刻才想起身,陆菀菀却没放开环在他腰上的手。 他低头看向她。 陆菀菀笑意盈盈:“我觉得和你待在这里比在繁华富贵的京城更有趣呢……只有我们两个人,多好。” 谢宴西眼中也划过笑意。 “以后……” “督主,陆姑娘——” 外头的叫喊声越来越近,陆菀菀叹口气,放开他。 他的外袍还披在她身上,他抬手将外袍拢得更紧,甚至盖过了头顶,这才打横抱起她,走出山洞。 出来后,陆菀菀只觉凉风划过,身上也砸下一阵急雨,冻得她往谢宴西怀里又缩了缩。 但紧接着她身体就被渡来一股热流,瞬间暖和了不少。 “督主!”成风惊喜的声音传来。 随后便是一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 “可算找到你们了!”走至近前,他忙撑开伞,叫人将备好的干净衣裳拿来给谢宴西披上,“蛇群肆虐,竟差点咬伤五皇子,连你们也被蛇群围攻又失踪,皇上知道此事后,发了好大的火,禁卫军统领挨了一百军棍,还被卸了职——” “不必披了。”谢宴西打断他絮絮叨叨的话,率先向前走去。 成风一拍脑袋:“瞧我都高兴忘了,这会儿正冷,陆姑娘一个姑娘家可受不住,还是督主您细心啊……上官你愣着干嘛,还不快把汤婆子给陆姑娘拿来!” 上官岭快步上前,小心地将汤婆子递过去,全程没碰到陆菀菀半个衣角。 “陆姑娘拿着暖暖手。” “多谢你。”陆菀菀含笑道谢,“这样大的雨,难为你们来得这么快了。” “姑娘客气。”上官岭恭敬回道,“皇上震怒,下令禁卫军与东厂齐齐出动,搜寻您与督主的踪迹……猎场瞬息万变,大家都盯着您的行踪呢。” “瞬息万变?” 陆菀菀面露疑惑。 第85章 昨日我失踪后,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等陆菀菀再问,她就被抱上了马车。 “天塌下来也不必你撑,先睡会儿。” 她身上打湿的外袍被解下,转而披上了干净温暖的披风。 见谢宴西满身被淋得湿透,她忙道:“你快换身干净衣裳吧。” “用内力烘干就好。”谢宴西没应。 这时候换了衣裳,回去猎场少不得要被猜测非议——即使外人眼中他只是个太监,在后山待到半夜尚可说事出有因,但同车换衣……到底于陆菀菀清誉有损。 陆菀菀还想问猎场发生了什么事,后背却被轻拍着,竟拍得她有了几分睡意。 没多久,她呼吸就均匀了起来。 谢宴西眼神落在她静谧的睡颜上,抬手似想摸摸她侧脸,却在半空顿住。 最终,他手落在她垂落的衣带上,轻抚了抚。 后山离猎场不近,他们本就是半夜才被找到的,等马车赶回猎场时,天光竟已隐隐透亮起来。 谢宴西出了马车,策马行于左侧。 行宫门前,永光帝竟与皇后等人坐等在外。 见他们回来,永光帝与陆太傅夫妻同时起身,众人也忙起来。 “臣参见皇上、皇后。” 谢宴西下马行礼:“陆姑娘腿脚不便,不能向皇上请安,请皇上赎罪。” “无妨。”永光帝亲自扶他起身,上下打量了一圈,叹道,“没事就好。” “臣无事,只是陆姑娘被十七条毒蛇咬伤,手脚不便,近日恐要卧床休养了。”顿了顿,他道,“昨日臣去救她时,她附近满是蛇群,便是臣自认身手超群也不得不跳崖保命……难以想象若皇上遇此危境,该是何等危险。” “请皇上严查真凶!”陆太傅看过马车上的陆菀菀后,官袍下的手抖得厉害,竟跪地大拜。 这叫众人都惊了一瞬。 自先帝驾崩后,他被永光帝礼待,跪地行大礼的时候少之又少。 在他之后,陆母连带着陆淼和平王世子等人也接连跪地。 永光帝亲自扶起陆太傅,皇后紧随其后,也忙扶起陆母。 “此事朕必给爱卿一个交代。” “多谢皇上……”陆太傅踉跄一步,眼泪止不住的流。 这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全家都当眼珠子护着的,连手破个皮都要紧张不已,从没有过如此……狼狈不堪的时候。 他恨得眼睛都发红了。 后面,陆菀菀掀起马车帘,正撞上无数道或鄙夷或厌恶的目光……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眉头蹙起一瞬,在永光帝允准她回去养伤后便告辞离开。 陆太傅和陆长风留守御前,只有陆母和林心柔陪她回去了。 “长姐怎么不回来?”陆菀菀回头看了一眼。 陆母与林心柔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笑道:“平王妃交代了些事要她去办,无暇分身……知道你没事,她也能安心了。” 陆菀菀狐疑地扫了她们一眼,没再说什么。 回了庄子上,林心柔将她抱下马车,一路送去房中。 陆母熬了一晚上,身体早已撑不住,盯着太医来给她上过药后就被丫鬟扶着回房歇息了。 “那……那小妹我也走了啊。”林心柔左顾右盼,连忙准备离开。 “大嫂怎么不问问我吓没吓着?”陆菀菀拉住她的手,叫她坐下。 “小妹心性坚韧,还有谢督主护着你,怎么会被吓着呢?”林心柔干笑着,不敢看她的眼睛。 陆菀菀眼神微闪:“昨日我失踪后,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 或许也是察觉到自己回得太快了,林心柔支支吾吾的。 但见陆菀菀眼眶已经泛红,她立马就投降了,忙道:“我说,你别哭啊……就是……”她一拍大腿,恨恨道,“昨日你失踪后,猎场就传起你假冒孟婉的身份了!” “我与祖父已滴骨验亲,流言不足为惧。”陆菀菀皱了皱眉,“还有别的事?” “嗯……他们说孟婉与谢宴西七年前就在临水县相识,但小妹你假冒了孟婉的身份,叫谢宴西错认了你,而你……一边利用他的权势谋利,一边与二皇子私相往来。”说到这里,林心柔忙解释,“当然咱家都知道你的为人,也相信你,但昨日二皇子宁愿忍着洁癖都要接近你……叫不少人看见了,他们就信了这话。” “还有滴骨验亲……虽然是铁证,但听说孟婉曾在百愿河边为父亲母亲以血为誓祈愿,不自觉就信了几分她对父亲母亲的孝顺之心,反倒衬得你恃宠而骄……不像亲生。” “还有她验身一事,先前孟婉与宋临的恩爱戏码是在平安戏楼和云集客栈演的,都知道那是我们家的产业,便有人暗指是你……嫉妒母亲偏爱孟婉,又担心谢宴西知道七年前的真相,所以给孟婉泼尽脏水,好叫谢宴西厌恶了她……还收买了宋家人日日折磨孟婉。” 见陆菀菀脸色未变,还隐隐想笑,林心柔忙探了探她额头。 “大嫂你干什么?” “也没傻啊……”林心柔嘟囔一句,安慰道,“流言也只是流言而已,昨日我们忙着找你,没空搭理孟婉,但现在你回来了,有二妹在,绝不会叫孟婉好过的……那流言绝对是她传出来的!呸,真阴毒!” 陆菀菀想了想,问:“让我验身之说,是谁提的?” 林心柔脸色骤变:“你怎么知道——” “猜的。”陆菀菀冷笑,“既说我与二皇子有染,自然要验明正身……她孟婉受过的屈辱,怎么可能叫我躲过?” 见林心柔面露担忧,她道:“大嫂放心,刚才那些流言……要澄清简单得很,也不必我验身。” 说来这流言源头……还是她当初在静安寺放出来的。 想到这里,她眼眸微眯:“孟婉呢?” “赵王府把她当菩萨供着呢!”林心柔咬牙切齿,“昨日五皇子遇蛇,竟是她扑上去挡的!摇身一变……她成五皇子的救命恩人了!” 第86章 等谢督主知道真相,怕是要活剐了陆菀菀 “五皇子也遇上了毒蛇?”陆菀菀指尖轻叩茶盏,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是啊。” 大公主款款进门,说道:“他和四皇弟在林里狩猎,没想到毒蛇暴起,差点咬到他喉咙……说来也巧,孟婉恰好在场,徒手抓住了毒蛇,却被反咬了一口。” “孟婉怎会在林中?” “说是因验身一事羞愤欲绝,要去林中上吊自尽,谁知绳子还没系好,先救了位皇子。”大公主在她身边坐下。 林心柔行过礼,脸色难看地拍案:“真给她走了狗屎运!” “运气还是人为,且未知呢。”大公主眼眸幽深,声音含着凉意,“本宫……先前还是太过厚待她了。” “公主仁善,却是有些人得寸进尺罢了。”林心柔压根儿就没理解大公主言下之意,却误打误撞,说进了大公主心里。 见陆菀菀神色莫名,她忙安慰道:“小妹你别担心,有二妹和我们在,还有公主呢,绝不会叫你受了委屈去!别怕,治不了她,大嫂还打不了她吗?!” “圣上爱子,五皇子的救命恩人,岂是我们一介臣女能擅动的?”陆菀菀抬眸浅笑。 “总之……小妹你就别管这事了,有我们呢,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伤。” 林心柔看着她红肿的双手,不由面露心疼。 “哪儿还能给我养伤的时间啊。”陆菀菀轻声说完,问,“你们是不是要去猎场?” “对,皇后娘娘今儿设了宴。” “我也一起去吧。” 不等林心柔拒绝,她就道:“流言甚嚣尘上,不是我养伤就能避过去的,为今之计,也只有尽快澄清流言才最要紧。” “那……好吧。” 大公主与她聊了会儿,就被永安侯世子派人匆匆叫走了。 到了时间,陆母看着陆菀菀跟着出门,没好气地瞪了林心柔一眼:“就知道你嘴上没把门。” 林心柔讪笑一声:“事关小妹,也需要她亲自澄清流言的。” 陆母也没再说什么,与她们一起去了行宫。 陆菀菀脚上还有伤,不过东厂刚才送来了推椅——也就是椅子两侧装上轮子,这是专供腿脚不便的人使用的,只需要人在后面推着就是。 猎场行宫,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大殿中,陆菀菀的推椅刚出现,窃窃私语便如毒蛇吐信般蔓延开来。 “她还有脸来……” “谢督主今日也回来了,等他知道真相,怕是要活剐了陆菀菀……” “二皇子也是,陆菀菀没了价值,连个皇子侍妾都做不了,留着那副残花败柳的身子做梦去吧。” 这些声音虽毒却小,陆母等人并未听到。 “菀菀!”萧瑶也坐着推椅过来了,见陆菀菀跟她一样,忽地噗嗤一笑,“咱两也不用比个输赢了……都没赢!” 陆菀菀也笑了:“你被咬到哪儿了?” “脚腕上被咬了几口,我那儿的毒蛇不多,可不比你那边,竟是蛇群。”萧瑶意味深长,“也不知你得罪了谁啊。” “只看谁得利最大了。” 继萧瑶后,其他与陆菀菀交好的姑娘也过来关心。 “还与她说什么,也不嫌晦气!”有人小声嘀咕。 林心柔瞬间怒瞪:“你说什么呢?” 那姑娘吓了一跳,见陆母脸色也难看,忍不住道:“我说你们陆家怎得还把鱼目当明珠呢!陆夫人爱女心切,昨夜忙着找陆菀菀,想是还不知道外头的流言吧……不,也不能叫流言,该说是陆菀菀的真面目才对!” 陆母面有怒气:“我女儿本就是珍珠,是我陆家的掌上明珠!真面目?何以我这个养了她十七年的母亲都没发现,反倒叫齐姑娘发现了?依我看,你父亲不该做光禄寺卿,倒该去做刑部尚书!” 齐姑娘脸色猛然涨红。 但陆母是长辈,身份更远高于她父亲,她没底气顶撞回去。 “是义母来了吗?”孟婉的声音传了过来。 很快,衡阳郡主和祝音书等一行姑娘们簇拥着她走了过来。 今日的她珠光宝气,穿戴皆不凡,一袭红色锦衫更衬得她光彩照人,盛势非常。 “孟姑娘。”齐姑娘竟屈膝行了一礼,神色间隐有奉承,“听说谢督主稍后也会来,您今日这般漂亮,若谢督主见到,只怕要当场……”她掩唇一笑。 孟婉脸颊羞红,话中却带着担忧:“昨日他冒险救人,也不知有没有受伤,竟还强撑着来赴宴,真是胡闹!” 她语气亲昵,含嗔却不带怨,一副小女儿情态。 衡阳郡主笑道:“想来他是知道了真相,特意与你相认来了,有些人……”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陆菀菀,“鸠占鹊巢这么久,也该物归原主了。” “我只盼着与他相认就好,旁的都不要紧。” “等谢督主知道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怕是会心疼死!” 孟婉抿唇一笑。 她款款走近,看到陆菀菀时,眼中微不可查地闪过得意与期待。 陆菀菀却并不生气,反而似笑非笑。 “义母……” 看到陆母时,孟婉眼眶顿红,强笑着道:“许久不见义母,您似乎清减了些,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衡阳郡主嗤笑一声:“怕是为没良心的白眼狼做饭披衣劳累的吧!” 孟婉忙拽了拽她衣裳:“郡主姐姐,你别这么说——” “没良心的白眼狼,郡主在说谁?”陆母冷冷盯着衡阳郡主。 后者被她盯得慌了一瞬:“自是陆菀菀,她无耻到占孟婉的身份地位、亲人朋友,还叫夫人整日给她做饭披衣伺候着,她不是没良心的白眼狼谁是?” “整日做饭披衣伺候着?”陆菀菀冷笑一声,“郡主亲眼看到了吗?莫不是人云亦云,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我——” “以郡主这种脑子,难怪会被人当枪使!我若是那人,也要用你来打头阵!” “陆菀菀!”衡阳郡主脸色微沉,“你敢辱骂本郡主?” “以牙还牙罢了。” “二姐姐,郡主姐姐只是为我说话,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孟婉眼睛更红,“过去……那些事我都不计较了,此后我们一起孝顺义父义母好吗?” “孟姑娘说的义母可是我?”陆母冷冷问。 不等孟婉回答,她就道:“若是我,那不必你孝顺,我从未收你为义女,从前见你可怜,叫你仗我的势横行乡府,可若我早知你会害我女儿至此,十七年前……我宁愿产女野外,也不会与你孟家有任何交集!” “以后别叫我义母,我嫌恶心!” 第87章 谢督主来了 陆母一番话说完,在场都有一瞬寂静。 在众人眼里,陆菀菀名声坏到这个地步,为人也不堪至极,纵使搭上了二皇子也白搭——只要她不再是陆家女儿,二皇子不会再分给她半个眼神。 可孟婉却正相反,虽说验身的确耻辱,可也证明了她是个贞烈的女子,如今她更是五皇子的救命恩人,是赵王府的座上宾,还是谢宴西的心上人,为人更是勇敢善良……该选择谁,显而易见。 这也是她们愿意捧着孟婉的缘故。 可没想到陆母竟如此坚定地选了陆菀菀,即使后者或许真不是陆家女儿。 一时间没人开口。 陆家和太后也不是谁都想得罪的。 孟婉脸色隐隐难看起来,她也没想到陆母竟还愿意护着陆菀菀。 那个不知廉耻的荡妇……她凭什么?! “二姐姐……”她手指紧攥,声音却娇弱得可怜,“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啊……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一切都要被你抢走,算我求你……求你给我一点活路吧……” “五殿下给了我新生,若非心如死灰,我也不愿再去林中上吊了……” “谁要叫你上吊?”五皇子吊儿郎当地走来。 “殿下……”孟婉眼泪潸然落下。 在众人行礼的当口,她含泪笑着解释:“我正在求二姐姐……把属于我的亲人和朋友还给我,我先前被百般污蔑,受尽耻笑,后来又被迫验身,耻辱至此……若没有亲人的安慰,我不知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五皇子听得眉头皱起。 他对陆菀菀道:“既然如此,陆二姑娘你不如就把身份和亲人还给孟婉吧,到底她才是陆家女儿。” 陆母脸色铁青。 从前看陆太傅头疼五皇子蠢笨,她总觉得他小题大做,可真当自己遇上了……她只恨陆太傅当初没打爆五皇子蠢笨的狗头! 五皇子没注意她的表情,还在看着陆菀菀,见后者脸色沉下,他忙补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了孟婉不去寻死,陆二姑娘你就委屈一下吧,当然本殿下不会叫你吃亏……稍后等父皇来了,本殿下就请旨赐婚,娶你做正妃好不好?” 陆菀菀刚准备说的话因为心中意外,下意识顿在喉头。 孟婉也惊愕地看向五皇子:“陆……二姐姐声名狼藉还身体不贞,殿下别开玩笑了,我怎能让你为了我如此委屈自己?” 她解释过后,不少人眼中的意外也化作了然。 五皇子……应该只是为了叫孟婉名正言顺回陆家,报救命之恩。 可谁料五皇子转瞬就道:“本殿下没有委屈啊,我本来就想娶陆二姑娘的。”他感激地笑着,“说来还要谢过你给我机会呢,不愧是救命恩人,连姻缘都给我一起解决了,你才是月老啊!” 孟婉几乎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面色扭曲了一瞬。 她费尽心思,冒险受伤才成了五皇子的救命恩人,可陆菀菀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点个头就能成为五皇子妃。 五皇子……甚至不介意她背后无势无人,声名狼藉。 “说来你怎么说陆二姑娘不贞?”这时,五皇子皱起眉,“别人造的谣你也信?你不是说把陆二姑娘当亲姐姐,相信她的吗?” 孟婉脸色一僵:“我……” “嘴上好姐姐,背后捅刀子。”林心柔冷笑,“她孟婉不一向都是如此做派么!” 孟婉忙要解释,却被五皇子不耐拦住:“算了,这种谣言别再传了,二皇兄虽有贼心贼胆,但陆二姑娘倾城国色,想要谁没有?犯得着私相授受?” 他此话一出,算是断了孟婉想要陆菀菀验身的路。 她身边的人都是因为五皇子才聚过来的,便不会违逆五皇子的意思,配合她去拱陆菀菀不贞的火。 她下意识攥起双手,却被手上的伤疼得掉泪。 而陆菀菀看着五皇子期待的眼神,淡淡道:“臣女并没有抢孟婉任何东西,便无从说起还她……殿下厚爱,臣女愧不敢当。” 见孟婉要开口,她冷笑:“父母亲人不是随口就能处置的摆件,他们也有自己的意志,你口口声声叫我还你,把他们当成什么?” “我不知外头流言如何,但母女连心,哪个母亲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陆母也道,“我不认你孟婉,并非是被谁蛊惑,而是你孟婉不配!” 孟婉脸色一白:“义母你误会了……” “误会?”陆母讽道,“我每日给菀菀做饭披衣伺候她的话不是你传出去的?你从没有与人暗示过这点?” 见孟婉脸色僵硬起来,她冷笑一声:“让我猜猜你怎么说的……说我疼爱菀菀,每日给她做饭,叫你羡慕极了?可我身体不好,你担心我照顾菀菀反而累着?” 这话一出,衡阳郡主几人脸色都不对了。 因为这话与孟婉说的分毫不差。 孟婉脸色也变了。 陆菀菀目光冰冷地看着她:“后宅阴私说话技巧在场谁没见过经历过?你这点手段竟也能骗到这么多人,真不知是谁蠢!” 衡阳郡主脸上闪过一瞬不自然,怒声道:“陆家女儿的身份且不说,可你抢了谢督主却是事实,他的心上人明明就是孟婉,却被你冒名顶替!” 说罢,她叫人拿来一张画像:“也不打量打量自己像不像!谢督主被你蒙蔽,但今日就是真相大白之时!” 这画像正是七年前东厂传出来那幅。 祝音书态度还算中立,此时也不由道:“画上的女子……的确与孟婉相像,却与陆二姑娘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陆菀菀怎么骗过的谢督主?” “七年前才多大,当然是用女大十八变蒙过去的了。”有人讽刺道,“孟婉对她知无不言,套话还不简单?” “真无耻!等谢督主待会儿来了,看她怎么收场……我只是想想都替她尴尬羞耻了。”这是小声嘀咕的。 “谢督主若知道她私底下磋磨孟姑娘,还险些逼死她,一定会直接把陆菀菀下诏狱!” 孟婉被她们簇拥着捧着,因为五皇子要娶陆菀菀而阴郁的心情总算转好了些。 她眼神扫过陆菀菀,下巴微抬,神态矜傲。 今日之后,就是陆菀菀如地上泥一般,抬头看她孟婉高高在上了!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连忙行礼。 “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光帝与皇后先后走来,身后跟着谢宴西和几位皇子。 永光帝在上首落座后,随意摆手:“平身。” “你们聊什么呢,聚一堆人。”他问。 衡阳郡主率先回道:“回皇上,我们正在聊孟婉与陆二姑娘的纠葛……这两日猎场所传的话,想来您也有所耳闻。” 见永光帝没说话,她继续道:“孟婉本与谢督主是旧识,谢督主更是等了她七年,可没想到她因为相隔两地,身份竟被陆二姑娘冒领了去,叫谢督主错认……如此无耻也便罢了,可她竟一边利用谢督主,一边勾引二殿下往来!” “而且……”她抬头看了谢宴西一眼,说道,“而且她私底下还极为看不起谢督主,骂他是阉人,配不上她!” 第88章 本督与陆二姑娘,相识已有十年 衡阳郡主话落,陆菀菀脸色微变。 她下意识看向谢宴西。 见他似乎愣怔,她心下微沉。 被污蔑无关紧要,左右能够澄清,可阉人……这戳到了谢宴西最痛的伤疤,平时她与他相处,对此总会小心再三,生怕叫他想起伤心事。 可孟婉和衡阳郡主……利用这点利用得毫不心虚,将他最不愿触及的伤痕肆意撕扯。 她眼中骤然浮起怒气,转身狠狠给了她们两巴掌。 “啪——” 孟婉两人脸颊迅速肿起,不可置信地看向陆菀菀。 陆菀菀反手又给了她们两巴掌。 孟婉身体好些,只是身体晃动片刻,衡阳郡主却直接被打得翻滚在地,如花似玉的脸顿时肿得五官挤成一团。 两人眼中同时浮起怒气,但孟婉眼中更多的却是快意。 陆菀菀急了! 但她出了昏招——敢在谢宴西面前打她,陆菀菀必定下场凄惨! 此时,陆菀菀低头认罪:“臣女无状,方才因被污蔑而心中愤怒,便没忍住……请皇上降罪。” “你放肆!”赵王怒不可遏,上前的脚步被永光帝抬手制止。 衡阳郡主也怒极,捂着脸看向谢宴西:“谢督主,孟婉才是七年前与你相识之人!她才是你的心上人,陆菀菀就是个冒牌货!” 谢宴西罕见地走了神,被她一声吼才惊得回神。 ——他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没跟陆菀菀解释过他没净身。 但陆菀菀维护他的反应……无法不令他愉悦。 但他愣愣看向陆菀菀的神色大抵叫人误会了什么,孟婉眼神微闪,瞬间泪流满面:“谢……督主,七年不见,没想到竟已物是人非,你……还好吗?” 话落,她强笑一声:“你认错了人,虽是阴差阳错,可我本想祝福你与二姐姐的,却没想到她如此……玩弄你的真心,我——” “那又如何?” 孟婉一愣:“什么?” 谢宴西一字一顿,声音如淬了冰:“本督说,即使她玩弄本督的真心,那又如何?” “本督甘之如饴。” 孟婉眼泪止住,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谢宴西……什么意思? 衡阳郡主也不可置信:“谢督主,是陆菀菀冒认了孟婉的身份,与您相识相知的人是孟婉啊!” 她话音落下,谢宴西衣袖倏地翻飞,一股庞大的气息袭来,瞬间卷起她身体,重重砸在柱子上。 “噗——” 衡阳郡主竟吐出一口血。 赵王府的人脸色难看至极,却只敢去扶起衡阳郡主,连质问谢宴西都不敢。 “这一掌,打你对陆姑娘语出不敬。”谢宴西声音极轻,却莫名叫人心里泛凉。 紧接着孟婉也被一掌击飞,重重撞上墙壁,发间珠钗散落一地,她比衡阳郡主更惨些,整个人有片刻间连动都动弹不得,还是五皇子扶了她一把。 殿内一时无人敢开口。 “这一掌——”谢宴西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打你们污蔑本督。” 永光帝皱眉:“宴西。” “臣在。”谢宴西拱手,却话锋一转,“只是有人污蔑臣喜欢孟婉,臣实在……恶心得很。”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比方才的巴掌更狠地抽在孟婉脸上,她瘫坐在地,精心描画的妆容被冷汗浸花,活像个滑稽的戏子。 “本督与陆二姑娘。”谢宴西环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陆菀菀身上,竟带了几分罕见的温柔,“相识已有十年。” 瞬间满殿哗然 孟婉猛地睁大眼睛,呼吸急促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皇后也是吃过瓜的,此时见事情反转,十分意外。 谢宴西拱手一礼,回道:“十年前,臣家道中落,幸得陆二姑娘垂怜,赠予财物解困,并与臣约定在京城重聚,但彼时臣并不知晓她身份,来到京城却找不到人,幸得皇上青眼,容臣执掌东厂,在七年前,臣终于有能力寻找心中之人。” 皇后恍然大悟:“所以七年前你满城找的那女子是陆二姑娘?” “可那画像根本与陆菀菀毫无相似之处!”衡阳郡主愣过后,不甘地道,“你画的分明是孟婉!” 上首忽地响起轻笑声。 永光帝无奈摇头,对皇后道:“这孩子天资卓绝,却偏没生得一双好手,画技一塌糊涂。” “难怪那画像瞧着不像陆二姑娘。”皇后笑了,又忍不住问谢宴西,“那你何时找到的陆二姑娘?” “七年前,陆二姑娘遇山匪后。” 皇后又震惊了:“所以当年你屠尽山匪,是因为陆二姑娘?” “是。” 永光帝道:“这——” “既然你找到人了,怎么不去相认?”皇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八卦里,竟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追问谢宴西,“这七年间,本宫瞧你似乎与陆二姑娘并无交集。” “明月高悬,以臣微薄之身,怎敢奢求月光独照,便从不曾提起此事。” 此刻谢宴西的声音是在场众人从未听过的柔和。 也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低姿态。 陆菀菀眼神微动,垂下眸。 皇后看了眼谢宴西,又看了眼她,语气意外之余,竟含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兴味:“所以直到上回陆二姑娘被流言污蔑,你才站出来求娶护她?” 这回不等谢宴西回答,她就已经明了:“竟是如此至深至厚之情……” 她转头问永光帝:“皇上似乎早就知道此事了?” 永光帝这才开口:“早在他十岁起偷画人家姑娘时,朕就知道了……自幼手拙的人,历年不改其志,如今画人竟也画得惟妙惟肖了。” 他这句话算是堵死了孟婉挣扎的路。 永光帝没必要说谎,也没人认为他会在这种事上骗人。 若说谢宴西刚才的澄清叫众人意外至极,那永光帝的作证就叫他们深信不疑了。 一时间,落在孟婉身上的眼神十分直白——鄙夷的、讽刺的、轻蔑的…… 孟婉本人更不用说,她面如死灰,机械地摇着头,可脸却红到了脖颈间,竟有羞愤欲死之态。 潜意识叫她猜测是谢宴西爱上了陆菀菀,为她作伪证,可理智又告诉她——谢宴西没这个必要,永光帝堂堂帝王之尊,更不必为此事蒙蔽众人。 谢宴西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孟姑娘。”这三个字被他念得极尽轻蔑,“你何时何地……认识的本督?” 第89章 桩桩件件,今日一并清算! 孟婉双唇颤抖,精心描画的妆容此刻像面具般龟裂。 祝音书此时福身一礼,说道:“孟婉身上有一令牌,乃东厂五年前废止的那块,她说那是东厂的贵人所赠,曾告诉她铁令如诺,永不离身,但贵人苦等她七年,在她进京时却错认了旁人,生生错过了。” 孟婉下意识道:“我从未说过那是谢——” “你是从未说过贵人的身份,可言语间却始终诱导我们认定那就是谢督主。”祝音书道,“这两日我们在你面前提起谢督主将陆菀菀当成了你,你也从未反驳,刚才更直接承认了!” 孟婉脸色发白。 她身上的令牌也被宫女搜了出来,呈去谢宴西面前。 “这令牌……”他微微侧头。 成风接过后查看片刻,回道:“七年前督主陪皇上南巡,将这令牌落在了临水县令处。” 他看向孟婉,语气微讽:“若这令牌在谁手上谁就是督主的心上人,那临水县令也是其中一员呢,今儿怎不见他来与督主相认啊?” 他话落,皇后忍不住笑了一声:“就你促狭。” 殿内顿时也哄笑一片。 “竟误会了陆二姑娘……没想到不要脸的另有其人啊!” “说人家陆二姑娘假冒她的身份,原来竟正好反过来!她还有脸贼喊捉贼!” “你们瞧她那样,怕不是真以为谢督主喜欢的是她呢?是臆想吧,这种品性……难怪陆夫人死活不认她。” “方才还装得楚楚可怜,好似与谢督主很熟一样,谁想人家喜欢的从头到尾就不是她,嘿……刚才我都替她尴尬了。” 每一句嘲讽都像鞭子抽在孟婉身上,她脸色通红,热得烫人,可身体却从头冷到脚。 谢宴西……真正喜欢的竟是陆菀菀! 那她这些时日以来的幻想,还有在京中人面前的拿乔炫耀……无需多想,只要稍微回想,就足以叫她脸疼脸热,呼吸急促到几乎昏厥。 刚才簇拥着她嘲讽陆菀菀的人也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们没想过竟有人敢编排谢宴西——尤其还是这种很容易就能被戳穿的谎言,因此都对孟婉的话深信不疑,若早知道她是胡说……她们怎么敢得罪陆菀菀?! 此时,有人看向孟婉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恨意。 “说来,那日晚宴后,孟婉曾来找过本殿下。”二皇子忽地开口。 孟婉本游离在外的神色猛地变了。 还不等她阻止,二皇子就已开口:“她说知道本殿下思慕陆二姑娘良久,有办法帮本殿下娶到佳人,代价……只需昨日当众与陆二姑娘展示亲密即可。” 陆菀菀神色微顿。 众人看向孟婉的眼神也更加鄙薄厌恶了。 二皇子对陆菀菀的方向拱手:“本殿下想着无妨,便并未拒绝,未想孟婉只是想借此污蔑姑娘与外男有染,本殿下为一己之私险些坏了姑娘名声,改日一定登门道歉。” 大庭广众下,陆菀菀自不会揪着不放。 她红了眼,笑着原谅:“有过则改,殿下好担当。” 二皇子这才直起身,看向孟婉的眼神冷得惊人。 他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孟婉真是好样的。 “这么说,猎场这两日的传言都是孟婉搞出来的了?”皇后眉头微蹙,“本宫原就瞧她不安于室,未想她心机竟如此深沉。” “娘娘说的是,若非二殿下当众告知真相,只怕……”林心柔眼眶微红,“只怕我小妹就要被钉在耻辱柱上,当众验身了。” 陆淼也接话:“若当真如她所计划的,但凡谢督主对菀菀感情没那么深,叫她借势得逞,届时买通几个验身嬷嬷,污蔑菀菀失身又有什么难度?” “宫里的嬷嬷规矩严明,岂会被她孟婉买通?”二公主冷不丁道。 “一个孟婉自然做不到,可若有五殿下与赵王府的势,横行皇宫也不过时间问题,她怎么不敢呢?” 闻言,赵王脸色一变,连忙跪地:“衡阳被孟婉迷惑,竟误会陆二姑娘,但她本心不坏,也断不敢做出如此之事来,请皇上明鉴!” 五皇子没察觉到自己被内涵了,只是解释:“我可不会放任孟婉害人,尤其还是害陆二姑娘。” 他们话落,永光帝却没开口。 这时陆淼跪地开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猎场行宫更是皇上一言之堂,如今在您眼皮底下就有人敢诬陷臣女,蔑视皇威罪不容诛!” 陆太傅紧随其后:“孟婉屡屡污蔑陆家,攀咬老臣女儿,求皇上秉公裁决!” 在他们之后,陆家除陆菀菀外全都跪下了。 陆菀菀坐在推椅上不说话,只是眼睛更红,眼泪蓄满眼眶,却强忍着不掉下。 谢宴西看她一眼,眸光极快地闪过什么,随即拱手道:“孟婉污蔑于臣,更意图离间臣与皇子重臣的关系,请皇上为臣做主。” 孟婉本羞愤欲死的通红双脸渐渐发白,最终变得煞白一片。 她求助般攥住五皇子的衣裳,在后者看过来时,双腿猛地一软,竟晕倒了,人砸在地砖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先别急着晕。”大公主匆匆进门,身后竟还跟了一个人。 她屈膝行礼后,说道:“听闻有人造谣小姑姑并非陆家血脉,儿臣便自作主张,叫人快马加鞭将曾淑慧带了回来,当众证明小姑姑的身世。” 众人正好奇她要怎么证明,却见曾淑慧战战兢兢地抬起头,露出一张与孟婉五分相似的脸。 从前有陆家的照拂,她吃好喝好,养得富态,与纤弱的孟婉并不怎么像。 可在流放后她迅速消瘦下来,脸颊凹陷,如今看来竟与孟婉有五分相似。 仅凭这母女俩的脸,与陆菀菀和陆太傅相似的脸,便没人再有疑虑了。 大公主环视一圈:“从前曾淑慧此人只活在诸位口中,却少有人见过,如今可认全了?” 她叫人将孟婉拖来曾淑慧身边。 “记清楚这两张脸,此后若还有人质疑陆家血脉——”她一脚踩在孟婉散落的珠钗上,“便是蠢钝如猪都不足以形容!” 孟婉正处于昏厥中,隐在袖中的手却忍不住深深攥紧,绷得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 “把她弄醒。”谢宴西冷声吩咐。 大公主也意会:“诬陷算计旁人时理直气壮,没得算计落空,就靠晕躲避人言与惩戒,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对,这孟婉心机深沉,谁知道是不是装晕?”林心柔也道。 “她污蔑我小妹身世,构陷她与二皇子有私,还编排谢督主……桩桩件件,今日一并清算!” 孟婉紧闭的双眸有一瞬颤动,顿时面如金纸。 第90章 惩治 无需东厂动手,林心柔就先狠狠掐上了孟婉的人中。 孟婉疼得浑身一颤,不得不“悠悠转醒”,睫毛颤动着睁眼间,正对上满殿讥讽的目光,那些曾经追捧她的贵女们,此刻个个面露鄙夷。 她脸色一白,声音细弱蚊蝇:“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大公主俯身盯着她,“不是冒认谢督主旧识?不是伪造信物?不是设计陷害我小姑姑?” 她每问一句,孟婉脸色就白一分。 她仓皇四顾,可被她看过的人都厌恶地别开脸,还有人以帕掩鼻,好像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连对她最好的衡阳郡主都躲到了人群最后。 “我是被陷害的,我以为谢督主真的……真的喜欢我……”说到这里,她猛地转头盯向陆菀菀。 最早告诉她这件事的……是翠芳! 是陆菀菀陷害她的! 她蓦地激动起来,可还没开口指证陆菀菀,就听谢宴西柔声开口:“这舌头惹陆姑娘生厌,不如拔了它?” 孟婉浑身一颤,脸色苍白至极。 但陆菀菀还没说话,永光帝就沉声开口:“行了,一场午宴闹得这般……幸而没有外使,否则还不贻笑大方?” “外使只会赞皇上秉公断案,圣裁英明。”谢宴西含笑回。 永光帝眼神微沉。 这话是架得他不得不处置孟婉了。 可孟婉才刚救过五皇子一命——甚至她自己都因此被毒蛇咬伤,若此时重惩于她,难免显得天家凉薄,忘恩负义。 说到底,只是污蔑陆菀菀而已,这还没有成功,在他看来不足以到重惩孟婉的地步。 “皇、皇上……” 孟婉也强忍着惧意哭道,“臣女……不,民女不是有意要陷害陆二姑娘的,只是先前被人误导,以为谢督主……喜欢民女,这才生了误会,与二殿下的谈话也只是想成全他一片痴情啊……” 二皇子冷笑一声:“难道不是利用本殿下造谣陆二姑娘并非完璧么?” “不……”孟婉忙哭回,“民女只是想成全你们,却用错了方法而已,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是民女虚荣心作祟,但严格来说并未伤害到谁,求皇上饶恕民女,人非圣贤,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 她反应还算快,赶在永光帝开口前连忙为自己开脱。 她心里也清楚,这与上回皇后和太后的处置不同,若叫永光帝处置……那必定不能善了,绝非打几板子就能了事的。 而永光帝闻言,却扫了谢宴西一眼,后者依旧维持着行礼姿势,叫他看得心中来气。 竟为了个女子如此为难于他! 见五皇子也开始为孟婉求情,他眼神扫向一直沉默的四皇子:“老四以为呢?” 四皇子一顿:“回父皇,儿臣以为孟婉虽有错,但罪不该严惩,说到底只是姑娘家间的争执口角而已,孟婉救了五皇弟,便是我皇家恩人,岂有降罪于恩人之理?” 陆太傅脸上浮起怒气:“功是功,过是过,若两者混为一谈,我大楚律法岂非笑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太傅需知君臣尊卑之道。”四皇子眼神冷漠,“孟婉是皇子的救命恩人,父皇昨日亲口许诺要重赏于她,今日仅凭你女儿受了几分委屈,就妄图篡改圣意、朝令夕改?到底这天下是我父皇的天下,还是你陆家的天下?” 陆太傅脸色一变,连忙跪下。 “老臣不敢,只是——” 永光帝抬手制止他:“太傅平身吧,此事朕已有决断。” 陆太傅心刚沉下去,就听永光帝开口:“老四说得有理,孟婉有功,不该随意处置,但有过……也不可不罚,你既如此友爱兄弟,作为我皇家之表率,便由你代孟婉受罚吧。” “四十板子,罚俸十年,闭门思过。” 四皇子几乎是震惊抬头。 见永光帝面无波澜,看不出心中所想,他恨不得给刚才为孟婉开脱的自己一巴掌。 四十板子也就罢了,左不过皮肉之苦,可罚俸十年……十年啊! 那点俸禄对他而言算不上多,可蚊子再小也是肉,这是生生剜他的肉啊! 还有闭门思过却无期限——这不得不叫他多想,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失了圣心了。 五皇子还算仗义,忙道:“父皇,孟婉是儿臣的恩人,理应儿臣代她受罚——” “你四皇兄心疼你,是你的福气。”永光帝打断他的话。 谢宴西也适时道:“皇上,孟婉污蔑臣女的罪勉强清了,但污蔑臣的罪还没清。” 永光帝一顿:“老四在兵部的差事不必干了,悦嫔降位为婕妤,罚俸十年。” 兵部是四皇子经营两年的根基。 他双手猛地握紧,咬紧牙关行礼:“儿臣领罚。” 悦嫔骤然被殃及,都没顾及表情,当场就难看起来。 “既是惩戒,你便无需再参宴了,回去思过吧。” “……是。”四皇子转过身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宋临在养伤时听见了猎场里的流言,仰天长笑不已,他问及何故,宋临只叫他看戏便是,谁能想到……他竟会成了孟婉的顶罪羊,元气大伤! 他阴沉着脸,拂袖离开。 跪着的孟婉察觉到他阴鸷的眼神,顿时如坠冰窖。 早知道……她还不如选二皇子投诚。 先前她只觉二皇子屡屡对陆菀菀示好,便不想选他,只是利用他、拿污他名声当投靠四皇子的投名状,因为四五皇子自成一党,机会更大,而二皇子母妃早逝,甚至连个在永光帝身边说话的人都没有,在她看来是极度弱势的。 但四五皇子母妃却都已在嫔位,只等他们成婚就晋为妃——大皇子生母德妃就是这样晋位的。 所以她坚定选择了四皇子,哪怕他很看重宋临,可现在……她得罪死四皇子了。 他一弱势,五皇子便不成气候。 那她这个救命恩人,还值几个钱? 永光帝这哪是饶了她?分明是断了她的后路! 一时之间,她身体竟不自觉颤抖起来。 皇后瞥向她,眼中极快地闪过厌恶:“还不请孟姑娘下去?” 第91章 菀菀不介意我是太监? “皇后娘娘。” 陆菀菀擦了擦眼泪,笑道:“孟姑娘到底是五殿下的救命恩人,她所做的错事也有了处置,臣女与她的恩怨便一笔勾销了,如今她只是五殿下的座上宾,自该一同参宴,请娘娘留下她吧。” 皇后眼神缓和许多:“你倒是善心肠……那便留她在此吧。” 孟婉胸膛起伏快了几分,眼眶通红。 丢人至此,她只想快点离开,而不是在这里受人白眼鄙夷,可陆菀菀连静养的机会都不给她! 偏偏此时,那些曾对她阿谀奉承的贵女们,此刻正用最刻薄的话语将她钉在耻辱柱上—— “陆二姑娘才是真大度……某些人装模作样的作态,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她之前不就污蔑过陆二姑娘勾引谢督主么,这回故技重施,你们竟还都信了?真蠢!” “谁知道她连谢……都敢攀扯啊,还人家喜欢她七年,我真要笑死了,发癔症都不敢这么做梦啊。” 此时,皇后身边的嬷嬷严词开口:“孟姑娘还不谢恩?” 孟婉紧攥的双手不断扯着衣袖,含泪道:“民女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多谢……陆二姑娘。” 她被宫女扶去了五皇子位置的旁边坐下。 这里很显眼,先前她有多得意能坐在这里,现在就有多难堪。 四面八方投来的眼神几乎要将她淹没,偏偏五皇子追着四皇子离开了,如今她坐在这里势单力薄,还有个眼神阴冷的二皇子时时盯着……这叫她几乎如坐针毡,泪流不止。 “二皇兄,她怎么哭了?”三皇子不解地问。 他大楚话不好,听力尤其是重灾区,需要别人一字一句放缓才能听懂,刚才那场热闹他也就看了个热闹,话是一句都没听懂的。 二皇子闻言冷笑:“做了亏心事,却没受到丝毫惩罚,她是喜极而泣。” 三皇子还想问什么,却被他夹了一筷子菜。 “多吃饭,少说话。” “哦。” 而陆菀菀这边堪称热闹。 这两日曾“误会”她的人,一个个都来斟茶道歉,反倒是刚才跟着孟婉的那几个缩在角落,不敢冒头,唯一坦坦荡荡来道歉的只有祝音书。 “说来,今早东厂上官大人忽然传出一个消息,有趣极了。”祝音书道。 “什么消息?” “上官大人说在大楚南边一带,娼妓美貌聪慧且大胆,还有无数供她们使用的秘药……比如假冒完璧之身。” “竟有此事?”陆菀菀眉梢微挑。 东厂的速度够快的。 “据闻此药并不难制,只需……”祝音书似是难以启齿,便只含糊道,“只需放几滴血便足可以假乱真。” 众人闻言,俱都一惊。 “这……这不是乱套了吗!” “怎可如此欺瞒!” “这秘药也并非完全无害。”祝音书忙道,“充作完璧之身与夫君同房后,三个月内都不能再同房,否则便会出血不止,可以此鉴别。” 众人表情不一,但一些打量的目光却若有若无投去上首的孟婉身上。 临水县……好像就在南边啊。 宋临当日说他与孟婉曾欢好不止一次,细想那模样似乎并非作假——他应该也没必要说谎,毕竟想尚公主,身子干净自然更有利,他却偏偏咬死了曾与孟婉云雨不放这点…… 这里的议论声并没有传去上首,因此孟婉还不知道自己就快被掀开底牌了。 宴后,陆菀菀瞥了谢宴西一眼,转身回了别庄。 林心柔堪称身心舒畅:“真是痛快!虽然孟婉没伤没痛,但可叫她彻底身败名裂了,还有四皇子……我就不信他心里没气!” 这气大多也要朝孟婉撒了。 “不过谢宴西……”陆太傅眉头紧皱,“菀菀你十年前就认识他了?” “是,当年我陪母亲回清河……在途中认识他的。” “如此,他为人倒是重情重义。”陆母叹了口气,“十年情分不改,更屡屡以命相救,仅凭他对待菀菀的这份心意,便是极为难得的了。” 陆长风赞同点头:“我早就觉得谢督主是好人了。” “你闭嘴吧。”陆太傅糟心地开口。 眼见着谢宴西与陆家的羁绊越来越深,偏他还不肯放下屠刀,只一心乱政,长此以往……难道他真要与救命恩人兵戎相向吗? 陆菀菀开解了他几句,见他听不进去,便告退回了自己院子。 谢宴西已经等在房里了。 见她进门,他含笑道:“离开前你看了我一眼,我便一刻钟内赶来了,算得可对?” “对。” 绿罗将陆菀菀推进门,识趣地告辞下去。 “以后我若时时都看你,便是时时都在想你。” 谢宴西上前将她抱去更柔软的软榻上,俯身看着她:“嘴这么甜?” “我一直都甜。” 话是这么说,陆菀菀微有些担心的目光却扫向他。 看着没有半点异常,好像没被那句“阉人”伤到,可他心里……应该是难过的吧? 她主动抬手抱住他的腰,笑容更软:“无论是卫长安还是谢宴西,都在我心中,只要是你就好。” 谢宴西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 他心中一动:“菀菀不介意我是太监?” “太监又怎样,只是一个称谓、一个身份,我中意的是你这个人啊。”陆菀菀好听话张嘴就来,“我喜欢你的脸,你的人,你的担当与强大,还有许多……这与你是不是太监并不冲突。” 谢宴西顿时低低笑了起来,声音里含着明显的愉悦。 他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柔和:“那到底是有残缺的人,怎配得上菀菀?” “身体残缺又如何,灵魂完整才好。”陆菀菀认真道,“有些人身体健全,灵魂却丑陋残缺,不忍睹目,而你……身体与灵魂都表里如一的好看,这才叫完整!” 谢宴西低头看着她,眸光翻涌几经变化,最终只是抱紧了她。 “我能给你看到的,都是全无阴霾的模样,可真正的我……也许你并不想认识。” 这话说得深沉,可陆菀菀眼神却微妙起来。 “全无阴霾?”她费解道,“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谢宴西不解地挑眉。 “半夜给我扔尸体、吓得我对你两次动手、抵着我命门威胁、连合葬的墓穴都备好了……凡此种种,叫全无阴霾?” 全是阴霾还差不多! 第92章 今夜本宫要与小姑姑抵足而眠 谢宴西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那时吓到你了?”他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当然吓到了。”陆菀菀瞪着他道,“我不知道你什么用意,整夜猜来猜去,还要忍受生命威胁,谁能不怕?” “是我的错。”他语气诚恳,“那时我只想制造机会与你多待会儿,便忘了顾忌分寸,该打……” 陆菀菀忙拽回自己被握着往他脸上去的手。 这到底什么毛病……怎么会有人喜欢挨打呢? 但见他目露遗憾,她还是抬起手,安慰性地摸了摸他的脸。 “所以你不用担心什么真不真实的你……你什么样我没见过啊。”要说吓到,早在上辈子就被他杀人的样子吓到了。 这辈子……其实也只有看到那张合葬墓图样时感觉吓人。 但现在想来也不错。 ——考虑的这么长远,他果然是奔着与她白头偕老去的! 她抬头,软着声音说道:“所以只要是你,就什么都好,别的男人哪比得过你一根手指头啊。” 为了安慰,她罕见地主动亲上他唇角,十分温柔。 谢宴西瞬间加深了这个吻,扣紧她的后脑不叫她退开,抱得也更紧了。 这个吻比往日都要深,两人呼吸也乱了些,谢宴西本不想放开她,却忽地感觉到什么,环紧她腰的手臂蓦然松开了一点。 他拇指抚过她微肿的唇瓣,眼眸骤深。 以前在一起时,即使抱着她,他都会极注意分寸,从不冒犯,便是昨夜在山洞里,他也只是抱着她上半身,以致于她从没有发现过…… 按说此刻他该坦诚告知她自己没有净身,但……唇角主动覆上的温热实在令人沉迷。 如此温柔小意的轻声细语,更是他从前在梦里才能见到的模样。 他唇角微不可查地挑起:“你不必安慰我,无论我如何变化,都能坦然面对自己。” 陆菀菀一听,就觉得他还没走出来,顿时更温柔地哄他。 谢宴西看着自己腰上抱得更紧的双手,眼眸微眯,极快地闪过愉悦之色,半哄半骗间,还得到了写一封情笺的许诺。 半晌之后,陆菀菀才说起正事:“今日圣上罚四皇子,是因为知道了猎场大虫是他放出来行刺的?” 见谢宴西点头,她就笑了:“我就说嘛,圣上怎会因为一个孟婉就如此重惩四皇子……搞半天还是给他自己报仇呢。” 就这还搞区别对待。 污蔑了她,就是些皮肉之苦和罚俸、闭门思过——虽然后两点的确很戳四皇子的心。 可在谢宴西再次表明态度后,永光帝就直接下了重手,切断四皇子的根基,还叫他生母的位份也连降两级。 如今,他可成了皇子中身份最低的存在。 ——就连六七皇子的生母都一个在嫔位,一个在昭仪位份了。 “还有昨日的蛇群……”谢宴西声音微沉,“东厂和禁卫军都没查出来什么,但孟婉嫌疑最大。” “她会御蛇,那蛇群也偏偏就朝我一个人攻击,而她却在毒蛇手下救了五皇子。”这可太巧了。 再加上昨日孟婉利用二皇子污蔑她的事,便更明显。 ——若谢宴西没来救她,或是救兵稍晚来一点,她要么被蛇群咬得半死不活,要么跳崖保命,却要失踪许久……无论哪一个,都会叫流言迅速发酵。 届时她不在场,无法为自己辩解澄清,必定身败名裂。 而在孟婉心里,谢宴西喜欢了她七年,还有陆母……也爱面子得很,对比一个身败名裂还“并非完璧”的陆菀菀,自然是有贞烈之名、救了五皇子又搭上赵王府的孟婉价值更大,那时便是她想象中的顶替她之时。 陆菀菀甚至觉得不需要查证此事,只看她落难,谁得利最大谁就是凶手了。 “但如今圣上要保她,一时也要不了她的命了。”她皱眉道。 谢宴西眼神极沉:“多的是不伤人命,却叫人求死不能的法子。” “你要做什么?” “五皇子别庄有北齐细作,东厂依例盘查。” 孟婉如今正住在五皇子别庄。 而五皇子……谢宴西眼眸眯起,他竟还妄想求娶陆菀菀,仗势给孟婉。 “细作是真的吗?” “是,五皇子蠢笨,又与四皇子亲近,最能打探出消息,他府里向来是各方细作钟爱之地。” 陆菀菀差点被逗笑了,她转而问道:“依你看,圣上如今对四皇子是什么意思?” “猜忌。” “猜忌……”她目露思索,“所以他今日借孟婉发作四皇子,也是在离间四五皇子的关系?”到底孟婉是五皇子的救命恩人。 在四皇子眼里,他被发落至此、丢人丢去满京人面前的直接原因就是孟婉,也因此,他不可能对五皇子没有丝毫芥蒂。 谢宴西点点头,有些不满地捏了捏她下巴:“与我在一起,总聊别的男人做什么?” “我在说正事。” “他们算什么正事?” 他轻嗤,就着这个姿势低头亲了她一口,低声说道:“我们间的事,才算正事。” 陆菀菀今日对他格外包容,不止没推开,还环住他脖颈,也软软地亲了他一下。 谢宴西摩挲着她滑嫩的下巴,眼眸微深。 他好像……知道孟婉这种人为何总是装可怜了。 正在此时,院外绿罗微有惊慌的声音传来:“奴婢见过公主——” 陆菀菀立刻抬手推他,却没推动。 她抬头瞪道:“还不走?” “她来了我就得走?”谢宴西语气危险,“你与谁最亲?” 当然是大公主了,落水她也先救大公主。 但她嘴上说得好听:“你我间的私事给别人看做什么?被人打听来打听去的没意思,我与她好几日才能见一回,与你却是夜夜相见的,就不能容她点时间么?” 她轻声哄着,谢宴西被她将大公主排斥在外的话取悦到了,这才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 “晚上再来看你。”他柔声说完,转身离开。 陆菀菀眼睁睁看着他经过侧边窗户,径直走向大门。 她忙道:“别走门——” 话没说完,门已经被打开。 大公主眉梢微挑,脸上却不见丝毫意外:“谢督主也来了?” “回家而已。”谢宴西抚着袖口的菡萏暗纹,瞥她一眼,“公主既然来了便多坐会,陪菀菀说说话,不必拘束,稍后本督叫人送些茶果点心来。” “那倒是极好,今夜本宫要与小姑姑抵足而眠,有劳督主招待了。” 谢宴西笑意微敛。 第93章 谢宴西哪有大公主香 大公主已经绕过他,走进了屋子里。 “伤成这样今日还出门,小姑姑是存心叫我心疼?”她眉梢微挑。 “好戏不容错过嘛。”陆菀菀笑着握住她的手。 “一个孟婉还值当你亲自出门收拾?”大公主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外头话说得难听,你又何苦去听一回?谢宴西若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你也不必留他在身边了。” “是我想去。”陆菀菀无奈说完,转移话题,“倒是你,怎么想起找曾淑慧来?” “是永安侯世子提醒我的,今日他派人叫我,就是曾淑慧到了。” 陆菀菀点点头:“我该谢他一回了。” “不用谢,这是他该做的。” “说来,今日好像没见他来赴宴?” 大公主执起团扇轻摇:“他狗闺女生了,正伺候月子呢。” 陆菀菀噗嗤一笑:“你若选他做驸马,倒真能儿孙满堂了。” “儿孙满堂是什么好事吗?”大公主摇摇头,“我见过太多骨肉至亲互相撕咬的模样,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陆菀菀有一瞬默然。 大公主生母死于后宫倾轧,追封的贵妃之位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体面,也因此她厌透了什么至亲骨肉的牵连,早早就打消了生子的念头。 这也是她在知道谢宴西决意报仇时没有顾及大公主的原因——后者对永光帝只有装出来的孺慕,当初她生母惨死,永光帝却偏宠有嫌疑的丽妃,按下不提,这叫她恨意至今未消。 “别这么看着我。”大公主悠悠道,“管好你自己那摊事吧,一个孟婉拖拖拉拉多久了,还能叫她蹦跶起来。” “我本来是等着曹荔来京的,加上春猎有趣……就没顾及那么多。”陆菀菀也觉得自己轻敌了,“我也没想到她竟能说动衡阳郡主兄妹,给她撑腰。” “那兄妹俩脑子简单又张狂,加上孟婉有利可图,可不就上钩了么?” 若孟婉当真能进陆家——无论是真女儿还是假女儿,赵王府都能结个善缘,更别说还有谢宴西这块肉吊着他们了。 “不过,刚才赵王妃被皇后下懿旨斥责教女不善。”大公主道。 陆菀菀眉梢微挑:“皇上想来是给赵王府记了一笔了。” “大庭广众之下纵女胡闹,还在御前放肆,若我是父皇,我也要给他记一笔。”大公主眉梢含讽,“一个侧妃生的女儿,仗着辈分与身份就敢咆哮御前,污蔑重臣之女……她以为她是谢宴西么?” 赵王是永光帝的叔叔,在宗室辈分很高,而衡阳郡主是他的老来女。 当初她出生时,赵王欣喜不已,愣是为她求来了郡主之位,赵王妃也乐得捧一个成不了气候的庶女来展现自己大度,还叫自己儿子也护着些。 或许正因这个缘故,叫衡阳郡主多了几分傲慢与轻狂,竟将自己与永光帝平辈的事挂在嘴边,私底下一口一个堂兄的叫着,叫得多了,便叫她以为自己身份真的不凡了,敢将自己本就没多少的势借给孟婉。 “相比之下,赵王世子可比她聪明多了。”陆菀菀道,“明明是他先遇到的孟婉、怜惜的孟婉,可账算到最后,遭殃的却是衡阳郡主。” “赵王妃可不是吃素的。”大公主冷哼一声,“以后有她好日子过!” “不提她们了,没得扫兴。” 大公主微微挑眉:“提谁不扫兴,谢宴西?” 陆菀菀轻瞪她一眼。 “说来,昨日你只觉是险境,可对谢宴西来说不过小菜一碟,他也没拼着命不要地救你,你可少感动些。”大公主提醒道,“他对你的确不错,你若有能力,也该去回报……但情爱惑人,不可真的迷失其中。” 陆菀菀一顿:“我知道的。” 大公主瞥她一眼,心中还是有些遗憾的。 男女之欢也很有意思,可惜,陆菀菀是体会不到了。 正在此时,上官岭带人送来了应季又精致的瓜果点心,瞧那规制,应是本该供于帝后宫里的。 大公主吃了一块香瓜,神色悠然:“谢宴西……此时应该在咒骂本宫吧。” 上官岭恭敬回道:“督主正带人在搜五皇子别庄呢。” 大公主面露诧异:“五皇弟怎么了?” “他别庄中有北齐细作,东厂奉命搜查。” 大公主眼神微动:“那孟婉呢?” “那细作正是五殿下派给她的贴身丫鬟,昨夜还帮着孟姑娘散播流言,两人感情极好,东厂怀疑她与细作有染,已经带回审问了。” “那五皇弟呢?” “督主相信五殿下,但细作一事不可轻忽,便只能劳五殿下自请禁足,敞开别庄任查了。” “就这么简单?” “是。” 大公主没再说什么,挥手叫他退下。 上官岭却没动,而是向陆菀菀微微躬身,直到后者请他回去,他才告退离开。 见状,大公主笑了声:“上官岭不如成风能说会道,却懂事得很。” 她说完,却不见陆菀菀接话。 低头一看,陆菀菀已靠在她肩头沉沉睡去。 昨夜她到底睡得不安稳,回来后又赶上流言纷纷,一直撑到现在,实在困得撑不住了。 大公主轻轻将她放倒在软榻上,给她掖好被子后,就坐去桌边插花,直到晚膳时才叫醒她。 陆菀菀用过晚膳才精神了些,问她道:“天都黑了,你不回去吗?” “小姑姑要赶我走?”大公主瞥她一眼,“我许久不曾与你夜话,便想留下陪你,但你若与人有约……我走就是了。” 陆菀菀心虚一瞬。 谢宴西来去无踪,还有东厂的人扫尾,来她这里绝不会露了痕迹……大公主是在诈她。 她笑了声,歪头靠去她身上:“我可缺人陪睡呢,有你在,我一定能做个好梦了!” 谢宴西哪有大公主香。 第94章 陆淼有孕 陆菀菀直到翌日天光大亮才醒。 昨日她虽然没动弹,却心神耗费极重,即便午后睡了许久都没缓过来,直到酣眠一整夜,才总算缓过几分精神。 大公主正坐在妆台前梳发,见她醒了,不由轻笑:“我真能让小姑姑睡得这么安稳?那以后我每日都陪你睡好了。” 陆菀菀懒懒下床:“你香香软软的,我抱着都舒心,但哪能一直让你陪睡啊……你常来就是了。” “也是,等小姑姑成婚了,我便是想陪也陪不得了。” “还早呢。” 陆菀菀笑看着她:“说不定你还比我先成婚呢。” 大公主眉梢一扬,却没反驳。 陆菀菀一愣,试探问:“你真看上永安侯世子了?” “他还算有趣,若一直如此识相,留着解闷也不错。” 陆菀菀点了点头。 前世永安侯世子娶了宋薇,那时她与他接触不多,只是总听宋薇说他们夫妻如何恩爱,如今因为她与宋临的重生,许多事情都变了,若大公主真看上了他……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大公主值得最好的。 但她若真看上了永安侯世子……也只能成全了。 这人虽纨绔,好歹言行如一,比宋临和刘珏这种狗东西强多了。 两人用过早膳后,一起去了正院,陆母正坐在廊下绣着什么。 大公主瞥了一眼,惊讶问:“夫人怎么做起婴孩的鞋袜了?” “方才平王府来人报喜,说是淼淼有孕了,刚满一月。”陆母笑容满面,“我这不就赶着给外孙做些小衣裳小鞋子了?” “那真是大喜事。”大公主瞬间笑了,“待会儿我该去贺喜才是。” “没满三个月,还望公主莫要宣扬此事。” “也对,瞧我都忘了这茬。”大公主轻拍了拍额角,“那我两月后再去道喜吧。” 陆菀菀也才回过神来,指尖微微收紧。 小外甥出生之日,就是他们母子俱亡之时。 重生回来后,她本不想叫陆淼再怀孕,可陆淼盼着孩子,也需要在平王府站稳脚跟——成婚两年,平王世子可以坚持不纳妾,可若成婚十年、二十年呢? 或许他也能顶住压力,可平王府的压力与外人的闲言碎语会叫陆淼倍感煎熬……对此,她前世深有体会。 而陆淼也是一样,她无所出,平王夫妻再满意这个儿媳,也难免要不满生怨。 更何况……在陆淼心里,孩子比她自己更重要。 陆菀菀不能只为自己的私心,就叫她人生有憾。 所幸……还有办法救她。 见陆母与大公主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婴孩衣物的花样,她轻声道:“你们聊着,我去平王府看看长姐。” 大公主常来常往,差不多是陆母看着长大的,两人感情不错,就算没她在,大公主也不会不自在。 但陆母不赞同:“你腿伤未愈,去了不是添乱?” “夫人就让她去吧。”大公主掩唇一笑,“今儿要是见不着淼淼,她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陆母显然也了解她的德性,只能无奈点头:“别闹你长姐,她如今身子不一样,容易倦。” “当然了,我只会心疼长姐。” 陆菀菀说完,便匆匆吩咐绿罗备车,直奔平王府别庄。 管家早已候在府门外,见陆府的马车驶近,连忙迎上前,笑吟吟道:“二姑娘安,王妃算准了您要来,特地备了软轿,免得您腿脚受累。” 陆菀菀下了马车,又坐上软轿,一路去了陆淼的院子。 “二姑娘来了。”陆淼身边的郁嬷嬷笑着迎她入内,“王爷王妃和世子都在呢,今日大喜,阖府上下都高兴得很。” 陆菀菀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欢笑声,唇角也不自觉扬起,一进门,便见平王妃正拉着陆淼的手,眉眼间尽是喜色。 “菀菀来了。”平王妃一瞧见她,立刻招手,“快过来坐。” “菀菀见过王爷、王妃——” “自家人不必多礼。”平王笑着摆手,“你父亲就是太拘礼,连带着你们姐妹也这般规矩。” 陆菀菀笑着应了两句,便凑到陆淼身旁,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腹部,眼神复杂,但也含着期待。 “菀菀就要有小外甥了,高不高兴?”平王妃含笑问。 “高兴极了!” “那你以后可要常来,若这孩子能学了他母亲的才情,再沾些小姨母的灵气,便是再好不过了!” 陆菀菀笑着与她闲话几句,平王夫妻便起身离开,准备进宫去报喜,只留平王世子仍坐在一旁,那张精明的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喜色。 ——他也就空长了张老狐狸的脸了,看似精明,实则一点也不聪明。 “长姐身子可还好么?”她问。 陆淼笑了笑:“好得很,说来还多亏你前几日劝我别去赛马,否则若惊了胎气,可要后悔莫及。” “对,得多谢小妹!” 平王世子一拍脑门,立刻吩咐人去库房挑了好些珍品,送去陆府。 “我也是猜的。”陆菀菀含糊道,“长姐与姐夫成婚两年,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有了喜讯,若因赛马伤了小外甥,岂不叫人痛心?” “你就知道是小外甥?”陆淼失笑,轻抚腹部,“我倒更喜欢小姑娘。” “外甥也好,外甥女也罢,只要长姐平安就好。” 陆菀菀也跟着摸上她的肚子,眼神温柔。 这一世,她们一定会母子平安! 与陆淼聊了片刻后,她状似无意地提起:“对了,产婆和奶娘也该准备起来了吧?” 平王世子回道:“母妃已经去安排了,都是宫里出来的老人,一定会妥帖照顾好淼淼。” “宫里的自是稳妥,但人心难测,还是得多留个心眼。”陆菀菀笑道,“依我看,该将产婆和奶娘的家人一并接来府中安置,她们阖家团聚于此,照料长姐时自然更尽心。” 陆淼眸光微动:“这倒极好。” 平王世子立刻道:“我这就去办。” “姐夫记得查仔细些。”陆菀菀插嘴,“我听大公主说宫里一些年长的姑姑可有两个家呢。” 陆淼面露诧异:“竟有这回事?” “男子能三妻四妾,女子自然也能有两处牵挂。”陆菀菀道,“要查她们,自要查清楚些,若有些人厌弃自己的家,那接她的家人来又有什么用呢?” 一点儿也威胁不到人的。 第95章 陆姑娘终于想起本督这个外人么? 平王世子神色一肃:“小妹放心,我一定查个清楚!” 说罢,他眼神慈爱地摸了摸陆淼的肚子,转身出门了。 陆菀菀抱着陆淼胳膊,软声说道:“等产婆奶娘都定下了,姐夫查清底细后,长姐一定要告诉我,必须让我亲自验过才行!” 陆淼点了点她额头:“你这个脑子,验不验有什么要紧?” “长姐别小瞧人,都说为母则刚,但我为了你们也能刚强起来!” 陆淼掩唇轻笑,忽然细细打量起她来:“你今日……有些不对劲。” 陆菀菀眸光微闪,顺势将脸埋进陆淼肩头,声音闷闷的:“从小到大,长姐最疼我,可现在有了小外甥,那我还是长姐最疼爱的小妹妹吗?” “就为这个?” “这还不够吗?”陆菀菀整理好了表情,一脸严肃地抬头看她。 陆淼眉梢微挑:“你怎么就这点出息?” 她捏了捏陆菀菀的脸,又摸了摸,声音柔和下来:“我养了你十七年,你叫我一声母亲都不过分,如今有了弟弟妹妹,你还吃什么醋?但凡我活着,你总能比他多出十七年的疼爱!” “长姐自然会长命百岁的,嗯……小外甥比我晚了十七年,我也疼他就是了。” 陆菀菀笑眯眯抱紧她,眼神坚定。 前世,陆淼难产而亡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一个姓安的产婆被买通,在接生时做了手脚,才导致陆淼血崩而亡。 产婆行事隐秘,连平王府都没能查出端倪,直到下葬时东厂才查出她双手浸泡红花月余的罪证,这才真相大白——产婆的奸夫与私生女在幕后真凶手中,威胁她杀了陆淼母子。 可那时大楚已与北齐开战,朝野内外多被此事牵绊,幕后真凶浑水摸鱼之下,竟藏得彻底,连东厂也没查出来。 但陆菀菀认定是常山郡王。 他意在皇位,不止皇子是阻碍,与永光帝血脉更近的平王世子也是。 但后者武功高强,又被平王府集中精锐护他一人,比那几个皇子还难下手……好在他够痴情。 除了陆淼母子,平王世子也就废了。 前世的发展也正是如此,他打死不续弦,自然与皇位擦肩而过。 而最后,幼帝赐死平王世子……陆菀菀如今跳出来看,觉得他并非是为宋临撑腰,更多的怕是忌惮。 “想什么呢?”陆淼轻拍了一下她的头。 “在想今晚要陪长姐睡。”陆菀菀瞬间换上明媚笑容,“我好久都没和长姐一起睡了,今儿有了小外甥,我要第一个和你们睡。” 陆淼自没有不应的。 “劳郁嬷嬷去和我母亲说一声,不必给我留门了。”陆菀菀偏头道。 郁嬷嬷笑着退下,不多时却匆匆折返,禀报道:“世子妃,方才东厂送来了许多补品和药材,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十分珍贵,但王爷王妃进宫了,您看这……收是不收啊?” 陆淼眼眸微眯:“东厂……消息倒快。” “奴婢瞧他们行事极为谨慎,都是从后门悄悄送进来的,似是顾及您胎象未稳,不欲声张。” “谢督主一番心意,也不该浪费……收着吧。” “是。” 陆淼再次靠回软榻上,摸了摸陆菀菀的脸,语气十分赞赏:“瞧着傻乎乎的,竟能叫谢宴西这种人折了腰。” “我才不傻。”陆菀菀嘟囔着,又好奇问,“长姐不拦着我吗?” “你一心奔着人家去,我拦得住么?”陆淼斜她一眼。 见陆菀菀面露心虚,她又道:“你既喜欢,便没什么可拦的,谢宴西心狠手辣、冷漠无情不假,对你却含着真心……这便够了。” 她含笑抚着肚子,悠悠道:“他这种人一旦动情,必会倾尽一切护你爱你……位高权重又深不可测,如此造化,你接住了,便是余生的尊贵无忧。” 陆菀菀想起大公主的警告,问道:“那长姐不劝我不要动情……什么的吗?” “劝也没用。”陆淼笑了声,“你玩不过谢宴西,且就你这好色德性,他若存心勾引,你动情是迟早的事,我白费口舌做什么?” 见陆菀菀眼神郁闷,她忍不住又笑了:“若可以,我也想拦你一拦,但他缠得紧,你又不争气,便算了吧……到底傻人有傻福。” 陆菀菀不想再听她明里暗里说自己傻了,连忙转移话题。 一日功夫过得快,等平王世子回来时,听到陆菀菀即将留宿的噩耗,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等到了时间,不必陆淼赶,他就识趣地去了前院睡。 “姐夫还怪懂事的。”陆菀菀躺在床上,乐滋滋地抱着陆淼。 “他啊,比你懂事。” 两人聊了许久,翌日却还是准时起身了。 陆菀菀用过早膳后便准备回去,出门后却见成风牵马而立。 看到她的马车,成风立即行礼:“属下见过陆姑娘,督主新得了一盏琉璃花灯,特请您前去一观。” 陆菀菀目露诧异:“你来得这么早?” 成风笑容灿烂:“督主念着您,属下自要早早来候着。” 天不亮他就被赶来了,若陆菀菀再不出门,他就得进门去请人了。 陆菀菀也没拒绝,直接叫车夫换了方向,改去谢宴西的别庄,这也算是东厂在行宫的据点。 她的马车进门后,耳边的问好声就没断过—— “属下给陆姑娘请安!” “陆姑娘驾临东厂,可叫蓬荜生辉啊!” “陆姑娘好!” 陆菀菀掀起帘子,就见沿路遇到的黑翎卫个个笑容满面地问好,有个别实在面瘫的,竟用手勾起唇角,硬生生挤出标准笑容来,瞧着……颇为惊悚。 陆菀菀回了个笑容,连忙就拉下了帘子,捂住眼睛轻揉。 这庄子颇大,马车走了好半晌,车帘才再次被挑起,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进来—— “陆姑娘终于想起本督这个外人么?” 第96章 早知你姐姐妹妹多,本督便不扫你兴了 陆菀菀眉梢微挑:“不是你请我来的么?” “我若不请你,你便不来了?” 谢宴西唇角微勾,却不见笑意:“早知你姐姐妹妹多,本督便不扫你兴了。” “是啊,我先与大公主秉烛夜谈,又陪长姐说体己话,还要照顾未出世的小外甥......若被人打扰,那的确要扫兴了。” “是么?”谢宴西似笑非笑,突然俯身逼近,“不该扫的兴,扫了又如何?强扭的瓜不甜,今儿本督也偏要扭。” 话落,他长臂一伸,将陆菀菀揽入怀里,抱她下了马车。 陆菀菀下意识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他们身处一处精巧雅致的院落,假山流水间点缀着名贵花木,却不见半个人影。连方才的马夫都已被清退。 “好看?”谢宴西垂眸看她,抱着她走向院中的青玉案几。 “我能自己坐。”陆菀菀动了动,却反被腰间手臂扣得更紧。 “别动。”谢宴西低头看着她,眼眸微眯,“足足两日不见,你就当真乐不思蜀,连我都忘了去?” 他语气里泛着不大明显的酸意:“大公主就那么好,能迷得你失我的约,与她共叙夜话?长姐和外甥再亲,还能亲得过我?若早知你这么没良心,我便早该扫你的兴。” 陆菀菀噗嗤一笑,指尖轻点他紧绷的下颌:“你怎么没完了。” 她摸了摸他的脸,哄道:“若被外人打扰,我自然是扫兴的,可你是内人啊。” “若知道你想见我,我早就来找你了。” “我若不请,你就不来了?” “那不能啊,见你是第一要紧事。”她笑得眉眼弯弯。 谢宴西轻嗤一声:“我的情笺呢?” 见陆菀菀愣住,他摩挲着她的下巴,语气危险:“忘了?” 陆菀菀忙道:“答应你的事自不会忘,只是这两日我身边都有人,又被事务缠身……总不能当着她们面写吧,那多难为情啊。” “情之所至,恨不得天下人共鉴,怎会难为情?”他道,“说到底,还是你姐姐妹妹更重要些。” “我今晚回去就写还不成吗?”陆菀菀语气无奈,“不过两日不见,你这么大气性做什么?” “于你是两日,于我却是无数时时刻刻。”他声音轻似呢喃,“……熬人得很。” 直观感受到他眼中汹涌而不加掩饰的情意,陆菀菀蓦然失语,竟没了话。 她垂下眼帘,主动环住他的脖颈蹭了蹭:“你的黑翎卫知道自家主子私底下竟如此缠人么?” “只缠你。” 他微微低头,唇角擦过她的发丝 “对了,刚才他们怎么回事,我一路走来,都笑得好奇怪啊,有几个更是跟假人一样,差点吓到我眼睛了。” “迎接女主人,自该笑脸以对。” 陆菀菀一愣,想起之前自己无意间说过的话——那群黑翎卫见我跟见鬼似的,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她眼神柔和了些,仰头笑看着他:“还是你最好了!” “既知我好……”谢宴西低下头,声音轻柔,“便时刻记得,谁才是你最该放在心上的人。” “是你是你。” 陆菀菀抱着他撒娇,没多久就哄得他唇角微扬。 “你不是要给我看琉璃花灯吗?”她好奇地张望。 “花灯要夜里才好看。” “那你一大早就找我来?”陆菀菀瞪圆了眼睛。 “嫌烦?” “只是困。”她懒懒靠在他怀里,“昨夜和长姐聊到三更天,在平王府又不好贪睡。” “你便是睡到日上三竿又如何?”谢宴西不以为然,“平王还敢说你不成?” “王爷与王妃都是极好的人,但我也不能因此失礼啊。”她瞥他一眼,“未想强撑着困意来看你,还要被你一通阴阳怪气。” “我的错。”谢宴西从善如流,指尖轻抚她的背脊,“菀菀最是真心,偏我不解风情。” “你知道就好。” 陆菀菀被他轻拍着背,还真有了些睡意,就在眼皮渐渐发沉之际,她忽然想起什么,拽紧了他衣袖。 谢宴西立即低头:“怎么了?” 陆菀菀眨了眨眼,带着困意的眼中涌上些水光,衬得她可怜巴巴的:“等平王妃挑好产婆和奶娘......你能派人再查查她们吗?” “能。”他声音更加低柔,“我会查清楚她们祖宗十八代。” 他指尖抚上她微红的眼尾,轻声道:“这些事不必你操心……睡吧。” 陆菀菀对他一笑,这才安心地应了声。 平王世子……人手有余,能力不足,她并不放心只叫他一个人查。 还是多重保险更叫人放心。 解决了心事,她睡意愈浓,便也没纠结地方不对,闭上眼睛浅眠了片刻。 谢宴西低头凝视着她恬静的睡颜,眼中渐渐翻涌起令人心惊的浓烈暗潮与极强的占有欲,目光炽热得几乎要将人灼穿,搂着她的双臂更是收紧到近乎禁锢的程度,像是圈住猎取的野兽,时刻提防着有人来抢走一样。 ——这才是他压抑已久的真面目。 陆菀菀总以为已窥见真实的他,却只是冰山一角。 四下无人,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用目光描摹她的每一寸,就这样不知餍足地看了许久,直到怀中人轻轻动了动。 “醒了?”他瞬间收敛了所有气息,声音低哑温柔。 陆菀菀懵了片刻,背上的手还在轻拍着,竟叫她又有了种半梦半醒的睡意:“嗯……我睡了多久。” 谢宴西又扫过她的脸注视片刻,这才抬头看天色:“一个时辰。” “这么久?”陆菀菀有些意外。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小憩片刻,连睡都没睡太熟,对外四周变化也是时刻有感觉的,没想到能睡过一个时辰。 她轻揉了揉眼睛,叫人送水来洗漱后,才感觉精神了。 谢宴西给她擦了擦唇角,随手将帕子塞回怀里,问道:“饿不饿?” 陆菀菀摇了摇头。 “要不要去暗牢瞧瞧?”他问。 “暗牢?”陆菀菀一怔,“孟婉在里面?” “嗯,东厂不便下诏狱的要犯都关在这里,刑具比静安寺齐全些……算她运气好,能一一尝个遍。” 第97章 花灯 陆菀菀不由问:“圣上知道你禁足五皇子,还将孟婉下狱,没说什么吗?” “他在乎的是皇家体面,而非孟婉的命。”谢宴西随口道,“横竖骂名都是我担,史笔如刀,不过再添一笔阉党乱政罢了。” 他语气越是漫不经心,陆菀菀越听得不是滋味。 连二公主那种人品心性,永光帝都能心软,还宠她十几年,可最好的儿子就在身边,他却连半分温情都吝于给予,甚至从未见过。 对那群皇子公主,他是最慈爱护崽的父亲,可对谢宴西,他却是最无情冷漠的死敌。 真是讽刺。 他不护,自有的是人护。 她握住他的手,转移话题道:“暗牢湿冷腥秽,我懒得去,知道她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勉强先收点利息吧。 孟婉如今虽已彻底身败名裂,但还有个假完璧的雷埋着……总要叫她彻底体会到绝望才行。 这些日子,看着孟婉与宋临重蹈她前世的覆辙,她也……很久都没做过噩梦了。 见谢宴西当真准备陪她到天黑,她不由问:“你今日很闲吗?” “那日遇蛇群,我受了惊,需将养几日。”他面不改色,手下把玩着她指尖。 陆菀菀笑了声:“如此,我倒不敢劳累你做什么了。” “菀菀有事吩咐,便不算劳累。” “那你念书给我听吧。”她道,“这几日我都没好好看书,念前朝通史第十六章,我刚看到这里。” 谢宴西眉梢微挑,罕见地露出讶异之色。 陆菀菀眯了眯眼:“你不会是觉得我读不懂吧?” “只是没想到你竟会喜欢读史书。”以前也没见这么好学。 “读史可明辨是非,我自然要做明理之人。” “菀菀本就是明理之人。” 说罢,他叫人将软榻搬来院中,摆上茶果点心,拿起书读了起来。 陆菀菀吃着点心喝着茶,听着他冷冽的嗓音将枯燥史书都念得缱绻动人,瞬间理解以前自己为什么觉得读书乏味了——原来是少了解语花。 也难怪读书人都喜欢红袖添香了。 暮色四合时,谢宴西才带她出门。 马车停在百愿河边,陆菀菀掀帘望去,不由诧异:“来这里干什么?” “花灯自要放在河中才灵验。” 谢宴西将她放在推椅上,带她去了河边。 没走几步,陆菀菀就看到了河水上的星星点点,等走近一瞧,竟是数盏花灯齐开——菡萏亭亭、海棠灼灼、还有憨态可掬的小猫小狗……皆是按她喜好特制的,琉璃灯盏映着粼粼波光,恍若星河倾泻。 陆菀菀惊叫了声,捂住眼睛又放下:“该蒙着眼过来的,怎么就早早看到了呢!” “捂眼睛做什么?”谢宴西不解地挑眉。 “数盏花灯齐开的盛景,若捂住眼睛走近,乍然瞧去,更叫人震撼呢,我刚才远远就看到,反倒没了那瞬间的惊艳之感。”不过这样也很惊艳了。 她几乎是不错眼地看着星星点点的河面。 “如此么?”谢宴西面露思索,随即轻笑,“我倒觉得花灯本就是给你瞧的,你多瞧一瞬,眼睛便多亮一瞬,开怀也就多一瞬,不比那瞬间的震撼更好?” 陆菀菀莞尔一笑:“你说的也是……我从看到花灯的那一刻起就很开心了。” 她偏头笑看着他:“河上是数盏花灯,河面倒映着它们的光芒和夜空中的星星,这样瞧来,竟衬得烁烁繁星都黯淡了几分。” 谢宴西看着她灿然泛光的双眸,只觉得花灯与繁星不及她眼中半分璀璨。 陆菀菀与他说完,又转头去看花灯,脸上笑容极盛。 “诶,花灯里有字?”她仔细瞧着其中一盏,好奇地探身。 “听闻百愿河最灵验。”谢宴西按住她跃跃欲试的手,“拿上来看就不灵了。” “你不是最不信鬼神之说了么?”陆菀菀眉梢微挑,“平日连神佛都不拜,竟信河神?” 谢宴西但笑不语。 此处已被东厂清场,周围除了他们再没了旁人,少了几分热闹,多了几分幽静,但如此也丝毫不损陆菀菀的兴致,看了小半个时辰都舍不得离开。 最后谢宴西见时间实在不早了,便哄道:“你若喜欢,以后我日日给你放着玩。” “哪能这么败家……而且再放也不是现在的了。” “那我回去画几幅,给你留着。” 陆菀菀一听还行,这才答应回去。 “真没想到阔别十年,你那狗啃了一样的笨手竟能画出栩栩如生的画。”她轻笑着。 “你不是说我的画技一如既往地烂?” “只针对你马车里那幅丑画。” “不丑。” 陆菀菀翻了个白眼,还是没在这种高兴的时候回想那幅缺牙的画。 回府后时间已经不早,陆菀菀便没叫他再进门,自己带着绿罗几人进去了。 果不其然,陆太傅夫妻都在她院里等着。 “舍得回来了?”陆母嗔怪道,“我当你还没野够呢!” 陆太傅则面露慈爱,眼中却含着打探:“菀菀去哪了?” 谢宴西在外一向注意分寸,除非大庭广众无可避免,否则一定会掩藏她的行踪,比如今日——成风是在平王府门口截走她的,但陆家愣是没打探出什么,还是被陆淼安了心才没大肆找人。 但打探不出消息,这已经叫陆太傅夫妻心里有答案了。 陆菀菀也没瞒着:“我去找谢宴西玩了。” 见他们准备深问,她立即打了个哈欠:“好困啊……我伤口还泛疼呢,急需要卧床休养。” 陆母冷笑一声:“疼?我瞧你好得很。” 话虽如此,她还是拽着陆太傅起身离开。 临出门前,她回头道:“后日就要回京了,你身上还有伤,不如先留在庄子上静养,过些时日再回京。” “不了。”陆菀菀道,“我明日歇歇就能回了,母亲不必担心。” 谢宴西说曹荔再有三四日就能到京了,她得赶上这茬才行。 第98章 御史台把谢宴西骂得狗血淋头 陆菀菀歇息了一日,腿上的伤口缓和了些,稍微能走动了。 回京这日,陆府的车马刚驶入官道,便引来无数探究的目光。 林心柔掀开锦帘一角,转头笑道:“小妹如今也成了京城红人了。” “大嫂又笑我。”陆菀菀捻着腰间玉佩的流苏,轻拍了她一下。 “哪是笑你。”林心柔眼中闪着促狭的光,“百愿河上那数盏琉璃花灯,可是让满京城的姑娘都红了眼,更别说谢督主痴恋你十年的佳话,如今连市井小儿都会唱‘嫁人当嫁谢郎君’了。” 陆菀菀不由轻笑出声。 那夜百愿河虽清了场,却挡不住后来人的口耳相传,琉璃灯影映河面的盛景,配上谢宴西十年如一日的深情,简直比最精彩的话本还要引人入胜。 谁能想到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厂督主,竟会因一段痴情佳话成为京中少女的梦中良人? 尤其在这人尽皆知的感情下,还有孟婉这个曾针对陷害她的“恶人”被东厂收监,竟叫一些人更激动了许多——除了气得见人就骂的御史台。 从前陆菀菀看话本时也看到过这样的桥段,那时她总觉得覆灭于主角情爱下的人很无辜,可如今轮到孟婉,她只觉得……干得漂亮。 林心柔说得兴起,又叹了口气:“可恨陆长风是个木头……我也想要琉璃花灯!” 外头策马的陆长风再次无奈:“我听得到。” 顿了顿,他又讨好地补充:“想要琉璃花灯还不简单?我回去就给你买,我们一块去护城河边放。” 林心柔瞬间竖起柳眉:“你哪来的钱?” “……” 陆菀菀差点就笑出声了。 她忙用帕子掩住唇角,瞥向车外的陆长风。 后者脸色僵硬地回:“这几日在猎场……给人画像赚的。” “赚了钱不上交,想藏着干嘛?” 陆长风也不辩解,默默从袖中暗袋取出几张银票,长叹一声递了过去。 林心柔数了数,冷哼一声:“还真不少啊,我说你前几日怎么总往猎场跑,我还当是去看我骑射的英姿……”原来是去画别人的英姿! 陆菀菀笑道:“大哥妙笔丹青,多的是人找他求画呢,恭喜大嫂又添一笔进项!” 林心柔这才转笑,爽快地数了一半钱塞给她:“拿去花吧。” 足足一千两! “大嫂怎么这么好!”陆菀菀抱着她,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大哥能娶到你,真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咱们家有大嫂在,更是祖上积德!你怎么就不是我媳妇儿呢……” 林心柔被哄得心花怒放,又抽出几张银票塞过去。 陆长风望着车内其乐融融的姑嫂两人,恍惚间又想起以前。 那时他还是个未婚的翩翩少年,满京皆赞,人生一大梦想就是娶个温柔贤淑的妻子,与她举案齐眉,恰遇林心柔随父进京述职,那时的她端庄极了,在路边给乞丐递包子时的温柔叫他怦然心动,认定这就是相伴一生的人,当即回家央父母提亲。 可婚后的生活,与他想象中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端庄贤淑的娇妻转眼成了能挽弓射雁的女中豪杰,叫他日日如履薄冰,苟活求生。 他真傻。 将门怎么可能养得出淑女呢。 ——她倒是有温柔的时候,却全都给了陆菀菀,搞得这个媳妇儿活像是给陆菀菀娶的。 而他……就此从潇洒到可以一掷千金的公子哥沦落成兜里钱永远不会超过十两的穷鬼。 思及此,他又长叹一声。 这边,林心柔正对陆菀菀叮嘱:“大嫂的手段你学着点,男人有钱就容易生事,平日里给些散碎银子便罢,大钱一定要攥在自己手里!” “要是对方不从呢?” “那就打到他从!” 说罢,林心柔猛地想起谢宴西那据说大楚境内无人可敌的高深内功,沉默一瞬。 要是陆菀菀真嫁给他…… 她瞥了眼陆菀菀的细胳膊细腿,改口道:“算了,咱家有的是钱,不稀罕他的,你大哥也能赚钱,大嫂拿他的钱养你!” 陆菀菀有点感动:“大嫂真好。” 林心柔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午膳时,谢宴西亲自送来了一堆色香味俱全的菜。 林心柔面露惊恐,小声道:“这……是御膳吧?” “御膳房的食材多,本督便叫他们多做了些,好叫姑娘吃得舒心。”谢宴西含笑解释,目光却始终落在陆菀菀身上。 陆菀菀笑眯眯的,这可都是她最爱吃的菜。 在谢宴西离开后,她正要放下帘子,却忽觉一道锐利的视线刺来。 她转头看去,正对上五皇子府马车里的孟婉,后者面容苍白憔悴,眼神极度疲倦,似乎遭受了什么不可磨灭的经历一样,但在看向她时,还多了股浓烈刻骨的恨意与怨毒。 “孟婉?”林心柔凑上前,撇嘴道,“东厂也没把她怎么着的,还能跑能跳能瞪人的,精神得很。” “到底是皇家的座上宾,东厂若施以严刑,朝中更不会罢休了。”饶是孟婉好端端的,御史台就已经为这事把谢宴西骂得狗血淋头了。 ——也无怪他们急,看孟婉的模样……显然虽没受酷刑,精神折磨却极重。 两人对视间,孟婉双目含泪,强挤出一丝笑意。 放下帘子的一瞬间,她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东厂太狠了,那些手段……她这辈子都不想再遭遇第二次,但在暗牢的这三天,也彻底叫她看清楚了——谢宴西对她,从未有过半分情意。 从前……竟真的只是她自作多情。 她双手紧紧攥起,裹上的纱布顿时渗出血迹,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只有心中的不甘与嫉妒如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 她对谢宴西是动过心的。 那样强大俊美而深情的男人,哪个女子能不心动? 可笑她当初还嫌弃他宦官的身份,犹豫着是否要选择他……即使这念头只有她一个人知晓,也足够叫她觉得打脸了。 而现在真相大白,她反而…….愈发迷恋谢宴西了。 他对陆菀菀那种坚定不移、毫不犹豫的守护,甘愿为她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勇气,甚至不惜与永光帝对抗的决绝......这样的深情,太让人艳羡和着迷了。 她也想要。 第99章 哪来的狗在乱吠,扰了陆姑娘清净? 走了一日才回到京城,陆菀菀用过膳后几乎是沾床就睡。 等翌日她醒来时已天光大亮,她揉了揉眼睛和嘴,总觉得有点麻,应是昨日颠簸一路劳累的缘故。 坐起身后,她余光忽然瞥见枕边静静躺着几幅卷轴。 她一愣,拿起一幅徐徐打开,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繁星闪烁的夜空,紧随其下的是百愿河以及河中盛开的数盏花灯,最后,她眼神落在河边的女子身上。 画中的她侧颜如画,笑靥生光,余光洒在画中,璀璨而熠熠生辉。 “好精致的画工!”进来伺候的红裳瞄了一眼,顿时被惊艳,“竟将当夜的景致描摹得分毫不差,姑娘您更是被画得好像活过来了一样!” “……什么叫活过来一样?” “呸!奴婢嘴笨,就是形容画中的您很灵动,栩栩如生。”红裳忙转移话题,“这不是姑娘您画的吧?您可没这样的画技。” “不会说话就闭嘴。”陆菀菀瞪她一眼。 但她眼神落在画卷上后,又不自觉含了笑意,接连打开剩下三幅画,都是那夜不同角度的百愿河,笔触细腻,光影流转。 “没想到谢督主画技竟练得如此出神入化。”绿罗笑道,“他对您的心倒是真。” 陆菀菀没说话,但心情却好了许多。 但等她洗漱完坐下梳妆后,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她的嘴……怎么泛肿了? “今日上妆浓些。”她咬了咬牙。 “是。”绿罗低下头,忙给她上起妆来。 她用过早膳后去了正院,陆母见到她微讶:“你一向妆容素净,今儿怎的改了性子?” “总要换换花样。”陆菀菀面不改色地坐在她身边。 陆母不疑有他,笑道:“倒也别致,这朱唇皓齿的,衬得你愈发娇艳,艳若桃李也不过如此了。” 陆菀菀乐滋滋听她夸了半晌后,才道:“听说金玉楼出了新首饰,我约了大公主去看,午膳就不回来用了。” 陆母瞪她道:“腿好了么就乱跑?” “快好了,我坐着推椅,又不妨碍什么。”陆菀菀哄了哄他,就匆匆出门了。 金玉楼门前,大公主看到她,笑得揶揄:“我还以为某些人要忙着会情郎,没空与我挑首饰了。” 陆菀菀面不改色:“你就会嘴上逞能。” “小姑姑不也是嘴上逞能么?”大公主盯着她双唇,眼神意味深长。 “好了,快进去吧,晚点都要叫人抢没了。” “我与安国公夫人打过招呼,最好的都给我们留着呢。” 大公主说完,与她并肩进门。 金玉楼是安国公府的产业,因为首饰件件独特且独一无二,在京中颇受欢迎,就连宫里一些嫔妃和公主都喜欢买金玉楼的首饰。 两人进门后,正欲上楼,却忽然间宋临带着宋薇从内堂出来。 四目相对时,宋临眼中闪过惊艳。 陆菀菀偏好素颜或淡妆,他从未见过她浓妆昳丽的样子,乍然一瞧,朱唇似火,明眸如水,竟叫他心漏跳了半拍,对于要向她低头也少了些不情愿。 ——是的,历经近半年,他终于看清了现实。 没有陆家和平王府的支持,他发迹的确晚了些,甚至因为拒娶陆菀菀而被她百般针对,仕途举步维艰。 所以他准备忍一时之气,谋长远未来,娶了陆菀菀。 四皇子还需要他,现在不敢与他翻脸,他也会以掌控陆家来说服他同意这门亲事。 想罢,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含笑问:“陆二姑娘也来买首饰么?” 见陆菀菀不语,他眼中闪过不悦,耐下性子给她台阶:“我小妹即将出阁,我带她来置办些首饰,陆二姑娘若有喜欢的首饰,不若我一并买来送你?” 宋薇出阁? 陆菀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据她所知,宋薇如前世一样,对永安侯世子痴心一片,她肯嫁别人? 当她眼神落在宋薇身上时,恰好瞥见她看向大公主的眼中一闪而过的嫉妒和不甘。 宋薇的确想嫁永安侯世子,但她不敢与大公主争……天家公主,便是自信过头的宋临如今也不敢从她手里抢男人。 陆菀菀轻哂,挽着大公主转身离开。 “陆菀菀。”宋临不由皱眉,“我说送你首饰,你没听到吗?” 陆菀菀顿住脚步,随手一指:“好啊,那就给我包起来吧。” 宋临脸色微僵。 陆菀菀指的是正对门的台柜,这是金玉楼的镇店之宝——一整套白玉祥云头面,雕工上乘,质地绝佳,细看还有流光溢彩之色,十分吸人眼球,二公主曾出价万两,金玉楼都没卖。 陆菀菀明知他手头拮据,竟还狮子大开口,妇德真是学去狗肚子里了! 他眼中迅速闪过怒气,却仍强撑风度:“叫你们掌柜的给我包起来。” 伙计忙应声离开。 安国公受制于四皇子,一套首饰而已,他不敢不从。 宋临吩咐完,眼神深情地看向陆菀菀:“菀菀,我知道你还在记恨我之前拒婚一事,可那时孟婉差点坠崖,刚死里逃生,她父亲更是我的恩师,即使我不爱她也不得不娶她,没想到她……竟心如蛇蝎,不堪至此。” 说到这里时,他脸色阴鸷一瞬。 孟婉的背叛,衬得前世为她倾尽所有的他像个笑话。 他闭了闭眼,继续表述心意:“如今我已与孟婉那恩断义绝,终于可以来追寻心中之人了。”他含情脉脉地看着陆菀菀,“我来迟了,希望菀菀……不要怪我。” 因为他一番话,大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鸡蛋探花和陆菀菀……竟然还有后续呢? 他们下意识看向陆菀菀。 陆菀菀差点吐了。 她捂着胸口,闭了闭眼。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道冷冽嗓音:“哪来的狗在乱吠,扰了陆姑娘清净?” 第100章 担心那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袭赭红锦袍的谢宴西负手而入。 他眉目含笑,步履从容,却让满堂的人瞬间屏息凝神,只余一片慌乱的行礼声。 宋临眼神也慌了一瞬。 谢宴西喜怒无常难以掌控,偏偏还痴恋陆菀菀,他若再表态要娶陆菀菀……不对,谢宴西未必能拿他如何,就像前世,即使他再不甘,还是扶持他青云直上。 ——只要陆菀菀执意嫁他就是。 而对于这一点,他无比确信。 陆菀菀对他情根深种,即便今生拒婚令她恼羞成怒处处针对,何尝不是非他不可的证明? 否则以她年近十八的年纪,早该定下婚约。 迟迟未嫁,不正是为了赶走孟婉,好嫁入宋家么? 现在他给她这个机会。 思及此,他心中大定,竟对谢宴西矜持颔首:“谢督主。” 谢宴西连眼风都未扫他一下,径直走向陆菀菀。 后者眉眼弯弯地问:“谢督主也来买首饰吗?” 谢宴西低头看着她:“听闻陆姑娘要来,本督便来了。” 陆菀菀瞬间笑了,是宋临从未见过明媚笑容。 他心头忽地窜起一股无名火——明知谢宴西喜欢她,还做出这等做派勾引,陆菀菀究竟还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还是……她是故意想叫他吃醋? “菀菀。”他强压怒意上前,“菀菀,你我既两情相悦,婚事也该提上日程,明日我便请父母登门提亲——” “砰——” 话音未落,一道劲风袭来,他只觉胸口剧痛,整个人腾空飞起撞去窗上,然后破窗而出,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二哥!”宋薇宋薇尖叫着扑去搀扶。 “谢……谢宴西!”宋临吐出一口血,眼神愤恨,“无故殴打朝廷命官,你是想再被参上一本么?” 谢宴西眸色森寒:“污蔑闺阁姑娘清誉,本督便是杖毙你也不为过。” “污蔑?”宋临冷笑一声,转而看向陆菀菀,“陆菀菀爱慕我良久,恨不能明日就嫁来我宋家——” “成风。”谢宴西眼神有一瞬阴鸷,冷声打断。 成风会意,当即上前揪住宋临衣领拖行。 宋薇颤抖着声音:“等等,你们……你们要带我二哥去哪里?” “宋翰林神志不清,攀诬贵女。”成风咧嘴一笑,“东厂路见不平,自当请他去诏狱醒醒脑。” 宋薇脸色一变。 她再无知也知道诏狱是个什么地方,现在他们家只有宋临一个能耐的,即使她再不满他逼她下嫁常山郡王,也不能叫他被带走,断了这最后的富贵路。 “我二哥可是朝廷命官,是四皇子面前的红人!”她强忍恐惧去拦,“你怎么敢——” 话音未落,一名黑翎卫已利落地将宋临横抛上马,宋薇刚扑上前,便被一脚踹开,额头重重磕在门槛上昏死过去。 此时,金玉楼掌柜战战兢兢地出门。 成风道:“别怕,没你家的事儿,窗给你砸坏了,这是赔礼。” 他拿出一锭银子,掌柜却不敢接,差点就想跪着求他收回银子了。 陆菀菀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东厂又要被御史台骂惨了。” “爱骂就骂。”成风插嘴,“一群糟老头子,谁还怕他们不成?” 谢宴西则凝视着她,眼眸微眯:“陆姑娘是担心本督,还是担心那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宋临人品不堪,行事恶毒,犯不着督主为他招惹是非和晦气。” 这话似春风化雨,谢宴西眉间寒意稍霁。 他脾气还算不错,对谁都能隐忍三分,唯独宋临不行。 ——这是唯一一个差点勾走了陆菀菀的人,若非她执意自己报复宋临,即使后者有四皇子庇护,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叫宋临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成风见气氛缓和,也忙道:“姑娘不用担心督主,咱们东厂一向秉公执法,宋临进去若没吐出其他东西,一定能活着出来。” 陆菀菀嘴角微抽,点了点头。 金玉楼掌柜的额头冷汗冒得越发多了。 大公主看了一场戏,心中满意得不行,此时才问:“本宫与小姑姑要进去挑首饰,谢督主……不如自便?” 谢宴西笑意不变,对陆菀菀柔声道:“喜欢什么只管去挑,今日你们的一切花费,都记在本督账上。” 陆菀菀眉梢轻挑。 大公主则爽快点头:“一定不辜负谢督主美意!” 金玉楼上等头面动辄千金,今日她一定要挑个痛快! 临上楼前,她看到额头泛肿又昏迷的宋薇,目露悲悯:“送她回去吧。” “是。”邬嬷嬷应是。 成风多上道啊,立即夸:“公主善人善心,莫不是菩萨转世?果然能与陆姑娘交好的必然是同等善心肠之人!” 在他之后,周围人也不由面露敬佩,夸起大公主菩萨心肠。 在一片颂扬声中,宋薇被抬回宋府。 宋家人见她昏迷不醒,顿时乱作一团,连忙弄醒了她。 “好疼……”宋薇眉头紧蹙,渐渐睁开眼睛,疑惑地看了眼周围,“这是哪里?侍月,快端茶来,再请个大夫,我的头……好疼。” “咱家哪还有钱请大夫?还有侍月是谁,小妹你是不是脑子撞坏了?”宋大哥道。 宋薇一愣,这才打起精神看向宋家人。 “父亲母亲、大哥大嫂?你们怎么这副打扮,还说没钱……难道侯府出事了?”她有些慌,“萧沐那个负心汉跟我和离了,你们要为我做主的,怎么能出事!侯府还在吗?爵位有没有被削?” 她扶着剧痛的额头,却还不忘严厉注视着端水上来的宋小翠:“以滢,你是不是又偷懒没保养?瞧你的脸都成什么样了!” 宋小翠一脸懵。 “小姑,我一直都这样啊。” “一直?从我们家进京之后,你什么时候如此丑陋过!”宋薇怒其不争,“你是县主,即使我们家暂时落魄,也不能丢了体面!” 她愤怒地瞪着宋小翠,被额头伤口影响了的眼睛渐渐地清明起来,她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宋家人。 是她的家人没错,可怎么都年轻了这么多? 不对劲。 宋薇心脏忽然怦怦跳了起来。 第101章 宋家人重生 可还没等宋薇想清楚问清楚,门就被砸开了。 黑翎卫熟练地砸东砸西,敢来拦的一律一拳砸晕。 宋家人一个个倒在了东厂的铁拳之下前,被通知:“以后管好你家的疯狗,再敢出去乱叫乱吠,攀扯不该攀扯的人,就不止是一拳头的事了!” 宋家的四个孩子也没能幸免——东厂有点不多的良心,在没被小孩惹到之前,他们不会主动挑事动手,但宋小翠四人的承受能力不行,硬生生被吓晕了。 看到满地狼藉和晕了一圈的宋家人,为首的黑翎卫满意点头:“完事,回家。” 临走之前,他还贴心地关上了门,省得宋家被趁火打劫。 虽然他们也没什么可被劫的了,但东厂做事,一向是本着缜密而友好的原则的,他们可以像雷霆一样无情,也可以像春风一样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后,宋家人陆续苏醒了。 “这是哪?” “我还没死?!” 宋父宋母激动得满脸是泪,抱着大孙子连声叫着老天有眼。 宋薇越来越迷糊,率先问道:“父亲母亲,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 “我们差点被烧死了!”宋大哥恨恨道,“自从东厂以前当官的那个成风回京,挖出陆太傅尸骨和陆菀菀当众滴骨验亲后,我们侯府就饱受唾骂……可那阉党竟还不满足,趁着你和离回家,想将我们一家烧死,还不知怎么支开了所有下人,让我们叫天不应,叫地无门!” 他还记得烈火焚身的剧痛,身体不由抖了抖。 “好在咱们吉人天相,应该是被下人们救出来了……对了,孟婉那个贱人呢?!” “大哥。”宋薇声音有些发颤,“我们……可能已经被烧死了。” “小妹你在胡说什么!” “父亲。”宋小翠看着自己粗糙泛黄的双手,崩溃道,“这不是我的手!我们真的死了,但是又活过来了!” 宋薇作为最先回来的人,勉强保持冷静道:“我们应该是回到年轻时候了,不知现在是哪一年,但应该是二哥和陆菀菀成婚之前。” 宋父也反应过来,喜道:“回来好啊,太好了!苍天厚待我们啊!” “对!”宋小翠也转悲为喜,“重来一回,我们知道无数先机,这回我要做郡主,做公主!” 宋大哥仰天大笑:“我也不做皇商了,争取博出个爵位来!” 宋家一时沉浸在惊喜和幻想中,并未察觉到不对劲。 在知道他们就在京城后,一家人无比自然地就往平王府别居——以后的临安侯府去了。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叫陆菀菀没接他们入府,但他们养尊处优多年,已经受不了那逼仄狼藉的小宅子了。 陆菀菀烧死宋临当然可恨,他们也打定主意要折磨她,叫她为奴为婢赎罪! 但眼下还是养精蓄锐,先见到宋临要紧。 …… 金玉楼。 大公主说到做到,挑了三套头面,还有不少喜欢的首饰,只瞧一旁伙计笑得见牙不见眼,就知这笔买卖何等丰厚。 谢宴西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反倒亲自为陆菀菀试戴比量,还能品评一二:“这鎏金点翠步摇虽华贵,却不及那支白玉嵌红宝石的衬你。” “珍珠耳坠更华美些,正配你今日的妆容和衣裳。” 大公主瞧着瞧着,忽然觉得到手的新首饰也没那么香了。 她那短命的大驸马……死得太干净了。 末了,谢宴西看着绿罗手上被包起来的首饰,意犹未尽:“这么点够么?” “当然不够。”陆菀菀道,“但我只瞧上了这些。” “那回头我亲自给你多雕些。” 陆菀菀抚过头上的菡萏玉簪,这簪子她以前常戴,在与谢宴西在一起后更几乎日日都戴——送人东西,不就是要看着对方喜欢才更高兴么? 她当然懂。 出了金玉楼,大公主婉拒了陆菀菀一起用膳的提议,先告辞离开了。 上马车后,她撑着额头,懒懒吩咐:“去永安侯府,叫萧沐来给本宫舞个剑助助兴。” “是。” 这边,陆菀菀便与谢宴西一起去了望江楼用午膳。 他们并肩而行,坦坦荡荡,叫路过的人也下意识觉得本该如此,还私下里说起谢督主是否守得云开见月明,一时竟都是好奇与兴奋交织的激动之色。 一进门,陆菀菀就被拦腰抱住,身后的沉水香扑鼻而来。 “菀菀喜欢什么样式?我画出来雕给你戴。” 她笑眯眯道:“你雕得都好看,我肯定都喜欢。” 谢宴西低笑一声,胸膛震动透过衣衫传来,竟叫她脊背一阵酥麻。 她推开他,坐去椅子上,等对外点完膳后,神秘地对他招了招手:“你来。” 谢宴西立刻上前,单膝跪在她脚边,一手轻覆她膝头,传来阵阵热意。 陆菀菀从怀中取出一封印着粉色菡萏的信笺,在他眼前轻晃:“情笺,我写完了,要不要看?” 谢宴西眸色骤深,伸手要取,却被她灵巧躲开。 她笑容更盛:“可我不想就这么给你。” “菀菀想要如何?”他嗓音微哑却含笑。 “近来我心情不好,总烦躁得紧。” “谁惹你生气了?”他执起她另一只手,轻吻了一下。 “倒也没有,就是烦闷不悦,心里不畅快。” “让菀菀不悦,便是天下人的过错了。”他抬头看着她,眸光汹涌而含笑,“正巧,我有份礼物要送给你,明日去东厂瞧瞧?” “什么礼物?” “一定叫你称心的礼物。” 他不挑明,陆菀菀便也不再问,谢宴西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又深谙她的心意,既能开这个口,就一定会叫她高兴。 陆菀菀这才满意。 谢宴西眸光幽深如潭,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左手却缓缓向上游移,将那封情笺轻轻抽离。 修长的手指顺势将她的手整个包裹,掌心滚烫的热度令人心惊。 陆菀菀对上他专注而温柔的目光,忽然低下头,温热的轻吻如蝶翼般轻轻落在他唇角。 第102章 天下才若一石,菀菀独占八斗 一记蜻蜓点水般的轻吻,却叫素来沉稳的谢宴西失神一瞬,等抓住她想要加深这个吻时,她却已直起身退开。 他遗憾一瞬,低头看到情笺的一瞬,眼中的笑意与柔色又漾了开来。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笺,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拆阅什么稀世珍宝。 陆菀菀托腮望着他,没有错过他指尖那一瞬的轻颤。 一封情笺而已,京中爱慕他的女子可一点不少,绝不是头一回收到情笺,至于这么……激动? 她笑意盈盈,声音极甜:“这么稀罕我送你的啊?” “再没有比这更叫我欢喜的礼物了。” 话落,他打开了情笺,其上颇有风骨的字迹映入眼帘—— 初逢一面诺深藏,未语深情胜锦章。若许青山同白首,不须麟阁话仙乡。 他眼神震动一瞬。 薄薄一纸,寥寥数语,他却像看不够似的,眼神扫过时极慢极仔细,仿佛要将每一个字的笔锋走势都镌刻进心底。 他素来喜怒不辨,将心思隐藏得极深,但此刻眼中迸发出的惊喜却怎么也藏不住,周身气息是罕见的愉悦轻快之色。 陆菀菀偏头问他:“可还喜欢?” “喜欢……” 沙哑的话音未落,她的后脑就被一只大掌扣住,炽热的唇瓣不由分说地覆了上来,这个吻来得又急又凶,带着几分要将她拆吃入腹的狠劲,辗转厮磨间尽是压抑已久的渴望。 陆菀菀使劲儿推开他时,已是气息紊乱,双颊绯红。 “你、呼……你喜欢就好。”她平复着呼吸,努力把话说完,“可别嫌弃只有这点,精华都浓缩于此,我咬着笔头绞尽脑汁地写了好几首,几经修改润色,才挑中这一首的!” “还有?”谢宴西眸光微亮。 “写得不好,早扔了!”陆菀菀立刻开口,“找不回来的!” 闻言,谢宴西脸上除去遗憾外,还有一丝懊恼。 以前从陆菀菀这里流出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有用的还是没用的,他都会一一过目,既是关心,也是聊表思念和慰藉,但定了名分后,他敏锐地发现她并不喜欢被人窥探,才叫人不必再盯。 早知有如此惊喜,他该…… 算了,若叫她知道,又该骂他变态了。 “你若喜欢,以后我常给你写就是了。”陆菀菀说完,故作劳累地蹙眉抱怨,“因为这个,可费了我不少脑子精力,连手都写酸了,现在还疼呢。” 她撒娇卖乖的,盘算着自己费了多大劲儿、受了多少累,总得叫人知道! “辛苦菀菀了。”谢宴西紧紧抱着她,双手覆上她的,轻揉了起来,还渡了内力给她舒缓经络。 陆菀菀舒服地眯起眼睛,靠在他怀里,偏头试探地打量着他:“你觉得......我这诗写得如何?” “天下才若一石,菀菀独占八斗。” 陆菀菀手腕一抖。 “少哄我。”八斗之才,她配吗? “肺腑之言……论才论德,我心中唯你当得起这般赞誉。”谢宴西眸中漾着真挚的光,引经据典,字字恳切,“出于其类,拔乎其萃,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菀菀也。” 陆菀菀一直盯着他,自然没错过他眼中发自内心的真诚。 虽然她不配……但她高兴了! 她打小就不爱读书,前世被宋临讥讽后才开始发愤图强,史书策论读了不少,也长了点脑子和见识,但天赋这种东西,不是努努力就能有的。 吟诗作对是真难为她。 能写出这首勉强能看的情诗,还真是她绞尽脑汁、几番润色的成果。 但谢宴西是个文武全才。 他十三岁就能与当朝柳大儒笔谈而不落下风,在成为乱政奸佞前,策论文章更曾被天下文人争相传颂,这种高水平看她那拙劣的情诗,还能夸得这么好听……她更满意了! 谢宴西低头看着她,眼中盛满笑意。 一顿午膳下来,那封情笺始终被他握在手中,片刻不离。 “对了,我怎么听说北齐使臣要来了?”陆菀菀问。 这还是她的人从李阁老的宠妾身边探到的消息,李阁老一向善揣摩帝心,消息应该不假。 果然,谢宴西颔首:“下月就是万寿节,他们既有议和之心,自该表示诚意,来为我大楚皇帝祝寿。” “可我记得北齐现今还不想低头太过啊……”陆菀菀试探地问,“我总觉得,他们还在打探圣上态度的阶段,要说来使议和……至少也该观望一年再来吧?” 谢宴西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菀菀倒很清楚他们的动向。” 陆菀菀眼神不变:“我关心国家大事不行吗?” “当然行。”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抱进怀里,轻吻了吻她额角:“我若重创皇帝,朝中必有一段混乱时期,届时内政好料理,却要时刻提防北齐作乱,不如先解决了这个后患。” 陆菀菀一愣。 她忽然想起他之前说的,要提前计划,恢复身份,好……叫她不受非议、堂堂正正地出阁。 所以他是为此提前算计了北齐使臣来大楚? 还是……因为事态有变,顺势而为? 前世的经历叫她不自觉多疑几分,并未全信,但她的担忧是真的:“你可有把握?” “七成。” 谢宴西并未托大,如实告知:“我几年前将一些暗桩埋去了北齐,如今尚有些用处,但到底是异国,很多事鞭长莫及,能算计他们来议和,却不能料定他们一定应下大楚借此拿捏、索要好处的种种条件,只能尽力乱北齐内政,以此干扰谋算。” 可若一旦谈不拢,局势谁也不能预料。 陆菀菀眉头微蹙,紧握住他的手叮嘱:“我们两国内政都不清明,难保有人不愿看到议和一幕,借此生事,一定要确保北齐使臣在我大楚境内的平安。” 她认真道:“月门关地处险势,最容易被偷袭,若齐使走了这条路,恐怕遇袭时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一定要死守月门关!不……或许可以明松暗紧,将那意图破坏两国邦交的人一网打尽。” “北齐来京有多条路线,月门关并非首选,反而绕远,他们未必会选这条路。” “可万一呢?”陆菀菀抿了抿唇,“我们提前防备着总不是坏事,还有北齐使臣那边……一个月的时间,他们此时应当才出发,我们派人暗中保护还来得及。” “菀菀有吩咐,我自是遵从的。” 谢宴西深深看她一眼。 陆菀菀心头有些发虚,见他没有多追问,更加确信他可能已经猜到了什么。 第103章 宋家人正在平王府别居外 “北齐派了谁来?”她又问。 “北齐大皇子,还有女皇的堂弟宣王,其余都是不入流的随行官员。” 与前世的阵容一模一样。 但她还是叮嘱谢宴西严加防备,心里琢磨着自己的人培养得差不多了,可以派去沿路盯着点。 “菀菀对朝政大事都比对我关心得多。”谢宴西轻叹。 “朝政大事、家国大义,哪个不比儿女情长更重?”陆菀菀下意识说完,又哄道,“正因我关心你,才更重视北齐来使一事,你……你不懂。” 谢宴西也没想找事,一被哄就满意了,抱着她喂起果茶。 陆菀菀垂眸喝茶时,眼神复杂一瞬。 担心边关开战是一方面,担心谢宴西……也是一方面,若两国顺利议和,不必开战,他便不会上战场,落下一身暗伤,还要背负满身骂名,更不会再丢了命。 他一定要长命百岁。 末了,她似不经意地问:“你觉得宣王如何?” “沉稳内敛却不失机变,比朝中那些老古板活络得多。” 陆菀菀点点头:“听闻宣王妃也是个聪慧过人的,想必他们的儿女更是青出于蓝。” “宣王府……”谢宴西眸色微沉,“也就那个城阳郡主还算成器。” 陆菀菀指尖微顿。 城阳郡主……前世宣王被杀,她亲上战场为父报仇,却在阵前对谢宴西一见倾心,不仅许以北齐大将军之位招揽,更是放下身段百般纠缠,虽被谢宴西屡次拒绝,这段风流轶事却还是传遍天下,甚至还有传言说他们两情相悦却碍于国仇家恨无法相守,只能在战场相爱相杀。 后来谢宴西被急召回京,城阳郡主曾试图跟随,被北齐将士死死拦住。 但当听闻他重伤身亡的消息后,这位郡主没多久竟在营中自刎殉情。 “在想什么?”谢宴西的声音响起。 陆菀菀敛了心神:“我担心北齐来使的消息传出去,怕是要人心浮动了。” “这些我来应对,你不必担心这些。”谢宴西手臂箍得更紧,温热的唇随之落下,却是比刚才更重更深的研磨,逼得陆菀菀再没心思想其他。 “与我在一起,若想别的人或事,我要不高兴了……”唇齿交缠间,他轻声呢喃。 方才陆菀菀频频走神,显然叫他不满了。 陆菀菀无论使多大力都推不开他,只能认命地任他纠缠,这才叫他满意了几分,动作轻了些。 临了,她捂着泛肿的唇,踹了他一脚。 “昨晚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现在又来!”她眼尾泛红地瞪他。 “昨晚?”谢宴西挑眉诧异,“昨晚什么事?” 装得满脸无辜。 陆菀菀正想说什么,却被外头的成风打断:“督主,皇上急召您回宫!” 谢宴西眉头微皱,不大情愿地抱着她猛亲一下,这才攥着情笺匆匆离开。 成风被留下送陆菀菀回府。 黑翎卫一站在她马车旁,周围百步之内瞬间没了人。 车上,陆菀菀正思忖着北齐的事,就听成风在外在外低语几句,来她窗前禀报:“陆姑娘,宋家人正在平王府别居外,说那是平王世子送给他们的宅子,您知道这事不?” 陆菀菀一顿。 她心里忽然有了个足以叫她高兴不已的预感。 “我不知道,先去那边看看吧。” “是。”成风一边叫马车绕路,一边跟她唠着,“宋家人又跟着宋临梦游了?平王世子怕媳妇儿怕成那德性,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送宅子啊。” 也就是宋家人刚挨完打,他觉得这伙人不至于头铁到这地步,才报给陆菀菀知晓了。 万一平王世子真送了房,那不就得赶紧着通知平王世子妃了? 他们东厂可是世子妃的娘家人! 不一会儿就到了平王府别居。 陆菀菀隔着一段距离就听到了宋母那标志性的大嗓门:“这可是平王世子求着我们收下的!是与不是,你回去一问便知!再敢拦着,仔细你的皮!” 听到这文绉绉的威胁,陆菀菀心中大定——这绝非如今的宋母能说出来的话。 她示意马车停下,又听宋小翠冷声呵斥:“如今我二叔贵为东厂与平王府座上宾,更得陆府厚待,你若不想给你主子招惹祸端,就速速退下!” “我已派人去请示世子,若确有其事,自会放行。”守门侍卫不卑不亢。 “放肆!”宋铁柱厉声呵斥,“敢叫主子站在门外等候,你这个奴才好生大胆!”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敢拦我们!”宋狗娃也很愤怒。 他们还在与守门侍卫纠缠不休,却始终都没能进门半步。 这宅子本是先帝最小的叔叔恭王的,恭王无子女,他离世后这宅子就被永光帝随手赐给了平王,这才叫平王府在内城有了两座占地不小的府宅,但这宅子的下人没换过,还是恭王的人,个个仗着先主的辈分倨傲得很,没有平王府的命令,他们哪儿会将宋家人放在眼里。 倒是宋家人被气得七窍生烟。 陆菀菀想了想,对成风道:“烦劳你将宋临放出来吧,叫他把宋家人领走。” “哪用这么麻烦!”成风提议,“属下一个人就能把宋家全家送走,宋临安生待牢里就成了呗。” 陆菀菀浅笑:“无妨,叫他出来吧。” 她想知道前世她死后,都发生了什么,她的大礼……可有送到宋家人心坎上。 成风有些遗憾,叫人回去带宋临了。 “哎……平王世子来了!”他余光一瞥,小声招呼其他人,“开盘开盘,赌他这回睡书房还是跪琴弦!” 陆菀菀表情微顿。 知道得比她还细,平王府怕有不少东厂眼线。 第104章 前世我死后,发生了什么? 平王世子一来就直奔陆菀菀这边。 “小妹。”他额上沁着细汗,忙解释,“我从未将宅子送给宋家人,他们污蔑我的,若你长姐问起来,你可要给我作证啊。” 陆菀菀好笑点头:“我知道姐夫不会的。” 平王世子长舒一口气。 在陆菀菀对宋临还有意思的时候,他的确是有过将这宅子送给宋临的打算,但宋临将陆家都得罪死了,他疯了才会跟姓宋的一家子牵扯不清。 “也不知他们是个什么毛病,一家子都自说自话,还自信得很。”平王世子皱眉看向宅子那边。 他的小厮已经去驱赶宋家人了。 “我们世子从未送过宋家东西,你们赶紧着快走吧,再敢堵在王府门口胡闹,我就抓你们去顺天府!” “不可能!”宋大哥第一个跳出来。 “我二哥应该已经要和陆菀菀成婚了,平王府怎会无动于衷?”宋薇狐疑地打量小厮,“你莫不是没有禀告清楚,还是收了谁的好处,离间我们两府关系?” “放肆!”小厮怒斥道,“陆二姑娘清清白白,岂容你们再三污蔑?是想全家去东厂诏狱团聚么?” “东厂?”宋铁柱哼笑一声,“你可知我父亲……我二叔与谢督主的关系?敢拿东厂来吓唬我们,改日我叫谢叔叔将你扔进大牢!” 宋狗娃摇头晃脑道:“大哥,他一个奴才能有什么见识,你太高看他们了。” 小厮怒极反笑:“关系?被东厂上下恨不得掘了祖坟的关系么?” “狗奴才!” 宋铁柱一脚踢过去,却反被小厮踢中倒地。 他在地上滚了几圈,看到了平王世子和陆菀菀。 他一愣:“母亲!姨丈!” “什么东西!”平王世子吓了一跳,“他在乱叫谁?” 宋铁柱也反应过来,小跑上前,行了个拱手礼:“晚辈是宋状元的侄儿,姓宋名远,陆……姑娘想来是知道我的。” 自我介绍完后,他就抱怨道:“世子殿下您该好生管教府中奴才了,一个个奴大欺主,竟敢将我们拦在门外,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陆姑娘您可要为我出头啊!” 他看向陆菀菀,眼中犹带着几分嫌恶。 陆菀菀烧死了宋临,叫他们侯府失去靠山,她自己死了也不消停,竟然将他们的把柄都交去了御史台,若非成风烧死了他们,只怕不久后他们就要被问审下狱了。 她有考虑过他会如何难堪么,还有他的前程…… 这般自私恶毒,实在可恨! 陆菀菀将他眼中神色尽收眼底。 “哪来的宵小之辈,敢来与我攀亲?”她道,“赶他走。” “是。” “陆菀菀!” 宋家人也赶到了,他们看到陆菀菀,眼睛顿时红了。 陆菀菀活烧宋临,这是他们前世最大的痛。 一个替身而已,叫她代替孟婉伺候宋临多年,已经是她求而不得的福气了,她怎么敢……怎么敢因为贬妻为妾,就将自己的丈夫活活烧死啊! 毒妇! 难怪她伺候多年,最终还是比不过孟婉在宋临心中的位置。 宋母怒道:“你还有没有点规矩!竟敢冒犯恩哥儿,陆家就是这么——” 她话还没说完,一柄长剑就横在了她脖颈上。 宋母顿时冷汗涔涔。 “成、成风……”宋薇白了脸,但想到现阶段谢宴西还与宋临是知己,便勉强镇定道,“你可知我二哥是谁?” “宋临嘛。”成风一笑,“他正在诏狱做客呢,你也想去?” “什么?!” “老二怎会进了诏狱,谢督主不管吗?”宋父忙问。 “他啊,跟你们一样,总是妄想污蔑攀扯陆二姑娘,我们督主见不得陆二姑娘受委屈,这不就给他下了大狱,给点教训么。” “不可能!” 成风扯了扯唇。 “陆菀菀,是你搞的鬼?”宋薇蹙眉,有些鄙夷道,“你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替身也敢如此闹?” 正在此时,奄奄一息的宋临终于被送过来了。 “儿啊……”宋母哭着扑了上去。 这是她最疼爱的儿子,再次见到他,她心中激动不已。 “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她怒道,“你同母亲说,母亲给你做主!” 宋临头晕目眩的,但还是察觉到他们的异常,心中有了猜测。 见宋小翠颐指气使地吩咐陆家下人,准备将他抬进宅子里,他忙忍痛开口:“没,我们不住这里,先回去,回去再说。” 宋家人对他言听计从,这才没再闹腾。 唯独宋小翠低声咒骂:“如此善妒恶毒,连孟婉那贱人都不如,若非二叔可怜她痴情,宋家儿媳哪轮得到她?” 宋狗娃也道:“这次我再不要这毒妇做母亲!” 陆菀菀虽未听清他们嘀咕什么,却在他们离去后命车夫悄悄跟上。 平王世子也上马道:“小妹,我送你去。” 陆菀菀哄了几句就给他哄走了。 但东厂的人不好糊弄,说什么都要将她安全送回府,她只能任由他们跟着。 到了槐花巷子后,她叫马夫把马车赶去了宋家小宅的后侧,这宅子小得很,窗户就在后墙上,正好能听到宋家人的说话声。 她将绿罗等人都支开。 东厂的人也很识趣,跟着退去了远处。 “儿啊,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宋母心疼的声音响起,“是不是陆菀菀那个毒妇下的黑手?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前世敢烧死你,好不容易重生,还要如此折磨你,你听母亲的,咱们这回不娶她,啊。” 宋临眉头一动:“前世我死后,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会一起重生?” “还不是陆菀菀那个贱人!”宋薇恨得牙痒痒,“就因为贬妻为妾,她就敢将你烧死,还烧了你前世的所有贴身东西,连衣冠冢都没法立,然后她利用管家之便,将我们这些年做的事都查了个一清二楚,捅了出去,她自己倒是一死了之,却连累我们受尽耻笑唾骂,还被刑部查上门!” “什么!”宋临没想到陆菀菀做得这么绝,“我跟她一起烧死的,如此说来……她竟早就私下里收集证据了!” 第105章 前世真相 “何止啊!她还……她头一个就将我私底下做的那些事都捅给了世子。” 宋薇眼眶泛红:“我只是太在意他,那些丫鬟都是我婆母派来添堵,准备勾引他的,我帮他清理了,好叫他专心办差,他却骂我恶毒,还有大公主……我只是意外帮大驸马遮掩了外室的身份,又不是故意瞒着大公主,此事被成风捅给他,他……他骂我骂得很难听,与我和离了。” 说到这里,她痛哭不已。 她是真的喜欢永安侯世子。 “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的!”宋临怒道,“我虽然去世,可侯府还在,皇上那么尊敬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没有啊……”宋薇哭得更厉害了。 宋母恨恨道:“陆菀菀查清楚了我们的把柄,直接送去了御史台,那段时间外头全是骂声,而且那个东厂的成风,他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赶回京城,直接撬开陆太傅的棺椁,和陆菀菀滴骨验亲,还挖出孟家祖宗的尸骨,与孟婉滴骨验亲,最后……陆菀菀竟然真的是陆家女儿。 我们家被成风闹得一团乱,老二你因此被万人唾骂,身后名都没了,皇上翻脸无情,当朝痛骂你负心忘义,枉为帝师,给你的谥号和封赏还没下来就收回了,还直接夺了爵……” 宋铁柱还没坐热乎临安侯的位置就成了庶民。 世袭三代始降的侯爵何其尊贵,但一夕之间就没了。 宋临对成风的举动猜到了几分,他闭了闭眼:“那时候陆菀菀烧成灰了,他怎么滴骨验亲?” “陆菀菀……她没烧干净,留下了一截断臂,那会儿……身上还有血,就验成了。”宋母脸色不太好看。 那时候宋临是死了,可他们还活着。 成风当众验亲,验成的那一刻,他们宋家就成了笑话,饱受嘲笑和辱骂,当初他们怎么引导外人骂的陆菀菀,就又被怎么还了回来,还是数以倍记的。 只要一想起那时候的惨状,她就心里发抖。 “还有孟婉!”宋小翠咬牙切齿,“二叔你知道吗,那个贱人竟然早就成婚了,她根本就没为你守过哪怕一天!可恨我们被她骗了,竟以为她坚守十年,是个忠贞女子!” 宋临脸色不算意外。 这个结果……他已经猜到了。 “她嫁给了谁?” “做了云州一个富商的小妾。”宋父声音阴沉,“但你当初挑破孟婉那个贱人才是陆家真千金,又贬妻为妾,把家产名分和儿子都过去她名下,此事传去云州……如此滔天富贵,她怎会不心动?” “于是富商全家失火,烧成灰烬,而她……”宋母狠狠咬牙,“她伪造了完璧之身,瞒过了我们!” 宋临闭了闭眼,面无波澜,只有手上暴起的青筋昭示他内心并不平静。 “成风那个疯子!他把陆菀菀留下的断臂和生前贴身之物都拿走,竟葬去了谢宴西的棺椁里,与之合葬!”宋母眼睛赤红,“就算死了,那也是我们宋家的妾,就算犯错偷人还杀夫,不配入我宋家祖坟,可谢宴西……在世人眼中,他是为你而死的至交好友,陆菀菀那个贱人怎配与他合葬! 反观我们……被唾骂被夺爵,压根不敢出门,他应该是联合你的政敌支走了下人,将我们活活烧死了。” 宋临双拳紧握。 烧死…… 陆菀菀烧死他,成风就要跟随她的脚步,烧死他的家人吗。 “可无论如何,陆菀菀不守妇道、活烧夫君是事实,她的身后名应该也很不堪吧?”他忽然问。 宋父顿了顿:“刚开始是很不堪的,大家都在骂她心肠歹毒,可滴骨验亲后,被反噬的成了我们宋家……成风不知从哪里拿到一份陆家一路扶持你的证据,你和我们……饱受陆家恩惠,身上一针一线都是源自于陆家,甚至连谢宴西都是因为与陆菀菀幼时相识才报答在你身上,将你扶上位。 可你最后却贬妻为妾,还造谣陆菀菀的身世,叫她受尽耻辱,最后还逼死了她……人人都同情陆菀菀遇人不淑,文人才子为她写诗悼念,连幼帝都深深自责错信于你,反而逼死了一个善良忠贞的好女子。” 幼帝表了态后,没人再对陆菀菀烧死夫君的做法有质疑,她的事迹流传太快,举国都在同情她,悼念她。 “对,二弟你要记得这点。”宋大哥忙叮嘱,“谢宴西不是真心与你结交,这一世你尽快利用完他所有价值,然后杀了他!还有成风!” 宋临顿住。 “陆菀菀也别娶了。”宋薇也道,“不就是贬妻为妾么,也不知道她在闹什么,二哥你给了她正妻的位置十年,已经很给她脸了,她不知好歹,闹到那个地步,还连累了我们全家!” 宋铁柱厌恶开口:“孟婉也不过占一段时间的名分而已,等她嫁过人与假千金的事暴露,自会自食恶果,不会妨碍到陆菀菀分毫,我与小弟自然也会回到她名下的,与从前没有任何变化,她却自私至此,等不得半点……不为我们考虑分毫!” “父亲,你都不知道国子监的那群同窗是怎么说我的。”宋狗娃也委屈道,“都是陆菀菀惹出来的事,这回我不要她做我母亲了,她太自私了。” 宋临张了张嘴,在他们期盼的目光下,一时竟没法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他们。 宋薇道:“对了,二哥你回来的早,应该布好局了吧,凭你的才华和人脉,这一世没有陆菀菀的拖累,只会走得更远,这回我要世子亲自来求我回去!” “二弟啊,这回大哥可不经商了。”宋大哥也憨笑道,“大哥也准备挣个爵位出来,不然以后只能干愣愣看着你们一家……到底也该给儒哥儿一份家业嘛。” 宋儒是他的长子,宋铁柱和宋狗娃的亲哥哥。 宋家人沉浸在重生与即将飞黄腾达的喜悦中,并没有发现宋临的沉默。 第106章 今日哭了? 不久后,七嘴八舌的宋家人也察觉到了不对。 “二弟你怎么不说话?” 宋临顿了一瞬,即使再难堪,还是将自己重生后的一切简单讲了讲。 宋家人听得渐渐心凉起来,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宋临成了探花,现在还声名狼藉? 这回也利用不了谢宴西了,因为早闹翻了。 平王世子、二皇子等前世的伯乐也没戏了,甚至二皇子还成了仇人,宋大哥也不用纠结经商的事了,因为能带他暴富的大驸马已经下黄泉了。 而唯一能帮他们的陆菀菀,现在因为之前闹出的事,根本不愿意嫁给宋临。 宋家人到底在名利场浸淫了十年,很快就分析出了利弊。 ——还是得走前世的老路,先娶陆菀菀。 可现在的情况甚至比前世更糟。 重生的激情澎湃没了,只剩下眼前这个破旧狭窄的小宅子和凄惨的现状,宋家人心头被浇了凉水,沉默了许久。 “小妹啊。”陆大哥终于开口,“常山王……郡王,不如你就听了老二的,嫁给他吧。” “大哥!”宋薇尖叫起来,“他年纪做我父亲都绰绰有余了,怎配得上我?我两世都只嫁世子,你们休想买妹求荣!” “小姑,你也太自私了。” “就是,家里现在的光景能与前世比么?再说常山郡王有什么不好,那可是幼帝亲父,只要除掉常山郡王妃,以二哥的能力,你的正妃之位手到擒来,不比区区侯夫人尊贵万分?” “等幼帝登基,你就是无冕太后,满京还不尊着你捧着你?” 宋家人七嘴八舌地劝着宋薇。 窗外,陆菀菀泪流满面。 绿罗等人眼睁睁看着自家姑娘从眼眶泛红到泪如雨下,心中担心不已,可没有命令,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直到陆菀菀回到马车上,众人才慌忙围上来。 “姑娘,您怎么了?”绿罗轻柔地给她擦着眼泪。 “一定又是宋临!”成风就粗暴多了,“陆姑娘您别哭,属下一定给您出了这口恶气!” 陆菀菀掀起车帘,正看到他义愤填膺的脸。 眼泪又止不住了。 她以为谢宴西为了帮她而扶持宋临已经是极致了,可没想到……没想到他离开了人世,他留下的人却还在关注保护着她,最后甚至为了她大闹京城,还她清白,为她报仇。 就因为她前世眼瞎,便害了所有亲人,连谢宴西与成风都是因她而死。 ——即使她再天真,也不觉得成风在大闹京城,扰乱朝堂后能全身而退,以幼帝的心性,绝不会放过他。 她……到底害了多少人啊。 “您怎么又哭了?”成风手足无措,“属下现在就去抓姓宋的给您出气!” “没事了。”陆菀菀喊住他,声音沙哑,“你们……帮我已经够多了。” “姑娘跟我们客气什么,督主说了,您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举凡东厂之人,都是先将您的安危喜乐放在首位的,您就是叫咱们去洗劫皇子府,咱们都没有二话的!” “就是,您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属下摘不下来,也要给您搭梯子!” 他们声音夸张,显然是在逗她开心,陆菀菀眼泪虽还在掉,也给面子地笑了。 东厂的人一路送她回了陆府才离开。 林心柔正在花园练功,看到陆菀菀通红的双眼,顿时柳眉倒竖:“小妹,谁欺负你了?” 陆菀菀含糊道:“风迷了眼,眼睛有些难受。” “怎么不请大夫?”林心柔好哄得很,闻言顿时急了,就要张罗着去请大夫。 陆菀菀制止了她:“没事,我歇会儿就好了,大嫂你别担心。” 林心柔见她眼周红晕渐褪,这才松口气,无奈地捏了捏她脸颊:“这么娇气,以后若嫁了人,我可怎么放心啊。” “那我就不嫁人,一辈子陪大嫂。”陆菀菀抱着她手臂回。 “那感情好。”林心柔笑道,“等你想嫁人了,大不了招个赘,把人娶进来就是了。” “若娶不进来呢?” “那大嫂给你当陪嫁。” 说完,林心柔想起谢宴西那张狠辣无情的脸。 如果她一起陪嫁,是先被东厂那群神经病赶出门呢,还是先因为看不过眼谢宴西的心狠手辣而跟他干起仗来呢。 在她出神之际,陆菀菀被她逗笑,跳着扑进她怀里:“大嫂最好了。” 林心柔搂着她,高兴地眯起眼睛,没再庸人自扰。 虽然陆菀菀现在看着对谢宴西有点意思,但她年轻没定性的,说不得哪日就厌了腻了,成婚?还早呢。 两人说了会儿话,陆菀菀忽地对她叮嘱道:“大嫂你再练几日功就不能练了,我刚刚算过命,最近几个月家里不能出现丝毫武器和打斗声,否则会克咱们。” 林心柔一惊:“我回去就把武器都收起来!” 陆菀菀笑应了声。 她眼神温柔地扫过林心柔的肚子,小外甥来了,小侄儿也就快了。 前世她害这孩子没了父母,虽然自焚前安置好了他的余生,却到底亏欠他,幸好还能弥补。 回到清月院时已经黄昏。 用过膳后,月上梢头之际,忽然听到窗棂轻响,熟悉的赭红身影翩然而入。 陆菀菀正在卸钗环,闻声瞥他一眼:“夜夜造访也就算了,进窗总该敲两声吧,若我在沐浴、或是衣衫不整,想让我挖了你眼睛吗?” “我听得到。”自会避开。 陆菀菀反手将刚卸下的步摇掷去。 谢宴西含笑接住,走来她背后,从她一头青丝抚去她额角、下颌,激得一阵轻微痒意。 “今日哭了?” “一想起宋临那个狗东西竟妄想我喜欢他,就气哭了。” “是么?”谢宴西俯身将她环住,在铜镜中与她对视,“不是得知了什么事,骤然受了打击才气哭的?” 陆菀菀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 第107章 天杀的谢宴西! 不等她回答,谢宴西就转了话头:“现在好些了么?” “看到你,我便再想不起伤心之事了。” 铜镜中,她看见他唇角微扬。一个轻吻随即落在她颊边。 就在他想退开时,陆菀菀却忽然转头,唇抵上了他的。 谢宴西几乎是瞬间就加重了这个吻,两人一坐一站,可烛光摇曳之下,将二人交叠的身影投在窗纱上,竟密不可分,恍若一体。 片刻后,谢宴西刚退开寸许,陆菀菀却蓦地环住他脖颈,再度吻了上去,他讶异一瞬,却毫不犹豫地更炽烈回应。 待分开时,两人气息都已紊乱。 谢宴西抚过她散落的鬓发,忽地解下外袍,吓得陆菀菀瞬间回神。 还不等她说什么,外袍就披在了她身上,残留他炙热体温的衣裳裹住她全身。 等谢宴西带她跃出窗外,迎着泠泠月色,她才慢半拍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带你去看礼物。” “不是说明天看吗?” “今夜也不错。”夜风中,他混杂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赏月赏礼,也是一大雅事了。” 很快到了东厂。 陆菀菀见底下竟还有不少人在操练办公,忙把头往他怀里缩了缩,立刻被搂得更紧。 落地时,眼前是一座清雅院落,一看风格便知是谢宴西的住处。 “礼物呢?”她环视一圈,院子很宽敞,陈设不凡却极简,一眼就能望尽,却不见什么特别之物。 谢宴西将她抱去石桌边坐下,陆菀菀这才看到一旁地上红绸覆盖的物件,看大小……好像是个小缸? 谢宴西含笑揭开红布。 陆菀菀定睛一瞧,瞳孔骤缩,瞬间尖叫:“啊——” 谢宴西一愣。 不等他动作,陆菀菀已经跳进他怀里,死死抱着他不松手。 “竟有刺客敢来东厂?!”随着这道声音落下,上官岭带人冲了进来。 在看到谢宴西两人的瞬间,他立刻叫停身后的黑翎卫,随后复杂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脚边——那个……人彘身上。 黑色小缸中只探出一颗人头,面色惨白如纸,空洞的双目大睁,张开的嘴里不见舌头,散乱长发黏在缸壁上,在昏暗灯光下宛如毒蛇盘绕,乍一看惊悚又诡异。 上官岭:“……” 他知道自家督主疯,却没想到他一向在陆菀菀跟前装得人似的,竟冷不丁在夜里发起了癫。 大晚上不睡觉,带人家姑娘来看人彘? 丧心病狂吗! 他刚想叫人把人彘搬下去,却忽然瞥见陆菀菀紧抱住谢宴西,将脸死死埋进他怀里的一幕,顿时心中一动。 悄没声息的就与众人一起关门退下了。 他家督主……心机深沉啊。 但这回他是真冤枉谢宴西了。 他没想过以陆菀菀的恐惧来促使她依赖自己。 “真吓到了?”他轻拍她后背,声音柔得不可思议。 陆菀菀缓了好半晌才抬起头,咬牙切齿:“你安的什么心?” “原想哄你高兴。”他冷冽的声音罕见地带着心虚,“以为你观赏仇人惨状,心情该能好些,今夜能睡个好觉,不想……”好像弄巧成拙了。 仇人? 陆菀菀回过神,刚才她看了一眼就被吓得没了魂儿,还真没心思去仔细看。 她犹豫一瞬,还是紧拽着谢宴西的手,缓缓移去视线,对上那颗人头。 ——是文安县主。 不,现在应该叫谢柔了。 她不能动不能说话,但眼睛还在,与陆菀菀对上眼神的一瞬间,陡然变得怨毒不已,在灯光的映照下,实在带着股惊悚的渗人。 陆菀菀瞬间闭上眼睛,呼吸不稳。 她是真的怕鬼。 天杀的谢宴西! 这回要连续做一个月噩梦了! 似乎察觉到她的异样,谢宴西忙将她的脸按回怀中,抱着她轻拍:“是我欠考虑了。” “那还不走?”陆菀菀咬牙。 见他准备带她进内室,她急道:“我要回家!” “好,回家。”谢宴西连回嘴都不敢了,给她拢紧外袍就带她飞身离开。 夜风迅速刮过,吹乱了陆菀菀的头发,刚才来时她还觉得颇为凉爽,现在……她感觉有鬼在吹她的头。 等终于回了自己房间,她才骤然松了一口长气。 “喝口茶压压惊。”谢宴西倒了杯茶,送来她嘴边,声音温柔得近乎讨好。 陆菀菀张嘴喝完,牙关却又咬紧了。 当谢宴西试探着环住她时,她并未拒绝——现在她很需要个活人壮胆。 正想着,他解释的话传来:“刚才你话说得好听,我却觉你依然不虞,便想着叫你高兴些。” 谢柔于陆菀菀而言,是死敌。 他以己度人,觉得再没有比看到仇人被做成人彘摆在院中赏看更舒心的了,还思忖着若她喜欢,可以将谢柔连骨带肉磨了给她砌地砖里,日日踩踏。 谁想……竟吓着人了。 而听到他的解释,陆菀菀呼吸又急促了不少:“我胆大吗?” 谢宴西迟疑着点头:“菀菀外柔内刚,处事不惊,曾面不改色看我杀人,我以为你该是……”跟他一样,看到仇人尸体只有兴奋的。 陆菀菀差点气笑了,目睹杀人……她的确勉强能保持仪态不变,可人彘压根儿不是一回事。 还有谁家好人大半夜去欣赏那玩意啊。 “别怕,以后我绝不拿这些吓你了。”谢宴西忙不迭保证。 陆菀菀心有余悸,不太想说话。 谢宴西低声哄了她许久,又是保证又是逗人,不要脸皮的话都说出来了,陆菀菀感受着身边活生生的人气,也渐渐缓和了些。 “以后绝不再犯……好不好?” 他低头去亲她,却被一把推开脸。 他顺势按着她的手,想要扇自己耳光,忙被有过记性的陆菀菀抽回手。 “你干嘛!”她瞪他一眼。 “你打的不疼。”谢宴西眼角眉梢满是笑容,“我也高兴。” “你变态。”陆菀菀顺手拿过凝脂膏,给他俊美无暇的脸覆了一层保养,“我又没想打你,更没生气啊。”顶多就是无语和被吓到了。 “叫你受惊,便是我的错了。” “以后别动不动就打。”陆菀菀摸了摸他的脸,语气珍惜,“这样好看的脸,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谢宴西眸色转深,应了声。 “对了,谢柔之前是怎么瞒过东厂,换了替身的?” 第108章 蚊虫叮咬 “从入狱开始,便是替身,谢柔早已借常山郡王府的势逃脱。” 陆菀菀惊了一瞬:“怎会这么早?” 谢宴西道出一桩秘辛:“当年,谢柔生母产下的是双生女胎。” 双生女? 陆菀菀震惊过后,便反应过来。 大楚皇室忌讳双胎,虽说谢柔两人是女胎,而常山郡王也只是宗室,尚能保全孩子性命,但常山郡王心怀大计,岂容这等“不祥”之事坏他和他儿子的名声? “难怪……”她恍然,“谢柔生母当年颇受宠爱,可在生下她后却骤然失宠,旁人都猜是因为没生下男胎,惹怒了常山郡王。”毕竟他子嗣艰难,儿子生一个死一个。 不过谢柔生母也是个有心机的,五年前不知怎么又与常山郡王滚上了床,生下了他唯一的儿子。 但她命不好,产后血崩而亡。 “谢柔的双生妹妹被她生母藏起来了。”谢宴西道,“这些年一直养在谢柔院内,而谢柔……” 他目光中不知是讽刺还是称赞:“自小便刻意培养妹妹模仿她的一举一动,将那姑娘驯养得唯命是从,先前东窗事发时,那姑娘甘愿替她赴死,至死未吐露半字。” 一模一样的容貌,分毫不差的举止。 若非本人开口,便是常山郡王这个生父也难辨真假。 陆菀菀想起刚才看到的谢柔,后背陡然生寒。 谢宴西察觉到,将她搂得更紧:“冷了?” 她摇了摇头,又问:“常山郡王知道这事么?” “不知,直到谢柔金蝉脱壳,他才知晓,却为时已晚。” 欺君之罪已经犯下,加之谢柔到底是他唯一儿子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感情深厚,他只能硬着头皮为谢柔遮掩。 陆菀菀若有所思:“去猎场前东厂围了常山郡王府盘查,你们是那时候找出谢柔的?” “嗯,谢柔被藏在城北一户农家里,与常山郡王府没有半分联系。” “倒是我灯下黑了。”陆菀菀先前叫自己的人去查,大多都是往外查的,谁想谢柔竟就在京城,离他们如此之近。 “无妨,既无干系,便叫他们有干系。”谢宴西指尖轻抚过她脖颈,“常山郡王势力深厚,现今时间太短,只查到他与直隶和京城一些勋贵有勾结,但他的底牌应当不止这些。” “他……”陆菀菀犹豫着道,“他应该有私兵,或者是收买了手握兵权的武将。” 谢宴西应了声:“我会去查。” 见她眉宇不展,他转而道:“你长姐的产婆中,有个叫安湖的被收买……或可说是威逼,她奸夫与私生女被挟,奉命要在生产时害你长姐一尸两命。” 有了结果,陆菀菀反而松了口气:“我们先别打草惊蛇,若现在除了安湖,难保幕后之人不会使出别的手段,我们……请君入瓮便好。” “嗯,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东厂和平王府掌控之中。” “辛苦你了。”她勾了勾他的手指。 “那也是我长姐,为她办事不辛苦。”谢宴西低头凑近了些,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耳垂,“天色不早,该睡了。” 陆菀菀瞪他:“我睡得着吗?” “睡得着。”他将她抱去床榻,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我哄你睡。” 他抬手灭了烛火,屋里顿时暗了下来,只剩隐隐透过紧闭的窗纱照进来的朦胧月光。 陆菀菀一沾床就打了个哈欠,可一闭眼,谢柔那双怨毒的眼睛就在黑暗中浮现,顿时睡意全无。 “……” 她刚想开口骂人,唇就被堵住,睁眼就对上了一双幽深如潭的眼眸。 “闭眼……”他低喃着,掌心覆上她双眼,缓缓下滑,抚过脸颊、颈项,动作轻柔却带着莫名的欲色,最后手落在她腰间,紧紧箍着她,加深了这个吻。 或许是昏暗的房间,或许是朦胧的月光,房间里渐渐多了几分暧昧。 等陆菀菀回过神来时,颈间传来酥麻的触感。 “我、我困了……”她忙道。 “睡得着了?”他声音低哑至极,含着一丝莫名叫她心神不定的味道。 “睡……睡得着了。” 此刻她脑中一片混沌,哪还记得什么谢柔。 闭上眼睛,在他的轻哄声中渐渐睡了过去。 黑暗的光线下,谢宴西定定凝视了她良久,等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后,他眸色陡然转暗,俯身埋头。 …… 晨光透过窗纱时,陆菀菀才悠悠转醒。 绿罗听到动静,第一个进来:“姑娘今儿可起得晚了些……” 她笑盈盈的话说到一半却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望着她颈间。 “姑、姑娘……” “怎么了?”陆菀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自行下了床,坐去妆台前,顿时自己也愣住了。 铜镜中,脸还是那张脸,却映出她布满红痕的脖颈——那处牙印尤为醒目,在白嫩肌肤上显得格外暧昧。 “砰——”玉梳在她掌心断成数截。 “姑娘别气,奴婢这就给您上妆。”绿罗手忙脚乱地取来胭脂,一一遮掩她脖颈间的痕迹。 陆菀菀咬紧牙关才忍住没骂出声。 禽兽!! “昨夜我开了半晚上窗,想是蚊虫叮咬。”她红着耳根,绷着脸咬牙开口,“……总不能是被狗咬了吧。” “是是。”绿罗连连点头,“如今六月里的天正热呢,蚊虫也多了些,奴婢这就叫人多备些驱蚊灯,再养些香草。” 陆菀菀应了声。 绿罗手艺好,不一会儿她脖颈就变得一片雪白无暇,可当撩起她垂落的发丝后,耳后竟还有…… 她不敢出声,赶紧又补了些脂粉。 直到用早膳时,陆菀菀脸色才好看了点。 “姑娘,今儿要出门,不如穿这件凌波裙?”膳后,红裳拿起一件流光溢彩的烟青色衣裳。 这是谢宴西送来的。 “穿我自己的衣裳。” “是。” 红裳忙拿了另一件陆府绣娘做的出来。 收拾妥当后,她同陆母说了声,就出门了。 待会儿曹荔就到京了,宋临……他的梦也该醒了。 第109章 她叫曹荔 此时的翰林院。 宋临昨日与宋家人聊了大半晚,十分困倦,但如今的他囊中羞涩,耽误不起告假扣俸禄。 ——四皇子对他看重不假,但想从他手里抠出钱来,还是做梦比较快,他也不允许门人借他名头敛财,因为在他看来,那些钱都是他的。 所以纵然在他运作下,自己已升为正六品,却还是清贫不已。 他一路从槐花巷子走来翰林院,走了大半个时辰,双腿酸软不已。 段知行也是同一时间到的。 看到他的马车,宋临僵硬了半晌,段知行也出身农家,但他娶了边关杨知府的女儿,虽然只是个庶女,但在银钱上从未短缺过。 “宋大人。”段知行见到他,眼神微闪。 宋临忍不住道:“段大人与我同样的出身,如今却处处阔绰,派头十足,倒多亏你夫人慷慨解囊了。” 他本是讽刺,但段知行却坦然点头:“的确如此,若没有我夫人供我读书科举,便没有今日的段知行,无论于恩于情,她都是我此生最该倾心对待之人。” 宋临话头倒是被堵住了。 他冷眼注视段知行迈步进门,心中冷笑不已。 嘴上说得好听,心里指不定怎么介怀憋屈呢,作为男人,他最了解同类的想法,等段知行官位超过岳父之时,这段过去只会是他最想抹去的存在。 什么倾心对待,也就骗骗蠢货了。 “宋大人怎么还不进去?是伤重的走不了吗?”同僚安大人踱步而来,眼中带笑。 宋临脸色一沉:“无碍。” “哎呀,宋大人别硬撑着,自你高中后总是伤痛不断,柔弱得紧,若实在疼得难受,就快去医馆看看吧,我叫我的马车送你一程。”同僚故作关切,眼睛一亮,“正好段大人的马车还没走呢,叫他的马夫送你吧,段大人一向温和,不会介意。” “不劳安大人操心!” 宋临硬邦邦地打断,竭力迈着正常的步伐走进了翰林院。 听到后面的嗤笑声,他愤怒又难堪。 他再看不上段知行,也不能否认后者的确日子滋润的事实——边关知府官儿不算多大,但也足够叫自己的女婿在翰林院不受冷待。 反观他…… 四皇子元气大伤,作为他的门客,自己也被连累的在翰林院备受冷待,众人避之唯恐不及,四皇子……枉他还当他实力雄厚,谁知在谢宴西手下连一招都过不去,废物至此! 如今连常山郡王也暂时蛰伏,他要先另寻出路了。 进门后,他闭了闭眼,坐到自己位置上写起了文章。 ——这是他前世传播最广、也最精彩的一篇佳作。 快速写完后,他拿给对面的萧衡:“我近日有感而发,便作了一篇文章,萧大人看看如何?” 萧衡抬起头,犹豫半天愣是没敢接。 一看到宋临,他耳边就响起永安侯世子彻夜不眠的絮叨——“宋临那个牛皮糖非要把他妹妹赖给你大哥,你在翰林院若敢沾上他,叫我被公主误会,你这辈子就别想娶媳妇儿了,咱哥俩一起孤独终老吧!” 萧衡并不想孤独终老。 他委婉道:“我手头还有两本典籍要抄写,空不出时间来欣赏佳作,宋大人不如去找掌院大人过目。” 宋临面色不虞,显然不肯。 萧衡是个君子,品性堪称高洁,绝不会做出强占他人文章的龌龊事来,但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他还不知道那群货色? 而且他也需要萧衡的人脉为他打通在青年才俊间的路子。 想罢,他直接将文章放在了萧衡的桌子上。 “不过短短几页,抬眼就能扫过的事,整个翰林院,我只深信萧大人的才华,只有你能与我有共鸣!” 被看得这么起的萧衡并不高兴,还沉重了几分:“我真的分身乏术,恐要辜负宋大人了。” 他离那文章远远的,埋头抄起了典籍,吭都不敢吭了。 宋临脸色阴沉如水。 从他出事以后,萧衡是翰林院唯一一个对他态度如旧、温和有礼的人,他本以为他与别人不一样,没想到他竟然也成了趋炎附势之人中的一员。 也罢,就当他看错人! 他拿回文章,思考着还有谁能欣赏到他的文章,京城的文人圈就那么大,多数要么与陆太傅沾亲带故,要么与他有师生之谊,少数如同萧衡这样与陆太傅没关系的,却都一样不买他的账了。 想要以文章才华出头,就绕不开陆太傅。 中午下衙时,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正在此时,顺天府来了一队气势汹汹的衙役:“宋临何在?” 宋临心里一突。 这阵势与殿试后揭发他泄露考题一般无二。 也无需他站起身——他在顺天府早就是大熟脸了,衙役环视一圈后,直接大步上前:“宋大人,有人告你科举舞弊,与我们走一趟吧!” “胡言乱语!”宋临拍案而起,“先前已经闹过一次,证明了我的清白,顺天府竟敢质疑四殿下的清白不成?!” “与四殿下没关系,这回人证物证俱全。”衙役讽刺地看了他一眼,叫人把他押走了。 翰林院众人面面相觑,却都泛着八卦的意味。 宋临带给他们的瓜太多了。 段知行放下手头事务,温声道:“都是同僚,我等也该去瞧瞧才是,若宋大人是冤枉的,我等也好为他作证。” 萧衡略一沉吟,也点头道:“我们是同科进士,自该守望相助。” 他们跟着离开后,翰林院也有不少人陆陆续续跟上了。 顺天府。 公堂上已经站了不少人,唯一跪着的女子双眼通红却目光坚毅,当宋临被押上来时,她猛地抬头怒视。 宋临依旧一脸茫然和愤怒,直接质问顺天府尹:“先前告本官科举舞弊,幸而四殿下为我澄清,今日府尹莫不是又想故技重施?” 他冷笑一声:“谁指使你的?打量着四殿下失势,就能重翻旧案,侮辱陷害本官了不成?” 顺天府尹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宋大人可认识堂下跪着的女子?” “她叫曹荔。” 宋临面色骤变。 第110章 宋临革职查办,秋后问斩! 在宋临怔愣的当口,曹荔冷冷看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叠微旧的纸张,声音清亮—— “民女曹荔,这是半年前所作《大楚与北齐局势论》原稿,请大人过目。” 府尹命师爷接过,与宋临殿试文章两相对照,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堂外围观的人群也发出嗡嗡议论声。 “不可能!”宋临额头冷汗直冒,却佯装镇定,“这定是伪造的!下官从未见过此女,如何能抄她的文章?” 曹荔分明是半年后才会写出此文,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肃静!“府尹惊堂木一拍,冷声开口,“有证人证明这文章确系曹荔半年前所作!” 此时,站在堂中的那七八个书生打扮的男子齐齐跪下。 “学生等皆可作证!“为首的白面书生高声道,“早在殿试前一个月,曹姑娘这篇文章就在边关学子间传阅,学生当时还手抄了一份,现存于明德书院藏书阁,学生来京前一并带来了,这是书院的证明。” 他从怀里拿出证据,交由师爷呈上。 府尹看得点头,宋临却脸色煞白。 他认得这些人——都是边关有名的才子,绝不可能集体作伪证。 所以曹荔竟早在殿试之前……就已经写出了这篇文章? “不!这是有人见四殿下失势,陷害于我,斩断他的臂膀!”他极力将此案往党争上扯,“请大人上刑审查——” 府尹打断他的话:“证据确凿,本官若要上刑,该上你的刑!” “荒唐!“一声厉喝从堂外传来,兵部曲侍郎大步走入,官袍带风,“区区几个书生,如何证明不是受人指使?” 府尹连忙起身见礼。 宋临松了口气,曲侍郎是四皇子党,这是来捞他了。 曲侍郎冷冷扫视众人:“宋翰林乃四殿下门客,殿试文章由陛下亲自批阅,尔等是要质疑圣明么?” 曹荔不忿抬头:“边关杨知府也可作证!去年他巡视书院,听孙秀才等人提起民女的文章,还曾亲自点评过!” 被点名的孙秀才也道:“来京前,为防我等证词单薄,学生厚颜请杨知府书信一封以作证明,杨知府说自己曾在给女婿段大人的去信中提及过曹姑娘的文章,大人传段大人一问便知。” 围观的段知行一愣,忙叫小厮回去拿信,随即解释:“岳父大人的确是有信送来,但下官近日编撰古籍繁忙,只有内子看过信,烦劳两位大人稍等片刻。” 府尹点头。 曲侍郎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杨知府虽只是边关官员,却是出了名的耿直,绝不会为这等事撒谎。 而在段府小厮拿来信后,果然——杨知府并未直接作证,但的确曾提起曹荔的文章,还附以不短篇幅的描述,足以佐证。 “即便如此,”曲侍郎迅速道,“又如何证明宋翰林见过此文?边关与京城相隔千里……” “此事顺天府有线索。“府尹突然开口,“下官已查到,殿试前十日永安侯夫人娘家派人送礼入京,其仆从在金玉楼采买时,曾与人议论过这篇文章。” 他看向浑身颤抖,仿佛想明白了什么的宋临,意味深长道:“正巧,宋大人那时正强撑病体,在金玉楼为未婚妻挑选首饰。” “金玉楼?” 这句话像一记闷棍,打得曲侍郎哑口无言。 他适才得到消息,四皇子与安国公往来密切的折子已经摆在御案之上。 在安国公府的产业里,这些证人的话……更有可信度了。 “这是栽赃诬陷!“宋临猛地怒吼,“我从未听到他们谈论曹荔的文章!” 若早知曹荔的文章已经出现,他绝不会借用她的文章! 这是永安侯府的诬陷! 曲侍郎也提出了相同的疑问:“科举舞弊是重罪,宋临怎会蠢到去抄现世的文章?” “自是因为他听说了我并不打算公开这篇文章!”曹荔冷声回答。 外头,翰林院安大人也恍然大悟:“先前宋临莫不是惊慌殿试考题被换,被新的殿试考题打了个措手不及,慌乱之下这才抄了曹姑娘的文章?” “荒谬!”曲侍郎道,“宋临本就知道殿试考题被换,还被四殿下拿旧考题考验过,何来慌乱?” “这话您去皇上跟前说,看皇上信不信。”安大人冷哼一声。 他又不是傻子,四皇子那不就是给宋临遮掩么? 所以他百般看不惯宋临这个走后门的东西! 宋临还想狡辩,却只听府尹惊堂木重重拍下:“来人,摘去宋临顶戴!押入大牢!” “是!” 任凭曲侍郎脸色再难看,人证物证俱全,也再无计可施。 顺天府尹直接写了折子,当即亲自送入宫中。 对面酒楼,陆菀菀轻轻放下茶盏,看着下面议论纷纷且唾骂不止的人群,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姑娘。”绿罗问道,“好戏看完了,我们要回府吗?” “再等等。” 陆菀菀没有解释的意思,绿罗也不再问,只陪她一起等着。 半个时辰后,顺天府尹带着圣旨回来—— “宋临科举舞弊,褫夺功名,革职查办,秋后问斩!” 刚被从大牢带出来的宋临一脸灰败,仿佛浑身都没了力气。 顺天府尹讽刺地看着他:“死罪未免,活罪也难逃,给本官先打他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是!” 宋家人得到消息赶来时,就听到了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见宋临被压着打,他们顿时闹了开来。 “不可能!这是陷害!” “我二哥怎么会科举舞弊!定你是你们沆瀣一气,诬陷我二哥!” “我要敲登闻鼓面圣,叫皇上重重惩处你们!” 宋家人吵吵嚷嚷,端着贵人姿态,对顺天府衙役怒骂,反被不客气的衙役推倒在地,刀也横在了脖子上。 “再敢咆哮公堂,就抓你们跟他一起作伴!” 闹哄哄的一片中,打完板子的宋临也被撞倒在地,人群挤攘间,竟看到了对面窗边的陆菀菀。 身上的剧痛与心里的懊悔瞬间席卷全身,他怔怔的想:前世陆菀菀被他误会,被压着打板子时,也是这么疼吗? 他后悔了。 他不该鬼迷心窍,信了孟婉那个贱人! 若不是她,他与陆菀菀本该琴瑟和鸣,恩爱地过完上一世,然后重生再续前缘……明明有了先知的优势,他可以更进一步,可以更加风光。 现在……都毁了。 第111章 又是被猪队友坑死的一天 陆菀菀倚窗而坐,笑看着楼下的阵阵喧哗。 宋临被扒去官服,戴着枷锁押去大牢,烂菜叶和臭鸡蛋雨点般砸在他身上,昔日风流倜傥的探花郎如今蓬头垢面,像条丧家之犬。 “小姐,要喝杯桂花酿庆祝吗?”绿罗捧着酒壶轻声问。 陆菀菀望着窗外,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亲眼看着仇人身败名裂,尝尽她上一世的苦,她心中畅快,本该痛饮三杯的。 “不必了。”她推开酒杯,“酒意醉人,该时刻保持清醒才是。” 绿罗似懂非懂地点头,却见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今日大喜临门,府里下人多赏三个月月例。” 绿罗眼睛一亮:“是,奴婢代他们谢过姑娘!” 话音未落,红裳匆匆推门而入,鬓角还带着薄汗:“小姐,常山郡王府别庄发现了文安县主!” “是么?”陆菀菀手中茶盏一顿。 “不,现在该叫谢柔了。”红裳压低声音,“她本该被处死,却还活着……不知怎的,她竟被做成了人彘,听说模样很是骇人,但确实还有一口气。” “什么?”绿罗面露震惊,“她还活着,那当初被赐死的是谁?” 陆菀菀放下茶杯,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闭了闭眼,努力将脑中那惊悚渗人模样挥去:“常山郡王是何反应?” “他已经进宫请罪了,声称自己毫不知情。” “不知情?”绿罗冷笑,“偷梁换柱,窝藏重犯,这可是欺君大罪,他当然要‘不知情’!” 红裳也义愤填膺地说了几句,又疑惑道:“姑娘您好像并不意外?” 陆菀菀与她们说了双生女的事,两人俱都震惊了。 “常山郡王……真是胆大包天!” 陆菀菀看着下方吵闹痛哭的宋薇,忽然灵光一闪:“宋临下狱,他妹妹是没办法做常山郡王侧妃了,反正那位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送孟婉去吧。” “啊?“红裳瞪大眼睛,“那不是便宜她了?常山郡王素来狡猾,说不定这回偷梁换柱之事能找替死鬼躲过去,且就算他获罪,若皇上为了名声不严惩……岂非白白给了她一个侧妃之位?“ “如果孟婉意欲刺杀五皇子呢?”陆菀菀轻声道。 红裳倒吸一口凉气,却瞬间意会,眼睛亮了起来。 猎场蛇群之事,孟婉既针对陆菀菀,又假装救了五皇子,若她被爆出刺杀皇子……常山郡王可要倒老大霉了。 ——又是被猪队友坑死的一天呢。 “奴婢明白了。“她眼中闪过精光,“只是孟婉现在住在五皇子府不出门,要设计她不容易,请容奴婢想想法子。“ 四皇子虽失势,但根基还在,要设计他的人还得谨慎一些。 “她不出门,不还有个五皇子?” “四皇子还在禁足,没人给他当智囊,也没人能给他拴住绳。”陆菀菀笑了声,“他这种脑子,想要他办成什么事不容易,但坏起事来是一定没问题的。” 孟婉也是头铁,竟真敢拿他当靠山。 红裳会意,匆匆离开。 “戏结束了,我们也回吧。”陆菀菀喝完茶,这才起身下楼。 “不知今儿的茶点可合姑娘口味?”掌柜的见她下来,一脸恭维地送她。 陆菀菀一笑:“劳掌柜费心了。” “姑娘客气!” 陆菀菀走去门边,正与一女子迎面相见,这女子眉眼英气却难掩丽质,腰间悬着一柄镶宝石的短刀。 遇到美人,她多看了一眼,这才抬脚出门。 “陆二姑娘有空再来啊!”掌柜的忙道。 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那英气女子忽然回头,若有所思地看向陆菀菀的方向。 陆菀菀已经上了外头的马车,很快离开。 她看向掌柜的,笑问:“敢问这位大哥,方才是陆太傅府上的二姑娘么?” “正是。”掌柜的笑道,“近半年来,陆二姑娘可喜欢我们酒楼得很,时不时就来坐坐,可见我们经营有道,姑娘快请进。” 他叫了伙计来招待。 那女子目光微凝,笑着颔首。 身边随从立刻低声道:“主子,我们此行有要务……” “我所做之事,件件都是要务。”女子打断他,再次看了眼陆菀菀离开的方向,这才进了酒楼。 陆菀菀回了陆府,天色将晚时,红裳终于回来复命了。 “姑娘,办妥了。”她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近日四皇子式微,五皇子想来也受了不少冷落,被我们的人一怂恿,就觉得自己护不住孟婉这个‘救命恩人’了,下午特意带她去西郊马场,说是要给她相看青年才俊。” 陆菀菀把玩着手中的玉簪,等她说下去。 “结果孟婉的马突然受惊,正好被出宫路过的常山郡王所救,两人当众有了肌肤之亲。“红裳笑道,“五皇子当即进宫,求皇上赐婚了。” “常山郡王答应了?” “他哪敢不答应?正需要个由头向皇上表忠心呢。”红裳压低声音。 “常山郡王的处置呢?”绿罗忙问。 “你着什么急。”陆菀菀失笑,“才发现谢柔没死,总要叫刑部插手查清此事,才好定罪。” 绿罗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倒是奴婢冒失了,若今日就定罪,的确有损圣上威严。”也显得吃相难看。 常山郡王本不冤枉的罪名,在外人眼中都要被生生搞得冤枉了。 永光帝一向爱惜羽毛。 “且等着吧。”陆菀菀道,“这回必是刑部主审,务必给百官一个清白的交代,这才好定常山郡王的罪,等孟婉进了常山郡王府……他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永光帝就等着抓他小辫子呢。 尤其孟婉自己找死,敢御蛇刺杀皇子和臣女,常山郡王即使早不知情,也势必要被她连累,再次元气大伤。 屡屡遭受重创……他也该忍不住了。 第112章 爵位再降 果然如陆菀菀所料,永光帝指派了刑部祝尚书彻查常山郡王包藏谢柔、换死囚一案。 林心柔与她说起这件事时,眼中闪着讥诮的光:“常山郡王……终于是按捺不住了。“ 陆菀菀指尖轻点茶盏。 闵尚书拖着被诏狱摧残的病体上朝,第一件事却是为常山郡王求情,永光帝却反口就说既然闵尚书待常山郡王如此情深,就尽快为他准备侧妃入府的婚事——五皇子的赐婚请求,永光帝应了。 但他今日提起,却只限三日内完成,礼部那群人现在怕是忙得脚不沾地,闵尚书更是拖着病体开始筹备,再顾不得什么常山郡王换死囚了。 “闵尚书与常山郡王……”陆菀菀若有所思,“之前宋临拿捏他的把柄,怕就是与此有关。” 二品尚书与郡王私相往来,还不为人所知,想也知道不简单。 甚至……可能图谋皇位——前世闵尚书在人前并未站队,但能在幼帝临朝后依然屹立不倒,就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但现在常山郡王忍不住了,叫闵尚书露于人前,永光帝心里也该有数了。 “说来,这几日朝中不知怎得,竟动荡不安。”林心柔皱起眉头,“二皇子党趁着四皇子失宠禁足,抓着宋临科举舞弊这点不放,极力要将屎盆子扣去四皇子头上,还大力打压四皇子党,四皇子损失惨重啊。” 短短几日,四皇子在朝中折了三个三品大员,三品以下也折了不少,连地方上的势力也被开始拔除。 “二皇子可没这么大能耐。“陆菀菀轻声道。 应该是谢宴西。 此时永光帝正被四皇子置亲父安危于不顾、还私下里勾结安国公的举动气到,盛怒之下怕是被谢宴西抓住空隙,重伤四皇子,以至于永光帝竟眼睁睁看着四皇子损失惨重,不置一词。 ——他能容得下一个执意争储、犯下许多错误的儿子,却绝容不得一个不将他的性命当回事、或许还盼着他去死的儿子。 而四皇子日日一封陈情书送进宫,永光帝都没动静,五皇子在给孟婉求了常山郡王侧妃的身份后,又头铁的为四皇子求情,也被罚了禁足。 短短几日,朝中风向已然大变。 陆菀菀想了想,起身写了封信,交给暗卫送往东厂。 很快就到了三日后。 常山郡王府张灯结彩,虽因涉案在身,婚事办得低调,但到底是御赐的侧妃之礼,仍有不少官员前来道贺。 陆家只派了陆长风夫妇做代表,而陆菀菀则被太后召进了宫。 “你父亲不去便不去了,你到底是小辈和臣女……”太后嗤笑一声,“即使与那孟婉有过节,也总有不长眼的嚼舌根,咱们不沾这晦气。” “今日你被哀家传召进宫侍奉,来日看谁敢说你半句不是!” “姑母最疼我了。”陆菀菀倚在她肩头,像只撒娇的猫儿。 太后笑着抚她的发:“今日出宫后,就别出门了,最近……怕是不能风平浪静了。” 陆菀菀眼神微动,应了一声:“姑母也要保重自己。” “无碍。”太后眼神微深。 她是太后,只要稳坐慈宁宫,任凭谁夺嫡生波也闹不来她面前,毕竟……正统如何,她这位先帝的皇后最有资格发声。 想罢,她深深看了眼陆菀菀:“好在你有那小子护着,哀家倒能放心些。” “姑母……”陆菀菀有点心虚,太后素来不同意她嫁谢宴西。 太后打断她的话:“他待你如何,哀家心里有数。” 午膳时,太后特意命人上了陆菀菀爱吃的蟹粉狮子头和樱桃肉,又絮絮叨叨问起她在猎场的详细经过,陆菀菀一一回过才放心。 膳后,太后拍拍她的手:“去看看淼淼吧,平王府今日也没人去那晦气地方。“ 陆菀菀应声告退,刚出门就见一道赭红身影立于玉阶之下,似乎是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笑看着她。 “还以为督主忙得不见人影了。”陆菀菀缓步下阶。 最近朝局动荡,别说谢宴西,连陆太傅都忙得可以。 谢宴西抬臂,一方雪白帕子覆在腕间:“再忙,不都日日来见你?” 陆菀菀指尖轻搭在他腕上,听到这话,她耳根陡然一热,瞪了他一眼。 人来是来了,但有时来得晚,她就自行睡了,但次日醒来,双唇总是泛肿发麻的…… “其实你可以不来。”她没好气道。 “那怎么行?”谢宴西声音里带着笑,“总不该本末倒置。” 陆菀菀瞪他一眼,这才说起正事:“听说北齐使团遇刺了?” “菀菀消息倒是灵通。“谢宴西眸中闪过一丝笑,“此事今晨才报知御前。” 两人沿着宫墙缓行,他似乎随口道:“是在月门关遇刺的,幸而菀菀聪慧,我的人提前设伏,拿住了刺客。“ 陆菀菀心头一跳。 月门关地势险要,还远得很,实在不是北齐会走的路,若非她坚持,东厂未必会重点布防。 正如前世一样……谁会想到只因宣王喜欢大楚山水,就坚持绕去月门关,一边玩一边进京呢。 她叹口气:“只是能派出去做这等要命事的死士,只怕是不会招的。“ “那就查。“谢宴西语气平静,“口音、饮食、肤质……凡走过,必留痕。” 只要再查清楚他们沿路走来的路线以及住宿、饮食偏好加以佐证就是,死士只是嘴严,但到底也是人,是人就有破绽和弱点。 两人刚走到宫门口时,正见成风匆匆从外面回来。 “见过陆姑娘。”他拱手行礼后,脸上带笑道,“刚才祝尚书带人去常山郡王府宣旨了。” 陆菀菀微微挑眉:“换囚案查明了?” “是。”成风道,“郡王府周姨娘当年生的是双生女,却被常山郡王瞒了下来,先前谢柔被赐死,便趁机用其双生妹妹换了她,皇上得知此事震怒,将常山郡王爵位再降一级,罚俸十年,庭杖五十,谢柔则赐死。” 再降一级? 陆菀菀差点笑了。 大楚宗室爵位最高是亲王,郡王次之,再往下……那可只是镇国将军了。 而且这时机也巧得很,当着来往宾客的面,这脸怕要丢尽了。 第113章 使团来京 常山郡王变成镇国将军,此事很快就成了京城笑料。 而钦天监也及时算了一卦,结果显示皇运不济,隐有危相冲击,矛头直指镇国将军府。 但这回就连一向偏心自己的人宗室都没了动静——双生女一事叫他们愤怒异常,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双生女不详,只能去其一解困。 可镇国将军办也不办得利索,隐瞒此事也就罢了,竟还敢悄悄养大,这就是对宗室乃至祖宗的大不敬!更别说还糊涂到做出换死囚这样的事,宗室对此炸开了锅一般骂人,还有些直接上奏弹劾,觉得永光帝罚轻了。 而此事传去民间后,本就因为谢柔而坏了名声的镇国将军府名声更加臭不可闻。 大楚人最信天命。 但陆家人知道这个消息后只有幸灾乐祸的。 林心柔最关注的是孟婉:“幸好小妹你今日没去,否则都要膈应死……一个失势郡王的侧妃罢了,瞧她得意的那样,竟专程叫人请了女眷去房中拜见她……”偏偏郡王也是君,除了宗室的人,谁也没法拂了她的面子。 “只可惜今儿没去几个重臣夫人,否则得罪了她们,更有好戏看了。” 陆母放下茶盏,淡淡道:“今日去的虽多是小辈,出身名门的却也不少,孟婉这一出,势必替常山……镇国将军得罪了不少人了,且瞧着吧,明日就有御史弹劾了。” 陆菀菀奇怪道:“她如此作风,满府竟也无人阻止吗?” “人家有五皇子当靠山呢。”林心柔阴阳怪气,“连正室都被她挤兑得气走了,谁敢得罪她呢?镇国将军在前院拉拢朝臣,她在后院逞威风得罪朝臣家眷……” 一说到这里,她又乐不可支。 “可惜啊,这侧妃才刚当了小半天,就成侧夫人了哈哈哈……你们是没看到她那脸色啊。” 陆母顺着她说了几句,就道:“不必管孟婉,她好日子没几天了,你且忙正事去,马上就到万寿节了,你多盯着些,决计不可出错。” 说完,她顿了顿:“菀菀也一起吧。” 女儿家嫁了人,就要管中馈掌家了,虽然陆菀菀学过,但多些经验也好。 陆菀菀点头应是。 “不过听陆长风说,最近京城来了不少外商,可能是北齐探子,我们要不要防着点?”林心柔问。 陆菀菀道:“他们意在求和,但也不能事事被大楚牵着鼻子走,这些人想必是先来探路,打听圣上态度的。” “最近朝堂局势不明,风向一转再转,连我们自己人都看不出什么,他们能顶什么用?” “或许这就是圣上的目的呢。” 除去对四皇子的失望和愤怒,也有故布疑阵之意。 林心柔点点头,又忧心道:“可如此……会不会叫北齐觉得我们内政不稳,不求和反而开战呢?” “内政不稳,兵权却稳。”陆菀菀蹙眉思索着,“而且现今的混乱局势,应该维持不了多久了。” 永光帝不会叫北齐看笑话。 半个月眨眼即过,在北齐使臣来京前,二四皇子党终于休战。 四皇子的势力被打击得极重,若再无永光帝扶持,便是板上钉钉的爬不起来了。 二皇子大获全胜,风头一时无两,可还是有明眼人瞧着不对——四皇子又不是吃干饭的,损人损己他最在行,二皇子只是损失没他那么重罢了,现如今前者看似风光,实则如空中楼阁。 因为他手下有点实权的都被拉下马了,兵权又从来没沾手,只剩表面风光。 但此时谁也无暇关注此事,因为北齐使臣到了。 他们一路遇到了不少刺杀,好在东厂和沿途军方给力,一路护送他们到京,永光帝派了大皇子和鸿胪寺卿去安抚接待,自己并未接见。 可怜北齐被杀的只剩一半的人,正好遇上了爱摆排场的大皇子,一边人丁凋零,颇为狼狈,一边前呼后拥,风光无限,在沿途百姓的目光下,对比惨不忍睹。 众人得到消息时,甚至都怀疑永光帝是不是故意派大皇子去的。 此后接连几日,北齐宣王要求面见永光帝,都被以公务繁忙驳回。 如此情形,京中人便都明白了几分,行事也愈发小心了许多,不敢与使团沾上半点关系。 …… 驿站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北齐大皇子赫连城阴沉的面容。 他猛地灌下一杯烈酒,重重将酒杯砸在桌上,咬牙切齿道:“在他大楚地界受了刺杀,此事竟还不给个交代!大楚皇帝这是存心羞辱我们!还派了一个堪堪能将话背利索的蠢货来应付,连最受重视的二四皇子都不露面,真当我北齐是来求他们的?” 宣王神色平静,指尖轻叩桌面,淡淡道:“殿下何必动怒?大楚皇帝不接见,无非是想压我们一头,让我们自乱阵脚。” “可那鸿胪寺卿滑不溜手,问什么都绕圈子!”赫连城冷笑,“至于大皇子?呵,连议和条件都一问三不知,只会背些假大空的场面话!” 他越想越气,从袖中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狠狠拍在桌上——正是白日里从大皇子袖中掉出来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两国交好”“百姓安康”之类的套话,显然是提前准备好背的词儿。 “堂堂大楚皇子,竟连几句场面话都要靠纸条提醒!”赫连城讥讽道,“大楚皇帝派他来,摆明了是敷衍我们!” 想到那日进京,他们被“高贵风光”的大皇子衬得灰头土脸的一幕,赫连城胸膛起伏又快了不少。 宣王扫了一眼纸条,唇角微勾:“未必是敷衍,而是不想让我们探到太多。” “那该如何?”赫连城烦躁地站起身,“我们总不能靠猜来谈和议!” “殿下稍安勿躁。”宣王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深意,“我们还有后手。” "后手?"赫连城皱眉,“老三本是最适合探话的人选,可大楚皇帝竟以‘词句不通’为由,把他禁足读书去了!我们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宣王意味深长:“大楚皇帝身边,最得他信任的,可不是皇子。” 赫连城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东厂那位谢督主?” 宣王颔首。 赫连城却摇头:“此人深不可测,我们与他素无往来,如何能搭上线?” “有办法。”宣王语气笃定。 “什么办法?”赫连城狐疑地看着他。 宣王却不再言语,只是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 赫连城眯起眼,忽然灵光一闪:"皇叔是说……城阳?" 宣王笑而不语。 赫连城恍然大悟:“是了!城阳提前入京,必有所部署……她是如何搭上的谢宴西?” “他们有旧情。”宣王眸中闪过一丝深意,“五年前谢宴西奉皇命去边关巡视嘉奖将士,曾遇刺,与城阳并肩作战……生死之交,岂是寻常情谊可比?” 赫连城迟疑道:“可我听闻谢宴西痴恋太傅之女十年,那位陆二姑娘据说有倾城之貌,城阳虽美,但……” “呵。”宣王嗤笑一声,“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除了容貌和家世,还有什么?纵然会些内宅手段,眼界却不过方寸之地,而城阳——” 他眼中浮现骄傲之色:“胸有家国大义,谋略武功双绝,更曾与谢宴西共历生死,男人对美色或许会一时迷恋,但对能与他并肩而立的女子,岂会不动心?” 赫连城若有所思,随即笑了:“皇叔远见,此事便仰仗城阳了。” 宣王微微颔首,眸中暗芒闪动。 窗外,夜色沉沉,万寿节的灯火已悄然点亮京城。 第114章 一个会勾人的后宅女子,也配与我争? 陆淼有孕后,就成了平王府和陆府第一照顾关心的对象。 陆菀菀也是隔三岔五就去看她,若非谢宴西缠得厉害,她都想住去平王府照顾了。 “姑娘,世子妃这胎养得极好,您也该放心了。”绿罗笑着递上一盏温茶。 “太医说长姐的胎象稳固,脉象有力,只要解决……长姐一定母子平安。”陆菀菀唇角微扬。 她接过茶盏,轻啜一口,正欲说话,忽听车外传来一声尖锐的破空声—— “嗖!” 一支羽箭猛地钉入车壁,若非被暗卫阻挡,只要要直接射中陆菀菀的脸。 “有刺客!”绿罗脸色骤变,一把护住陆菀菀。 马车外,暗卫已拔刀迎敌,刀光剑影间,数名黑衣人从街巷两侧冲出,直逼马车而来,陆菀菀指尖微紧,眸色沉冷——天子脚下,皇城之中,竟还有人敢当街行刺! 暗卫身手不凡,黑衣人并不是对手,渐渐不敌,而就在此时,一道矫健的身影倏然出现,长剑如虹,瞬息间便斩落两名刺客的头! 陆菀菀透过车帘缝隙望去,这位身着劲装的英气女子,正是她先前在酒楼遇到的那一位,此时她手持长剑,招式凌厉,与暗卫配合默契,很快便将刺客拿下。 等最后一个黑衣人倒地,女子收剑入鞘,转身朝马车走来。 “姑娘没事吧?“她声音清朗,眉宇间透着飒爽之气。 陆菀菀掀开车帘,微微一笑:“多谢姑娘相救,敢问贵姓,我好奉上谢礼。”虽然暗卫也能解决,但人家出手相助总是恩。 女子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爽朗一笑:“举手之劳,不必客气。”她抱拳一礼,“在下杨澄,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杨澄? 陆菀菀眸底闪过一丝暗芒,近日北齐来使,她总不自觉联想过多——杨澄倒过来念,是城阳,年纪性格也对得上,这也太巧了。 她面上不显,依旧温婉含笑:“原来是杨姑娘,我姓陆,今日多亏你出手相助。” “陆?”杨澄略一沉思,“那日听掌柜的叫你陆二姑娘,莫非你便是那位太傅府的二姑娘?” 陆菀菀颔首:“姑娘今日相助之恩,太傅府必报。” 杨澄笑容更深:“久闻陆二姑娘才貌双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两人寒暄几句,陆菀菀心中却始终警惕——这场刺杀来得蹊跷,而这杨澄出现的更是巧合。 正思索间,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谢宴西一身赭红色锦袍策马而来,眉宇间戾气翻涌,直至看到陆菀菀安然无恙,紧绷的神色才稍稍缓和。 “菀菀。”他翻身下马,快步上前,目光在她身上仔细扫过,确认无碍后,才冷声问暗卫,“刺客呢?” “已尽数伏诛。”暗卫低头禀报。 他们本想留下活口,但杨澄和她的人解决得太快,没留下一个活口。 谢宴西眸色阴沉,正欲再问,一旁的杨澄忽然惊讶地道:“是你?” 谢宴西这才转头,眉头微皱,似在思索此人是谁。 杨澄爽朗一笑:“我是杨澄,五年前在边关,你我曾并肩作战,你不记得了?” 谢宴西颔首:“多谢杨姑娘今日相救,此恩东厂必报。” “你我之间何须客气?”杨澄朗笑摆手,“当初你救我多次,今日就当我还你人情。” 她本意是想拉近关系,顺便让陆菀菀看清谁才与谢宴西更亲近,却不想后者直接点头:“既然两清,那再好不过。” 杨澄双手紧攥,笑容满面:“这才对,你我生死之交,何必搞这些虚礼?” 说完,她转头看向陆菀菀,笑意盈盈:“一路听闻谢督主痴恋陆二姑娘十年,没想到我们三人今日竟有这样的缘分,不如一起去酒楼喝一杯?我请。” 谢宴西不耐地皱眉:“菀菀受惊,本督要送她回府,姑娘自便。” 说罢,他翻身上马,连眼神都未多给杨澄一个。 陆菀菀朝杨澄歉意一笑:“今日多谢杨姑娘,改日再叙。” “倒是我疏忽了。”杨澄面露懊恼,“我跟谢宴西这种人平时打打杀杀惯了,杀人饮血都是常事,倒忘了一般姑娘受不住,谢宴西你可要好好照顾着人家。” 谢宴西驱马离开,只留下一句:“菀菀尊贵无双,生来便不该沾污染秽,本督这种莽夫只恐伺候不周。” 这回杨澄笑容是真的僵硬了。 她刚将自己和谢宴西归拢为一类人,他是莽夫,那她是什么?他看不起自己,将姿态摆得极低,无形中,就好像她也低了陆菀菀一头一样。 这时,一旁的上官岭看了她一眼,忽然道:“杨姑娘少见多怪,我们督主平日杀人沾血,都要沐浴更衣后才敢见陆二姑娘,可见珍重……这放在心上的人,是连半点污秽都舍不得她沾的。” 说完,他也翻身上马。 杨澄笑容落下。 这对比刚才提起自己不拘小节的杀人饮血,更衬得她成了粗人。 马车渐渐驶过,她抬头时,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正见陆菀菀端坐其中,容貌精致而端贵,连与丫鬟的说话声都透着慵懒的甜意。 旁人见了,男人见了……恐怕的确不舍得她沾染半点污浊。 “主子。”随从小心翼翼上前,“谢宴西这条路,怕是走不通了,他刚才都没正眼看您……” 他话音落下,杨澄猛地抬手,一掌将他打得吐血倒地。 “不过一个会点勾人手段的后宅女子,也配与我争?” “是……属下知错,您胸有天下谋略,岂会输给一个后宅女子?” 杨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她盯着谢宴西远去的背影,眼中满是势在必得——五年前,她与他并肩杀敌,亲眼见过他强大危险的一面,从此再也忘不掉。 她武功谋略双绝,容貌姣好,在北齐追求者无数,但她只要这个人。 陆菀菀,不是劲敌。 第115章 东厂办案,从不需要证据 马车缓缓驶入陆府,谢宴西一路将陆菀菀送回清月院,确认她没被吓到后,才稍稍放下心。 “谢督主竟早就认识城阳郡主么?”陆菀菀转身看他,眸光微闪。 谢宴西挑眉,似有些诧异。 “杨澄,城阳——很难猜吗?”她轻哼一声。 谢宴西低笑,伸手抚过她的发丝:“菀菀聪慧。” 他说道:“五年前,我被皇帝派去边关嘉奖将士,顺带巡视军务,途中遇到城阳郡主被追杀。” 他眉头微皱,显然对这段回忆并不愉快:“她见我经过,故意装作与我相识,将刺客引向我,迫使我替她杀敌,无奈之下,我只能出手,她却因此赖上了我,给我制造了不少麻烦。” 陆菀菀眉梢微动。 所以所谓的‘并肩作战’,其实是城阳郡主为了保命,故意拖谢宴西下水?那前世她在两军阵前对谢宴西一见倾心,也是装的了。 可今日…… 她想起城阳郡主看向谢宴西的眼神,分明情意绵绵。 她轻轻笑了笑:“都说谢督主冷漠无情,最厌麻烦,城阳郡主给你惹了那么多事,竟还能全身而退,看来督主也是怜香惜玉之人。” 谢宴西眸光一深,忽然凑近她:“菀菀可是吃醋了?” “你想多了。”陆菀菀转身坐去软榻上,喝了口茶。 她怎么可能吃醋呢。 谢宴西目光始终追随着她,自然看到了她坦荡的眼神,心中多了股郁气……她竟真的不在意。 他眸光微黯,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但怕她误会,他还是解释:“我不耐之下,曾想杀了她,她重伤之下被北齐的人救走,后来我一路派人追杀,直至她逃回北齐境内。” “所以你那时就知道她的身份了?”陆菀菀随意问,“既然如此,若能扣押她,不是更能威胁北齐,打压他们士气?” “放她回去更有利,那时我在边境周旋,又有北齐内探相助,扰乱了北齐内政,后来多方僵持之下,他们一年前才放了三皇子回大楚。” “你对圣上的皇子一向不上心,难为你还能考虑到三皇子。” 谢宴西正想解释自己的考量,忽然察觉到不对——陆菀菀咬死此事不放,他说一句,她怼一句,换做平日的她,若真不在意此事,要么笑盈盈抱着他说话,要么故作生气等他哄。 可现在,她端坐着,脸色平静的过分,甚至有些刻意坦荡。 他忽然笑了。 陆菀菀瞥他一眼:“你笑什么?” 下一瞬,她就被一把拉入怀中,挣扎了下,却被他抱得更紧,低沉的笑声从头顶传来:“我高兴。” 知道她在意,他心中无比畅快。 但他也舍不得她真生气,立刻表明真心,提起城阳郡主时,更是显而易见的不喜——五年前他见第一眼就讨厌的人,五年后,又来招惹他捧在心上的人。 想到这里,他眉眼间多了一抹冷意。 自幼在深宫长大,他见多了后妃交锋,怎会看不出刚才城阳郡主对陆菀菀的敌意?若说是因为喜欢他,他只觉得反胃。 除了陆菀菀的情意,旁人的喜欢对他来说都是累赘麻烦,更叫他厌恶不已。 “这世间万千人,唯有菀菀一人能入我心,旁人于我而言,不过浮云过眼,不及你半分。”他温热的吻落在她额间,竟带着一抹虔诚。 陆菀菀怔了怔,随即唇角微扬,终于恢复笑盈盈的模样,转身抱住他:“我哪儿吃醋了,你长眼睛还瞎说!” “是我错了。” 谢宴西低低哄了她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去查今日的刺杀案。 随后陆菀菀也见了好几波前来探望她的人,才清净下来。 她遇刺的事已经传遍了京城——天子脚下竟有刺客出没,朝野震动,就连素来针锋相对的政敌都难得一致上奏,请求彻查。 随着这个消息传来的,还有北齐城阳郡主救了陆菀菀的事,众人这才知道北齐使团竟来了三位皇室之人。 …… 这一夜,驿站的城阳郡主在睡梦间猛然惊醒,危险逼近的直觉让她瞬间翻身而起,却还是晚了一步—— “噗嗤——” 一柄长剑贯穿她的左肩,剧痛让她闷哼一声,迅速拔剑反击,然而交手不过三招,她就被一脚踹飞,重重撞在墙上,吐出一大口血。 她挣扎着抬头,终于看清了来人—— “谢宴西!”她惊怒交加,“你看清我是谁!我们从无冤仇,更是生死之交——” 话未说完,她又挨了一掌,内力在体力乱窜,连动都没力气动了。 谢宴西嫌恶地扔了随手拿来的剑,闲闲开口:“今日菀菀遇刺,本督暂未查到主谋,但心有疑窦,便来报仇了。” 城阳郡主气得又吐出一口血:“仅凭猜测,你就敢断定是我?你要知道是我救了她!若没有我——” “若没有你,菀菀的暗卫足以应对,还能留下活口。”谢宴西眸光森寒,“所以,你不冤。” 城阳郡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心跳如擂——仅凭猜测,谢宴西就敢不顾两国邦交,重伤于她! 她死死盯着谢宴西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不甘。 陆菀菀……竟是劲敌! 正当她眼神阴沉,心中盘算时,随从满身是血的破门而入:“主子!王爷和大皇子也遇刺了!大皇子无恙,但王爷……断了一条腿!我们的人伤亡过半!” “什么?!”城阳郡主胸口如遭重击,巨大的伤痛涌上心头——父王征战沙场多年,断了腿……比杀了他还难受! “快请太医!先拿秘药止血!”她吩咐完,心中悲伤之余,还有些悔意。 她宁愿断腿的是自己…… 刺客的确是她派的,她本想若陆菀菀不中用,杀便杀了,若她的侍卫得力,她便出手相救,得个救命之恩,好顺理成章接近谢宴西。 可一切都未按她的计划走,更连累了父王! 谢宴西……好狠的心! 她咬牙切齿,冷声下令:“立刻上报大楚皇帝,问责大楚!” “是!” 驿站外,黑翎卫悄然撤离。 上官岭忧心忡忡:“督主,北齐使臣在大楚遇刺,有损大楚名声,我们更不占理了,对和谈极其不利。” “北齐内政已乱,他们不敢开战。”谢宴西神色淡淡,“今日的刺杀,是北齐细作不愿和谈,欲挑拨两国关系所为——与大楚有何关系?” 上官岭会意。 这是要拿北齐自己的细作顶罪,既给了交代,又光明正大清理了细作,至于议和……督主既胸有成竹,显然不惧北齐狮子大开口。 想罢,他放下心,回头看了眼灯火通明、哀嚎不断的驿站,目露讽刺。 以为没有证据就拿她没办法了? 东厂办案,从不需要证据。 第35章 觉得这事就能这么过去了? 她歇斯底里,几近崩溃:“一定是你!”她指着陆长风,“你为了袒护孟菀菀,挖出了孟家先祖的尸骨!你怎能如此恶毒,为了一个冒牌货就将自己亲妹妹置之不顾?你怎么对得起父亲母亲、对得起陆家先祖啊?!!” “这是我祖父尸骨,如假包换。”陆长风指了指林院判,“这就是人证。” “一个糟老头子,怕不是被你收买来做了伪证!仅凭他难道就能证明这是祖父的尸骨吗?!真是笑话!” 孟婉这番不客气的话却叫在场多数人脸色微变。 林院判医术高明,一生救人无数,更是出了名的直脾气,在先帝妄图服丹以享长生时他曾以死相谏,硬生生劝得先帝从假道士们的大饼里浪子回头,致仕回乡后他还会去街头义诊,在当地也颇有盛名。 这样一个人,即使致仕都受人尊重,怎么可能会同意做伪证,还给自己留下晚节不保的风险? 大理寺卿忙安抚林院判:“孟婉不知事,言行无忌,您莫要放在心上。” “无妨,小姑娘童言无忌。”林院判摆摆手。 他若真是小气人,也不会愿意大老远跟着陆长风跑来京城,受这一路罪了。 他指着那截断骨底侧的一片青黑印记解释道,“当年那毒蛇毒性凶猛,即使我断然截肢,毒液依然渗进了骨头里,留下了这印记。” 他的人品本就是受京城上下认证的公正,此时有了证据对比,自然说服力更强。 事实真相摆在眼前,在场除了孟婉,即使是曾淑慧都无法再骗自己。 她不敢相信自己一直虐待的竟然是自己惦记了十六年的亲生骨肉,对孟婉的情绪十分复杂,但愧疚牢牢占据上风。 她颤抖着走上前:“婉……婉婉,我是娘——” “滚开!”孟婉一把推开她,看她的眼神恶狠狠又含着冷漠,“我是陆家女儿!是被你换掉的陆家千金,我怎么会有你这种恶毒自私的娘?!” “是……是娘对不起你啊……” 曾淑慧哭得不能自已,愧疚自责与懊悔充斥胸腔,叫她几乎不能呼吸。 孟婉却充耳不闻,哭着跪在陆夫人面前,抓住她的衣摆:“母亲,我就是陆婉婉……我就是你女儿,只是歹人心毒,要硬生生断了你我母女情分啊……” 陆夫人皱眉拉开自己的衣摆,她对曾淑慧母女现在十分厌恶。 倘若当初陆长风没有换回来,那挨打受骂十六年的是不是就是她的菀菀了? 一想起这个,她的心就要疼上一回。 陆菀菀握着她的手:“母亲……都过去了,我始终是您的女儿。” “对!”陆长风舒了一口气,“多亏我机灵。” “多亏大哥。”陆菀菀看向他,眼眶泛红。 前世他就是如此,与大嫂冒雨赶路,却遇上泥石流,尸骨无存,即使遇难前,他都还在叮嘱小厮,一定要叫他赶去京城,为她证明身份。 “谢谢……谢谢大哥。”她闭上眼睛,声音哽咽。 谢谢你前世今生,都如此护我为我。 宋临也愣怔了半晌,同样想起前世。 陆长风的小厮说换女之事有隐情,竟然是真的? 他无法接受这个真相。 他一直自诩正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叫孟婉与真正的家人团聚,拿回本属于她的一切,再叫陆菀菀这个毒妇罪有应得。 可现实是他错得离谱。 不需要别人嘲讽或做什么,他自己已经承受不了了。 他不相信! 见孟婉还在跪求陆母,他咬牙将她扶了起来:“婉婉,你不需要跪他们!都是一群没有心的东西,只会看你笑话罢了!” “你说谁呢?”陆大嫂皱眉问。 宋临冷笑一声:“虽然弄错了事实,可婉婉到底喊过陆太傅夫妻一声父亲母亲,孝顺过你们,她心里念着与你们的情分,却没想到你们如此铁石心肠,眼睁睁看着她跪求你们都眉头不动!” 陆大嫂差点气笑了:“你的意思是,她一个冒牌货借着意外进我们家门颐指气使,欺负羞辱我们家姑娘,到头来我们还得同情安慰她?哪来的绝世圣母啊!” “这世上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到底是多数的。”陆长风也道。 宋临被他们气得脸色涨红。 孟秀才等人此时才从真相中回过神来。 孟秀才眼睛顿时红了,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孟婉,想安慰她,却被她恶狠狠的眼神逼退。 曾家舅舅皱眉叹惋:“这……这叫什么事?我们白忙活一场,结果什么都没捞到?养的还是自家孩子?” “没捞到?”陆母冷冷看着他们,“当初我借住你家,你曾家那一个月的吃穿用度都被我包揽,临走前更给了你们一大笔钱,养你一家富裕日子绰绰有余,你们倒贪心不足,竟然调包我女儿,其心可诛!” “陆夫人说的是,此事的确是我们不对。”孟秀才羞愧道,“幸好令嫒没有被换成功,你们没有损失什么,我们……也算自食恶果了。” 陆淼勾起唇角:“怎么,觉得这事就能这么过去了?” “那……这位夫人还想如何?” 曾淑慧忽然痛哭开口:“是我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的罪孽,求各位放过我家里人吧,我虐待了亲生女儿十六年,已经尝到报应了……下半辈子我也愿意赎罪,只求陆夫人放过我的女儿、我的家人……他们都不知情啊。” “不知情?”陆淼笑了,“你这种没心计的人,真能将这个秘密守住十六年,连枕边人都不知道?” 曾淑慧愣了。 孟秀才眼中闪过慌乱。 第36章 判刑 陆淼却已经开口:“孟秀才伤了身体不能再生,膝下唯有一女,他能由着你虐待自己唯一的骨肉十六年?” “他每回都劝我——” “每回都劝你,但都没劝住?孟家当家做主的,难不成是你曾淑慧?” 曾淑慧渐渐明白了什么。 陆淼接着道:“孟婉被你虐待十六年,只因他无作为!想想也能明白,读书人爱惜名声,又不乐意养着别人家的孩子,你能做恶人,他自然乐得装慈父。” 她深深看向孟秀才:“他对孟婉不错、还教她读书认字?若他早知孟婉不是自己骨肉,为何还愿意对她这么好,在你心里,他是如此无私的人么?” 不是。 曾淑慧动了动嘴唇。 孟秀才坏不到哪儿去,但也绝不算好人,他有自己的小心思,更不大度。 她忽然想起当初自己抱着孟婉回孟家后,有一日孟秀才微妙地问起陆家的事,可能他那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什么,所以对孟婉忽视得彻底,直到后者记事后他才渐渐做起了慈父…… 一旦被提醒后,过往一切都有迹可循。 可既然如此,后来孟秀才为什么还要对孟婉这么好,与她培养父女感情呢? 下一瞬陆淼意味深长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换女一事本就骇人听闻,更何况我陆家也算有名有姓的,若有朝一日,我陆家察觉到真相,找上门来讨说法,遭殃的可只有你这个始作俑者,而不是他这个与‘真千金’感情极好的慈父。” 孟秀才脸色瞬间难堪起来。 到底是枕边人,曾淑慧立即就明白他是真被戳中了心思。 可恨她刚才还在维护这个男人! 心中为自己不值的同时,她竟不敢再与陆淼说下去。 那日陆淼看向她时的眼神已经吓得她心惊胆战,而现在……她这个枕边人日夜相处了十六年都没察觉到异常,陆淼却仅凭查到的一些过往就能精准猜中孟秀才的所有心思。 她后背一时竟发起凉了。 孟婉即使还在疯癫之中,也听到了陆淼的话。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孟秀才,片刻后才癫狂地恨声说道:“原来都是一丘之貉!我竟然还为你维护我时的温情感动过……真是笑话!笑话!” “你们这对自私歹毒的夫妻,我怎么会是你们的女儿?!” “你当然不是。”宋临定声开口,“一定是陆菀菀使了手段,你怎么可能不是陆家女儿?!” 陆淼懒得再扯,直接对大理寺卿道:“真相已明,大人请断案吧。” 大理寺卿脸色复杂地点头。 曾淑慧调换孩子,还耍了满京城包括太后一回,这是板上钉钉的重罪,但由于她没换成功反倒自食恶果,大理寺卿酌情后判了杖责五十、流放十六年。 孟秀才知情不报,剥夺功名,杖责五十。 曾家人做了同犯的曾父曾母已经去世,曾舅舅等人只有知情不报,便杖责三十。 最后轮到孟婉和宋临,大理寺卿反倒犹豫起来。 孟婉并不知情,严格来说她也算受害者,那些所谓羞辱欺凌陆菀菀的行为,也并未触犯律法。 而宋临,在孟婉进宫见过太后后,他就官复原职了,因为在当时的大家看来,他是揭露真相的功臣,没有诬陷陆菀菀,当然他也的确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真相。 这两人就属于犯法的事一件没干,缺德的事一件没落的类型。 斟酌过后,大理寺卿只给了他们口头训斥。 他是个公正的人,不会因为这两人得罪了陆家就使劲拜高踩低,冠其罪名。 宋临也的确松了口气。 只要他官职还在,他就还能爬上去,一步步走到首辅之位! 陆淼叮嘱大理寺卿:“先前我小妹当街惊马,还有有心人煽动百姓针对我小妹一事,便劳大人继续费心了。” 大理寺卿郑重点头,先叫人收押了曾淑慧等人,明日处置。 曾淑慧被带下去前,忽然费力挣脱了衙役,扑去孟婉面前:“婉婉,娘不是有意虐待你的……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娘真的爱你啊……” “你滚开!”孟婉狠狠推了她一把。 “你不是我娘!我娘是陆家夫人,我是被你调换的真千金!我是被你害了一生的倒霉鬼啊!” “是娘的错……”曾淑慧泪流满面,“是我猪油蒙了心,可当初……当初我是真的想叫你过上好日子,我是真的为了你啊……只是没想到会出了意外……啊——” 她话还没说完,终于被孟婉狠狠推在了地上。 抬头时,正对上孟婉恨意浓烈的眼神。 此时的孟婉是真的恨不得曾淑慧去死。 从小被打骂虐待的经历叫她即使知道了真相,也很对曾淑慧很难生出母女之情,她也并不承认曾淑慧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甚至……她心中还隐隐有个疯狂的念头——既然换了她,为什么不能再撑一会儿,不叫陆长风有机可乘、换回孩子呢?! 曾淑慧为什么要晕倒?! 若她没有晕,此时的她就是陆家女儿,是太傅嫡女! 她无法不恨曾淑慧。 而曾淑慧对自己的女儿的确是慈母心肠,她对孟婉更是有愧,捂着脸痛哭着被衙役带了下去。 她真的后悔了。 当初一念之差,她以为自己的女儿终于过上了好日子,心中痛快又不安。 在听到陆母为女儿起名“菀菀”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她也给自己怀里的孩子起了个“婉”字。 那一瞬间,说不清她是对陆家女儿愧疚之下的补偿——给了她亲生母亲留下的名字;还是心中那隐秘而卑劣的快意——本该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千金小姐,却成了她曾淑慧亲生女儿的影子。 她本来对怀中的孩子是有怜惜和愧疚之情的,所以她细心养了她很久。 可随着时间推移,对亲生女儿的思念占了上风,她再看向小小的孟婉时,就怨恨起她占据了自己女儿的位置,叫她们母女分离。 她开始虐待孟婉,将心中的不平全都发泄在了她身上。 可没想到……没想到她日夜思念的女儿就在自己眼前,她却恨不得将对方踩进泥里去。 这就是她的报应啊! 第37章 岳父应该不知道自己怎么晕的吧? 曾淑慧崩溃不已地被带了下去,陆菀菀注视着她,心头终于轻松下来。 她不在乎宋临有没有受罚。 不是获罪受罚就是解脱,有时候活着看对手蒸蒸日上才是煎熬。 谢宴西亲自送他们出门上马车。 陆家人受宠若惊。 陆菀菀落后一步,再次对谢宴西诚恳说道:“连日来督主对我的恩,我铭记于心,来日必报答你!” 谢宴西激动,也并不想要她报答,情急之下情商难得上线一回:“姑娘能安然无恙,与家人重聚,我就十分满足了,你若再提报答,岂非与我这个知己好友生分?” “知己好友……”陆菀菀忽然笑了,“你说的对。” 谢宴西见过她笑,但从没见过她对自己笑。 他双手紧攥,面色依旧冷着,眼神却亮了起来。 “那作为知己好友,我能问你个问题么?”陆菀菀道。 “嗯!” 陆菀菀余光瞥见往这边走来的身影,问道:“听说你与宋临也是好友?” “不是。”谢宴西觉得自己不弄死宋临就已经算是菩萨再世了。 他认真道:“此人人品不堪,我耻于与他相交。” 刚走过来的宋临愣了。 他正想质问谢宴西为何帮着陆菀菀,却没想到竟听到了这句话。 “谢兄,我与你投契非常,早已是至交好友,你为何如此对我?”宋临的眼神像是看待负心汉一样,饱含震惊与伤心。 他也真觉得自己被辜负了。 谢宴西眉头微皱。 宋临还想说什么,眼神却忽地瞥见他腰间一块玉佩,瞬间顾不得质问,忙道:“谢兄,这块玉佩能否让给我?” 不容拒绝的语气引起极度不适。 谢宴西一偏头,成风就准备带走宋临。 “这玉佩成色也就那样。”陆菀菀忽然道,“配不上督主,让便让给他了,改日我送督主一块更好的。” 在宋临亮起的眼神下,她继续道:“卖个五百两,也不算亏。” 谢宴西就听到那句送他玉佩了,高兴地没犹豫就点了头。 倒是宋临怒斥陆菀菀狮子大开口,被成风教做人后,急忙回去筹钱了。 陆菀菀又笑了起来。 安国公的独子已经在平王府的庄子上住着了,拿着块没用的玉佩能查出什么呢。 与谢宴西道别后,她便上了马车。 陆母抱着她不放手。 “我就知道……”陆母眼睛还红着,“母女连心,我感觉得到的。” 陆菀菀笑着安慰她。 “就是可惜,孟婉和宋临那两玩意儿竟然还能竖着出大理寺的门!”陆大嫂很是不满。 “他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陆淼说完,忽然听到外头的嘈杂声,掀起轿帘一看,正经过刘侍郎府,不过东厂的人进进出出在搬东西抄家,外头一堆杂物,还混合着刘府人的哀嚎哭声。 那位刘姑娘愣愣站在府门口,脸颊红肿,衣衫也有些脏,不知挨了多少巴掌。 陆府马车经过,她下意识转头,正对上陆菀菀的目光。 她瞳孔一缩,眼底藏着怨毒,又有些瑟缩畏惧,却都不敢表露出来,表情便变得有些扭曲。 “东厂真是不错。”陆大嫂感叹道,“没想到谢督主竟是个路见不平的仗义人。” 陆淼摇头:“刘侍郎这两年贪的越来越明目张胆,早就在御前挂号了,否则东厂怎会仅一天时间就能搜集证据,抄了刘府?” 谢宴西不过是顺势而为,卖了个好。 陆菀菀认真道:“恩便是恩,我记他的雪中送炭之恩。” 陆淼看了她一眼。 很快就到了陆府。 听到陆太傅已经被带了回来,平王世子拉着陆淼的衣裳,不敢进门:“……岳父应该不知道自己怎么晕的吧?” “无所谓。”陆淼浑不在意。 她的态度助长了平王世子的胆子,终于挺直腰板跟着进门了。 陆太傅已经醒了,正面色阴沉地坐在厅堂上首。 看到一群人两手空空的进来,他睁大眼睛,崩溃起身:“父亲的尸骨呢?!” 陆母忙道:“长风那孩子捧着呢,他说是自己带回来的祖父,自然该亲自交于你手上……也是个传承。” 陆太傅脸差点绿了。 “那个逆子呢?” 陆大嫂回:“他去送林院判了,老大人腿脚不好,他便亲自送了一程,再安排一下日常起居。” 陆太傅闭了闭眼,努力保持平静:“林院判今日的大恩,我陆府不能忘,稍后我亲自写一张帖子,明日宴请他,夫人你准备好厚礼。” “还用你说?我一会儿就去亲自准备。” 她话落,陆菀菀上前行礼:“父亲安。” 陆太傅扶她起身,阴沉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许多,眼睛也微微红了:“好,好,我就知道……菀菀怎么会不是我陆家血脉呢。” 即使都提前知道了真相,也没叫孟婉蹦跶几天,可陆家人都对生出漩涡中的陆菀菀心疼不已。 陆菀菀笑着说道:“我们家现在才是雨过天晴了!” “对,对。” 陆太傅温声安抚了陆菀菀半晌,陆长风也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跪了,小心翼翼地膝行上前,顶着陆太傅杀人般的目光将锦盒郑重放在了他怀里。 “父亲,祖父回来了。” 陆太傅小心地将尸骨先供去了陆老太爷牌位前,无比虔诚地上了三炷香,眼神满是愧疚。 “那小子毛毛躁躁,您可受了不少苦。”他对着牌位像忏悔一样说着,“可也没办法,菀菀受了这么大委屈,咱家里谁不心疼呢,这可是您最疼爱的小孙女了……想来您一定不介意为小孙女折腾这一回……” 他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谁。 半晌后,他才走出屋子,回到厅堂。 陆大嫂心疼陆长风还跪着,连忙解释道:“今日在祖宅时,父亲您大悲大喜,忽然就受不了刺激晕了,我们心疼小妹,实在没办法,这才将祖父的尸骨请去滴骨验亲。” 陆太傅闻言,眼神扫过陆淼。 后者岿然不动,倒是平王世子心虚地移开目光。 “当然不是说父亲您不疼小妹。”陆大嫂补充道,“咱们都知道您心疼小妹得很,一定是不愿意她被外人质疑身世的,所以我们便自作主张,去大理寺为小妹证明清白了,您瞧现在多好,我们回来时外头就开始传了,都在说小妹不容易,差点受了无妄之灾呢。” 陆太傅脸色好看了些。 要不是心中对陆老太爷的孝心仍存,他自己都恨不得捧着尸骨给陆菀菀滴血验亲,证明身世。 现在已成定局,他说什么也都晚了,以后就……就多给二老上上香烧烧纸吧。 “父亲您心胸宽广,定然是不忍心的,改天咱们全家去祖父坟前磕头,给祖父赔礼道歉!”、 陆菀菀也忙道:“对,应该的,大哥是为了我,祖父也是为了我,我该好好谢过他们。” 陆大嫂一边觑着陆太傅的脸色,一边想扶陆长风起来。 陆太傅重重一哼:“换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陆长风瞬间就心虚了:“我是真忘了……那时我才五岁,哪知道大人那些弯弯绕绕,换回小妹后就忘了这事了……” “真忘了,怎么还能记得说给菀菀听?” 陆长风震惊地看向陆菀菀。 陆菀菀压住心虚,与他对视:“好像是我两三岁的时候?我也忘了,就记得大哥提过一嘴……” “我提过?”陆长风有些纳闷。 见陆菀菀坚定点头,他渐渐心虚起来:“那可能是提过吧……不过可能是随口吧,谁没事回忆以前啊。” 陆太傅冷笑一声:“你既然回忆起来,为什么不提前传信,告诉我们真相始末?” “若提前告诉你们,泄露了消息,我被追杀了怎么办?”陆长风道,“谁知道他们为了权势富贵能干出什么事来,就算不追杀我,只要弄坏了祖父尸骨,菀菀不也就没处证明身份了?我这是保险为上。” 陆太傅青着脸还想说什么,却被陆母不耐打断:“行了!” 她亲自扶起陆长风,没好气道:“长风那时还小,他知道什么?能将菀菀换回来就是大功一件了,你不如怪我!我这个当娘的都没保护好女儿,却要指责长风当哥哥的力挽狂澜?” 她一发怒,陆太傅就软了下来,讪讪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千辛万苦过了鬼门关生下菀菀,没力气睡过去很正常,怎么能怪你呢?” “那就能怪长风?保护孩子是父母的责任,可不是大哥的责任!”陆母道,“长风自己也是个孩子呢!” 第38章 他们……熟到这份上了吗? 陆太傅被怼得说不出话来,他心中也的确愧疚不已。 若非那时他忙于政事,也不至于叫陆母一个人带着儿子回乡见病重的母亲,连累得陆菀菀早产,还差点被换去孟家。 越想越自责,最后他反倒拍了拍陆长风的肩膀:“是父亲的错,不该怪你忘了此事……若我能保护好你们,曾淑慧根本没机会接近你母亲……若我能找到证据,叫曾家人罪有应得,你怎会冒着不敬祖父的风险去找林院判?” 他摇头哽咽,声音沉重:“是我没保护好你们啊……” “没事,我不怪父亲。” 陆淼差点想翻白眼:“东厂的谢礼就由父亲准备吧。” 陆太傅心中更加难受了。 他喷了东厂那么久,可以说是结过大仇的,可谢宴西仍然不计前嫌,愿意护着他的女儿,为她伸张正义…… 他老脸都有点泛红了。 谢宴西是个好人啊。 …… 用过午膳后,陆菀菀回了清月院,心情竟有些复杂了。 “姑娘回来了?”翠柳殷勤上前,想扶着她,“您累不累?渴不渴?奴婢炖了梨汤……” 陆菀菀拂开她的手。 翠柳笑容一僵。 “怎么,不去伺候你家真千金了?”绿罗讽道,“清月院小,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绿罗姐姐误会我了,先前我以为那孟婉是咱们夫人的亲生女儿,便想着先去伺候着,以免她看到咱们姑娘被这么多人伺候生气,引得夫人对姑娘您不满,我毕竟伺候了姑娘这么多年,人虽在孟婉身边,可心却在清月院啊……” “是么?”陆菀菀笑了笑,“你既然想在她身边做内应,那就做到底吧。” 翠柳脸色一僵,瞬间白了。 “送她去孟婉身边。” 绿罗瞬间笑应:“是!” “姑娘……姑娘您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知道错了……”翠柳惊慌不已。 孟婉和宋临是个什么身家地位,她去伺候,别说过好日子,怕是连吃饱穿暖都成问题。 翠柳还想再求饶,却已经被绿罗堵住嘴拖了出去。 陆菀菀用过膳后就去了书房,一直待到月上中天。 绿罗敲门进来,见陆菀菀没事,才松了口气:“奴婢闻见烧焦味,担心您出事……姑娘您是在烧东西?” 她看着屋里还在烧着的火盆。 陆菀菀轻应了一声:“还没烧完,我今日晚些睡,你们不用伺候了。” 见绿罗迟疑,她笑了:“这几日发生了这么多事,累着了吧?都去歇着吧,屋里有我送你们的礼物。” 她坚持如此,绿罗只能退下:“多谢姑娘赏赐。” 陆菀菀不爱虚的,最喜欢赏的就是银子,今夜清月院中满是欢快的气氛。 翌日,陆菀菀起身后就去陪陆母用早膳。 陆大嫂匆匆来了正院,乐道:“小妹你把翠柳送去孟婉那儿了?” 见陆菀菀点头,她眼睛一亮:“那你应该听说了,宋临不知道被谁狠揍了一顿,脱光了衣服挂在了客栈门口,那满身青紫呦……还有孟婉,她被扒了所有首饰,在咱家拿走的东西都被抢光了哈哈哈!她白忙活一场,什么都没捞到!” 陆母有些惊讶:“这是你们谁干的?” “我们?”陆大嫂茫然地与陆菀菀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陆母看她俩这副傻样就知道结果了,蹙眉开口:“这也不是淼淼的手笔啊……还能是谁呢?” “宋临得罪的人也不少,谁知道呢。” “是二皇子?”陆母瞬间想起他,“宋临倒的确将他得罪的死死的,这么损的招数……也是他的作风。” 不止是她,外头人多是这么猜的。 宋临和孟婉得罪了陆家不假,可陆家家风是出了名的严,就算报复也是直来直往,不会这么缺德,再说这两人里丢人更大损失更大的显然是宋临,若真是陆家干的,不会就那么轻轻放过孟婉。 所以大家很容易就联想到了同样缺德又小心眼的二皇子。 昨日早朝上,他都还在致力于弹劾宋临呢。 “老二那孩子的确心眼不大,不过这回算他干了件人事。”慈宁宫里,太后拉着陆菀菀,笑容满面,“前几日你的身份未明,他都在朝堂上极力质疑孟婉的身份,为你说话呢。” 虽然他更大可能是不愿意叫宋临有个陆太傅这样的岳丈,才捎带手的站了陆菀菀这边。 陆菀菀含笑回道:“虽只有短短几日,但我的确因此看清了些人和事。” 如二公主和翠柳这样落井下石的人不少,但如大公主和东厂这种不论她身份、只看重她这个人的也不少。 “你能这样想便最好。”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转而道,“不过那宋临……” 她皱了皱眉,歉意地对陆菀菀道:“皇帝发了话,暂时动不得他了。” 宋临严格说来没触犯律法,更重要的是他作为激进主战派,若现在重惩,会叫北齐的探子猜测是否大楚有意议和,然后得寸进尺——其实一个宋临本不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朝中主战和主和的也都不少,要是都不能处置,那朝堂早乱套了。 可难就难在这群人里哪个都没有宋临名气大——被三皇子砸出来的。 现在整个大楚只要提起开战,第一个想到的都是鸡蛋探花。 若在这当口处理了宋临,只怕要叫北齐以为拿捏住了大楚,在议和时狮子大张口。 “皇帝此举的确过于谨慎了。”太后轻声说道,“可身负一个国家的发展和兴亡,他每一个决定都很难做,唯恐哪里没注意,便误了国家百姓。” “圣上的确不易。”陆菀菀笑了笑,“国家利益和个人仇怨,自然前者更重要,这是我陆家儿女自幼谨记的话。” 而且她也没那么希望宋临就这么趴下起不来了。 她更希望看他费劲挣扎着往上爬,却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样子。 太后闻言便笑了。 陆菀菀陪了她一会儿,这才起身告辞。 太后叫身边的宫女送她。 往常接送她的都是佩环,可今日慈宁宫里都没见到佩环的身影,但陆菀菀也没多问。 刚走出慈宁宫,她就看到谢宴西站在外头。 成风也在,忙拱手:“见过陆二姑娘。” 谢宴西走上前,说道:“方才皇上召我,我出来后才知道你进宫了。” 陆菀菀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下回我一定来接你。” 谢宴西这话说完,陆菀菀才不确定地猜着——这是向她解释没来接她去慈宁宫的原因? 可他们……熟到这份上了吗? 她斟酌道:“不必麻烦督主,姑母派了人来接我的。” “要接的。”谢宴西认真道。 成风捂了把脸。 他们督主,老天爷不给饭也会追着要的,顺杆儿爬是他强项。 两人聊了会儿后,忽然与对面的二公主迎面撞上。 后者脸色有些憔悴,在看到他们的瞬间,更是直接僵硬起来。 “见过公主。” “不……不必多礼。”二公主不自然道。 她是真没想到陆菀菀竟然才是陆家女儿,若早知道,她不会莽撞地得罪她。 可现在她算是与陆家结下仇了,还有东厂,以及平王府和陆淼…… 二公主生在深宫,习惯了见风使舵,此时即使她心中怨气再大,她也没那个底气对陆菀菀甩脸色了。 “公主若无事,我们该回去练规矩了。”傅嬷嬷板着脸提醒。 二公主不大乐意地点头,匆匆道别后就离开了。 “丽妃失宠了。”谢宴西忽地道。 陆菀菀最近没进宫,还真不知道这事:“丽妃娘娘盛宠多年了,难道是姑……” 她下意识住了口。 那日她还在慈宁宫时太后就罚过了二公主一回,后来陆母进宫哭,皇后自然乐意打压丽妃,给太后和陆家卖个好,加上二公主那日的确不成体统,连带着永光帝都厌了她们母女。 二公主能如此嚣张,仗着的就是丽妃,如今丽妃失宠,她自己也被太后厌恶,在后宫这样的地方,日子绝对不好过。 难怪刚才见她,脸色那么憔悴。 谢宴西点头。 陆菀菀不是圣母,对二公主同情不起来,但太后的一腔维护却叫她心中暖融融的。 到了宫门处,她拿出了一块玉佩,笑道:“昨日说过送督主一块玉佩的。” 谢宴西一愣,眼神瞬间亮起。 第39章 宋临红透京城半边天 “宋临会买下那块玉佩,其实我并未损失什么,怎可要姑娘的东西补偿?” 谢宴西眼睛都粘在那玉佩上了,嘴上还是客气地婉拒。 陆菀菀笑了笑:“督主帮了我那么多,只是一块玉佩罢了,督主不嫌弃简陋就好。” “我怎会嫌弃?” 谢宴西对上她笑吟吟的眼神,立即被烫到一样错开眼神,他接过玉佩,手紧紧攥着,骨节都有些泛白了。 他面容依旧清冷含蓄,却莫名叫人觉得灼热了许多:“昨日太傅已经送来许多谢礼了,都很贵重。” “父亲是父亲,我是我。” 陆菀菀知道东厂不缺钱,谢宴西更不缺什么奇珍异宝,她若送些贵重东西,到底显得不够诚心。 既然谢宴西想要交朋友,那就从朋友做起,她总能找到机会报恩。 谢宴西还想再送她回陆府,被陆菀菀坚定拒绝了。 坐上马车后,绿罗说道:“从前奴婢总觉得谢督主冷漠无情,听到他的名字都要抖三抖,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平易近人。” 陆菀菀眼眸微深:“他人的确很好。” 马车走过闹市,百姓们大多都在议论昨夜宋临被暴打后又丢尽脸面一事。 ——也不怪大家盯着不放,实在是宋临太红了。 从他被三皇子送上京城热议榜榜首后,他就没下去过,可以说是红透京城半边天。 所以他那边一出事,京城就闻风而动,再次将他送上热议榜首。 “鸡蛋探花也蛮惨的,回回挨揍丢脸的都是他。” “谁叫他又蠢又毒,先是撺掇圣上开战,后是错信旁人,把人家太傅府闹得人仰马翻,人家不揍他揍谁!” “你懂什么!”忽然有人神秘地道,“太傅府何等威望显赫,那孟婉都差点上族谱了,显然是查清楚了事情经过的,怎么可能忽然改口就坚称养到大那位才是真千金呢?” 听到这话,陆菀菀一顿。 红裳接收到她的眼神,立即悄声叫马车走慢些。 外头那人也在周围人的催促下,继续说道:“什么祖先尸骨,陆太傅何许人也,怎么可能叫先父尸骨被如此对待?不过是旁人尸骨罢了,专门给养到大那位千金洗刷身份用的。” “为什么?大户人家哪可能为了血脉什么都不顾,辛苦培养了十六年,眼见着就能联姻换利益了,怎么可能要个乡下出来的真千金?再说了,那位假的……可是东厂点名要保的,就算太傅府想换回亲女儿,有东厂威逼利诱,好处不知多少。” 绿罗听得直皱眉:“姑娘,这人混淆是非,不像是随口猜测,倒像是有意为之。” “你是谁——”那人的惊呼声忽然响起。 陆菀菀掀起帘子,就见传谣言那人忽然被个其貌不扬的男子踹倒在地,随后五花大绑。 男子注意到陆菀菀的视线,抱拳行礼:“督主安排属下护送姑娘回府,不料正遇上搬弄是非之人,属下这就扭送顺天府!” “多谢你了。”陆菀菀含笑回道,“不过还是送去大理寺吧,我怀疑此人背后就是上回致使我当街惊马,又当众污蔑我是陆府假千金的人,大理寺正在查这个案子,送去也好当个人证。” 男子点头应下。 陆菀菀转头对红裳道:“叫我们的人也四处找找,既然有人搬弄是非,就不会只安排这一个,只要抓住,全都扭送大理寺。” “是。” 红裳离开后,绿罗犹豫道:“难道是二公主,或是文安县……常山王府三姑娘?” 除了她们,绿罗觉得陆菀菀应该没得罪旁人。 到了这地步还坚持不懈地抹黑陆菀菀,一般人也恨不到这份上。 陆菀菀没说话。 “直接去大理寺吧。” “是。” 或许是提前得到了消息,陆菀菀到时就见陆长风在外头等着。 “大哥。”她笑盈盈上前。 陆长风担心地道:“外头流言不足为惧,小妹你别担心。” “我没放在心上。”陆菀菀道,“不过我总得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我。” “那是自然。” 陆长风一边带她进去,一边说道:“少卿大人昨夜都没睡,一直在查你惊马一事,已经有些线索了。” “一夜没睡?少卿大人对此案竟如此上心。” 陆长风轻咳一声。 东厂那群神经病跟赶驴转磨似的,见不得他们闲个一时半刻,连去茅房都得掐着点,大理寺少卿能不彻夜查案么。 到了里头,大理寺少卿神色萎靡地对陆菀菀道:“陆姑娘来的正好。” 陆菀菀眼神一动:“案子有结果了?” 大理寺少卿点头,指着一个跪倒在地的彪形大汉问:“姑娘可认得此人?” 那人被迫抬头,陆菀菀仔细看了几眼。 “那日曾淑慧救我之后,就是他最先煽动百姓,说我身份不明。” “正是此人,他是城南一处颇有人脉的镖师,受人指使,准备在那日挟持姑娘,要挟曾淑慧说出真相,不过姑娘率先惊马,所以他就只是煽动百姓,准备找机会毁掉姑娘的脸。” 陆长风脸色一变:“他背后的人是谁?” “联系他的人是常山王府的吴管家。”大理寺少卿一顿,“在抓到此人后,他只说与他联系的人是个中年男子,眉角有痣,我拿了他给的银钱等证物后,就率先去查了常山王府,没想到正好查出了吴管家。” 他属于是带着答案推过程,效率快而准。 毕竟常山王府三姑娘真的很有动机。 “此人人缘极好,吴管家钱给的又到位,所以关于陆二姑娘的传言越演越烈,对你不利的流言多是被他们传出。” 大理寺少卿很负责任,还顺便审了刚抓过来那个污蔑陆菀菀的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那人吓得惊慌不已,“是昨夜有个姑娘找我,给了我六百两银票,叫我找人坏了陆二姑娘的名声,叫她的身世再也洗不清白的。” “多大年纪的姑娘,身上有什么特征,银票呢?”大理寺少卿接连问道。 “那姑娘蒙着面纱,有五尺高,特征……好像没什么特征,银票我花去找人散播流言了,只剩二百两。”那人颤抖着,眼神不自觉左右游移。 大理寺少卿眯眼看着他,冷笑一声:“看来你不肯说实话,来人,打他二十板子!” “不——”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捂着嘴拉出去打了。 第40章 我要告去御前! 等再被拖进来后,他顶着隐隐出血的后背,再也不敢说谎了。 “小的错了,是……那姑娘给了我六百两银票,还……还有一支金簪……”瞥见大理寺少卿蠢蠢欲动的嘴,他忙改口,“不,是我、是我捡的金簪! 那姑娘好像很慌,头上的金簪都松动了,转身离开时正好金簪被晃的掉下去,我……我就顺手捡了。” 大理寺少卿也不计较他的用词了,问:“金簪在何处?” “在我家里……我床下左数第三块砖底下。” 大理寺少卿很快就叫人取了来。 大理寺的人都很有眼色且会办事,呈上金簪的同时,已经将其来历查了个底朝天:“这是金玉楼半年前新制的,被常山王府的三姑娘买去了。” 金玉楼专做首饰,在京城名气极高,因为他们家主打的就是独一无二,卖出去的每一款首饰都是特点明显,绝无同款。 “欺人太甚!”陆长风怒气高涨,“谢柔欺人太甚!!” 谢柔是常山王府三姑娘闺名,能叫陆长风毫不顾忌地喊出来,可见他真的气狠了。 外头院子里被抓来的人越来越多,都是昨夜拿了钱,到处污蔑陆菀菀身世的。 大理寺少卿道:“请谢姑娘来大理寺一趟吧。” “不用了。”陆菀菀道。 “小妹,你……” 陆菀菀红了眼眶:“常山王纵容女儿算计臣女,更妄图以我的身世入手,污蔑父亲结党营私,为私利不认亲女,实在欺人太甚!” “我要告去御前!” 陆长风愣了一下:“可结党营私,哪有这回事啊?” 说完,他自己反应了过来。 那群人散播的可是陆太傅为了联姻和东厂才认下陆菀菀这个“假千金”,这不就是影射陆太傅结党营私么? 他眼睛一亮。 常山王遭了殃,谢柔只会更生不如死,这可比单纯摁死她解气多了。 陆菀菀整理好这些人的供词,与大理寺少卿道了谢后就转身离开。 “姑娘慢走啊……”大理寺少卿竟有些感动了。 烂摊子交给永光帝,他终于能送走东厂那群神经病了。 将陆长风打发回府找陆太傅后,陆菀菀就一路赶去登闻鼓前,敲响了登闻鼓。 绿罗看得咂舌:“姑娘……其实咱们自己可以进宫面圣的。” 陆菀菀充耳不闻,控制力道敲着登闻鼓,眼眶通红满脸是泪,俨然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登闻鼓特殊,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来。 “常山王构陷臣子,天理不容,陆菀菀特敲登闻鼓,请圣上还我父亲公道!” 绿罗与红裳站在一边,逢人就念叨起谢柔针对陆菀菀的二三事,最后以“姑娘家哪来这么大仇,将人家爹都要搞下去,一定是常山王的意思”结尾。 人群中议论纷纷。 今儿早上还在传陆菀菀不是陆家女儿,只是被陆太傅保下的呢,大家对此印象深刻,立即就信了。 尤其陆菀菀长得显小,眼睛鼻子通红,眼泪流个满脸的样子实在招人疼,众人心里就偏向了她。 此时,御前的内监也终于到了。 他一见陆菀菀便不忍道:“陆姑娘有冤屈,直接面圣便是,何苦敲这登闻鼓,受一回苦呢。” 敲响登闻鼓,先要挨三十大板,才能面圣诉冤屈。 陆菀菀自然清楚,也打定主意了要挨。 只有敲响登闻鼓,将此事闹大,轰动朝堂民间,宗人府才保不了常山王。 内监是谢宴西的人,对陆菀菀手下留情了许多,三十板子打得极轻。 打完后,陆菀菀还能站着走动,只是后背却沾上了血色——内监特意泼上去渲染气氛的。 他们耽搁了不少时间,等陆菀菀被扶去御前时,太后和陆太傅等人已经到了,连常山王和谢柔也在。 看到陆菀菀的凄惨模样,太后和陆太傅顿时心下一疼,眼睛都红了。 永光帝头疼地揉着眉心:“陆家丫头,你有何冤屈,这就说吧,朕为你做主。” 陆菀菀声音哽咽:“回皇上,臣女要状告常山王构陷臣子,徇私报复!” “胡言乱语!”常山王人高马大,眼神也很凶悍,“本王连朝都不上,又何曾与朝臣不睦,还构陷于人!” “常山王不必恼羞成怒。”太后道,“事情经过如何,先叫这孩子说个清楚吧。” 常山王咬牙闭嘴。 谢柔心中却越发不安起来。 她能站在这里,就证明此事与她有关,而陆菀菀这么大的阵仗……即使她没有错,太后也会叫她脱层皮了。 陆菀菀从头开始说起:“回皇上,常山王第三女谢柔从静安寺了然大师的法会后,便开始撮合臣女与探花宋临,彼时臣女对宋临无意,但谢柔总热情得紧,还叫宋临误以为臣女对他情根深种,闹得宋临未婚妻孟婉对臣女仇视。 后来臣女发现她是刻意为之,还利用宋临引出了真假千金一事,大闹陆府,若非我大哥及时带回祖父尸骨滴骨验亲,如今的陆家千金就是孟婉……意图混淆我陆府血脉,这是谢柔第一罪状。” 谢柔忍不住道:“笑话,你陆府是什么金贵人家么?我大费周章就为了混淆你们家血脉?” 陆菀菀回:“你早在之前就有意与宋临和孟婉打好关系,还故意控制孟婉,若孟婉顺利成了陆府真千金,你的手也就伸进了陆府,我倒是想问问你,在重臣府邸安插细作,你想做什么?” 谢柔脸色一白。 这罪名比嫉妒陷害陆菀菀要重得多。 “欲加之罪!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罢了!”她道,“我被宋临蒙骗,以为孟婉才是陆家女儿,这才带他们进了安国公府认亲,后来散播流言骂你,也只是我厌恶你一个人的行为!” “包括叫人当众挟持我,使我惊马,差点丧命?” 谢柔脸色一变。 第41章 玉牒除名,贬为庶人 太后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陆菀菀奉上证词:“刚才大理寺已查清楚,我惊马当日,谢柔曾收买人准备挟持我,逼曾淑慧说出真相,后来我被百姓激愤辱骂,若非东厂的人及时救我,只怕我当日要被那人毁去容貌,凶多吉少,这是谢柔第二罪状。” 太后怒不可遏,看向谢柔的眼神凉得透彻。 群情激愤之下,会发生什么很难说,一想起陆菀菀差点就被害得毁容甚至丧命,她心中怒气就控制不住。 谢柔面无人色,勉力保持住心态。 陆菀菀则继续道:“昨夜谢柔故技重施,又收买人意图混淆我的身世,意图构陷我父亲与平王府结党营私,此为第三罪状。” 谢柔猛地看向她:“我没有!”她竟激动起来,“昨夜我从未见过陌生人,更没有收买他对付你!” 常山王也恶声开口:“做事要讲证据,柔丫头昨夜在我常山王府,府中下人都可作证,陆姑娘不要因为姑娘家的口角,就妄图给柔丫头扣上这么一大顶帽子!” “我若没有证据,今日也不会来敲登闻鼓了!” 陆菀菀再次呈上今日那些人的口供和那支金簪,陈述了一遍大理寺少卿审案经过。 末了,她定声开口:“众所周知,我与谢柔是打小的交情,人尽皆知的手帕交,甚至在此之前,我与她关系极好,我想不到她一而再再而三针对我的理由,甚至牵连到了我父亲身上,叫她构陷我父亲与东厂结党营私……我相信她这是受人指使,而非自愿的行为!” 永光帝没说话,等他看完口供上那群人交代的“流言”,眼中也多了一抹思虑。 “还真是。”太后看了几眼,神色也凝重起来,“明面上是说菀菀身世有疑,她父亲因为东厂的表态,转而放弃了孟婉这个亲女儿,可这措辞与言下之意……不就是在说东厂给了好处,叫陆家与平王府都对菀菀身世缄默再三么?” 这就是结党营私的隐晦版本了。 若等此事再度闹大后,被有心人一渲染,陆菀菀的身世这辈子都没法清白。 而陆家甚至平王府都要被质疑——究竟是什么样的好处,能叫煊赫至此的平王府都松了口呢?平王作为永光帝的亲弟弟,已经贵无可贵,再进一步,那可就是皇位了。 届时御史台必定发难,那就真只有挖陆家祖坟滴骨验亲这一条路证明清白了。 可问题是——一个能挖自己祖坟的狠人,谁还敢与其共事?万人唾骂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谢柔此举看似轻飘飘,只针对了陆菀菀,实则对陆府与平王府都是重创。 举重若轻,了不得啊。 永光帝再次看向谢柔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冰冷的审视。 陆菀菀那句话也不由入了他的心——一个谢柔,即使对陆菀菀心怀不忿,可有必要恨到连她家族都重创的地步么? 陆太傅沉声说道:“若菀菀没有经过闹市,没有听见那人散播流言,等流言四处发酵后……就是平王府与陆府的大难了!” 谢柔被吓得身形颤抖,可依旧道:“我没有!不是我!我从未收买人去散播流言!” “铁证如山!”太后指着供词与金簪,冷冷问她,“你既然说你没有,那哀家问你,昨夜亥时,你在哪里?可有人能证明你从未出门?” 他们这样的人家,就连夜里睡觉都有人守夜,大多数时候下不存在身边没人的情况,可谢柔却被问得哑言,甚至不敢叫自己贴身丫鬟来作证。 正在此时,谢宴西带了四个侍卫进门,拱手禀报:“这是常山王府昨夜值守的侍卫,他们亲眼看到谢柔亥时末回府。” 那四人战战兢兢,但都将自己看到的说了。 谢柔面无人色,嗫喏半晌:“……我只是去找了宋临,想与他商量再对付陆菀菀的办法,我没有做过别的,我回府时最多亥时一刻,我没有时间去收买人散播流言。” 可她的话就连常山王都不信。 他狠狠一巴掌扇得谢柔偏过头去,随即跪下表忠心:“皇兄明鉴,臣弟素来不插手朝政,怎会构陷平王兄与朝中重臣?一定是谢柔这丫头对陆姑娘心怀嫉妒,这才犯下错事,请皇兄重罚之!” 陆太傅冷笑一声:“王爷好口才,这就将自己摘了个干净,可谢柔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说她有如此心机,差点算计的平王府与陆家栽个大跟头,王爷自己信么?” “不信。”常山王定声说道。 陆太傅一噎,气笑了:“既然如此——” “本王没那闲工夫对付你们!”常山王皱起眉,“也没有理由大费周章,谢柔背后必定另有指使之人,不如请谢督主将人带回东厂,严加审讯!” “本督没那闲工夫给你脱罪。” “你——” “王爷怎会没有理由?”陆菀菀忽然道,“当初姑母疼爱我,因此给了谢柔县主之位,王爷不是一直对此耿耿于怀,不忿谢氏血脉反倒被外戚恩赏?而平王府……不是一直都是王爷的眼中钉么,我长姐一直没有怀孕,平王府无后,你不知有多高兴呢。” 常山王脸色一变。 他不是个心机浅陋的人,可陆菀菀猛然将他心里最深处的想法揭露,他下意识露出了惊慌之色。 即使只是一瞬,也够叫一直盯着他的永光帝看清楚了。 “皇兄——” 他还想再求情,却被永光帝打断:“我皇族素来行得正坐得端,从不屑于蝇营狗苟之辈,你构陷王兄与重臣还绝不认罪,朕对你失望至极。” 常山王心下一凉,隐隐有了预感。 下一瞬就听到了自己的宣判:“常山王戕害手足与重臣,行事不端,降为郡王,父终子继,罚俸五年;谢柔心肠歹毒,不堪为皇室女,玉牒除名,贬为庶人。” 此话一出,常山王父女都是一脸灰败。 降位郡王已经是莫大耻辱,那句“父终子继”,更是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这意味着在他有生之年,他唯一的儿子绝无可能请封世子。 而他心里最隐秘不可说的心思……也随着这场重罚,被逐出了局。 谢柔更不必说,她一直以自己的姓为骄傲,这也是她最大的资本和底气,玉牒除名几乎是戳心窝子的重击,以后宗室不会再承认她,也不会给她任何庇佑。 “常山郡王,你可服?”永光帝看着他,眼神极深。 第42章 陆菀菀的真相 常山郡王握紧拳头,躬身下拜:“臣弟服!皇兄罚得对!” 他几乎不敢抬头看永光帝,他的心思……永光帝现在应该看不出来的,他不能慌。 比起他们,陆菀菀就是真心实意的高兴和解气了。 回府后,陆淼得到消息,也赶来看她。 “血是假的?”她问。 “对,梁公公照顾我,打得很轻,还给了我鸡血遮掩。”陆菀菀笑眯眯道。 “谢宴西的确对你不错。”陆淼叹了口气,又瞥她,“就这么高兴?” 陆菀菀重重点头:“高兴得恨不得去天上飞一圈!” “以后可不能如此胡闹了!”陆母斥她,“登闻鼓是能随便敲的么,小小年纪,主意大到闹去御前!” “就是,还敢哄你大哥走。”陆大嫂也不满道,“带着他去,起码能替你敲鼓挨打,他皮糙肉厚的,你还怕给他打傻了不成?” 陆菀菀摇头:“我去才更叫人同情呢。” 她说的也没错,他们在御前掰扯的那段时间,关于常山郡王构陷重臣的消息就被传了出去,陆菀菀的眼泪叫无数大娘心疼不已,连带着对常山郡王府都唾弃三分。 “民意激愤,想来宗室对这个处置也不敢有意见了。” “他们当然不敢。”陆淼道,“此事涉及平王府,他们不敢站队常山郡王。” 宗室再护短也有个里外亲疏和尊卑上下,平王府可是当之无愧的宗室之首。 而常山王一个永光帝的异母兄弟,远比不上与永光帝一母同胞的平王。 即使永光帝这个处置有点重,可明日早朝,一定会是对常山郡王的满朝骂声。 陆菀菀做完这件事后猛地松了口气,人也惫懒起来。 翌日,她去了云集客栈。 宋临一家之前在这里住着,不过他们没钱又丢了人,已经搬走了。 “他们现在住哪?”她问。 “他们没钱再住客栈,现在租了槐花巷子的一个小宅子,离这边足有半个时辰距离。” 掌柜觑着陆菀菀的脸色,笑着说道:“姑娘您昨日没见,那宋临就被吊在咱们客栈上头,身上到处都是被打出来的青紫印儿,吹了一晚上还受了寒,可滑稽得很,咱们客栈的生意都好了不少……都知道这是鸡蛋探花住过的地方,想瞧个新鲜呢!” 陆菀菀的确被哄高兴了。 她颇为愉悦地上了二楼雅间。 “先吃饭,吃完我们去槐花巷子看笑话!” 绿罗笑道:“是。” “陆姑娘。” 陆菀菀偏头看到谢宴西,有些惊讶:“好巧,督主也来这里用膳么?” “不巧,我为姑娘而来。” 陆菀菀眉梢微挑,率先进了雅间。 谢宴西紧随其后。 绿罗等人被留在外头,不由有些担心:“这孤男寡女,是否有些不妥?” 成风一摆手:“我们督主又不是男人。” 绿罗一噎。 雅间里,陆菀菀落座:“督主有事找我?” 谢宴西静默一瞬:“有件事,或许我该找姑娘问个清楚。” 他看向陆菀菀,似乎在斟酌言辞,半晌后才开口:“开始时,谢柔联合宋临污蔑姑娘不是陆家女,被陆夫人告上大理寺,那时谢柔的丫鬟春桃在东厂酷刑之下依然没有招,有位好心人提供了春桃家人的藏身之处,拿捏了春桃的软肋,东厂才撬开了春桃的嘴,定了谢柔的罪。 而之前关于陆姑娘你的传言,我们查到的是谢柔引诱常山王府四姑娘传播的,但据四姑娘所说,谢柔从未亲口引诱过她,而是买通了她身边的丫鬟告诉她……当日在大理寺,谢柔的确一直否认自己拿钱和首饰收买四姑娘针对于你。 我想在这件事上,应该的确有人假冒她的名义,引诱四姑娘出手……或许就是那位好心人,她极为了解谢柔。” 甚至了解到能够猜出谢柔拿捏身边人的方法,连春桃家人的藏身之处都能找到。 “那应该是吧。”陆菀菀脸色不变。 谢宴西深深看了她一眼:“那日姑娘惊马,东厂的人当时便探查过,马儿身上只有尾侧曾被银针刺过,位置很巧妙,只有在马夫坐的位置才能有机会刺下银针,据我所知,姑娘当时正好快下车?” “的确如此。” “谢柔对找人挟持陆姑娘供认不讳,也承认曾叫人毁了你的脸,但她从不承认过自己设计你惊马,从不承认自己引诱四姑娘针对你,更不承认自己前夜收买人散播你并非陆家女儿的传言。” “前夜的证人说找他的姑娘身长五尺,至于金簪……若是曾与谢柔亲近之人,想来并不难拿到。”谢宴西看着她,“姑娘以为呢?” 陆菀菀微顿,笑了一下:“那支金簪是三个月前,她来我家玩闹时不小心掉在我这里的。” 那时她还没重生,谢柔与她还是手帕交,感情好得很,金簪掉在了她这里,谢柔甚至从未找过,从昨日她在御前的表现来看,倒是已经忘了此事。 谢宴西眼神一动。 陆菀菀继续说道:“在安国公府那日,我见她带了宋临和孟婉来,就知道她要掺和进去了,她能算计我,我自然能将计就计,我了解她,她会怎样毁了我……闭着眼睛都能想到。” 说到这里,陆菀菀眼神恍惚:“所以我留了春桃,四姑娘脑子比我还笨,我以谢柔的名义收买了她的丫鬟,她也从未怀疑。” “惊马那日,我猜到谢柔和宋临不会善罢甘休,我也很想将事情闹大,叫她和常山郡王府都下不来台,但主动权要掌握在我自己手里,所以我先给了马儿一针。” 谢宴西瞳孔一缩:“将自己性命置之不顾,只为知道一个真相,好叫仇者快?你就这么不拿自己命当回事!” 陆菀菀好像被他吓到了,片刻后才道:“区区一匹马,能奈我何?” 她扛起马狂奔都没问题。 “好在我大哥拿回了祖父尸骨,虚惊一场。”她笑了笑,“但戏已经唱到了这里,我不想半途而废,所以真相大白后,我又陷害了谢柔。” “可你针对的似乎是常山郡王。” 陆菀菀避重就轻:“常山郡王被重创,谢柔只会更生不如死。” 当然最重要的是——常山郡王的儿子已经基本绝了继位的可能,即使他像上一世一样杀光皇子,宗室也不会选一个曾构陷过手足与重臣的郡王之子登基,而永光帝也提前意识到了他的狼子野心,这辈子他应该没戏了。 这才是她最想看到的局面。 一个谢柔,若真想摁死她,只找太后和谢淼就足够了,犯不着绕这么一圈。 只有闹得够大,陆府够惨,才能重创常山郡王。 见谢宴西良久无言,她抿唇道:“我从来就不聪明,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为什么不告诉家人?” “不想。” 她有几斤几两,家里再清楚不过,现在变得这么陌生而狠毒,他们一定会追根问底。 若他们知道前世的陆菀菀过得这么惨……怕是要哭了。 她越过这个问题,抬头笑道:“我的确诬陷谢柔,诬陷常山郡王,你要抓我走吗,长安哥哥?” 谢宴西蓦然一怔。 第43章 去客栈把宋临吊起来抽了一顿 见谢宴西愣住,陆菀菀也没说话,只是笑盈盈看着他。 半晌后,谢宴西有些低沉的声音才响起:“你记起我了?” “我始终记得你。” 陆菀菀抬眸,声音温柔:“只是萍水相逢,我以为你不曾放在心上,便从未提起。” “我怎会不放在心上?”谢宴西声音竟有些沙哑了。 少年时那场相遇,是他晦暗的人生中少有的温暖,他小心翼翼放在心上都嫌不够,又怎会抛之脑后。 陆菀菀又笑了。 “长安哥哥一直在我的记忆里。” 很平淡的一句话,却叫谢宴西心神震颤。 直到离开时,他的视线都牢牢锁住陆府马车,眼神深邃而专注。 “以后……”他顿了顿,“有事叫我来做,不要将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 陆菀菀一笑:“谢谢你。” 马车渐渐走远。 马车里,红裳放下帘子,语气复杂地问:“姑娘您什么时候知道谢督主……对您不同的?” “静安寺。” 红裳心中惊诧。 竟这么早? 她看了眼陆菀菀,小心说道:“没想到谢督主竟与姑娘您有过渊源。”而且看起来,谢宴西本人对这渊源很是珍惜。 这于他们来说,真是一件大好事。 有东厂的庇护,可比平王府和太后都要管用! 陆菀菀回忆起来:“都是十年前的事了,说来我也不过是给了他一个玉镯,叫他当掉厚葬母亲罢了,我虽然记得此事,但从未想过他会放在心上。” 即使是前世,她也从未以此去攀关系或是如何,哪怕那时的谢宴西是她夫君的知己好友。 红裳有些意外:“谢督主年少时竟有如此拮据的时候?” “我也不清楚。”陆菀菀摇了摇头。 见她不愿多说,绿罗顿了半晌后,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那姑娘您是早就知道东厂会帮您善后,才会做这一切吗?” “原先不知道,后来东厂帮着抓外头散播流言的人,我就知道了。” 所以她行事更大胆了,开始明目张胆在东厂眼皮子底下陷害谢柔。 而谢宴西也的确如她所想的一样,为她遮掩善后。 她猜到谢宴西会来找她,所以顺势与他相认。 绿罗有些不赞同:“您此举太大胆了,万一那位耐心有限,最后岂不是害了您自己?” “不会。”陆菀菀笑了起来,笑容又带着些复杂。 在静安寺时,谢宴西以她对宋临的态度转变了自己对宋临的态度,后来他借成风之口打探清楚后,更没对宋临再有过半分优待。 这叫她不得不多想,前世谢宴西是因为她才扶持宋临的么? 绿罗觉得她的笑容有些难过,便转移话题道:“所以前夜是姑娘您揍的宋临?” “是啊。” 说起这个,陆菀菀语气轻快了许多:“我猜到谢柔不会善罢甘休,果然她去找了宋临,我假扮她找人诬陷我,想了想也不能白出门一趟,就去客栈把宋临吊起来抽了一顿。” 也是顺手的事。 那客栈就是她名下的,里应外合不要太方便。 绿罗恍然:“所以前夜奴婢进书房看到您烧东西……是您穿出门的衣裳?” 陆菀菀点了点头。 “您干得真漂亮!”绿罗拍手赞道,“您连孟婉身上的衣裳首饰都拿走了,思虑十分周全,可不能叫她拿着咱家东西挥霍,凭什么呢!” “还是太便宜她了。”红裳皱眉道,“她之前那么欺负姑娘您,您就不该对她手下留情。” 陆菀菀道:“不用我做什么,现在的日子就够她受了。” 孟秀才被剥夺功名后就恨上了曾淑慧,连带着孟婉这个他唯一的孩子都被迁怒,直接离开了京城,而曾家人连曾淑慧都不在乎,更不会管孟婉。 孟婉现在除了宋临,堪称无依无靠。 而宋家……宋父宋母,宋家哥嫂,还有那个喜欢挑拨是非的宋小妹,甚至几个孩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孟婉跟他们生活可得遭老罪了。 果然,她们刚到槐花巷子,就听见了一道刻薄的声音。 “你个贱蹄子,还敢偷钱!不愧是你那天打雷劈的亲娘亲生的,这是祖传的龌龊吧!”是宋母的声音。 她大力拽着孟婉,连声骂人,口水都喷去孟婉脸上了。 后者眼眶通红:“这是临哥哥给我的,我没有偷!你不能不讲道理!” “啊呸!” 宋母怒道:“老二哪来的钱?还不都是老娘的!还没过门呢就敢偷钱,等过了门还不得偷人了!” “你……你胡说什么!你这是污蔑!”孟婉脸色气得通红,“临哥哥说了只娶我一个,你别妄想坏我名声,好叫他另娶!” “坏你名声?”宋母冷笑一声,“现在满京城都知道你孟婉是个什么货色,还用老娘坏你名声?你亲娘坏到了根儿里去,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还想冒充人家太傅千金去过好日子,要我说,山鸡就是山鸡,想变凤凰,连老天都不会便宜你!” 孟婉脸色发白。 这话她曾对陆菀菀说过,那时的她心中得意非常。 但没想到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竟然这么疼。 宋母还在喋喋不休:“你也不打听打听,现在谁家敢娶你?我们老二可是探花郎,就该娶高门千金!你若听话乖顺点,纳你做个妾也就算了,但进我家门前一定要灌绝子汤,谁知道你会不会跟你亲娘一个德行,叫我们家白替别人养孩子,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曾淑慧的闺女更能耐呢!” “我不是!”孟婉下意识反驳,“我与曾淑慧毫无关系!” 宋母懒得理她,一把将她拽了进门:“别想拿我家钱出去花,赶紧洗衣服去,洗不干净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外头的马车里,绿罗听得又气又笑。 “孟婉没人娶,宋临就有人嫁了么?还高门千金,她怎么这么敢想啊?” 第44章 叫宋小妹嫁去永安侯府 “怕是宋临给的勇气和自信吧。”陆菀菀觉得宋临美梦还没醒呢。 “算了,回去吧,这儿没意思。” “是。” 马车渐渐离开。 而院子里的孟婉看着眼前的破旧逼仄的小房子,伤心的眼泪直掉。 “还愣着干什么?”宋小妹正坐在院子里吃红薯,顺带监视孟婉洗衣服,“觉得住这小屋子委屈你了?那你去太傅府啊,做你的太傅千金去!哦……不对。” 她挑眉讽刺:“看我都忘了,人家太傅千金好端端在呢,可不爱叫你这个冒牌货去享富贵,真可怜,才做了几天的梦啊,就醒了。” 孟婉双手紧攥,忍不住推开身边吵闹的几个小孩,直接跑进屋里,趴在宋临床前放声大哭。 宋临被打得下不来床,身上正疼着,屋子四周的市井嘈杂声已经叫他十分不习惯,此时听到孟婉的哭声更是头疼起来。 “临哥哥……我真的好难过啊……” 宋临曾为了她一生守身如玉,冷待陆菀菀,他以为自己情比金坚,可此时他再看向自己的白月光,却头一次有了不耐。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沉默片刻后,还是安抚道:“我的官职还在,才华还在,还不到你哭的时候呢。” 孟婉一怔。 在她伤心时,宋临从未用这种冷静的语气说过话,她有些不习惯,又有些恐慌。 不等她再说什么,宋临就道:“你叫小妹进来吧。” 她顿了顿,叫了宋小妹进来。 “二哥你找我干嘛?” 宋临看着她,宋家人长得都不错,尤其是宋临和宋小妹最为出挑。 他叹了口气:“你年纪不小,也该出门走动了,后日是光禄寺卿刘大人的寿宴,等我养养伤,带你出门交际。” 宋小妹眼睛一亮:“二哥是帮我挑好了人家吗?是谁?” “是永安侯府。”宋临再三考虑过后,还是选择了前世的妹夫,“永安侯世子为人不堪,又是个纨绔,我本不想叫你再嫁给他,但我们如今处境困难,只能先委屈你了,等我高升入阁之后,就叫你和离,为你再挑选一门好婚事。” 宋小妹眼睛亮亮的:“侯府?真的吗二哥,不用别的婚事了,侯府就很好了啊!” “嗯,永安侯府是实权勋贵,虽然比陆家差了些,但也算是个助力。” 对家里人,宋临称得上十分坦诚:“我们刚得罪了陆家和平王府,虽然碍于我,陆菀菀不会叫陆家针对我们,但若想得到陆家的帮助,我就只能娶了陆菀菀……” “临哥哥,你不要委屈自己!”孟婉下意识抓住他的手。 宋临安抚道:“正因为我与你两情相悦,才不愿娶陆菀菀,可若如此,陆菀菀那个毒妇绝不会给我们任何便利。” “我相信临哥哥一定能出人头地,用不着她陆菀菀帮忙,更不用你将就娶她。” 宋小妹撇撇嘴:“太傅千金有什么不好,娶了她我们全家还用得着住这里?二哥你真是被这个狐狸精迷了眼。” “小妹。” “好好,我不说了。”宋小妹美滋滋道,“可是永安侯府……那可是侯门,我真能嫁进去吗?还是嫁给世子,未来的侯夫人呢。” “当然。”宋临十分笃定,“只要你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会被你的容貌倾倒,非你不娶。” 前世就是如此,永安侯世子在见过宋小妹后,上门提亲三次,做足了求娶的诚意,他才勉强同意将妹妹下嫁的。 今生永安侯世子兄妹都对他如此不敬,他本不想再将妹妹许配给他,但形势比人强,只能先委屈妹妹了。 是的,事到如今,宋临终于正视起自己囊中羞涩的窘境和亟待解决的荷包问题。 没了陆家这个冤大头,他发迹的确晚了一些。 而且因为之前筹钱买下谢宴西手中的玉佩,宋家可以说是山穷水尽,前夜他被揍了一顿,还被搜刮走所有钱后,家里为了给他治伤更欠下了外债,若非如此,他不会松口叫宋小妹嫁去永安侯府。 而宋小妹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自信起来。 “那我这两日可要好好养养脸,正好还有盒雪肤膏,我就拿走啦!还得再买些首饰呢” 孟婉蹙眉道:“那是我买的,一次还没用过——” “吃我家的住我家的,你怎么有脸分这么清?”宋小妹不满道,“要不是因为你,我二哥早就娶了太傅千金过好日子了,至于叫我先嫁人么?若我成了太傅千金的小姑子,那可就是皇亲国戚,说不定嫁皇子都不成问题,现在委屈着嫁给一个侯府纨绔,还不都是你害的?” 她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越发觉得自己嫁去永安侯府委屈了。 她恶狠狠看着孟婉:“之前要不是被你们母女蒙骗,叫我二哥为你出头恢复身份,反而得罪了陆府,我们家至于落魄至此么?二哥还被打成这样,丢了大脸,你怕不是个丧门星吧!” 孟婉被她骂得眼眶通红,心中不甘又委屈。 她不知道怎么反驳。 如果她真的是陆家女儿就好了,不……或许她就是呢。 也许陆家只是被陆菀菀蒙骗了。 宋临从怀里拿出了些碎银子,递给宋小妹:“你再去买些衣裳首饰。” “谢谢二哥!” 宋小妹这才喜滋滋离开。 孟婉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唇:“临哥哥,我们最近花钱花得厉害,你给我的钱我都没舍得用,怎么还给小妹那么多,只为买衣裳首饰……” “她不打扮打扮,怎么惊艳永安侯世子?”宋临皱眉开口,“我们家现在没钱,只能等小妹嫁入侯府得个体面和银钱了。” “可你不是还有俸禄吗?” “那点钱够干什么,我现在入了官场,只应酬就是一大笔开销了。”宋临给她讲了讲个中细节,心中却渐渐有些不是滋味。 若换做陆菀菀,不用他说,她就会为他准备好应酬的银票、符合上官喜好的礼物,陆太傅和平王府更是上赶着给他铺路,连永光帝都被太后嘱咐过要照顾他。 哪儿还需要他这么辛苦,自己打点一切。 但看着孟婉眼眶红肿的模样,他还是道:“再等等,等我伤好得差不多,就去结交大驸马。” 他与大驸马关系不错,有他带着宋大哥赚钱,可以先解决手头拮据的问题。 第45章 这样的态度还想嫁给她二哥? 后日便是光禄寺卿刘大人的寿宴。 陆菀菀也应邀前去——因为这位是大公主的公公。 正好这日是休沐日,陆太傅也一起去了,一个刘家犯不着他亲自上门,他是去给大公主做脸的。 “听说大公主前几日开始就亲自准备起寿宴了。”陆太傅感叹道,“不愧是太后亲自教养出来的公主,竟如此知书达理,孝顺公婆。” 陆母翻了个白眼:“太后若知道你如此夸赞,先打的就是你的狗腿。” 太后对大公主和陆菀菀的教育从来都不是贤良淑德。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都好说话得很,对婆家更是如此,大公主金枝玉叶,能亲手端着药在婆母床前侍疾,陆菀菀更不用说,前世硬生生把宋临一家捧上了京城第一贵的位置。 姐俩一个赛一个跟扶贫似的。 “知书达礼也就算了,孝顺公婆也得分人。”陆母对陆菀菀道,“天家公主如此伏低做小,刘家那老婆子得意得要死,我瞧着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以为公主都能任她拿捏了,届时做出糊涂事来,他们刘府被降责不要紧,可别连累大公主面上无光。” 陆菀菀由衷点头:“我会劝大公主的。” 她娘眼睛真厉啊。 刘家可不就是觉得大公主好说话,才敢明目张胆叫大驸马和大公主表妹搞在一起,还堂而皇之把孩子带回公主府养么。 很快就到了刘府。 刘大人几年前还只是个四品官,在这京城里多的是压在他头上的人,但他命好,生了个俊俏儿子,被大公主一眼看上,全家鸡犬升天,他自己也一跃成了三品大员。 刘府门口,管家看到陆府马车后,施施然上前拱手:“太傅安,府里已备好茶酒,请诸位贵客共赏。” 话说得客气,态度却颇为随意。 陆太傅面色不变地进门。 陆母和陆菀菀一起去了后院,刘夫人也是如出一辙的做派,面对陆母颇有些高傲之态,倒是大公主温声细语地同陆母和陆菀菀说了会儿话。 “对了,你那位娇滴滴的表妹没来?”陆菀菀问。 “我都有四个多月没见她了。”大公主蹙起眉头,“说是身子不适,去京郊养病了,也不叫我去看她。” “她不叫你去,你就真不去了?万一出事了呢。”陆菀菀道,“不过上回见她,我总瞧着她肚子有点大,你又说她四个月没出门……” 大公主捂住她的嘴:“不许胡说。” 可她了解陆菀菀,后者绝不是背后恶意揣测别人的性格,一时间,她心下有些沉重起来。 陆菀菀看她一眼,没再开口。 “见过大公主、刘夫人。”一道娇嫩的女声传来。 刘夫人眯了眯眼:“这位姑娘我不曾见过,你是哪家的?” “回夫人的话,我是宋翰林的妹妹,叫宋薇。” 陆菀菀眉梢微挑,这是宋小妹前世进京后宋临为她起的名字。 耳边传来一些人的窃窃私语—— “哪个宋翰林?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就是鸡蛋探花,他不是被吊起来抽了一顿吗,这么快就能下床了?身体真好啊。” 刘夫人一听是宋临的妹妹,顿时面露鄙夷,摆摆手:“你自便吧。” 哪怕刘家自己名声也不怎么样,一样嫌弃宋临这个更不怎么样的。 宋薇有些尴尬和生气,但这是大公主的婆婆,她不敢冒犯。 她转头看到陆菀菀,眼睛一亮:“陆二姑娘,好巧啊,你也来给刘大人贺寿吗。” 陆菀菀瞥她一眼:“我不认识你。” 宋薇忙道:“我是宋翰林的妹妹——” “那个帮自己未婚妻坏我名声,抢我身份的宋翰林?” 宋薇哽住:“我二哥是被那个扫把星蒙骗的……” 不等她说完,陆菀菀直接起身离开。 宋薇皱了皱眉。 这样的态度还想嫁给她二哥? 亏她今日还特意把孟婉留在家里,想给陆菀菀创造接近她二哥的机会,没想到她如此不识趣。 宋薇也起身出了门,这回倒是没再缠着陆菀菀,而是眼神晶亮地看向对面,那边正是一群年轻公子。 宋临站在里头人模狗样的——如果不看他脸上被揍出来的红肿的话。 此时,他正凑在大驸马身边说着什么。 大驸马烦得很:“滚开!” 宋临脸青了:“你敢如此对我说话?” “你若是陆家姑娘的未婚夫,我的确不敢这么对你说话。”大驸马唇角微勾,“可惜你那未婚妻是个冒牌千金,你做不成陆太傅的乘龙快婿喽。” “那又如何?”宋临皱眉道,“我与你的情谊,岂是陆家权势可左右的?” “你若是个女子,爷倒是不怕陆家,可惜了……”大驸马上下打量他一眼,轻佻道,“爷不好男色。” “刘珏!你敢如此辱我!” 大驸马正想说什么,忽然见大公主沉着脸站在不远处,她素来是个温柔的,极少甩脸,大驸马心里一咯噔,生怕自己后院那个暴露了。 他忙快步过去:“怎么了?” “驸马与宋临很是要好?” 大驸马松了口气:“他自己硬贴上来的,不是我主动,我都不想搭理他那张丑脸。” 大公主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宋临此人不堪,菀菀不喜欢他,你少与他来往,否则我要将你们视作一丘之貉。” 大驸马笑容淡了些,应了声。 大公主性格是温柔,可一旦涉及她在意的人,比如太后,比如陆菀菀,她就比谁都强势。 尤其最近她不知道被谁吹了耳边风,查他查得越来越严,也没那么善解人意了。 大公主再次扫过他的脸后,这才踱步离开。 大驸马烦得很,索性去花园找永安侯世子喝酒了。 刘家有大公主,根本不差钱,花园建得美不胜收,不少公子姑娘们都在这里聊天说笑。 宋薇就是这时候被宋临带过来的。 永安侯世子瞥了眼闷头灌酒的大驸马,嗤笑:“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抬眼随意一瞥,眼神忽然定在一处。 宋薇站在桃树下,偏头对他一笑,她的确美貌,刻意打扮过之后十分水嫩,被桃花一衬,更显得人比花娇。 第46章 不好了!驸马掉粪坑了! 此时,宋薇心跳快了许多,她没想到永安侯世子竟长得这般俊美。 若能嫁给他,那真是财色双收了。 可没等她再做什么,永安侯世子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喝酒了。 宋薇愣住了,不由求助般看向宋临。 宋临也纳闷,永安侯世子眼中的确有着对美人的欣赏,可与前世那样狂热喜爱的眼神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难道是因为宋薇打扮得不如前世那么耀眼? 他对宋薇叮嘱了一番:“他在欲擒故纵,你别慌,你们可是真心相爱的,只要你矜持些,他自己就会凑上来,要死要活地对你好,跪着求我们家答应八抬大轿迎你过门!” 宋薇重重点头。 等到永安侯世子与大驸马喝够了,起身准备离开时,宋临带着她假作意外地上前偶遇。 “我说刚才不见驸马,原来你在这里。” “你刚不就站在那看着我们吗?”永安侯世子疑惑道,“你瞎到这程度了?” 不远处的嗤笑声响起,宋临脸上有点挂不住。 这时永安侯世子眼神落在宋薇身上,挑眉:“这位是?” 宋薇脸颊羞红,屈膝说道:“我叫宋薇,是宋翰林的妹妹。” 永安侯世子笑了起来:“妹妹长得貌美如花,还挺懂规矩,比你哥像个人多了。” 他生了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更显温柔多情,眼神里的醉意仿佛也成了情意,宋临一看就知道稳了。 他拿起乔来:“我这妹妹素来是家中娇宠长大的,父母最是疼爱,恨不得多留几年呢。” “好事。”永安侯世子摇着折扇。 “……”见他真的不再顺杆爬,说自己非宋薇不娶,宋临盯着他,“世子不必掩饰了,我知道你对我妹妹一见钟情,可我们宋家女也不是好娶的,你若拒不承认,日后便没机会了。” “一见钟情?”永安侯世子想了想,点点头,“也行,你留个地儿,我叫人上门提亲。” 宋薇眼睛睁大,喜色几乎藏不住了。 宋临经历过一回,反而觉得永安侯世子太过随意,他皱眉说道:“永安侯夫妻不上门,这提亲未免有些敷衍了,世子如此对待我妹妹,叫我怎么放心将她交给你?” “纳妾还要我父母亲上门?你知道谁才配叫他们二老动弹一回么?”永安侯世子像是在嗤笑他的不自量力。 “纳妾?”宋临脸色裂开,愤怒道,“我宋家女绝不为妾!” 宋薇本来觉得是可以的,毕竟那可是未来的侯爷,但她被宋临拔高了眼光,此时也没吭声。 永安侯世子烦道:“那算了!” 他架起大驸马就要离开。 算了? 宋临难以置信,这还是那个为了娶他妹妹,跪上门求了三次的永安侯世子吗? 宋薇有点慌了,忙抓着他:“世子,你我若真心相爱,如何不能明媒正娶?你当真忍心叫我做妾,屈居人下吗?” 永安侯世子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真心相爱? 明媒正娶? 他素来是个能侃的,人生中头一回被噎住。 大驸马醉醺醺靠在他肩上,环视宋临兄妹一眼,忽然冷笑:“当哥的刚勾引过我,见我不上钩,就叫妹妹来勾引我兄弟了?廉耻在哪里!气节在哪里!你家在哪里!” “……” 忽略他最后一句话,前面的话还是相当炸裂的。 宋临脸都绿了:“谁勾引你了!刘珏,你再敢坏我名声,别怪我不客气!” 永安侯世子目光奇异,打量着他:“你日子难过到这份上了?伤都没好就出来为生活奔波,是为了养未婚妻吗?” 宋临脸色黑沉,冷冷盯着大驸马。 他既气怒于大驸马口不择言坏他名声,又难以置信永安侯世子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态度。 他咬牙压下怒气,冷冷说道:“世子别再欲擒故纵了,我只有这一个妹妹,绝不会轻易将她嫁出去,你若没有诚心,这桩婚事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永安侯世子刚才只是酒意上头,本来就没多想纳妾,闻言就道:“好嘞,后会无期。” 宋薇被宋临拉着,只能不住瞟着永安侯世子,眼神可惜。 做妾……也不是不行啊。 宋临却不允许。 可当看到永安侯世子当真扛着大驸马毫无留恋的走过,他心中头一回有了挫败感。 重生一回,他本该走得更顺更远,却屡屡碰壁,连妹妹的姻缘都受了影响。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片刻后,他沉着脸,扭头就朝大驸马走去。 这个不能再失败了! 永安侯世子没那么仗义,将他扔给刘府下人后就没管了,这也方便了宋临。 “还没恭喜驸马喜得贵子。”他轻声开口。 大驸马硬生生被吓得酒醒了,他慌乱地看着四周:“你胡说什么!” “驸马后院那位应该就是今日临产吧?我猜是儿子。” 大驸马脸色阴沉下来:“你想要什么?” …… 不远处一片欢声笑语。 萧瑶笑得最欢:“宋临与我大哥竟然不分伯仲,两个互相祸害的玩意儿,哈哈哈……” “不过大驸马素来彬彬有礼,刚才怎么……怎么如此放浪?” 萧瑶摇头:“能跟我大哥玩到一起,他能是什么好东西?” 想了想,她凑近陆菀菀,悄悄问:“你觉得宋临真的勾引了大驸马吗?” 陆菀菀点头:“应该……是吧。” 毕竟大驸马也是临选之子。 花园里人虽不是太多,但关于宋临为了前程勾引大驸马的二三事还是很快传得满刘府都是八卦了。 酒席间,不少人隐晦地瞥着宋临。 后者却面带笑意,仿佛丝毫没受影响,酒过三巡后,大驸马脸色难看地向他陪酒道歉:“刚才我醉酒,说了些胡话,宋大人别往心里去。” “无碍,驸马客气了。” 见宋临春风得意,大驸马眼中暗色划过。 或许是今日破事一件接一件,大驸马喝酒喝得更凶了。 陆菀菀一直注意着,见他离席准备去解手,就悄悄跟上了。 此时,她买通的丫鬟也及时出现,对大驸马道:“驸马,临湖阁里的恭桶用不了,只能去下院了。” 那是供给下人们解手的地方。 大驸马烦得很,踹了丫鬟一脚,转身去了下院。 陆菀菀紧紧跟上,尾随他到了地方后,看准时机抬脚一踹。 “砰——” 正准备解开衣裳的大驸马就被一脚踹了出去,撞倒墙掉进了粪坑。 陆菀菀连忙转身离开。 “不好了!驸马掉粪坑了!” 一道嚷嚷声响彻花园。 大公主震惊起身。 下院离这里不远,等她赶到时,大驸马才刚被捞出来,他身上沾着不少墙皮碎屑,当然更多的还是不可名状的污秽之物,脸上头上身上处处不缺。 大公主眼睁睁看着他被呛的咳嗽间,嘴和鼻孔一起喷出了…… “呕——” 陆菀菀连忙给她顺着背,一边心疼地看着她,一边又琢磨着应该差不多了,等大公主待会儿知道真相时,不会太难以接受。 一个被粪坑淹过的驸马,洗洗也不能要了。 那张吃过屎的嘴……大公主还亲得下去吗? 这场极其盛大的寿宴过后,大家也算尽兴而归。 关于大驸马与宋临和粪坑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也彻底被大家熟知。 陆菀菀先哄走了陆太傅夫妻,自己却没走,缠着大公主留在刘府玩。 这个时辰,后院那位应该快生了吧? 她看了眼大公主,决定再抹黑点大驸马,给大公主脆弱的心脏上一层防护:“其实宋临男女通吃。” 大公主震惊地看着她。 “那驸马……” “对!”陆菀菀道,“你看,驸马一开始多不待见他,两人悄悄在一块说了会儿话后,驸马竟然在席间向他道了歉,你家驸马是这种知错就改的人吗?” 大公主本就被粪坑冲击的三观又开始碎裂,恍惚地摇了摇头。 她正想再说什么,后院中就忽然传来一道惨叫声。 “啊——” 第47章 我与公主来祝夫人喜得金孙 大公主还沉浸在陆菀菀带来的冲击里。 大驸马从未有过龙阳之好,她觉得这点是可以确定的,可陆菀菀言之凿凿,比起大驸马,她当然更信从小一起长大的陆菀菀。 这也叫她的认知都碎裂开来。 直到被这道惨叫声吸引回神。 “是谁在后院?”大公主蹙眉问,“怎么叫的如此之惨?” 她身边伺候的一个嬷嬷是知情的,闻言心道不好,忙回:“想来是哪个丫头办差不认真,被夫人罚了,您知道,夫人有时的确……”她露出了一个为难的笑容。 “可我怎么听着像是邵妍的声音?”陆菀菀忽然道。 大公主外家姓邵,是个已经落魄的家族,现在仅靠大公主才能勉强维持光鲜。 邵妍因为是大公主亲舅舅的女儿,在邵家地位十分超然。 嬷嬷不自然道:“是、是么?陆二姑娘许是听错了,姑娘家的声音都差不多,您与我们府六姑娘的声音不就颇为相似么?” 大公主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陆菀菀道:“还是去看看吧,即使不是邵妍,也是个可怜姑娘,若没犯什么大错,就为她求求情吧。” 大公主是个温柔善良的,立即赞同点头。 “不可!”嬷嬷慌了一瞬,威胁道,“夫人惩戒下人时不喜打扰,公主如此莽撞,难道是想惹怒夫人?这后果您可承担得起?” 她跟着刘夫人耀武扬威惯了,情急之下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陆菀菀脸色沉了下来:“掌嘴!” 邬嬷嬷立即几巴掌扇上去了。 那嬷嬷不甘道:“公主如此折辱奴婢,难道是想打夫人的脸面?届时驸马问罪,您再求饶可来不及了!” “驸马问罪公主?怎么,下一步就该杖毙公主了?”陆菀菀冷笑,“不愧是跟宋临混出来的,胆就是比别人多几个,今日我倒要看看他刘珏是有几条命够砍!” “陆二姑娘如此挑拨离间,来日可要——” “啪——” 她话没说完,就被邬嬷嬷扇歪了头。 陆菀菀拽着大公主就走了出去。 她对大公主身边的婢女吩咐:“去将公主府的府卫都叫来待命。” 婢女见大公主没有反对,立即应声出门。 大公主脸色有些复杂:“你提前叫我将公主府的府卫都调来刘府,不是为给公公撑场面,而是……为了现在?” 陆菀菀犹豫着点头。 大公主心凉了半截。 现在的情形下,她顿时就想起了陆菀菀之前提过的驸马偷腥的话。 她声音颤抖起来:“是……宋临?” “……那倒不是,他俩还没搞一块呢。” 大公主猛地松了口气。 想到刚才的女声,她虽然为那未知的真相难受,心中却也诡异地平和了一些。 大概有了宋临这种糟糕的选项之后,她对旁人的接受程度也高了点。 见府卫们都齐了,两人并肩出了厅堂,一路往后院走去。 不知这刘府有多少人知道,但一路来拦着她们的不少,好在公主府的府卫们十分给力,他们都是大公主成婚时,太后向永光帝要来的精卫,今日来的足有五十人,不说以一当十,但对付刘府这群酒囊饭袋轻轻松松。 他们一路走一路捆,满府竟连个去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大公主也顺畅无阻地走到了后院一座院子外。 “是这里?”她问陆菀菀。 陆菀菀示意她噤声。 下一瞬,刘母开怀的笑声就传了出来:“哎呦呦,我的乖孙孙,可把你给盼来了,长得真俊啊……” 大公主脸色瞬间白了。 刘母只有大驸马一个儿子,能叫她如此疼爱的孙儿,除了大驸马的种不做他想。 “可怜我儿,二十有三才有了后!” “那位到底是皇女,生不出孩子来咱们不好说什么,不过咱们公子有本事,夫人您这不就抱上金孙了!” “哼,堂堂皇女,连伺候人都伺候不好,我儿娶了她算是命苦!可怜我乖孙也不能认祖归宗……”刘母的语气竟还伤心起来。 “也不是没法子,少夫人心善,愿意将小公子抱养给公主,反正她也生不出孩子来,以后有什么好的,还能不紧着咱们小公子?” “她敢不对我乖孙好,我就叫珏儿休了她!” 刘母和身边丫鬟还在说着,大公主却如坠冰窖。 少夫人? 除了她,还有谁能当得起少夫人这个称呼?那个外室吗? 陆菀菀担心地握了握她的手。 大公主轻声道:“我……没事。” 早就被陆菀菀各种明里暗里提醒,刚才又被宋临突破过一回心防,她此时只是多了几分……尘埃落定的悲哀。 陆菀菀这才对府卫道:“踹开门。” 府卫一脚踹去,门立即应声而开。 “哪个不长眼的——”刘母愤怒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就僵硬在原地。 陆菀菀笑了笑:“我与公主来祝夫人喜得金孙。” 满院寂静之下,刘夫人强笑开口:“说来也巧,我侄女儿守寡回京,肚子里还有着遗腹子,刚才她生产,我一时高兴,就认了个孙儿,正好公主膝下无子,倒能过继这孩子,血脉相连的到底亲近些,这孩子也一定是个聪明孝顺的。” “驸马还没死呢,夫人就咒他了?”陆菀菀冷笑道,“公主天家血脉,一个奸生子也敢妄言攀扯,真是不知所谓!” “陆姑娘说话当心点!”刘母脸色沉了下来,“这是我侄女的儿子,我的乖孙儿,你再敢胡说——” “住口吧。”大公主打断她的话。 她声音轻柔,眼泪溢满眼眶,却始终不肯落下。 她上前瞧了瞧,刘母怀里的孩子脸颊通红,但眉目之间的确有着大驸马的影子。 正在此时,洗干净的大驸马也被府卫拖着进来了。 他好像又醉了,不吵不闹地就跟着进来,身边还跟着吊儿郎当的永安侯世子。 “公主有礼。”他勾唇解释,“我见公主府的府卫这么粗暴对待大驸马,心下好奇,就跟来看看怎么个事儿。” 他视线同时落在了刘母怀里的婴儿身上:“呦,谁生了?” 大驸马又一次被生生吓得酒醒了。 第48章 公主,驸马已被杖毙 大驸马一边瞟着大公主,一边焦灼而隐晦地瞄着屋子里头。 陆菀菀注意到,便说:“驸马很担心孩子娘吗?那就带出来瞧瞧,别叫驸马等急了。” “是。” 邬嬷嬷早已怒火高涨,直接带了两个丫鬟冲进屋去,拽着那昏睡过去的女子的头发就粗暴地拖出了门。 后者是被疼醒的。 她迷茫地抬头,在看到刘珏的瞬间低泣出声:“刘郎……我疼。” 大驸马眼神心疼,脱了外裳披在她身上,责怪地道:“公主即便生气,也不该如此凶悍,妍儿刚生完孩子,你怎能叫她吹风受凉?” 邵妍一惊,这才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看到了身形僵立的大公主。 她脸色一白,嗫喏道:“表姐……” 大公主早被陆菀菀铺垫过了,可她没想到竟然是邵妍。 她从小照顾着的亲表妹! 她身体一颤,险些站立不稳。 陆菀菀忙扶着她,小心说道:“青容,不必为了两个白眼狼置气,他们怎么配?” “陆菀菀,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大驸马不耐开口,“最近撺掇公主查我的就是你吧?手伸这么长,管我们夫妻俩——” “啪——” 大驸马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大公主。 后者眼睛通红,眼神却冰冷得可怕。 “你为了她打我?!”大驸马吼道,“谢青容,你分不分得清亲疏里外?!是,我养外室是我不对,可妍儿那么可怜,我照顾她几分怎么了?你对自己的表妹都能狠下心肠来么,亏我还想着将孩子抱给你养,你就是如此回报我的?!” 他或许是酒还没醒,或许是太过自信大公主温柔的脾气,竟然连挣扎和狡辩都没有就直接承认了。 大公主气的直抖,心更像是被针戳得漏了风一样,冰凉不已。 这就是她真心以待的枕边人。 “别气。”陆菀菀道,“一张亲过宋临和屎的嘴,喷出什么都不奇怪。” 喷…… 大公主立即想起刚才粪坑旁的画面。 极致的伤心竟然诡异地淡了不少。 “表姐……你别生气。”邵妍吓得直颤,“我、是我勾引了刘郎,你别生他的气,我会走的,我不会破坏你们夫妻感情……” “妍儿,你何必如此委曲求全!你我真心相爱,今日既然说开了,日后你便随我去公主府住,好好养儿子。” “兄弟……”永安侯世子表情很复杂,“人品不堪如我,都觉得你过于不要脸了,你……赶紧着请公主降罪吧。” “你闭嘴!区区小事,何至于降罪?” 刘夫人也道:“不就是养了个人么,哪家不是三妻四妾的?公主你无所出,还想叫我们刘家断了后不成?今日叫珏儿给你道个歉,这事就过去吧。” 她自信得很,大公主都能连日在她床前侍疾,衣不解带地伺候,温顺至此,可见是个没脾气的,今日最多闹一闹就过去了,日子还不是一样过。 而邵妍垂下的眼眸中更是忍不住的得意。 陆菀菀握住大公主的手,这回她没有开口,决定总要大公主来做的。 不知过了多久,大公主沙哑的声音才响起:“道歉?也好。” 大驸马母子瞬间放松了。 大公主是个纸老虎,他们早看透了。 大驸马扶起邵妍,柔声与她说着话,还想去抱儿子。 “那就杖毙吧。” 大公主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刘家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被府卫按在长凳上,大驸马才慌了:“谢青容,你今日若如此不给我脸,我就与你和离!” “皇室没有和离,只有丧夫。” 大驸马还算了解大公主,一见她的模样就知道是来真的,顿时腿软了:“公主,是邵妍这个贱人勾引我的,她穿了你的衣裳灌我酒,我被暗算了……我不是自愿的,我这就处理了这母子俩,我们好好过日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背后的板子打得脸色扭曲。 刘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怨恨:“我家老爷可是三品大员,珏儿身上还有官职,即使你是公主,怎敢动用私刑!” 大公主死死盯着大驸马,只轻轻道:“掌嘴。” 邬嬷嬷再次上前,压着刘夫人跪在了地上。 陆菀菀讽道:“不是说你侄女守寡么,那就如你所愿。” 府卫搬来桌椅给大公主和陆菀菀,还贴心地上了茶点。 随着杖责声与掌嘴声不断响起,满院寂静不已。 邵妍心脏怦怦跳,缩在一旁连声都不敢出,此时的大公主虽面无表情,却莫名的可怕,叫她不由后悔起来。 她只是……只是觉得公主府奢靡,驸马也温柔俊美,若能代替公主表姐住在那里,该有多好…… 陆菀菀看着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的人,心中对大公主多了些佩服。 她没想到大公主竟然如此果断,素来温柔善良的人,一旦翻了脸伤了心,报复当真是十倍计的。 大公主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问:“怎么了?” “……只是觉得杖毙太便宜他了,该叫他生不如死,活着受罪才是。” “满是污秽的脏东西,怎能再来污你我的眼?”大公主淡淡道,“还是打死干净。” 她眼眶还红肿着,神色憔悴得俨然一副受了大打击的模样,但语气却颇有些冷静和平淡。 陆菀菀不由想,若前世大公主发现真相时没有怀胎六月,或许不会骤然被打击得一尸两命。 现在……也算是报了前世的仇。 “陆菀菀!”大驸马也听到了她们的话,满含怨毒道,“宋临!是宋临告的密!你真是好手段,叫……叫他坑我银子,又向公主告密……奸、奸夫淫妇——啊——” 刘大人进门时刚好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二话不说跪下请罪:“犬子无状,冒犯公主,微臣代他请罪,请公主降责!” 大公主看他一眼:“杖责五十。” 刘大人惊愕抬头。 见自己真要被拉去长条凳上打,他忙道:“微臣位居三品,乃圣上亲封,公主怎可杖打朝廷命官?” 府卫们手脚利落,已经打了起来。 “不是你要本宫降责的么?”大公主冷冷看着他,“望你知晓,本宫愿意孝顺你,那是本宫仁厚,本宫若不愿,你又算什么东西?” 刘大人身体颤抖,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被吓的。 大公主再未开口。 邵妍能住进刘府待产,刘家夫妻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帮凶。 她们也没等多久,大驸马的惨叫声就渐渐弱了下去。 府卫探了鼻息,上前禀报:“公主,驸马已被杖毙。” 第49章 让三从四德去死! 闻言,陆菀菀下意识看向大驸马。 长凳上的人背后满是鲜血,混着汗水一起滴在地上,脸上却还透着不正常的红晕,整个尸体看起来都暖暖的。 刘夫人尖叫一声,被打得含糊不清却痛哭不已:“我的儿啊……” 刘大人也一脸颓败,看向大公主的眼神中含着恨意,更多的却是畏惧。 他没想到一向没脾气的大公主发起怒来,竟然是如此不留情面。 大公主缓缓起身,轻声道:“麻烦解决了,我们便走吧。” “公主……威武啊!”好半晌没开口的永安侯世子眼睛极亮地看着大公主,“当断则断,霸气非凡,公主竟有如此风采,从前当真是京城眼拙,竟没看出您有这般魄力,不愧是最得皇上喜爱的长女!” 他快步凑上前,推销起自己来:“驸马已死,公主身边岂不是没了伺候的?您看我如何?” 陆菀菀嘴角一抽。 刘家夫妻差点气得背过去。 儿子前脚咽气,后脚就被“好兄弟”撬墙角,还是当着他们的面,这叫他们气怒难当,刘夫人喉间更是涌上一股腥甜。 “你……你竟敢辱珏儿至此!” 永安侯世子拽了一句话:“人必先自辱,而后人辱之。” 刘大人恨恨盯着他:“你……痴人说梦!公主没有和离,珏、珏儿就还是驸马,夫君虽死,可公主却……却不会另嫁,三从四德便是如此!” 大公主顿住脚步。 她偏头看向刘大人,冷冷开口:“那就让三从四德去死!” 刘大人眼睛蓦然睁大,不知是不是真撑不住了,一口气没上来,竟晕了过去。 永安侯世子拍手称快:“公主威武!” 大公主没理他,拉着陆菀菀离开。 途经邵妍时,后者身体抖得不成样子,眼眶这回是真被吓红了,却连眼泪都不敢掉。 “表姐……表姐是我错了,我该死,但是刘珏威胁我的,若我不从,他就要告诉表姐是我勾引他,我……我没办法……” 大公主脚步微顿:“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尤,此后我与你邵妍恩断义绝。” 邵妍心头猛地一松。 大公主不准备对她如何了。 可失去大公主庇佑的她,在京城和邵家,真的能活下去吗? 院子里一片狼藉。 刘夫人被压着打了不知多少下,但她身体强壮,竟然顽强地没有晕倒,反而目露阴沉。 大公主、陆菀菀、宋临…… 出了刘府后,永安侯世子还跟在大公主后头喋喋不休:“公主真不考虑考虑我么?我虽偶有恶习但无伤大雅,最重要的是身体干净,只沾吃喝赌,跟刘珏那污秽玩意儿可不一样……” 陆菀菀忽然转头:“你今日不是还想纳宋临妹妹为妾么?” “害,我逗他玩呢。”永安侯世子道,“他那妹妹长得是如花似玉,但宋临谁敢沾啊……” 他讨好地对大公主道:“公主与陆姑娘感情这么好,我当然站在你们这边,对宋临深恶痛绝!可不像刘珏,软饭硬吃还觉得自己委屈了,连疏远个宋临都不情不愿,还跟他暗度陈仓私相授受的,不检点!” 陆菀菀仔细看了他一会儿。 永安侯世子脸上的倾慕之色实在明显,比前世看向宋薇的眼神都要炙热崇拜。 大公主现在没心情考虑这些,两句话就打发了他。 “我要进宫请罪了。” 赶在陆菀菀开口前,她就道:“你不许去,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此事因我一人而起,我绝不能连累你。” 她语气坚决,陆菀菀只能压下担忧。 杖毙大驸马是因为他的确有错在先,可刘大人是三品大员,刘夫人也有诰命在身,却都被大公主压起来打,不知道永光帝会不会动怒。 见状,大公主勉强笑了笑:“你早就知道了吧?幸好你近日在我耳边铺垫了不少,让我有了心理准备,伤心……是有,但也不多了。” 多亏了宋临的铺垫。 陆菀菀只能目送她去了宫里。 绿罗安慰道:“方才奴婢已经传信给太后娘娘了,若皇上动怒,有太后娘娘在,大公主总不会被惩戒得太厉害。” 陆菀菀叹了口气。 闹了那么一通,天色已经隐隐暗了下来。 等大公主到了乾清宫时,永光帝都准备翻绿头牌了。 听到大公主这时候来,他心中有些疑惑。 “宣。” 大公主很快进殿,行参拜大礼:“儿臣参见父皇,今日儿臣犯错,特来请罪。” “什么错?”永光帝没当回事,这个女儿是什么绵软性格他再清楚不过,左不过就是一些姑娘家的口角之争,或是与驸马置了气。 难为她还当回事,亲自进宫请罪。 他摇头失笑,端起茶杯:“你先起来回话吧。” “儿臣不敢。”大公主深深低头,“刚才,儿臣杖毙了驸马。” “噗——” 喷出来的茶水将案上的奏折淋了个透。 永光帝觉得自己听错了:“你什么了驸马?” “杖毙。” “谁杖毙了驸马?” “我。” 永光帝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回过神后,他很快沉下脸来:“他欺负你了?” 大公主一愣。 看到永光帝眼中的关怀与愤怒,她心下一暖,声音哽咽了:“驸马与邵家表妹私通,今日刚生下了奸生子,想抱给儿臣养。” “放肆!” 永光帝顷刻间阴云密布。 “刘珏狗胆包天!”他怒过后,亲自下去扶起大公主,“你做得很好。” 若被欺辱至此都不反抗,那才有负他皇室之威。 “即便你不杖毙驸马,朕也要砍了他的头!”永光帝沉声道,“还有刘家……先出贪官,再辱公主,朕看他们是愈发猖狂了!” 先前贪污的户部刘侍郎是刘大人的堂弟,两人向来不和,但在永光帝这里,一笔写不出两个刘。 大公主犹豫一下,说道:“儿臣……已经处置了刘家夫妻。” 在永光帝诧异的目光下,她低头道:“刘父被我杖责五十,刘母被我掌嘴五十,都……都动弹不了了。” “……” 第50章 打死宋临 永光帝几乎像是不认识这个女儿一样,将她打量了好几遍。 这真是他那个温柔善良,和气绵软的小棉袄? “这样啊……” 他一时竟觉得自己没了用武之地。 太后也匆匆赶来了。 “刘家猖狂,皇女受此羞辱,千刀万剐都是便宜了他!”她满脸怒容。 若非陆菀菀传信叫她先别出手,她早就料理那一家子了。 大公主低下头,再次请罪:“刘父与驸马都是朝廷命官,儿臣自知不该莽撞动用私刑,请父皇降罪。” “你这孩子,他们辱你至此,你为自己报仇,何罪之有啊,皇祖母还不知道你?受了委屈只会往肚里咽,今日能鼓起勇气杖毙驸马,不知心里……有多苦啊。”太后抬手拭泪。 听着她话里话外的维护,永光帝面露无奈。 他也没说要重罚大公主啊。 “刘仁义纵容其子豢养外室,欺辱皇女,朕已罚他杖刑五十,降职三级,其妻被皇后斥责,掌嘴五十。” 大公主诧异抬头。 有永光帝发话封口,以后没人敢诟病她残暴,御史台也说不出什么来。 她眼睛酸涩:“……多谢父皇。” “今日你做得对。”太后笑盈盈拉过她,“皇女就该有如此气势,可不能再跟以前似的别人说什么是什么了,否则还不又叫人蹬鼻子上脸?” “是,青容记住了。” “嗯,不过邵家也得罚,仗你的势才在京城有了一席之地,背地里却纵容邵家女背叛于你,真真是狗胆包天!” 太后最见不得的还是邵妍,但大公主仍念旧情,她便没再提起,左右邵妍得不了好了。 于是在太后的坚持下,邵家大舅舅也被连降三级——他比较倒霉,不像刘大人一样降了职还有官做,他只是个六品小官,被连降三级后就成白身了。 很快,关于大驸马与邵妍私通生子,然后被永光帝杖毙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大家对此都是一惊,毕竟大驸马平日里装的人似的,谁也没想到他背地里连孩子都生了。 寻常男子养个外室不算什么,可皇家是最不讲道理的地方,更何况那还是大公主,她虽生母早逝,可自小得太后怜惜,连皇后在她跟前也得客气三分,大驸马竟敢绿了她,这叫不少人暗赞一声好狗胆。 而在得知邵刘两人被连降三级,连两家的夫人都被皇后亲下懿旨斥责后,众人便清楚了永光帝的态度。 一时间,落井下石的人不少。 刘府门前已经沾满烂菜叶和黑狗血了,大驸马的头七之日,却无一人上门,连刘府自己都是静悄悄的。 陆菀菀坐在马车里,笑问大公主:“解不解气?” “刘家于我而言,只是过去了。” 大公主神色平淡,但眉目还是舒展了一些。 在极端失意的时候看到仇人过得煎熬,心里总是有些安慰的。 “大皇姐高兴就好。”二皇子策马站在马车旁,十分欣慰,“可惜刘珏那个狗东西早一步被杖毙了……他还真会死,我这还有不少手段没给他尝呢。” 大公主见他一副不嫌事大的样子,叮嘱道:“我自己报了仇,此事就了了,你不许再私自对付刘家,否则叫御史台知道又该弹劾你了。” “皇姐放心,今日闹他全家一回,以后自不用我再出手,杀鸡焉用牛刀?” 大公主还想说什么,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宋临?” 陆菀菀挑眉看向外头。 宋临似乎是被架着来的,脸上极度不情愿,还有些愤怒:“我乃七品翰林,你们是谁,竟敢强绑我来?!” “堂堂七品翰林,也干得出威胁大驸马,索要钱财的龌龊事?!”绑他来的大汉冷笑一声。 宋临脸色微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为何要威胁大驸马?” “你无意间撞破了大驸马与邵妍的奸情,又穷得揭不开锅,不就指着大驸马手里漏点钱么?” 听到这话,不少路人都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证据呢?”宋临冷笑,“我威胁大驸马的证据在哪里,我索要的钱财又在哪里?!你若说不出来,就跟我去顺天府!” 大汉一时被问住,只恶声恶气道:“大驸马临终前高喊是你告密,你还敢不认?” 他指着府里头质问道:“大驸马的尸体就在里面,你敢对着他说你问心无愧么?!” 听到这话,大公主道:“应该是刘母的人,她动不了你我,就恨上宋临了。” 虽然宋临真没告密,但谁叫他倒霉,偏偏挑了这么个时候去威胁大驸马呢。 都不用陆菀菀做什么,丧子的刘夫人就暴起了。 宋临并不清白,听到这话也心虚了一下,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哪里做得不缜密,泄露了消息叫大公主知道了,自然心里发虚。 虽然他还在嘴硬。 而刘夫人也只为再坏他名声,见路边人都听到了,几个大汉就在门前暴打起宋临来。 大公主看着凄惨抱头躲避的宋临,有些惊讶:“当街暴打朝廷命官,她是准备拉全家下水了吗?” 陆菀菀欣赏着外头一幕,说道:“她只有一个儿子,可刘大人却有好几个,她怎么甘心叫庶子姨娘得到刘家一切呢。” 当然是同归于尽最好了。 而她的人似乎也真是奔着打死宋临的劲头去的,拳拳脚脚都打在要害,宋临被陆菀菀打出来的伤本就没好全呢,这会儿被一群人围着打,连反抗都来不及,只能无助而愤怒地护住脑子。 陆菀菀没有阻止,虽然她想看宋临挣扎着生不如死度日,可若是天意要他死,她也不会拒绝。 “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幕啊。”二皇子眼眸微眯,连头发丝儿都透着愉悦。 他还兴致勃勃地问大公主:“听说他与刘珏有一腿?那他是在偷情的时候发现刘珏和邵妍有了奸生子的么?” 大公主:“……” “干什么干什么!住手!” 这时,四皇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他身边的侍卫也连忙将宋临救了出来。 二皇子眯起眼睛。 四皇子也是带五皇子来看刘家笑话,并准备落井下石一把的,毕竟他们谢家人没有孬种,敢欺负他皇姐就得做好全家上西天的准备,没想到正好碰到宋临被暴打。 看到二皇子阴沉的脸色,他就知道人救对了! 当听到大汉说完宋临的所作所为后,他震惊地回头问五皇子:“不是叫你礼待宋临么,怎么能叫他落魄至此?为了一点钱就去威胁刘珏,这得多掉价!” 五皇子一脸懵。 礼待宋临?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但他忙着招猫逗狗观察御史台,哪有那闲工夫啊。 见状,四皇子气道:“你是真没把我的话当话啊!” 五皇子顿时冷笑:“能把这事儿交给我,说明你也没把事当事!” “……” 理直气壮地叫人沉默不已。 第51章 连个蛋都下不了,还想争储君之位? 四皇子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五皇子则是看着宋临,啧啧感叹:“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你虽不是英雄,还下作得很,但也被难到如此境地,真是可怜呐。” 宋临听到这话,本就被打得青肿的面目更加铁青:“我、咳,我没有威胁大驸马,这都是他们一面之词。” 二皇子嗤笑一声:“你若什么都没做,刘家吃饱了撑的往死里打你?苍蝇还能叮无缝的蛋?” “殿下若如此误会微臣,微臣百口莫辩。” “是不是误会,你心里清楚。”二皇子讽道,“一边跟刘珏不清不楚,一边还威胁他拿钱,暗地里还向皇姐告密,怎么不忙死你呢。” “得了,为着那点事,二皇兄记恨到现在不嫌丢人。”四皇子皱眉道,“好歹也是个玉树临风的探花,看都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 二皇子脸黑了。 老四还敢提!损失两个三品大员叫“那点事”?! 四皇子也不搭理他了,直接一摆手:“去吧,谁砸得最多最好,赏百两白银。” 侍卫们齐齐激动了。 随着五皇子一声号令,他们便跟脱缰的马一样狂奔出去,直闯刘府。 很快就听到里头一顿哐哐乱砸的声音和刘府众人惊恐的尖叫声。 二皇子不甘落后,立即叫自己的侍卫也跟上了。 “重击刘府者,赏五百两。” 四皇子看他一眼,忍着肉痛加价:“我赏一千两!” “一千五百两!” “两千两!” 直到永安侯世子的行礼声响起,才打断他们仿佛竞拍一样的喊价,这时二皇子已经叫到了四千五百两。 四皇子心里滴血,但又无比庆幸这傻子比自己还要多拿出五百两,于是看向永安侯世子的眼神带着股扭曲的慈和。 “世子来做什么?” “大驸马头七,我给他上炷香。”永安侯世子一笑,“好叫他走快点。” 正在几人不解他言下之意时,就见他讨好地对大公主道:“方才我已与父亲进宫求旨,言明我心悦公主之意,皇上虽未答应,但我的真心天地可鉴,日久见人心,我一定会叫公主看明白我的心意!” “……” 怪不得叫大驸马走快点呢。 众人有些无语和诧异,但若论谁最接受不了,还得是宋临。 他顾不得自己满头青肿,猛地抬头看向永安侯世子。 “世子,你喜欢的明明是我妹妹,怎会求娶旁人?还是……还是大公主?!”他不能接受,“欲擒故纵也要有个度!你若再执意如此,就真的没了娶我妹妹的机会!” “你做梦呢?”永安侯世子皱眉道,“也不打听打听你宋临的名声,谁敢沾你姓宋的啊,真当你妹妹是天仙呢!” 说完,他连忙转头对大公主解释:“公主,我对宋临妹妹没有半分好感,你千万别误会,我干净得不得了!若以后有幸能与心上人成婚,我必忠心以待,此生不纳二色!” 大公主没当真,毕竟永安侯世子是个什么名声,京城人都知道。 可宋临却死死盯着永安侯世子。 前世……前世他求娶宋薇时,原话就是这样!连眼神都一模一样! 可为什么会从宋薇变成了大公主? 因为他威胁大驸马,走漏了风声,就改变了这么多吗? 可明明前世会一见钟情的人,地点和人都别无二致,为何今生他看到宋薇,却没了那种专注的倾慕,连正妻之位都不屑于给? 从重生后到现在,桩桩件件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发展终于叫他心慌不已。 他强撑着最后的底气道:“萧沐,今日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不说实话,日后你就是跪来我妹妹跟前,我也绝不会将她嫁给你!” “求你千万别把妹妹嫁给我。” 宋临始终不错眼地盯着他,见后者眼中当真没有半分不舍留恋,终于认清事实。 却叫他颓败不已。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躺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一样,失意极了。 “行了,也不嫌丢人。”四皇子有些嫌弃宋临,但看在二皇子的面上,他还是吩咐侍从,“把他带下去治伤吧。” 大公主微微皱眉,等宋临离开后,她道:“四皇弟,宋临此人绝非善茬,你千万别为了置气就与他为伍。” “宋临不是善茬,我就是了?”四皇子嗤笑。 五皇子也点头:“以毒攻毒或许有奇效,二皇兄不喜欢的人,四皇兄一定会喜欢呢。” 大公主紧紧拉住二皇子,这才没叫他当场闹起来。 她放开手后,二皇子立刻仔细擦起刚才被她碰过的地方。 陆菀菀目光复杂,就这洁癖劲儿,连亲姐姐的触碰都受不了,娶妻生子怕不是遥遥无期,她之前还想嫁皇子,怕不是异想天开。 四皇子也冷笑出声:“连个蛋都下不了,还想争储君之位?” “你行你下啊。” “我迟早会下!” 两人斗嘴的功夫,刘府也终于被砸了个稀烂。 刘大人叫人将他抬了出来,努力没叫自己露出怨恨的眼神,痛哭道:“我儿不敬公主,已被杖毙,老臣也受了罚,几位殿下何苦穷追不舍,咄咄逼人?” “这就要问刘大人了。”四皇子随口找了个理由,“贵府猖狂到当街刺杀朝廷命官,本殿下看不过眼,先行惩戒尔等罢了。” “刺杀朝廷命官?”刘大人怒声道,“子虚乌有!这是有人污蔑!” 五皇子好心道:“那群人都招了,就是你和你夫人派去的,说你们记恨宋临告密,要他为你儿子陪葬呢。” 刘大人猛然一僵。 反应过来后,他又怒又气:“毒妇害我,毒妇误我啊!” 他还想再说什么,被二皇子的人又扔回去了。 “看着刘府,不许飞出来一只苍蝇!” 说罢,他对大公主两人道别:“我去禀报父皇,先行一步。” 大公主点头。 临走前,二皇子看着永安侯世子,凉凉开口:“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皇姐可要擦亮眼睛,宁可孤独终老,也不能重蹈覆辙啊。” 永安侯世子皱起眉头:“公主英姿飒爽,难道我爱慕她也有错吗?皇上都没阻止我求娶公主,殿下倒是拿起公主的事了。” “你若真心,何必拘泥于嫁娶?自己洗干净了抬进公主府,做个面首一样能伺候好我皇姐。” 永安侯世子听到这话,脸倒是红了。 他瞥了一眼大公主:“当然……若公主喜欢,我是怎么都行的。” 二皇子嘴角一抽,立刻策马离开。 四皇子担心他告偏状,连忙带五皇子跟上了。 大公主也很不自在,没好气道:“不是二皇弟自己先说的宁可孤独终老么,又提什么面首……” 陆菀菀道:“二殿下是叫你心里没男人,又不是叫你身边没男人。” 这回大公主脸也红了。 第52章 太傅千金不是还喜欢你吗 永安侯世子坚持送大公主回了公主府。 虽然今日进宫求娶公主没成功,但有了前驸马的对比,永安侯世子不要脸的作风也成了直率坦诚,愣是叫永光帝把他看顺眼了。 ——永安侯世子作为当日旁观一切的人,自然知道大驸马是大公主亲自下令杖毙的,有这么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在前,他还能无畏求娶,永光帝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这说明他小棉袄出色啊。 所以对于永安侯世子的某些行为,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侯门世子这样的出身门第,总比刘家那个破落户要强多了。 于是在二皇子告上御前,指证刘家夫妻戕害朝廷命官,而四皇子难得没与他唱反调,还添油加醋下,刘大人被降到六品的官位也被撸到底,还被东厂吃了席抄了家。 …… 另一边,在听到永安侯世子亲自送大公主回去的消息后,宋临的状态又低沉了一层。 宋薇听到人议论,连忙赶回家:“二哥,永安侯世子喜欢的不是我吗?为什么他要对大公主那么好?” 她眼睛都红了:“有人说他求娶大公主,你说,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宋临沉默片刻,安抚道:“我会为你找更好的人家。” “我不要!”宋薇眼泪直掉,哭喊着,“我就要永安侯世子,没人比得过他!” 若说一开始她是为了侯府门第,那在见过永安侯世子后,为的就是这个人了。 那样温柔多情又俊美的一个人,她怎能不一见钟情? “小妹!”宋临语气重了些,“以后我会入阁封侯,你就是阁老妹妹、侯府千金,他一个纨绔,配你是高攀,你若等得,以后嫁皇子都不成问题!” 听到这话,宋家人眼睛都亮了几个度。 孟婉也重拾希冀。 她相信宋临,以他的才华,一定会扶摇直上,到时她就是侯府夫人,身份比起陆菀菀也不差什么了,或许……或许陆太傅还会认她回去,给她一个更体面的出身。 毕竟他经营了半辈子都没入阁,在朝堂也一定需要宋临这个阁老帮忙的。 一家子只有宋薇哭着摇头:“我不要!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即使他只是个街头要饭的,即使只能嫁他为妾,我也只要这个人!” 宋临有些头疼。 “话我已经放出去了,哪怕他跪着来求娶你,我也绝不会答应,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宋母心疼女儿,连忙哄着她,却被后者推开,哭着跑了出去。 “老二啊。”宋母急道,“那什么侯府世子,咱不想了,还有什么人家,你快给小妹说说,好叫她绝了心思啊。” 人家侯府世子都要娶公主了! 宋母再狂也知道不敢跟公主抢夫君。 宋临脑中一一闪过前世爱慕宋薇的人,说道:“有不少,清流门第,勋贵人家,还有皇亲贵族……” “当然是皇亲贵族了!”宋父说道。 “郡王侧妃,如何?”宋临有些犹豫道,“只是年纪可能差得多些。” 宋父一听郡王侧妃就高兴起来了:“这不比什么侯府世子强多了!你先前就不该叫你小妹去见那什么世子!” 宋母则问:“那位郡王,多大年纪?” “今年三十有四,大小妹十七岁。” 宋母有些犹豫了。 倒是宋大哥呵呵笑着:“年纪大点好,会疼人,小妹长得如花似玉,等进了王府,还不被王爷放心上宠着?” 宋家人对此都十分赞同。 只有孟婉笑得有些勉强。 宋临入阁封侯还没影呢,即使他走到了那个位置,也只是侯爷,而宋薇嫁的是王爷,是天潢贵胄。 就算她做了什么侯夫人,难道还能比得过侧妃娘娘? 她低下头,手指攥了起来。 宋薇……打扮起来的确比她好看,可她当初在陆府也被打扮得十分漂亮,一样的出身一样的美貌,怎么命却差得这么多呢。 宋临没发现她的异状,因为他自己心里也开始发慌了。 重生以来他就没有一处不挫败的,这叫他的自信没了一半,如今……只能提前站队,扶常山郡王的儿子登基了。 他前世并没有站队,因为以陆家的地位压根儿不需要,也没人敢逼他,而他正好占了与幼帝有过师生之谊的情分,相比于其他朝臣更得幼帝信任,加之幼帝也需要太后确认他正统的地位,故而他对他十分亲近。 他正是借此时机站稳脚跟,一举入阁,在太后与陆太傅夫妻接连去世后,又被幼帝封了临安侯,独揽半数朝政大权,也助幼帝坐稳了皇位。 虽然现在常山王被降为郡王,幼帝连世子之位都捞不着,与前世变化太大,但他相信常山郡王的手段。 在宋父问起什么时候嫁宋薇时,他沉思道:“需要再等等,常山郡王刚被罚过,还在风口浪尖,他近日绝不会出门,等风头过去了,我就带小妹去见他。” “唉……”宋父愁道,“那现在怎么办?那遭瘟的大驸马不干净又没福气,你从他那拿来的银子也被俩连累的被偷了,咱家负债累累,可要怎么过日子啊。” 宋母眼神一闪:“那太傅千金不是还喜欢你吗,要不……叫你爹上门去提亲?” “不行!”孟婉一惊,“临哥哥不喜欢她,也不愿意娶她,你们为什么非要逼迫临哥哥!” 宋父沉沉看着宋临:“老二,你说呢?” 宋临沉默了。 第53章 文安县主受审 翌日,果然一大早大理寺就来了人。 衙役恭敬开口:“关于先前真假千金一案,顺天府查到些新的证据,但因涉及宗室之人,已移交至大理寺,还请陆二姑娘移步。” 陆菀菀眼眸微深,点了点头。 陆母和陆大嫂不放心,也要跟着去,被陆菀菀劝住:“我有大事要干,你们别添乱。” 陆母气笑了:“合着我们还成累赘了?” “哪能啊。”陆菀菀抱着她晃了晃,“只是我自己能处理,怎么好劳累母亲和大嫂,当我不心疼吗?” 她哄人是一把好手,三两句话就叫陆母两人喜笑颜开,不放心地看着她出门了。 大理寺,陆长风得到消息,正在门口等着她。 “小妹!” 陆菀菀笑了,半阴阳半夸奖道:“大理寺查案可真快!” 陆长风尴尬一笑。 东厂那群神经病跟赶驴转磨似的,见不得他们闲个一时半刻,连去茅房都得掐着点,大理寺能不彻夜查案么。 到了里头,大理寺卿神色萎靡地对陆菀菀道:“陆姑娘来得正好。” 他一挥手,衙役指着地上跪着的人,一一介绍—— “这是宋临与孟婉居住客栈的掌柜,这两人在半月前就开始拖欠客栈的钱,却在十五日前一举还清欠账,还交够了一个月的房费。” 他又指着第二个人:“这是常山王府的管事,正是他给宋临的钱,足足三百两,先前曾淑慧失踪,派人到处去找的也是他。” “这是文安县主的丫鬟春桃。”衙役指着最后一个小姑娘,说道,“她自两个月前就与宋临有了来往,文安县主接风宴那夜的亥时一刻,还曾陪文安县主去客栈见过宋临。” 大理寺卿对陆菀菀道:“我已着人去请文安县主,姑娘稍等片刻。” 陆菀菀微微点头。 文安县主来得很快,与她一起前来的,还有宗人府宗令赵王。 赵王是永光帝的年纪最长的叔父,在宗室很受敬重,也很护短。 文安县主进门后,还对陆菀菀笑了笑,看不出半分心虚之色。 她心理素质也比宋临和孟婉强多了,问来问去只坚持一个说法:“我回京路上,听说菀菀喜欢宋临,自不会叫她心上人难堪,便替宋临垫了客栈的房费。” “接风宴当夜的亥时一刻?我的确去找了宋临,但只是为了搞清楚菀菀的身世,再劝劝宋临,毕竟菀菀对他是真心,无论菀菀是不是陆家女儿,他都不该辜负菀菀。” 大理寺卿微微皱眉:“可据常山王府管事招认,你早就被告知陆二姑娘不是亲生,所以大办接风宴,安排宋临和孟婉赴宴,当众揭穿陆二姑娘的身世。” “他说的就一定可信么?” 文安县主面色不变:“说不定是被人收买了来诬陷我呢?还有春桃,按理她比管事更了解事情始末,她可有招认?” 大理寺卿深深看了她一眼。 春桃不止没招,还干净的可以。 “这几日东厂抓了不少散播谣言的。”他继续道,“刚才又送去顺天府不少,都被移交来大理寺了。” “什么流不流言!”赵王不耐开口,“没有证据就别为难文安了,她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 “东厂已证实他们是受人指使,故意散播对陆二姑娘身世不利的流言,深查之下,查到了常山王府的四姑娘、县主的亲妹妹身上。” “大人若有证据,上门抓人便是,我常山王府绝不包庇!”文安县主一脸大义灭亲。 “可常山王府四姑娘昨夜招认,自己是受县主指使,蓄意坏陆二姑娘名声。” 文安县主脸色一变:“不可能!” 大理寺卿已经叫人带了那位四姑娘上来。 “四妹妹!” 文安县主话还没说完,就被四姑娘哭着截断:“三姐姐,别挣扎了,做过就是做过,我们认罪就是!”被大理寺关总比被东厂那群神经病折磨强! 她边哭便拿出了证据:“春桃是被三姐姐以全家要挟,不敢吐露实情,大人保护好春桃的家人,她就会招了……三姐姐叫我找人传流言,但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都是三姐姐给我的。” 那位四姑娘拿出了文安县主给自己的钱和首饰,形势瞬间逆转。 文安县主不可置信,辩驳道:“你血口喷人!我从未给过你银子,首饰那是你喜欢,我才送你的,我从未以此收买你去对付陆菀菀!” 陆长风也有些诧异。 文安县主不至于蠢到将把柄拱手示人。 以她的作风,应该是挑起四姑娘对陆菀菀的嫉恨,再暗示对方对她下手才是。 四姑娘却哭得真情实感:“我是不是说谎,大人去找春桃家人来,一审便就清楚了。” 文安县主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不必大理寺费心,东厂已代劳了。”谢宴西的声音自外传来。 眨眼之间,他就走了进门。 “谢督主。” 所有人都客气了许多。 大理寺卿僵着脸道谢。 “无妨。”谢宴西轻笑一声,“此案传得沸沸扬扬,还是早日查清真相的好,总不能叫陆二姑娘被污蔑。” 在场人脸色俱是一变。 尤其刚才还护着文安县主的赵王,现在一个字都不敢吐出来。 大理寺卿道:“既如此,便传春桃吧。” 成风亲自带了春桃上来。 文安县主声音极沉:“春桃,公堂之上,你可要如实招来,一旦牵扯贵人,便是祸及家人的重罪了!” “本官自有主张,不必县主代劳审讯!”大理寺卿不悦开口,“春桃,还不速速招来!” “是——”春桃脸色惨白,“县主两个月前就回了京,在知道陆二姑娘对宋临有意后,就没有露面,想先害了孟婉嫁祸陆二姑娘,好叫宋临对陆二姑娘心生怨恨,把她娶回家磋磨!但孟婉被救下,县主也被宋临告知了陆二姑娘并非陆家亲女,便派人去保护曾淑慧来京。 同时她联合宋临散播陆二姑娘水性杨花的谣言,买通钦天监污蔑陆二姑娘克夫,最后……还广邀宾客,想叫陆二姑娘当众被揭穿身世——” 第54章 我要告去御前! “春桃!”文安县主脸色铁青。 大理寺卿打断她的话:“关于这几日辱骂陆二姑娘鸠占鹊巢的流言,你可知是谁在背后操纵?” 春桃眼神微动:“也是县主,她暗示四姑娘以此入手,讨好孟婉这个陆家亲生女儿。” 四姑娘头埋得更低了。 她被骗了,以为孟婉真的是陆家亲女,现在卖个好,或许明日被封县主的就是她,这才急匆匆踩陆菀菀。 没想到就被东厂找上了门…… 想到这之后的经历,她脸色更加煞白。 春桃交代完,也拿出了自己手上的证据。 她虽然被文安县主捏在手里,但毕竟跟着她的时间长,把柄并不少。 人证物证俱全,文安县主指甲掐进掌心,终于白着脸承认:“是又如何?我得太后青眼,被封县主,心中一向感激,若得知她的侄女可能另有其人,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将一个冒牌货捧在手心里疼?” “我只是放纵宋临和孟婉进门,将此事公之于众罢了,难道触犯律法?陆菀菀再受宠,也不过是臣女,我堂堂宗室县主,为太后分忧,难道还要顾忌她一个臣女的想法?” “但散播流言、买通钦天监,这都不是我做的,我不认!” 大理寺卿并未置喙:“县主究竟是对是错,自有皇上太后定夺!” 文安县主脸色煞白。 捏造事实诬陷臣女,传播流言。 任她舌灿莲花,此事一旦传进宫里……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还有她苦苦经营七年的名声……也完了。 “还、还有……”这时,春桃抖着身体道,“七年前,陆二姑娘被山贼掳走——” 文安县主脸色陡然一变,竟拔出金簪,快速刺向她脖间。 “啊——” 惨叫的不是春桃,而是文安县主。 她被成风一脚踹去心口,剧痛之下直接晕了过去。 春桃又抖了抖:“七年前,是县主收买山贼……掳走陆二姑娘,然后以身犯险,做了一场救人的戏,以此得到太后青眼。” 大理寺卿声音沉着:“证据呢?” “那山贼首领……是我哥哥。”春桃声音极颤,“他是我娘出嫁前意外生下的,所以当年……朝廷没查到他的身世,县主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后,就……就用我威胁他掳走了陆二姑娘。” 七年前的事是文安县主临时起意,并未留下书信或银两做证据,但春桃和山贼首领的身份需要确认。 大理寺卿立刻叫人去查了,后面还跟着东厂监督的人。 “文安县主……”大理寺卿道,“押入大牢,听候审讯。” “不用了。” 陆菀菀红了眼眶:“常山王纵容女儿算计臣女,更妄图以我的身世入手,污蔑父亲结党营私、为私利不认亲女,实在欺人太甚!” “我要告去御前!” 陆长风愣了一下:“可结党营私……”哪有这回事啊? 他自己反应了过来。 鸠占鹊巢的流言勉强算是嫉妒之举,可今日那群人散播的却是陆太傅为了联姻和东厂才认下陆菀菀这个“假千金”,这不就是影射陆太傅结党营私么? 听到这话,脸色最沉的是赵王,可有东厂在,却不敢拦人。 他眼睁睁看着陆菀菀整理好这些人的供词,与大理寺卿道完谢转身离开。 “姑娘慢走啊……”大理寺卿竟有些感动了。 烂摊子交给永光帝,他终于能送走东厂那群神经病了。 将陆长风打发回府找陆太傅后,陆菀菀正想撇开谢宴西,却被后者攥着衣带拦住。 “别拦我!”陆菀菀瞪着他,“也别跟着我,我有正经事!” 谢宴西眉梢微挑:“跟本督还不算正经事?” “别闹!” 见陆菀菀瞪得更凶了,他才闷笑一声,放开衣带。 陆菀菀一路赶去敲响了登闻鼓。 绿罗看得咂舌:“姑娘……其实咱们自己可以进宫面圣的。” 陆菀菀充耳不闻,控制力道敲着登闻鼓,眼眶通红满脸是泪,俨然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登闻鼓特殊,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来。 “常山王构陷臣子,天理不容,陆菀菀特敲登闻鼓,请圣上还我父亲公道!” 绿罗与红裳站在一边,逢人就念叨起谢柔针对陆菀菀的二三事,最后以“姑娘家哪来这么大仇,将人家爹都要搞下去,一定是常山王的意思”结尾。 人群中议论纷纷。 今儿早上还在传陆菀菀不是陆家女儿,只是被陆太傅保下的呢,大家对此印象深刻,立即就信了。 尤其陆菀菀长得显小,眼睛鼻子通红,眼泪流个满脸的样子实在招人疼,众人心里就偏向了她。 而文安县主……孟婉在接风宴和顺天府对她的指证早就传了出去,虽没有证据,却叫不少人私底下嘀咕,有了这些铺垫,他们接受的很快。 此时,御前的内监也终于到了。 他一见陆菀菀便不忍道:“陆姑娘有冤屈,直接面圣便是,何苦敲这登闻鼓,受一回苦呢。” 敲响登闻鼓,先要挨三十大板,才能面圣诉冤屈。 陆菀菀自然清楚,也打定主意了要挨。 只有敲响登闻鼓,将此事闹大,轰动朝堂民间,宗室才保不了常山王。 内监是谢宴西的人,对陆菀菀手下留情,三十板子打得轻到几乎没疼意。 打完后,陆菀菀走动自如,只是后背却沾上了血色——内监特意泼上去渲染气氛的。 他们耽搁了不少时间,等陆菀菀被扶去御前时,太后和陆太傅等人已经到了,连常山王和文安县主也在。 看到陆菀菀的凄惨模样,太后和陆太傅顿时心下一疼,眼睛都红了。 永光帝揉着眉心:“陆家丫头,你有何冤屈,这就说吧。” 陆菀菀声音哽咽:“回皇上,臣女要状告常山王构陷臣子,罪不容诛!” “胡言乱语!”常山王人高马大,眼神也很凶悍,“本王连朝都不上,又何曾与朝臣不睦,还构陷于人!” “常山王不必恼羞成怒。”太后道,“事情经过如何,先叫这孩子说清楚吧。” 常山王咬牙闭嘴。 文安县主心中却越发不安起来。 陆菀菀从头开始说起:“回皇上,文安县主早就回了京,却隐而不露,只因听说臣女爱慕宋临,便想害得宋临未婚妻孟婉坠崖惨死,继而娶我,叫宋临顺利打入陆家内部。 后来此计不成,他就利用宋临引出了真假千金一事,大闹陆府,若非我大哥及时带回祖父尸骨滴骨验亲,如今的陆家千金就是孟婉……她意图混淆我陆府血脉,证据确凿。” 文安县主撕破了脸,便不再忍,冷笑道:“你陆府是什么金贵人家么?我大费周章就为了混淆你们家血脉?” 陆菀菀回:“你早在之前就有意与宋临和孟婉打好关系,还故意控制孟婉,叫她身边都是你的人——这点翠柳和扎工都是人证,而若孟婉顺利成了陆府真千金,你的手也就伸进了陆府,我倒是想问问你,在重臣府邸安插细作,你想做什么?” 文安县主脸色一白。 第55章 玉牒除名,赐死 这罪名比嫉妒陷害陆菀菀要重得多。 “欲加之罪!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罢了!”她道,“我被宋临蒙骗,以为孟婉才是陆家女儿,这才带他们进京认亲,后来散播流言骂你,也只是我厌恶你一个人的行为!” “包括派杀手去刺杀?” 文安县主脸色一变。 谢宴西大步进门,将一个满身是血的黑衣人扔去她面前。 “县主可认得此人?” 黑衣人的血染脏了光洁无尘的地面,永光帝来了气,狠狠瞪了谢宴西一眼。 后者毫无所觉,冷冷看向文安县主。 文安县主白着脸道:“不认识。” “常山王府的死士皆被记录在册,此人虽不在其内,藏身之处却在王府别庄,巧了,昨夜东厂去搜查,捉拿了三十六名死士。” 这回不止文安县主,连常山王脸色都变了。 三十六个死士不多,可瞒着皇室和东厂培养死士,这本就是重罪了。 永光帝眼神深了许多。 “说回前夜。”谢宴西道,“十四名死士刺杀陆二姑娘,其中十人解决外侧守卫,四人潜入院内杀人,东厂刑讯之下,都招供是文安县主派的人。” 陆菀菀唇角浮起讽笑:“我竟能劳动县主如此大手笔。” “不……他们是屈打成招!”文安县主咬牙否认。 可十四人中活下来三个,个个招认了文安县主。 陆菀菀继续道:“今日外头传言我父亲迫于东厂权势,隐下我并非陆家女儿的事实,若昨夜我被害死在陆府,孟婉便可顺理成章以陆家女儿的身份回去,继续为你做内应。” “笑话!”常山王反驳,“东厂既然为了你胁迫陆太傅,你死了东厂岂不翻脸?” “是啊。”陆菀菀一笑,“东厂势大,届时与陆家翻了脸,陆家势必难撑,你常山王府不就能趁虚而入,收服陆家?连带着太后姑母,都要成为你在宫中的傀儡了。” “你父女千辛万苦算计这一场,宋临娶不了我又叫孟婉顶上,不就是为了打入陆家内部,拿捏我父亲和姑母么?” 常山王一时竟哑口无言。 若非他清楚自己是被诬陷的,都差点要信了这话。 可天知道……他连什么真假千金都没分过眼神,从头到尾就没掺和过此事!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文安县主,立刻跪地:“臣弟对皇兄赤胆忠心,绝不敢收买重臣,这是无中生有的污蔑,皇兄明鉴!” “我若没有证据,今日也不会来敲登闻鼓了!” 陆菀菀呈上大理寺的所有证据。 桩桩件件看似只是文安县主嫉妒陆菀菀之下的举动,可每一个算计背后,都是对陆家的觊觎。 一品太傅、工部尚书、当朝国舅……还有太后,费尽心思拉拢如此势力,常山王想干什么? 永光帝一一看过后,眼中多了冰冷的审视。 文安县主头一回被吓得身形颤抖,可依旧道:“我没有!我承认我嫉妒陆菀菀,想要她身败名裂,想杀了她,可我从未收买人去散播流言,更没算计过陆家!” 可她的话就连常山王都不信了。 他狠狠一巴掌扇得文安县主偏过头去,随即表忠心:“皇兄明鉴,臣弟素来不插手朝政,怎会拉拢重臣?一定是文安对陆姑娘心怀嫉妒,这才犯下错事,请皇兄重罚之!” 陆太傅冷笑一声:“王爷好口才,这就将自己摘了个干净,可县主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说她有如此心机,差点算计的东厂与陆家栽个大跟头,王爷自己信么?” “不信。”常山王定声说道。 陆太傅一噎,气笑了:“既如此——” “本王没那闲工夫算计你们!”常山王道,“文安背后必另有指使之人,不如请谢督主将人带回东厂,严加审讯!” “本督没那闲工夫给你脱罪。” “你——”常山王脸色铁青,“这都是你陆菀菀莫须有的猜测,证据确凿也是指证文安,与本王何干?” 陆菀菀冷冷看着他:“王爷若包藏祸心,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便不得好死,无后而终……你敢发誓吗?” 大楚极重天命,何况常山王本就信这些。 他脸色微变,虽只一瞬就下定决心,准备咬牙发誓,那一瞬间的异常却被上首的人看在了眼里。 这就够了。 “本王——” “够了。”永光帝终于开口,“我皇族素来行得正坐得端,从不屑蝇营狗苟之辈,你构陷重臣还死不认罪,朕对你失望至极。” 常山王心下一凉,隐隐有了预感。 下一瞬就听到了自己的宣判:“常山王戕害重臣,行事不端,降为郡王,父终子继,罚俸五年;文安县主心肠歹毒,不堪为皇室女,褫夺封号爵位,玉牒除名,赐死。” 此话一出,常山王父女都是一脸灰败。 降位郡王已经是莫大耻辱,那句“父终子继”,更是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这意味着在他有生之年,他唯一的儿子绝无可能请封世子。 而他心里最隐秘不可说的心思……也随着这场重罚,被逐出了局。 文安县主更不必说,她一直以自己的姓为骄傲,这也是她最大的资本和底气,玉牒除名几乎是戳心窝子的重击,还有……赐死。 “常山郡王,你可服?”永光帝看着他,眼神极深。 常山郡王握紧拳头,躬身下拜:“臣弟服!皇兄罚得对!” 他几乎不敢抬头看永光帝,他的心思……从未暴露过,他不能慌。 此事一了,太后便准备叫陆菀菀跟她回慈宁宫,被后者婉拒了,她的伤又不是真的,待宫里做戏得闷死,还是回去清净些。 见她要离开,谢宴西脚步立即动了。 永光帝眼神一转:“你去哪里?朕有事同你说。” “陆姑娘重伤,微臣先送她回家。” 永光帝差点气笑了,瞪着眼看他们一步步离开。 御前总管杨政讪笑着劝道:“陆二姑娘瞧着的确伤重……底下人下手也忒狠了些。” “狠?”永光帝没好气道,“你当那小子真舍得?” “……到底是情窦初开,难免紧张些。”杨政尴尬一笑,“从前见谢督主,总觉他虽笑着,却孤寂得很,自与陆二姑娘往来多了后,竟瞧着有丝人气了。” 闻言,永光帝轻叹口气,拿起折子:“罢了,随他。” 陆信忠那个老东西虽是个讨人厌的犟驴,好歹生的两个闺女都不错。 “对了。”他批着折子,说道,“太后今儿见到那丫头吃苦,怕是心疼了,叫御膳房做些梅子姜和金橘水团送去慈宁宫,给她开开胃。” “是,再做个青梅汤吧,太后娘娘就喜欢这个。” “青梅汤甜腻,近日天干物燥,方才瞧太后眼角都干了不少,送杏仁雪梨汤。”永光帝头也不抬地道。 “雪梨汤清润,还是皇上考虑周到。” 杨政忙去传旨。 都说丽妃盛宠多年,可叫他瞧着也就那样,随随便便就能被太后和谢宴西摁下去。 而能叫一国之君关注到眼角微干这等小事,这才叫放在心上呢……本朝这位太后,地位固若金汤啊。 第56章 本督于你,到底是外人 谢宴西眉头紧锁,小心地扶着陆菀菀,若非宫里人多眼杂,他都想直接抱着人走了。 “想告御状,想闹大,东厂不能办,非要自己受罪?”他目光扫过她背后刺目的血迹,明知不是她的,却仍觉得碍眼至极。 陆菀菀装模作样地一瘸一拐,闻言轻笑:“自己的仇,当然要亲手报才痛快。” “是了。”他声音微凉,“本督于你,到底是外人。” “怎么会?”陆菀菀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小声道,“你是内人。” 这声音轻而软甜,谢宴西面上不显,眉眼到底舒展了几分。 陆太傅走在另一侧,总觉得自己很多余。 “那个……”他终于开口,“怎好叫督主扶着菀菀,还是老夫来吧。” “太傅年事已高,恐摔了菀菀。”谢宴西拂开他的手。 陆太傅一愣,忽然感受到了会心一击。 年事已高? 他自称老夫是谦辞,不是真老啊! 幸好成风机灵,连忙上前搀扶,压低声音道:“太傅方才被常山王那般诬陷,想必心力交瘁,督主这是体恤您呢。” 陆太傅这才恍然大悟,立刻配合的做出一副饱受打击的模样,由着成风扶他出宫。 陆菀菀落后半步,若有所思地瞥了谢宴西一眼。 她总觉得这人方才就是字面意思。 “在想什么?” “以后……叫成风当你陪嫁吧。”这家没他得散。 谢宴西眉梢微挑,眼中泛着奇异的光:“那以后……陆姑娘可得疼惜着本督。” “看你懂不懂事了。” “温柔贤淑,三从四德,本督尽可谨守。”谢宴西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戏谑,靠近她耳边,“夫道么……不难。” “太傅!您怎么了太傅?” 两人闻言抬头,只见陆太傅“虚弱”地靠在成风肩上,一边艰难地往前走,一边偷偷朝他们这边张望…… 陆菀菀忙推开谢宴西的脸。 回到陆府,陆家人都等着呢,看到陆菀菀这模样心疼坏了。 “血是假的?”陆淼问。 “对,梁公公照顾我,基本没怎么疼,还给了我鸡血遮掩。”陆菀菀笑眯眯道。 “以后可不能胡闹了!”陆母斥她,“登闻鼓是能随便敲的么,小小年纪,主意大到闹去御前!” “就是,还敢哄你大哥走。”陆大嫂也不满道,“带着他去,起码能替你敲鼓挨打,他皮糙肉厚的,你还怕给他打傻了?” 陆菀菀摇头:“我去才更叫人同情呢。” 她说的也没错,他们在御前掰扯的那段时间,关于常山郡王构陷重臣的消息就被传了出去,陆菀菀的眼泪叫无数大娘心疼不已,连带着对常山郡王府都唾弃三分。 而文安县主的名声就更不能看了。 从前她是与大公主并列活菩萨在世的贵女,七年前她小小年纪就能舍身救陆菀菀,此后一路发扬善心长大,每年总要出门一段时间,去外地帮助有困难的人,也因此,文安县主的名号几乎传遍大楚。 一开始很多人都不相信她会是心机深沉之人,可随着圣旨下达,怒斥其恶毒不堪,大理寺也公示证据,便彻底盖章了她恶贯满盈的事实。 尤其是七年前她冒险救人的戏竟被揭发是自导自演后,她“活菩萨”之名就变成了歹毒的代名词,苦苦经营七年的善名变得臭不可闻。 听到她被赐死,一时间竟多了不少叫好声。 “对了,小妹你怎么知道文安县主这么多隐秘的?” “偶然听文安县主和春桃说的。”陆菀菀含糊道,“之前宋临散播谣言害我,我隐约猜到是她,查过后才确定,又正好遇到个真假千金……索性就一起算账了。” 陆淼笑了一声,摸摸她的脸:“菀菀长大了。” 陆菀菀埋在她怀里,不敢对视。 她不是什么有脑子的人,历经一世惨痛教训才长了点,她不敢叫家里知道这些……怕他们哭。 “快去换衣裳,一身血气熏人!”陆淼赶她走。 “哦。” 她回到院子里,就见刚刚告辞的人坐在院中石桌旁,指尖轻叩桌面,仿佛已等候多时。 丫鬟们虽仍低着头不敢直视,动作却比从前从容了许多,连奉茶的手都不再发抖了。 陆菀菀先去屋里沐浴更衣后,才出来院里。 刚在石凳上落座,她后背便覆上一只温暖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抚过她并不存在的伤口。 “疼不疼?” 见他脸色不对,陆菀菀蹙起眉头,尾音拖长:“好疼啊……” 谢宴西冷哼一声:“早知你爱受罪,本督就该叫他们往重了打。” 话是这么说,他掌心却缓缓渡去一股暖流,醇厚的内力温柔地抚过她的背脊。 陆菀菀舒服得眯起眼,索性趴在石桌上,偏头笑看着他:“这么凶啊……干脆下回把我抓诏狱去好了。” “本督有私狱。”谢宴西指尖轻抚过她的唇,眼眸微深,“如果……你想的话。” “只要在你身边,去哪里都无所谓,诏狱也是人间仙境!”这声音绵软轻甜,像蜜糖般丝丝缕缕渗入心间。 “这么会哄人?” 陆菀菀笑眯眯地勾住他手指:“哄你一辈子好不好?” 谢宴西脸上的冷色到底没绷住,唇边泛起愉悦的笑意。 外人只看陆菀菀端庄守礼,可她对亲近的人向来撒娇卖痴无所不用其极,只要她想,即使说假话都能哄得人心里开花,更别说谢宴西这个本就栽在她身上的人,那是一哄一个准。 春风拂过,带来一阵花香,他反手握住她作乱的手指,十指相扣的瞬间,连日光都温柔了几分。 “对了,宋临最近干嘛呢?”陆菀菀忽然煞风景地问了一句。 谢宴西眼眸微眯,指腹在她掌心不轻不重地一按:“明日带你去见故人。” 第57章 有本督在,还能叫人欺了你? 翌日,陆菀菀去陪陆母用了早膳,刚从正院出来就见陆大嫂迎面走来。 “小妹你要去看宋临的笑话?” 陆菀菀惊讶:“大嫂怎么知道?” “我还不知道你?”陆大嫂笑眯了眼。 她抬手就招来后面的陆长风,得意扬扬:“我怎么说的?小妹一闲下来,指定要指定乐滋滋去看宋临笑话,你输了!” 陆长风哀怨地看了陆菀菀一眼:“小妹从前最是心软,如今怎也学会幸灾乐祸了?” “怎么说话呢!”陆大嫂瞪了他一眼,“磨磨唧唧的,给钱!” 陆长风不情不愿地从袖里拿出了一锭银子。 陆菀菀眯眼看了他们半晌。 拿妹妹赌钱寻开心? “大哥怎么只剩十两银子了?”她忽然道,“前日你不是偷偷卖画卖了五十两么?” “小妹你——”陆长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见陆大嫂冷嗖嗖盯着陆大哥,陆菀菀走去路边,抬手一折,竟将碗口粗的树枝生生掰断,递给陆大嫂:“大嫂,这个打着有劲儿!” 陆大嫂手心陡然一沉。 看着怀里的“树枝”,尝试着自己掰不断后,她沉默下来。 很快,外面传来惨叫声—— “心柔你听我说,我真没藏私房钱,那四十两是要给你买赤月坊新做的鞭子的啊——” “心里没鬼你跑什么!” “不跑等你拿树囊死我么?!” 陆菀菀笑容渐渐明媚起来。 “姑娘,谢督主的马车到门外了。”管家匆匆上前,见她准备出门,欲言又止道,“老爷吩咐说……叫您没事别出门,省得被拐跑了。” “跑不了。” 说话间,陆菀菀已经走远。 陆府门外,四骏马车静静听着,黑翎卫守在一旁,吓得整条街都没人了。 陆菀菀走至近前,车帘微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她轻轻搭上,坐上马车。 “真去?”她扬眉看着谢宴西。 后者似笑非笑:“你既挂念旧人,本督自然要成全。” “几日不见,我还真想他了。” 见谢宴西眼神更凉,她噗嗤一笑:“你还真跟他计较啊?也不看他配么。” “成风说你对宋临余情未了。” 陆菀菀眼睛蓦然睁大:“他诽谤我啊!” 谢宴西抚过她脸颊,眼眸微眯:“本督想,你也不至于如此眼瞎。” “见过督主这般风姿,旁的俗人哪儿还入得了我的眼?” 陆菀菀笑眯眯说完,他总算不再阴阳怪气了。 “对了,黑翎卫太招摇了,我们低调点。” 谢宴西应了声,黑翎卫悄然退去,只余一名车夫。 宋临与孟婉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若说他们以前是声名狼藉,那在真假千金一事后,就成了被人唾骂。 但宋临到底是朝廷命官,背后还站着四皇子,倒没多少人敢明面上给他难看,孟婉却更惨些。 孟秀才被剥夺功名后就恨上了曾淑慧,连带着孟婉这个他唯一的孩子都被迁怒,直接抛下她离开了京城,而曾家人连曾淑慧都不在乎,更不会管孟婉。 孟婉现在除了宋临,堪称无依无靠。 而宋家……宋父宋母,宋家哥嫂,还有那个喜欢挑拨是非的宋小妹,甚至几个孩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督主,到槐花巷子了。” 陆菀菀正要掀起帘子,就听见了一道刻薄的声音。 “你个贱蹄子,还敢偷钱!不愧是你那天打雷劈的亲娘亲生的,这是祖传的龌龊吧!”是宋母的声音。 她大力拽着孟婉,连声骂人,口水都喷去孟婉脸上了。 后者眼眶通红:“这是临哥哥给我的,我没有偷!你不能不讲道理!” “啊呸!” 宋母怒道:“老二哪来的钱?还不都是老娘的!还没过门呢就敢偷钱,等过了门还不得偷人了!” “你……你胡说什么!你这是污蔑!”孟婉脸色气得通红,“临哥哥说了只娶我一个,你别妄想坏我名声,好叫他另娶!” “坏你名声?”宋母冷笑一声,“现在满京城都知道你孟婉是个什么货色,还用老娘坏你名声?你亲娘坏到了根儿里去,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还想冒充人家太傅千金去过好日子,要我说,山鸡就是山鸡,想变凤凰,连老天都不会便宜你!” 孟婉脸色发白。 这话她曾对陆菀菀说过,那时的她心中得意非常。 但没想到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竟然这么疼。 宋母还在喋喋不休:“你也不打听打听,现在谁家敢娶你?我们老二可是探花郎,就该娶高门千金!你若听话乖顺点,纳你做个妾也就算了,但进我家门前一定要灌绝子汤,谁知道你会不会跟你亲娘一个德行,叫我们家白替别人养孩子,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曾淑慧的闺女更能耐呢!” “我不是!”孟婉下意识反驳,“我与曾淑慧毫无关系!” 宋母懒得理她,一把将她拽了进门:“别想拿我家钱出去花,赶紧洗衣服去,洗不干净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这话车夫都听笑了,忍不住道:“孟婉没人娶,宋临就有人嫁了么?还高门千金,她怎么这么敢想啊?” 陆菀菀也笑了:“有四皇子做靠山,他怎么不敢想?” “昨夜边关传信。”谢宴西把玩着茶盏,“被抄文章的姑娘叫曹荔,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 “再有二十日左右。”陆菀菀呢喃道,“这回就是四皇子都保不住他,还要被受牵连!” “四皇子……未必受牵连,安国公世子找到了。”谢宴西忽地道,“四皇子找到的。” 陆菀菀一愣:“是宋临告诉他的?” “你似乎很懂宋临。” 瞥见他意味深长的眼神,陆菀菀一时不知他是单纯吃醋,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索性谢宴西也没再纠缠这点,只道:“那孩子如今还在四皇子手上,昨日刚与安国公见了一面。” 陆菀菀眉头皱起:“安国公手掌神机营,若真为四皇子所用……” 安国公早年在战场伤了身体,就这一个儿子,即使这孩子失踪十一年,夫妻俩仍不放弃寻找,如今他落到四皇子手上……安国公的中立态度怕是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她便深恨自己前世为了所谓“爱情”只顾打理后宅,讨好宋家人,于朝政之事少有关注,前世安国公世子直到三年后才被找回来,她只听人说了一嘴,却并不知具体。 现在看来,倒叫宋临占了先机。 “慌什么?” 谢宴西忽地抚上她眼尾,随后,温热的唇落在上面:“有本督在,还能叫人欺了你不成?” 第58章 她的处子之身,一定要尽快恢复! 孟婉站在逼仄的院子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斑驳的土墙、泛着馊味的木桶、满地乱跑的鸡鸭,无一不在刺痛她的眼睛,明明前几日,她还在陆家宽敞漂亮的庭院里,被丫鬟们众星捧月般伺候着…… 见识过富贵的人,怎还会甘心蜗居在如此脏乱狭窄的地方,做人下人? “还愣着干什么?”宋小妹正坐在院子里吃红薯,嫌恶地看着她焦黑的手,“这么恶心的手,叫你洗衣都怕脏了我的布……你瞪什么瞪,不想干就做你的太傅千金去啊!哦……不对。” 她挑眉讽刺:“看我都忘了,人家太傅千金好端端在呢,可不爱叫你这个冒牌货去享富贵,真可怜,才做了几天的梦啊,就醒了。” 孟婉胸口剧烈起伏,猛地推开身边打闹的孩童,冲进昏暗的屋内。 宋临正趴在硬板床上养伤,听见动静皱起眉头。 “临哥哥……我真的好难过啊……”她扑在床前放声大哭。 宋临忍着背上疼痛,闻到她发间劣质头油的味道,极快地皱了皱眉。 “娘说你拿了家里的钱去买胭脂,还说是我给的?”他皱眉问,“你不知道家里现在有多紧张么?” “我只拿了一两银子。”孟婉微红的眼里闪过嫌弃,“临哥哥你不是还有俸禄么?” “那点钱够干什么,我现在入了官场,只应酬就是一大笔开销了。”宋临随口讲了几句个中细节,心中渐渐不是滋味。 若换做陆菀菀,不用他说,她就会为他准备好应酬的银票、符合上官喜好的礼物,陆太傅和平王府更是上赶着给他铺路,连永光帝都被太后嘱咐过要照顾他。 哪儿还需要他这么辛苦,自己打点一切。 见孟婉还在哭,他顿时烦躁不已。 “我的官职还在,才华还在,还不到你哭丧的时候呢!” 孟婉一怔。 从前她掉一滴泪,宋临都心疼得什么似的。 她本庆幸在陆家时没来得及与宋临划清界限,万不得已可以嫁给他,可现在…… “小妹!”宋临扬声喊了一句。 “二哥你找我干嘛?” 宋临看着宋小妹,宋家人长得都不错,尤其是他们兄妹二人最为出挑。 他道:“你年纪不小,也该出门走动了,后日是光禄寺卿刘大人的寿宴,等我养养伤,带你去见永安侯世子。” “侯府?!”宋小妹眼睛瞪得溜圆,“我能当侯夫人?” “嗯。”宋临再三考虑过后,还是选择了这个前世的妹夫,“我本不想叫你再嫁给那个纨绔,但永安侯府好歹是实权勋贵,等我高升入阁后就叫你和离,寻个更好的。” 宋小妹眼睛亮亮的:“不用别的婚事了,侯府就很好啊!” 对家里人,宋临称得上十分坦诚:“我们刚得罪了陆家和平王府,虽然碍于我,陆菀菀不会叫陆家针对我们,但若想得到陆家的帮助,我就只能娶了陆菀菀……” “临哥哥,你不要委屈自己!”孟婉下意识抓住他的手。 即使她抓不住宋临,也不允许他娶陆菀菀! 宋临道沉默一下:“当然不会,可若如此,陆菀菀也绝不会给我们任何便利。” 宋小妹撇撇嘴:“太傅千金有什么不好,娶了她我们全家还用得着住这里?二哥你真是被这个狐狸精迷了眼。” “小妹!” “好好,我不说了。”宋小妹美滋滋道,“可是永安侯府……那可是侯门,我真能嫁进去吗?还是嫁给世子,未来的侯夫人呢。” “以你之貌,只要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会被你倾倒,非你不娶。” 屡屡遭受挫折,宋临已经不如刚重生时自信了,顿了一瞬后,他道:“我会请大驸马为你们做媒,他与永安侯世子是好友。” “大驸马……他会吗?”宋小妹犹豫问,“我听说大公主和太傅千金关系可好了。” “我有他的把柄,他不敢不做媒。” 对于这件事,宋临还是有把握的。 而且前世永安侯世子在见过宋小妹后,上门提亲三次,做足了求娶的诚意,他才勉强同意。 今生永安侯世子兄妹都对他如此不敬,他本不想再将妹妹许配给他,但形势比人强,只能先委屈妹妹了。 事到如今,宋临终于正视起自己的窘境——没了陆家这个冤大头,他发迹的确晚了一些。 再加上之前被二皇子逼着还债,宋家可以说是山穷水尽,前夜他被揍了一顿,还被搜刮走所有钱后,家里为了给他治伤更欠下了外债。 宋小妹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自信起来。 “那我这两日可要好好养养脸,正好还有盒雪肤膏,我就拿走啦!还得再买些首饰呢!” 孟婉蹙眉道:“那是我的——” “吃我家的住我家的,你怎么有脸分这么清?”宋小妹不满道,“要不是因为你,我二哥早就娶了太傅千金过好日子了,至于叫我先嫁人么?若我成了太傅千金的小姑子,那可就是皇亲国戚,说不定嫁皇子都不成问题,现在委屈着嫁给一个侯府纨绔,还不都是你害的?” 她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越发觉得自己嫁去永安侯府委屈了。 她恶狠狠看着孟婉:“之前要不是被你们母女蒙骗,叫我二哥为你出头恢复身份,反而得罪了陆府,我们家至于这么落魄?二哥还被打成这样,丢了大脸,你怕不是个丧门星吧!” 孟婉被她骂得眼眶通红,心中再度泛起不甘。 外面的传言,她也听到了,或许……她真的是陆家女儿,只是因为东厂施压,陆家才不认她。 若东厂不再庇护陆菀菀了呢。 这对她而言并不难。 只是…… 她看了正递钱给宋小妹置办衣裳的宋临一眼。 谢宴西太狠了,竟只因为一个宋临就能冷眼看她受罪,想要挽回谢宴西的心,只能与宋临划清界限……反正他已经对她不耐烦了不是么? 还有她的处子之身,一定要尽快恢复! 第59章 两个活菩萨,哪个是省油的灯? 陆菀菀从槐花巷子离开后,便去了大公主府。 谢宴西已经离开了——昨日北齐递来了国书,朝中又为此争吵起来,加之二四皇子两党争斗,便是陆太傅这个工部尚书都不得闲,就更别提谢宴西这个御前红人了。 “二姑娘这边请。” 大公主身边的邬嬷嬷亲自来迎陆菀菀, 等她到正院时,正见大公主夫妻在插花。 “小姑姑来了,等等我忙完手上的花。”大公主脸色红润,姿态怡然。 反倒是她身边的驸马略显颓废…… 平心而论,他容貌如玉,身姿风流,的确是上等的好相貌,当初仅一面就被大公主看上,定为驸马。 见陆菀菀来,大驸马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瞬,人模人样笑道:“小姑姑近日容光焕发,可是有喜事发生?” “你后日就知道了。”陆菀菀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 大驸马云里雾里,可一个月没见美人的日子叫他实在忍不住多看了陆菀菀几眼,后背却猛然一凉。 他忙回过神,小心地给大公主捏起肩来。 片刻后,他才道:“小姑姑来看公主,臣不便惊扰,正好近日没回去给二老请安,不如……” 大公主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花,轻飘飘道:“去吧。” 大驸马如蒙大赦,但刚转身,就听背后轻柔似水的声音响起:“可别见了二老太高兴,忘了回家的时辰……我会十分难过的。” 大驸马脸色一僵,干笑道:“自然不会,臣告退。” 看着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离开的背影,陆菀菀问:“他不会这一个月都没出门吧?” 邬嬷嬷笑回:“这月公主身子不适,驸马自请留府伺候公主。” 陆菀菀噗嗤一笑。 大驸马这种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德行,叫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确是难为了。 她与大公主还真是难姑难侄,全都栽在男人上。 但大公主栽得更彻底一些,她只是喜欢宋临那张脸,大公主对大驸马却是真有点感情在身上的。 明知他狗改不了吃屎,却仍愿意养着他、纵容他,前世甚至容忍了外室生子——或许也有她自负的原因在,驸马伺候得好,十足恭敬,便叫她认为外面的女人成不了气候。 可最后却正因为那女人叫她香消玉殒。 见大公主终于插完花,她靠去她肩上,不满道:“你沉溺温柔乡,可不知我在外头饱经风霜,比起我,你竟更喜欢那个狗东西!” “小姑姑有东厂保驾护航,我一个小公主怎敢露脸啊。”大公主温柔一笑,“再说,小姑姑不是玩得很开心么?” “那倒是,文安自食恶果,常山郡王遭受重创……这是我这两个月来,做的最畅快的事了。” 像是抹去了前世的一些阴影一样。 大公主眼中闪过冷意:“说来……我竟从未察觉文安有如此心机,七年前……她才九岁吧,就能自导自演那么一出戏,瞒过皇祖母的眼,一步登天。” “我们与她一起长大,若非……我偶然知道这些,也不会去查她,反倒任她留在我们身边,将我们坑害个干净。” “听说东厂要给她三日酷刑才肯杀,倒没了我用武之地,回头你记得向我讨来她的尸体,我要出口气。”大公主语气轻柔。 “你直接问东厂要不就行了?” “东厂的尸体一向是喂狗的,一般人要不来。”大公主深深看了她一眼,“自然是没你这个自己人说得上话。” 陆菀菀耳根微热。 大公主笑了声:“文安临死前,怕是想见你一面的。” “我与她无话可说。” 该说的前世已经说完了,她清楚知道一切只是因为嫉妒与不甘,文安县主向来心气高,也以自己的姓为傲,可却要依靠以命救臣女才能换来爵位地位,靠着陆菀菀一路被奉承着长大,她怎么甘心呢。 因为她自己看重名声与地位,便设计叫陆菀菀失去名声与地位,就像孟婉看重容貌和名分,就要她也失去这些东西一样。 陆菀菀唯一有些疑问的只有先前春桃招供的一件事——文安县主准备设计孟婉坠崖。 前世她只当孟婉是主动“坠崖”消失,以谋后路,没想到还有文安县主横插一脚。 那时她想杀孟婉应该是真的,但陆菀菀觉得孟婉也并非没脑子的,或许……前世与文安县主达成了什么约定。 毕竟,她们想打压、想对付的都是同一个人。 “对了,后日刘大人的寿宴,你记得带府卫去。”陆菀菀提醒道。 大公主眼眸微顿:“产婆说邵妍也就是这几日临产了。” 见她眼中仍有伤心之色,陆菀菀微微蹙眉。 大公主对大驸马的感情,竟比她想的还要深一些,如此……得想个办法,叫她对驸马恶心起来才好,这样驸马死的时候她就不会太难过了。 …… 一晃便到了后日,光禄寺卿刘大人的寿宴。 刘大人几年前还只是个四品官,在这京城里多的是压在他头上的人,但他命好,生了个俊俏儿子,被大公主一眼看上,全家鸡犬升天,他自己也一跃成了三品大员。 正好这日是休沐日,陆太傅也一起去了——一个刘家犯不着他亲自上门,他是去给大公主做脸的。 “听说大公主前几日开始就亲自准备起寿宴了。”陆太傅感叹道,“不愧是太后亲自教养出来的公主,竟如此知书达理,孝顺公婆。” 陆母翻了个白眼:“太后若知道你如此夸赞,先打的就是你的狗腿。” 太后对大公主和陆菀菀的教育从来都不是贤良淑德。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都好说话得很,对婆家更是如此,大公主金枝玉叶,却婆家说什么就是什么,陆菀菀更不用说,前世硬生生把宋临一家捧上了京城第一贵的位置。 姐俩一个赛一个跟扶贫似的。 “知书达礼也就算了,孝顺公婆也得分人。”陆母对陆菀菀道,“天家公主如此温柔听话,刘家那老婆子得意的要死,我瞧着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以为公主都能任她拿捏了,届时做出糊涂事来,他们刘府被降责不要紧,可别连累公主面上无光。” 陆菀菀微妙道:“今日之后就不会了。” 满京盛赞的两个活菩萨,哪个是省油的灯? 大公主对刘家的要求向来纵容听话,那是因为刘家运气好,没触碰到她底线上。 前世……因为她,大公主可是一夜杀光了包括外室和外室子在内的所有刘家人。 第60章 他在欲擒故纵 很快就到了刘府。 刘府管家看到陆府马车后,施施然上前拱手:“太傅安,府里已备好茶酒,请诸位贵客共赏。” 话说得客气,态度却颇为随意。 陆太傅面色不变地进门。 陆母和陆菀菀一起去了后院,刘夫人也是如出一辙的做派,面对陆母颇有些高傲之态,倒是大公主温声细语地同她们说着话。 “见过大公主、刘夫人。”一道娇嫩的女声传来。 刘夫人眯了眯眼:“这位姑娘我不曾见过,你是哪家的?” “回夫人的话,我是宋翰林的妹妹,叫宋薇。” 陆菀菀眉梢微挑,这是宋小妹前世进京后宋临为她起的名字。 耳边传来一些人的窃窃私语—— “哪个宋翰林?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就是鸡蛋探花,他不是被吊起来抽了一顿吗,这么快就能下床了?身体真好啊。” 刘夫人一听是宋临的妹妹,顿时面露鄙夷,摆摆手:“你自便吧。” 哪怕刘家自己名声也不怎么样,一样嫌弃宋临这个更不怎么样的。 宋薇有些尴尬和生气,但这是大公主的婆婆,她不敢冒犯。 她转头看到陆菀菀,眼睛一亮:“陆二姑娘,好巧啊,你也来给刘大人贺寿吗。” 陆菀菀瞥她一眼:“我不认识你。” 宋薇忙道:“我是宋翰林的妹妹——” “那个帮自己未婚妻坏我名声,抢我身份的宋翰林?” 宋薇哽住:“我二哥是被那个扫把星蒙骗的……” 陆菀菀已经拂袖离开。 宋薇皱了皱眉。 这样的态度还想嫁给她二哥? 亏她今日还特意把孟婉留在家里,想给陆菀菀创造接近她二哥的机会,没想到她如此不识趣。 她冷哼一声,也起身出了门,这回倒是没再缠着陆菀菀,而是眼神晶亮地看向对面,那边正是一群年轻公子。 宋临站在里头人模狗样的——如果不看他脸上被揍出来的红肿的话。 此时,他正凑在大驸马身边说着什么。 大驸马烦得很:“滚开!” 宋临脸青了:“你敢如此对我说话?” “你若是陆家姑娘的未婚夫,我的确不敢这么对你说话。”大驸马唇角微勾,“可惜你那未婚妻是个冒牌千金,你做不成陆太傅的乘龙快婿喽。” “那又如何?”宋临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我与你的交情,岂是陆家权势可左右的?” “你若是个女子,爷倒是不怕陆家,可惜了……”大驸马上下打量他一眼,轻佻道,“爷不好男色。” “刘珏!” 大驸马还想说什么,忽然见大公主沉着脸站在不远处,他心里一咯噔,忙推开宋临,快步过去:“怎么了?” “驸马与宋临很是要好?” 大驸马松了口气:“他自己硬贴上来的,不是我主动,我都不想搭理他那张丑脸。” 大公主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菀菀不喜欢他,你少与他来往,否则本宫要将你们视作一丘之貉。” 驸马死了也是她的人,怎能与宋临这种脏东西沾上关系? 大驸马笑容淡了些,应了声:“谨遵公主吩咐。” 大公主性格是温柔,可一旦涉及她在意的人,比如太后,比如陆菀菀,她就比谁都强势,还有这君臣之礼……他快守够了。 他心下烦躁起来,索性去花园找永安侯世子喝酒了。 刘家有大公主,根本不差钱,花园建得美不胜收,不少公子姑娘们都在这里聊天说笑。 永安侯世子瞥了眼闷头灌酒的大驸马,嗤笑:“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抬眼随意一瞥,眼神忽然定在一处。 宋薇站在桃树下,偏头对他一笑,她的确美貌,刻意打扮过之后十分水嫩,被桃花一衬,更显得人比花娇。 此时,宋薇心跳快了许多,她没想到永安侯世子竟长得这般俊美。 若能嫁给他,那真是财色双收了。 可没等她再做什么,永安侯世子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喝酒了。 宋薇愣住了,不由求助般看向宋临。 宋临也纳闷,永安侯世子眼中的确有着对美人的欣赏,可与前世那样狂热喜爱的眼神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难道是因为宋薇打扮得不如前世那么耀眼? 他对宋薇叮嘱了一番:“他在欲擒故纵,只要你矜持些,他自己就会凑上来,跪求我们家答应八抬大轿迎你过门!”说完,或许也觉得不稳妥,他补充,“刚才大驸马被大公主叫走了,我没来得及说做媒的事,稍后我会找机会说。” 宋薇重重点头。 等到永安侯世子与大驸马喝够了,起身准备离开时,宋临带着她假作意外地上前偶遇。 “我说刚才不见驸马,原来你在这里。” “你刚不就站在那看着我们吗?”永安侯世子疑惑道,“你瞎到这程度了?” 不远处的嗤笑声响起,宋临脸上有点挂不住。 这时永安侯世子眼神落在宋薇身上,挑眉:“这位是?” 宋薇脸颊羞红,屈膝说道:“我叫宋薇,是宋翰林的妹妹。” 永安侯世子笑了起来:“妹妹长得貌美如花,还挺懂规矩,比你哥像个人多了。” 他生了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更显温柔多情,眼神里的醉意仿佛也成了情意,宋临一看就知道稳了。 他拿起乔来:“我这妹妹素来是家中娇宠长大的,父母最是疼爱,恨不得多留几年呢。” “好事。”永安侯世子摇着折扇。 “……”见他真的不再顺杆爬,说自己非宋薇不娶,宋临盯着他,“世子不必掩饰了,我知道你对我妹妹一见钟情,可我们宋家女也不是好娶的,你若拒不承认,日后便没机会了。” “一见钟情?”永安侯世子想了想,点点头,“也行,你留个地儿,我叫人上门提亲。” 宋薇眼睛睁大,喜色几乎藏不住了。 宋临经历过一回,反而觉得永安侯世子太过随意,他皱眉说道:“永安侯夫妻不上门,这提亲未免敷衍,世子如此对待我妹妹,叫我怎么放心将她交给你?” “纳妾还要我父母亲上门?你知道谁才配叫他们二老动弹一回么?”永安侯世子像是在嗤笑他的不自量力。 “纳妾?”宋临脸色裂开,愤怒道,“我宋家女绝不为妾!” 宋薇本来觉得是可以的,毕竟那可是未来的侯爷,但她被宋临拔高了眼光,此时也没吭声。 永安侯世子烦道:“那算了!” 他架起大驸马就要离开。 算了? 宋临难以置信,这还是那个为了娶他妹妹,跪上门求了三次的永安侯世子吗? 宋薇有点慌了,忙抓着他:“世子,你我若真心相爱,如何不能明媒正娶?你当真忍心叫我做妾,屈居人下吗?” 永安侯世子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真心相爱? 明媒正娶? 他素来是个能侃的,人生中头一回被噎住。 大驸马醉醺醺靠在他肩上,环视宋临兄妹一眼,忽然冷笑:“当哥的刚勾引过我,见我不上钩,就叫妹妹来勾引我兄弟了?廉耻在哪里!气节在哪里!你家在哪里!” 第61章 不好了!驸马掉粪坑了! 忽略大驸马最后一句,前面的话还是相当炸裂的。 宋临脸都绿了:“谁勾引你了!刘珏,你再敢坏我名声,别怪我不客气!” 永安侯世子目光奇异,打量着他:“你日子难过到这份上了?伤都没好就出来卖身,是为了养未婚妻吗?” 宋临脸色黑沉,冷冷盯着大驸马。 他既气怒于大驸马口不择言坏他名声,又难以置信永安侯世子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态度。 他咬牙压下怒气,冷冷说道:“世子别再欲擒故纵了,我只有这一个妹妹,绝不会轻易将她嫁出去,你若没有诚心,这桩婚事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永安侯世子刚才只是酒意上头,本来就没多想纳妾,闻言就道:“好嘞,后会无期。” 宋薇被宋临拉着,只能不住瞟着永安侯世子,眼神可惜。 做妾……也不是不行啊。 宋临却不允许。 可当看到永安侯世子当真扛着大驸马毫无留恋地走过,他心中再次有了挫败感。 重生一回,他本该走得更顺更远,却屡屡碰壁,连妹妹的姻缘都受了影响。 片刻后,他沉着脸,扭头就朝大驸马走去。 这个不能再失败了! 永安侯世子没那么仗义,将他扔给刘府下人后就没管了,这也方便了宋临。 “还没恭喜驸马喜得贵子。”他轻声开口。 大驸马硬生生被吓得酒醒了,他慌乱地看着四周:“你胡说什么!” “驸马后院那位应该就是今日临产吧?我猜是儿子。”他冷笑,“说来下官也该上道折子,恭喜公主和帝后。” “你——”大驸马脸色阴沉下来。 大公主或许知道他在外面不干净,但邵妍有孕的事刘家瞒得死死的,若被她和帝后、还有太后知道…… 他咬了咬牙,冷冷看向宋临:“你想要什么?” …… 不远处一片欢声笑语。 永安侯府四姑娘萧瑶笑得最欢:“宋临与我大哥竟然不分伯仲,两个互相祸害的玩意儿,哈哈哈……” “不过大驸马素来彬彬有礼,刚才怎么……怎么如此放浪?” 萧瑶摇头:“能跟我大哥玩到一起,他能是什么好东西?” 想了想,她凑近陆菀菀,悄悄问:“你觉得宋临真的勾引了大驸马吗?” 陆菀菀点头:“应该……是吧。” 毕竟大驸马也是临选之子。 花园里人虽不是太多,但关于宋临为了前程勾引大驸马的二三事还是很快传得满刘府都是八卦了。 酒席间,不少人隐晦地瞥着宋临。 后者却面带笑意,仿佛丝毫没受影响,酒过三巡后,大驸马脸色难看地向他陪酒道歉:“刚才我醉酒,说了些胡话,宋大人别往心里去。” “无碍,驸马客气了。” 见宋临春风得意,大驸马眼中暗色划过。 或许是今日破事一件接一件,大驸马喝酒喝得更凶了。 陆菀菀一直注意着,见他离席准备去解手,就悄悄跟上了。 此时,她买通的丫鬟也及时出现,对大驸马道:“驸马,临湖阁里的恭桶用不了,只能去下院了。” 那是供给下人们解手的地方。 大驸马烦得很,踹了丫鬟一脚,转身去了下院。 陆菀菀紧紧跟上,尾随他到了地方后,看准时机抬脚一踹。 “砰——” 正准备解开衣裳的大驸马冷不丁就被一脚踹了出去,撞倒墙掉进了后面的粪坑。 陆菀菀连忙转身离开。 “不好了!驸马掉粪坑了!” 一道嚷嚷声响彻花园。 大公主震惊起身。 下院离这里不远,等她赶到时,大驸马才刚被捞出来,他身上沾着不少墙皮碎屑,当然更多的还是不可名状的污秽之物,脸上头上身上处处不缺。 大公主眼睁睁看着他被呛的咳嗽间,嘴和鼻孔一起喷出了…… “呕——” 陆菀菀连忙给她顺着背,一边心疼地看着她,一边又琢磨着早就该这么干了。 一个被粪坑淹过的驸马,洗洗也不能要了。 那张吃过屎的嘴……大公主还亲得下去吗? 这场极其盛大的寿宴过后,大家也算尽兴而归。 关于大驸马与宋临和粪坑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也彻底被大家熟知。 陆菀菀先哄走了陆太傅夫妻,自己却没走,与大公主心照不宣地留了下来。 “驸马呢?” “回姑娘的话,驸马醉得有些厉害,也还在沐浴。” “都脏透了,还能怎么洗?快点把他弄出来吧,不必浪费水了。”大公主蹙了蹙眉,心里对驸马最后一点快死的怜惜也没了。 刘府下人有些惊疑于她的态度,可还没说话,就听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啊——” “是谁在后院?”大公主悠悠问,“怎叫的如此之惨?” 她身边伺候的一个刘府嬷嬷是知情的,闻言忙回:“想来是哪个丫头办差不认真,被夫人罚了,您知道,夫人有时的确……”她露出了一个为难的笑容。 “可我怎么听着像是邵妍的声音?”陆菀菀道。 嬷嬷不自然道:“是、是么?陆二姑娘许是听错了,姑娘家的声音都差不多,您与我们府六姑娘的声音不就颇为相似么?” “还是去看看吧,即使不是邵妍,也是个可怜姑娘,若没犯什么大错,就为她求求情。” 大公主欣然点头。 “不可!”嬷嬷慌了一瞬,威胁道,“夫人惩戒下人时不喜打扰,公主如此莽撞,难道是想惹怒夫人?这后果您可承担得起——” 她话没说完,就被邬嬷嬷扇歪了头。 大公主已经与陆菀菀向后院走去,身后竟还跟着整整齐齐的五十府卫。 那嬷嬷心中瞬间涌起极度的不安。 不知这刘府有多少人知道,但一路来拦着大公主的不少,好在府卫们十分给力,他们都是大公主成婚时,太后向永光帝要来的精卫,今日来的足有五十人,不说以一当十,但对付刘府这群酒囊饭袋轻轻松松。 他们一路走一路捆,满府竟连个去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大公主也顺畅无阻地走到了后院一座院子外。 第62章 我与公主来祝夫人喜得金孙 “哎呦,我的乖孙孙,可把你给盼来了,长得真俊啊……” 一墙之隔的院内,刘夫人的笑声极其开怀:“可怜我儿,二十有三才有了后!” “那位到底是皇女,生不出孩子来咱们不好说什么,不过咱们公子有本事,夫人您这不就抱上金孙了!” “哼,堂堂皇女,连伺候人都伺候不好,我儿娶了她算是命苦!可怜我乖孙也不能认祖归宗……”刘母的语气竟还伤心起来。 “也不是没法子,少夫人心善,愿意将小公子抱养给公主,反正她也生不出孩子来,以后有什么好的,还能不紧着咱们小公子?” “她敢不对我乖孙好,我就叫珏儿休了她!” 刘母和身边丫鬟还在说着,陆菀菀眉头却已紧皱。 少夫人? 除了大公主,还有谁能当得起少夫人这个称呼?刘家实在猖狂。 她看向大公主,后者表情淡然,眼神却极冷。 “踹门。” 府卫一脚踹去,门立即应声而开。 “哪个不长眼的——”刘母愤怒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就僵硬在原地。 陆菀菀笑了笑:“我与公主来祝夫人喜得金孙。” 满院寂静之下,刘夫人强笑开口:“说来也巧,我侄女儿守寡回京,肚子里还有着遗腹子,刚才她生产,我一时高兴,就认了个孙儿,正好公主膝下无子,倒能过继这孩子,血脉相连的到底亲近些,这孩子也一定是个聪明孝顺的。” “驸马还没死呢,夫人就咒他了?”陆菀菀冷笑道,“公主天家血脉,一个奸生子也敢妄言攀扯,真是不知所谓!” “陆姑娘说话当心点!”刘母脸色沉了下来,“这是我侄女的儿子,我的乖孙儿,你再敢胡说——” 她被蓦然逼近的大公主吓得止住话头——实在是后者表情虽淡,周身的煞气却疯长起来,叫她竟开不了口了。 大公主低头瞧了瞧,刘母怀里的孩子脸颊通红,但眉目之间的确有着大驸马的影子。 正在此时,洗干净的大驸马也被府卫拖着进来了。 他醉得不轻,不吵不闹地跟着进来,身边还跟着吊儿郎当的永安侯世子。 “公主有礼。”他勾唇解释,“我见公主府的府卫这么粗暴对待大驸马,心下好奇,就跟来看看怎么个事儿。” 他视线同时落在了刘母怀里的婴儿身上:“呦,谁生了?” 大驸马又一次被生生吓得酒醒了。 他一边瞟着大公主,一边焦灼而隐晦地瞄着屋子里头。 陆菀菀注意到,便说:“驸马很担心孩子娘吗?那就带出来瞧瞧,别叫驸马等急了。” “是。” 邬嬷嬷早已怒火高涨,直接带了两个丫鬟冲进屋去,拽着那昏睡过去的女子的头发就粗暴地拖出了门。 后者是被疼醒的。 她迷茫地抬头,在看到刘珏的瞬间低泣出声:“刘郎……我疼。” 大驸马眼神心疼,脱了外裳披在她身上,责怪地道:“公主即便生气,也不该如此凶悍,妍儿刚生完孩子,你怎能叫她吹风受凉?” 邵妍一惊,这才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看到了身形僵立的大公主。 她脸色一白,嗫喏道:“表姐……” 大公主勾起唇,悠悠坐在了石桌旁:“原来你知道本宫是你表姐啊,在姐夫的床上是个什么滋味,来同本宫说说。” 邵妍脸色难堪下来。 陆菀菀看着她,却不再恍惚地将她与前世那个张扬陷害的人联系在一起。 “看来邵姑娘不会说话。”她话音刚落,邬嬷嬷就上前,抬手掌起嘴来。 邵妍被打得嘴角瞬间出血。 “陆菀菀,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大驸马忙护着邵妍,“撺掇公主来这里闹的就是你吧?手伸这么长,管我们夫妻俩——” “啪——” 大驸马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大公主。 后者眼睛通红,眼神却冰冷得可怕。 “你为了她打我?”大驸马脸色难看,“公主,你该分清亲疏里外……是,我养外室是我不对,可妍儿那么可怜,我不过照顾她几分,他到底是你的表妹,你又不能生养,这孩子身上也算留着你我共同的血,届时我们抱回去养就是。” 他或许是酒还没醒,或许是太过自信大公主温柔的脾气,竟然连挣扎和狡辩都没有就直接承认了。 饶是大公主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升起怒气。 这就是她真心以待的枕边人。 “别气。”陆菀菀道,“一张吃过屎的嘴,喷出什么都不奇怪。” 喷…… 大公主立即想起刚才粪坑旁的画面,胃里一阵翻涌。 又想吐了。 “表姐……你别生气。”邵妍吓得直颤,“我、是我勾引了刘郎,你别生他的气,我会走的,我不会破坏你们夫妻感情……” “妍儿,你不必委曲求全,今日既然说开了,日后你便随我去公主府住,公主温柔善良,不会过于苛责你,你便好好养儿子——” “兄弟……”永安侯世子打断他的话,表情很复杂,“人品不堪如我,都觉得你很不要脸了,你……赶紧着请公主降罪吧。” 大驸马皱眉:“区区小事,何至于降罪?” 刘夫人也道:“不就是养了个人么,哪家不是三妻四妾的?公主你无所出,还想叫我们刘家断了后不成?今日叫珏儿给你道个歉,这事就过去吧。” 她自信得很,大公主曾连日在她床前侍疾,衣不解带地伺候,温顺至此,可见是个没脾气的,今日最多闹一闹就过去了,日子还不是一样过。 而邵妍垂下的眼眸中更是忍不住的得意。 一片寂静中,大公主沙哑的声音响起:“道歉?也好。” 大驸马母子瞬间放松了。 大公主是个纸老虎,他们早看透了。 大驸马扶起邵妍,柔声与她说着话,还想去抱儿子。 “那就杖毙吧。” 第63章 公主,驸马已被杖毙 大公主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刘家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被府卫按在长凳上,大驸马心下微慌,竟有些威胁之意:“谢青容,你今日若如此不给我脸,我就与你和离!” “皇室没有和离,只有丧夫。” 大驸马还算了解大公主,一见她的模样就知道是来真的,顿时腿软了:“公主,是邵妍这个贱人勾引我的,她穿了你的衣裳灌我酒,我被暗算了……我不是自愿的,我这就处理了这母子俩,我们好好过日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背后的板子打得脸色扭曲。 刘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怨恨:“我家老爷可是三品大员,珏儿身上还有官职,即使你是公主,怎敢动用私刑!” 大公主死死盯着大驸马,只轻轻道:“掌嘴。” 邬嬷嬷再次上前,压着刘夫人跪在了地上。 陆菀菀讽道:“不是说你侄女守寡么,那就如你所愿。” 府卫搬来桌椅给大公主和陆菀菀,还贴心地上了茶点。 随着杖责声与掌嘴声不断响起,满院寂静不已。 邵妍心脏怦怦跳,缩在一旁连声都不敢出,此时的大公主虽面无表情,却莫名的可怕,叫她不由后悔起来。 她只是……只是觉得公主府奢靡,驸马也温柔俊美,若能代替公主表姐住在那里,该有多好…… 陆菀菀看着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的人,心中不由感慨。 若她们前世也能如此果断,或许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大公主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问:“怎么了?” “……只是觉得杖毙太便宜他了,该叫他生不如死,活着受罪才是。” “满是污秽的脏东西,怎能再来污你我的眼?”大公主淡淡道,“还是打死干净。” 她眼眶微有些红——即使吃过屎,那也是她曾真心爱过的人,若非他针对陆菀菀,她不会舍得对他痛下杀手。 “陆菀菀!”大驸马也听到了她们的话,满含怨毒道,“宋临!是宋临告的密!你真是好手段,叫……叫他坑我银子,又向公主告密……奸、奸夫淫妇——啊——” 刘大人进门时刚好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二话不说跪下请罪:“犬子无状,冒犯公主,微臣代他请罪,请公主降责!” 大公主看他一眼:“杖责五十。” 刘大人惊愕抬头。 见自己真要被拉去长条凳上打,他忙道:“微臣位居三品,乃圣上亲封,公主怎可杖打朝廷命官?” 府卫们手脚利落,已经打了起来。 “不是你要本宫降责的么?”大公主轻瞥他一眼,“望你知晓,本宫愿意孝顺你,那是本宫仁厚,本宫若不愿,你又算什么东西?” 刘大人身体颤抖,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被吓的。 大公主再未开口。 邵妍能住进刘府待产,刘家夫妻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帮凶。 她们也没等多久,大驸马的惨叫声就渐渐弱了下去。 府卫探了鼻息,上前禀报:“公主,驸马已被杖毙。” 陆菀菀下意识看向大驸马。 长凳上的人背后满是鲜血,混着汗水一起滴在地上,脸上却还透着不正常的红晕,整个尸体看起来都暖暖的。 刘夫人尖叫一声,被打得含糊不清却痛哭不已:“我的儿啊……” 刘大人也一脸颓败,看向大公主的眼神中含着恨意,更多的却是畏惧。 他没想到一向没脾气的大公主发起怒来,竟然是如此不留情面。 大公主缓缓起身,轻声道:“麻烦解决了,我们便走吧。” “公主……威武啊!”好半晌没开口的永安侯世子眼睛极亮地看着大公主,“当断则断,霸气非凡,公主竟有如此风采,从前当真是京城眼拙,竟没看出您有这般魄力,不愧是最得皇上喜爱的长女!” 他快步凑上前,推销起自己来:“驸马已死,公主身边岂不是没了伺候的?您看我如何?” 陆菀菀嘴角一抽。 刘家夫妻差点气得背过去。 儿子前脚咽气,后脚就被“好兄弟”撬墙角,还是当着他们的面,这叫他们气怒难当,刘夫人喉间更是涌上一股腥甜。 “你……你竟敢辱珏儿至此!” 永安侯世子拽了一句话:“人必先自辱,而后人辱之。” 刘大人恨恨盯着他:“你……痴人说梦!公主没有和离,珏、珏儿就还是驸马,夫君虽死,可公主却……却不会另嫁,三从四德便是如此!” 大公主顿住脚步,偏头看向刘大人,红唇轻扬:“那就让三从四德去死!” “你——” 刘大人眼睛蓦然睁大,不知是不是真撑不住了,一口气没上来,竟晕了过去。 永安侯世子拍手称快:“公主威武!” 大公主没理他,拉着陆菀菀离开。 途经邵妍时,后者身体抖得不成样子,眼眶这回是真被吓红了,却连眼泪都不敢掉。 “表姐……表姐是我错了,我该死,但是刘珏威胁我的,若我不从,他就要告诉表姐是我勾引他,我……我没办法……” 大公主拿起团扇,轻挑起她的下巴,眼神极冷:“本想叫你们一家三口黄泉路上做个伴,但本宫改主意了,你与这个奸生子……好好活着吧,本宫宅心仁厚,只处理始作俑者。” 邵妍是陆菀菀口中以后的仇人,既然如此,自该用陆菀菀的方式来报复。 她会让她……生不如死的活着。 而邵妍闻言,心头猛地一松。 她从不怀疑大公主温柔善良的心肠,便觉得她是顾念着姐妹之情,不忍杀了她,可以后……再得公主府的庇佑怕是也难了。 在京城和邵家……她真的能活下去吗? 大公主已与陆菀菀离开,此时院子里一片狼藉。 刘夫人被压着打了不知多少下,但她身体强壮,竟然顽强地没有晕倒,反而目露阴沉。 大公主、陆菀菀、宋临…… 第64章 是惦记棋,而不是惦念朕? 出了刘府后,永安侯世子还跟在大公主后头喋喋不休。 “公主真不考虑考虑我么?我虽偶有恶习但无伤大雅,最重要的是身体干净,只沾吃喝赌,跟刘珏那污秽玩意儿可不一样……” 陆菀菀忽然转头:“你今日不是还想纳宋临妹妹为妾么?” “害,我逗他玩呢。”永安侯世子道,“他那妹妹长得是如花似玉,但宋临谁敢沾啊……” 他讨好地对大公主道:“公主与陆姑娘感情这么好,我当然站在你们这边,对宋临深恶痛绝!可不像刘珏,软饭硬吃还觉得自己委屈了,连疏远个宋临都不情不愿,还跟他暗度陈仓私相授受的,不检点!” 陆菀菀仔细看了他一会儿。 永安侯世子脸上的倾慕之色实在明显,比前世看向宋薇的眼神都要炙热崇拜。 但大公主现在没心情考虑这些,两句话就打发了他。 “我要进宫请罪了。” 赶在陆菀菀开口前,她就道:“你不许去,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此事因我一人而起,我不能连累你。” 见陆菀菀面露担忧,她笑了笑:“父皇爱子女,驸马有错在先,我最多被训斥几句、罚个禁足罢了。” 陆菀菀也只能点头。 她到底是臣女,掺和进这事来,怕也要叫永光帝觉得碍眼多事。 只是杖毙大驸马先不说,大公主还打了刘家夫妻……刘大人是三品大员,刘夫人也有诰命在身,也不知永光帝会是什么态度,他一向厌恶有人越俎代庖。 “姑娘您别担心。”见陆菀菀目送大公主进宫,绿罗安慰道,“您不是叫奴婢传信给太后娘娘和谢督主了么,若皇上动怒,有他们在,公主不会被惩戒的。” “也是。” 闹了那么一通,天色已经隐隐暗了下来。 等大公主到了乾清宫时,永光帝都准备翻绿头牌了。 听到大公主这时候来,他心中有些疑惑,尤其这还是谢宴西亲自来禀报的。 他不由皱起眉:“可有要事发生?” “小事。” 永光帝这才放心,道:“宣。” 杨政忙去宣大公主,谢宴西则站在了永光帝身边。 后者扔了绿头牌,随口问:“既是小事,怎还劳动你大晚上跑来?” “许久不与皇上对弈,心中惦记得紧。” “是惦记棋,而不是惦念朕?”永光帝挑眉反问,笑容也更深了。 人人都道谢宴西嗜杀无情,谈笑间取人性命,可这孩子唯独对他不同,是实打实孝顺着的,不过去了直隶八日,回来见了他两面还不够,大晚上处理完公务,竟又巴巴跑来了。 此时,大公主缓步进殿,行参拜大礼:“儿臣参见父皇,今日儿臣犯错,特来请罪。” “什么错?”谢宴西说是小事,永光帝也没多想。 这个女儿是什么绵软性格他也清楚,左不过就是一些姑娘家的口角之争,或是与驸马置了气,难为她还当回事,亲自进宫请罪。 他摇头失笑,端起茶杯:“你先起来回话吧。” “儿臣不敢。”大公主深深低头,“刚才,儿臣杖毙了驸马。” “噗——” 喷出来的茶水将案上的奏折淋了个透。 永光帝觉得自己听错了:“你什么了驸马?” “杖毙。” “谁杖毙了驸马?” “我。” 永光帝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回过神后,他很快沉下脸来:“他欺负你了?” 看到永光帝眼中的关怀与愤怒,大公主心下微暖,声音哽咽道:“驸马与邵家表妹私通,今日刚生下了奸生子,想抱给儿臣养。” “放肆!” 永光帝顷刻间阴云密布。 “刘珏狗胆包天!”他怒过后,亲自下去扶起大公主,“你做得很好。” 若被欺辱至此都不反抗,那才有负他皇室之威。 “即便你不杖毙驸马,朕也要砍了他的头!”永光帝沉声道,“还有刘家……先出贪官,再辱公主,朕看他们是愈发猖狂了!” 先前贪污的户部刘侍郎是刘大人的堂弟,两人向来不和,但在永光帝这里,一笔写不出两个刘。 大公主顿了一下,说道:“儿臣……已经处置了刘家夫妻。” 在永光帝诧异的目光下,她低头道:“刘父被我杖责五十,刘母被我掌嘴五十,都动弹不了了。” “……” 永光帝几乎像是不认识这个女儿一样,将她打量了好几遍。 这真是他那个温柔善良,和气绵软的小棉袄? “这样啊……” 他一时竟觉得自己没了用武之地。 此时,太后也匆匆赶来了。 “刘家猖狂,皇女受此羞辱,千刀万剐都是便宜了他!”她满脸怒容。 若非大公主想自己动手,她早就料理那一家子了。 大公主低下头,再次请罪:“刘父与驸马都是朝廷命官,儿臣自知不该莽撞动用私刑,请父皇降罪。” “你这孩子,他们辱你至此,你为自己报仇,何罪之有啊,皇祖母还不知道你?受了委屈只会往肚里咽,今日能鼓起勇气杖毙驸马,不知心里……有多苦啊。”太后抬手拭泪。 听着她话里话外的维护,永光帝面露无奈。 他也没说要重罚大公主啊。 “刘仁义纵容其子豢养外室,欺辱皇女,朕已罚他杖刑五十,降职三级,其妻被皇后斥责,掌嘴五十。” 大公主眉头一动。 有永光帝发话封口,以后没人会诟病她残暴,御史台也参不到她身上来……活菩萨的名声能保住了。 “多谢父皇。” “今日你做得对。”太后笑盈盈拉过她,“皇女就该有如此气势,可不能再跟以前似的别人说什么是什么了,否则还不又叫人蹬鼻子上脸?” “是,青容记住了。” “嗯,不过邵家也得罚,仗你的势才在京城有了一席之地,背地里却纵容邵家女背叛于你,真真是狗胆包天!” 在她的坚持下,邵家大舅舅也被连降三级——他比较倒霉,不像刘大人一样降了职还有官做,他只是个六品小官,被连降三级后就成白身了。 大公主满意地出了乾清宫,在与太后离开前,她深深看了谢宴西一眼:“多谢督主今日相助。” “皇上心疼公主,无需本督助你什么。”谢宴西唇角含笑,语气里泛着些不易察觉的酸意,“左不过是有人关心则乱,巴巴传信叫本督保公主一回罢了。” 第65章 若本督与大公主同时落水,你救谁? 闻言,大公主温柔一笑:“我与小姑姑的感情,自非常人可比。” 谢宴西也面容含笑,慢条斯理地理着袖口暗纹。 “姑娘家出阁前有几个闺中密友实属平常,待嫁人后……”他眼底暗芒浮动,“自有更亲密之人贴身照顾。” “督主说的是。”大公主点头轻笑,“幸好小姑姑还没出阁……她说为了我,可以一辈子不嫁人呢。” 谢宴西脸上笑意终于淡了。 大公主微不可查地挑眉:“皇祖母出来了,本宫先告辞。” 谢宴西微微颔首。 目送她与太后离开,他冷笑一声。 “督主。”成风小心道,“大公主关心陆姑娘,想是替她考验您呢,您可千万别动气,否则正落了下乘,称了大公主的意了!” “多嘴。” 成风一噎。 此时,杨政匆忙从乾清宫出来:“哎呦督主您怎么出来了?皇上正要找您下棋呢。” “本督突发恶疾,明日再下。” “……” 杨政笑容微僵,劝了一句:“公务要紧,身子也要紧,您若累病了,皇上又该心疼了。” 谢宴西应了声,转身大步往宫门方向走去。 这边,成风只等到一声吩咐:“去找刘家的把柄,送去御史台。” “是。”成风撇撇嘴。 这哪儿是犯病,分明是犯醋。 还真以为他有本事不管大公主呢,没想前脚被人嘲讽完,后脚就巴巴给人扫尾清理障碍去了。 陆府清月院。 陆菀菀的窗户大敞,她坐在桌前看书,时不时就抬头看一眼。 终于在第七次抬头时,看到熟悉的身影进来,她立即问:“怎么样?” 谢宴西眯起眼睛:“见你望眼欲穿,还以为是在等我……到底大公主更得你心。” “你吃醋了?”陆菀菀眉梢微挑。 谢宴西嗤笑一声:“吃她的醋?” 他走至近前,一手搭在她椅背,弯腰靠近:“怎么不问了?” 陆菀菀笑盈盈抱着他的腰:“有你在,大公主肯定没事,你这么厉害,我还不信你吗!” 可往常被她三言两语哄高兴的谢宴西,此时却依旧似笑非笑,不太正常。 “出事了?”她迟疑问,“谁出事了?” “你。” “我?”陆菀菀目露疑惑,“我怎——” 她话没说完,唇瓣忽然被微凉的指尖按住,堵住她的话。 “出不出事,要看你的话,叫不叫本督满意。” 陆菀菀眨了眨眼。 “听说,你愿意为了大公主终身不嫁?”他语气算不得危险,却莫名叫人后背发凉。 陆菀菀眼眸微睁,刚想说话,嘴一张却又被他指尖堵住。 “她自己嫁了人有了趣,却叫你为她守着?”谢宴西眯眼看着她,指尖微动,“陆菀菀,你是不是傻?” 陆菀菀瞪了他一眼,用力咬上他指尖。 他眼神又变成了熟悉的兴奋,牢牢盯着自己被咬的指尖。 “若本督与大公主同时落水,菀菀救谁?” 他语气轻柔,声音含笑:“你若不说话,便是默认本督了。” 陆菀菀嘴张开了点,又被迫咬住他指尖,堵住话头,她睁着眼睛满是无辜,脚下却用力踩住他鞋尖。 似乎是听到一阵沉默声,他轻赞:“菀菀真乖。” 她身体陡然一轻,一瞬后就落入了一个满是沉水香的怀抱里。 “在看什么?”他随手拿过她手里的书,“《农政全书》,怎得想起看这个?” “省得又被人讽刺博学多才啊。”陆菀菀瞥他一眼。 “还记着呢?”谢宴西轻笑,“菀菀便是目不识丁,也胜过天下才女万倍。” 陆菀菀冷哼一声。 前世的她的确才疏学浅,因此还被宋临暗讽浅薄无脑,所以那十年间她发愤图强,拿出吃奶的劲儿来读书的,这习惯即使重生了都没丢。 见她不说话,谢宴西轻摸了摸她侧脸,竟有些讨好的意味。 “生气了?” “督主不爱叫我说话,我便自己闭嘴,省得招你烦。” “你骂我我都听得高兴,怎会烦?”谢宴西唇角轻蹭着她发丝,“骂两句听听?若还生气,打几巴掌也使得。” 陆菀菀才不便宜他。 无论谢宴西怎么哄,她都没再开口,嘴巴闭得紧紧的。 半晌后,他只能无奈道:“皇上听闻驸马猖狂,十分震怒,连夸大公主做得好,即使知道她擅罚朝臣和诰命夫人,也并未怪罪。” “我已叫成风去找刘家的把柄,冒犯大公主便是冒犯菀菀,便是东厂毕生之敌。” “菀菀想怎么处置刘家?” 陆菀菀脸上终于又浮起笑容。 “刘家做事猖狂,把柄不难查,届时依律处置就是。”够他们喝一壶了。 “菀菀良善,便宜他们了。” 陆菀菀终于笑容大开,不绷着了。 她抱着他,语气带着嗔怪:“你跟大公主较什么劲,手帕交与心上人能一样吗,杀人如麻的谢督主如此斤斤计较,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谢宴西蓦地抱紧了她,眼眸深沉翻涌,嗓音微哑:“若能做菀菀的心上人,被天下人笑话又如何?” “终究是我占了大便宜。” 陆菀菀心中微动,抬眼正撞进他深邃而专注的眼神里。 “谢宴西……”她忽地开口,可怜巴巴的,“你堵得我嘴巴疼。” “……给你按按。” 喑哑的声音未落,他微凉的唇便落了下来。 神智半迷糊间,陆菀菀想起什么,推开他的脸:“对了,你有空查查永安侯世子……” 谢宴西牢牢盯着她,差点气笑:“陆菀菀,你敢在本督怀里聊别的男人?” “我说的是正事,永安侯世子想尚大公主,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可别误了大公主。” 谢宴西却忽地想起什么,神色更加危险:“大驸马……好看吗?” “什么?” 陆菀菀愣了一瞬,才想起她跟着大驸马去茅房的事,忙解释:“别诽谤我啊,我还怕长针眼呢……他衣裳都没解就被我踹下去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谢宴西冷笑一声:“若你看到,你以为还能坐在这里跟我说话?” 陆菀菀眉梢微挑:“那你会怎样?” “把他泡去红颜碎里,一寸寸融了那身勾你的狐媚皮骨。” 他语气泛凉,声音轻柔地叮嘱:“在你身边留的黑翎卫不是摆着瞧的,有事吩咐他们,不必你亲自动手……下回再叫本督知道你偷看别的男人,本督叫他尝遍诏狱三百六十刑。” 陆菀菀眨了眨眼。 那以后她讨厌谁,就去看谁好了? 不过…… 她眼神微闪:“黑翎卫是你送我的,却不知到底忠心于谁?” “自是忠心菀菀。”他轻抚着她侧脸。 “既忠心于我,也能将我的行迹再告诉你?”陆菀菀靠在他怀里,声音软极了,“先前我院里的人,有个不顾我的警告,将我的行踪告诉了长姐,我便把他发卖了……并非长姐不好,而是那人不忠心。” 她拉了拉他的手,缓缓说着:“在我心里,你与长姐都是我最亲密的家人,若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没有不说的,若从别人那里知道我的行踪举动,总叫我觉得你们不够亲近我。” 她话说得好听,意思却很直白——不希望身边有人泄露她任何消息。 谢宴西也不知有没有听明白,耳朵里只进了“最亲密的家人”这几个字。 那声音亲近自然,又带着十分的柔软,叫他心都跟着软了起来,下意识轻声应了:“以后菀菀身边不再有黑翎卫,他们只是独听命于你的暗卫。” 陆菀菀笑容渐大,抱着他哄:“还是你最好!” “那就记着,落水要选我……”谢宴西轻喃着,抚着她侧脸的手轻移,固定在她下巴处,唇上的研磨随之重了许多,像是要吃了她一般。 第66章 大驸马的头七之日 很快,关于大驸马与邵妍私通生子,然后被永光帝杖毙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大家对此都十分震惊,毕竟大驸马平日里装的人似的,谁也没想到他背地里连孩子都生了。 寻常男子养个外室不算什么,可皇家是最不讲道理的地方,更何况那还是大公主,她虽生母早逝,可自小得太后怜惜,连皇后在她跟前也得客气三分,大驸马竟敢绿了她,这叫不少人暗赞一声好狗胆。 而在得知邵刘两人被连降三级,连两家的夫人都被皇后亲下懿旨斥责后,众人便清楚了永光帝的态度。 一时间,落井下石的人不少。 刘府门前已经沾满烂菜叶和黑狗血了,大驸马的头七之日,却无一人上门,连刘府自己都是静悄悄的。 陆菀菀坐在马车里,笑问大公主:“解不解气?” “还行。” 大公主神色平淡,但眉目还是舒展了一些。 “大皇姐高兴就好。”二皇子策马站在马车旁,十分欣慰,“可惜刘珏那个狗东西早一步被杖毙了……他还真会死,我这还有不少手段没给他尝呢。” 大公主见他一副不嫌事大的样子,叮嘱道:“我自己报了仇,此事就了了,你不许再私自对付刘家,否则叫御史台知道又该弹劾你了。” “皇姐放心,今日闹他全家一回,以后自不用我再出手,杀鸡焉用牛刀?” 大公主还想说什么,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宋临?” 陆菀菀挑眉看向外头。 宋临似乎是被架着来的,脸上极度不情愿,还有些愤怒:“我乃七品翰林,你们是谁,竟敢强绑我来?!” “堂堂七品翰林,也干得出威胁大驸马,索要钱财的龌龊事?!”绑他来的大汉冷笑一声。 宋临脸色微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为何要威胁大驸马?” “你无意间撞破了大驸马与邵妍的奸情,又穷得揭不开锅,不就指着大驸马手里漏点钱么?” 听到这话,不少路人都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证据呢?”宋临冷笑,“我威胁大驸马的证据在哪里,我索要的钱财又在哪里?!你若说不出来,就跟我去顺天府!” 大汉一时被问住,只恶声恶气道:“大驸马临终前高喊是你告密,你还敢不认?” 他指着府里头质问道:“大驸马的尸体就在里面,你敢对着他说你问心无愧么?!” 听到这话,大公主道:“应该是刘夫人的人,她动不了你我,就恨上宋临了。” 虽然宋临真没告密,但谁叫他倒霉,偏偏挑了这么个时候去威胁大驸马——听说还是为了要钱和给永安侯世子做媒。 都不用陆菀菀做什么,丧子的刘夫人就暴起了。 宋临并不清白,听到这话也心虚了一下,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哪里做得不缜密,泄露了消息叫大公主知道了,自然心里发虚。 虽然他还在嘴硬。 而刘夫人也只为再坏他名声,见路边人都听到了,几个大汉就在门前暴打起宋临来。 大公主看着凄惨抱头躲避的宋临,有些惊讶:“当街暴打朝廷命官,她是准备拉全家下水了吗?” 陆菀菀欣赏着外头一幕,说道:“她只有一个儿子,可刘大人却有好几个,她怎么甘心叫庶子姨娘得到刘家一切呢。” 当然是同归于尽最好了。 而她的人似乎也真是奔着打死宋临的劲头去的,拳拳脚脚都打在要害,宋临被陆菀菀打出来的伤本就没好全呢,这会儿被一群人围着打,连反抗都来不及,只能无助而愤怒地护住脑子。 陆菀菀没有阻止,虽然她想看宋临挣扎着生不如死度日,可若是天意要他死,她也不会拒绝。 “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幕啊。”二皇子眼眸微眯,连头发丝儿都透着愉悦。 他还兴致勃勃地问大公主:“听说他与刘珏有一腿?那他是在偷情的时候发现刘珏和邵妍有了奸生子的么?” 大公主:“……” “住手!” 这时,四皇子冰冷的声音传来,他身边的侍卫也连忙将宋临救了出来。 二皇子眯起眼睛。 四皇子也是带五皇子来看刘家笑话,并准备落井下石一把的,毕竟他们谢家人没有孬种,敢欺负他皇姐就得做好全家上西天的准备,没想到正好碰到宋临被暴打。 不提宋临本身的价值,只看二皇子阴沉的脸色,他就知道人救对了! 可当听到大汉说完宋临的所作所为后,他回头看向五皇子,素来的面瘫脸也头一回震惊:“不是叫你礼待宋临么,怎能叫他落魄至此,为了一点钱去威胁刘珏?” 五皇子一脸懵。 礼待宋临?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但他忙着招猫逗狗观察御史台,哪有那闲工夫啊。 见状,四皇子冷笑:“你是真没把我的话当话!” 五皇子顿时也冷笑:“能把这事儿交给我,说明你也没把事当事!” “……” 理直气壮地叫人沉默不已。 四皇子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安国公世子刚找回来,他忙着与安国公联络感情,担心疏忽了宋临这边,就将人交给了五皇子,没想到……老五竟不中用至此! 五皇子则是看着宋临,啧啧感叹:“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你虽不是英雄,还下作得很,但也被难到如此境地,真是可怜呐。” 宋临听到这话,本就被打得青肿的面目更加铁青:“我、咳,我没有威胁大驸马,这都是他们一面之词。” 二皇子嗤笑一声:“你若什么都没做,刘家吃饱了撑的往死里打你?苍蝇还能叮无缝的蛋?” “殿下若如此误会微臣,微臣百口莫辩。” “是不是误会,你心里清楚。”二皇子讽道,“一边跟刘珏不清不楚,一边还威胁他拿钱,暗地里还向皇姐告密,怎么不忙死你呢。” 四皇子眉头微皱:“为着当初那点事,二皇兄记恨到现在不嫌丢人,好歹也是个玉树临风的探花,都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 二皇子脸黑了。 老四还敢提!损失两个三品大员叫“那点事”?! 四皇子也不再搭理他了,直接一摆手:“去吧,谁砸得最多最好,赏百两白银。” 侍卫们齐齐激动了。 随着五皇子一声号令,他们便跟脱缰的马一样狂奔出去,直闯刘府。 很快就听到里头一顿哐哐乱砸的声音和刘府众人惊恐的尖叫声。 二皇子不甘落后,立即叫自己的侍卫也跟上:“重击刘府者,赏五百两。” 四皇子看他一眼,忍着肉痛加价:“本殿下赏一千两!” “一千五百两!” “两千两!” 直到永安侯世子的行礼声响起,才打断他们仿佛竞拍一样的喊价,这时二皇子已经叫到了四千五百两。 四皇子心里滴血,又无比庆幸这傻子比自己还要多拿出五百两,于是看向永安侯世子的眼神带着股扭曲的慈和。 第67章 不知督主来是? “世子来做什么?” “大驸马头七,我给他上炷香。”永安侯世子一笑,“好叫他黄泉路上走快点。” 正在几人不解他言下之意时,就见他讨好地对大公主道:“方才我已与父亲进宫求旨,言明我心悦公主之意,皇上虽未答应,但我的真心天地可鉴,日久见人心,我一定会叫公主看明白我的心意!” 虽然求娶没成功,但有了前驸马的对比,他不要脸的作风也成了直率坦诚,愣是叫永光帝把他看顺眼了。 ——永安侯世子作为当日旁观一切的人,自然知道大驸马是大公主亲自下令杖毙的,有这么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在前,他还能无畏求娶,永光帝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这说明他女儿出色啊。 侯门世子这样的出身门第,总比刘家那个破落户要强多了。 他松了些口,永安侯世子自然就知道该向谁再表忠心了! 众人见状,又是诧异又是无语。 怪不得叫大驸马走快点呢,这是急着想上位啊。 但若论谁最震惊,还得是宋临。 他顾不得自己满头青肿,猛地抬头看向永安侯世子。 “世子,你喜欢的明明是我妹妹,怎会求娶旁人?还是……还是大公主?!”他不能接受,“欲擒故纵也要有个度!你若再执意如此,就真的没了娶我妹妹的机会!” “你做梦呢?”永安侯世子皱眉道,“也不打听打听你宋临的名声,谁敢沾你姓宋的啊,真当你妹妹是天仙呢!” 说完,他连忙转头对大公主解释:“公主,我对他妹妹没有半分好感,你千万别误会,我干净得不得了!若以后有幸能与心上人成婚,我必忠心以待,哦对……” 他扫过陆菀菀,补充道:“我必效仿陆太傅,此生不纳二色!” 大公主笑了一声,点点头也没当真。 毕竟永安侯世子是个什么名声,京城人都知道。 可宋临却愣愣盯着永安侯世子。 前世……他求娶宋薇时,原话就是这样,连眼神都一模一样……也不是,比前世的眼神更加灼热与爱慕。 可为什么会从宋薇变成了大公主? 因为他威胁大驸马,走漏了风声,就改变了这么多吗? 可明明前世会一见钟情的人,地点和人都别无二致,为何今生他看到宋薇,却没了那种专注的倾慕,连正妻之位都不屑于给? 从重生后到现在,桩桩件件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发展终于叫他心慌起来。 他强撑着最后的体面道:“萧沐,今日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不说实话,日后你就是跪来我妹妹跟前,我也绝不会将她嫁给你!” “求你千万别把妹妹嫁给我。” 宋临始终不错眼地盯着他,见后者眼中当真没有半分不舍留恋,终于认清事实。 却叫他颓败不已。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躺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一样,失意极了。 “行了,也不嫌丢人。”四皇子有些嫌弃宋临,吩咐侍从,“把他带下去治伤。” “是。” 大公主微微皱眉,等宋临离开后,她道:“四皇弟,宋临此人绝非善茬,你千万别为了与二皇弟置气就与他为伍。” “宋临不是善茬,我就是了?”四皇子回。 五皇子也点头:“以毒攻毒或许有奇效,二皇兄不喜欢的人,四皇兄一定会喜欢的。” 大公主紧紧拉住二皇子,这才没叫他当场闹起来。 她放开手后,二皇子立刻仔细擦起刚才被她碰过的地方。 陆菀菀看得目光复杂,就这洁癖劲儿,连亲姐姐的触碰都受不了,娶妻生子怕不是遥遥无期,就这还想继位当皇帝?以后江山给谁继承啊。 四皇子也冷笑出声:“连个蛋都下不了,还想争储君之位?” “你行你下啊。” “我迟早会下!” 两人斗嘴的功夫,刘府也终于被砸了个稀烂。 刘大人叫人将他抬了出来,努力没叫自己露出怨恨的眼神,痛哭道:“我儿不敬公主,已被杖毙,老臣也受了罚,几位殿下何苦穷追不舍?” “这就要问刘大人了。”四皇子随口找了个理由,“贵府猖狂到当街刺杀朝廷命官,本殿下看不过眼,先行惩戒尔等罢了。” “刺杀朝廷命官?”刘大人怒声道,“子虚乌有!这是有人污蔑!” 五皇子好心道:“那群人都招了,就是你和你夫人派去的,说你们记恨宋临告密,要他为你儿子陪葬呢。” 刘大人猛然一僵。 反应过来后,他又怒又气:“毒妇害我,毒妇误我啊!” 他还想再说什么,被二皇子的人又扔回去了。 “看着刘府,不许飞出来一只苍蝇!” 说罢,他对大公主两人道别:“我去禀报父皇,先行一步。” 大公主点头。 临走前,二皇子看着永安侯世子,凉凉开口:“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皇姐可要擦亮眼睛,宁可孤独终老,也不能重蹈覆辙啊。” 永安侯世子皱起眉头:“公主英姿飒爽,难道我爱慕她也有错吗?皇上都没阻止我求娶公主,殿下倒是管起公主的事了。” “你若真心,何必拘泥于嫁娶?自己洗干净了抬进公主府,做个面首一样能伺候我皇姐。” 永安侯世子听到这话,脸倒是有点红了。 他瞥了一眼大公主:“当然……若公主喜欢,我是怎么都行的。” 二皇子嘴角一抽。 四皇子微讽:“二皇兄自己先说的宁可孤独终老,又提什么面首,如此反复无常,岂能做好政事?” “本殿下是叫皇姐心里没男人,又不是叫她身边没男人。” “……” 二皇子轻嗤一声,刚想策马离开,想起什么,回头对陆菀菀温柔说道:“姑娘与皇姐先玩着,稍后会有人送来茶果点心,玩够了他们送你回府。” “殿下客气了……” 不等陆菀菀拒绝,二皇子便转身离开。 四皇子担心他告偏状,连忙带还想说什么的五皇子跟上。 不一会儿,就有二皇子府的人送来了茶果点心。 陆菀菀不敢吃——幸好这些没摆上就被黑翎卫截胡了。 “这点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成风鄙夷一瞬,连忙殷勤地上前行礼,“督主准备了更好的茶果点心,这就给姑娘和公主奉上。” 随着黑翎卫一一送进马车里,谢宴西也姗姗来迟,他端着一盘菡萏模样的糕点,步履从容地走来马车前,笑递过来。 陆菀菀眉眼弯弯地拿起一块,小口吃了起来。 “不知督主来是?”大公主挑眉问。 “抄家。” 成风笑着补充:“正好今儿大驸马头七,席面现成的,我们督主宅心仁厚,允许他们吃完席再上路,也算送驸马最后一程。” 第68章 文安的尸体有异 闻言,永安侯世子赞同点头:“驸马泉下有知,想来也能闭眼了。” 大公主则蹙眉问:“刘家犯了什么错?” “刘大人贪污受贿,刘夫人强占民田,还有些不大不小的,皇上看了生气,便叫东厂来抄家了。”成风道。 “如此……”大公主叹了口气,“到底曾为一家人,他们触犯律法,本宫心痛不已……抄了家,便放他们一条生路吧,也算全了我们从前的情分。” “公主温柔善良,刘家真是八辈子积德才能遇上公主啊。”永安侯世子立即道,“我这就叫人去知会刘家一声,好叫他们知道自己狗命是得谁宽恕!” 想了想,永安侯世子干脆自己去了。 还是亲自跑腿更有诚意! 此时,黑翎卫已经冲进刘家大门,里面的尖叫声与崩溃声传来不久,就很快消失了。 谢宴西斜倚在马车旁,端着糕点,含笑解释:“抄家本该欣赏其崩溃绝望之声,但今日有姑娘家在外,便不好叫他们惊扰了。” “督主考虑的极是。”大公主微微点头。 她还想说什么,可见陆菀菀一边吃糕点一边睁大眼睛看热闹,而谢宴西竟也真端着盘子笑看着她吃,一时有些愣怔。 如此自然随意的相处,不像是刻意而为,难道真能信一回谢宴西? 大驸马没有真心,那是她运气不好,可未必陆菀菀就没有这个运气。 若她能圆满……倒也不必纠结什么宦不宦官了。 有些男人空长那玩意儿,却四处发情,比禽兽都不如,有些男人没长那玩意儿,却强大有担当,反倒比真男人更像真男人。 想罢,她难得没再刺谢宴西,而是说起正事:“文安的尸体有异。” 陆菀菀瞬间抬头。 “何异?”谢宴西问。 “文安下牙左数第六颗是尖状,但尸体的是圆状。” 陆菀菀第一反应不是文安县主没死,而是大公主:“你真去鞭尸了?” 大公主欣然点头:“鞭完了,顺便检查了一番,便找出了不对。” 也幸好她连牙齿都没放过,否则还不能发现此事。 她挑眉看向谢宴西:“都说东厂密不透风,未想竟也有被玩弄于鼓掌之日,不知是督主疏漏,还是东厂本就有缝可钻。” 谢宴西眼眸微眯,声音顿时变沉:“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他神情难得正色,对陆菀菀认真承诺。 陆菀菀宽慰道:“文安本就狡猾,若非先前她为了亲手将我推入深渊,也不会叫我拿住把柄,东厂怕是也没想到她竟有偷龙转凤的本事。” 便是她已历经一世,也没想到文安县主还能逆风翻盘,留下性命。 大公主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见永安侯世子出来了,她悠悠下了马车:“本宫也该回了,世子可否送本宫一程?” 永安侯世子眼睛瞬间亮了,应了声就忙护着她上了自己的马车,乐颠颠地送人离开。 此时整条街已被黑翎卫牢牢把守,无人敢出入。 谢宴西转过身,一个跨步就上了马车。 “你也送我回家吧。”陆菀菀笑看着他。 “陪你回家。” 陆菀菀想起什么,笑道:“刘家被抄,想来是无处可去的,幸好孙子还在邵家,倒是个落脚地方。” 谢宴西微微侧首,对马车外道:“听到了?” “是!” 见陆菀菀笑了,他意味不明地道:“也不知本督何时有幸,能得陆姑娘如此牵挂,百般筹谋。” “陆姑娘时时都牵挂着督主。” 说完,陆菀菀瞪他一眼:“我与大公主感情比亲姐妹也不差什么了,你怎么还跟她吃味呢?” “忍不住。” 他指尖抚过她眼尾,低低说道:“等你眼里心里都是我的时候,或许就能忍住了。” 回了陆府,谢宴西没跟着她进门。 可等陆菀菀给陆母请过安,回清月院后,他照例已经等在里面。 陆菀菀扬眉进门:“满京都道谢督主冷漠无情,谈笑间杀人不眨眼,谁想背地里竟惯会做那闯闺阁的梁上君子。” “若为菀菀,做什么都使得。” 陆菀菀展眉一笑,说起正事:“有空多查查常山郡王府吧……那里头的水很深,或许能查出文安的下落。” 即使查不出她,也总能查出别的东西。 谢宴西将她抱入怀中,这才舒展了眉眼,道:“常山郡王狼子野心,东厂已奉命深查了……可短短时间里,却只查到常山郡王府清白无暇的结果。”他嗤笑一声。 “他会装呗,他不止有算计圣上驾崩的本事,还有算计得皇子自相残杀皆惨死的本事呢。” “你又知道了?”谢宴西语气戏谑,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陆菀菀理直气壮地点头:“文安亲口说的。” “你说是……那便是吧。” 陆菀菀连塞两块糕点,堵住他的嘴。 谢宴西吃的慢条斯理,末了才悠悠道:“不过若他能算计得皇帝驾崩……我倒可在皇陵为他立一座长生牌位。” 陆菀菀一顿。 她冷不丁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所以十年前灭口卫家的,是圣上?” “是。” 陆菀菀眼神蓦地复杂起来,竟没多深究,只是悄悄问他:“那你在圣上身边那么久,深得他信任,就没找到机会杀他?”她是真疑惑。 谢宴西只觉耳边微痒,呼吸沉了几分:“帝王怎会深信于谁?我不过是他手中一把好用的刀罢了。”他语气微嗤,“予以无上恩宠,收买我心。” 也更叫人深信是他谢宴西蒙蔽圣听,惑主乱政。 陆菀菀默了一瞬,摸了摸他的脸,带着些安慰意味:“你……伤心吗?” “你猜到了?” “我又不傻。”陆菀菀瞥他一眼。 谢宴西说过他生父在京城,却从未与其相认,而永光帝无缘无故也不会去灭口千里之外的小小卫家,还有谢宴西……他眼睛与永光帝太像了。 也就是平时没人敢抬头看这两人,也从未听说过永光帝有流落在外的皇子,这才没人往这方面猜。 但陆菀菀带着答案推过程,不要太容易。 “菀菀真聪明。”他赞赏般摩挲着她手指。 “但我不明白,他……十年前为什么要杀你们?” 第69章 谢宴西的身世 谢宴西眼神如寒冰,又含着讽意:“大抵是……担心事发吧。” “事发?” “他心有所爱,却得不到,我娘只是替身罢了,十年前……应是被察觉了什么,他唯恐心中龌龊暴露,自要灭口所谓的污点和耻辱。” 陆菀菀面露震惊。 她下意识握紧他的手,不知是想给些安慰,还是因为他云淡风轻的语气心疼。 “帝王也有得不到的女子吗?” “任他权势滔天,翻手为云,想要的人却只那一个……得不到就是得不到。”说这话时,谢宴西唇边似有轻嘲。 “我以为……”陆菀菀语气复杂,“他很爱子女,这是满朝皆知的事,皇子公主也都被他护在羽翼下,没想到竟也能狠下心杀了亲生子。” “一个不被他所期待,甚至视为耻辱的存在,怎会被他看作亲子?” 见陆菀菀眉头紧皱,心情低落沉着到肉眼可见,谢宴西反倒笑了。 “本不欲跟你说这些陈年旧事,但你既问了,说了也无妨,权当听个故事便罢,不必在意过多。” 不等陆菀菀开口,他索性从头说起:“二十一年前,他刚登基,微服出巡时醉酒强占我娘,只因我娘与那女子眉眼相似,被他醉酒错认,事后,他好言安抚,我娘性子单纯,又怀了我,便被他哄骗,信了他家族内斗不断的鬼话,安心留在清河,一边养我,一边等着那人来接他,一等就是十一年。” 最后等来的也不是她心心念念的人,而是夺命的屠刀。 甚至为怕此事泄露,连卫家的邻居亲友都不放过,非要一一灭口才罢休。 陆菀菀沉默了。 “他知道你还活着吗?” “不知。”他眼神蓦然冰冷至极,连指尖都颤动一瞬,“我娘武功不俗,拖着死士缠斗,我姨母便暗中从隔壁义庄抱来了一具与我身形相仿的尸体,佯装打斗时不慎烧了我的屋子,留下一具焦黑的尸骨瞒天过海……我被母亲的好友暗中护着离开。” “但他素来谨慎,饶是如此,也叫人灭杀我邻居亲友,搜查了整整三日才离开。”他眼中蓦地闪过一抹极快的浓烈恨意,唇边溢起讽笑,“说来也多亏他装得像样,叫我娘对他情根深种,在他暂住清河的那一个月里,对他的习惯喜好不断观察,因此便宜了我,入宫没多久就能借此得他青眼,慢慢掌权。” 陆菀菀紧皱眉头:“那十年里,他一次都没来看过你?” 谢宴西笑了声:“他若见过我,认得我的脸,我如何还能混进宫里,站在他面前?” 陆菀菀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后才艰难地道:“那他……若被你报复,不冤。” 谢宴西低头看她,忽地笑道:“你若心疼,不如主动亲亲抱抱,我便没心思去想旁的事了。” 陆菀菀锤了他一下,又听到他一阵低笑。 方才沉重的气氛总算轻快了些。 陆菀菀最终还是抱紧了他,故意问:“所以你那时说愿意为了我弑君篡位,其实是为了给自己报仇啊?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公私两便而已。”谢宴西轻笑着,“我本只想弑君,但菀菀若喜欢,我也可以篡个位。” 这令他厌恶的腌臜血脉……也总算有些用处了。 陆菀菀摸了摸他的脸,这才笑了,好奇问道:“你知道他得不到的那个女子是谁吗?” “没查到。”谢宴西低头把玩着她的手指。 陆菀菀面露思索。 按年纪来说,那女子或许已经嫁人生子,或许便是某个臣子之妻,更或许……位高权重,叫永光帝连抢夺臣妻的念头都没有生起过。 她还想再问什么,却听他笑问:“我想报复的是皇帝,是一旦事发就灭九族的弑君之罪,菀菀不怕么?” 陆菀菀状似诧异:“已经上了贼船,我再怕还能下去?” “你敢。”他笑着。 “不过……既然知道是灭九族的重罪,你还来缠着我?”陆菀菀眉梢微挑,“是想拉我一起同归于尽?” 那张磨得卷边的合葬墓图样现在还在她桌屉里,足可见谢宴西有这种想法大概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缠着你,等你被狐媚子勾走?”谢宴西眼眸微眯。 陆菀菀与宋临的来往他不是不知道,那时他的确在犹豫——这也是他十年来都没有与她相认的原因。 永光帝不是酒囊饭袋的傀儡皇帝,与他博弈,一着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陆菀菀不能被他连累。 可宋临……太碍眼了。 他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得知陆太傅欲在寿宴上将陆菀菀下嫁,那时他已经赶来陆府,隔着一座假山,想着要如何杀了宋临了。 没想到陆菀菀忽然不喜欢他了。 她看向宋临的眼神里满是恨意,虽只有一瞬,但他看得清楚。 这叫他近乎狂喜,迫不及待就转身离开,盘算着该怎么接近她。 他犹豫了那一瞬,就差点叫她嫁给旁人,但不是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他也忍受不了她眼里心里都是另一个男人——无论强取豪夺,即使不择手段,她若嫁,只能嫁给他。 所幸静安寺一行给了他机会。 幸好……不晚。 “若说狐媚子,谁能比你长得更像?”陆菀菀挑眉扫过他的脸,“你只管用美人计……我没有不应的。” 谢宴西低低笑了:“若能勾住菀菀,也不白长这张皮囊了。” 他手臂圈得更紧,唇角抚过她耳边,略含威胁意味地说着:“既上了我的船,便没有下去的道理,即使死,你我也要白骨交缠,世世不分。” 若真输,他自会为她安排好一切,叫她余生富贵无忧。 百年后再下来陪他就是。 他等得起。 第70章 督主,孟婉在外求见 陆菀菀很心疼。 她觉得她对谢宴西虽有喜欢,但并不多,只是动心而已,可听完他幼年的遭遇与仇恨后,她却不知怎的,心疼得厉害。 所以在他说完那句话后,她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生生世世纠缠才好。” 谢宴西猛地一僵,低头看她,眼中暗色翻涌:“再说一遍。” 陆菀菀忽然笑了,抬手环住他脖颈,笑意盈盈道:“我说……你我要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她话音落,眼前的脸就迅速放大,唇边也覆上灼热的气息,像是激动,又像是狂喜,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吞进肚里去。 片刻后,她大口喘着气,疑惑问:“这些话我以前又不是没说过,也没见你这么激动啊?” “你惯会哄人。”谢宴西鼻尖蹭过她脸颊,声音低哑。 “嫌我哄人,那你别听就是了!” 陆菀菀抬手就要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 “我爱听。”谢宴西低低笑着,“你骂我我也爱听得很……说来,许久不见你打骂,我倒有些想念了。” 陆菀菀眼神微妙地看了他一眼:“你若再画几幅我换牙时的画像,倒能如你所愿。” 谢宴西眼神一顿。 他书房暗室里……倒还真不少。 打骂无所谓,他乐意得很,就怕真气到她。 “你真有?”陆菀菀眼神瞬间犀利起来。 “不多。” 陆菀菀眯眼看他,忽地笑起来:“说来,我还从未去过东厂,不知什么时候能去瞧瞧?” “东厂便是菀菀的家,你想什么时候去、做什么都可以。” “明日我要进宫给姑母请安,那就明日吧。” 谢宴西轻抚过她眼尾,含笑应了。 翌日,陆菀菀与陆母和陆大嫂一起进宫,给太后请安。 进门就见陆淼已经在了。 “长姐来得真早。”陆菀菀笑道,“我还当我挂念姑母,起个大早就赶进宫,没想到长姐更惦念姑母呢!” “数你嘴甜。”陆淼点了点她额头,正想拉她坐在自己身边,就见人已经被太后揽在了怀里。 “年纪轻轻的,多睡会儿才好。”太后声音宠溺。 “太后可别惯着她了。”陆母无奈道,“本来就懒,您再给撑腰,她怕是连床都下不得了。” “我们菀菀懂事着呢。”太后笑说完,又挑眉问,“上回不叫哀家说你的婚事,今日正好都在,可能得你个准话了?” 她话落,陆母几人都看向了陆菀菀。 陆菀菀笑容不变,抱着太后的手撒娇:“我才十七,咱们大楚疼女儿的人家,留到十九二十都不稀奇的,姑母着急把我嫁出去,旁人还当你们不疼我了呢!” “只是定下而已,好儿郎可抢手得很呢。” “姑母别担心。”陆菀菀笑吟吟道,“且等我两年,我一定拐个全天下最出色的儿郎给您当侄女婿!” 陆淼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陆菀菀对上她的眼神,有些心虚,总觉得她已经看出来了。 “最出色的儿郎?”太后眉梢微挑,“说来,你父亲倒同哀家提起过,说你有中意的人选?” 陆太傅? 陆菀菀想起她刚重生时的嫁皇子论……谢宴西怎么不算呢? 见状,太后无奈道:“哀家本瞧着安国公的侄子不错,未想前儿皇后来提三公主的婚事,倒是给他定为驸马了。” 她随手拿过一个册子,将其中一页撕下。 陆菀菀探头一看,里头都是大楚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个个品貌非凡。 “菀菀有没有中意的?”太后笑问,“这可是哀家给你准备的,原先看你中意那宋临,还以为用不到了。” 现在也用不到了。 陆菀菀在心里接话,忽地瞥见一页,诧异道:“永安侯世子?” 她噗嗤一笑:“姑母你这册子可不靠谱,永安侯世子只想当大驸马,我前脚敢说嫁他,他后脚就能拆了陆府。” 太后也笑了:“这一页也撕了吧,这是先前我叫人整理的,那会儿大驸马还活着呢。” 永安侯世子虽是纨绔,却投了个好胎,双亲一个有权一个有钱,底下的弟妹也都争气,难得的是他身体干净,连个通房都没有,这就对了太后的眼缘了。 不过现在也好,做不成她侄女婿,做孙女婿也成,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陆菀菀好奇地又翻了几页,在心里摇头。 这些人前世都是有主的,不知道人家夫妻内里怎么样,反正表面上都恩爱得很,别说她不选,就算真选也不能选他们,不然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凭空插入的第三者一样。 她先前想嫁皇子,也是因为那几个前世都因为各种原因没来得及成婚。 ——二皇子忙得没时间,三皇子回了北齐,四皇子虽也没娶妻,但好像跟皇商柳家的姑娘有点意思,而五皇子还没活到熬完哥哥们娶妻就被常山郡王嘎了。 细想想,若谢宴西没出现,最后她权衡利弊下,可能还是会选二皇子。 ……实在是没人了。 六七皇子还在上书房读书呢,下不了手。 她正出神着,就见一个小太监笑着进来禀报:“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皇上召陆二姑娘去乾清宫。” 陆菀菀面露惊讶。 太后也一愣:“皇帝可有说所为何事?” “回太后娘娘的话,皇上只叫奴才来宣人……奴才实在不知圣意。” 永光帝喜怒不辨,太后并不放心叫陆菀菀单独面圣。 “既如此,菀菀便去吧。”这时,陆淼笑了笑,“别耽误了午膳时辰就好,你不陪着,姑母饭都吃不香的。” 她一向稳重有主意,见状,太后便没阻拦。 陆菀菀刚出慈宁宫,便见谢宴西等在门外。 她面露惊讶:“你怎么来了?” “不是要去东厂么?”谢宴西抬起手臂,叫她隔着帕子轻搭在上面。 “所以不是圣上召我?” “不是。” “那你这算是假传圣旨了?”陆菀菀眉梢微挑。 “圣上知道。” 陆菀菀面露思索,等进了东厂的地方,她才问:“圣上乐意看着你我往来?” “他乐意得很。”谢宴西轻笑,“东厂只听命于他,杀人放火抄家流放都是奉命而为,可如太傅之流却屡屡攻讦阻挠,若你我在一起,便能重击太傅,叫他闭嘴。” 陆菀菀还真没想过这个原因。 “我父亲总说他与圣上相看两相厌……原来是真的啊。” 谢宴西正想说什么,便有人匆匆上前禀报:“督主,孟婉在外求见您,不知……” 第71章 她一定要将谢宴西争取回来 侍卫话还没说完,就察觉到头顶的目光刺人得几乎烧了他。 “闲杂人等,也配求见本督?” 谢宴西嗓音淬着冰:“下去领一百杖。” 侍卫心里一凉。 “怎么气成这样了?”陆菀菀指尖卷着帕子,眼尾微挑,“好歹是个娇滴滴的美人求见呢。” 谢宴西眯眼看她,话却是对侍卫说的:“她为何求见?” 侍卫小心瞥了陆菀菀一眼,低头犹豫着道:“她说……督主喜欢的是她,与陆二姑娘不过逢场作戏,是……是因为她选择了宋临,您吃醋了来气她的,但若督主不喜,她可以与宋临断交,好叫督主不再动怒。” 他脑子没那么好使,在宫门口被孟婉抓住一顿洗脑后,竟也恍惚信了。 反正也就禀报一声的事,不碍着什么。 谁想……就踢到铁板了。 陆菀菀还没听他说完这番话,就被谢宴西似笑非笑却隐含凉意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 “蠢不自知,下去领罚。” 陆菀菀犹豫一下,还是道:“此事……说来也不怪他,一百杖……实在太重了。” 谢宴西定定看着她,勾唇:“菀菀说不罚,那便不罚吧。” 侍卫如蒙大赦,脑子终于好使一回,忙对陆菀菀大拜:“陆姑娘仁厚,属下被贼人蒙蔽,您才是督主心上之人啊!” 谢宴西没理他,拉着陆菀菀进了无人的厅内。 “生气了?”陆菀菀拉了拉他衣袖。 “本督能生什么气。”谢宴西反手握住她手腕,细细摩挲,语气微凉,“菀菀既喜欢说话,不如与人多说些?” 陆菀菀一脸懵:“比如?” “比如本督爱你痴狂,发誓生前同衾、死后同棺,比如你我早已两情相悦,互许终身,比如……”他低沉的声音蓦地拂过她耳畔,激起一阵战栗,“比如你我夜夜纠缠,耳鬓厮磨……” “你胡说什么!”陆菀菀耳尖顿时红透,瞪着他道,“什么纠缠厮磨的,哪有这回事!” “造谣不是张口就能来么?”谢宴西轻笑一声,“你应该熟得很啊。” 陆菀菀张了张嘴,气虚道:“你生气……直接说就好,我哄你就是了。” “不生你的气。”谢宴西眼眸微眯,“只是心中膈应,也恶心极了。” 陆菀菀抬手抚了抚他胸膛,给他顺气:“我那会儿……我也不知道你喜欢我啊,只是怕你转头去帮宋临,跟我作对,所以想离间一下。” “我为何帮宋临?”谢宴西微嗤,“凭他那张狐媚脸,凭他那头猪脑子?” 陆菀菀忍不住笑出声。 她又拉了拉他衣袖,拖长尾音:“好了,还不值当为这点事坏了心情,来笑一个?你笑起来可好看了,我想每天时时都看——” 谢宴西扯了扯唇,笑意却在她的声音里越来越深,忍不住紧紧将她揽在了怀里。 “三日后便是春猎。”他轻笑着哄,“菀菀想要什么,我去给你猎来。” “嗯……我更想看你策马行于林中的样子,什么狼啊虎的,都不如你一个眼神、一个抬手的风姿迷我眼呢!” 她轻轻软软地说着话,厅里的笑声却越来越愉悦,半晌不歇。 …… 孟婉站在宫门口,直接被方才禀报的侍卫踹出半丈远。 “竟敢陷害我!”他冷冷扫过孟婉,“你记住了,我们督主的心上之人是陆二姑娘,凭你也敢来碰瓷儿?再有下次,我剁了你的手!” 他眼神扫过孟婉焦黑的双手。 一百杖说多不多,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也就是躺两个月的功夫,可东厂多的是人,若他沉寂,很快便会被替代。 这就是饭碗问题了。 他记住了谢宴西“蠢不自知”的评价,脑子自己会再长,但孟婉也要报复! 孟婉疼得直咳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本该是她的!她的荣宠!她的靠山! 或许是先入为主,或许是不愿相信别的可能,她始终认为谢宴西最初喜欢的是她,只是……陆菀菀手段太高明了。 她与宋临每结交一个人脉靠山,要么被陆菀菀收为己用——比如谢宴西。 要么被陆菀菀除掉——比如文安县主,比如刘娴,比如大驸马,比如邵妍。 甚至连常山郡王都受了连累,交情不深的二公主也在深宫中没了消息。 宋临好歹还有官职在身,更有四皇子扶持,还有些……说不清的能耐。 可她仅有的靠山——陆母彻底被陆菀菀笼络了过去,谢宴西也快彻底忘了她。 再这样下去,别说攀上皇子做皇妃、叫陆菀菀罪有应得,她怕是连京城都待不下去了。 她绝不允许! 谢宴西她一定要争取回来,陆家真千金……无论是不是她,人前人后都得是她孟婉!等夺回本属于她的一切,嫁去皇子府站稳脚跟,她会叫陆菀菀跪着来求她放过! 她转身去了一个小巷子,去医馆买了些东西后,才回了宋家的小宅子。 进门前,她面上的不甘与怨愤顿时消失,变得娇弱可怜。 “小贱蹄子!又上哪儿偷人去了!”宋母迎面就给了她一巴掌,“家务活摆那等老娘做呢?一天不收拾就皮松!” 孟婉再没有还一句嘴,任打任骂过后,才盯着巴掌印和脚印进去见养伤的宋临。 “临哥哥……”她无声哭泣,梨花带雨,到底叫宋临心软了。 这毕竟是他深爱过的人。 “我会叫娘和小妹他们收敛些。” “没关系的……”她哽咽道,“到底是因我的身份有异,才害得临哥哥你受伤至此……婶婶她们打我若能消气,我不会有怨怪。” 宋临叹了口气:“罢了,不说这些了。” 他心里对孟婉还是有怨怪的。 若非因为她,他不会声名狼藉,不会废了手,不会官途艰难,甚至……若他早在陆太傅寿宴时选了陆菀菀,现在的境遇会截然不同。 他会无比风光,青云直上。 “对了,临哥哥……”孟婉低低开口,“听说三日后是春猎,四皇子点了你随行,我……我也想跟你一起去。” 不等宋临拒绝,她便道:“我想向母……义母道个歉,若能得她原谅和怜惜,便不会有人再说临哥哥你吃软饭了。” 听到这话,宋临猛地攥紧茶盏。 第72章 我哪能比得上二姐姐 眨眼就到了春猎这日。 今年本该在三月初就去行宫举行春猎,但因殿试耽搁了时间,后头又有朝事拖延,竟一直等到如今五月底才得空。 满京得到了宫里的准信后,便匆匆准备起行礼来。 到了这日,宫里御驾凤架后,大家都浩浩荡荡地跟上,远远瞧来壮观不已。 陆菀菀与陆大嫂同乘一辆马车。 后者正掀起帘子看向外头,叹着气:“可惜路上规矩大,否则下去策马畅行,不知该有多痛快!” 她是武将林家之后,父亲任淮安郡下属指挥同知,三品地方大员。 而她虽名心柔,人却一点都不柔,反而刚烈得紧,是个标准的将门虎女。 “等去了猎场也是一样的。”陆菀菀笑道,“那时候才该是大嫂一展英姿的时候呢。” 林心柔被她哄笑,又撇撇嘴:“猎场那么大点地方,风景都看腻了,哪有沿途这许多风光吸引人?” 她看向一旁策马的陆长风,更有些嫉妒:“可恨陆长风这等能被我一拳打死的文弱书生都可在外头招摇,偏偏我不能!” 陆长风:“……我听得到。” 林心柔压根儿没搭理他。 “大嫂就这么想出去啊?”陆菀菀佯作不悦,“你到底是想出去策马,还是嫌我烦,不想跟我坐一起啊?” 林心柔忙揽住她,轻声细语的:“大嫂就算出去策马,也定是要带你同乘的,哪儿舍得丢下你啊?” 陆菀菀靠在她怀里撒娇,直叫林心柔眉开眼笑,一个劲儿喂她吃点心喝茶。 透过敞开的车帘,这一幕正落入谢宴西眼里。 他眼眸微微眯起,忽然就想起顺天府滴骨验亲时,林心柔也是如此快他一步,将人揽进怀里占尽便宜。 林心柔冷不防一颤,立即被陆菀菀察觉到了:“大嫂你怎么了?” “不知道……就是后背一凉。” 陆菀菀抱她抱得更紧了:“我身上暖和,给大嫂暖暖。” “小妹真乖。”林心柔瞬间笑眯眯。 猎场在京郊,一众人清晨天没亮就出发,走了整整一日,才在傍晚时分到了行宫。 永光帝特许众人不必多礼,明日再拜见。 颠簸一日,多数人都早早歇下了,但一些身强体健的年轻一辈倒是兴致勃勃,约着一起赏玩周边夜景。 “早便听闻行宫风景别致,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总算是得偿所愿。”段知行言笑晏晏。 与他同游的都是年纪相仿的青年才俊——以赵王世子为首,他是奉了赵王的命,特地结交段知行这等后起之秀的。 听到后者此言,他便笑了:“段大人才学过人,值此夜景,河水泠泠,不知我等可有幸一睹状元之才?” “世子如不嫌弃,微臣便作诗一首,添个彩便是。” 段知行含笑说完,一边与他们并步而行,一边略作停顿:“月影——” “信女微薄之身,宁煎熬贫苦度日,唯愿以血为祭,祈求父亲母亲平安长寿,福泰延绵……” 一句隐含低泣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诗。 赵王世子皱起眉,看向声音来源处:“谁在那里?” 河边忽地一阵窸窣声,引得众人往那边走去。 一到河边,便见月色朦胧,一娇美女子跪在岸边,衣袖半卷,露出手上几道狰狞的伤口,鲜血顺着指尖滴入河中,晕开一片暗红。 听到脚步声,那女子似受惊的小鹿般猛然抬头,脸上泪痕未干,衬得她越发楚楚可怜。 看到他们,她忙起身道:“民女不知诸位公子在此,惊扰贵人,还望赎罪。” 面对美人,赵王世子语气温和很多:“要说惊扰,也该是我等惊扰了姑娘才是,不知姑娘是哪家的?” “民女孟婉,见过公子。” “孟婉?是那个假冒陆太傅女儿的女子?”有人立即问起,眼中不自觉带上了鄙夷。 孟婉的名声,在京城可比过街老鼠的存在了。 孟婉苦笑一声:“是民女,但我并未假冒,只是……只是人微言轻,形势不由人罢了。” 赵王世子目光落在她血迹斑斑的衣袖上,眉头皱得更紧:“你手上的伤……” 孟婉慌忙将手背到身后,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没、没什么……只是听说河神喜见诚心,民女身无长物,唯有以此略表孝心……” “胡闹!”赵王世子斥道,“割腕割手放血,你这是诚心还是找死?” 孟婉垂下头,眼泪砸在河岸的鹅卵石上:“民女见不到义父义母,只能……只能这样了。” “可方才你分明说的是父亲母亲。”赵王世子皱起眉。 见孟婉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苦涩,他心中略起惊疑。 京城里关于东厂施压叫陆菀菀这个“假千金”身份得保的传言,他也听过一些,都说是文安县主陷害,可现在看来…… “如此之多的血,可见你下手之重。”他叹了口气,面露动容,“便是亲生子女也未必能做到这一步。” “我哪能比得上二姐姐。”孟婉苦笑一声,“义母很疼她,总是早起给她做早膳吃呢……她们间的母女情分比我要深得多了。” “总是?”赵王世子不禁评价,“陆夫人爱女,可做子女的丝毫不体恤母亲,未免过于不孝。” 尤其在有了对比之后。 在场都是男子,对美人总有些怜惜之情,虽说孟婉名声不好,可到底刀子没扎在他们身上,尤其是赵王世子……总有些叛逆的反骨在里头,旁人越是传什么,他越是不信什么。 他只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 而孟婉的言行为人,与他所听到的截然不同。 “姑娘的伤很重,需要尽快医治。”他拿出金疮药,想给孟婉上药,却被后者避开。 虽然她动作极快,还是叫他看见了什么。 他不容置疑地握住她手腕,便见衣袖滑落间,满是青紫鞭痕的手臂,衬着红颜碎的残留疤痕,越发触目惊心。 第73章 别人能喂,偏本督喂不得? “怎么这么多伤?”他震惊极了,“就算你离开陆府,可也是宋翰林的未婚妻,谁敢如此打你?” 见孟婉躲闪着,竟有瑟缩之意,他灵光一闪:“是宋家人打的?” “不!不是!”孟婉惊慌反驳。 “你身边只有宋家人,不是他们还能是鬼打的?孟婉,知道蒙蔽本世子是什么罪名吗?” 闻言,孟婉本就苍白的脸上更加难看,哽咽道:“宋家婶婶她们待我很好,只是……只是她们不知从哪儿知道二姐姐喜欢宋翰林,便……便怪我占了宋翰林未婚妻的位子,挡了二姐姐的路……” 赵王世子下意识猜道:“莫不是陆二姑娘故意报复你?” “不是!”孟婉立即反驳,语气极快。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自然,忙匆匆准备离开:“民女失礼,告辞!” 她失血过多,勉力支撑着走了两步,忽然回头,泪眼朦胧地看向众人:“今夜之事……求诸位莫要传出去,民女不想……再给义母添麻烦了。” 赵王世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了。 孟婉心下微动,慢吞吞地转过身,扶着树艰难地走远。 虽不知宋临为何会知道今夜赵王世子会带状元来河边作诗,但幸好……她信了。 这群人明显是临时起意来的,绝不会想到她会在这里守株待兔,那么她的“血誓祈愿”就会显得更真诚。 只要他们信了一半,接下来……她就能顺利验明处子之身,摆脱宋临,还能给陆菀菀泼尽脏水。 陆菀菀丢了人没了名声,而她又已经与宋临毫无干系,或许还能借助赵王世子重回陆家,届时谢宴西会选择谁,不言而喻。 正如她所料,原地有人就忍不住道:“这孟婉……好像与传闻中不同啊。” 赵王世子面露深思:“这陆家也未免太过狠心了些,即使孟婉当真不是陆家女儿,到底也叫了他们十七年的义父义母、孝顺了十七年,竟真就撒手不管了,可怜这姑娘在宋家被虐待,还不忘义父义母,以血为祭为他们祈福……反倒是那陆菀菀,毫无孝悌之心。” “怕不是陆太傅夫妻狠心,而是陆菀菀狠心吧,要说谁最见不得孟婉……不就是她么,还授意宋家人虐打孟婉呢,姑娘家家的心这么毒。” “哎,你们说这孟婉会不会真的是陆家女儿……段大人你翻白眼干嘛?” 段知行笑得温雅:“傅公子看错了,只是下官想起内子,便想回去帮她整理内务,诸位失陪了。” 告辞离开前,这群人还在那讨论着孟婉的身份和孝心。 他想,这群傻子以后不能结交了。 宋临就快完了,孟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从今日她言行来看,只怕还有后招等着。 他得远着点,可别被连累了。 …… 与此同时,陆菀菀刚准备用晚膳。 本闭紧的窗户忽然被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外跳了进来。 她看了看大敞的门,无语道:“有门不走非得跳窗?” “菀菀的门从未对本督敞开,本督哪敢僭越?” 谢宴西踱步走来,俯身凑近,呼吸拂过她耳畔:“正门可得有名分的人才能走……我一没名分二没地位的,若失了规矩,菀菀怕是要厌了我去。” 陆菀菀眉梢微挑:“说的也是,那你以后可记得千万别走正门,不合规矩。” 谢宴西眼眸微眯。 “真不知你怎么好意思说我。”陆菀菀故意道,“那日我去东厂倒是走的正门,可你那群黑翎卫见我跟见鬼似的,连个笑模样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欢迎我呢。” “他们不敢。”谢宴西走来她身边落座,“在用膳?那正好。” “什么正好——” 陆菀菀话还没说完,就被抱进怀里,头顶传来含笑的声音:“喂你吃。” 他挥手关了房门,夹了片嫩笋递到她唇边。 “我自己有手。”陆菀菀挣了几下,却挣不开,“这么喂像什么样,快放开!” “别人能喂,偏本督喂不得?” “你说我大嫂?那是在开玩笑!” “本督也在开玩笑。” 嫩笋碰到她的唇,她只能张嘴吃下。 随后,一筷子接一筷子,堵得她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红着耳尖接连不停地吃,最后吃了个半撑。 见他直接用她的碗筷快速用起膳来,她问:“你没用晚膳啊?” “刚忙完,想着来看你,便等不到用完晚膳了。” 何止晚膳,他今儿连午膳都没来得及用。 陆菀菀靠着他直笑:“本想喂你,但见你吃得香,便算了吧。” 谢宴西筷子一顿,却被催促:“快吃,一会儿菜凉了。” 吃完漱了口,陆菀菀才道:“往年宫宴、春猎这种时候,可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了……人多了热闹,却也烦,也不知今年又有什么幺蛾子。” “凭他什么幺蛾子,总祸不到你。”谢宴西把玩着她的手指。 “有谢督主在,他们还不绕着我走?”陆菀菀笑眯眯的。 “知道就好。”谢宴西笑瞥她一眼,“本督的价值,可不是什么青年才俊可比,若说最出色……也差不离了。” 陆菀菀眉梢微挑:“那日你听到我和姑母的话了?” 他应了一声,挑起她肩头发丝,笑意深深:“那美男册我叫人拿来瞧了……不过尔尔。” “倒有几个出色的,只是都不在我心罢了。” 谢宴西眼眸骤深,俯身就想亲她,却被捂住嘴。 “累一天了,困得很呢。”陆菀菀扫过他微含血丝的眼,“快睡去吧,容光焕发的,明日才能迷了我的眼啊……若不然可别怪我去瞧别的青年才俊。” 谢宴西覆上她的指尖,轻吻一下,声音低哑:“听你的。” 第74章 孟婉昨夜在百愿河前为陆太傅夫妻祈福 翌日,陆菀菀起了个大早。 昨日颠簸一路,她本还有些腰肢酸软,无奈永光帝人老身不老,精神头大得很,一大早就叫各家准备起来了。 等到了猎场时,大家甭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今年春猎耽误至今,焉知不是好事多磨。”永光帝笑言,“今日猎得前三者,朕亲赐宝弓良驹!” 闻言,不少人心中都很激动。 ——尤其是那群武将之后,在朝堂玩心眼子他们不擅长,但围猎一定要让永光帝看入眼中。 林心柔也兴致勃勃道:“今日我一定要大展身手!” 她从前随父待在淮安,嫁来京城这两年间也总因为各种各样的事耽误了春猎,虽也来过猎场许多次,却总错过满京齐聚这样的大场面,今日只是站着这里,想象着一会儿能进林驰骋,她就激动不已了。 陆菀菀笑道:“我等着大嫂的好消息!” “大嫂的猎物都给你。”林心柔摸了摸她的脸。 “大嫂错了。” 在她不解的眼神下,陆菀菀深深道:“幸得皇上治国有方,叫我大楚巾帼之姿得以展示,这猎物该献给皇上,以示你感念圣恩。” 林心柔不太懂,但她听劝:“我听小妹的!” 上首,永光帝正在对谢宴西说着:“往年总不见你参与,守在朕身边有什么意思?今日你也一起去玩玩吧,给朕瞧瞧你的本事。” 谢宴西扫过陆菀菀,含笑拱手:“必不负美意。” “这倒是极好。”二皇子皮笑肉不笑,“早便听闻谢督主骑射上佳,往日却只见你提长枪使刀剑,今儿倒可一试身手了,不知你的箭利不利。” 永光帝抚掌而笑:“正是如此,你们都比比看,谁得第一,朕有重赏。” 几位皇子都拱手应是。 陆菀菀扫过他们,小声与陆淼叨叨:“谢宴西的箭还能比二皇子的眼刀利?他又瞪谢宴西,又与四皇子对视泛火花,还要一一剜过四皇子党……我瞧着他眼刀都炉火纯青了。” 陆淼深深看她一眼:“不过一句话,倒不必你巴巴的给他找场子……不过二皇子为何瞪他?” “……不知道。” 因为她一句二皇子比不上谢宴西好看?还是因为那块匾? 稀奇的是二皇子竟然没记恨她,上回在刘府门口,对她的态度还颇为温和。 正在此时,上首一道强烈的视线引得她抬眸,正对上谢宴西的目光,他眼底笑意未散,倒比朝阳还灼人几分。 她眉梢微挑。 随着号角声响,永光帝一马当先进林,一行人很快也跟着策马进去,猎场瞬间就没了大半人,只有谢宴西慢悠悠策马跟在最后。 “汪——” 陆菀菀蓦地听到一声狗叫,不由转头看去——永安侯世子迎面走来,还带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狗? 她不确定地看着,那玩意儿黑成炭,壮如牛犊,毛发极长,绕着脸一圈,包裹着稀疏的五官,比谢宴西还像鬼。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永安侯世子得意扬扬地走过来:“如何?我闺女漂亮吧!” 陆菀菀盯着那团移动的煤球:“好漂亮……” “像鬼一样。” 谢宴西过来时正好听到这话,不知怎的就想起先前在御花园,陆菀菀被他吓到,脱口而出自己怕鬼…… 他眼神落在那丑成一团的狗脸上,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人生中头一回沉默了。 “督主,快走吧,皇上若没见到您,又该念叨了。”成风催着。 谢宴西又看了陆菀菀一眼,这才调转马头离开。 这边,永安侯世子还在皱眉说着:“菀菀你怎能如此伤狗心?算来这可是你侄女,你这是对小辈说的话?” “……侄女?”还菀菀? “你与大公主是手帕交,便是我的手帕交,我闺女可不就是你侄女了?”永安侯世子指了指他狗闺女,“跟它道个歉,这事就算了。” 陆菀菀:“……” 早就知道永安侯世子不要脸,没想到他还能更上一层楼。 正在此时,这狗竟蹭来了陆菀菀身边,吓得她连忙后躲。 “别怕别怕,它这是喜欢你呢。”永安侯世子忙道,“你力气这么大,可别伤着它。” 陆菀菀眯起眼睛。 自从上回在顺天府一脚把宋临嵌进墙里后,她天生神力的消息就传了出去,也幸好她身份够又是个姑娘家,这才没引得一群武将来跟她比试。 正想着,她手下一片毛茸茸的触感,壮成一团足有半人高的狗竟难得温顺,自己蹭着她的手轻轻动弹着。 陆菀菀摸了摸它,得到更激动的回应,倒是笑了:“还怪有趣的。” 永安侯世子与有荣焉。 “你既然带了猎狗,怎么不进猎场?”她随口问。 “囡囡是双身子,进猎场被冲撞了怎么办?”永安侯世子笑得慈爱,“今儿只是带它来放风玩的。” 说完,他道了告辞:“我得带它去给公主请个安,叫她看看……若选了我,连孙子都能有了,可不比刘珏那玩意儿出息多了?” “……慢走。” …… 此时,孟婉也在猎场里。 她本想徐徐图之,却没想到赵王世子竟会如此照顾她,专程叫妹妹衡阳郡主带她游玩猎场。 即使这群贵女对她不屑一顾,可碍于赵王府的面子,竟无人给她当面难看。 “单走路也是无趣,不如我们去策马吧?”衡阳郡主提议。 众姑娘们立即便应了。 “孟婉你去吗?”衡阳郡主转头问她,见她面露迟疑,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她包扎的手,“倒是我忘了,你手受伤了,握不住缰绳。” 孟婉笑道:“我虽不能骑马,看郡主姐姐骑也是一样的。” 她并不会骑马,这伤口倒是免去她的尴尬了。 “红颜碎的伤不是早该好了吗?”刑部祝尚书的长女祝音书瞥了一眼,“你又想拿来陷害谁?” 孟婉眼睛微红:“我从未陷害过任何人。” 衡阳郡主也忙解释:“孟婉这伤是昨夜在百愿河前为陆太傅夫妻祈福,跪到三更,碎石都嵌进骨缝了——” “郡主姐姐!”孟婉忙阻止她,“只是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衡阳郡主兄妹俩一样缺心眼,闻言就皱起眉:“深可见骨也是小伤?你诚心为长辈祈愿是好事,为何不能诉诸人前?” 第75章 陆菀菀冒名顶替了孟婉? 有姑娘忍不住问:“听郡主之言,这是孟婉为给陆太傅夫妻祈愿,以血为誓弄的伤?” “可她与陆家毫无关系,怎么——” “我蒙受义父义母恩惠多年,便想为他们尽一份心罢了。”孟婉强笑着打断她的话。 她演技不错,又是一副娇弱可怜的模样,倒叫一些心软的姑娘叹了口气。 只有祝音书冷笑一声:“装腔作势!” “论迹不论心,再是装模作样,她的伤是实打实的,祈福也是实打实的。”衡阳郡主看向远处与大公主说笑的陆菀菀,面露不屑,“有人每日早起还要母亲给做早膳,丝毫不知体恤,有人不得母亲喜爱,却仍挂念母亲,以血为誓为母祈福。” “也是。”有人附和,“若有了对比,便高下立见了。” “今日早间我还见陆夫人给陆二姑娘披衣呢……锦衣玉食却还要母亲伺候,她的确疏于侍奉了,论孝心竟比不上一个义女。” 几位贵女交换着眼色,她们中不乏因谢宴西和皇子们求娶陆菀菀而嫉恨的,此刻终于找到发泄口。 而孟婉眼中也渐渐浮起笑意。 先前是她着相了,竟没想到从陆菀菀的对手身上下功夫。 她隔着纱布,摸了摸自己的手,眼中闪过暗芒。 红颜碎的伤疤的确丑陋焦黑,有这双手在,她做不了皇子妃……可若伤疤消失了呢? 她没本事请太医为自己诊治,红颜碎也并非太医能解的毒,但削皮重长……也不过疼一段时间罢了,用秘药就能祛了疤,还以此做了一场苦肉计,她不吃亏。 “行了。”祝音书忍不住道,“陆夫人爱女,悉心照顾些怎么了?人家陆二姑娘也未必就疏于侍奉,瞧你们这模样倒像整日偷窥人家家里似的,知道得这么细。” “几位姐姐别为了我吵架,伤了和气。”孟婉也忙道,“左右不过是小事,不值当你们特地提一嘴的。” “你脾气倒是好。”一位姑娘忍不住道,“你与传闻中很是不同。” “传闻以讹传讹,哪有亲眼见得来的真切。”衡阳郡主冷哼一声,“流言……不知是谁推波助澜呢,孟婉处弱势,当然人微言轻!” 众人闻言,个个表情不一。 “郡主姐姐不是要策马吗,我们快走吧。”孟婉笑着打圆场。 但她刚挽住衡阳郡主的手腕,衣裳摩擦间竟叫她袖中掉出了一块玄铁令牌,在青石上转了三圈,露出右下角斑驳的\"东\"字,令牌边缘磨损严重,却被擦拭得锃亮。 “咦,这令牌有点眼熟啊。”有人好奇看着。 孟婉捡起令牌,笑了笑:“这令牌是七年前有人给我的,他说铁令如诺,永不离身……只是不想再见时物是人非,我已有了未婚夫,他苦等我七年,却在我进京时错认了旁人,如此生生错过了。”她眼中带着回忆,却忽地回神,忙收起令牌,“瞧我,都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说的。” “那是东厂的令牌吧?”祝音书皱眉。 被她一提醒,众人也想起来。 “对啊,这好像是前几年东厂内部的令牌,五年前废止之后,这令牌就没再用过了,孟婉你怎么会有?你认识东厂的人?” “我不认识。”孟婉忙回,“我一介民女,哪会认得东厂的贵人。” “东厂能称得上贵人的,也就那一位了。”祝音书细思,“说来,七年前谢督主陪皇上南巡,曾经过临水县,那是孟婉的家乡吧?” “我不认识谢督主!” 孟婉立刻反驳,她见自己的惊慌模样引起了注意,便忙低头道:“我……我先去更衣,各位姐姐失陪了。” 她转身匆匆离开。 衡阳郡主看着她的背影,说道:“七年前正是谢督主那位……心上人的画像流出来的时间,那画中女子似乎是与孟婉眉眼相似。” “得了吧,孟婉若与谢督主是旧识,谢督主岂会偏帮陆菀菀,还求娶她?孟婉声名狼藉成这样,也没见他皱半个眉啊。” “未必。”祝音书不愧是刑部尚书之女,下意识就推敲起了细节,“孟婉说再见时她进京时那人错认旁人,生生错过……算时间,不就是谢督主求娶陆二姑娘的时候?”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 衡阳郡主忽地道:“我姑母前日来信,说姑父当年因为她佩戴了一块手帕交的玉佩而错认恩人,才娶了她,其实姑父的恩人是她远嫁的手帕交,直到上月手帕交回来,姑父才知道真相,深恨起姑母冒名顶替他的恩人,他们……因此和离了。” “郡主是说,陆菀菀也是冒名顶替了孟婉?” “不过是猜测罢了,谁知道呢。” 但人总是对自己的猜到的“真相”深信不疑。 远处,孟婉款款走回来,袖中的手小心抚摸着玄铁令牌,笑意盈盈。 这令牌的确是七年前的,但只是孟秀才偶然在县太爷处拿到的,当初她知道谢宴西喜欢自己后,就想起了这个令牌,重金请人从临水县拿来京城。 这一步倒是走对了。 她有宋临拖累,谢宴西现在不愿意认她,但无妨,等昨夜那群人、今日这群人的猜测发酵,再辅以她清白之身的证明,届时,便是她孟婉翻身之日! 而宋临……他或许自负过头,但有些地方她该学习一二——比如找多重靠山。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第76章 本督只要菀菀眼里这一寸天地 陆菀菀与大公主在猎场玩了大半日,那群进林的人才陆陆续续回来了。 “怎么不见大嫂?”她凝神看着。 大公主笑道:“或许是耽搁了吧,她一向最喜练武骑射,还不得尽兴了才回?” 见永光帝和皇子们也都没回来,陆菀菀便只能暂且放下心。 等到皇后已经吩咐准备晚宴时,才有消息传了回来。 “什么?皇上遇见了大虫?”皇后脸色瞬变,“人如何了?太医呢?!” “皇后娘娘放心,千钧一发之际,平王世子将其一箭穿喉,皇上安然无恙!如今都已在回来的路上了,皇上派奴才先来知会一声,省得乱了人心。” “那平王世子如何了?”皇后忙关心问。 “世子手臂受了伤,但并无大碍。” 陆淼眼神微沉,却迅速起身屈膝:“皇上龙体得安,便是为臣最幸之事。” 平王妃慢了一拍,也忙跟着表态。 皇后神色温和,悉心安抚。 见平王妃在与她说话,陆菀菀小声对陆淼道:“我陪长姐去外头等姐夫吧。” 陆淼脸上淡定,但她看得出来,她心里是担着心的。 陆淼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出门。 没多久就见永光帝一行人回来,平王世子手臂上裹着纱布,但瞧来脸色尚可,行动也自如,两人这才放了心。 陆菀菀没跟上去打扰陆淼夫妻俩说话,而是落后一步,看向后头的谢宴西。 他策马而来,赭红色锦袍上披了最后一丝夕阳余晖,平添几分亮色,他身后的猎物堆积如山,沿途过来时,竟吸引得不少宫女和姑娘偷眼打量,既畏那阎罗名声,又难掩对这般风采的倾慕。 强大而俊美的男子,即使杀人如麻,恶名满身,都会吸引旁人的目光。 陆菀菀眼神微动。 谢宴西在她面前勒马跳下,挑眉问:“是来迎你姐夫的,还是来迎本督的?” “当然是迎你的。”陆菀菀张嘴就是好听话,“听说姐夫受伤,我也为你担着心呢。” 谢宴西笑意更深。 明知是哄人的话,偏生受用得很。 陆菀菀看了看他身后一溜的猎物,粗略算了算,顿时笑了:“今日你必是第一!” “不负你所望。” “我自然信你的,不过……”陆菀菀不经意道,“偶尔一回也就罢了,这种风头以后留给旁人吧。” “你还想看谁?” “只是为我大楚的后起之秀叫个屈。”她轻声开口,“若有谢督主在,风采与目光都会尽数被你夺走,哪儿还能容得旁人有出头之日?” 谢宴西低笑一声:“自然是好……本督只要菀菀眼里这一寸天地。” 陆菀菀笑容满面,这才与他进门。 皇后已在问询:“猎场怎会有大虫?今儿可叫皇上受惊了。” 永光帝摆摆手,坐去上首:“此事东厂已经去查,有锦程在,大虫眨眼间便被射杀,朕还没来得及受惊呢。”他笑看向平王世子,“今日你可有救驾之功。” 平王世子直愣愣就道:“那皇伯父便将今年进贡的蜀锦都赏给侄儿吧,世子妃喜欢穿这个。” 永光帝瞬间就笑了,隔空点了点他:“不愧是咱们京城有名的疼媳妇儿啊。” 说罢,他大手一挥,赏赐如流水般送去了平王府的别庄上,顿时羡煞一众人。 平王父子俩神色如出一辙的得意,十分没心眼。 永光帝褒奖过平王世子后,就叫人归置起今日众人的猎物,第一不出意料,正是谢宴西,共猎得六十三头猎物,多数还都不是普通的野兔野鸡等物。 平王顿时笑捧:“谢督主骑射是皇上亲自所授,往日不见他上场,未想今日瞧来,他竟有皇兄三分风采了。” 永光帝朗声大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他叫人搬了震天弓出来,笑道:“此乃前朝名将之弓,引天下武士趋之若鹜,朕偶然得来,还没赏玩尽兴,倒是便宜你了。” 话虽如此,他语气却老怀欣慰。 谢宴西含笑拱手:“多谢皇上赏赐,今日臣出一次风头便罢,往后还是跟着您,护驾为上。” 永光帝不由笑了,无奈对皇后道:“这孩子就是心眼实,往年不出头不抢功,今日朕非要他露一手,他就全力以赴,给朕夺了个第一回来,换做旁人有这种本事,只怕以后都要压得满京才俊黯淡无光,偏他担心着朕,都不乐意再去出风头……” 皇后自然只有好话:“谢督主是您看着长大的,更被您一手教养,说来与亲父子也不差什么了,哪有父亲遇险,儿子不担心的呢?” 闻言,永光帝无奈摇着头,脸上却满是熨帖的笑意。 陆菀菀下意识看向谢宴西,却见他笑意不变。 满座文武百官,多数都面如菜色……只有永光帝这个眼瘸的会觉得东厂阎王心眼实了。 “对了,第二是谁?”四皇子忽地问。 侍从忙回:“是三殿下和陆少夫人,分别猎得四十八头猎物,并为第二。” 永光帝面露惊讶。 平王也诧异道:“三殿下也就罢了,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的,可陆少夫人骑射竟也如此精湛么?”满京才俊竟都被她给压了下去。 陆家席位上顿时多了不少打量的目光,陆菀菀笑容更大。 她大嫂武功尔尔,但论骑射可是上佳的! 永光帝赏赐过三皇子后,不耐烦听他那张毒嘴说话,便叫林心柔上前。 “林家满门武将,从来只知男儿勇猛,未想姑娘竟也毫不逊色。”他问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臣妇已得皇上厚赏,不可再贪求。” 永光帝微微挑眉:“哦?” 林心柔低头回道:“皇上治国有方,幸蒙天恩,才使臣妇自幼习得一身武艺,叫我大楚巾帼之姿得以尽展,这便是最大的恩赏了!今日臣妇所得猎物,也尽该献给皇上,略表臣妇感激圣恩之心。” 第77章 我还是清白之身! 永光帝指尖轻叩龙椅,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这样的话他听朝臣说过千百遍,但从一个武将之女口中道来,反倒显出几分质朴真诚。 一个在角落里默默感激着他圣明治国的子民……这很难不叫他龙颜大悦。 “好!” 他抚掌大笑:“朕的子民若都如你这般知恩,何愁江山不固?” 说罢,他略作沉吟:“忠勇更胜男儿,身份也不能低了去,便加封你为三品诰命吧。” 陆长风如今还只是个五品官,永光帝亲封的三品诰命,算是隆恩了。 林心柔连忙谢恩:“臣妇谢皇上赏赐!” “从前只见陆少夫人冲动莽撞,未想你竟还有如此伶牙俐齿的时候。”二公主意味不明道。 “臣妇素来只说心里话。” 林心柔说完,告退回了席位。 她身上也多了不少羡慕嫉妒的视线——官宦家族的后宅女子,所求的也不过就是身份地位和夫君的宠爱,而这几样,林心柔都有了。 此时,她正在小声夸陆菀菀:“小妹你也太厉害了!”几句话就能得个三品诰命! 陆菀菀笑了笑:“还是要大嫂你足够出色啊,否则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何谈诰命呢。” “那是自然!我敢上场,自然是不会给小妹你丢脸的!” 姑嫂俩笑眯眯说这话,她身边的陆长风却更郁闷了。 媳妇儿的诰命是靠自己挣回来的,没他什么事儿,就连上场顾忌的也是丢不丢妹妹的脸,而不是他们夫妻的。 “我总觉得,你不是嫁给我,而是嫁给了小妹。”他幽幽叹着。 林心柔白了他一眼:“美得你,你哪儿能跟小妹比!” 陆长风住了口,看向走上前的第三名——是安国公的侄子,蒋焕。 他如今还是个六品户部郎中,但顶着安国公府的名头,在京城颇有名气,如今还成了内定的三驸马。 永光帝也趁此良机,当众给他与三公主赐了婚。 两人双双谢恩,安国公夫妻也笑容满面。 上首的二公主脸色却难看了几分。 丽妃眸光微动,强笑着道喜:“三公主与蒋大人郎才女貌,瞧来竟般配得紧。” 见永光帝看过来,她顿时红了眼眶:“他们都到了年纪,也该叫礼部尽快预备着了,姑娘家花期短,若错过……便是一生之憾了。” 她身边的二公主也适时低下头,露出几分落寞神色。 永光帝见状,眼神也缓和了些:“哪有妹妹比姐姐先成婚的道理。” 丽妃脸上一喜。 皇后眼神微顿,也笑了:“先前二公主虽言行无状,但也受了太后的教训,想来该知事了,今儿才俊满堂,不如皇上再赐下一桩良缘,叫好事成双?” 永光帝没说话,只是扫视下首。 而方才还争相表现的青年才俊们,此刻不是低头研究杯盏纹路,就是突然对殿梁生出莫大兴趣。 二公主飞扬跋扈,得罪了太后和陆家,连平王府都不待见,东厂更曾放出与二公主此生不交的话……娶她不是尚主,而是遭殃。 如此情形,自然没逃过丽妃和二公主的眼,两人脸色俱都难看下来。 连永光帝都皱起了眉。 “满京才俊如云,丽妃娘娘怕是挑花眼都挑不到好的。”四皇子忽地开口。 皇后笑问:“公主择婿自该慎重,你有何主意?” “若丽妃娘娘无中意的女婿人选,儿臣可举荐一人。”四皇子淡淡开口,“翰林院宋临,探花之姿,仪表堂堂,配得上二皇姐。” 他话音落下,满堂皆惊。 四皇子……缺德且坏,这满京都知道,但谁也没想到他连自己亲姐姐都能坑。 二公主直接气得拍案而起:“老四,你跟我有仇么?!” “四殿下真会说笑。”丽妃拉着二公主坐下,眼神极冷,“二驸马的人选自有皇上定夺,便不劳你费心了。” 四皇子并未说话,而是抬手一招。 角落里的宋临踱步上前,他不知用了什么药,脸上的红肿淤青都下去了,此时剑眉星目,气度清雅,竟比画上的谪仙还要俊秀三分。 便是二公主看到他的容貌,脸色也缓和了几分。 “就他这种人品和名声,也配肖想皇女?”二皇子冷笑。 “二皇兄从未亲眼所见,道听途说不可信,我只瞧宋临才华横溢,当得我大楚的肱股之臣,而名声……”四皇子冷冷道,“二皇姐的名声又好到哪儿去了?欺压臣女、不孝太后、飞扬跋扈——” “住口!”永光帝怒声喝止。 哪怕四皇子说的是实话,他也听不得这些。 皇后也迟疑道:“可本宫听说,这宋翰林似乎已有未婚妻了?” “皇后娘娘误会了。” 宋临温声开口,一派朗朗君子模样:“微臣曾受恩师教诲,便受父母之命定下婚约,但孟家屡屡蒙骗微臣,后来更怂恿微臣为孟婉夺去陆二姑娘的身份,微臣……信以为真,这才义愤填膺,做下那许多错事,孟婉其人不堪,微臣已与她解除婚约。” 随着他一句又一句贬低的话落下,角落里的孟婉脸色渐渐沉下。 宋临想解除婚约正合她意,她顺势演了场愿意为他委屈求全的戏也便应了——若他真能被四皇子引荐,尚了公主,她也能借到公主的势了,但没想到……他竟会如此污蔑她! 察觉到前方衡阳郡主和赵王世子的视线,她眼睛立即红了,低头抹起眼泪。 宋临这边已经对二公主殷勤许诺:“二公主性情率真,不失可爱,微臣心慕许久,若能娶得公主,必珍重待之。” 二公主看着他的脸,一时竟犹豫着没拒绝。 ——单论脸和气质,宋临的确出色极了,甚至能与素有京城第一美男之称的二皇子不相上下,否则前世陆菀菀也不会就认准了这张脸,做出那些糊涂事。 二公主也一样。 四皇子只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事成了一半。 他并不愿意给宋临金银珠宝赏赐,但宋临得力,叫他拉拢了安国公这样的大助力,自也该赏罚分明。 二公主飞扬跋扈又贪色,而宋临身份低微正需提拔,这便是一桩极好的姻缘了! 至于永光帝脸色沉着……自小折腾亲爹看他冷脸惯了,他并没当回事。 只要二公主自己乐意,他还能把他怎么着? 二皇子却皱眉看向宋临:“你已强占孟婉的身子,竟做得出始乱终弃的畜生事来?” “孟婉德行不堪,不配为正妻,她若识趣,做个通房并无不可,若皇姐瞧着不顺心,打发了也就是了。”四皇子道,“探花才学赛高,先前被她勾引迷惑,怎能还被她拖累?” “我没有!”孟婉一声哽咽,引得众人齐齐看来。 她满脸是泪地跪去宋临身边,抽噎着开口:“我……我没有勾引宋临,先前在静安寺……是他想强占我,但……但我极力反抗,并未叫他得逞,我还是清白之身!” 第78章 孟婉自请当众验身 闻言,除去满座看好戏的人,最不可置信的是宋临。 “孟婉!”宋临怒道,“你怎能如此污蔑我?” 孟婉瑟缩一下,哭声更重:“临哥哥,你我此前受父母之命才定下婚约,我原以为你是值得托付的良人,这才应下婚事,可没想到……没想到你任由宋家人打骂我不说,还污蔑我勾引你……如此凉薄,我也不愿再忍了!” “胡言乱语!” 宋临忙对永光帝拱手:“启禀皇上,孟婉是因微臣要求娶公主才心生嫉妒,污蔑微臣,她此言断不可信!” 永光帝没说话。 倒是四皇子冷冷扫过孟婉:“一个能冒认他人之女、只为攀附权贵的女子说的话,怎能污了圣听?还不拖出去,治她个御前失仪之罪!” 立即便有小太监来拖孟婉。 孟婉面色一慌,忙挣扎着高声开口:“我还是清白之身,可以请嬷嬷来验身,证明我的清白!” 她话音落下,二皇子就叫停了小太监:“那就给她验身。” 见四皇子眼神阴沉,他挑眉:“听闻宋临是四皇弟的门客,可若他当真撒谎成性,为人不堪,当皇兄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人在皇弟手下办差……对了,四皇弟不怪皇兄多管闲事吧?” “怎会?” 四皇子冷冷叫宋临闭嘴,等着孟婉的验身结果。 大皇子叹了口气:“不过两个无名小卒,怎配闹来御前,叫父皇给他们断这等腌臜官司?” “虽是无名小卒,却是关乎皇子公主的大事,不能不谨慎。”二皇子接话。 谢宴西忽的笑看向他:“二殿下当真大度,宋临与孟婉曾在你院中那样胡闹,今日你竟也肯还他们一个清白。” 二皇子脸色猛地一僵。 云烛院,床塌,白日宣…… “呕——” “哎呦二皇兄没事吧,快别吐了……太医!” 上头乌烟瘴气闹成一团,下头陆菀菀也想起先前孟婉信誓旦旦说过自己是清白之身。 对于这结果……她已经有预料了。 “二姑娘。”一个小太监端了一盘烤鹿肉来,恭敬道,“这是督主亲手所猎,刚才亲手烤的鹿肉,特命奴才尽数端给您……叫您看戏也别忘了用膳。” 陆菀菀抬头看向谢宴西。 后者眉梢微挑,唇边含笑。 “替我谢过你们家督主。” “是,姑娘客气。” 陆菀菀一边等着结果,一边低头吃起了鹿肉,并未察觉到上首永光帝时不时落在她面前盘子里的目光。 很快,孟婉的验身嬷嬷就出来了。 “启禀皇上,孟姑娘的确是完璧之身。” 这话一出,在场多数人俱是惊讶。 当初平安戏楼和云集客栈的戏,他们大多数都没有错过,连带着静安寺床塌的风流韵事也被人津津乐道,甚至多被用来讽刺不知廉耻之人。 自然,也就对孟婉与宋临婚前苟且的事深信不疑。 可现在,孟婉是完璧之身。 那以前的那些…… “不可能!”宋临难以置信到口不择言:“我与她云雨多次,她怎会是完璧?!” “证据确凿,你竟还妄图污蔑孟婉!”赵王世子终于怒斥。 他本不欲在御前放肆,但如今孟婉清白之身已明,帮她没有被打脸的风险,而宋临也的确过分,他便忍不住上前禀报。 “启禀皇上,昨夜臣与段大人等在百愿河边见孟婉在为太傅夫妻以血为誓祈福,上前询问时见她满身是伤,竟是被宋家人虐打出的,而宋翰林明知却纵容,可见其人表里不一,今日孟婉清白之身,便可证宋翰林满口胡言,曾于静安寺强迫一事应也是真的。” 衡阳郡主也忙起身行礼:“臣女也可作证。” 昨日夜里的公子们也纷纷起身作证,段知行暗骂一句,起身说道:“微臣的确见孟婉身上有伤,不知是被谁打的。” “当然是被宋家人打的!” 孟婉刚走进来就听到赵王世子那番话,心中有些不虞。 赵王世子竟没有攀扯出陆菀菀。 她眼神微闪,跪上前哭道:“民女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皇上,宋家人……宋家人不知被谁撺掇,对我非打即骂,宋临在家养伤,日日都能听到看到,却从来视而不见……” 她泪眼朦胧地看了眼赵王世子,后者却只是怜惜心疼,并未如她意,将陆菀菀拉下水。 那群公子们也是一样缄口不言。 ——开玩笑,陆菀菀指使宋家人虐待孟婉、甚至她身份也有疑的话,私底下说说就算了,敢当众提起,打量着陆家和太后好欺负,还是东厂诏狱人不够多呢。 甚至二皇子对陆菀菀也挺照顾,他战斗力并不如前几位,但被小心眼缠上的下场……看宋临就知道了。 见状,孟婉只能咬紧宋临不放。 宋临气得脸色铁青,心中除了愤怒外,还有一丝伤心与心寒。 他是真的爱过孟婉的。 但孟婉卖起他来,毫不犹豫。 恍惚间,他忽地想起先前的一些事……赔偿静安寺时孟婉怀揣四十两看他丢人,顺天府时指证他提早预知考题,若非那时孟婉疼晕了过去……或许早在那时就将他卖了个干干净净吧。 还有她变成陆家真千金的那几日……对他的态度陡然就冷了下来。 “宋临,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二皇子的怒斥叫他终于回过神。 他眼神阴冷地看向哭哭啼啼的孟婉,沉声开口:“我不知你是靠什么法子瞒过了验身嬷嬷,但假的就是假的。” 孟婉被吓得浑身发抖,泪珠成串砸在地砖上。 动作间,她衣袖不慎滑落,露出的左臂伤痕交错,新伤叠着旧伤,在烛火下触目惊心。 衡阳郡主忍不住上前给她擦眼泪,离得近的贵女也不由上前,有人递去帕子,有人轻声安慰——谁能想到,传闻中放荡的孟婉,竟真是被污蔑的贞洁烈女? “她的伤就是证据!”赵王世子也定声开口,“宋临放纵家人虐打未婚妻,还反污蔑她勾引,实在不堪为官!请皇上将其革职查办!” 宋临脸色微变。 这点他的确抵赖不得。 第79章 我长得……很像鬼? “那时我在养伤,整日昏昏沉沉,的确不知此事。”宋临咬死了这一点。 四皇子也为他争辩:“孟婉撒谎成性,焉知她不知刻意伪造痕迹,故意陷害宋临,仅凭她一人证词,不足为信!” “受尽皮肉苦只为诬陷他宋临?”二皇子冷笑。 “二皇兄不要小瞧了女子的嫉妒心。” 说罢,四皇子对永光帝道:“父皇,孟婉的话不可信,宋临才华横溢,殿试时更写出惊世之作,若仅因谗言就处置他,未免寒了朝臣之心啊。” 陆太傅忍不住道:“宋临此种人品都能与我等同朝为官,这才寒了老臣们的心呢。” 不少人纷纷点头,尤以御史台为最。 四皇子脸色难看:“父皇——” “砰——” 永光帝突然将酒杯掷在案上,琥珀色的酒液溅湿龙袍,震得在场鸦雀无声。 谢宴西适时递上丝帕,轻声开口:“本该散心闲暇的春猎,被搅和得乌烟瘴气,坏了皇上兴致,无论谁是谁非,都该治个御前失仪之罪。” 说罢,他一瞥底下的宋临等人:“还不拉出去打?” 宋临孟婉、甚至连赵王世子和衡阳郡主都没能幸免,全被拉下去杖责了。 见永光帝没开口,众人就知道他的态度了,没人敢再为孟婉出头说话。 被拖走前,宋临死死盯着孟婉,眼中再没了往昔的情意,只剩下怨毒与愤恨。 殿内,永光帝扫过四皇子,冷声开口:“云州协领长子文武双全,可当大任,配得二公主,今日着赐婚于二人,礼部尽快准备吧。” 礼部闵尚书还卧病在床,左侍郎忙起身领旨。 众人表情颇为微妙。 云州远在千里之外,那位被定下的二驸马甚至不在场,听永光帝这意思……是要叫二公主远赴云州了。 此举看似无情,可二公主得罪的人太多,还个个位高权重,现在连四皇子都盯上了她的婚事,永光帝将她远嫁,倒是在保全她。 但看二公主脸上的不甘……怕是领会不到这份父爱了。 因为这一桩事,晚宴觥筹交错依旧,气氛却怪异起来。 四皇子的打算破灭,心情算不上好。 陆太傅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四殿下不祝二公主喜得良缘么,说来到底还是皇上眼明心亮,眼光比您好多了。” 四皇子冷声祝了二公主一句。 五皇子素来与他一个鼻孔出气,见状就怼陆太傅:“宋临纵然人品不堪,却与二皇姐正相配,父皇眼光是好,四皇兄却才是月老之姿呢!” “明知宋临人品不堪,却还重用此人,甚至举荐他尚公主?” “他人品虽不堪,却自有他的妙用,个中内情太傅岂能知晓?” 见陆太傅还欲反驳,五皇子冷笑一声:“我承认太傅识人甚清,更是我国之栋梁,等闲不可取代,但倘若日后我说您是我老师呢?” 陆太傅眼眸猛睁,已到喉间的话戛然而止。 他捂着心口大喘气,抓耳挠腮片刻后,忽然白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陆母忙扶着他,陆菀菀倒了杯水给他灌下去。 这一幕也惊到了殿内众人,幸好太医就在这里,忙给他把脉掐人中。 “不碍事,太傅只是大悲之下受了一时刺激,缓过来就好了。” 众人脸色复杂。 陆太傅的学生叫他在文人界声名狼藉、饱受诟病,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更是陆太傅一生的心结。 五皇子……狠啊。 谁也没注意到上首永光帝难看了一瞬的脸色——脸上无光的并不止一个陆太傅。 但他还要忍着不适斥责五皇子,慢声安抚陆太傅。 一场晚宴就这样草草结束,众人意犹未尽地离开。 经过外头的孟婉等人时,不少人都对宋临啐了一口,但对孟婉态度却温和了许多,还有少许怜惜她命途多舛的人。 宋临额角青筋暴跳:“孟婉……青梅竹马,我竟错看你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他眼神恍惚,眼角竟有了泪意。 如果孟婉始终都是这种表里不一之人,那前世……她所谓“坚守十年守清白之身”,到底是真是假? 而他为了她磋磨陆菀菀,甚至夺去后者的一切奉给孟婉……竟错的离谱? “陆家女儿的身份是假的,失忆坚守十年是假的,连对我的爱也是假的……那到底什么是真的?”他眼睛发红地看着孟婉,“你说,到底什么是真的?!” 孟婉被吓了一跳:“你在说什么?” 察觉到周围人看过来,她擦着眼泪:“我从未想过我们会走到这一步……若非你欺人太甚,若非你逼我,我会瞒下一切,守住你名声的……” “此后,便只当我们从未认识过吧。” 宋临目眦欲裂。 他为孟婉付出了多少,只有他自己清楚,甚至……若不是因为她,他不会被陆菀菀烧死,现在他还是位高权重的临安侯、宋首辅,他不必重回来饱受屈辱,事事不顺! 甚至……他本可以和陆菀菀琴瑟和鸣,做一对恩爱夫妻。 是孟婉……是她毁了他的一切! 从未认识?这一切他怎么可能过得去! 孟婉没察觉到他阴狠的眼神,而是婉拒了衡阳郡主陪同的提议后,避过人向二皇子走去。 …… 陆菀菀扶着陆太傅回到庄子上后,小声念叨:“您跟五皇子计较什么,他没脑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您脸面无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把他的话当回事呢?” 陆太傅看着她,差点老泪纵横。 他年少成名,十七中状元,才名满天下,曾被先帝盛赞举世难得之姿,即使先帝驾崩前,唯一提起且委以重任的也只有他陆信忠,此后纵使新帝临朝依旧得意……唯一的败笔只有那群学生和陆菀菀! 十七岁状元及第的风光,终究抵不过晚节不保的痛。 陆菀菀人菜但好歹态度端正,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但五皇子其人,堪称死猪不怕开水烫,骂他都不一定能听懂,戳人心窝却一戳一个准! ……造孽啊! 他叹气摇着头,佝偻着背进了房间。 陆菀菀眨了眨眼。 “别理他。”陆母给她拢了拢披风,“天色不早,快回去睡吧,今日的事与我们无关,甭管宋临怎么闹去。” “是。” 陆菀菀刚回房间关上门,腰间蓦地就缠上一双手臂,熟悉的沉水香逼近,与她密不可分。 “快坐回去。”陆菀菀推了推他,“房里点着灯,影子照在门上会被看到的。” “谁敢乱说?”谢宴西反而抱得更紧了,“即使乱说……本督是太监,若被问起,便说是在伺候陆姑娘便是。”他低笑一声。 陆菀菀也忍不住笑了。 “我腿酸,坐下说吧。” 谢宴西这才抱着她坐去软榻:“你今儿都没怎么动,腿还酸?” “看戏看酸的。” 想到晚宴上的事,她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谢宴西:“我有个事想问你。” “巧了,我也有个事想问你。” “那我先说。”陆菀菀靠得更近,小声问他,“你不是跟我说孟婉和宋临在静安寺那夜就同房了吗?怎么孟婉还是完璧之身?” 谢宴西素来挂着的笑头一回没维持住。 他只是怕她没死心,略提过一嘴,可那两人到底怎么回事,他哪能知道? 陆菀菀还在追问细节,却见他脸色越来越膈应,还与今日二皇子听到云烛院后的表情有点像,忙捂住他的嘴:“你可别吐我房里!” “……” 谢宴西气笑了。 陆菀菀给他顺了顺气,好声好气道:“我就是好奇嘛……今儿孟婉竟被验明是清白之身,我有点想不明白。” “问我?我还能趴他们床底下去看?”谢宴西轻捏着她的脸,眼中翻涌着暗火,“别问我,不知道。” 陆菀菀面露深思:“那你知道有什么法子能使妇人重回完璧么?” “……不知道。” “那——” 她话还没说完,嘴就被堵住了,呼吸交错间,她看着逼近的脸,竟又被迷得迷糊了。 “你若好奇……不若自己试试?”他轻喃着,呼吸顿沉间,神色蓦然变得极具侵略性。 陆菀菀睁大眼睛,心中懊悔起来。 她忘了,谢宴西……不行啊,她刚才问得那么细,怕是无意间戳到他伤疤了…… 她忙摇头:“我一点也不好奇……对了,你刚才说想问我什么?” 谢宴西刚从她唇角离开,闻言又顿住,凑近些叫自己的脸尽数落入她眼中:“我长得……很像鬼?” 第80章 养狗 闻言,陆菀菀眨了眨眼,想起白日那句无心之言。 “你怎么这么问?” 谢宴西眯起眼睛,牢牢盯着她:“所以是真的像?” 他捏着陆菀菀脸颊,语气不悦:“你曾说本督貌美风姿,世间无人可及,那张丑脸……怎配与本督相提并论?陆菀菀,你眼睛是真瘸么?” “……把你和它相提并论的不是你自己么?” “你自己说过的话,还想赖账?” 陆菀菀轻笑一声,歪头仔细打量着他:“你与它的确都像鬼……但鬼也有类别之分啊。” “哦?” 陆菀菀轻抚上他的脸,微凑近几分,呼吸交错间,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在烛光下宛如妖魅。 她指尖抚上他眉骨,语调轻缓:“你若真是鬼……也是勾魂的艳鬼啊。” 谢宴西揽住她的腰,眼眸微深:“那勾住你的魂了吗?” “早就被你勾走了。”陆菀菀轻覆上他的唇,笑盈盈亲了一下。 刚退后一寸,就被追了上来,她抬手抵住他胸膛:“我还有正事没交代绿罗呢。” “现在不就是正事?”谢宴西握住她的手亲了一下,然后顺势滑下,给她捏起酸软的腿来。 “你说,我叫人去办。” 陆菀菀索性将腿搭在他身上,斜靠在软榻上道:“还是孟婉的事,我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瞒过验身嬷嬷的。” 说罢,她叮嘱:“你悄悄查,先别打草惊蛇,孟婉今日与宋临撕破脸……我还想再看看好戏呢。” 前世情比金坚的两个人,原来竟如此不堪一击。 “还是狗咬狗有意思。”她笑盈盈道。 “说起狗……”谢宴西抬眸看她,“你还想养么?” “之前养的那只不过半年就掉下假山摔死了……”陆菀菀托腮叹了口气,“不养了,平白惹人伤心。” “其实也无妨。”谢宴西语气微深,似还带着诱哄,“若养狼狗强势护主,必会护你护己,长命百岁,不叫你目断魂销。” 陆菀菀眉头微动,抬眸看他。 他侧坐在软榻边,为她轻揉双腿,姿态极低,双眸中却盛满极浓的疯狂和占有欲,带着丝偏执的温柔,宛如一只收起獠牙的狼狗,只在主人前伏低献好。 她唇边泛起浅笑,忽地抬手轻抚过他下颌,语气轻柔而揶揄:“狼狗凶猛,怎知不会噬主?” “牵着绳,架着刀,给足甜头收放自如,便是再忠心不过的狗了。” 陆菀菀笑容更深,连眼中都溢出笑意。 “五月里的天已经转暖,怎得脚还凉着?”他双手下滑,紧紧握住她微凉的脚,暖意瞬间从他掌心渡了过来。 陆菀菀只觉从脚底暖到了心上,一时竟昏昏欲睡。 直到被抱去床上,她才清醒过来。 她掩唇打了个哈欠,随口问:“对了,云州协领怎么样啊?” “新上任的,是保皇党。” “圣上还真是煞费苦心了。”陆菀菀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那原来的云州协领呢,到底是一方大员,京城似乎也没传来他的消息?” “在诏狱,他与北齐有勾结。” 陆菀菀一顿,忽然想起一事:“北齐……圣上的意思,应该是要议和吧?” “开战劳民伤财,何况与北齐的矛盾也没到那份上。”谢宴西摩挲着她指尖。 陆菀菀面露沉思。 所以前世到底是谁截杀了北齐使臣,蓄意破坏两国邦交呢? 四皇子……似乎是主战派,前世开战后更是激进派,主张北齐人畜不留,连三皇子差点都没逃过他的毒手。 难道是他? “在想什么?”他握着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在想若真开战,你会自请上战场……为国为民尽忠吧。” 谢宴西眸光微动:“人人都说东厂阎王弄权朋党,狠辣无情,若说会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怕要叫人笑掉大牙,即使上了战场,也是图军功去的。” “他们眼睛被糊住了,只会人云亦云。” 前世良将骤缺,只有谢宴西自请上战场,仅一年就打得北齐节节败退,满朝文武却只骂他贪图军功,参他功高震主,全忘了是谁护得他们安坐京城。 最后甚至煽动舆论,联名上奏,硬生生叫永光帝将人急召回京。 ——那是宋临一辈子难得说了一句良心话的时候,只有他与陆太傅永安侯等少数人为谢宴西请命作保,却难敌圣意。 谢宴西一回来,边关战事便拉长了许久,而他自己也因救被刺杀的宋临,本就在战场落下的暗伤又添新伤,身亡京城。 想到这里,她眼中心绪复杂。 战场无眼,谁也不知是不是有去无回,可明明有着滔天仇恨的复仇者,却肯暂时放下仇恨,为永光帝保住皇位,护万民无恙,自请赴战场。 边关那一年,他几乎日夜不歇,殚精竭虑地设计退敌,千夫所指、朝野皆骂也充耳不闻。 可最后他死得百官皆叫好,万民张灯结彩庆贺。 为众人抱薪者,冻毙于风雪中。 陆菀菀也曾为他上过一炷香。 那时看着他的牌位,她只是感慨惋惜,现在……心中滋味却难言起来,哪怕人就活生生在她眼前坐着。 “怎么了?”他指尖抚过她眼尾,眉头紧紧皱起。 陆菀菀摇了摇头,忽地坐起身,扑进他怀里。 谢宴西紧紧抱住她,轻抚着她的背:“哭了?” “没有。”她声音微哑,“只是……只是想起可能会开战,我就……害怕。” “幼时敢孤身走夜路,面对歹徒临危不惧,怎得年纪越长,胆子却越小?”他轻笑着低头,唇角划过她额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嫌我胆小,谢督主只管找那胆大骁勇的姑娘去!” 陆菀菀说着就要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半点挣脱不开。 “哪还找得到比菀菀更好的姑娘。”他低低笑着,“你若胆大,我便给你递刀,你若胆小,我护着你便是,总能叫你余生如意。” 第81章 二姐姐私下骂他是阉人,配不上她! “这才像句人话。” 陆菀菀靠在他怀里,抬头牢牢看着他,认真说道:“我若再养狼狗,长命百岁才是第一要求,若他做不到,护不住自己,我便索性养他个十条八条,总有能陪我终老,哄我高兴的!” “你敢。”谢宴西声音轻柔,甚至不带丝毫威胁与危险之意。 却莫名叫人背后发凉。 陆菀菀却早不怕他了,反而仰着脸笑盈盈地蹭他下巴,蹭得他唇角也泛起笑意。 两人轻声说了会儿话,陆菀菀打了个哈欠,推开他躺回床上。 “我要睡了,你还不走?” “陪你睡。”他轻摸了摸她额头。 刚才陆菀菀的状态不太对,瞧着不像害怕开战,倒像是别的……无论是什么,他都不放心就这么走了。 陆菀菀也的确不太心安。 她勾了勾他手指,扬眉问:“陪我睡?” “嗯……你想怎么陪,都行。”他嗓音微哑,忽地低下头与她鼻尖相触,呼吸可闻,眼中暗涌着的情绪极沉。 他不是坐怀不乱的人,十年间的午夜梦回叫他几近成了执念,若陆菀菀当真点了头……他能不能把持得住,难说。 陆菀菀倒不介意陪睡,反正也发生不了什么,但这样太给甜头了,也—— “于礼不合。” 听到这话,谢宴西眉梢微挑:“你我于礼不合之事,还少吗?”他指尖轻压过她唇畔。 “那也不能太无礼。” 陆菀菀咬了他手指一下,末了还是一指窗户:“回去吧,别打扰我睡觉。” 谢宴西仔细扫过她的脸,见并无异样了,这才慢吞吞起身,熄灭烛火翻出窗外。 关好窗户后,他微顿,足尖一点上了屋顶坐下,抬头看着朦胧月光,不知坐了多久才离开。 翌日,陆菀菀起得迟了些。 绿罗一边给她梳妆,一边道:“姑娘,今儿皇上没叫大家齐聚猎场,想是可以自行策马狩猎了,咱们是去猎场还是去庄子周围赏景?” “去猎场,我与萧瑶约了赛马。” “是。” 等赶到猎场时,已经有不少人了,她正欲去找萧瑶,却见二皇子含笑走来。 “陆姑娘这是去哪?” 陆菀菀行礼回道:“臣女与萧四姑娘约了赛马。” 二皇子一边与她并肩走着,一边递给她几瓶药:“林中多蚁兽,这些药姑娘留着防身用吧。” 陆菀菀忙拒绝:“殿下好意——” 话没说完,二皇子竟直接把药塞进了她手里。 猎场人多,偶然看到这一幕的人都面露惊讶。 二皇子……竟肯忍下洁癖接近陆菀菀? 陆菀菀自己也有些吃惊,这一愣就错过了拒绝的机会——二皇子已经转身离开了。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倒像是两人相谈甚欢,她欣然收下二皇子关心的药。 她皱眉走去西北角找萧瑶,却见后者眼神揶揄:“给你你就收下呗,谁不知道二皇子跟东厂一样,三天两头给你送礼物呢。” “哪敢啊,一会儿比完我就还回去。” 陆菀菀可不敢用二皇子的东西。 她正想再说什么,忽地扫见远处一群姑娘围成一堆。 萧瑶撇嘴解释:“是孟婉,她昨日虽被打了板子,可贞烈之名已定,而且宫女给她上药时看到了她全身新旧不一的伤疤,此事传遍猎场,大家只觉之前误会了她,也是给赵王府三分颜面,竟有不少人凑了上去。” “那宋临呢?”陆菀菀挑眉问。 “他啊,听说昨夜还想打孟婉,被赵王世子拦住又揍了一顿,如今住在四皇子别庄养伤呢……也不知四皇子怎么想的,竟还对他十分礼遇。” 陆菀菀笑了笑:“五皇子不是说了么,宋临自有他的妙用。” 安国公世子被找回后,东厂也曾派人去抓过宋临,可无论在明在暗,竟都被四皇子不惜代价地拦了下来,当然若东厂执意要拿人,左不过多费些功夫和代价,但陆菀菀到底心疼那些忠心不二的黑翎卫,便没再叫他们理会宋临。 左右曹荔来京也就是最近一段时间的事了,届时科举舞弊,宋临逃不了。 “不提那晦气的,咱们赛马!” 两人上了马就往林中跑去。 这是她们往年的惯例——不在平地赛马,而在林间多障碍的地方比。 虽说昨日出了大虫,可那是在林深处,禁卫军和东厂也连夜清理了一波,想出事都难。 这边,孟婉正忍着身上的疼,与一众贵女说话。 “听说孟姑娘认识谢督主?” 孟婉眼神苦涩,低头道:“不认识,我与谢督主素无交集。” 问话那姑娘与身边人交换了个眼神。 昨夜孟婉虽然洗清了不少污名,可她到底出身低微,还得罪了陆家,且当众验身……这对世家女来说可是耻辱般的存在,若非为了谢宴西,一个赵王府还不至于叫她们来结交。 “可昨夜我看谢督主叫人责打孟婉时可毫不留情呢。”有人狐疑道。 衡阳郡主小声讽刺:“还不是陆菀菀冒认了孟婉的身份,叫谢督主错认了人——” “郡主姐姐。”孟婉忙打断她的话,强笑着道,“二姐姐……谢督主如今既然喜欢她,我……祝福他们便是了。” “你也别傻了,早日告诉谢督主真相要紧,陆菀菀冒认你身份的何止一个谢督主故旧……”衡阳郡主止了话头,恨铁不成钢道,“你分明是完璧,却被平安戏楼传出那种不堪的流言,还被受了唆使的宋家人虐打,直到如今竟沦落到居无定所……桩桩件件,你怎么忍得下去的?” “你知不知道,你昨日当众验身的确洗清了污名,可如此……以后怕是没有好人家会求娶你了!” 孟婉脸色微变。 有姑娘仔细向她解释了一遍因由后,孟婉的脸色便渐渐惨白起来。 衡阳郡主不忍地看着她。 “我……我也是迫于无奈才自请验身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孟婉似乎受了打击,眼泪瞬间落了满脸,也口不择言起来:“往日二姐姐不满义母偏疼我,总要使脾气,我……我总想着忍忍就过去了,如今……我也是如此想的,忍一时风平浪静,我从不愿与二姐姐为敌,可她……” “她抢走了我的……故人,却并不珍视以待,还私下骂他是阉人,配不上她!”她红着眼睛,目光不忿又心疼,“可她口中的阉人……帮了她多少次,给过她多少风光啊,她却一心只盯着身份尊贵的二皇子,与他私相往来,辜负真心,可知那是有人羡慕不已却只能遥遥注视的存在啊……她怎能如此待他,如此待我!” “如今……我连余生遇良人都没了指望……我退让的还不够么?!” 她再说不下去了,竟失声痛哭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 对于孟婉的话,她们已经信了大半——没人有胆子非议东厂,尤其是攀扯谢宴西,而刚才二皇子与陆菀菀的相处落入了不少人眼中,人前都如此亲近,人后怕是要更…… 自然的,她们也对陆菀菀私下骂谢宴西是阉人的话深信不疑。 孟婉泪眼朦胧间,看到她们的神色,就知道成了。 谢宴西最大的痛处被陆菀菀毫不留情辱骂,还被陆菀菀一边利用,一边去亲近二皇子……凭陆菀菀再会使狐媚手段,这回也挽回不了谢宴西了! 但她还要再找个靠山。 “孟婉……” 孟婉痛哭着推开身边人,转身跑去了林中。 衡阳郡主想追上去,却被祝音书拦住:“现在她应该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众人交换着眼神,各自道了告辞,很快关于这两日孟婉铺垫的一切终于四散开来,先后传去了每一个人耳中。 第82章 遇蛇群入山 陆菀菀与萧瑶先后进了林,这里她们熟得很,便按往年的规矩开始比了。 连续三场,萧瑶赢了两场。 “怎么样?”她挑眉得意,“这可是我新得的汗血宝马,可算赢过你一回了!” 陆菀菀却不认输:“再来!” “再来就再来。”萧瑶扬眉一笑,“今日我若赢了,来日会送你一匹汗血宝马的!” “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呢。” 说完,两人便继续分头从两侧离开。 陆菀菀身后只跟了东厂的四个黑翎卫,她在前方策马,黑翎卫在后头盯着周围有无异动。 外围间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在狩猎策马,见陆菀菀俱是扬声打招呼。 陆菀菀笑回着他们,却没有丝毫放慢速度,眼看着走过前方丛林就到山溪,却忽地听到一声尖叫:“有蛇!” “啊——” 陆菀菀下意识转头看去,却猛地瞳孔一缩。 ——原以为只是一两条蛇,她虽怕但尚能应对,但在她身后的……是密密麻麻的蛇群。 原本青翠的林地此刻如同活了过来,树干上垂落斑斓蛇影,落叶间游动着粼粼冷光,一条花斑长蛇更是从枝头坠下,\"啪\"地砸在她马鞍前。 “姑娘快走!”一个黑翎卫迅速放了个信号弹,随即护送她离开。 另三人则在原地处理蛇群。 马儿跑得快,但不知为何,一路走来的蛇却层出不穷,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甚至还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黑翎卫挥剑斩断扑来的蛇群,剑锋所过之处血雾弥漫,但仍有漏网之蛇弹射而起,跳去了陆菀菀的马上,甚至跳去她身上。 陆菀菀纵然天生大力,可蛇这种东西不是力气大就能挡住的,她忍着害怕将身上和马上的蛇丢开,手被咬了不止一口。 马已经被蛇咬得受惊,竟发狂般往前方冲去。 陆菀菀猝不及防就被带走,那黑翎卫被蛇群缠住,竟也应对不及。 “吁——” 陆菀菀使劲拉着缰绳,终于将马拽得停下,可它却因为不断扑咬的蛇的刺激而在原地不断转圈踢动,甚至几次人立而起,陆菀菀犹豫一瞬,还是没敢跳下马——现在跳下去,不是被马蹄踩成肉泥,就是掉在蛇群中,被咬得千疮百孔。 她咬了咬牙,见前方就是山谷,一甩马鞭,疾驰跑过,挡路的蛇立刻被踩得肉泥飞溅——蛇群层出不穷,但前面崖下……是百愿河,可以甩掉蛇群。 可马已经被蛇咬得大片血印,几近狂躁边缘,不怎么听使唤了。 就在陆菀菀一个不稳间,竟被它甩得身体都快侧掉下去。 地上的蛇瞬间扬起头,有两条的蛇信都碰到了她脸颊,她一偏头间,就被咬中了脖颈和左肩。 陆菀菀忍着疼,一手拽紧缰绳,一手拔下簪子,将蛇狠狠钉去树上。 被蛇咬在脸上,不死也得毁容了……就算要死,她也不要死的这么丑! 她抬手将几个冒头的蛇都钉死后,狠狠推得手边大树倒下,压倒一片蛇,她正准备下马顺着大树跑去山崖边,手却忽然被牢牢拽住。 一股大力将她拉回马上,后背蓦地传来一阵暖意,熟悉的沉水香混杂着低沉声传来:“怎么一会儿没见,就弄得这么狼狈了?” 陆菀菀心头猛然一松,差点喜极而泣。 有救了! 蛇群还在不断攻击,谢宴西抬手轰去,大片树木与蛇交缠着被轰倒。 就在头顶凝成一大团的蛇群即将掉下时,谢宴西揽着她足尖一点马背,迅速飞下山崖。 陆菀菀只觉眼前风景极快地掠过,山崖上盛开的花刚离开她的视线,身体就没入了冰冷的水流中,牢牢包裹住她。 被蛇咬伤的手被水一刺激,叫她忍不住皱起眉,呛了口水,下一瞬唇上便传来温热的触感。 谢宴西在幽暗的水中扣住她后脑,渡来的气息带着铁锈味——是她伤口泛出的血。 缓过劲后,她便想退开,却瞬间被吻得更深,身体也被带着迅速游了上去。 片刻后,两人终于冒出水面。 陆菀菀被放开后就大口喘着气,还夹带着轻咳声:“我没被水呛死……咳,反而要被你憋死了。” “别动。”谢宴西给她顺了顺背,带着她往岸边游去。 陆菀菀被锁住腰动弹不得,便环住他脖颈,在急流中上了岸。 “这是哪儿?”她抬头环视。 周围一片密林,参天树木挡住了大半天光,叫这里阴暗了许多,只有湍急的水流声与隐约传来的鸟叫声带来些许生气。 “是后山。”谢宴西皱眉检查着她手上的咬伤,“百愿河水急而快,我们跳下山崖,应当是被河水带到这里来了。” “竟已经这么远了吗?”陆菀菀只觉得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眨眼间一样,“我们是被河水直接冲来后山的,可他们若想找到我们,只怕要绕好长一段路了……你在找什么?” “药。” 谢宴西拿出一个玉瓶,小心地给她上起药,“猎场清理过的蛇毒性不强,但会肿三日。” 陆菀菀看着已经开始泛肿的伤口,虽然疼,但也有庆幸:“幸好毒性不强,否则今儿我怕都没命撑到你来救我。” “胡说什么。”谢宴西皱起眉,“若有毒蛇,我不会叫你进林……还有哪儿被咬了?” 他目光扫过她全身,不等她开口就褪下了她鞋袜。 陆菀菀也道:“手臂是被掉来身上的蛇咬的,小腿是被地上的蛇咬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叹口气,“还好没咬脸,不然我就算回去也没脸见人了。” “空皮囊而已,若能保住命,没脸又如何?” 谢宴西利索地给她上好药,见她还在后怕,不由轻笑出声:“美人在骨不在皮,菀菀即便容颜被毁,仅凭骨相也胜过庸脂俗粉万倍。” 陆菀菀终于被逗笑。 谢宴西定定看着她,眸光微动。 刚从河里上来的人满身湿透,轻薄的衣衫勾勒出纤细轮廓,脸上发间也水珠不断,还有些细小水珠挂在浓密而翘长的眼睫上,随着她眨眼间落去白玉般的脸侧,竟多了几分出尘之美。 “对不住,说错了。”他道,“美人在骨不在皮,但菀菀……骨相色相都无人能及。” 陆菀菀眉梢微挑,还没说话,脖颈间就传来一阵微刺的凉意和药味。 “肩上还有咬伤?” “嗯……” 第83章 菀菀眼里,果然只有我 陆菀菀握住他的手,不自在地道:“这里……我自己上药就好。” 谢宴西微顿,应了声,见她环顾四周,有些顾忌,便打横抱起她,进了附近的一个山洞。 不等她开口,他便自觉转过身,反手把药递给她。 陆菀菀攥着药,双手不太灵便地解着衣裳,不知是因为动作慢还是山洞寂静,衣料摩挲声在此时格外清晰。 她耳根渐渐红了起来,顾不得手上泛疼的伤,随手沾药抹过肩上的伤口就匆忙穿起衣裳。 尴尬间,她转移话题问:“对了,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我正陪皇帝狩猎,看到东厂的信号弹,就赶来了。” “信号弹……”陆菀菀忙问,“那你带了吗?” “被水泡废了。” “那……只能等他们来找了。” 后山已是猎场极深处,他们没马没武器,她小腿更红肿难动,只有谢宴西行动自如,或许他有能力带她出去,但这种险最好还是别冒了。 “不必担心,我留了记号。”谢宴西声音比平日更低哑三分,“穿好了?” “好、好了。”陆菀菀不自然道。 话音未落,她已被揽入怀中,温热内力透过紧贴的身体传来,蒸腾的水汽模糊了两人轮廓。 “先给你烘干衣裳和头发。” 陆菀菀手指微紧,没再动,只是不知是内力太热还是他身体太热,她只觉得自己竟都快出汗了,不知谁的心跳声在这寂静的山洞里要快得惊人。 她抿了抿唇,强行叫自己思绪回归正事:“今日的事很蹊跷,怎会凭空出现那么多蛇?” 瞧着……好像还是冲着她来的? 蓦地,她想起孟婉。 临水县在大楚极南处,多蛇虫鼠蚁,孟婉自幼长在那里,略懂御蛇术。 “究竟是谁,回去就知道了。”谢宴西声音微沉,“昨日凭空出现的病虎外强中干,是四皇子弄来的,若蛇群的背后人与他也有联系,那就再好不过了。” 陆菀菀面露诧异:“四皇子?他想弑君?” “救驾。” 先把亲爹置于危险之地,然后如及时雨般出现,一箭射杀本就虚弱的病虎,既没危险又能得救驾之功,这就是四皇子给自己安排的剧本。 只是他没料到半路杀出个平王世子,费尽心机弄来的救驾之功反而便宜了后者。 “不过你怎么查的这么快?”她抬头看他,目露狐疑。 “此计是东厂细作献给他的,大虫也是东厂找来的。”谢宴西如实回,“但皇帝那里,只会得到四皇子意图陷他于危境,且救驾不及时的结果,且很不巧……还被平王世子打乱了计划。” 陆菀菀眉梢微挑:“所以我姐夫救驾也是你促成的?改日我叫他谢你。” “他那个脑子……还是不知道为好。” “那我谢你!”陆菀菀抱着他,抬起头笑眯眯道谢。 谢宴西眸光微动。 她想起昨夜,又笑道:“难怪昨夜晚宴,我看四皇子脸色比平常还冷。” “他一向面无表情,菀菀竟能从那张脸上看出他情绪如何?” “我猜的,我时时刻刻关心关注的只有你,也只是闲暇之余分出点眼神给别人罢了。” “未免便宜他们。”谢宴西轻轻拨开她颊边发丝,“无论有多少眼神和关心,都该是本督的。” “好……” 她刚点头,唇就被紧紧堵住。 山洞忽然变得逼仄,她被困在石壁与他之间,唇齿间的热度灼得人发昏,心头跳得也更快了,她下意识想推开他,却反被铁臂箍得更紧,两人几乎密不可分。 分开时两人呼吸皆乱,谢宴西却还扣着她后颈:“诚如所言……”他拇指抚过她红肿的唇,“菀菀眼里,果然只有我。” 陆菀菀刚喘了两口气,又被堵住。 直到良久之后,她掩着唇踹他一脚,反倒被握住脚踝。 “你疯了吗?”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谢宴西低笑一声,紧紧抱着她,唇落在她额角与发间,“就快了……” “什么快了?” “你能风光嫁我的那一日……快了。”谢宴西眼底暗潮翻涌,语气却温柔似水,“等北齐议和事了,我的计划……便该成了。” 即便不能将永光帝一击致命,但势必重击他,以后便不成气候——仇可以慢慢算,他的菀菀……也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嫁给他了。 “计划?”陆菀菀说完,又对他翻白眼,“我答应嫁给你了吗?” “我的诚意到了……你总会应的。”他指尖抚过她眼尾,低下头,“疼了还是麻了?我看看……” 陆菀菀拍开他的手,嘴麻得不想说话。 谢宴西顺势握住她的手,轻亲了亲,随后滑下,落在她肚子上:“饿不饿?” 被他一问,陆菀菀还真有点饿了,往外一看才惊觉天色不早。 她与萧瑶赛了三场马后就已经快午时了,后来又遇到蛇群,与谢宴西落水来到后山……不知不觉,大半日已经过去了,此时外面更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谢宴西脱下外衣给她披上后就准备出去猎点猎物。 陆菀菀忙抓住他的手:“随便什么都行,别走远啊。”深林里还不知有什么呢,能少沾染就少沾染。 “我就在山洞外猎。” 陆菀菀只能点头,目送他出去。 若非她腿肿得走不了,总要能跟着帮点忙的……打猎不行,但她能掰柴火啊。 所幸谢宴西很快就猎回一堆野味。 “野外少吃食,委屈你凑合用了。”他眉头紧皱,显然并不满意。 陆菀菀看着那头鹿咂舌:“这也叫凑合?都吃不完的。” 谢宴西抬头看了眼天色,手下利落地处理起来。 陆菀菀看着他的动作,认真学了片刻,觉得自己会了,便准备伸手帮忙:“我也来……” 谢宴西避开她的手:“你坐着等。” 火光映照下,他含笑的模样与平日截然不同,像是卸下所有伪装,连额前垂下的发丝都透着鲜活,陆菀菀看怔了一瞬,忽然想……若没有血海深仇,他本该一直是这般模样吧。 她发愣间,他抬头看她一眼,又笑了:“若真想帮忙……我脸倒是有些干了。” 陆菀菀嘴还麻着,才不想再亲他,还踹了他一脚。 山洞里回响的笑声却越来越久。 第84章 爱你如珍似宝,恨不能事事代劳 谢宴西的手艺相当不错。 他本就在陪永光帝狩猎,随身带着小料,预备着龙颜大悦随时随地烤野味吃,现在也方便了他们。 “张嘴。” 他指尖翻动,匕首寒光闪过,片下的鹿肉薄如蝉翼,递到陆菀菀唇边时,肉片上还冒着丝丝热气 陆菀菀慢吞吞吃下,道:“我只是手有点肿,还不至于拿不动肉……”她刚要抬手,就被轻轻按住。 “你若拿着吃,只会沾一手油。” 一边说着,他一边利落地片下肉,递去她唇边:“你干干净净的就好。” 陆菀菀张嘴吃下,忽地笑了声:“被人喂着吃东西……这还是我三岁以前的事了。” “你若想,以后都有人喂你吃。” “免了,我还没废呢。” “父母爱子,恨不能为其喂食穿衣,事事亲力亲为。” “嗯?”陆菀菀迟疑着问,“你是想说……你对我的爱就像父母对孩子一样?” “……” 谢宴西胸口极快地起伏一瞬,手下匕首\"铮\"地钉入肉中,抬头时,他目光复杂而微妙:“我的意思是,爱你如珍似宝,恨不能事事代劳。” 陆菀菀眨眨眼,连连点头,不敢再说什么,默默地张嘴继续吃。 许是谢宴西的手艺好,许是她觉得尴尬,一时间竟吃了不少,远超平时的饭量。 谢宴西扫过她的肚子,眼中竟升起微不可查的满足和愉悦。 他拿过剩下的肉,快速吃了起来。 陆菀菀撑着下巴看着他,悠悠说道:“你瞧着像是五谷不分的那种人,没想到手艺比我们府里的大厨都要精湛。” “幼时总陪我娘她们上山,她们烤的肉狗都不吃,便只能我来做了。”谢宴西一笑,“倒是练了一手好厨艺。” 陆菀菀好奇问:“你们上山做什么?” “打猎。”他道,“她们闲不住,总出门上山下水的玩。” “还喜欢行侠仗义是吗?” 他含笑点头。 陆菀菀在清河时也听说过他母亲,她名叫卫芙,平素嫉恶如仇,广交好友,街坊四邻几乎都受过她的帮助,每月十五还会去城外施粥。 按说这样的人本该善名远扬,广受赞誉,可她遭遇到的却多是诟病——只因她貌美寡居,还光交好友,被评作“不安于室”。 好在她心胸敞亮,并不拘泥于旁人评价,也并不因此改变自己。 该帮人帮人,该施粥施粥,即使她帮助过的人里也有曾骂过她的。 “你也总跟着她出门吗?” “她行事不拘小节,总照顾不好自己,我只能去做管家了。”他话里带着些许嫌弃,眼中却没有抱怨之色,还带着几分回忆。 他与母亲的感情很深。 陆菀菀忽地说道:“我母亲前些日子说要再回清河祭奠外祖母,届时若你得空,不如一起去上柱香……也好叫她们泉下有知。” 给外祖母上香,也给卫芙上柱香。 正片肉的匕首顿住,谢宴西蓦地抬头,眼中似有万千星河倾泻。 片刻后,他喉头滚动,轻应了声:“好。” “快吃吧,都快凉了。”陆菀菀不自在移开眼神。 谢宴西又撕了一片兔肉喂去她嘴边,看着她吃下,才继续吃起自己的来。 等吃过饭后,他打来河水煮沸,两人凑合着漱口洗手,此时天色已经擦黑,夜间的山里夹杂着越来越大的雨,也渐渐冷了起来。 陆菀菀这回自觉地躲进他怀里,瞬间就被环得极紧,暖意也从他身上渡了过来。 “不用内力。”陆菀菀抱着他的腰,抬头冲他笑,“你身上暖和,我抱着你就已经不冷了。” 谢宴西没说话,却还是用内力给她暖热了身子,这才拿出药。 陆菀菀的咬伤经过一下午的发酵,已经红肿不堪,她蹙起眉,有些郁闷地打量自己的手:“真丑。” “不丑。” 他执起她的手亲了亲,轻敷上药:“疼不疼?” 陆菀菀摇了摇头:“你这药很管用,覆上后清清凉凉的,一点都不疼了。” 手脚和颈间敷上药后,他便转过身去。 陆菀菀这才知道他为什么要先用内力暖热衣裳和身体。 这回不比上次,两人间靠得极近,但或许是一回生二回熟,或许是怕冷,她这回动作麻利了许多,三两下敷完药就穿好了衣裳,神态镇定自若,但耳尖还是带着一抹红。 “……好了。” 谢宴西转回身,抱着她眼眸闪动,正想说什么,却听洞外传来隐约的号角声。 他闭了闭眼,眉间闪过一抹明显的不悦:“来了。” 话是这么说,他手却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反而还抱得更紧了。 陆菀菀抬头笑看着他:“你若喜欢这里,以后我们常来就是。” “窄而偏乱的地方,哪能叫你再来受委屈。” 他又抱了片刻才想起身,陆菀菀却没放开环在他腰上的手。 他低头看向她。 陆菀菀笑意盈盈:“我觉得和你待在这里比在繁华富贵的京城更有趣呢……只有我们两个人,多好。” 谢宴西眼中也划过笑意。 “以后……” “督主,陆姑娘——” 外头的叫喊声越来越近,陆菀菀叹口气,放开他。 他的外袍还披在她身上,他抬手将外袍拢得更紧,甚至盖过了头顶,这才打横抱起她,走出山洞。 出来后,陆菀菀只觉凉风划过,身上也砸下一阵急雨,冻得她往谢宴西怀里又缩了缩。 但紧接着她身体就被渡来一股热流,瞬间暖和了不少。 “督主!”成风惊喜的声音传来。 随后便是一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 “可算找到你们了!”走至近前,他忙撑开伞,叫人将备好的干净衣裳拿来给谢宴西披上,“蛇群肆虐,竟差点咬伤五皇子,连你们也被蛇群围攻又失踪,皇上知道此事后,发了好大的火,禁卫军统领挨了一百军棍,还被卸了职——” “不必披了。”谢宴西打断他絮絮叨叨的话,率先向前走去。 成风一拍脑袋:“瞧我都高兴忘了,这会儿正冷,陆姑娘一个姑娘家可受不住,还是督主您细心啊……上官你愣着干嘛,还不快把汤婆子给陆姑娘拿来!” 上官岭快步上前,小心地将汤婆子递过去,全程没碰到陆菀菀半个衣角。 “陆姑娘拿着暖暖手。” “多谢你。”陆菀菀含笑道谢,“这样大的雨,难为你们来得这么快了。” “姑娘客气。”上官岭恭敬回道,“皇上震怒,下令禁卫军与东厂齐齐出动,搜寻您与督主的踪迹……猎场瞬息万变,大家都盯着您的行踪呢。” “瞬息万变?” 陆菀菀面露疑惑。 第116章 万寿宴 [翌日清晨,陆菀菀刚醒来,林心柔便匆匆踏入清月院,脸上带着几分古怪的神色:“小妹,昨夜驿站出事了,北齐使团竟齐齐遇刺!” 陆菀菀面露惊讶:“伤亡如何?” 林心柔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北齐精锐伤亡过半,宣王断了一条腿,城阳郡主重伤在床。” 绿罗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这……损失未免太过惨重了。” 她倒不是为北齐担忧,她巴不得北齐皇室都死绝才好,但此事发生在大楚京城,难免有损国威,更给了北齐借题发挥的把柄。 陆菀菀眸光微凝,若有所思:“之前刺杀北齐使臣的刺客虽多,却都集中在边关一带,越靠近京城越安分,幕后之人不敢在京城动手——禁卫军和东厂又不是摆设。” “他们总不可能贼喊捉贼吧。”林心柔回道,“要说为了给大楚扣罪名,死伤过半他们做得出来,可宣王……能为国牺牲到这地步?” 陆菀菀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结果如何,等今日早朝后便知。” 林心柔虽不解,却也耐着性子等待。 果然,早朝一直持续到午时才散,管家打听清楚后,匆匆回府禀报:“今日早朝,北齐大皇子亲至,问罪大楚,御史台则顺势问责弹劾禁卫军和东厂,其中禁卫军因主管京城治安,首当其冲,最后副统领被撤职查办,下了大狱,但北齐大皇子并不满足于这点交代,泪洒朝堂,缅怀宣王没了的那条腿。” 林心柔嘴角一抽:“你说重点。” 陆菀菀则问:“东厂没有动静?” 管家连忙道:“有动静,谢督主被问起时,才说自己彻夜审案,终于查清了幕后主使。” “是谁?”林心柔迫不及待地问。 管家迟疑一瞬:“是三皇子和……闵尚书。” “啊?”林心柔瞪大眼睛。 陆菀菀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笑了:“三皇子身负两国血脉,由他来背锅,真是……” 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至于闵尚书?恐怕是谢宴西借机排除异己而为之,不过永光帝必然乐见其成——闵尚书既与镇国将军勾结,早晚要倒台,而他分量也够重,用他来给北齐赔罪,倒是一举两得。 陆菀菀又问:“三皇子为什么要刺杀……嗯,北齐使团?” 管家回道:“据说是被北齐细作唆使,他们担心两国和谈后,大楚会先拿他们开刀,便怂恿三皇子动手,但三皇子无人可用,就拉拢了闵尚书效力。” 这理由连林心柔都不信:“能潜伏敌国的细作,岂会因个人安危而不顾国家利益?北齐能信?” “他们不信也得信。”管家意味深长道,“今晨刚传来消息,北齐女皇病重,四皇女逼宫,此时若开战,北齐必败。” 陆菀菀眸光一闪——难怪谢宴西敢明目张胆对使团下手。 先给北齐下马威,杀他个士气低迷,再揭穿他们苦苦隐瞒的内政动荡,即使大楚在刺杀一事上理亏,北齐却没底气硬刚了,再加上二品尚书伏诛,北齐只能咽下这口哑巴亏。 细想来,大楚竟没有任何损失,还能在之后的议和中占据上风。 还有三皇子……即便只是背了个名,他也再难回北齐,只能留在大楚,这正合永光帝心意——陆太傅曾提过,他对三皇子养在北齐十六年耿耿于怀,自己的儿子自然该待在父国。 他对自己有名分的孩子,向来极尽父爱。 想到这里,陆菀菀唇角微勾,露出一丝讽刺。 可惜啊,北齐女皇当年怀了孕就跑回国,永光帝再恼怒,自己也生不出这个儿子来。 不过现在也算如他所愿了。 谢宴西这一局,算尽了所有,包括帝心。 “小妹在想什么?”林心柔见她出神,忍不住问。 陆菀菀抬眸:“大嫂了解现任禁卫军统领吗?” 林心柔点头:“他与我父亲曾同上战场,勇猛有余,谋略不足,圣上选他做统领,应该只是暂时的,毕竟他那脑子有点好骗。” 陆菀菀若有所思。 之前猎场出事,禁卫军统领被撤职,换了现在这位顶上去,而今日,副统领又因为刺杀使团案下狱,也……太巧了。 饱受永光帝信任、且手握重权的两个人都先后落马,若禁卫军统领有问题,东厂再作壁上观,那永光帝……可要凉透了。 不过眼下北齐之事要紧,自己人的内乱可以先放一放。 此案过后,京城张灯结彩,迎接万寿节的到来。 陆家上下严阵以待,从衣裳到寿礼皆再三检查,确保万无一失后,才登上入宫的马车,沿途尽是各家马车,在官道上陆陆续续不断,配着绚丽的彩灯,夺目极了。 进宫后,更是一番不一样的景象,却比外头更加吸人眼球。 陆菀菀小声对林心柔道:“礼部这回可是拼了老命了,以前的宫宴哪有这么出彩啊,连外头百姓门前都户户点灯,树上都缠了红绸彩带。” “敌国来京,自然不一样。”林心柔也小声笑道,“他们敢让北齐看笑话,百官就敢叫他们变成笑话。” 所以就算顶头老大入狱,礼部愣是没出现独木难支的景象——左右两位侍郎带着底下的小弟忙得腿都快断了,方方面面都考虑的极周到,就连百姓门前的灯和红绸等物,都是他们找了顺天府,一户一家的派发下去的,用的可都是礼部节衣缩食省出来的钱。 心尽到了,活干到了,效果也就出来了。 今日百官满意地齐齐点头,叫礼部腰板都直了不少。 陆菀菀坐在了陆家席间,与大公主相视一笑,还没等她做什么,就听到一声通传—— “北齐使团到——” 第117章 和亲 听到通报声,众人纷纷侧目,在看到门口出现的人影后,面露讶色。 宣王断腿、城阳郡主重伤,本以为他们不会出席,却不想此刻竟随北齐大皇子赫连城一同入殿,但他们也不至于失礼,纷纷面露客气的微笑。 宣王坐在推椅上,面色苍白却仍含笑致意,城阳郡主虽步履虚浮,却强撑着一身飒爽劲装,目光如刃般扫过众人,最终钉在陆菀菀身上。 陆菀菀抬眸,与她四目相对。 城阳郡主扯出一抹笑,比起往日的爽朗,此刻眼底却藏着一丝阴霾,陆菀菀唇角微扬,落落大方地回以浅笑。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永光帝与皇后一左一右扶着太后入场,谢宴西随侍在侧,众人纷纷行礼,北齐使团单独问安。 “平身。” 永光帝笑容和煦:“今日万寿佳节,众卿尽心,朕心甚慰。”他目光转向北齐使团,“外宾远道而来,望宾至如归。” 赫连城恭敬应道:“赫连城代表北齐,祝陛下万寿无疆。” 宴席正式开始,酒过三巡,舞姬翩跹献艺。 众人或是笑谈,或是赏舞,城阳郡主笑着听完,夸了几句舞姬与乐师,然后叹息一声:“只是本郡主想起从前在国内,每逢盛宴,贵女必各展才艺助兴,今日逢大楚陛下万寿,只瞧这些,便总觉多了单调,少了韵味。” 殿内一静。 永光帝是先说了宾至如归,但谁让你当真了? 永光帝笑容不变。 皇后则含笑问道:“郡主以为如何?” 城阳郡主笑道:“听闻大楚贵女亦多才多艺,不知可否一睹风采?” 此言一出,满座贵女脸色皆变,大楚女子才艺素来只在闺阁或诗会上展示,岂会如北齐那般当众献艺? 皇后笑容微淡,正要开口,城阳郡主却已看向陆菀菀:“听闻陆二姑娘才名远播,不知万寿佳节,可有才艺为君献上?” 闻言,众人皱起眉。 谢宴西眸光骤寒。 陆菀菀不慌不忙,起身对永光帝行礼:“为贺君上万寿,臣女作诗一首献上,以表敬仰之心。”说罢,她微微一笑,“至于歌舞才艺……我大楚礼法有度,女子饱读诗书,做不出蛮夷之地当众献艺这等不登大雅之堂的行为。” 话音一落,满座众人眼底皆浮起笑意。 城阳郡主脸色一僵,却见陆菀菀已朗声诵诗。 诗句喜庆应景,文采斐然,永光帝龙颜大悦,连声赞好,谢宴西更是当场接了首对仗工整的贺诗助兴。 就连陆太傅的政敌都含笑感叹:“字字珠玑,当真虎父无犬女!” 别说陆菀菀诗做得挺好,就算不好,也得给她捧得满座叫好! 城阳郡主却嗤笑:“早闻陆太傅才高八斗,既知万寿佳节,想来是有过叮嘱,为您的女儿准备了诗,好大放异彩了。” 谁不知道陆菀菀有貌无才,今日这诗,大可扣她个欺君之罪! “诗以言志,贵在赤诚。”高座上的二公主忽然开口,“我父皇身强体健,未尝不是受万民敬仰之气所致,陆二姑娘一首诗后,便见父皇精神愈发好了,可见吉兆。” 她开口为陆菀菀说话是谁也没想到的,这两人交恶的事众人皆知啊。 但意外归意外,他们很快就附和起来。 二公主瞥见城阳郡主疑惑的目光,心里连骂蠢货,私仇是私仇,国事是国事,她再讨厌陆菀菀,也不能叫她在敌国面前失了脸面,连累大楚被看笑话。 城阳郡主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赫连城皱眉低斥:“闭嘴!别得罪人!” 说完,他连忙高声圆场,夸大楚礼仪风度,随后话锋一转:“大楚之风令人心旷神怡,若北齐之女能嫁入大楚,结两姓之好,便是再好不过了。” 这就是要和亲了。 高座上,几位皇子齐齐变了脸色。 ——别的国家和亲,是公主和,但大楚公主从不外嫁,有和亲需求素来都是皇子上,就连当年已经是太子的永光帝都没逃过,与北齐女皇生下了三皇子。 可现在赫连城的意思,显然要嫁女来,与女皇的情况截然不同,若他们娶了北齐女…… 二四皇子脸色凝重,最近快斗成乌鸡眼的两个人此时齐齐扭头,看向了五皇子。 五皇子:“……” 他连三皇子都不想搭理,哪想娶语言习惯都不通的外国女子啊! 而 二公主轻蔑地扫了城阳郡主一眼:“和亲结两姓之好,更结两国之好,可不能要那等看不上我大楚礼数的女子,免得结亲不成,反结仇。” 大公主含笑接话:“素闻北齐女子飒爽,本宫甚是好奇,想来必不是锱铢必较、当众刁难人的下等气度。” 城阳郡主脸色铁青。 赫连城也心中暗恼。 城阳郡主自主请缨来大楚,就是为了和亲,还指明了要嫁谢宴西,可现在丢了脸面不说,还被大楚嫌弃,这叫他怎么开口? 想到这里,他不由埋怨起城阳郡主不顾大局的行为。 为了个男人拈酸吃醋,当众将自己国家搞得下不来台,这是人干事儿吗?往日这位堂妹的飒爽英姿,怕不是装出来的吧,怎么好意思给自己脸上贴金,说自己胸有天下谋略的! 此时,永光帝看了赫连城一眼:“北齐既有和亲之意,不知可有人选?” 赫连城硬着头皮道:“城阳郡主乃我北齐明珠,文武双全,若能嫁入大楚,必能促进两国邦交。” 二公主顿时嗤笑出声。 她没说什么,却叫城阳郡主脸色更难看了。 永光帝则笑了笑:“郡主确乃佳人,只是……“他目光扫过几位皇子,“朕的皇子们年纪尚轻,暂不成婚。” 皇子们齐齐松了口气,看向他的眼神十分热切。 亲爹啊! 赫连城却笑了:“陛下误会,城阳早有心仪之人,正是您视若亲子的谢督主。” 他可不在意什么宦官身份,反正又不是他嫁,只要能带来好处就行。 谢宴西眉眼间寒气顿生,永光帝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叫他稍安勿躁,只是个提议,又不是真答应他们。 众人听到这话,就只是震惊了,敢嫁谢宴西? 城阳郡主竟当真勇猛无双! 二公主今夜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直白,轻笑出声:“我说刚才怎么为难陆二姑娘不放,明明拈酸吃醋气量狭小,偏偏还要披上一层爽朗坦率的外衣,敢问北齐女子都是如此虚伪么?” 赫连城强撑着道:“女子面对有关心上人的一切,总是多思多想,不像自己的。” “可见其儿女情长胜过家国大义,不堪为人。”二公主轻抿着茶,“还没嫁来我大楚就敢当众刁难我大楚子民,要是真嫁过来了,还不仗着身份胡作非为,乱我国政?” 北齐使团脸色纷纷变了。 但还不等他们说话,高座上的谢宴西就已轻扣桌面,眸中寒意几乎要凝成实质:“辱我意中人,乱我国政之女,本督只余厌恶。” 第118章 北齐使团回国 谢宴西话音一落,殿内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城阳郡主脸色隐隐惨白,但她到底是北齐最骄傲的贵女,即便被当众羞辱,也仍强撑着脊背挺直,不肯在人前露怯,只是那双眼睛死死盯着谢宴西,眼底翻涌着愤怒与不甘。 赫连城和宣王的脸色比她难看百倍。 宣王猛地一拍扶手,推椅“吱呀“一声往前滑了半寸,他冷冷盯着谢宴西:“谢督主,我北齐使团千里迢迢来贺大楚陛下万寿,你却如此当众辱我女儿,是对北齐有所不满吗?” 谢宴西眉梢微挑,眼底寒意未散:“宣王此言差矣。”他指尖轻叩桌案,声音不疾不徐,“我大楚以上宾之礼待你北齐使团,你却纵容女儿屡屡刁难我大楚贵女,如今反倒质问本督?”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冷意:“怎么,北齐是觉得我大楚软弱可欺,还是……” “意欲开战?” 最后四字轻飘飘落下,却如惊雷炸响。 宣王脸色骤变,张了张嘴,竟一时语塞。 ——他们没底气。 北齐被撕了所有遮羞布,如今人人都知他们外强中干,如今来大楚本就是求和,哪敢真撕破脸,应下开战的话? 赫连城见状,连忙起身打圆场:“谢督主言重了!姑娘家的口角之争,岂能影响两国邦交?”他强撑着笑脸,举杯道,“今日是陛下万寿,我等远道而来,只为共庆盛事,何必因些许小事伤了和气?” “小事?“二皇子轻笑一声,“大皇子这话说的,倒像是我们大楚斤斤计较了。” 平王世子接收到陆淼的眼神,立刻叹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大楚怀着千般诚意待客,未想北齐一来就辱我贵女,真是……令人寒心啊。” 赫连城脸色扭曲一瞬,差点没喷他一脸。 ——千般诚意? 杀他北齐数半精锐,断宣王一腿的诚意吗?! 可面上,他只能咬牙赔笑:“世子说笑了,城阳年少气盛,言语若有冒犯,我代她赔个不是。” 永光帝适时抬了抬手,温声道:“罢了,既是误会,说开便好。”他目光扫过北齐使团,笑意不达眼底,“北齐既有和谈之意,朕自当以礼相待。” 这话听着客气,实则警告——要谈,就老老实实谈,别耍花样。 赫连城后背渗出冷汗,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接下来勉强算宾主尽欢,只有城阳郡主屡屡看向谢宴西,后者却没看她一眼。 而她得到的还有无数嘲讽恶意的目光,二公主和二皇子更是不遗余力地明里暗里讽刺她,叫她忍得额角青筋都险些跳出来。 她城阳生来尊贵,何曾受过这种折辱? 陆菀菀没在意她偶尔刺来的目光,神态安然地坐在原处,不卑不亢,叫不少人暗暗点头,觉得以前真是低看了这位陆家姑娘,这气度比起平王世子妃来,竟也不差什么了。 宴席散后,北齐使团回了驿站。 “砰——” 城阳郡主一把掀翻案几,茶盏碎了一地。 “谢宴西!他竟敢……竟敢当众羞辱我!”她眼眶发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还有那个陆菀菀!不过是个仗着家世耀武扬威的草包,凭什么……” “够了!“赫连城厉声打断,“你还嫌今日不够丢人?” 城阳郡主猛地抬头:“皇兄!连你也不向着我?” “你知不知道今日若真闹僵了,我们谁都别想活着回北齐!”赫连城压低声音,额角青筋暴起,“母皇的旨意很清楚——和谈不成,提头来见!” 城阳郡主咬唇不语,眼底却仍是不甘。 宣王坐在一旁,面色阴沉:“谢宴西今日态度强硬,背后必是皇帝授意。”他眯了眯眼,“大楚这是要趁我们式微,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赫连城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和谈必须成。”他看向城阳郡主,语气冷硬,“你明日称病,不必出席后续议和之事,免得再节外生枝。” 城阳郡主冷笑:“怎么,皇兄是怕我坏了你们的大事?” “不然呢,你除了会坏事还会做什么?斤斤计较,拈酸吃醋,枉本殿从前竟以为你直率磊落,忠君为国,竟是本殿瞎了眼!”赫连城毫不客气。 城阳郡主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眼中有着伤心,她岂会是他口中那般小人?! 赫连城已经道:“你待在驿站哪也别去,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别觉得谢宴西今日只是随口一说?他若真想杀你,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皇宫?” 城阳郡主浑身一僵。 她终于闭了嘴,可心底那股恨意却愈发浓烈。 ——陆菀菀,谢宴西…… 她绝不会就此罢休! …… 万寿宴后,北齐使团与大楚朝臣的议和谈判就开始了,一连持续了数日。 赫连城的脸色越一日比一日难看。 大楚提出的条件极为苛刻——岁贡翻倍,开放边境五城互市,甚至要求北齐割让五处铁矿…… “殿下考虑得如何了?”鸿胪寺卿笑眯眯地问。 赫连城咬牙:“铁矿之事,恕难从命!” “那北齐是觉得,战败之国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赫连城胸口剧烈起伏,却无言以对。 最终,在长达半月的拉扯后,北齐不得不签下盟约,几乎答应了所有条件。 但关于和亲的人选——永光帝拒绝了城阳郡主,改由北齐女皇的五皇女嫁入大楚,而大楚这边的人选则在二四皇子的共同努力下,定了五皇子。 消息一出,京城从上到下都欢欣鼓舞,朝臣们宰了一大笔,高兴自不必说,百姓们不懂什么局势,只知道不用打仗了,这就是好消息,只有五皇子府里的人小心翼翼,不敢龇着大牙一起笑。 很快,北齐使团启程回国。 永光帝还是命大皇子携鸿胪寺卿相送,也算是有始有终了,但这回大楚的送行礼仪极为盛大,给足了北齐面子。 陆菀菀坐在街边茶楼雅间,静静望着车队。 “城阳郡主称病不出?”大公主把玩着团扇,冷笑,“怕是还没死心吧。” 她侧目看向陆菀菀:“你近日小心些,那女人阴得很。” 陆菀菀微微一笑:“若在大楚京城都能叫她阴了我,我也不用活了。”没这脸。 目送北齐使团离开后,她不由得抬眸望向天际。 大公主跟着抬头,惊讶道:“刚才还艳阳高照,现在却有阴云密布之兆,这天变得真是快。” “是啊。”陆菀菀轻轻说着。 第119章 五皇子大婚 自北齐使团离开后,四皇子继续被关起来闭门思过,五皇子听说颓唐不已,整天待在府里不知道在干什么,朝堂上只有二皇子春风得意,风头一时无两,一跃成为众皇子之首。 这日,陆菀菀正在平王府陪陆淼说话。 她笑着摸了摸陆淼隐隐显怀的肚子:“小外甥还没动呢。” “哪有这么快。”陆淼笑道,“还有的好等呢,你别偷懒,快给你小外甥绣小衣裳。” 陆菀菀一扔自己手里乱七八糟的绣活,抱怨道:“我哪儿会绣衣裳啊,长姐有了小外甥,就只会欺负我了!” 陆淼一笑,正想说什么,就见平王世子下朝回来了。 “出事了?”她问。 “也不算。”平王世子喝了口水,道,“今日有二十七位大臣联名上奏,请立太子。” “推举的是二皇子?”陆淼手下针线不停。 平王世子点点头:“也有提及大皇子和四皇子的,但人不多。” 毕竟大皇子占长,而四皇子人品不提,能力确实是有的,至于五皇子……所有人有志一同的忽略了他,要真叫他上了位,大楚离亡国也不远了。 见陆淼蹙眉不语,他紧张地问:“怎么了?可是孩子闹你了?” 陆淼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陆菀菀听得心里一跳。 若非她知道点内情,她恐怕连不对劲都察觉不到,但连身在局外的陆淼都察觉到了不对劲,那永光帝呢? 平王世子安慰道:“朝中风平浪静得很,只是请立太子而已,又不是第一回了,没什么事,淼淼你就是太杞人忧天。” 说完,见陆淼凉凉扫了过来,他忙转移话题:“北齐五皇女再有三日就到京城了。” 陆菀菀惊讶问:“怎会这么快?” “北齐女皇并不信城阳郡主,所以早就叫五皇女在边境候着了。”平王世子道,“和谈之事敲定后,五皇女就启程了,礼部已经在安排,等五皇女一到京,略作修整后就大婚。” 陆菀菀不知怎么,忽然问:“五皇子知道这事么?” “现在应该知道了。” 陆菀菀嘴角一抽。 今日早朝后不久,北齐五皇女被封为新阳公主,来京和亲的消息便很快传了出去,五皇子府也忙了起来。 三日后,新阳公主到京,竟未及停顿地先去皇宫拜见了帝后和太后,这才回了驿站歇息修整。 驿站内。 一个娇俏的声音说着:“奴婢打听清楚了,公主您此举叫百官无不夸您礼仪周全,对您称赞不已呢!” 新阳公主坐在桌边,淡淡道:“大楚礼仪之邦,本宫自要入乡随俗,自恃身份高高在上,那是蠢货才会做的事。” “还是您有远见!”侍从笑完,又叹了口气,“只是奴婢听说那五皇子是个草包,如此之人,实在委屈了您……奴婢心疼您啊。” 她家公主才貌双全,竟要屈就一个从脑子上来说并不相配的男人。 “和亲就要有和亲的态度。”新阳公主面色不变,“如今是我北齐求着大楚议和,本宫嫁大楚皇帝的皇子,是高攀。” 侍从蓦然红了眼眶。 但她清楚新阳公主是心性坚韧之人,不愿见人哭哭啼啼,便笑道:“好在还有三殿下,就算五皇子不是良人,他也一定会护着您的。” 三皇子在北齐也是行三。 提起他,新阳公主也笑了:“在这陌生的地方,能有个亲人陪伴在侧,倒也算我之幸了。” “明日你去请三皇兄来驿站,与本宫一叙。” “哪用奴婢去请。”侍从笑回,“三殿下早就注意着消息呢,您刚到京,就叫人来知会,说明日来看您呢。” 新阳公主眸中笑意更深。 “说来……”她抿了口茶,声音清淡,“本宫既来京城,怎不见城阳前来拜见?” 侍从会意:“奴婢这就派人去通知城阳郡主。” 她出门吩咐几句,这才回来伺候着,眉头微皱。 城阳郡主的确无礼,他们公主进京可谓众所周知,她一个宗室女,竟敢不露面来迎? 往日会些三脚猫功夫,旁人捧她几句,就真敢拿自己当回事了不成?还把脸都丢来了大楚,女皇表面上没说什么,可宣王府也过不了几天好日子了! 新阳公主轻轻点头:“本宫乏了,城阳若来,叫她在外行礼问安即可。” 她随手卸着钗环,一边往内室走去,随意吩咐:“叫密探都注意着城阳的动静,她若敢胡作非为,坏我两国邦交,即刻拿下。” 侍从愣了一下,等想明白后,生生惊出冷汗。 城阳郡主对那位谢督主的痴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保不会对人家的心上人出手,可那是一品太傅之女,还是太后的侄女,背后势力交错深厚,一旦被城阳郡主算计,势必要祸及北齐。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恨道:“自四皇女逼宫后,女皇几乎是在熬日子了,可众皇子皇女虎视眈眈,其党羽算计频出,朝中不知多艰难,城阳郡主只顾私情小爱,却是要生生把母国置于内忧外患之中啊!” 可怜他们家公主明明心有成算,却为了母国,主动请缨来和亲,嫁一个蠢货皇子,只为平外患,在大楚皇城谋得一席之地,帮到北齐。 可同为皇室中人,城阳郡主却丝毫不体谅母国困境! 内室传来新阳公主轻柔的声音:“一条没牙的狗,还能翻出浪来?” 侍从一愣,这才笑了:“公主说得对,是奴婢高看她了。” 城阳郡主能依赖的也不过是在大楚皇城中的一些北齐密探,先前她仗着宗室身份能指使一二,甚至想留在京城算计别人也倚仗于此,可现在真正的主子来了,密探岂会听她调令? 没牙的狗,还能咬人不成。 她快步下去吩咐了。 很快就到了五皇子与新阳公主大婚之日,因为此番和亲意义不同,帝后决意亲临观礼,为其添光。 第120章 清君侧! 陆家人一早就收拾妥当,除了刚被诊断出有孕的林心柔外,一家人都往五皇子府贺喜去了。 今日的五皇子府张灯结彩,红绸从正门一路铺到喜堂,热闹非凡,不少来贺喜的人都下意识想起之前镇国将军纳侧妃的凄凉场面——明明就在不久之前,对比却明显得很。 陆菀菀随陆母穿过回廊,进了后院。 “陆夫人来了。”大皇子妃匆匆迎上来,额上还沁着细汗,笑容却极明媚,“菀菀也越发标致了。” 陆母笑着寒暄几句,大皇子妃又急急去招呼其他女眷,陆菀菀瞧见她转身时揉了揉后腰——这位贤惠的长嫂从清晨忙到现在,怕是连口茶都没喝上。 五皇子府没个女主人,管家顾及不到方方面面,有些事也不是他能插手或替代的——比如招待后院女眷,所以大皇子妃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为五皇子操持。 陆菀菀找到萧瑶几人,一起聊了会儿后,外间就响起礼乐声。 “吉时已到!” 只见永光帝携皇后缓步入厅,谢宴西随侍在后,新阳公主由喜娘搀着从正门进来,红盖头随着莲步轻晃,红绸的另一端,五皇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哪还有半分不情愿? 陆菀菀面露诧异。 萧瑶凑近她耳边低语:“听说五皇子前日随三皇子去驿站见过新阳公主,回来就催着礼部加紧筹备婚仪了。”她掩唇轻笑,“这位北齐公主……貌美如花。” 陆菀菀明了,五皇子是个看脸的,之前一切娶外邦女的不高兴,都能被那张美貌的脸驱散。 “一拜天地——” 赞礼官刚喊到第二声,府门处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正在众人面露疑惑时,四皇子带着一队披甲侍卫大步进来,铁靴踏得青砖咚咚作响。 “五皇弟大婚,为兄来迟了。” 满堂宾客霎时噤声。 永光帝眼神一沉:“朕命你闭门思过,你竟敢抗旨?” “儿臣何错之有?”四皇子冷笑,他今日着了墨色锦袍,腰间玉带上悬着先帝赐的蟠龙佩,分明是有备而来。 五皇子还没搞清楚状况,忙打圆场:“四皇兄,父皇罚你定然是你有不对之处,咱们谢恩就是,你没事快入席吧……” 四皇子没理他,而是看向永光帝,后者脸色已经沉下。 祝尚书出列一步,怒斥道:“四殿下不从君父之言,莫非想欺君罔上?!” 四皇子笑了声:“怎会?只是想劝诫父皇,莫要听信小人挑拨,误会儿子罢了。” 这话一出,再迟钝的人都意识到了不对。 五皇子结结巴巴的问:“四、四皇兄,你……你想干什么?” “清君侧!“四皇子冷声开口。 祝尚书脸色大变:“快来人,护驾!” 与此同时,四皇子身后的侍卫“唰”地亮出兵刃,将喜堂团团围住,陆菀菀只觉臂上一紧,两个陌生侍女已将她护到廊柱后。 “姑娘放心,太傅他们身边都有人护着。”一人小声开口。 祝尚书颤巍巍指着禁卫军副统领赵籍:“你、你们竟敢……” 赵籍沉默地站到四皇子身后,腰间令牌晃得刺眼,四皇子环视众人:“今日没来的家眷,本殿下都会‘请’来团聚。” 二皇子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说:“老四你不要命了!竟敢策反禁卫军谋逆?!” 四皇子冷冷扫过他:“正因我要命,才决意为自己博一把……是你们逼我的!” 二皇子闻言,心中顿时多了悔意。 早知道打压太过分会叫老四狗急跳墙,他一定……慢慢打压! 四皇子不顾御史台的骂声,只是扫过堂内百官:“今日诸位要么拥立新君,要么——” “你放肆!”平王拍案而起。 除了他,还有不少责骂怒斥四皇子的声音,但在这些声音之下,也有些人被利剑吓破了胆,犹豫着要不要投靠四皇子了。 永光帝面色沉着,却依然不动声色地看着百官。 混乱中,五皇子正要冲出去拦四皇子,却被新阳公主一把拽住,她自己摘了盖头,面容沉静地说:“静观其变。” 而这边,四皇子见投靠自己的只有十来人,顿时不悦摆手,禁卫军立刻冲向几位阁老和尚书,连陆太傅的官帽都被扯歪了。 陆菀菀攥紧衣袖——他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灰衣人,正不动声色地挡开禁卫军。 她松了口气,这才看向四皇子。 安国公已经被卸了神机营的兵权,可谁也没想到,他还有赵籍这个底牌。 “你以为策反禁卫军就能成事?”永光帝冷笑,“朕今日倒要看看,谁敢跟着这逆子造反!” “赵籍,你还等什么!”他厉声道。 赵籍立即上前,刀尖却直指永光帝:“请陛下退位!” 永光帝脸色变了。 四皇子轻笑一声:“赵籍忠心父皇,但更忠心儿臣啊,先前透露给您儿臣今日欲谋反的消息,只是为了博您信任罢了,您叫他继续潜伏在儿臣身边做内应,可真正被耍了一回的……是您啊。” 他话音落下,堂内顿时一片哗然。 这是说……永光帝的底牌被掀了? 那他们还能有活路吗? 几位老臣气得浑身发抖,却见四皇子的亲兵已经控制了整个府邸,连院墙外都站满了弓箭手,局势已然一边倒地向四皇子倾斜,不少官员开始悄悄往四皇子那边挪动脚步。 “父皇。”四皇子声音里带着胜券在握的得意,“儿臣也是被逼无奈,只要您写下退位诏书,儿臣保证您和母后都能安享晚年。” “逆子尓敢!”永光帝终于怒了! 谢宴西指尖微动,黑翎卫立即护在了帝后身前。 而他自己已经飞身而出,与四皇子和赵籍缠斗起来,有黑翎卫在,禁卫军一时竟奈何不得堂内的人,这点叫百官都安心了许多,急急问起永光帝可还有其他部署。 成风守在永光帝身边,冷声开口:“黑翎卫可以一挡十,他赵籍不过手握半数禁卫军,岂能敌过黑翎卫?” 黑翎卫有三千之数,赵籍手中的禁卫军有两万五,算来的确是黑翎卫赢面更大,可损伤如此惨重,更不妨有意外发生……朝臣们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测,四皇子渐渐不敌谢宴西后,立刻调来手下精锐,与赵籍一起围攻谢宴西。 他则在谢宴西躲开赵籍攻打时,提剑直刺向谢宴西,与此同时,墙上的弓箭手也齐齐搭箭,射向谢宴西。 几乎是四面八方的暗器箭羽冲来。 东厂的人脸色猛地变了。 永光帝也头一回失了态,骤然推开身前侍卫:“逆子!朕今日定要亲手砍了你!” 这一推,恰到好处地将自己暴露在四皇子视线之下。 他眼神微闪,来不及多想就射出暗器,永光帝内功深厚,瞬间就弹开了暗器,可下一瞬暗器却忽然爆开,一股青色浓烟扑进他鼻间。 第121章 永光帝中毒 “砰——” 永光帝嘴唇瞬间泛起诡异的紫黑色,五指死死扣住身边人的手,指节泛白。 “皇上!”在场众人齐齐色变。 陆菀菀却顾不得去看永光帝,她目眦欲裂地看向即将被数十箭羽围攻的谢宴西。 但下一瞬……谢宴西猛地拽过赵籍,手臂肌肉绷紧,竟将这七尺大汉抡得如风车般旋转。“噗噗“数声闷响,箭矢尽数钉入赵籍后背,血花四溅。 但四皇子那一剑却避不开,直接被刺穿了右肩。 陆菀菀瞳孔骤缩后,缓和了下来……命还在就好。 在众人声嘶力竭地喊“护驾、太医”时,谢宴西趁机擒住四皇子,染血的手指如铁钳般掐住他咽喉,禁卫军们群龙无首,纷纷停下。 祝尚书立即道:“降者不杀——” “谋逆弑君者。”谢宴西声音冷得像冰,“其罪当诛。” 成风会意,黑翎卫刀光如雪,禁卫军顿时惨叫连连。 祝尚书气得胡须乱颤:“谢宴西!当务之急是稳定局势,你嗜杀成性,若耽误了皇上龙体,拿你十条命都不够赔!” 谢宴西充耳不闻,只是掐着四皇子,冷冷扫向那群溃散的禁卫军。 “西域奇香。”四皇子轻咳着,目光复杂地看向永光帝,“解药只有我有。” 这也是他留的后手,不到万不得已,他本不想走到这一步,但谢宴西太难对付,他没办法了。 永光帝已经被带入内堂,随行守着的只有几位重臣,太医们手忙脚乱地为永光帝施针,在禁卫军尽数伏诛时,他们也纷纷摇起头:“下官无能,只能暂压毒性……” “先将逆贼押入诏狱。”谢宴西一掌劈晕四皇子,“待皇上醒后定夺。” 几位重臣们讨论几句,长叹一声,默许了这个决定。 黑翎卫还在捉拿叛党及其家眷,最倒霉的是那群才刚投降的,还没来得及求情就被堵住嘴带了下去。 黄昏的余晖透过窗棂,将喜堂内的血迹映得愈发刺目,众人惊魂未定地散去,窃窃私语着近日的婚宴实在晦气,来一个出一回事。 “镇国将军纳妾好歹只坑了自己……” “五皇子这婚宴差点给满朝文武送终……” “陆姑娘。”成风上前行礼,”皇上昏迷不醒,督主要日夜守着,以防逆贼作乱,属下送您回去。” 陆菀菀蹙眉提醒:“记得盯着他上药。” 成风笑了,转眼想起永光帝快死了,连忙收起笑容,一脸沉重地点头:“属下遵命。” 夜色渐深,京城却比白日更喧闹,东厂的缇骑四出,诏狱的铁门开合不休,百姓们躲在屋里,听着街上马蹄声如雷,都在议论四皇子谋反的骇闻。 乾清宫内,龙涎香混着药味弥漫。 永光帝终于悠悠转醒,太医第一个发现,连忙给他再次施针稳住情况,又叫伺候的人喂了药。 永光帝脸色依旧有些发青。 听祝尚书回禀完始末后,他眼中闪过冷光:“那个逆子……贬为庶人,圈禁京郊,永世不得出,其余党,诛九族。” 祝尚书恭敬领旨。 永光帝看了眼床前的人,几位阁老、六部尚书,年纪一大把都熬得憔悴,他眼神温和了些:“众爱卿稳住乱局,守朕身侧,实在辛苦,回去歇着吧。” “宴西留下。” 陆太傅告退的动作慢了半拍,永光帝的语气……怎么不太对呢?应该是他听错了吧,中了毒的老头子,声音不对简直太正常了。 待宫人尽数退出,永光帝忽然道:“老四天性偏执,自清除他的党羽后,朕就派人盯着他了,西域奇毒……不可能流入他手中。”有这个能耐的,只有东厂。 谢宴西坦然落座龙榻边沿,锦袍上的血渍蹭在明黄锦被上:“明日遗诏传位便会昭告天下,皇上可还有遗言要交代?” 他眼中浓烈的恨意让永光帝一怔。 “你恨朕。”这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因为恨,所以算计朕父子相残,算计朕缠绵病榻,即将失去一切……”他忽然笑了,笑声牵动毒性,咳个不停,“朕有四女八子……只你最像朕。” 谢宴西眼眸微掀:“你知道了?” “打从第一眼看到你,朕就知道了。”永光帝喘息着,“自你出生后……朕每年都命人画你的画像。” 听到这个答案,谢宴西诧异一瞬,但很快,冲天的杀气就毫不掩饰地直逼永光帝。 永光帝面色不变,只是自嘲:“你该恨,是朕对不住你们母子。”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身体里固然流着你的血,却非我所愿,我也并不想与你扯上任何关系。”谢宴西声音如刀,“你对不起的是我娘,是我卫家两百四十一条亲朋好友的命!” 说到这里,他手下内力翻涌,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想要掐死永光帝。 永光帝一顿,眼里竟有了泪意:“朕从未想过……事情会走到那一步。” “始作俑者,何必假惺惺忏悔?”谢宴西声音冰寒刺骨,“我一路来京,历经万苦,使尽一切手段爬上高位,就是为了这一日。” 永光帝苦笑:“你若想杀了朕,悄无声息下毒就是,朕不会防备你。” “那怎么够?” 他爱子,他便叫他父子相残,他爱皇位,他便夺走江山,叫他亲眼看着自己被赶下龙椅! “朕死也不能叫你消除心中之恨?”永光帝问。 “不。”谢宴西垂眸看他,“等你亲眼看着我登上皇位之日,才是你该死之时。” 永光帝忽然一愣,猛地睁大眼睛:“所以你设计这一切,只是为了争储,要皇位?” 谢宴西低头看他。 他呼吸急促,像是忽然遭受巨大冲击一样,猛地吐出了一大口血,虚弱而隐有崩溃:“你早说不行么!” 谢宴西眼眸微眯:“何意?” 永光帝大喘着气,艰难地挤出一句话:“你本就是朕属意的继位人选!” 第122章 你以为是朕杀了你娘? 永光帝拖着不立储,只为叫二四皇子维持朝堂平衡,同时也刻意保持着度,从未叫他们真争得头破血流,他唯一属意的人选,只有谢宴西——谋略双绝,手段凌厉,若他能继任,是大楚之幸! 只是谢宴西从未提起相认之事,想来心中有疙瘩,他便想先潜移默化朝臣态度,再临终前恢复他的身份,立下诏书,谁想……谁想竟闹到这种地步! 谢宴西却轻笑:“巧言令色之语,无论你说什么,今日都必死。” “你若不信,御书房汇流澄鉴匾额之后,有朕的传位密诏。”永光帝虚弱地喘了口气。 “那又如何?”谢宴西眉头不动,“我想要的,自己会拿,无需始作俑者施舍。” 永光帝面露苦涩:“你娘……是朕没保护好她,但事后朕也为她报了仇,她是你的母亲,朕也是你的父亲啊,你便为了母亲,不认父亲了么?” “平川王当初与你夺嫡,被你追杀至死,哪来的什么旧部冒出来报复我娘?杀我亲友?”谢宴西冷声道,“你假惺惺灭了不知哪来的‘平川王’旧部,就觉得能抹去自己的罪孽了?” 永光帝一怔,忽然想到什么,不可置信地说:“你以为是朕杀了你娘?” 谢宴西并未说话,只是眸中满是讽刺,像是要再看他如何狡辩。 “不、不是朕——”永光帝也真急了,但他本就中了剧毒,再次激动下,竟又咳出一大口黑血,整个人奄奄一息。 “朕若当真杀了你娘,怎会在十年前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将你留在身边,难、难道……朕真的……咳咳,不怕你报复,甚至还想把万里江山都留给你么?” 见谢宴西不为所动,他眼中竟浮起悲哀:“朕承认……当初不接你母子来京,的确是……难以面对,可朕派人守着你们……给你们能给的一切,从未想过要杀你母子啊……虎、虎毒尚且不食子,而朕……爱子,你也是朕的儿子啊……” 甚至因为他心中那不可告人的隐秘心思,谢宴西……虽长得与她不像,却相识她与他的儿子,他对谢宴西只有疼爱,从未有灭杀的心思! 谢宴西面色不变,背后双手上的青筋却跳动得厉害。 但他眼神却冰寒如刀,直直刺向永光帝。 永光帝闭上眼睛,声音微弱地道:“人之将死,朕没必要骗你,当初朕也追查过此案许久,但的确是平川王旧部所为,卷宗还在,你若不信,大可去查……左右,如今皇宫、天下尽在你掌握,没什么能瞒得过你了。” “去查吧。” 谢宴西沉沉注视他良久,眼中情绪翻涌,却难辨意味。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离开。 永光帝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有四女八子,唯一愧疚的只有这个儿子,当初得知他被杀的消息,他整整两天都没合眼,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满是他的模样,悲哀的是他甚至连这个孩子的声音都没听过,还没听他叫过自己“父皇”。 愧疚与自责几乎如蚁般啃噬着他的心。 所以当他竟在皇宫再次遇见他,竟有狂喜之色——十岁的谢宴西还并不像如今般缜密,言辞疏漏间,他几乎是瞬间就确定了他的身份。 这是他素未谋面,却被他亏欠最多的儿子。 所以他给他国姓,给他荣宠,给他谁也及不上的信重倚仗,他以为谢宴西是因母亲早逝,才来寻求父亲庇佑,却因心中疙瘩不愿相认,便对他耐心十足,没想到……从头到尾,他只为报仇。 报那莫须有的仇。 天下皆知他爱子,可唯独被他最疼爱信任的孩子,不信。 这就是他作孽的报应吗? 殿外。 成风一直守在这里,也听见了里面的话,此时见谢宴西面容沉寂,周身气息阴郁而冷沉,他心中慌得不行,心中竟琢磨起要不要接陆菀菀进宫。 好在谢宴西终于开口:“御书房?” “有。”成风忙将手中的锦盒奉上,“刚才皇上说过后,属下就亲自去了,牌匾之后……的确有东西。” 谢宴西随手打开,拿出圣旨。 的确是传位诏书,还另有一封自述信,他徐徐展开。 ——永光二年冬,于清河郡遇卫氏,惊为天人。 ——每岁遣暗卫送银钱衣物,绘小儿画像。 ——怎料永光二十三年惊变…… 信中详细讲述了永光帝与卫芙那十一年的往来,甚至连证据都十分齐全,有了这些,谢宴西的身份无可置疑。 “督主。”成风轻声道,“您当初在卫家听到刺客‘你们的存在就是错、皇命难违’这些话,会不会是他们故意的?就像即使确定您‘被烧死’,他们还是搜寻了三日一样,那些话或许就是故意为之,叫你们死都找不明白仇人是谁?毕竟……官场上、皇宫里出来的人,心都脏。” 或许,他们以为是掩饰的平川王旧部,真的就是幕后凶手? “本督只看证据。”谢宴西淡声道。 “属下这就去查!” 成风带人匆匆离开后,谢宴西静立良久,拿出一小粒丹药,随手扔给一个小太监。 “请皇上服下。” “是。” 小太监脸色不变地进门喂永光帝服下,原以为要送这位帝王最后一程了,没想到服过药后,虽然他依旧浑身乏力,但脸上的青黑色却明显淡了些。 皇上驾崩的词儿……怕是要晚点说了。 …… 陆菀菀整宿没睡,她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天色一点点亮起。 “唔……”身边的林心柔似乎被她起身的动作吵醒,陆菀菀拍了拍她后背,她又睡沉过去了。 见她这模样,陆菀菀终于有了点笑容。 明明是担心她害怕,特地来陪她睡的,谁想她都没睡着呢,林心柔自己就先沉沉睡过去了。 她轻轻掀被下床,简单洗漱了一下就穿衣出门。 本是想叫暗卫去探探外头的情况,没想到门刚打开,就看到院中背身站着的赭红色身影。 第123章 朕曾在民间有一子 陆菀菀一愣,轻轻走去他身边。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吭声?” “刚来。”谢宴西见她只披了外衣,眉头微皱,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 陆菀菀目光在他左肩上转了一圈:“你的伤怎么样?上过药了吗?” “成风盯着我上的。”谢宴西眼中终于有了些暖意。 陆菀菀看着他问:“你好像不太对劲。” “有些事想不通。”谢宴西向来不瞒她什么,便说了永光帝的话。 陆菀菀渐渐面露震惊。 永光帝说他没杀卫芙和卫家的亲朋好友? 而平川王旧部……的确有动机,平川王被永光帝毒死,他那不成气候的旧部若想报仇,在皇宫难度实在高,可在宫外……尤其还是远在京城之外的清河,难度便低了许多。 但也不排除是永光帝为了活着,故意哄骗。 她沉思着,忽然灵光一闪:“或许……可以查查镇国将军。” 谢宴西下意识看向她:“他?” “他早有图谋皇位之心,手能伸进平王府害我长姐这个比皇子威胁还低的存在,又岂会放过你这个更名正言顺的人?” 当然,前提是永光帝说的是实话。 谢宴西声音微绷:“我会叫人查。” 陆菀菀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带着答案找过程,总是更容易的,只需寻找蛛丝马迹佐证即可,但无论结果是什么……总不会比你想象中更坏了。” 谢宴西回握住她手,将她抱在怀里,脸色放松了些:“你说得对。” 正相反,他该高兴,大仇即将得报,放在心上十年的人即将嫁他为妻……人生之喜,莫过于此。 “菀菀。”他低头看她,眸光深邃而含着别的意味,“我叫礼部筹备大婚了,等此事了,我便来娶你,好不好?” 陆菀菀这会儿正心疼他,自然说好。 谢宴西这才笑了,他眸光微动,渐渐低下头。 “啊——” 正在两人唇将覆上之际,一道煞风景的声音自后响起。 陆菀菀忙回头,就见林心柔正一手扶门,一脸惊悚地指着谢宴西:“谢、谢——” “大嫂。”陆菀菀立刻推开谢宴西,“你怎么醒了?” 谢宴西脸上没有丝毫被抓包的无措,淡淡叫:“大嫂。” 林心柔眼睛瞪大,捂着心口大喘气。 陆菀菀回头瞪他一眼:“你别吓我大嫂。” “只是问安罢了。”谢宴西微微颔首,“近日事忙,来日再登门请安。” 他同陆菀菀说了声,足尖一点便飞身离开。 陆菀菀走去林心柔身边,后者匪夷所思,一脸迷幻:“他、他叫我啥玩意?还有你、你你你——” 陆菀菀忙抓住她指上来的手,讨好道:“大嫂不是早就知道么!” “那也不能强闯闺阁啊!这哪是正经督主,分明是登徒子!”林心柔一想起刚看到的一幕,差点又开始大喘气。 “昨日发生的事太骇人听闻,还有好几家官宦家眷被四皇子余党所伤,他担心我,就来看看我。” 听到这解释,林心柔脸色才勉强好看了点,又嘱咐了她不许再有过界行为才放过她。 “对了,此事大嫂别与父亲母亲和大哥他们说了,我怕他们也想多。”陆菀菀颇有些心虚。 这点借口也就能糊弄住一个脑子不好使的林心柔了。 林心柔被她小意奉承了半天,这才满意地答应了。 …… 永光帝病重的消息不知为何传了出去,还有谢宴西欲挟皇帝把持朝政之说,闹得人心惶惶。 此时乾清宫外已汇聚了不少嫔妃与官员。 即使上官岭的剑寒光凛凛,都没挡得住他们面圣的决心。 嫔妃们虽怕东厂,可永光帝生死不明,这是她们唯一的依靠,自然不肯放弃,而官员就更好理解了——他们多是耿直的御史,更看不惯东厂,此时已经骂了起来。 “皇后娘娘驾到——” 通报声响起,众人忙先行礼。 皇后叫起后,冷冷扫视他们:“太后有旨,各宫嫔妃禁足,为国运祈福,若有违令者,赐毒酒。” 嫔妃们脸色一变,但不敢违逆太后旨意,只能不甘地离开。 皇后对上官岭微微点头,也离开了。 但朝臣们没那么好打发,御史中丞顶着上官岭的剑,高声质问:“不叫我等面圣,莫非东厂欲挟天子,号令群臣?” “叫谢宴西出来给个说法!” “皇上有令,只见重臣!” 御史们步步紧逼,上官岭油盐不进,双反一时僵持不下,最后还是黑翎卫匆匆赶来:“督主说既然众臣有关心龙体之忧,便叫他们面圣吧,打扰了皇上养伤,那也是他们的罪过。” 众人脸色一时难看。 上官岭瞥他们一眼,让开了路:“诸位请吧。” 殿内药味浓重,永光帝面色青白,却强撑着坐起。 朝臣们一见他真的病重,不由满含热泪地关心。 永光帝轻咳几声,道:“宣赵王、平王,众皇子及四品以上官员觐见。” 杨政忙派人去传旨。 等候间隙,御史中丞冷笑:“东厂素来自称没有审不出的犯人,何以一天一夜过去,却没从四皇子那里套出解药?” 上官岭抱剑而立:“大人若觉容易,人犯即刻移交您手。” 御史中丞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等官员到齐后,永光帝开口就是惊雷:“朕早年微服私巡,曾在民间有一子,其天资卓绝,无人可出其右也。” 满殿瞬间哗然。 连几位重臣都愣住了,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早不说晚不说,在这时候说,还特地提起天资卓绝…… 而上官岭眼神一闪,脸上却是转瞬即逝的笑意。 “朕愧对此子多年,他却从来孝顺,朕不忍其再受朝野攻讦之苦,故为其证明真身,还我儿宴西清白。”永光帝又是一道惊雷砸下。 所有除上官岭之外的人都满面震惊,愣在当场。 祝尚书更是连话都说不全了:“宴、宴……他?” “皇上在开玩笑吗?” 永光帝疲惫挥手,杨政捧出证据——泛黄的书信,二十年前的人证,接生婆的供词,还有那十年间,他送去清河的一件件东西,收到卫芙回赠的东西……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众臣也从震惊、不可置信到恍然大悟。 永光帝为何初见谢宴西就宠爱非常,赐国姓,允他居乾清宫侧殿,亲手教他文武艺,给他朝野皆不敌的权力……原以为是谢宴西手段了得,揣摩帝心得当,原来是因为他本就是永光帝的儿子么? “细想来……”陆太傅回忆道,“他与皇上的确眉眼相似,尤其是那一双眼。” 众人也恍惚点头。 二皇子是最难接受的。 他不介意多个兄弟,但很介意多个争皇位的:“皇室血脉不容混淆,这些证据也不足以证明谢宴西的身份!” “待朕驾崩,可滴骨验亲。”永光帝一句话堵住所有质疑。 第124章 封王 皇上!” “龙体怎可有损?!” 众人纷纷劝阻,谁也没想到永光帝竟能为谢宴西做到这个地步,同时也对谢宴西的身份没了质疑。 只有御史中丞迟疑道:“可谢督主……殿下已净身……”他这回不是针对谢宴西了,而是想提醒永光帝,不可将之立为储君。 上官岭淡淡道:“督主没有净身,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 众人震惊太多次,这回已经震惊不起来了。 永光帝也点头:“此事朕亦知晓。” 殿内沉寂一瞬,平王最先反应过来,拱手高声道:“恭喜皇兄父子团聚!” “恭喜皇上父子团聚!” 众人也忙道着恭喜。 皇子中,除了恍恍惚惚又异常悲愤的二皇子,都还挺高兴的,以前谢宴西是东厂督主,他们害怕,可现在他是兄弟了,再得罪东厂……哪有跟兄弟计较的啊! 永光帝也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宴西长老二一岁,该重新齿序,诸子皆封郡王,宴西封号为宸。” 众臣面面相觑——这个象征紫微帝星的封号,已然昭示了一切。 …… 陆府正院。 “大皇子封为明郡王,二皇子封为安郡王,三皇子封为宁郡王,五皇子封为敬郡王,而谢……他成了宸王。”陆太傅面色复杂。 陆长风惊讶:“宸?还是亲王?” 陆太傅点点头:“皇上之意,已然明了,眼下不立太子,想是先叫百官与百姓接受宸王的身份再说。” “那六皇子和七皇子呢?”林心柔问。 “想是要留给新帝施恩了。” 皇帝的儿子总能捞着个亲王爵位的,今日都封郡王,也是为了给来日新帝登基,施恩兄弟留下的空间。 陆菀菀面色复杂道:“圣上……倒是为日后考虑得周到。” “路可都铺平了!”林心柔抱住她,朗声大笑,“这合该是小妹你的造化!!我看谁以后还敢欺负你!”谢宴西上位,最得利的不就是陆菀菀?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竟还有如此惊喜是他们不知道的! “也不是好事。”陆长风皱了皱眉,“你以为谁都跟咱家似的清净么。” 林心柔眨眨眼,终于想起三千佳丽的后宫,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陆菀菀忙道:“没影的事儿呢,你们着急担心什么?眼下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陆长风还想说什么,被陆太傅严肃打断:“圣上病重,我等作为臣下,该祈福请求上苍护佑龙体……这才是正道。” 他话落,几人都正色了许多,点头应下。 陆母本就是个吃斋念佛的,直接去了府里小佛堂敲木鱼去了。 陆菀菀回到清月院,绿罗才匆匆上前禀报:“姑娘,春花说半个时辰前,镇国将军派了心腹悄悄出门了,但将军府忽然防守严密了不少,她打探不出那人出去做什么。” 陆菀菀皱起眉,面露沉思。 这段时间她的情报网已初具规模,给她带来了不少消息,春花就是她在镇国将军府的内应。 “春花一向谨慎,她能冒险传出这个消息,想来必是察觉到了什么。”她转着思绪。 先是永光帝中毒的消息,明明已经封锁,为什么还是传得人尽皆知?像是生怕京城不乱一样。 而半个时辰前正是谢宴西身份揭露,永光帝大封诸皇子时,这个关头…… 她思索着,忽然脸色一变,惊慌起身:“他要暗杀谢宴西,快叫黑翎卫救人!” 绿罗脸色一变,顾不得疑惑她这个结论,连忙出门。 谢宴西在陆菀菀身边留了十个黑翎卫,他们虽已与东厂断了往来,但传消息还是快而准的,一人听后,立刻就放出了一个黑色信号弹,随后飞身往东厂方向去了。 陆菀菀虽然急,但此时也只能等消息——谢宴西去查十年前的事了,她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但愿镇国将军也没查出他的下落。 绿罗见状,温声安抚着她。 “也不能坐以待毙。”陆菀菀道,“孟婉曾于猎场御蛇刺杀五皇子与我,那些证据,你直接交去大理寺。” “是。” 陆菀菀又对红裳道:“你去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孟婉毫无背景势力,怎能算计得了五皇子和我?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众所周知,镇国将军与我陆家交恶!” “是。” 此时,关于谢宴西的身份也迅速传遍了京城,作为京城中从上到下最不能忽视的一号人物,谢宴西的真实身份叫一众人大跌眼镜。 本来作为东厂督主,一人之下就已经足够势盛,而在永光帝传出中毒病重的消息后,也有不少人私底下幸灾乐祸,觉得谢宴西权势滔天的日子要到头了——永光帝对他有自小养到大的情分,宠信非常,但新帝却绝不会容忍身边有如此权臣。 甚至会除阉党,正朝野,博个好名声。 可谁能想到,谢宴西摇身一变,竟成了皇子? 尤其他一跃成为众皇子遥不可及的存在,还得了一个贵重非凡的封号……这叫那些曾幸灾乐祸的人瞬间心如死灰。 他们不想懂永光帝是什么意思。 而就在此时,一个小道消息渐渐被人传扬出来——当初猎场遇蛇群,禁卫军与东厂都没查到凶手,但就在刚才,大理寺带着证据上门,捉拿镇国将军侧夫人,直言她是最大嫌疑人。 被这么一提醒,众人这才想起孟婉这号人。 她与陆菀菀的恩怨满京城都知道,而当初在猎场,陆菀菀若无谢宴西相救,必然丧命蛇群之中。 反而是孟婉借由救了五皇子这茬,一跃成为皇室上宾。 只看结果谁得利最大,众人心中也就有数了,尤其大理寺还给出了孟婉御蛇的证据——她曾利用赵王世子收买的猎场宫女,知道了五皇子的行踪,只是那宫女被蛇咬死,是大理寺查了许久,才从她身边人身上查出不对,继而揪出了孟婉。 之后,陆菀菀安排的人顺利引着风向转去了镇国将军身上——赵王世子不清白,那镇国将军呢? 陆家女敲响登闻鼓,告得他罚俸削爵,女儿惨死,他心中当真没有怨气?孟婉一个无权无势的民女,是怎么搭上赵王世子,并利用他同时算计了陆菀菀和五皇子的? 第125章 赌谢宴西的良心 随着流言迅速发酵,镇国将军身上的嫌疑越来越大。 可现在永光帝病重,他连去面圣表明清白都做不到,屋里的陈设摆件碎了一地。 “主子息怒!”随从小心翼翼地劝着,“只是流言而已,此事本就与您无关,大理寺没有证据,岂能奈何您?” 镇国将军面沉如水,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可恨紧要关头,本王却要隐藏人手,连反制舆论为自己正名都做不到!” “忍一时之辱,谋来日方长,等成就大业,自有大儒为您辩经。” 随从意味深长的话终于叫镇国将军脸色缓和了点——仅仅一点。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年到底犯了哪路太岁,竟丢人失势到这种地步——要真是他算计棋差一着,成王败寇他也认了……可偏偏他从未出手!什么都没做就硬生生被连累到丢人失势! 想到这里,他眼神又阴鸷许多:“说吧,还有什么事?” 随从犹豫了一瞬,更加小心地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刚才大理寺捉拿侧夫人时,侧夫人身下忽然血流不止……外头不知怎么传起有一种秘药,用之可使身体呈完璧,但三月内一旦同房,便会血流不止……” 他不敢看镇国将军阴云密布的脸,努力低头:“现在都说侧夫人早非完璧,主子您……”做了绿毛龟。 “砰——” 镇国将军身前的桌子猛然被一股大力掀起,狠狠撞去对面墙上,四分五裂。 “主子息怒!” “贱人!”镇国将军抬手一挥,书架顿时也散落在地,发出一阵闷响,但都没盖住他怒不可遏的吼声,“贱人!竟敢辱本王至此!杀了她!立刻派人去杀了她!” 他胸膛起伏极快,脸色已经不止能用阴云密布来形容了。 他一向看不起女人,连正妻也只能得他三分脸面,虽恨自己被算计着纳了孟婉,但想到她身后的五皇子,到底也没亏待,还在她小意温柔地奉承时,起了临幸的心思。 至于孟婉的拒绝……他只当欲拒还迎了。 昨夜的确也曾血流不止,扫了他的兴,但他竟没想过查……早知如此,他早该在昨夜就掐死这个贱人! “主子,大理寺守卫森严,我们的精锐都派去围杀谢宴西了……”随从说完,忙宽慰他,“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罢了,大丈夫不拘小节,等属下叫府中下人出去哭几声,届时外头便多是同情您之声了。” 镇国将军眼神微眯,明白了他的意思。 以此混淆视线,倒能打散外头对于他谋杀皇子与臣女的嫌疑……不过被绿的名声罢了,他不在乎! “去做,眼下更重要的是谢宴西。”他双拳握起,阴鸷开口,“十年前那群废物叫他逃了一回,竟还在本王眼皮底下活了十年……这次再解决不了人,就叫他们提头来见!” “属下等必不负使命!” “嗯,等谢宴西一死,我们就动手。” 现在并非好时机,但再等下去……他怕又来个拖后腿的,连累他一起玩完! 主动权,一定要掌握在他自己手中! 随从立即领命出门。 他环视周围一眼,院中暗卫众多,明面上的只有一个端茶倒水的丫鬟和一个侍弄花草的小厮,两人俱在远处,神色平静。 他这才放心离开。 片刻后,小厮浇完花,提着桶再次去打水了。 …… 乾清宫外。 “成大人。”黑翎卫匆匆走来,递给成风一张纸条,“暗探刚才加急送来的!” 成风打开纸条,脸色一变,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内殿的方向。 他忽然想起当日在敬王府,谢宴西被漫天箭羽几近射杀时,永光帝下意识推开身边人,准备亲自去救…… 这不会是真的父爱流露吧? 黑翎卫不解地问:“大人可有示下?” 成风沉默了一瞬:“先等督主回来吧。” “是,自陆府的消息传来后,我们的人已去接应,督主必然无恙!” “嗯,盯死了镇国将军府。” 两人正说着,成风眼睛一亮,连忙迎上前:“督主,您可算回来了……怎么又受伤了?” 他看着谢宴西右臂上大片的血,一边骂镇国将军,一边忙叫人请太医。 谢宴西皱眉:“不用,麻烦。” “陆姑娘叫属下好生照顾您呢。”成风嬉笑道,“不过的确麻烦,齐五快回来,别叫太医了——” “叫。” 谢宴西打断他的话,走进乾清宫外殿。 成风跟了上去:“何须这样麻烦呢,这点伤对督主您来说跟挠痒痒似的,太医来不来都成——” “你若实在闲,便去帮上官清理叛党尸骨。” 成风立刻闭嘴了,那血腥气冲天,又脏又乱的,哪有守着永光帝清净? 督主真是玩不起。 太医就在内殿,很快就出来瞧了瞧,给了金疮药。 他离开后,成风才将手中纸条递给他,低声道:“镇国将军府的探子传来的,十年前……的确是镇国将军设计卫家,皇上可能真不知情。” 谢宴西看过纸条后,手指猛地收紧,手背青筋几近跳出来。 他脸色沉静,眸中情绪却翻涌得极快,没个定点,也没个支撑,除了浓烈的恨与怀念外,罕见地透出几分茫然无措。 成风看着他,眼中难得露出几分心疼,心里直骂镇国将军那个瘪犊子玩意儿。 如果永光帝不是仇人,那他们谋算到这等地步,还差点叫谢宴西杀了亲生父亲……这又算什么? 算他倒霉吗? 此时,杨政匆匆出来,担忧道:“皇上得知殿下受伤,心中担忧,请殿下入内一叙。” 谢宴西顿了片刻,终于慢半拍地起身,大步走向殿内。 成风拉住杨政,吩咐:“叫太医们也一起出来。” 杨政瞳孔骤缩,他很怕谢宴西这个脑子不清醒的直接送永光帝驾崩,但想了想,皇宫已尽在谢宴西掌握,负隅顽抗也没意义了。 竟只能赌谢宴西的良心。 第126章 朕也算……后继有人了 殿内。 见谢宴西进来,永光帝忙上下打量他一圈,见只是轻伤才松了口气。 “刺杀你的是谁的人?老二?老四?”他声音极沉。 “镇国将军。” 永光帝一愣,眼神冷了下来:“朕倒是忘了他。” 能在京城这样的地方伤到谢宴西——哪怕只是轻伤,也足以证明镇国将军实力不容小觑,纵使他在削爵后对此人有了警惕,私下严查,竟也晚了三分,叫他成了气候。 他咬紧后槽牙,沉声道:“你放心,父皇不会叫你白受了这委屈。” 谢宴西没说话。 一瞬后,他抬眸看向永光帝,忽地道:“十年前的真相已明,真凶也是镇国将军。” “他?”永光帝十分意外,“可此案子朕曾叫人深查许久,全无镇国将军的痕迹。” “他只是将我们母子的下落透露给了平川王旧部,诱使其杀去清河,并未直接参与。” “难怪……朕找不到任何线索。” 此时永光帝无暇再顾忌镇国将军,他面色竟有些激动道:“如何?你可信朕了?朕的确有对不住你们母子之处,但从未想过要你们的命,更何况……你是朕的儿子啊。”他语气带了哽咽。 哪个父亲会舍得去杀自己的儿子。 谢宴西手指微颤一瞬,目光复杂而隐有伤怀,最终拱手深深弯腰,行了大礼:“是我误会你,还害你至此……对不住,解药我会给你,届时我会受你一剑,以还此番恩怨。” 永光帝摆摆手,目中竟有泪意:“是朕没护好你们,有今日……也是应得的,没闹出命来,便不必计较。” 谢宴西没回这话,只道:“但解药不是现在给你。” 永光帝面露诧异。 谢宴西走至床榻一旁,低头看他:“等我登基,收服朝中各大势力,荡平内忧外患,你便安心做太上皇吧。” 今日父子解开误会,温情脉脉,焉知明日他想起这茬,又心生猜疑,后患无穷。 叫一个被他下过毒的人身居高位,掌他生死,并非明智之举。 还是直接退位吧。 永光帝愣怔过后,既有苦笑,又有欣赏。 谁也不愿将手里的权柄交出去,哪怕他信任疼爱这个儿子,想将江山交给他,也只计划在他百年之后,但谢宴西明显不给他机会。 如今的他,也只能做案板上的鱼了。 他喟叹一声:“朕也算……后继有人了。” 谢宴西微微点头,他头一回不知该与永光帝说什么,便转身准备离开。 永光帝忽地问:“你娶了陆家女后,可会充盈后宫?” “不会。” 谢宴西顿住脚步:“只愿得一人心。” “情种坐不稳皇位。” “不劳太上皇费心。” 永光帝耐下性子道:“朕看着你长大,自知你对陆家女的心意,也从未阻止过,可你既要承担万里江山,便不能意气用事。” 近些时日他闲了下来,跳出局外才恍然惊觉这一点——陆菀菀对谢宴西的影响……太重了,一个帝王,不该有如此明显的软肋。 一着不慎,便会葬送江山基业。 但谢宴西显然不乐意听他的劝。 他回头看向永光帝,皱起的眉竟隐有怨责之意:“你并未与我商量就公开了我的身份,叫我与菀菀错了辈分,已经是你之过,我替菀菀原谅了你,也望你莫要不知好歹,得寸进尺。” 永光帝差点气笑:“辈分算什么!陆家长女辈分一样不对,还不是嫁了锦程?” “菀菀该得到最好的,微瑕配不上她。” “微瑕?”永光帝冷笑,“你是朕的儿子,与她本就错了辈分!你若当真觉得有瑕,就不该娶她!” “若非你率先公开我的身份,我本该是先帝流落在外的幼子!”谢宴西冷声开口。 永光帝蓦然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谢宴西看着他:“我与菀菀,本该是门当户对,辈分正好的金玉良缘。” “放肆!逆子!!” 永光帝气得脸色扭曲,若非他没力气,这会儿怕是要直接抄起家伙砸谢宴西脸上了。 谢宴西也不想看他这副疯样,转身便走。 “站住!”永光帝怒道,“你若执意为她昏头,朕绝不允许此女嫁我皇家!” “你想清楚,朕虽躺在床上,但并非任你摆布!” 谢宴西脚步不停:“你动一回,我便砍老二一只手,你动两回,我再砍老三一条腿。”他轻笑,“七个儿子,二十八条手腿,够你挥霍了。” 永光帝脸色铁青。 “混账!逆子!!” 他不知拿来的力气,竟抓住了手边的枕头,砸向谢宴西。 但后者已经出门,枕头砸在门板上,孤零零地落去了地上。 殿外,谢宴西站在廊下,指尖轻抚过袖口沾染的血迹。 “督主。”成风快步上前,低声道,“镇国将军府有异动。” 谢宴西眉梢微挑:“说。” “刚才传来线报,自您活着入宫后,镇国将军计划先后派出三批死士,一批往直隶方向,联系直隶巡抚;一批潜入兵部,窃取京城布防图,还有一批……”成风顿了顿,“准备明夜往陆府去,抓住陆姑娘要挟您。” 谢宴西眸色骤冷:“前两队不必管,都给本督守好陆府。” “是。”成风递上一卷密报。 谢宴西扫了眼,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终于忍不住了……也好,引蛇出洞,关门打狗,本督便可拿镇国将军的人头做聘礼,十里红妆迎菀菀过门。” 成风欲言又止。 上回的人彘还没把人吓唬够呢? 东厂和谢宴西变态,但人家陆菀菀可不变态啊。 “还有,你进殿去亲自伺候,替本督尽孝。”谢宴西轻飘飘道,“叫人加快速度,清除所有御前势力。” 成风脸色怪异一瞬,立刻领命而去。 前脚认了亲爹,后脚就要砍死了亲爹的臂膀……不愧是他。 第127章 皇后被挟持了! a陆菀菀在得知谢宴西与永光帝解开误会,但并不准备停下夺位的脚步后,忍不住笑了。 也是,毒都下了,总不能白忙活一场。 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若只是当个太子,难保来日永光帝想起今日谢宴西掌控皇宫毫不费力,还算计他父子相残、身中剧毒,心里猜忌。 还是直接一步到位靠谱。 想罢,她看向 齐五道:“镇国将军意欲近日逼宫谋反,明夜会先遣死士来捉拿您,用以要挟督主,但请姑娘放心,陆府及您院内外已布满黑翎卫,必叫其有来无回!” 陆菀菀若有所思地点头:“辛苦你们了。” “姑娘客气。” 陆菀菀制止了齐五离开的准备,走去桌前写写画画,不时皱眉深思。 一炷香后,她终于停笔,将东西交给齐五。 齐五低头一看,瞳孔骤缩:“这是……” “或许是镇国将军的部分布防图。”陆菀菀道,“可以重点监视一下这几处。” 齐五激动点头:“多谢姑娘相助!” 他离开后,陆菀菀对绿罗道:“叫我们各处的棋子都动起来,严密监视镇国将军府。” 她顿了顿,忽然道:“我记得镇国将军府的小公子……喜欢糖人吧?今夜去放个孔明灯风筝,给他多掉点糖人,引他出府。” 绿罗会意:“奴婢会叫我们的内应先引开将军府的人。” 今夜镇国将军图谋大事,必然会将精锐和心思放在府外,谁能想到会有人来偷他的家呢? 他既然想抓陆菀菀,陆菀菀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先拿住他唯一的儿子,反要挟他。 翌日子时三刻,陆府外墙终于传来刀剑相击之声。 陆家人齐齐坐在屋内,神色凝重。 林心柔紧紧搂住陆菀菀,指尖发凉却还强作镇定:“小妹别怕,有黑翎卫在,还有大嫂,绝不会叫人绑了你去!” 陆菀菀安慰了她几句,外头的声音就消失了。 这时一声巨响,院门洞开,玄甲染血的谢宴西大步踏入,陆家人慌忙要拜:“参见宸王——” “一家人不必多礼。”谢宴西一把扶住陆太傅。 陆太傅心头一哽,他还没答应嫁小闺女呢。 但谢宴西能在这紧要关头先来护陆菀菀,他心中到底是感动的。 谢宴西目光锁在陆菀菀身上:“菀菀可有受惊?” 陆菀菀摇头,瞥见他身上渗出的血迹:“你受伤了?” “叛贼的血。” 谢宴西接过陆菀菀递来的锦帕,快速说了几句话后就匆匆离开了。 林心柔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这种时候他肯定忙得很,连亲爹都不看就惦记着来看你,人还怪好嘞……” “不可妄议圣上。”陆太傅瞪她一眼。 林心柔闭了嘴。 此时院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两个暗卫抱着个锦衣孩童进来:“二姑娘,人抓来了。” 那孩子不过四五岁年纪,生得粉雕玉琢,一双眼睛却精明得很,他环视一周,竟哭着扑通跪在陆母跟前:“夫人救救我!我好怕……” 陆母眼神不忍,正要去扶他,却被陆菀菀拦住。 “这是镇国将军的独子。” 陆家人俱是一愣,陆母瞬间收回了要去扶人的手。 陆菀菀这才转头,看向这孩子——重生以来,她头一次见幼帝,前世他借势给宋临孟婉,打压针对陆家,赐死她姐夫,如此仇恨难消,现在落到她手上……她可不会再把他还给镇国将军了。 她叫暗卫捆了他,这才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谢玉安……”他似乎被吓出眼泪,却还极力看向陆菀菀,“姐姐真好看,像仙女一样……” 陆菀菀轻笑,轻拍了拍他的脸:“再怎么嘴甜,你都要死在我手上了。” 谢玉安脸色霎时惨白。 …… 此时,皇宫已经乱了起来。 ——一大群在各处不起眼的宫人忽然暴起,辖制上官,迅速控制了一半的皇宫。 因为宫门紧闭,消息传不出去,禁卫军一时竟被关在外头,只有宫内少数禁卫军与黑翎卫顶住了暴动而起且身手过人的宫人们。 短短时间内,皇宫已经染满鲜血。 乾清宫前,成风剑都快挥麻了,他暗骂一声:“怪不得敢谋反逼宫,还以为他的后手在直隶,原来是在皇宫!” 身边的人满脸是血,抹了一把:“镇国将军母妃曾得宠数年,还有当年太皇太后留下的人手……怕也给了他大半,数年经营培养下来,已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了。” 尤其镇国将军格外沉得住气,从未动用过这些棋子,是以也从未被皇后察觉,及时清理出去。 难怪他能那么快就知道永光帝中毒的消息,并传往宫外。 成风砍了一个人头,冷笑:“我就不信,他的人还能无穷无尽!” “负隅顽抗罢了!” “你带人杀出去,打开宫门,放我们的人进来!” “不好了,皇后被挟持了!!” 成风脸色一变,回头就见皇后脖间架着一把长剑,被挟持着走来,身后竟是她宫中的掌事太监。 皇后脸色既有惨白,又很难看,她纵横后宫多年,向来管理得毫无纰漏,却不想在自己的人身上栽了一个大跟头,累得性命不保。 眼神扫过几乎血染成灾的皇宫时,她闭了闭眼。 她身后,掌事太监冷笑:“奴才身边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成大人还是别琢磨着给奴才暗器吃了,再有……以奴才的身手,临死之前,总要先拉着皇后娘娘一起下黄泉才是。” 成风脸色极冷:“放了皇后,我可留你全尸。” “全尸奴才不稀罕,奴才只想大人让个好,叫你的人都停下……两败俱伤又有何意义呢?” “放肆!”皇后强自镇定地呵斥,“本宫落于你手上,是本宫无能,今日若因本宫之故而使皇城失守,本宫有何脸面居国母之位!成大人不必顾忌本宫,速速捉拿乱臣贼子,为本宫报仇!” 说完,她竟一把抓住掌事太监的手,往剑上撞去。 “皇后娘娘——” 掌事太监脸色微变,忙收手一步——皇后被割喉,鲜血瞬间染红衣襟,却不知生死。 他心里一跳,皇后若死,他的计划怕要不成了。 正在他惊慌愣神之际,成风看准时机,运足内力,手中长剑穿过掌事太监身前护着的三个人,直直穿进他的身体。 皇后坚持不住,倒在地上。 成风忙叫人将她扶去内殿,叫太医医治。 再回头时,他声音冷至冰点:“凡反叛者,杀无赦!” 在场的侍卫们也被皇后刺激到了,个个眼睛赤红,砍反贼的剑都快了三分。 第128章 穷途末路 夜色如墨,皇城内火光冲天。 叛军节节败退,黑翎卫与禁卫军如铁壁般推进,刀光剑影间,尸骸遍地,镇国将军策马疾驰,身后残兵狼狈跟随,铠甲染血,喘息粗重。 “将军!黑翎卫咬得太紧,我们没法进宫!”副将嘶吼着,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仍在渗血。 镇国将军面色阴沉,目光扫向城门方向——只要与直隶兵马汇合,他仍有翻盘的机会! “撤!去城门!”他厉声下令,长刀一挥,劈开拦路的禁卫军,带着残部向城门突围。 他们身后,追兵如影随形,黑翎卫的箭矢破空而来,镇国将军的数名亲兵惨叫着坠马,可他连头都未回,眼中只有那道洞开的城门—— 然而,当他终于冲至城下,瞳孔骤然紧缩。 城门大开,却空无一人。 本该在此接应的直隶兵马,竟连影子都不见! “怎么回事?!”他猛地勒马,铁青着脸环顾四周,“人呢?!” 他的亲卫也十分震惊,还隐含一丝即将被追兵追上的崩溃与惧怕,他们不怕死,但本有希望的结局却大出意料,其间的绝望非常人能体会。 副将脸色惨白:“将军……我们派去调兵的人分明回了消息,说兵马已在路上,今夜就与我们里应外合,可现在……” 镇国将军指节攥得发白,心中惊怒交加——直隶巡抚是他多年心腹,三万精兵绝不可能凭空消失!除非…… “谢宴西!”他咬牙切齿,猛地回头。 果然,黑暗中,一匹黑马缓缓踏出。 谢宴西玄甲染血,眸色冷冽如霜,唇角却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将军是在等直隶兵马?” 镇国将军胸口剧烈起伏,长刀直指:“是你做了手脚?!” “不过是提前一步,断了将军的后路。”谢宴西语气轻缓,却字字如刀,“直隶巡抚,半年前就已是本督的人了。” “不可能!”镇国将军怒吼,“他绝不会背叛本王!” 谢宴西低笑一声,抬手一挥。 黑暗中骤然亮起无数火把,黑翎卫的铁骑如潮水般涌出,将城门堵得水泄不通,弓箭手列阵城头,寒光凛凛的箭矢齐齐对准了镇国将军的残部。 谢宴西眸色森寒,唇边却含笑:“今夜无论你降与不降,本督都要将你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镇国将军面色狰狞,眼底却闪过一丝狠绝。 他还没输! “谢宴西!”他狞笑一声,“你以为这样就能拿下本王?”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厉喝:“带上来!” 亲兵立刻推出一排排被锁链捆绑的百姓,男女老少皆有,个个面色惨白,惊恐地望着四周的刀光。 “本王早料到你会断我后路!”镇国将军冷笑,“这些全是京城百姓!你若敢强攻,本王便叫他们陪葬!” 谢宴西眸色骤沉。 镇国将军见他沉默,得意大笑:“谢督主心狠手辣,区区几千条贱民的命,本不该叫你犹豫才是……还是你惦记着皇位,今日不敢滥杀无辜,污了名声?” 谢宴西没说话,眸中杀意凛然。 上官岭低骂一声:“卑鄙!” “无毒不丈夫!”镇国将军长刀抵在一名老妇颈侧,刀刃已划出血痕,“放本王出城!否则,这些人全得死!” 空气凝滞一瞬。 镇国将军却笑得越发轻松:“或者你还有一条路……先杀了本王与百姓,数千条性命死于此处,回头你再封了口,将罪名都推来本王身上,两全其美。” 这是光明正大的下套,堵死了谢宴西准备牺牲百姓叫人强攻的路。 ——若他当真如此下令,在场的黑翎卫与禁卫军难免要心中惊疑自己来日是否会被灭口,只需执行命令时心中有所迟疑,就能叫镇国将军找到机会突围,重振旗鼓! 谢宴西眼神扫过哭嚎的百姓们,微不可查地给了上官岭一个眼神。 …… 陆府。 陆家人也得到了镇国将军败退,却挟持了数千百姓做要挟的消息。 “真无耻!”陆长风忍不住骂道,“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他空享皇室俸禄优待,受百姓奉养,却反过来屠杀百姓……畜生不如的东西!” “得亏他今日败局已定,否则若真叫他登上皇位,还不知要如何生灵涂炭!” 听到这话,陆菀菀便想起前世——前线被北齐打得节节败退,内部如宋临那等无才无德之人上位,贪官污吏横行。 都是拜这父子俩所赐啊。 她眼神落在惊惶不安的谢玉安身上:“把他带去城门口,叫镇国将军自己选。” 暗卫立刻应是,抄起谢玉安就走。 后者脸色惨白,嘴唇干裂,早已没了往日跋扈的模样,只是死死盯着她,神情中竟有了恨意。 一个四岁的孩子,不知事归不知事,但对生死还是敏感的。 林心柔眉头紧蹙:“小妹,镇国将军已至穷途末路,他若铁了心要谋反,未必会在意这个儿子。” “我知道。”陆菀菀淡淡道,“但他若亲手杀了自己的独子,比死在我手里更诛心。” 也更能叫镇国将军自己方寸大乱……谢宴西必有应对,这时候能拖时间就得多拖。 林心柔闻言,这才没再开口,只是紧皱眉头,暗自祈祷今夜快点过去,镇国将军败北。 但就在暗卫离开后不久,夜风卷着血腥气飘进府内,远处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便是刀剑相击的铮鸣! “怎么回事?”林心柔脸色一变,“镇国将军的人马不是都被宸王逼退了吗?怎么还有人攻打来陆府?” 府门处骤然爆发出一阵混乱,暗卫厉声喝道:“是毒粉,快屏息!” 陆菀菀心头一凛,还未及反应,便见院墙外骤然翻进数道黑影,刀光如雪,直逼府内护卫! “砰!” 一声巨响,陆府大门被人狠狠踹开,烟尘四起间,一道纤细却凌厉的身影缓步踏入。 ——城阳郡主。 第129章 竟敢拿我儿做要挟? 她一身劲装,手中长剑滴血,身后跟着数十名黑衣死士,个个眼神阴鸷,杀气腾腾。 陆菀菀眯起眼,指尖微微收紧。 “陆二姑娘,别来无恙。”城阳郡主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扫过满院戒备的陆府暗卫,轻蔑道,“就凭这些人,也想拦我?” 话音未落,她猛地抬手一挥,袖中洒出一片淡紫色粉末,随风飘散! 距离最近的几名暗卫刚吸入粉末,便瞬间脸色发青,踉跄着跪倒在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毒?!”林心柔骇然失色,连忙拉着陆菀菀后退。 城阳郡主笑意更深:“放心,只是些让人手脚发软的玩意儿,不会要命。”她一步步逼近,剑尖轻点地面,“本郡主今日前来,只为要陆二姑娘的命。” 陆菀菀面色不变:“所以近日你都躲在镇国将军处?难怪我的人找不到你。” 城阳郡主一笑:“先前当街刺杀你、还有今日与我同来的死士,可都是镇国将军的人……陆菀菀,你的人缘可真差劲。” 陆太傅铁青着脸怒斥:“城阳郡主,别忘了你是北齐女,今日你协同镇国将军造反,来日我大楚必要问罪北齐,你想清楚,你的母国可还能遭此大难?!” “问罪?”城阳郡主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嗤笑一声,“等镇国将军攻破皇城,这大楚的天下,还轮得到你们陆家说话?” 再说,那群叫她在异国国都孤立无援,只能借助旁人来报仇的亲人和国家,她城阳不稀罕了! 她猛地抬剑,直指陆菀菀咽喉! 陆菀菀不退不避,城阳郡主心中暗觉不对,但为时已晚——她鼻间忽然钻入什么,竟在瞬息间绝了她的内力,继而震断她浑身经脉。 “珰——” 长剑倒地。 城阳郡主也脱力般倒在地上,连动手指都觉得费劲,她强行催动内力,身上却更多了难以忍受的痛楚,眼中尽是绝望。 陆菀菀笑了声,晃了晃手中的红玉瓷瓶:“焚脉蛊果然好用。” 听到这个名字,城阳郡主满是不可置信:“不可能!你怎会有焚脉蛊?!” “大楚京城又不止你一个北齐人。”陆菀菀淡淡开口,“你屡屡针对于我,又坚持留在京城,为何会认为我会对你毫无防备?” 城阳郡主对她的敌意满的都要溢出来了,尤其还有万寿节前后的刺杀与当众丢人,城阳郡主留下后想做什么,简直不要太好猜。 所以她当日就与大公主一起去找三皇子了。 三皇子熟知北齐各种毒药毒蛊,很快就针对城阳郡主所练内功给出了相克的法子——焚脉蛊。 他虽没有这个蛊,但新阳公主有啊。 后者来京后,三皇子见她的第一面,就从她手里讨来了焚脉蛊。 城阳郡主目眦欲裂,抬头看向陆菀菀的眼神满是怨毒。 但此时的她已经被焚脉蛊折磨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徒劳剜着陆菀菀,恨意浓烈。 陆菀菀轻声吩咐:“杀了她。” “是。” “噗嗤——”刀剑没入皮肉的声音响起又落下后,城阳郡主便没了气息,临死之前,她眼神还在看着陆菀菀的方向,满是不甘与怨毒。 “真晦气!”林心柔捂住陆菀菀的眼睛,“小妹别看,小心做噩梦。” 陆菀菀轻轻点头。 …… 城门之下,火光冲天。 数千百姓被铁链锁住,跪伏在地,哭声震天,便是连素来冷漠的黑翎卫眼中都多了一丝不忍,在心里怒骂镇国将军无耻。 镇国将军面色狰狞,还未开口,便见对面黑翎卫忽然让出了一条路。 谢玉安被抱着走来最前方,脸色惨白,嘴唇干裂,一见到父亲,他眼中瞬间涌出泪水,嘶声哭喊:“父亲!救我!父亲!” 镇国将军浑身一震,握刀的手微微发颤。 “谢宴西!”他怒目圆睁,声音几近愤怒边缘,“卑鄙无耻的东西!竟敢拿我儿做要挟?” 上官岭冷笑一声,扬声开口:“无耻的是谁,你心里没数么?我们拿你儿子换数千百姓的性命,乃大义之举!” 镇国将军脸色铁青,看向谢玉安的眼里有着明显的痛惜与心疼。 谢玉安拼命挣扎,哭喊道:“父亲!我不想死!您救救我!玉安还没有孝顺您,怎么能死啊……” 镇国将军死死盯着他,眼中情绪翻涌——愤怒、不舍、挣扎、狠绝。 “将军!不可犹豫!”身旁副将压低声音提醒,“若此时退让,我们便再无翻身之机!” 镇国将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狠厉。 “儿子……本王还能再有。”他嗓音沙哑,带着冷漠决绝,“只要本王今日踏出这道城门,来日东山再起,天下万民皆可为本王的子民!何必在意这一个!” 他缓缓从亲卫手中接过长弓,搭箭上弦,对准谢玉安。 谢玉安瞳孔骤缩,眼泪还挂在脸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父亲,您要杀我?” “玉安……别怪为父。”镇国将军眼中再无半分温情,“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话落,利箭破空,直刺谢玉安心口! “噗嗤——” 鲜血喷溅,谢玉安瞪大双眼,嘴唇颤抖着,挂在脸上的眼泪终于落了下去,人也渐渐软倒在暗卫怀中。 城门口一片死寂。 百姓们惊恐地看着这一幕,连哭喊都忘了。 谢宴西眸色幽深,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镇国将军,果然心狠手辣。” 镇国将军握弓的手青筋暴起,却强撑着冷怒吼:“任你花招百出,巧舌如簧,都无法动摇本王的军心!” 他猛地挥手,厉声喝道:“全军听令!杀出城门!” 叛军猛地将百姓推至身前挡枪,齐齐冲向城门,然而,还未等他们靠近,城墙上的黑翎卫已齐齐举起弓弩—— “放箭!” 箭雨如蝗,铺天盖地! 镇国将军脸色一变,谢宴西竟真当真要鱼死网破?! 他提剑挥开射来的箭,却猛然发现不对:“快屏息!箭内有药!” 但为时已晚,他的亲兵齐齐中招,药粉进入鼻间的一瞬,便迅速软倒在地。 “砰——” 接二连三的坠地闷响声响起,连镇国将军自己都支撑不住落下马,只能以剑支地,保持最后的体面。 第130章 宸王继统,克承大位 城门下的火光渐渐暗淡,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药粉的苦涩。 镇国将军瘫软在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私兵和被挟持的百姓们纷纷吸入大量软筋散,浑身无力地接连倒下。 他拼尽全力想要握紧佩剑,却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你……你们……”他目眦欲裂,眼中满是不甘与怨毒。 上官岭见状,声音轻松了许多:“多亏安郡王名下的几家药铺主动提供了足量软筋散,否则一时还真没法在不伤及百姓的情况下拿下这群反贼。” 谢宴西微微颔首,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待此事了结,记得为他请功。” 上官岭拱手应下。 谢宴西缓缓策马,走去镇国将军面前。 后者浑身瘫软,视线只能触及那匹黑马的蹄铁与掺杂血迹的赭红色衣摆,他闭了闭眼,声音极冷:“成王败寇……本王认了!但你休想叫本王屈服于皇帝——” “砰——” 寒光一闪,未说完的狠话戛然而止。 ——谢宴西手起刀落,镇国将军的头颅已应声而飞,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停在了一具尸体旁,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谢宴西面无表情地用长枪挑起那颗头颅,转身策马离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吩咐:“收拾残局,反贼就地正法,其九族下诏狱。” “是!”上官岭躬身领命。 他看着谢宴西的背影和那颗狰狞的头颅,嘴角一抽。 不会是真提亲去了吧? 他回头看向那具无头尸体,抬手吩咐:“都别闲着,还有四肢呢,五马分尸,挫骨扬灰……你们能有的手段都朝尸体上使。” 黑翎卫与禁卫军们齐齐忙了起来。 …… 陆府。 陆菀菀独自站在庭院中,刚准备叫人收拾城阳郡主和她带来的死士尸体,却忽然听到府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她抬头时,正见谢宴西策马而入,城阳郡主的尸体横在他前方,他直接策马跃过,奔去陆菀菀面前才堪堪勒马。 陆菀菀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眼中就猛然迸发喜色。 谢宴西能出现在这里,必是镇国将军伏诛! 他们赢了! 谢宴西翻身下马,大步走来,镇国将军那颗狰狞的头颅落被他提在手中,扭曲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可怖。 “菀菀。” 谢宴西的声音有些沙哑,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我们大仇得报。” 陆菀菀凝视着那颗诡异的头颅,头一回没有感到恐惧,相反,她心头忽然一松。 前世的噩梦,那个让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如今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那里,再也无法伤害她分毫。 “结束了……”陆菀菀轻声呢喃,眼中泛起一丝水光。 谢宴西随手将头颅扔去一边,上前将她拥入怀中,他身上还带着血腥气,但怀抱却异常温暖。 “都结束了。”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从今往后,再没有人能伤害你。” 陆菀菀将脸埋在他胸前,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 夜风拂过,异常温柔。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忽然问。 “你对宋临异常仇视时,便猜到了一点。”谢宴西轻声道,“后来宋临进诏狱,扛不住酷刑,就全招了。” 陆菀菀眼睫一颤。 竟那么早…… “对不起。”她眼眶瞬间通红,“是我害你没了命。” “陆菀菀。”谢宴西摩挲着她手腕,低头看着她,“永远不用对我说对不起,这一切我甘之如饴,若说是谁错,也该是我……若我没有救下那个贱人,便不会有你后来之辱。” 说到这里,他眼中藏着的阴鸷极深。 只是听宋临描述,他就有一种将他千刀万剐的冲动,可他知道陆菀菀更想自己报仇。 他生生压下了心中翻涌着的暴虐,留了宋临一命。 见陆菀菀满眼是泪,哭得伤心,他抬手抚上她脸颊,缓缓落在下巴处,嗓音低哑:“上一世我为你而死,这一世我为你而活,你若觉对不住我,便好好待在我身边,与我……长命百岁。” 陆菀菀哭着笑了:“我们必然白头。” 谢宴西轻柔地给她擦了眼泪,这才道:“我还要进宫,今夜难眠,你早些睡。” 陆菀菀拽住他衣襟,半晌才松开,点了点头。 谢宴西眼中浮起笑意,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这才上马离开。 厅堂那边,陆太傅也知道了镇国将军伏诛的消息,连忙叫管家备马车,跟在谢宴西身后匆匆进宫了。 此时的乾清宫灯火通明。 陆太傅进门时,李阁老几人已经在了。 看到软榻上面无血色的皇后,他惊了一瞬:“皇后娘娘也遭了反贼毒手?” 成风解释道:“反贼用皇后娘娘要挟我等,但皇后娘娘大义,宁死不屈,撞去反贼剑上,幸而太医救治及时,保下一命。” “那太后娘娘呢?”陆太傅急忙追问。 “太后娘娘安然无恙,太傅放心。” 太后的辈分摆在那,只要她不主动站队,谁上位都得供着她。 陆太傅这才松了口气,连赞皇后大义之举,在皇宫被快速清扫后,皇后也被挪回了鸾凤宫。 等重臣都到齐后,永光帝便说了对反贼的处置,以及后续事宜—— “近因国事积弊,时局骤变,四海鼎沸,朕重病在身,不忍涂炭生灵,更恐负列圣之重托,天命攸归,民望所系,着由宸王继统,克承大位,凡在京外文武臣工,当各安职守,保境安民。” 打从他说第一句话开始,众人就心中震惊。 他们猜到谢宴西会是最后的赢家,却没想到这么快,而永光帝竟也放权放得这么利索。 在他话音落下后,祝尚书率先痛哭出声:“皇上……何苦如此啊……” 他跟死了爹妈似的伤心,哭得永光帝脸色微青。 他还没驾崩呢! 第131章 请太后来一趟 9见其余人也有跟着痛哭的架势,他忍气打断:“朕自请退位,也是为了养身之故,众卿此后唯以宸王为君,当恪尽职守,尽心辅佐。” “臣等——谨遵皇上圣意。” 永光帝看着弯腰谢恩的谢宴西,眯眼开口:“陆太傅嫡次女敏慧柔嘉,贤良温婉,正配宸王,今日赐其为正妃,望其统御六宫,母仪天下。” 陆太傅忙谢恩:“老臣代女谢皇上赐婚,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场重臣们对此毫不意外。 谢宴西对陆菀菀的偏爱,朝野上下有目共睹,只可惜他们竟错看明珠,没能叫自家女儿赶上这好机会,只能等新帝登基,广开后宫选秀了。 他们心中计较着,谢宴西却紧皱眉头。 他很不满意永光帝的用词。 冷冰冰毫无感情不说,也太过轻看菀菀。 正当他在心里琢磨着如何盛赞,给她添光时,永光帝瞥他一眼,冷笑着再次开口:“李阁老孙女、祝尚书长女正值妙龄,便赐给宸王做侧妃吧。” 被提到的两人立即深深下拜:“老臣谢主隆——” 两人还没拜下去,就被谢宴西拽起来了。 他冷冷看向永光帝,话却是对众人说的:“皇上被毒得神志不清,此言还请两位大人莫放在心上。” 李阁老两人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天赐良机,说不放在心上是假的,可他们也看出谢宴西和永光帝之间似有矛盾——新老两君之间的博弈,一旦掺和不当,后果未料。 见永光帝脸上虽有怒色,却没说话,他们心里便有数了,纷纷告退。 等内殿只剩他们两人后,永光帝才拍着床榻,怒声开口:“逆子!朕为你拉拢旧臣,助你稳固朝纲,你就如此下朕脸面?!”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谢宴西面无表情。 “你——”永光帝气得直喘气,脸色竟红润了许多。 谢宴西看着他,声音难得温和了几分:“我此生只娶菀菀,你别想用别的女人离间我们,此后你若再当众叫菀菀下不来台,别怪我叫你下不来台。” 声音温和了,但话却是戳心窝子的话。 永光帝颤着手指他,声音怒不可遏:“你敢!” “我敢。” 谢宴西蹙眉看着他。 早知给多了解药能闹出这么多幺蛾子,他就该叫他安生躺床上。 他转身就走,任身后永光帝如何锤床狂怒也没再回头搭理。 殿外,成风听着里头不间断的骂声,揉了揉耳朵:“督主,皇上骂您好几天了,只要吃饱睡足就骂,乾清宫上下听得耳朵都快聋了,这么下去也不是事儿……伤着了您的清誉事小,可若叫陆姑娘心里难受……” 虽然说谢宴西早就没什么清誉可言了。 但他的话谢宴西也听进去了,沉默片刻后,他道:“请太后来一趟吧。” 成风面露意外,立即抱拳道:“是。” 因为旧事,谢宴西与太后从无往来,甚至往日去接陆菀菀都是站在外头等,从不踏入那里一步。 现在……为了陆菀菀,想必太后是愿意走这一趟的。 果然,他刚说明来意,太后就点了头。 两人一路走到乾清宫,又听见了熟悉的骂声。 成风苦笑一声:“您也听着了,皇上嗓子都骂冒烟儿了,还是不消停,这若叫陆姑娘知道……不知该有多伤心。”虽然骂的是谢宴西,但永光帝平等的讨厌他与陆菀菀两个人。 太后抚摸着自己新做的蔻丹,不耐地下了轿辇。 “哀家瞧他精神得很,哪像中毒瘫床的样子!” 走去殿前,她挥退宫人,只带了青嬷嬷进去。 “不知好歹的东西!朕当初生个叉烧都比生他强,有种为了个女人忤逆亲爹,没种大开后宫、三宫六院!怂得不知谁的种!”永光帝还在对杨政咒骂着,脸色又被气得红润了许多。 听到有人进来,他胸腔又是一怒:“没长眼的东西!不知道通报——” 在看到太后的一瞬,他喉间溢出的怒骂戛然而止。 杨政轻轻松了一口气。 “不骂了?”太后走去桌边坐下。 永光帝脸色缓和了许多:“母后怎得来了?朕只是轻伤,不碍事,您昨夜应当受惊,更该在寝宫安神才是。” “听到你的咒骂,哀家如何安神?” 太后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轻笑:“哀家瞧你也精神得很,难怪能日夜咒骂。” 永光帝脸色尴尬:“若吵到母后,朕以后小声些。” 慈宁宫离得老远,怎么可能吵到? 太后也无意与他说这些,只是问:“听说你不满菀菀与宸王的婚事?” “当然不是。”永光帝皱眉道,“若朕当真不满,岂会亲自为他们赐婚?只是宴西日后登基,作为帝王,平衡前朝后宫是分内之事,他为一人而空置后宫,并非明智之举!” “儿女情长岂能成事!” “他只是空置后宫,又不是杀人放火。”太后反问,“难道要将好人家的女儿接进后宫,又冷落打压,叫她们枯守这四方天地,守半辈子活寡么?” “不过女子罢了,临幸一二又有何妨?给了身份地位,她们乐得如此,而陆家女仍稳坐中宫,有何不可?” “宴西……他与你不同。”太后目光复杂,“心中有人,如何能与旁的女子恩爱缠绵?” 永光帝蓦然一滞。 “于帝王之道,或许你是对的,可居高自寒,其间孤寡想来你也深有体会。”太后毫不客气地继续戳他心窝子,“究竟是与守了十年的姑娘恩爱白头,做一对明君贤后,还是如你一般,做个猜忌左右的孤家寡人,这很难选么?” “前朝若一定要以后宫来牵制,那是君主无能。” 太后话落,杨政深深埋下头。 从未有人敢对永光帝说这种话。 太后却并未惶恐,而是轻叹口气:“菀菀像极了我,我便总忍不住想要给她最好的……或许我从未得到的东西,她能替我圆满。” 永光帝愣住了。 他脑中像是天光乍破一样,忽然明白了太后言下之意。 谢宴西是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一切,而陆菀菀身体里留着与太后相同的血,是她的延续。 年少登基的帝王,妙龄入宫的皇后。 这一次却没有错过。 第132章 陆氏女下嫁新君 永光帝看着太后离开的背影,竟渐渐红了眼眶。 他是先帝最不受宠的皇子,母妃出身卑微,身后无依无靠。在深宫倾轧中,他学会了隐忍与算计。 直到先皇后薨逝,继后陆氏入宫——那个明艳温柔的女子,在一众出色的皇子中偏偏选中了他,给他身份,给他支持,叫他露于人前。 他一直称呼她为母后,可仅六岁之差,他如何能真当做自己的嫡母。 初时他当她是姐姐,后来……在一次次的算计与波折中,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他嫉妒起了先帝。 二十多年前的种种,他记忆早已模糊,甚至记不清当年弑君夺位,究竟是为了龙椅多一些,还是为了让她免受先帝折辱多一些。 他总说谢宴西怂,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即便登临九五,成了这天下最尊贵的存在,他想要的还是得不到,他总是望而却步。 她一个冷清的眼神,就足以叫他退缩,将满腔情意深埋心底。 后来……因缘巧合,他酒醉之下将错就错,将卫芙当成了她,酒醒后他惊惧不已——若传去太后耳里,他再无脸面见她。 所以他将卫芙母子藏了起来,对于谢宴西这个儿子,既有欢喜,又有排斥。 如此心惊胆战十年,却传来卫芙母子俱亡的消息。 不知为什么,他总是在失去与懊悔中度过,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不珍惜,失去的又挂念。 可到底上苍怜悯,将谢宴西送来了他身边,那一瞬间的狂喜,他事至如今仍记忆犹新。 罢了……成全他又如何。 他与太后不得圆满,总要让谢宴西与陆家女替他们圆满这一场。 “皇上,该喝药了。”杨政端来药碗。 永光帝抬手接过,握着勺子的手却颤抖得不像样,似乎激动,又似满足。 外头,谢宴西对太后拱手一拜。 太后摆摆手,挥退轿辇,只留了青嬷嬷随侍在侧,缓步而行。 “奴婢原以为宸王会避开。”青嬷嬷笑道,“今日瞧来,他似乎对您解了心结。” “从未有过心结,如何算解?”太后也笑了笑,“他是个明白人,从前困于过往,便钻了牛角尖,却也从未对哀家有过怨言或怨怪,还因为菀菀之故,对哀家更为尊敬。” “本就不关您的事,他从何怨怪您呢。” 太后轻叹一声:“伯仁因我而死,岂能无愧?” 若没有她,卫芙不会有永光帝这一劫。 青嬷嬷也微微蹙眉:“乾清宫那位……真是害人不浅。” “理他作甚?”太后嗤了一声。 “奴婢只是想起从前。”青嬷嬷轻声道,“先帝在时,他看您的眼神就不对劲儿了,闹得您不得不帮着一起解决先帝,等他登基,竟险些不顾伦理向您表明心意,幸好您及时堵住了他的话,奴婢以为安生了这些年,是他想通了……没想到却是有人代咱们煎熬。” 她说到这里,也有些不忍心了。 “不过方才看到他那表情,奴婢倒是觉得可乐。”青嬷嬷转移话题,“他怕是以为您也对他有意呢,不知是不是在后悔当初该坚持向您表明心意。” 太后不置可否。 她的确是故意误导永光帝的,但只是为了陆菀菀以后能少些波折,不被永光帝的行为膈应到。 可要说感情……深宫之中,最不该奢求的就是真心。 …… 陆菀菀封后的旨意是与永光帝的退位诏书一起下达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绍承天命,御极数载,夙夜忧勤,惟愿江山永固,子孙贤德。今观宸王年已长成,英睿仁孝,当为新君,然中宫久虚,朕心常念。 陆氏有女,名门毓秀,长而明慧;幼承庭训,德配乾坤。其性温良恭俭,其行端方持重,实乃闺中第一流,母仪之首选。 今特降婚旨,许陆氏女下嫁新君,正位中宫,以国士待佳人,共承宗庙,同抚黎民。 新君在位之年,六宫不设妃嫔,不纳采选,不立贵人,盼见帝后和睦,大楚昌盛,钦此——” 陆府厅堂前,一家人跪听圣旨,但听完都懵了。 永光帝也太给脸了吧? 陆菀菀盈盈站着,双手接旨:“臣女接旨,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政忙扶起她,笑容满面:“皇后娘娘不必多礼,皇上特意嘱咐,不许您跪接低头。” 退位诏书已公开天下,如今谢宴西虽未登基,但 陆母一边懵着,一边忙叫管家封了个大红包给杨政。 杨政笑眯眯收下,腰弯得极低:“奴才谢皇后娘娘赏赐!” 他从未对永光帝之外的人如此恭敬过,但在见过了谢宴西对陆菀菀的偏爱以及永光帝的妥协后,他就知道这是个有大造化的姑娘。 这腰得弯。 陆家人却是诚惶诚恐地送了他离开,双方都十分客气。 回来后,林心柔才一脸晕乎地抓着陆菀菀的手:“小妹!你发了!” 陆菀菀嘴角一抽。 “边儿去!”陆母拍开林心柔的手,“好听话都不会说,跟着陆长风竟脑子都跟没了!” 陆淼今日也与平王世子来看他们,闻言就笑道:“母亲可别说大嫂了,您自己不也高兴坏了?” 陆母瞬间笑了:“我是真没想到,皇上竟有如此诚意……我儿有福!” 她猜到陆菀菀会是皇后,但没想到谢宴西竟肯给如此脸面。 君臣有别,自古臣女入皇家,那是高攀,何来下嫁?还不是下嫁宸王,而是下嫁新君,此言不可谓不重。 “还许六宫无妃啊!”平王世子也很高兴,“这道圣旨是由太上皇亲手所拟,以后有圣旨在,朝臣谁敢瞎嚷嚷选秀的事?太上皇的棺材板都能蹦出来砸死他们!” “瞎嚷嚷的是你。”陆淼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太上皇还没驾崩呢! “只是如此,遭难的是菀菀啊。”陆太傅愁得很,“在她踏入后宫之后,弹劾她不孕难孕的折子怕就要溢满御书房了。” 陆家人也都为陆菀菀担忧。 陆菀菀却不愁。 谢宴西没有净身的事只是掩人耳目,以后决计是要过继宗室子的,她注定被弹劾。 但也没事,坐到了母仪天下的位子,独占谢宴西一人,还不用受妾室之苦……弹劾什么的,都是她应得的! “老爷,隔壁李阁老和夫人给皇后娘娘请安来了!”管家匆匆进来禀报。 陆太傅闻言,亲自去迎。 继李阁老之后,重臣甚至宗室都有不少人上门。 第133章 我与过去告别,此后我再不回头 圣旨内容在宣读的半个时辰后就如野草疯长般传遍京城。 正如陆母所想的那样,大家对陆菀菀封后不奇怪,可对谢宴西做到如此地步还是十分震惊的。 下嫁是什么意思? 六宫无妃又是什么意思? 聪明人细细琢磨过后,知道了陆菀菀在新君心中的分量,就连忙来赶热灶了,连素来低调的李阁老都没忍住。 而不聪明的——如摩拳擦掌准备将自家女儿送进宫博前程的,嫉妒得脸色扭曲,百爪挠心。 他们的梦碎了! 什么选秀、送女入宫的,他们前脚敢送,太上皇后脚就敢给他们一个完整的晚年。 而太上皇百年之后,只要这道圣旨还在,他们就做不成皇子外家的美梦! 他们羡慕嫉妒又懊悔没有早点下手之余,也深深恨起了太上皇。 下这种坑儿子的圣旨,他脑子是被毒没了么? ——正在乾清宫养病的太上皇无能狂怒,只有咒骂声更大了。 因为这两道传位诏书与封后诏书,京城竟瞬间狂欢起来,街头巷尾议论纷纷,不少姑娘都羡慕陆家女的好命。 坊间则又流传起了“嫁人当嫁谢宴西”之说。 大理寺牢里一样在议论着此事。 角落一个牢房里,衣衫破旧的一男一女恍惚不已,齐齐说着不可能。 “谢宴西怎会是皇子?”宋临脸色灰败,失败者的处境叫他看谁成功都嫉妒不已,“他怎能是皇子!还有陆菀菀……她竟成了皇后?” “下嫁……下嫁。”孟婉面色恍惚,“母仪天下的皇后都不够,还许她六宫无妃,宁愿低到尘埃里去,也要捧她上云端,可笑、真可笑啊……” “陆菀菀,她的命总是这么好。” 她喃喃自语,眼泪流了满脸,却掩不住其后深深的嫉妒与怨毒。 这样好的命,她曾想要抢来的。 “命运并非既定,全凭人自己过出来罢了。”陆菀菀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很快就到了他们的牢房外。 “皇后娘娘,就是这里了。”衙役低头哈腰,脸上满是谄媚的讨好,“孟婉被查明刺杀您与敬郡王后,就被收押等候问斩,少卿大人琢磨着宋临与她到底情分匪浅,就从顺天府调来了宋临,好叫这对有情人守着彼此过完人生中最后的几日。” 大理寺少卿真是个妙人。 陆菀菀笑了笑,挥退了衙役,转身看向孟婉。 命到底好不好,不是既定,单看人如何选择罢了。 前世她贵为一品太傅之女,在京城风头无两,却还是下场凄惨,万人唾骂,今生她依然是一品太傅之女,只是换了个选择,就走出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所以命好不好,不看命,而看人。 她轻声给孟婉画着大饼:“其实你的命也不差的,倘若你从未有过坏心,我母亲不会吝啬收你为义女,给你撑腰的底气,你可以嫁高门,做体面的命妇,有陆家、有姑母、有长姐和平王府,你富贵尊荣都不会缺……可惜你心术不正。” 孟婉一时愣住。 她下意识去延伸陆菀菀的话,想起从前见到的夫人们……她们尊贵优雅,体面富足,每日里最发愁的也只是小儿功课不好,戴哪支钗环合适。 她本也可以成为这些人之一。 而不是像现在……身体亏空,身陷牢狱。 “菀菀!”宋临猛地扑来门前,隔着门栏向她伸出手,神色几近癫狂,“你心里还念着我对不对?你是皇后,你能救我的!你救救我——” 他如此不知深浅的话一出,连孟婉都嗤笑一声。 她从来都比宋临看得更透。 陆菀菀也轻轻笑了:“救你?我是来送你上路的。” 宋临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涌起惊慌。 陆菀菀从袖中拿出毒粉,慢悠悠拆着:“眼熟吗?再赏你用一次。” 宋临死死盯着毒粉——前世,他就是被这东西生生烧死的。 心中蓦然有了一个离谱的猜测,叫他恐惧不已,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你、你也回来了?你竟也……回来了?” 陆菀菀笑看着他:“你我一起死,当然也一起活啊。” 宋临瞳孔骤缩。 所以早在陆太傅寿宴时……陆菀菀就也重生了? 难怪……难怪他事事不顺,可恨他猜忌了一圈人,却从未猜到陆菀菀身上! 他太自信了。 他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但晚了。 他踉跄后退,却腿一软,跌倒在地,神色惊惧地看着陆菀菀。 陆菀菀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他:“想来你是清楚自己作了什么孽的,连求都不求我了,可见你也知道自己万死不足惜。” 宋临双唇轻颤,眼神死死盯着她手中的毒粉,词不成句:“我、我……” “无所谓了。”陆菀菀盈盈笑着,“我已经彻底放下,你再也成不了我的噩梦,今日之后,我便是全新的我,与我爱的人一起。” 她眼中满是温柔,连带着看向宋临的眼神都多了些温度:“所以需要你再帮我一个忙……今天就去死吧,权当我与过去告别,此后我再不回头。” 话说完,她正好拆开毒粉包,抬手就撒去宋临身上。 在后者癫狂地脱衣蹭掉毒粉时,她打开火折子,轻飘飘扔去了他身上。 大火瞬间暴涨。 “啊——” 惨叫一声高过一声。 陆菀菀眉眼弯弯,静静注视着大火肆虐,皮肉烧灼声落入耳中,叫她笑容更灿烂了三分。 前世,她无能为力,堵上自己同归于尽。 今生,她站在牢外,终结他的命。 临走前,她扫过被大火波及的孟婉——她身体本就濒临崩溃,一被火碰到,难以挣扎,竟烧得比宋临更快了些。 但她面色依然平静,就像刚才听说重生之事也不变脸色一样。 或许是她不在乎,或许是她也重生了。 但都不重要了。 第134章 登基大典 七日后,皇城内钟鼓齐鸣。 太和殿前,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朱红御道铺就的台阶一直延伸到金銮殿前,禁军肃立,旌旗猎猎。 永光帝身着明黄龙袍,虽面色苍白却腰背挺直,在杨政的搀扶下缓步走来。 “吉时已到——”礼部尚书高声唱喏。 永光帝深吸一口气,从龙案上捧起传国玉玺,亲手交于谢宴西手上:“望尔勤政爱民,不负江山社稷。” 谢宴西亦是一身龙袍,明黄色泽落于他身,比起往日赭红衣袍勾勒出来的肃杀冷漠,更添几分帝王威仪。 他双手平举,接过玉玺,声音清洌:“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永光帝蓦然红了眼眶。 这是谢宴西头一次叫他父皇。 即使查明了当年之事是镇国将军动手,但谢宴西对永光帝依然有心结——卫芙被当替身,十年的等待成空,死不瞑目,这是不可争的事实。 但他想得到什么,就势必要付出什么,一个称呼罢了。 一块玉玺,一声父皇。 用陆菀菀的话来说,赚大了。 他转身面向百官,随意坐于龙椅之上,刹那间,钟鼓再鸣,声震九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贺声震得殿瓦都在轻颤。 礼官高唱:“新君登基,大赦天下!” 谢宴西目光扫过跪伏的群臣,道了一句“平身”。 群臣战战兢兢起身,有少许人目光扫过精神颇好的永光帝,心中想着:这位亲自出来为新帝正名,移交权柄地位,今日之后,再无人质疑新帝的正统。 底下的皇子们也十分恭敬安分,除了安郡王。 明明他干掉了老四,与皇位仅一步之遥,却为旁人做了嫁衣,眼睁睁看着谢宴西登基,就连永光帝都没站在他这边,反而用赐正妃侧妃来威胁他消停点。 他大概是史上唯一一个因为洁癖过重而错过皇位的皇子了。 他心中极度不忿,嫉妒得脸色扭曲,可当听到上头“安郡王晋安亲王,许婚事自由”时,他脸上浮现喜色,立刻拱手一拜:“臣弟多谢皇兄恩典!” 不止他,永光帝的皇子们都晋了亲王爵位,公主们晋为长公主,大公主格外受新帝照顾,得了“荣乐”这个一听便知荣宠极盛的封号,享食邑千户。 永光帝被尊为太上皇,皇后为皇太后,太后为太皇太后。 此外便是对有从龙之功以及在先前平叛中的有功之臣的封赏了,其中成风最受重用,成了禁卫军统领,副统领是平王世子。 而上官岭则被派去边关,成了新一任守将。 朝中从前暗中站队谢宴西的朝臣们,最差的也官升一级,有两人直接封伯封侯,永安侯也成了永安公。 最后,谢宴西环视众臣,开口:“朕生母卫氏,昔年得遇太上皇,却芳容早逝,今追封其为昭圣孝慈太后。” 有言官提议该将她葬入皇陵,被谢宴西否决了。 卫芙是自由翱翔的飞鸟,葬于山川,与山水为伴才是她所愿,太上皇百年后会入皇陵,想必卫芙也不愿看到他那张老脸。 他抬手制止那人的话头,继续道:“另有叛贼谋逆之际,皇后频出良策,陆太傅辅佐有功,朕感其劳苦功高,特封太傅为辅国公,世袭三代始降。” 陆太傅意外一瞬,他猜到自己会有封赏——历代皇后母家大多都有个公爵,区别只在于承恩公与辅国公的称呼,只是当初太皇太后入宫为继后,先帝吝啬爵位,陆家也不在乎勋贵之名,这才没有争取。 他意外的是谢宴西能将追封生母与陆家封爵并列,这也足以证明他心意在谁。 果然,不少朝臣们看向陆家父子的眼神都热络羡慕了许多。 下朝之际,陆太傅身边围了一圈恭贺的人——陆太傅本就是工部尚书,实权在握,入阁是早晚的事,而在新帝临朝后,这几乎是毫无悬念了,李阁老年迈,替代他入阁的人,必然是陆太傅。 而他两女一子也个个争气,陆长风今日官升一品,仅二十出头。 陆淼的夫君平王世子更受重用,成了禁卫军副统领,平王府毫无势弱之相。 只要陆菀菀稳坐中宫,陆家的恩宠必然还长。 陆太傅打着太极,抛给周围人一个话题:“北齐城阳郡主协同镇国将军谋反,皇上近日正欲发国书送往北齐,诸位若无事,便好生思量我们该要何补偿吧。” 这话题果然吸引了众人,言辞激烈地批判起北齐的狼子野心来。 正在此时,钦天监正经过,笑吟吟向众人打招呼。 “孟大人这是要面圣去?”祝尚书问。 钦天监正笑着点头:“皇上命钦天监亲测良辰吉日,迎娶皇后娘娘,我等测算三天三夜,终于有了结果,这便急着去回禀皇上了。” “不知是哪一日?” “下月初七,太阴星归位,阴阳调和,龙凤呈祥,乃大吉之日。” 告别众人后,钦天监正心中无限感慨。 他曾为陆家女算过一卦——临渊而上,翱翔九天,只要勘破幻境,柳暗花明后便是一路坦途,命格贵重至极。 只看如今形势,便知她已渡过命劫。 第135章 终章 明月高悬,独照我 九月初七,晨光熹微时,陆府已是一片喜气。 林心柔小心翼翼地托着凤冠走进内室,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屏住了呼吸。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陆菀菀身上洒下细碎的金辉,那件由江陵苏家百位绣娘日夜赶制的凤袍,正泛着令人目眩的光彩。 “这……”林心柔轻呼,“从前我见过姑母与太后的凤袍,可都比不过小妹这一身,真漂亮啊……” 凤袍以云锦为底,金线绣就的九凤朝阳图栩栩如生,每只凤凰的眼睛都用东海明珠点缀,展翅时仿佛要破衣而出,裙摆处层层叠叠的云纹用银线勾勒,行走时如踏云端。 最夺人眼球的是那腰封,整块和田玉雕琢成缠枝牡丹,花蕊处嵌着十二颗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听说光是这腰封就雕了半个月。”萧瑶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眼中满是惊艳,“皇上这是把国库里最好的东西都给你用上了。” 荣乐长公主笑着迈进门槛:“何止啊,皇兄为了今日,特意让四位亲王随驾迎亲,这般阵仗,本朝开国以来可是头一遭,足见心意啊。” 她语气揶揄地走过来,挑了挑陆菀菀的发丝:“真叫人眼红得很呢!” 陆菀菀抿唇一笑,扬眉开口:“等下月永安公世子求亲,你便不必眼红了。” 荣乐长公主难得有些不自在,众人顿时笑作一团。 笑声中,陆淼扶着腰缓缓走来。 陆菀菀见状急忙要起身:“长姐你有身子怎么还来,这不是胡闹吗!” “你成婚,长姐怎可不来?”陆淼按住她,声音极温柔。 说话间,她目光也落在陆菀菀身上。 貌若春华,昳丽无双,一袭凤袍又为她眉眼间添了三分华贵,夺目至极。 陆淼又是心酸又是欣慰。 心酸妹妹长大,嫁去别家,欣慰她成了皇后,荣华加身,万民之母,得新帝百般爱重,贵无可贵。 她温柔一笑,接过林心柔手中璀璨生辉的凤冠,认真为陆菀菀戴上。 末了,她摸了摸她的脸,轻声开口:“卿将生羽翼,展翅震长空。” 平王府和长姐会成为你最坚实的依靠,扶你稳坐中宫,母仪天下。 陆菀菀眼眶一热,正要说话,外头突然礼乐齐鸣。 “吉时到——” 谢宴西一袭明黄龙袍,亲自率领亲王仪仗来到陆府,当他看见盛装的陆菀菀时,冷峻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向她伸出手。 “菀菀,我来娶你了。” 陆菀菀莞尔对他一笑,轻搭上他的手。 御道两侧,百姓跪伏,帝后的銮驾所过之处,花瓣纷飞如雨,恭贺行礼声延绵不绝,仿佛普天同庆。 当銮驾行至太和殿时,百官早已列队等候。 “跪——” 在御前总管的高唱声中,谢宴西牵着陆菀菀的手,一步步踏上汉白玉阶,他的手温暖干燥,每一步都走得极稳,陆菀菀面容含笑,始终与他并肩。 在他们两侧,是深深跪伏的百官。 走至上首,御前总管宣读封后诏书,谢宴西亲自拿过金册、后印,交予陆菀菀手上。 当她要行礼时,他稳稳托住她的手,两人并肩立于高阶之上,面向百官。 “臣等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山呼声中,谢宴西偏头看向身旁的陆菀菀,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凤冠上的明珠映得她眉眼如画,正如十年前那个雪夜,小姑娘咬上他的手时,眉眼凶狠,落在他眼中却不知怎的,只觉万千画卷都难及她眉眼半分。 那夜她给了他一盏灯笼,没多久就被风雪吹灭了。 但如今,她成了他生命里永不熄灭的光。 …… 封后大典结束时,已近黄昏,后面还要宴请群臣命妇。 陆菀菀倒是不忙——她只去转了一圈,露了个脸就回来了,没人敢指责她的不是。 太上皇与太后更是催着她快回,生怕回晚了,谢宴西要给所有人脸色看。 陆菀菀便回了乾清宫。 如今的乾清宫已被彻底翻修过,成了帝后共同的居所——曾有言官谏言此举不合规矩,但都被无视了,工部上下个个闷不吭声,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干。 终于在帝后大婚之前,将乾清宫修缮完毕。 自此,鸾凤宫成了摆设。 但此时的陆菀菀只闷头进殿,坐在软榻上捶着腿。 绿罗也给她捏着腿,笑道:“奴婢方才进来时看了几眼,听闻乾清宫素来庄严肃穆,但今日瞧着倒有几分雅趣,院中还摆了个秋千呢!” “这些以后有的是机会看。”陆菀菀喝了两杯水,才松了口气,“从早忙到晚,我腿都快酸死了。” 她歇了会儿后,便去沐浴更衣。 乾清宫后面就有池子,宽敞又舒适,她泡了小半个时辰才穿衣出来。 “他还没回来吗?”她扫了眼寝殿,问绿罗。 “听说安王拉着几位王爷在与皇上拼酒呢,使劲儿缠着不让他走,太上皇与太后早就回去了,也没人敢拦。”绿罗也有些担心,“宁王可是千杯不醉啊,也不知……”她家主子的洞房花烛夜能不能有了。 陆菀菀倒没想这么多,只叫她备好解酒汤,用过膳后就在寝殿里转悠起来。 但走来桌前时,她余光一扫,忽然看到自己的手札,顿时惊讶:“它怎么在这?” 绿罗瞧了一眼,回道:“帝后大婚与寻常大婚不同,您的嫁妆早在昨日就已送入宫内,连带着平日常用的一些物件,这手札……想来是被皇上瞧见了。” 陆菀菀随意坐在桌前,翻看起来。 从她重生后,手札里记的全是谢宴西—— 欠提督大人一条命。 扒皮揎草,先扒谁? 提督大人志气凌云,要捧我上九霄。 今日晴空万里,宜与提督大人定情。 …… 她一边翻看着,一边面露惊讶——她竟记了这么多? 一盏茶后,终于翻到最末页。 看着高燃的红烛,她忽然想起白日里他来迎亲时,站在阳光下的那个笑,她从未见过他笑容如此之盛的样子。 那时,她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片刻后,她忽然提笔,笑盈盈在末页补上一句:提督大人今日笑了,想睡。 今夜他们就要睡一起了,她的许愿立刻就会成真! 忽地,身后传来一声低笑:“本督……求之不得。” 陆菀菀吓得手一抖,笔在掉去手札上的一瞬,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截住。 “幸而没毁,否则也太可惜。”谢宴西轻笑着,轻搁案上,“以后还有许多要记呢。” 陆菀菀回头看他:“你走路又没声!”说完,她凑近闻了闻,“也没酒味。” “回来前在偏殿洗过了。”谢宴西声音忽然有些沙哑。 陆菀菀也察觉到她脸贴近的腹上猛地绷紧的肌肉。 她抬手抱住他腰,仰头笑盈盈看他:“今日我可高兴了!” 她所求不过权势,可今日得到万民之母位置的同时,还有真心人在侧,她只觉没有比这更圆满的了。 “我也很高兴。”谢宴西唇角泛起笑意,轻摸了摸她的脸,“还累吗?” “不累!” “那就好。” 陆菀菀一头雾水,什么好? 但没等她问出口,就被打横抱起,往床榻走去。 她顺势环着谢宴西的脖颈,一脸毫无阴霾的笑容:“对了,我长姐可离席了?她身子不要紧吧?” “太医在旁伺候着。” “那姑母呢,她——” “都好。” 被轻柔地放在床上,陆菀菀冲他一笑,主动亲上了他的唇。 以前又不是没亲过,这她熟。 谢宴西眼眸骤深,毫不犹豫加深了这个吻,气息里带着与从前截然不同的紊乱,抚过她脸侧的手也逐渐向下,像是要一寸寸丈量。 与此同时,锦帐缓缓落下,两人的身影在红烛的映照下,渐渐成了一人的身影。 忽地,帐内传来一声颤抖的惊叫:“你……你长出来了?” “……”谢宴西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没断过。” “啊?” 很快她就没心思疑惑了。 红烛帐暖,春色无边。 被翻红浪,不知几时。 …… 天光渐渐亮起时,红烛即将燃尽,陆菀菀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片刻后,锦帐被撩起,谢宴西留恋地抚过床上人的脸,见她在睡梦中不耐蹙起眉,这才踱步下床,随意披了件衣裳,走去墙边打开暗门。 暗室被夜明珠衬得亮如白昼,宽阔的墙上满是女子一颦一笑的画卷。 他走去中间一幅画卷前。 女子站在万花丛中,回头嫣然一笑,天上星光暗沉,唯有明月生辉,照亮万花,本是一幅极美的画卷,可角落里却缩着八个小字——明月高悬,独不照我。 少顷,他轻轻一笑,抬手落下,一个小字悄然被抹去。 明月高悬,独照我。九月初七,晨光熹微时,陆府已是一片喜气。 林心柔小心翼翼地托着凤冠走进内室,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屏住了呼吸。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陆菀菀身上洒下细碎的金辉,那件由江陵苏家百位绣娘日夜赶制的凤袍,正泛着令人目眩的光彩。 “这……”林心柔轻呼,“从前我见过姑母与太后的凤袍,可都比不过小妹这一身,真漂亮啊……” 凤袍以云锦为底,金线绣就的九凤朝阳图栩栩如生,每只凤凰的眼睛都用东海明珠点缀,展翅时仿佛要破衣而出,裙摆处层层叠叠的云纹用银线勾勒,行走时如踏云端。 最夺人眼球的是那腰封,整块和田玉雕琢成缠枝牡丹,花蕊处嵌着十二颗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听说光是这腰封就雕了半个月。”萧瑶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眼中满是惊艳,“皇上这是把国库里最好的东西都给你用上了。” 荣乐长公主笑着迈进门槛:“何止啊,皇兄为了今日,特意让四位亲王随驾迎亲,这般阵仗,本朝开国以来可是头一遭,足见心意啊。” 她语气揶揄地走过来,挑了挑陆菀菀的发丝:“真叫人眼红得很呢!” 陆菀菀抿唇一笑,扬眉开口:“等下月永安公世子求亲,你便不必眼红了。” 荣乐长公主难得有些不自在,众人顿时笑作一团。 笑声中,陆淼扶着腰缓缓走来。 陆菀菀见状急忙要起身:“长姐你有身子怎么还来,这不是胡闹吗!” “你成婚,长姐怎可不来?”陆淼按住她,声音极温柔。 说话间,她目光也落在陆菀菀身上。 貌若春华,昳丽无双,一袭凤袍又为她眉眼间添了三分华贵,夺目至极。 陆淼又是心酸又是欣慰。 心酸妹妹长大,嫁去别家,欣慰她成了皇后,荣华加身,万民之母,得新帝百般爱重,贵无可贵。 她温柔一笑,接过林心柔手中璀璨生辉的凤冠,认真为陆菀菀戴上。 末了,她摸了摸她的脸,轻声开口:“卿将生羽翼,展翅震长空。” 平王府和长姐会成为你最坚实的依靠,扶你稳坐中宫,母仪天下。 陆菀菀眼眶一热,正要说话,外头突然礼乐齐鸣。 “吉时到——” 谢宴西一袭明黄龙袍,亲自率领亲王仪仗来到陆府,当他看见盛装的陆菀菀时,冷峻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向她伸出手。 “菀菀,我来娶你了。” 陆菀菀莞尔对他一笑,轻搭上他的手。 御道两侧,百姓跪伏,帝后的銮驾所过之处,花瓣纷飞如雨,恭贺行礼声延绵不绝,仿佛普天同庆。 当銮驾行至太和殿时,百官早已列队等候。 “跪——” 在御前总管的高唱声中,谢宴西牵着陆菀菀的手,一步步踏上汉白玉阶,他的手温暖干燥,每一步都走得极稳,陆菀菀面容含笑,始终与他并肩。 在他们两侧,是深深跪伏的百官。 走至上首,御前总管宣读封后诏书,谢宴西亲自拿过金册、后印,交予陆菀菀手上。 当她要行礼时,他稳稳托住她的手,两人并肩立于高阶之上,面向百官。 “臣等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山呼声中,谢宴西偏头看向身旁的陆菀菀,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凤冠上的明珠映得她眉眼如画,正如十年前那个雪夜,小姑娘咬上他的手时,眉眼凶狠,落在他眼中却不知怎的,只觉万千画卷都难及她眉眼半分。 那夜她给了他一盏灯笼,没多久就被风雪吹灭了。 但如今,她成了他生命里永不熄灭的光。 …… 封后大典结束时,已近黄昏,后面还要宴请群臣命妇。 陆菀菀倒是不忙——她只去转了一圈,露了个脸就回来了,没人敢指责她的不是。 太上皇与太后更是催着她快回,生怕回晚了,谢宴西要给所有人脸色看。 陆菀菀便回了乾清宫。 如今的乾清宫已被彻底翻修过,成了帝后共同的居所——曾有言官谏言此举不合规矩,但都被无视了,工部上下个个闷不吭声,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干。 终于在帝后大婚之前,将乾清宫修缮完毕。 自此,鸾凤宫成了摆设。 但此时的陆菀菀只闷头进殿,坐在软榻上捶着腿。 绿罗也给她捏着腿,笑道:“奴婢方才进来时看了几眼,听闻乾清宫素来庄严肃穆,但今日瞧着倒有几分雅趣,院中还摆了个秋千呢!” “这些以后有的是机会看。”陆菀菀喝了两杯水,才松了口气,“从早忙到晚,我腿都快酸死了。” 她歇了会儿后,便去沐浴更衣。 乾清宫后面就有池子,宽敞又舒适,她泡了小半个时辰才穿衣出来。 “他还没回来吗?”她扫了眼寝殿,问绿罗。 “听说安王拉着几位王爷在与皇上拼酒呢,使劲儿缠着不让他走,太上皇与太后早就回去了,也没人敢拦。”绿罗也有些担心,“宁王可是千杯不醉啊,也不知……”她家主子的洞房花烛夜能不能有了。 陆菀菀倒没想这么多,只叫她备好解酒汤,用过膳后就在寝殿里转悠起来。 但走来桌前时,她余光一扫,忽然看到自己的手札,顿时惊讶:“它怎么在这?” 绿罗瞧了一眼,回道:“帝后大婚与寻常大婚不同,您的嫁妆早在昨日就已送入宫内,连带着平日常用的一些物件,这手札……想来是被皇上瞧见了。” 陆菀菀随意坐在桌前,翻看起来。 从她重生后,手札里记的全是谢宴西—— 欠提督大人一条命。 扒皮揎草,先扒谁? 提督大人志气凌云,要捧我上九霄。 今日晴空万里,宜与提督大人定情。 …… 她一边翻看着,一边面露惊讶——她竟记了这么多? 一盏茶后,终于翻到最末页。 看着高燃的红烛,她忽然想起白日里他来迎亲时,站在阳光下的那个笑,她从未见过他笑容如此之盛的样子。 那时,她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片刻后,她忽然提笔,笑盈盈在末页补上一句:提督大人今日笑了,想睡。 今夜他们就要睡一起了,她的许愿立刻就会成真! 忽地,身后传来一声低笑:“本督……求之不得。” 陆菀菀吓得手一抖,笔在掉去手札上的一瞬,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截住。 “幸而没毁,否则也太可惜。”谢宴西轻笑着,轻搁案上,“以后还有许多要记呢。” 陆菀菀回头看他:“你走路又没声!”说完,她凑近闻了闻,“也没酒味。” “回来前在偏殿洗过了。”谢宴西声音忽然有些沙哑。 陆菀菀也察觉到她脸贴近的腹上猛地绷紧的肌肉。 她抬手抱住他腰,仰头笑盈盈看他:“今日我可高兴了!” 她所求不过权势,可今日得到万民之母位置的同时,还有真心人在侧,她只觉没有比这更圆满的了。 “我也很高兴。”谢宴西唇角泛起笑意,轻摸了摸她的脸,“还累吗?” “不累!” “那就好。” 陆菀菀一头雾水,什么好? 但没等她问出口,就被打横抱起,往床榻走去。 她顺势环着谢宴西的脖颈,一脸毫无阴霾的笑容:“对了,我长姐可离席了?她身子不要紧吧?” “太医在旁伺候着。” “那姑母呢,她——” “都好。” 被轻柔地放在床上,陆菀菀冲他一笑,主动亲上了他的唇。 以前又不是没亲过,这她熟。 谢宴西眼眸骤深,毫不犹豫加深了这个吻,气息里带着与从前截然不同的紊乱,抚过她脸侧的手也逐渐向下,像是要一寸寸丈量。 与此同时,锦帐缓缓落下,两人的身影在红烛的映照下,渐渐成了一人的身影。 忽地,帐内传来一声颤抖的惊叫:“你……你长出来了?” “……”谢宴西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没断过。” “啊?” 很快她就没心思疑惑了。 红烛帐暖,春色无边。 被翻红浪,不知几时。 …… 天光渐渐亮起时,红烛即将燃尽,陆菀菀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片刻后,锦帐被撩起,谢宴西留恋地抚过床上人的脸,见她在睡梦中不耐蹙起眉,这才踱步下床,随意披了件衣裳,走去墙边打开暗门。 暗室被夜明珠衬得亮如白昼,宽阔的墙上满是女子一颦一笑的画卷。 他走去中间一幅画卷前。 女子站在万花丛中,回头嫣然一笑,天上星光暗沉,唯有明月生辉,照亮万花,本是一幅极美的画卷,可角落里却缩着八个小字——明月高悬,独不照我。 少顷,他轻轻一笑,抬手落下,一个小字悄然被抹去。 明月高悬,独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