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级黑心莲重生成小可怜》 第772章 上辈子坏事做多了 不等严松开口,沈舒寒缓缓道:“预考的机会难得,不论成与不成,都还能参加今年秋闱,正是锻炼的好时机,六殿下以为呢?” 沈舒寒看向面前的萧廷善,声音温和,却又自有一股让人无法反驳的气势。 严松抬头看向身侧的萧廷善,眼里闪过挣扎。 没错,他非京中人士,所幸家离京城不远,故而听得预考的消息后,特意赶来京城,想要参加预考,试试水平。 可没想到,第一场之后,他因对考题的见解与另外几人不同,所以在酒楼门前与几个富家子弟发生了争执,被打的鼻青脸肿。 幸得萧廷善出手相救,并且收留他到六皇子府。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参加,毕竟他于第一轮预考中的成绩算不得太好。 再后来,他于六皇子府中,与萧廷善闲谈了几次,听他说起当珍视机会、厚积薄发,而非人云亦云,为了争取功名利禄,心浮气躁。 他心下触动,觉得自己或许确实迷失了方向。 他自问才学还还不到火候,就贸然前来,岂不和那些追名逐利的人一样,本末倒置? 还未入仕就已经如此,若是真入朝为官,还不知要如何失去本心? 故而,严松以为,自己心性不坚,才学水平也还不够,所以打算回乡继续苦读。 这预考不去也罢。 但萧廷善却请他于府中暂住,称京中多大儒和才子,留在京中向学读书,比起在乡里更有前途。 见多才能识广,好的环境总能事半功倍。 严松确实被说动,来京中数日,他已然见识到自己和这里的人的差距。 奈何他囊中羞涩,根本无法久留京中。 萧廷善却热情邀请他留下,只说他不要报酬,唯一的要求就是日后若能取得功名,请他答应一定要做一个为民做事的好官。 他大受触动,却还是拿不定主意。 萧廷善只告诉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便未曾再多言。 只是他虽心动,却也不是傻子。 他若是在此刻,受萧廷善之恩,留住在六皇子府,日后就等于欠了萧廷善一个极大的恩情。 如此大恩,如何能不报? 况且,只怕他进入朝堂那一日,就会被打上六皇子党的标签。 故而,他迟迟没能应下。 他今日来此,正是犹豫不定,他自认才学不够,不足以拿到名次,却又止不住心动。 只是没想到,竟又在这同萧廷善相遇…… 沈舒意看穿他心中所想,知道如今的严松确实还拿不到太好的名次。 毕竟,前世他能拿到状元是在六年之后。 “严公子,若你拿不定主意,就遵从内心所想,不过预考的机会千载难逢,如今京中不少人都下场参加,只为了积累经验。”沈舒意再度开口。 她说的话是实话,试问完全比照秋闱的规模和环境,由朝廷出资筹办这样一场考试,可以说是难得的积累经验的好时机。 有了这样的尝试,不论名次如何,等到真正科考时,心中也总会有底一些。 此番预考,虽说时间仓促,但周边的学子,却是能赶来的都赶来了。 “六殿下,您说呢?”沈舒意嘲讽的看向萧廷善。 萧廷善眸色沉沉,没想到自己费心想要留住的人,却因为在这撞见沈舒意兄妹,而被打乱。 萧廷善看向严松,声音温和:“明珠郡主说的没错,若严公子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大可一试。” 严松愣了片刻,视线落在沈舒意身上:“原来小姐就是大名鼎鼎的明珠郡主,草民佩服!” 严松话音才落,谢璟驰便扯了下唇角,讥讽道:“你既听过明珠郡主的名号,那不知有没有听过六殿下曾诛杀无辜少女,使得黄家夫妇吊死于宫门外,以求公道!” 严松抬眸看去,便见一面白如玉,俊美若妖的男人,斜靠在椅子上,他手指修长如玉,此刻正把玩着一把画风妖冶的钟馗捉鬼的扇子。 明明满身懒散气,偏偏无比凌厉,莫名的让人不敢造肆。 萧廷善的脸色难看了几分:“谢大人,此事……” 萧廷善还想解释些什么,谢璟驰则是不耐的打断:“此事陛下罚你于殿外受二十大板,怎么,世子摇身一变成了六殿下,就把这事忘了?” 萧廷善脸色苍白,止不住又咳了几声。 谢璟驰却不想与他多做废话,而是看向严松道:“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不能入场,你还不去?” 严松回过神来,拱手对几人道谢:“多谢几位。” 话落,他便转身跑回去拿了书箱,匆匆朝预考的入场处跑去。 沈舒意勾起唇角,心情不错。 严松不是笨人,相反,他很聪明,只不过,他涉世未深,不知人心险恶。 严松离开后,萧廷善的视线在沈舒意和谢璟驰身上徘徊。 半晌,萧廷善缓缓道:“本殿下除了身体抱恙,他,哪里比得上我?你确定要嫁给他?” 萧廷善指向谢璟驰,眼睛却直视沈舒意。 闻言,谢璟驰抬眸看向沈舒意,倒也想听听她会怎么说。 “看来六殿下当真是肾虚体弱,寒凝积滞,以至于都没法撒泡尿照照自己了。”沈舒意讥笑出声。 萧廷善攥起手指,脸上的温和终于散去,一双眼看向沈舒意,带着藏不住的杀意。 沈舒意也不在意,只是道:“坏人前程,天打雷劈,六殿下如此体弱,想来是上辈子坏事做多了。” 娄玉兰看了看萧廷善难看的脸色,忍不住道:“沈舒意!你不要太过分!” 娄玉兰难以相信,沈舒意竟会如此粗鲁。 沈舒意嗤笑出声:“娄玉兰,你当成宝的东西在旁人眼里可一文不值,若这么宝贝你家六殿下,你最好给他拴根绳子,好好绑在府里。” “你…你……表姐如今得了势,为何就变成这副模样?六殿下素来温雅,待你更是有礼,你却如此跋扈,羞辱于他!你就不怕太后娘娘知晓!”娄玉兰眼圈泛红,依旧是一副被气的不轻的小白花模样。 面前的女人,和前世的她重叠,沈舒意眸色冰冷。 沈舒意弯起唇瓣,杏眸幽深:“但愿你一个月后,还会这么维护他。” 第773章 我等你回来就是 “你什么意思?”娄玉兰不懂她在说什么,才想再开口,沈舒意已经不耐。 正要让琴心送客,谢璟驰却已经开口:“扶光,送客。” 萧廷善面色阴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赵宝鲲忍不住道:“真是晦气,在哪都能碰见这个伪君子!” 沈舒意则是琢磨着严松的事。 前世严松虽入朝为官,于她而言,却是充当了谋士的角色。 一开始,他确实不够圆滑,有些东西想的太过简单,但他想出的法子,却总有可取之处。 果然,用了没多久,严松便摸清了门道,以至于她用起来越发得心应手。 可惜,这样的人才,最后也被萧廷善给杀了。 一想到这,沈舒意就觉得心口发堵,她费尽心思笼络住的每一个人,他却因为私怨,毫不犹豫的杀了。 沈舒意越想越气,这种人若能上位,那可真是老天爷瞎了眼。 可重生回来这么久,为何根本没有那个昭王的半点消息。 沈舒意收回思绪,看向谢璟驰:“谢大人可听过九皇子的消息?” 谢璟驰拿着茶盏的手微顿,看向沈舒意:“怎么想起问这个?” 沈舒意缓缓道:“只是想到萧廷善如今认祖归宗,成了名正言顺的六皇子,依他的性子,势必想要争上一争。” “由此,难免想到陛下的其他几位皇子……” 沈舒意这番话说的隐晦,可几人却都听懂了。 乾武帝子嗣众多,如今尚在壮年,后头的几个皇子再长成些,只怕大乾的朝堂会乱作一团。 就算他们不站队,也总得有些盘算。 否则,这夺嫡之战中,稍有不慎,就不知是怎么死的。 “九皇子的生母正是殷家长女殷绮菱,当年文安之乱,九皇子于混乱中失踪,生死不明,至今音讯全无。” 谢璟驰缓缓开口,视线落在沈舒意的脸上。 沈舒意眉心微蹙,乾武帝的几个皇子她都派江漓查了一遍,如今推算,最有可能会是昭王的,也就只有这位失踪的九殿下。 不过说是失踪,众人却都默认他惨遭毒手。 但若他真的是前世的昭王,那就意味着他一定没死。 否则,其他几个皇子,无人符合沈舒意的推测。 看来,还是要从殷家下手。 当年殷绮菱与先二皇子情谊深重,因着吕晴的设计,陛下与殷绮菱阴差阳错,生下了这位九殿下。 乾武帝虽多疑,却也是重情重义之人。 他虽然与萧怀瑾生了嫌隙,却对殷绮菱满心亏欠,故而对殷家一直算得上不错。 此后萧怀瑾被幽禁而死,殷绮菱生下孩子后不久,也随之而去。 乾武帝感念她重情重义,故而对她虽无加封,却一直对殷家颇为照拂。 所以,殷家会知道九皇子的存在吗? * 一行人在这坐着闲聊了一会,直到参加预考的学子都已入场,谢璟驰看向赵宝鲲道:“表弟,听说你一直想去兵器坊。” 赵宝鲲满头问号:有吗?什么时候的事?谁说的? 赵宝鲲茫然的看向谢璟驰,谢璟驰凤眸漆黑,笃定道:“有,去吧。” “我想过吗?”赵宝鲲再度开口。 “想过。”谢璟驰笃定的开口。 赵宝鲲还想再说些什么,赵雪卿已经将他扯走:“走吧,我陪你去转转。” 赵宝鲲总算回过神来,当下推着沈舒寒一道:“表哥,一起!” 沈舒意见着这一幕,哑然失笑。 她看向谢璟驰,缓缓道:“谢大人有话要同我说?可是与凉州战事有关?” “恩,凉州起战事,需要运送不少军需过去,只是眼下大乾两线作战,国库吃紧,所以此番军需不容差错,陛下有意派我前去。” 沈舒意愣了片刻,心下默默盘算着婚事的时间。 “若是来不及,婚事就先推迟……” “来得及,大乾与元夏如今彼此试探,还有时间,成亲后第二日,我再动身。”谢璟驰沉声道。 沈舒意点点头,倒是没想过谢璟驰会为这事专程告诉她。 所以,她该说些什么? 沈舒意想了想,还是问道:“可需要我准备什么?” 谢璟驰勾起唇角,沉声道:“没有什么,你在谢府安心等我回来就好,只是觉得有些委屈你。” 沈舒意不免失笑:“这有什么,你所做之事为国为民,我等你回来就是。” “多谢娘子。”谢璟驰缓缓开口,一双深邃的凤眸里带着说不出的光彩,强势中带了些宠溺。 因着这称呼,沈舒意的耳朵有些发烫。 “此去危险重重,你记得保重自己。”沈舒意凝视着他,缓缓开口。 她本想劝他少管闲事,平安回来。 可转念想想,他就不是那样性子的人,这天底下的不平事,总是要有他这样的人来平。 她不能因为一己私欲,阻止他的济世仁心。 但她能做到,在他涉险遇难时,她也会舍命相救。 * 回到沈府后,沈舒意想了想,还是决定替谢璟驰准备些东西。 此番前去,且不说危险重重,必定还会触及许多人的利益。 更何况,陛下或许会指派他做监军,而凉州山高路远,还不知要分成几个党派。 除此之外,那位苍狼王或许也并不好相与…… 沈舒意请连城先生和连翘多备了些药草,另外又挑了些料子,让人找铺子替他做了几件衣服和鞋子。 除此之外,沈舒意倒是想不出能做些什么。 直到墨宇第三次被九俦抓回来,认命的骂骂咧咧的在墙角画圈圈,沈舒意让他替谢璟驰做了一柄袖箭。 当年吕晴手下的人能做得出,墨宇能做的只会更精致。 果然,很快,九俦就带了张图纸过来。 “小姐,墨宇说袖箭目标太大,不如做成一枚暗器指环。” “指环?” 沈舒意看向九俦,九俦当即将图纸展开。 沈舒意仔细看去,所谓的指环,其实就是一枚戒指,不过这戒指内能藏下五根银针,利用机关弹射而出,足以伤敌。 沈舒意蹙眉:“银针的攻击性不够,不足以致命,但若是银针上淬毒,倒是够了。” 当下,沈舒意拿定主意:“就让他按这个做,袖箭也再做两把。” 想了想,沈舒意道:“护心的小型软甲或者马甲,也让他赶制出来。” “是。”九俦应声。 第774章 前程似锦、官运亨通 离谢璟驰去往凉州还有时间,沈舒意倒也没太着急,毕竟还未成婚。 她想了想,倒不知还能再准备些什么,便也就作罢。 她的婚期未到,可自打预考的第二场结束后,沈静安和梁婉君的亲事,却是紧锣密鼓的张罗起来。 按常理来说,亲事自然不会定的这样快。 可沈静安自出了考场后,神采飞扬,虽是疲倦又狼狈,可打眼一看,就知道他心情好的不得了。 几个同窗忍不住多问了几句,沈静安考的不错的消息,就传开了。 这消息一传开,当下便有不少人家惦记上了他的亲事。 毕竟去年的闹剧已经过去了许久,沈静安在京中又素有才名。 所以此番预考结束,不少人家都想占了这个先机,以免日后他飞黄腾达之后,高攀不上。 梁家一听说这个消息,便也急了,两方催促之下,梁婉君和沈静安一拍即合,亲事竟是定在了沈舒意和谢璟驰的前头。 大婚这日,正巧放榜。 沈静安念及自己的名次,派人同梁家知会了一声,连迎亲都耽搁下来。 沈舒意这日难得穿了一套艳粉色的长裙,只将人衬托的明艳不已。 她同沈家的长辈坐在一道,本是打算招待宾客,等着沈静安迎亲回来。 只是这会,却随着一行人先等起了放榜。 张锦萍站在沈舒意身侧,低声道:“意姐儿,你说那沈静安有那么厉害吗?难不成还真能让他拿个状元?” 这阵子秦雪蓉被解了禁足,虽掌家之权还未交还给她,可她成日在她面前晃着的模样,实在让张锦萍看的厌烦。 沈舒意笑了笑,低声道:“二哥哥真才实学,能夺得头筹也是自然。” 张锦萍没听出这话里的意思,自顾自的嘟囔起来:“真就那么厉害?小时候我怎么没觉得他这么聪明……” 秦雪蓉今日也换了一套紫红色的华服,这些时日,虽被磋磨的老了不少,可人靠衣装马靠鞍,眼下一打扮,倒也显得稳重华贵。 秦雪蓉满眼期待,双手紧握着帕子,紧张的不行。 安哥儿一定能拿个好名次,一定能进入殿试,再加上今日娶亲,可以说是双喜临门,她以后的日子,就要都指望安哥儿了! 一行宾客,似是都知道今日放榜,一面打趣,一面体谅的陪沈家一行人等着放榜。 沈舒寒坐在厅堂一角,手里拿着本书,安静的看着。 沈静麟见着这一幕,忍不住嘲讽:“跟我一样是个废人,就是看再多的书又有什么样?” 他这一句奚落,将不少人的视线都吸引到了他和沈舒寒身上。 他也就罢了,毕竟从小就不学无术。 可沈舒寒的名声,他们却是都听过的,不由得纷纷惋惜。 “真是可惜了这沈家大少爷,若不是此前的事,他倒也有状元之才!” “沈家二少爷不差,不过沈舒寒这样的好样貌,实在是可惜了。” “哎,这就叫同人不同命,看看这沈静安,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四大喜占了两个,真是快活。” 一行人议论纷纷,欧阳颂的视线落在沈舒寒身上,格外复杂。 虽说他当初确实是带着目的接近的沈舒寒,可他却不得不为他的才学折服。 可惜了他就是个废人…… 不过自己将他的策论拿给沈静安用,他写的东西倒是有机会被呈到陛下面前,也算是不曾浪费他的才华。 秦家几人则是满眼得意,明明已经是身无分文的破落户,如今却高仰着下巴,好像高人一等。 一行人心思各异,不多时,有小厮喜笑颜开的跑了进来,高声喊着:“中了中了!二少爷中了!” 沈景川、秦雪蓉、沈老夫人一行人连忙起身,急切道:“如何?” 小厮气喘吁吁,笑道:“少爷拿了第三名!” 秦雪蓉激动的满眼泪光:“不枉我儿日夜苦读,如今总算有了回报啊!” 沈景川更是激动的老泪纵横:“好,好啊!” 他自己就是这样一路考过来的,自然清楚这条路有多难,所以对沈静安拿到的名次格外满意。 “没想到安哥儿发挥的比第一场还好,竟然能拿到第三名的好名次!如此殿试之时,只要不发挥失常,必定是会在陛下面前露脸的。” 沈景川格外高兴,来此的宾客听闻此事,更是纷纷向沈景川道着恭喜,说着吉祥话。 沈老夫人快速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嘴里不停的念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沈舒意眼里满是讽刺。 一个离了哥哥就写不出好东西的抄子,真有这份能耐应对陛下吗? 就算有,他又坐得稳陛下给他的位置吗? 德不配位,必有灾祸。 沈静安,像你这种无法独立行走的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沈静安满脸喜气,在众人的恭维声中,可以说是笑僵了脸。 他走到沈舒寒面前,笑着道:“大哥,承蒙你多年教导,今日,你能不能说句话祝福弟弟。” 厅堂内当即安静下来,众人的视线皆落在沈舒寒和沈静安身上。 沈静安言辞恳切,神情里满是孺慕和激动,倒是做足了一副被沈舒寒寄予厚望、取得成绩后求他表扬的模样。 沈舒寒放下手里的书,缓缓抬头,视线落在沈静安脸上。 两人四目相对,沈静安眼含泪光,激动的笑着,诚挚无比。 沈舒寒则平静许多,许久也没做声。 沈景川轻咳了一声,上前道:“寒哥儿,你就对安哥儿说几句,他自幼以你为榜样,他作为你的弟弟,如今也算不辱没你的声望了。” 沈舒寒神色温和,看着沈静安平静道:“那就预祝二弟前程似锦、官运亨通。” 沈舒寒已经说了,可惜,沈静安却还嫌不够。 或者说,他正是春风得意,全然不想错过这样羞辱沈舒寒的机会。 秦雪蓉也笑着开口:“寒哥儿素有才名,怎的今日这般惜字如金?难不成是见安哥儿高中,心中不快。” 秦雪蓉一番话,让在场的不少宾客都低声议论起来。 沈静安满眼得意,趁着俯身靠近的时候,低声道:“沈舒寒,你且看着,看我如何平步青云、位极人臣,夺走你的一切!而你,这辈子注定只能像是烂泥一样,匍匐在我的脚下。” 第775章 知道这些很难吗? 不少人听见秦雪蓉的话,不由得低声议论起来。 沈景川也皱起眉头,可终究,他只是长叹了口气。 毕竟作为父亲,他最能理解沈舒寒此刻的心情,他心中不快,有怨有恨,也是人之常情。 下一瞬,众人便听沈舒寒看向沈静安道:“此番之后还有殿试,希望你将最后的成绩当做起点,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盼你在不断向上爬的同时,也停下来回头看看身后的百姓。” 沈静安愣了片刻,似是没想到沈舒寒竟真的会对他进行劝诫。 他目光复杂,随即嗤笑出声。 他给他三分薄面,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说白了,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罢了,可笑! “谨遵大哥教诲,我一定替大哥实现梦想。”沈静安当着众人的面,拱了拱手,姿态做的十足。 沈静安则是道:“你不必替任何人,做你自己就好,我也绝非你三言两语就能替代,还望你守住本心,此行任重道远。” 沈静安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本想借这个机会羞辱一番沈舒寒。 可偏偏,当他真的不为所动,一本正经的对他劝诫时,他又觉得说不出的耻辱! 那种感觉,就好像沈舒寒在高位,而自己在低位,故而要仰望着他,受他提点一样。 哼,倒是会装腔作势! 不少宾客感叹的点头:“还得是沈家大公子,只是如此心胸如此才学,不能入朝为官,实在是可惜了。” “确实,一切都是命数吧,要我说沈大公子的才学远在京中众多学子之上。” “得了吧,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所谓江山代有人才出,他耽搁了这么多年,只怕已经泯为众人了。” “……” 一行人说什么的都有,沈景川则是道:“好了,吉时就快到了,你快些去梁家迎亲,莫要让儿媳久等。” “是,父亲。” 沈静安应声后,身着大红色吉服,带着迎亲队伍,转身去往梁家。 梁家此刻,同样关注着预考的名次,得知沈静安拿了第三名后,俱是喜笑颜开。 梁母在闺房之中,笑着安抚梁婉君:“那沈家二郎真是不错,没想到这次竟比第一次预考发挥的要好。” 梁婉君面色酡红,满眼娇羞,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有些恍惚。 年少时,她确实仰慕过沈舒寒,也曾因为有他那样的未婚夫婿,而骄傲欣喜。 可时过境迁,那份仰望和崇拜早就淡去,沈舒寒再如何,这辈子也就只能是个闲散公子,而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是,此次虽然花了不少银子,也生出些波折,但好在,结果是好的。”梁婉君笑的温柔。 梁母不住点头:“说的正是,如此看,那十万两银子花的也算值了,安哥儿此番进入殿试,不论如何也会给陛下留下印象,日后仕途必定顺畅。” 梁婉君的一双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期盼。 从今往后,她的生死荣辱,就都系于沈静安这个男人的身上了。 * 沈家,沈舒意冷眼看着这场荒诞的闹剧,看着秦雪蓉像是花蝴蝶一样,受着众人的追捧和恭维。 沈静安的出息,让这个濒临枯萎的女人,一夕之间焕发出了别样的生机。 秦雪蓉言谈间俱是恭敬,只不过,每次看向沈舒意和张锦萍这边的目光,都带着说不出的得意和炫耀。 “哼,有什么可得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沈静安当了丞相呢!”张锦萍恨的牙痒,素来看不惯秦雪蓉得意的模样。 沈舒意莞尔一笑:“且让她逞一时之快,二婶何必在意。” 听着沈舒意这话,张锦萍当下有了思量,立即笑道:“意姐儿说的是。” 秦雪蓉虽维持着体面,可沈静珍却是按捺不住跑到了沈舒意面前。 “二姐姐,真没想到二哥这么有本事,二哥此番高中,你也一定替他高兴吧。”沈静珍笑着上前。 沈舒意抬眸打量了她一番,沈静珍的孩子早已生完,只是可惜,她过的并不好。 此刻的沈静珍瘦了许多,两颊凹陷,少了些娇憨,多了些刻薄。 除此之外,她眼下两片掩不住的青黑,眼皮浮肿,眼里也尽是血丝。 沈舒意勾起唇角:“二哥此番高中,三妹妹也算有了倚仗,想来冯大人必不敢再肆意轻贱和殴打三妹妹,就是不知道,冯夫人可会愿意把三妹妹的孩子交还给你……” 沈静珍瞳孔微缩,眼里带了些惊恐:“你…你怎么知道?” 沈舒意笑着看向她:“知道这些很难吗?冯家又不是什么铜墙铁壁,总有消息会传出来。” 沈静珍盯着沈舒意,说不出话来。 不过短短数月,嫁入冯家,她所有对于爱情的幻想就都破灭。 那冯博昌你哄着他的时候,他尚算温柔怜惜,可你一旦惹了他不快,他就立刻鞭子伺候,甚至尽是些难以启齿的隐私手段。 偏偏如今儿子落在婆母手里,她就是想见上一面,都要百般哀求。 她很清楚,若是儿子不亲自己,就算自己是他母亲,以后也难有依靠。 一想到这,沈静珍就心堵的厉害,只恨当初为何猪油蒙了心,偏要嫁给冯博昌! 可心里虽这么想,她却不愿意看着沈舒意得意。 当下道:“二姐姐有空管我的闲事,还不如好好关心关心自己吧,我听闻谢璟驰家中无人,手段狠辣,性子喜怒无常,于朝堂内外,更是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二姐姐嫁给他,保不准什么时候受到牵连,就被仇家给灭了口。” 沈静珍目光阴狠,只觉得凭什么她们姐妹落得如此下场,沈舒意却如此顺遂。 更何况,那谢璟驰俊美无比,就算家世差了些,可想想他府中既无父母需要侍奉,也无妾室同房争宠,沈静珍就觉得沈舒意当真好命! “冯少夫人好大的口气,倒不知这些话是从何听闻。”一道森冷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沈静珍闻声转头,正对上一双晦暗莫测的凤眸。 谢璟驰扯起唇角,明明是笑着开口,偏偏让沈静珍生出说不出的寒意,一颗心慌乱不已。 第776章 沈舒意觉得很高兴 沈静珍自问到如今,已经根本不在乎旁人怎么看,也不在乎那些所谓的权贵大人。 于她看来,不过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披着羊皮的豺狼! 但偏偏,面对着谢璟驰,她会不受控制的从骨子里生出些惧意。 此刻对上那双阴鸷的凤眸,更觉得遍体生寒,冷入骨髓。 沈静珍避开他的视线,强装镇定:“我不过随便说说罢了,谢大人何必同我一个小女子计较。” 谢璟驰嗤笑出声:“随便说说?听起来,冯少夫人这是对陛下的赐婚,心有不满。” 这边他话音才落,冯博昌便上前来,对着谢璟驰赔笑:“谢大人见谅,贱内口无遮拦,下官替她向您赔罪!” 谢璟驰冷笑出声,直视着冯博昌:“谢某以为,有些事是代替不了的,冯大人觉得呢?” 冯博昌目光阴沉的瞪了沈静珍一眼,压着怒意。 自打娶了沈静珍以后,他仕途不顺,更是被陛下调离了禁卫军,如今再不是陛下眼前的红人。 平素他出门更不会带着沈静珍这么个名声败坏的东西,但今日不同,今日是沈静珍的哥哥大婚。 念及沈静安日后必会高中,所以他这才带人前来恭贺,毕竟两人怎么也算是姻亲。 可他没想到,不过片刻,她就把谢璟驰给得罪了。 这个蠢货,根本不懂谢璟驰在陛下心中的分量! 冯博昌转头看向沈静珍,脸上带着笑容,声音和煦,唯独那双眼让沈静珍毛骨悚然。 “阿珍,给谢大人道歉。” 沈静珍浑身轻颤,喉咙发紧,攥紧指尖,能清楚的看出冯博昌眼里的警告。 面前的男人,逐渐和夜里挥着鞭子抽打她的影子合二为一。 沈静珍脸色苍白,当下看向谢璟驰道:“是我言行无状,冲撞了谢大人,还请谢大人海涵。” 沈舒意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挑了下眉头。 看,谁说沈静珍学不会规矩,这不是学的很好。 谢璟驰勾起唇角,冷声道:“冯夫人该道歉的,不止是谢某,还有明珠郡主。” 沈舒意倒是没想到,谢璟驰会替她出气。 虽说她并不需要,但不可否认,有人相护的这种感觉不错。 周遭一行人不动声色的看着热闹,显然也没想到,这位还未过门的明珠郡主,竟然在谢璟驰心里有着如此分量。 “你还等什么?还不向郡主道歉!我看母亲这些时日教你的规矩,你都白学了!”冯博昌冷声开口。 沈静珍缓缓转身,看向沈舒意,脸色难看。 “二姐姐,对不住…我不该胡说,可能吓到你了,还请你见谅。” 沈静珍牵强的开口,虽言不由衷,可到底是乖乖认了错。 谢璟驰冷声道:“前些时日有人弹劾冯兄向禁军统领行贿,不知此事是否当真。” 冯博昌心下一紧,脸色都白了几分。 他确实使了银子,想找机会能重新被调回殿前,只是这事他做的隐蔽,谢璟驰怎么会知道? 谢璟驰莞尔一笑,缓缓道:“若有朝一日,冯大人被免职,记得把这笔账算在冯少夫人身上。” 沈静珍和冯博昌俱是一惊,难以置信的看向谢璟驰。 谢璟驰这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因为沈静珍今日冲撞了沈舒意,所以这件事,他不打算轻轻揭过。 冯博昌一时说不出话来,等到回过神,才想再说些什么,便见谢璟驰已经朝沈舒意走去。 沈舒意觉得这人实在俊俏,一袭海蓝色的明月锦衣,比王孙贵胄还要好看些。 “我想着将谢府收拾翻新,但不知你的喜好,近来你若是有空,可以常去看看,有什么想法,我让人准备。”谢璟驰声音温润,显然心情不错。 沈舒意笑了笑,心情也跟着变好。 “也没什么别的,替我准备间书房就好,院子里最好能有些花草,房内的东西不必太多,我不喜欢麻烦。” 沈舒意也没客气,毕竟既然要嫁给谢璟驰,想必是要住上很多年的。 谢璟驰会来问她,沈舒意觉得很高兴。 想想前世,萧廷善虽口口声声都是对她的喜欢,却从不曾问过她的喜好,甚至于成国公府内,让她一人承受着着公婆的刁难。 仔细想想,沈舒意何尝不觉得自己前世也是瞎了眼的。 可惜,前世身边这些人都在骗她,秦雪蓉在骗她,所谓的姊妹兄弟也在骗她,闺中好友也在骗她…… 从头到尾,她所见到的世界,好像就没有真实过。 见她不知在想什么,谢璟驰眸色晦暗。 她一定不知道,此刻,她神情中落寞和自嘲,让人心疼。 谢璟驰忍不住想要牵住她的手,可他最终只是攥起了手指,藏于袖中。 他反复告诉自己,再等等,等名正言顺。 “我让人寻了条白色的奶狗,回头养在院子里,你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带着它玩。”谢璟驰的视线落在沈舒意身上,状似不经意道。 沈舒意回过神来:“……” 她看起来像是那么闲不住的性子么? 不过既然他有心,沈舒意也不想驳了他的热情:“多谢。” 正说话间,迎亲队伍已经回来,整个前厅热闹不已。 沈静安和梁婉君身系红绸,迈过火盆,一道来到沈景川和秦雪蓉面前。 沈景川神色激动,只觉得难得这次成亲顺顺当当,虽说仓促了些,却已是不易。 秦雪蓉更是眼含泪花,幸而安哥儿争气,虽说砸进去了不少银子,可那也得是安哥儿有才学。 如今功名唾手可得,又完成了人生大事,日后就可以安安稳稳的走仕途了。 含辛茹苦多年,秦雪蓉终于觉得扬眉吐气了一次。 “吉时到,一拜天地~!” 沈舒意在一旁冷淡的看着,只想着梁婉君日后最好不要后悔。 没多久,新娘就被送入了房间,宴席开始。 沈静安春风得意,于席间满面红光,玉屏则是来到沈舒意身旁,低声道:“小姐,红缨又拿到了些夫人在京楼典当东西的票据。” 沈舒意勾起唇角:“看来她是急了,不过也是,今日宾客众多,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小姐,那红缨……”玉屏不知道沈舒意打算如何处置她,会打算饶她一命么? 沈舒意杏眸疏冷:“玉屏,我没那么心善。” 第777章 可怜人 傍晚,沈舒意回了云舒苑后,仔细查看了红缨交到她手里的票据,陷入沉思。 “这些东西可不值二十万两。”她垂眸看向红缨,很清楚,秦雪蓉手里应当已经拿不出什么真品了。 红缨连忙道:“二小姐说的没错,奴婢偷偷看过,夫人的箱子几乎都空了。” 沈舒意盯着她没说话,红缨愣了片刻,连忙道:“夫人手里确实没有银子了,但是夫人前几日收回了不少印子钱。” “有多少?”沈舒意问。 红缨摇头:“奴婢也不确定,但是…至少应该能有五万两。” “啧,看来我这位母亲,这些年掌家,可没少敛财。”沈舒意挑了下眉头。 她四个子女,如今两个女儿出嫁,两个儿子又拼命掏空她的家底。 这一年多,她不知要折腾出去多少银子,如今虽是强弩之末,却也还是让沈舒意震惊。 红缨见沈舒意不说话,心下紧张,按捺不住试探道:“二小姐,奴婢…奴婢的卖身契……” 沈舒意放下手里的东西,冷眼看着红缨。 “红缨,不是我不帮你,只是你如今肚子这么大,我恐怕也没法替你瞒下去。” 沈舒意声音冷淡:“既然知道今日,当初你和智远厮混时,难道就没想过后果?” 一听这话,红缨的心凉了半截,跪在地上,猛的朝着沈舒意磕头认罪。 “二小姐,从前是奴婢猪油蒙了心,求您给奴婢指条活路吧!求您给奴婢指条活路吧!”红缨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 沈舒意神色冷淡,前世发生在玉屏身上的情景,如今发生在了红缨身上。 不同的是,玉屏是遭人逼迫,没有选择,可红缨却是自寻死路。 如今命运调换,也算因果报应。 “红缨,你要清楚,私相授受、珠胎暗结,是要被浸猪笼的,你要本郡主帮你,将本郡主置于何地?”沈舒意声音冰冷。 红缨愣住,失神的看着面前冷厉的少女。 她隐隐预感到些什么,跌坐在地,双目呆滞无神,似是绝望。 直到红缨离开后,沈舒意叫来琴心:“去给沈静麟送个消息,就说秦雪蓉手里虽然拮据,可这些时日,为了沈静安的功名,上下打点,可花出去了几十万两的银子。” “是,小姐。” 琴心离开后,沈舒意端起茶盏,眼里闪过一抹冷意。 就算尚未事发,这些时日,沈静安和梁婉君也别想过的消停。 翌日,清早。 梁婉君和沈静安一道去给秦雪蓉请安,路上,正同沈舒意打了个照面。 “见过郡主。”梁婉君躬身见礼,显然是有些怕沈舒意的。 沈舒意看着意气风发的沈静安,别有深意的笑了笑,倒是并未同两人耽搁时间。 她今日要去谢璟驰府上,因着婚期已经没有多久,去看看到时如何安置物品,装潢布置也好。 见她离开,梁婉君轻轻松了口气。 自那日之后,她嫁入沈家最担心的便是同沈舒意碰上。 好在沈静安安慰她,直说她早晚是要嫁出去的。 至于沈静安,她此前打听过,他久居舒寒苑,多是闭门不出。 其他的,婆母温和,公公亦不是差脾气的人,倒也没什么不妥。 “二哥好快活,真是让我这个当弟弟的羡慕!” 才收回视线,梁婉君就被面前忽然窜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沈静麟长高了不少,可相比于沈静安还是矮上一些,他一手拄着拐,一条腿的裤管里空荡荡的。 因为回府有些时日,他的肤色倒是养回来了不少,只是一只眼睛却戴着黑黑的眼罩,再加上那副混不吝的模样,实在有些骇人。 沈静安皱了下眉头,还是对着梁婉君介绍:“别怕,这是六弟,此前因为上了战场,受了敌军埋伏,才会如此。” “嫂嫂别怕,我这是来给你们请安,祝嫂嫂和二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也早点给我们沈家开枝散叶!” 沈静麟笑嘻嘻的开口,虽然还是从前那副做派,可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整个人都多了些阴恻。 梁婉君强作镇定,僵硬的点头谢过。 只是于她而言,沈静麟作为小叔,如此言行怎么都过于失礼。 她见沈静安没有多说什么,便也选择了沉默,毕竟她一个新妇,沈静安如今又炙手可热,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惹得一家人不快。 可惜,两人不欲惹事,但沈静麟却不打算这么罢休。 “嫂嫂,我这手里实在拮据,不知道嫂嫂能不能……” 说着,沈静麟又伸手搓了搓手指,意思很明显。 梁婉君一时没反应过来,沈静安的脸色却不大好看。 “六弟,你闹够了没有?母亲前些时日才又给了你五千两,这才几日,你就又花没了!” 沈静安确实觉得没脸,对这个弟弟也是越发厌恶。 他才娶妻头一日,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就跑到他面前来要钱,这让他的脸面往哪搁? 沈静麟一听这话,当下来了火气:“哟,二哥,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我再怎么花那也比不上你啊,你这读书考试,母亲替你上下打点,可花了不少掐吧。” 听闻这话,沈静安下意识皱起眉头,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担心他知道了什么。 可事实上,沈静麟知道的并不清楚,他就是听人传的消息,可具体沈静安怎么就能花了那么多银子,他却是不知道的。 “安哥儿,我知道你自受伤以后,心情不好,这样,等我和你嫂子给母亲请过安,回头我再拿些银子给你。” 闻言,梁婉君的眉头不受控制的皱了起来。 如今又未分家,沈静麟父母俱在,哪有问兄嫂要银子的道理? 梁婉君虽觉得不快,却也忍了下来。 沈静麟直接狮子大开口,当下道:“五万两,少一个子都不行。” 沈静安的脸色这会开始难看:“麟哥儿,你休要胡闹!” 沈静麟目光阴沉:“我说娘手里怎么一点银子没有,合着都被你掏空了,二哥功名利禄唾手可得,如今美人在侧,以后的钱财还不唾手可得?何必和我这个可怜人争!” 第778章 出奇的一致 “沈静麟,你是不是疯了!我最多给你一千两!”沈静安下意识看了梁婉君一眼,沉声呵斥。 沈静麟依旧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笑道:“怎么,二哥掏空了母亲手里的银子,如今用这三瓜俩枣就想打发我?真是可笑!” “不给?成啊,那我就回头把爹也叫来,当着母亲的面好好问问,二哥既然是真才实学,怎么一场预考就能花出大几十万的银子!” “这银子从哪来的,爹知道吗?咱们沈家家大业大,没想到竟然这么有钱?” “哦,还有,二哥这银子花哪去了,要不咱们喊父亲和祖母好好对个账,免得二哥日后入朝为官,被人抓住把柄!” 沈静麟拄着拐杖,嘴皮子却是半点不差。 那副混不吝的模样,可以说是将沈静安气的半死,更重要的是,沈静麟随口拉扯的事,踩中了沈静安的痛点。 他怕由着他闹下去,会坏了自己的前途。 “好了六弟,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而且你说的什么银子,那都是无稽之谈,母亲这一年多没掌家,大姐和三妹又各自出嫁,母亲贴补了我们几个,哪里还有什么银子……” 沈静安自然是不会承认的,只是他也急着在梁婉君面前,将沈静麟安抚住。 “成,我不管那些有的没的,五万两银子,少一个子都不行!” 沈静麟心里想着要去天香楼找晚晚姑娘,他虽是个断了腿瞎了眼的残废,可只要有钱,在那就是大爷。 在那种地界,只要有钱,没人会嫌弃他如何。 可在天香楼这种颇负盛名的销金窟,沈静麟还想在压别人一头,那银子自然如流水一般。 沈静安压着火气,沉声道:“我手里没有那么多银子,你若想要钱,可以回头和母亲还有父亲一道商量……” “呵,没钱?嫂嫂不是才嫁过来,你要是没钱,嫂嫂的嫁妆总有吧!”沈静麟不耐烦的开口,说出来的话,可以说是无耻至极。 梁婉君这会再怎么想装,也笑不出来。 她以为沈静安性子温和,才学也不错,日后必定平步青云,她的日子也不会太差。 可她没想到,她才嫁过来的第一天,小叔不仅言行无状、出言无礼,更打起她嫁妆的主意! “放肆!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来人,将他给我关进院子里,待我向母亲请安后,就禀报父亲!” 沈静安甩袖呵斥,脸色难看。 当下,两个仆从上前,将沈静麟押走,沈静麟的拐杖掉在地上,只剩一条腿着地,被人这般拉扯着,可以说是毫无形象可言。 “沈静安,你给我等着!你给小爷等着!看不见银子,这事没那么容易完!” 沈舒意带人站在不远处的角亭,神色冷淡的看着这一幕。 真是热闹,不过热闹些好。 她就喜欢沈家家里,热热闹闹的。 沈静麟被拖走后,沈静安转头看向梁婉君,拉住她的手,体贴道:“对不起,是我没管教好六弟,冲撞了你,也让你看了笑话。” 梁婉君的脸颊红了几分,摇了摇头:“这与夫君无关。” 沈静安长叹了口气:“六弟自幼顽劣,被母亲和祖母宠坏了性子,一心想做大将军,只不过刀剑无眼,他又不曾苦练,回来后就成了这副模样……” “原来是这样。”梁婉君体贴的开口。 “回头我必请父亲好好管教他,你别担心,至于你的嫁妆,你自己留着,就算我沈静安确实拮据,也绝对没有动妻子陪嫁的道理。”沈静安言辞凿凿。 听着这话,沈舒意轻笑出声。 天底下的伪君子,虽说各有各的不同,但在恶心人这一点上,却出奇一致。 如今沈静安手里确实紧张,他其实也想过要动梁婉君的陪嫁。 只是眼下被沈静麟这么一闹,倒是不好开口了,索性以退为进。 “小姐,二少爷真不会用二少夫人的陪嫁吗?”翡翠跟在一旁问。 沈舒意这阵子有了些时间,所以偶尔也会把翡翠带在身边仔细教一教。 那日她瞧见这丫头红着眼,在院子里哭,所以把人叫了进来。 虽说如今她已是郡主,府中又由二房掌家,翡翠吃不着什么苦头。 可世人捧高踩低是本性,想来这一年多,她也受过不少冷眼和奚落,多少会成长一些。 至少,不会再如曾经那么单纯,单纯到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金珠怒其不争的瞪了她一眼:“你傻呀!二少爷那是等着二少夫人主动开口呢!最好还得是求着他收下,才不辱没他的君子之风。” 翡翠明白过来:“原来是这样……” 可惜,梁婉君没那么傻,她笑着道:“我相信夫君,我断不会因为六弟的话而同夫君离心。” 沈静安顿了顿,心下不快,面上却不显。 “不过夫君,六弟方才说的你参加预考砸了几十万两银子是什么意思?”梁婉君笑着开口,同时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沈静安。 她当初被萧鹤羽威逼,这些年却能安然无恙的苟活下来,显然不是个傻的。 沈静安顿了顿,当下道:“你别听他胡说,根本没有这事,不过是母亲想着等我拿了名次以后,使些银子找人通融通融,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替我争取个好差事罢了……” “原来是这样。”梁婉君笑着应下,倒是打消了几分怀疑。 毕竟,沈静安若是没有真才实学,那这么多年,又怎么能写得出那么多名诗佳作? 许是她多心了。 两人一道去往瑞雪院,给秦雪蓉请安,沈舒意则是带着丫鬟们一道离开。 “这两日盯紧些红缨。”沈舒意沉声开口。 “是。”剑魄应下后,沈舒意抬眸看向翡翠,翡翠立刻道:“是…是因为红缨没了活路,或许会想私逃?” 沈舒意点了点头:“还不算笨。” 翡翠脸上立刻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沈舒意看的莞尔,嘱咐道:“有想不通的就多问问金珠和玉屏,若还是做不好,那就学玛瑙,少言多看。” 第779章 夜逃 沈静安和梁婉君的请安还算顺利,儿子好不容易成婚,秦雪蓉眼下倒是没了立规矩的心思。 毕竟如今她在府里没什么话语权,总不想再让儿媳和自己生了嫌隙。 只不过,待到沈静安和梁婉君回去后,下午沈静安再过来后,秦雪蓉听得沈静麟的行径,气的脸色铁青。 可偏偏,此前沈静麟动过几次手,秦雪蓉根本不敢拿他如何。 “我疼了他那么多年,没想到是他竟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秦雪蓉是真的寒心,她素来对沈静安严苛些,认为日后要靠他给自己争脸面,所以对沈静麟就多疼爱些。 可没想到,疼来疼去疼出了仇! “娘,六弟到底知道些什么?若是让他这么胡乱张扬下去,岂不要坏了儿子的仕途。”沈静安皱眉开口。 “你从京楼买题这事,除了你我根本无人知晓,就连翠竹也只当我是寻常的典当东西,也不知麟哥儿是从哪听的风声。” 秦雪蓉实在心烦,自己几个儿女,如今只剩下沈静安这一个指望,万不可让旁人牵连到她…… “你再好好想想,这阵子六弟和你住在一个院子里,会不会是他听到了什么。”沈静安同样心烦。 如今还未殿试,且不说这事声张出去会不会影响自己任职,就说若是京楼的眼线听到他泄露了风声,也绝不会轻饶过他。 没错,京楼虽靠此举赚了不少银子,但这种事可是有掉脑袋的风险的。 此前有人酒醉后,说漏了嘴,故而不少人意外身亡。 而像他这样,能知晓京楼这隐秘的,也多是要靠人介绍和担保,如此设计周密,才不至于泄露风声。 但虽然说是如此,可京楼做这行当已经有几年了,所以其实京中权贵的圈子里,知道的人不少。 当然,这些年,倒也不是没人想过要揭发此事,可每当那奏折还未上呈到陛下面前,人基本上就已经被解决了。 一来二去,有钱的没钱的总愿意搏一搏。 “应当不至于……”秦雪蓉皱着眉头起身,打算检查一下典当东西的票据。 可她没想到,这一翻,却发现那些票据全都不见了。 “怎么回事?是六弟?还是娘这院子里有旁人的眼线!”沈静安声音都多了些慌乱。 虽说,那些票据并不能作为他买题的确凿证据,可交易的记录却是清清楚楚的。 这么短的时间,他母亲典当了那么多东西,且多是‘赝品’,这事听起来实在蹊跷。 “我之前都在匣子里锁着的,如今在我身旁伺候的一共也没几个人……” 秦雪蓉也有些不安,那匣子的锁虽被砸开,但还不算暴力,一定是她院子里的人! “我安排两个我的人手,这几日盯着些六弟和您的院子。”沈静安心思烦乱,觉得一定是秦雪蓉的院中出了内鬼。 “那麟哥儿那边……”秦雪蓉忍不住问。 “麟哥儿那边我派人盯着,将他先关了起来,这事先别让父亲知道,也别同麟哥儿多言。” 沈静安生出一丝烦躁,一想起自己那个弟弟,就觉得,当初他怎么就没直接死在战场。 若是他死在外面,哪里还有今天这些麻烦? 沈静安倒不是没想过给沈静麟银子,可他如今也算是看清楚了,沈静麟那副身体是好不了的,所以他那就是个无底洞。 何况,他出手阔绰,几千两的银子还不够他一晚挥霍。 他沈静安埋头苦读这么多年,都没说过的如此滋润,他沈静麟自幼享尽宠爱,凭什么? * 母子俩商量半晌,也没商量出个结果。 入夜,沈舒意那边倒是得了消息,说是红缨不出所料,果然收拾了不少细软打算逃走。 智远就在沈府外的巷子里等她,只不过,她运气不好,剑魄见她要逃,便给沈静安盯梢的小厮提了个醒。 是以,瑞雪院内灯火通明,打着肚子的红缨怀里抱着包袱,被一众仆从围在中间。 红缨跪在地上,哆嗦着个不停。 她的肚子如今实在太大了,平时她根本不敢在人前露面。 可就算如此,这事也是瞒不住的。 眼下她已经没有活路可走,只能想办法逃出沈家,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或许会有一条活路。 沈舒意赶到时,二房的张氏、沈景川和吴姨娘、还有秦雪蓉、沈静安都一道出现在了瑞雪院。 “你这包袱里装的什么!这么晚的时间你要到哪去!”秦雪蓉怒声开口,想起那些消失的票据,当下就觉得红缨是那个内鬼。 沈景川披着件衣服,上下打量着红缨,脸色难看。 “把她包袱打开看看。”沈景川沉声吩咐。 当下,张锦萍示意两个婆子上前,红缨挣扎着不让,可她哪里争得过,包袱当即扬开,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沈舒意垂眸看去,多是些珠钗首饰,应当都是秦雪蓉的东西。 除此之外,倒还有几个银锭子,或许是从沈静麟那偷的。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待你不薄,你竟敢偷我的东西!”秦雪蓉扑上前,狠狠给了红缨一个耳光。 吴姨娘风韵犹存,不急不缓的开口:“夫人息怒,我瞧着这红缨的肚子也太大了些……” 一听这话,秦雪蓉才注意到这一点。 红缨日日在她近前伺候,她只觉得她胖了些,日子过的滋润,如今一段时间没留意,才发现她这肚子竟真的不小。 “这是怀了谁的孽种吧,我说大嫂,这丫鬟一直在你眼皮子底下,你怎么这都没发觉。”张锦萍也忍不住开口。 沈景川当下道:“来人,请郎中过府!” 不多时,郎中诊脉后,沉声道:“此女确实已有身孕,且已经快足月。” 众人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这红缨可真能藏。 都快足月了,难怪在府里再藏不住! 红缨面色苍白,她这段时间,几乎日日勒着肚子,东西更是半点也不敢多吃。 本想着沈舒意能看在她尽心尽力的份上,给她一条活路,可没想到,她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帮她! 第780章 指使
  • 秘密

    第781章 还是不知道的好 红缨愣了一瞬,她也不知道那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奴婢…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夫人……” 下一瞬,红缨的话还没说完,秦雪蓉便冲上前又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一派胡言!你前言不搭后语,如此反复,是不是想挑唆我和意姐儿的关系?意姐儿贵为郡主,又怎么会用你这样一个卖主求荣的贱婢!” 秦雪蓉怒声开口,声音都带了几分轻颤。 那些东西在沈舒意手里? 为什么? 难道是沈舒意怀疑了? 还是…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这可如何是好。 秦雪蓉心乱如麻,可不论如何,至少要先把眼下这一关过了。 沈舒意莞尔一笑:“看来母亲也这样觉得。” 说罢,沈舒意转头看向沈景川,沉声道:“爹,女儿于玉佛寺清修时,红缨确实私吞了府中送给女儿的月例,甚至于还偷走了女儿不少首饰。” “女儿加封郡主以后,红缨也确实曾来示好,只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样的人,我是不会要的。” 沈舒意声音冷淡,沈景川点了点头。 “来人,将这个妖僧送入衙门,将红缨发卖出去!” “是!”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红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又惊又怕。 可事实上,这样的惩治于她而言已算是不错,毕竟未婚先孕、私相授受,轻则受鞭打,重则被烧死或浸猪笼。 好在红缨和智远都未成婚,所以这罪名倒是轻些。 沈景川念及她要临盆,怕伤及腹中孩子,妄造杀孽,这才将人发卖出去。 只不过,虽然同样是当奴婢,红缨的日子也绝对不会像在沈府这般好过。 或是被卖入花楼,或是充入军妓,要么是卖做贱奴…… 至于智远,因为他并非沈府之人,所以沈府没有权力处置,但他明明是个和尚,却违背清规戒律,理当受罚。 直到红缨和智远,哀嚎着被拖了下去,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秦雪蓉沉声道:“没想到我们沈家竟然出了这样的人,真是……” “嫂嫂,若我没记错,这红缨当初可是你挑选的,嫂嫂对她如此器重,她却这般背主,可见嫂嫂心善,实在容易被人蒙蔽。”张锦萍笑着开口。 秦雪蓉一听,几乎扯碎了手里的帕子。 好个张锦萍! 明着说她心善,实际上却是在说她治家不严,眼光不行,能力不行。 沈景川沉声开口:“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也都早些休息吧。” 说罢,沈景川的视线落在沈舒意身上:“意姐儿,你明早到我书房来一趟。” “是。” 另一边,沈静安安抚着梁婉君回房,两人却都心思各异。 梁婉君不动声色的打探着:“夫君,我方才听说那婢女似乎还偷了母亲的不少票据……” 沈静安也正在忧心此事,听闻这话,当下道:“她是什么都偷,值钱的不值钱的,也不论是些什么,倒是都让她偷了个遍。” 见没问出什么,梁婉君点点头,没再做声。 她此前其实听人说起过京楼的事,只是向父亲打听,父亲却并不知晓。 也因此,她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可自嫁入沈家这几日,却已经听着提起了不下两次。 若非是京楼,堂堂尚书夫人,如何至于频繁典当东西? 可…难道说沈静安的才学是假的? 不,不至于,或许他只是为了更有把握些。 梁婉君心思烦乱,因为她总担心这样的法子会出意外。 直到两人回到床上,沈静安久久都没能入睡。 红缨偷的那些东西,都落在了沈舒意手里? 难道那个贱人是知道了什么? 不,不可能! 若是她早就知道,为何没有拆穿他? * 翌日,清早。 沈舒意来到沈景川书房,沈景川背手在她面前反复踱着步子。 半晌,才开口道:“红缨昨日说的都是真的?” 沈舒意莞尔:“父亲指的是哪一句?” “你在玉佛寺时,秦氏当真如此苛待于你?”沈景川问,视线落在沈舒意脸上。 沈舒意笑了笑,缓缓道:“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活了下来,而且现在过的很好。 重要的是,她的仇,她亲手报了,秦雪蓉如今痛苦不堪,只剩下沈静安这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沈景川沉默下来,半晌说不出话。 他久久叹了口气:“红缨说她偷了不少票据给你,此事当真?” 沈舒意并未否认:“是。” “都是些什么?”沈景川皱眉。 “一些母亲典当书画物件的凭证。” 沈景川不解:“你要那些东西做什么?这一年多,秦氏确实也出了不少银钱,手里拮据倒也可能。” 沈舒意看向沈景川:“父亲还是不知道的好。” “为何?” 沈舒意没答,直视着沈景川道:“或者再等些时日,您总会知道的。” 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沈景川长叹了口气:“罢了,是为父对不住你和寒哥儿,你放心,为父日后一定为寒哥儿选一门好亲事,绝不亚于梁家。” 沈舒意笑笑:“爹爹若当真觉得亏欠哥哥,我希望日后您别干预他的婚事就好。” 沈景川愣住,似是不明白沈舒意话里的意思。 他看着面前的少女许久,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由你,你婚事在即,爹也没有什么好送你的,这枚玉佩是当年我想送给你娘的……” “上面的图案是我亲手所雕,只不过当时还未雕成,你娘就去了,如今就送给你做陪嫁吧。” 沈景川推过来一个盒子,沈舒意打开后,入目,是一块色泽浓郁的帝王绿,上面雕着一片牡丹向好的图案。 沈舒意看着玉佩失神,忍不住想,若是母亲收到,应当会很高兴吧。 可惜,沈景川虽然是个长情的人,却不是个专情的人。 就如他爱自己、爱哥哥,却也同样爱着沈静安、沈静麟一应子女,他对每个人都有着他的温柔,却也同样让人感受得到他的权衡和冷漠。 沈舒意想,或许她该知足。 “多谢父亲,母亲知道一定会很高兴。”沈舒意笑了笑,站起身。 第782章 另一场闹剧 沈家上演着这场闹剧的同时,冯家亦是上演着另一场闹剧。 冯博昌自打被谢璟驰警告后的第三日,直接被上峰废除职位,一时间,不知遭了多少奚落和嘲讽,直让他颜面尽失。 故而,冯博昌一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沈静珍。 沈静珍听闻他下值后,直接来找自己,难免欢喜。 毕竟自打她嫁给冯博昌以来,他主动来寻她的次数屈指可数,沈静珍慌忙对着镜子整理起发髻。 “怎么样?我戴这支簪好看吗?” 贴身婢女笑着道:“好看好看,夫人天生丽质,怎么都是好看的。” 沈静珍满眼笑意,只是怎么看都觉得自己比不过那琴姨娘,罢了,她到底也是沈家嫡出的小姐,没必要非同一个妾室做比。 “夫人,爷回来了……” 丫鬟匆匆进来,脸色不是很好,才想说些什么,冯博昌已经赶至。 沈静珍立即站起身,带着几分嗔怒:“今日怎么没去那个贱蹄子那?倒是知道先来见我?” ‘啪!’ 可惜,沈静珍拿乔的话还没说完,冯博昌扬手就狠狠甩了她一个大耳光。 沈静珍被打的两耳嗡鸣,直接摔倒在地上。 “冯博昌!你又发的什么疯!”沈静珍伤心欲绝,双眼猩红,整个人都歇斯底里。 冯博昌上前,又一脚狠狠踹在她胸口:“贱妇!自打娶了你就没好事!” 沈静珍爬起来,就扑向冯博昌,抓向他的脸:“冯博昌!你有没有良心!我为你吃了多少苦,你竟然这么对我!” 沈静珍如今撒起泼来 ,是越发熟练,一把就将冯博昌的脸,抓出几道血痕。 冯博昌的一张脸火辣辣的,一把抓住沈静珍的头发,将她撞向桌子。 “夫人…夫人……” 几个丫鬟被吓的不轻,没几下,沈静珍的头上就渗出一片嫣红,刺目的血迹顺着额头滴落,蔓延过眼皮,落在脸上,触目惊心。 沈静珍只觉得剧痛,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 愤怒之余,更多的还有绝望和伤心。 当初的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费尽心思、付出一切求得的姻缘,会是这样的结局! “贱妇!放着明珠郡主那样的人你不去好好巴结,偏偏自作聪明的挑衅于她,你知不知道她夫君是谁?你知不知道谢璟驰几句话就免了我的职!” 冯博昌是真的气,此前被调离亲军也就罢了,他念着她怀孕,没有和她计较,没想到她如今又害自己丢了职位! 沈静珍此刻有些懵:“你说什么?” 冯博昌满眼恨意的看着她:“你害我丢了职位!如今我连个普通的禁军都不是,你知不知道旁人都怎么嘲笑我?嘲笑我取个人尽可夫的破鞋!嘲笑我丢了西瓜捡芝麻!”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娶你!我真是倒了霉才会和你凑在一起!” 冯博昌气的浑身发抖。 早知如此,他当时在庄子里说什么都不会和这个蠢妇搞在一起,谁知道她像个狗皮膏药一样难缠,生生将他扯下一块肉来。 “呦,现在知道后悔了?当初我救你命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当初骗我睡我的时候,你也不是这副嘴脸!你算什么男人,自己没本事就拿女人撒气……” 沈静珍双目欲裂,怼起人来,字字诛心。 冯博昌扬手又是一个耳光狠狠抽上去,沈静珍惊叫一声,直接被甩在地上。 只是这一次,她眼前一黑,彻底晕死过去。 “夫人!” 丫鬟们吓的不轻,冯博昌却没管她的死活,甩袖离开。 冯夫人听闻此事,亦是对沈静珍恨的牙痒,别看她给自己生了个孙儿,可害了自己的儿子前程尽毁,她恨她还来不及。 故而,冯夫人由着沈静珍自己躺了三天,才准了她请郎中的请求。 只不过,那一耳光,将沈静珍打的一只耳朵聋了。 她那只耳朵完全听不到声音,另一只耳朵虽然能听见一些,却也受了影响,听起东西格外吃力。 至于头上那伤,亦是不轻,沈静珍时不时的头痛,眼前发黑。 因为耳朵听不见,本就沉不住气的沈静珍更是沉不住气,一会冲到琴姨娘那打砸一通,一会跑到冯夫人那去撒泼,一会又在院中破口大骂,打算去堵冯博昌。 可她在府中本就没有根基,除了手里有些银子,外加带来的几个婢女,哪有什么人手。 以至于,才闹腾两天,冯夫人直接下令,命人将她给关了起来,没少挨打,更是对外宣称她得了疯病。 沈静珍折腾了几日,终于被打怕了。 她疯疯癫癫的沉默下来,她还是不懂,不懂为什么自己费心筹谋,辛辛苦苦求得的一切,会是这样。 她恨冯博昌、恨冯家所有人。 她更恨沈舒意,她不懂为什么她明明错过了六皇子,嫁给了一个无依无靠的谢璟驰,却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那谢璟驰怎么就厉害到这种程度? 那夜,沈静珍做了个梦。 梦里,沈舒意拦着,费尽心思拦着她嫁给冯博昌,她面上答应的很好,心里却将她死死恨上。 不过那梦里,她不知怎么嫁给了萧廷善。 因为萧廷善得势,她们一家的日子也格外好过,不过沈舒意到底是外人,比不得娄玉兰。 再加上对她的恨,她和母亲联手娄玉兰,一步步将她害死,扶着娄玉兰上位。 沈静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只是在梦里,她嫁的那个看似木讷的男人,却对她百般纵容。 不论她怎么嘲讽他,他皆是沉默以对。 在梦里,她嫌弃那个男人没本事,也不够俊美,他亦算不上喜欢她。 只不过,因为感念沈舒意的恩情,他待她极好,从不曾亏待过她。 那样的日子,是她不曾想过的滋润和快活,比起在沈家没出嫁的时光,还要舒心。 梦醒后,沈静珍时常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发呆。 她还是不懂,为什么现实和梦境截然不同…她堂堂尚书府嫡女,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沈静珍哭了几日,却有些哭不出来,嗓子更是因为最初骂了几日,又沙又哑,说不出什么话来。 于是,她就只是沉默,日复一日的望着窗外。 第783章 谢大人一定爱极了我 十几日后,便到了沈舒意和谢璟驰大婚的前夜。 沈舒意倒是没有太特殊的感觉,只是看着看着书,偶尔想起将要成婚,也会发呆走神。 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她孑然一身的生命里,忽然会多出一个要携手并肩的男人。 不过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毕竟这一路,似乎随处都有谢璟驰的影子。 至于明夜…沈舒意再怎么镇定,多少也有些不安。 毕竟,前世她从未经历过此事。 那时嫁给萧廷善,从最初的紧张害羞,到后来担心他的身体,再到后来的失望平静,再到最后的毫无期待、甚至于再不会想起男女之事…… 可这一世不同,毕竟这一次她嫁给的人不是萧廷善,而是谢璟驰。 谢璟驰虽然不会武,不过…身体好像挺好的? 沈舒意忍不住又想起,那次从他怀里偷拿名册的时候,隔着单薄的衣襟,她能清楚的摸到他胸肌上的纹路。 沈舒意喉咙发紧,将书盖在脸上,觉得心有些乱。 真是…她都在想些什么呀。 就在这时,翡翠传信说是张锦萍来看她。 沈舒意坐起身,便见张锦萍满脸笑意,喜气洋洋的走了进来:“意姐儿,你明日成婚,二婶今日来看看你。” “二婶坐。”沈舒意放下书。 张锦萍一瞧,见她还在看《资治通鉴》,不由得皱起眉头,怒其不争:“你还真是沉得住气,明日就成婚了,你倒还跟没事人似的!” 沈舒意笑了笑,确实不知道自己还该准备什么。 毕竟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谢璟驰都已经准备好了, 何况,如今她其实已不在意这些。 婚事再如何隆重,两个人也未必就能相伴一生。誓言再怎么动听,两人也未必就会倾心相待。 所以,万事皆空。 张锦萍摇了摇头,拉着沈舒意的手,低声道:“这一年多,承蒙你帮衬,才算是让我在秦雪蓉面前扬眉吐气。” “你是个聪明孩子,婶婶是比不得你的,旁的婶婶也帮衬不上什么,你娘亲走得早,眼下你要出嫁,这套古书送给你,是婶婶外祖母传下来的,就当做是个添妆。” “另外还有这个,婶婶就自作主张,替你娘亲送你了,你一会回房,好好看看,记得,一定要好好看!” 沈舒意看着张锦萍送到她面前的那套古书,认真看了看,张锦萍给她的是一套治世之论的古书,未必都适用于眼下的大乾,但一定会让人受益匪浅。 “多谢二婶,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婶婶留着也没什么用。”张锦萍笑的越发开心。 随即,沈舒意又去翻另一本书,张锦萍连忙伸手摁住,神神秘秘道:“回头再看,回房再看!” 沈舒意抬眸看向张锦萍,见她满眼笑意,愣了一瞬,回过神来,意识到那书可能会是什么。 张锦萍拍了拍她的手:“你知道就好,记得好好看,二婶就先回去了。” 沈舒意:“……” 张锦萍走后,沈舒意看着面前的那本神书,只觉得像是个烫手的山芋。 半晌,她轻叹了口气,拿起书轻轻翻看。 这所谓的书,其实字句很少,除了开篇简单说了说男女之事,后面多是些图画。 沈舒意没看下几页,耳朵和脸颊便不由得发烫。 竟然…如此么? 男女之事,她虽不是一窍不通,但也知之不详。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墙上跳了下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看什么这么认真?” 沈舒意被吓的手一抖,匆匆将书合上塞进那摞古书下。 她抬眸看去,难以置信的看向出现在面前的男人。 琴心头疼的开口:“小姐,谢大人执意要来,奴婢怕同扶光动手会惊动附中的人,所以……” “无碍。”沈舒意看向谢璟驰,确实没想到他会这个时候来。 “你怎么来了。”沈舒意起身,看向他。 谢璟驰凝视着她,眼里带着说不出的欢喜:“睡不着,又想见你想的厉害,所以就忍不住过来看看。” 沈舒意不由得笑了起来,也记不清萧廷善有没有同她说过这样的情话,只觉得谢璟驰说的格外好听。 萧廷善好像更多的是在许诺,给她话柄,然后一遍遍说着喜欢说着爱她。 可到头来,他其实很少为她做过什么,而是只要他付出一分,就一定要向她索取十分。 “不是说婚前不能见面么?”沈舒意问。 谢璟驰颔首:“是,不过脑子离家出走了,腿又不听使唤。” 沈舒意笑了笑:“坐吧,我让玉屏煮茶给你。” 谢璟驰确实心不在焉,反复检查了几遍明日的婚事,却还是觉得想见她想的厉害。 明明明日就可以娶她过门,却偏偏挺不过今日。 他从不知自己的克制力会如此之差,只是一想到她,就忍不住满心欢喜。 他知道自己喜欢她,所以才会不遗余力想要求娶她,可他还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喜欢她,喜欢到一想到婚事将近,就欢喜的不得了。 仿佛这些年他的隐忍,他的伤痛,他所经历的遗弃、背叛、折辱、伤害,就都有了慰藉。 见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带着难以掩饰的欢喜,沈舒意似是被他感染,忍不住道:“谢大人喜欢我什么?” 谢璟驰凤眸幽深,坦诚炙热:“不知道,只是见着就想把你据为己有,见着就觉得满心欢喜, 见着就忍不住会期待起明日。” 谢璟驰没说的是,似乎因为她,他的余生才有了意义。 他才不会惧怕那样一个又一个染血的梦境,不会在不快时,就疯狂的想要屠戮和杀人。 她于他而言,是这世间所有的美好,是晦暗生命里,最璀璨耀眼的光芒。 沈舒意盯着他看了一会,不得不说,被他哄的心情愉悦。 难怪都说色令智昏,这张脸配上这样的甜言蜜语,沈舒意只觉得自己都招架不住,真是想不通,前世谢璟驰为何会孤身一人数年。 “如此说来,谢大人一定爱极了我。”沈舒意弯起唇角,笑着开口。 第784章 一定好好研习 谢璟驰也笑了起来,应声道:“是。” 沈舒意弯起唇瓣,没再说话,正逢玉屏端了壶热茶和许多糕点上来。 “谢大人尝尝,小姐说您喜甜,但小姐觉着太甜的容易腻着,所以奴婢选用了些清甜的果香,您试试。” 玉屏对着未来这位姑爷,颇为殷勤,只盼着小姐能觅得良婿,幸福甜蜜。 “多谢。”谢璟驰对玉屏道谢。 下一刻,谢璟驰拿过桌案上的几本古籍翻了翻,沈舒意像是想起什么,当下直起腰身。 “倒是套好书,只不过不适合生搬硬套,还需因时而动,因地制宜,你若看下来,必能有所增益。” 谢璟驰看了一会,沈舒意虽听着他说话,注意则是放在被压在最底下的那本书上。 她还是得想办法把书藏起来才是,孤男寡女,看到这种东西,实在是让人害臊…… 沈舒意忍不住埋怨起二婶,男女之事,她也不是一窍不通,何必非要送这些东西给她。 方才她就该直接丢进火盆里才好。 谢璟驰说了几次话,见沈舒意没有回应,便将书合上,视线落在沈舒意脸上。 沈舒意转头看他:“谢大人的吉服都准备好了吗?” 谢璟驰的视线落在她小巧的耳垂上,那处这会没戴什么耳饰,看起来莹润可爱,泛着些许未曾消散的红晕,像是熟透的果子,实在诱人的很。 “准备好了,比照的你的吉服准备的。”谢璟驰不急不缓的开口。 沈舒意点点头:“天不亮就该起了,想来府中还有许多事要操劳,谢大人要不……” 沈舒意想着,谢璟驰家中没有长辈,虽是娶亲,凡事却多是要自己操劳。 只不过,听童贯之前说起的消息,陛下对他的亲事倒是颇为上心。 “不急,左右回去也睡不着。” 谢璟驰缓缓开口,说着,便将被沈舒意压在最下面,露出一角的那本书抽了出来,翻开来看。 “谢璟驰!”沈舒意不免有些急了。 谢璟驰勾起唇角,翻开了一页,眼里带了抹揶揄:“我当你是紧张什么。” 沈舒意:“……” “方才二婶送来的,我也没想到……” 沈舒意试图解释,可有时候又觉得这种事,实在是越描越黑,说到最后,索性闭嘴不言。 谢璟驰声音温和,一双狭长的凤眸则是晦暗莫测。 “正巧我也生疏,我们可以一起学学。” 沈舒意无语的翻了他一眼:“……” 她脸颊微红,似是比那茶水氤氲出的热气,还要热上许多。 “谢璟驰,你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沈舒意强做淡定,忍不住开口。 谢璟驰笑开,眉宇比夜色还要温柔,让人移不开视线:“那你倒是说说,我安的是什么心。” 沈舒意眼里多了抹嗔怒:“但愿谢大人不光是嘴上功夫!” 闻言,谢璟驰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漆黑的瞳孔直视着沈舒意,清亮的瞳仁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宛若一只蛰伏着的野兽,蓄势待发,危险又玩味。 沈舒意:“……” 沈舒意不自在的别开视线,无了个大语,自己说的到底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她不过是习惯了不想让谢璟驰逞嘴上威风,现在听起来怎么好像在坑自己? 可惜,话已经落地,收是收不回去了。 面子还是要继续维持的,当然,是强撑的。 谢璟驰忽然笑了,随即道:“一定不会让郡主失望。” 沈舒意没做声,也没敢看她,只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几分要示威的意味。 沈舒意当下站起身:“谢大人若是睡不着,就自己在这坐坐吧,我先回去休息了。” 说罢,沈舒意便起身回房。 谢璟驰也没拦她,只是开口喊住她:“郡主,你的书落了。” 沈舒意脸颊发烫:“不要了,送你了!” 谢璟驰挑了眉头,勾唇道:“谢某一定好好研习。” 沈舒意:“……” 谢璟驰,给我死!!! * 因着这个插曲,沈舒意回房后,是真的没怎么睡着。 她也不知谢璟驰是什么时候走的,只知道自己才刚迷迷糊糊有了困意,金珠几个便收拾整齐,开始唤她起床。 没睡觉是真不行,何况这些时日,这副身体也早就被她养的娇贵了。 沈舒意头重脚轻的坐在了妆台前,喜婆和妆娘已经开始忙着帮她上妆,说着各种吉祥话。 天色还是黑的,府中的灯笼就已经都亮了起来。 沈舒意昏昏沉沉的,那些吉祥话几乎一个字也没听进耳朵里。 因为前些时日,才闹出了红缨指证秦雪茹苛待自己的事,所以沈景川刻意批准了不用秦雪蓉来替她梳头送福。 谢璟驰找了陈国夫人前来,王太傅的夫人、孙雅惠的母亲、大舅母和赵老夫人等则是早早就来了。 除此之外,姚卉妍、赵雪卿、孙雅惠、童萱、连翘等也早早就到了沈家。 沈家自家的更不必多说,未出嫁的也早早都过来了。 沈静语思量片刻,也来了这一趟,她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远远看着香肌玉骨、美的惊人的少女,不免恍惚。 当年,她从玉佛寺回来,她一直想杀了她。 可没想到,到最后,她却要靠着她才能有这活着的一线生机。但就算活着,她却清楚的知道,自己就好像是沈舒意手里的提线木偶,再也逃不出她的掌控。 若是早知道如此,当初…她一定不会选择派人杀她。 沈静语来,娄玉兰自然也来了。 她前两日虚惊了一场,最终还是没能发动,不过郎中说了,也就是最近几日。 她大着肚子,本不该随便走动,可她实在忍不住,想要来看看她这位表妹嫁的如何? 除此之外,汉阳郡主也来了。 汉阳郡主自然不是为了来恭贺沈舒意的,她只是又恨又不甘,她想要亲眼看一看,看一看那个抢了自己幸福的女人。 她也想亲眼看看,看看她爱的那个男人,穿上嫁衣会是何等的英俊。 当然,萧廷善也来了,他是男宾,自是见不到沈舒意的,就算能见,那也只能是沈舒意出府后,蒙着盖头的样子,不过他此番前来,另有用意。 第785章 不需要旁人教她 直到看着镜子里满头华冠的自己,沈舒意才清醒几分。 所以,这一世,她是真的要嫁人了吗? 这种感觉,和前世还真是不同。 许是因为知晓了谢璟驰的品性,她没有了前世的迷茫和不安,变得平静又坦然。 少了少女的娇羞和期待,却也觉得充满了向往。 这一世,她活成了更有力量的自己。 陈国夫人笑着开口:“真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咱们谢大人可是有福了。” 连翘笑着道:“可不,意姐姐实在太美,我是个女子都想将她据为己有呢!” 姚卉妍笑道:“那可不成,谢大人可不会同意的。” 赵老夫人感叹的抹着眼泪:“见着这一幕,倒让我想起了当年你娘出嫁的样子,只是你比你娘聪慧,一定会过的幸福。” 童萱眼角泛红:“小姐一定会的。” 大舅母带着些艳羡,夸赞道:“听闻这次谢大人的聘礼足足有一百八十八抬,陛下还钦赐了不少御用之物,可是真真的十里红妆了。” “那是,咱们意姐的嫁妆也不少,也有足足一百六十八抬,里面还有太后娘娘赏的二十台,静妃娘娘也赏了十抬,压的箱杆都撑不住了。”赵老夫人笑着开口。 张锦萍也陪着笑,眼里带着羡慕,沈老夫人的笑则是不那么好看。 沈家如今亏空严重,给沈舒意勉勉强强凑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 毕竟是郡主,虽从沈家出嫁,也不能丢了脸面,否则岂不在打皇家的脸。 可张锦萍如今管着中馈,可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沈家都凑的格外吃力。 沈老夫人犹豫再三,从自己的私库里添了不少东西,这才让那一百二十八抬,不至于都是花花样子。 让张锦萍没想到的是,谢璟驰竟派人问过的单子,她本怕谢璟驰会挑剔不满。 谁知道那位谢大人看过后,直接将里面不怎么值钱的东西全让她拿去卖了换成了银票。 这银票留给了沈舒意,其他的东西谢璟驰则派人送了相应的东西补上。 张锦萍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些好东西,那些东西好到让她严重怀疑,谢璟驰是不是也贪了不少银子。 否则,他年纪轻轻,无依无靠,哪有那样的雄厚的家底? 张锦萍犹豫再三,想同沈舒意知会一声,可谢璟驰却说在陛下那里走过明路,让她不必多言。 她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和夫君商量后,想着谢璟驰深得圣眷,应当不敢妄言,故而才勉强应下。 如此,那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就变成了实打实的。 可没想到,清远侯府又贴补不少,许是知道沈家没什么家底,清远侯府出手阔绰,直接又给了八十八抬的嫁妆。 可这八十八抬若是放在明面上,那加起来比聘礼还多,于男方而言面子上便有些不好看了。 如此,可把张锦萍给愁坏了,只得让人重造箱子,勉勉强强才把这些嫁妆都塞在了一起,又淘汰了一些沈家的旧物,折算成了银钱。 再后来,太后娘娘又赏赐了二十抬实打实的,静妃也赐了十抬。 如此,这一百六十八抬更加装不下了,张锦萍一回生二回熟,直接将清远侯府送的东西中,占地方的换成了银票,与沈舒意说明后,一道交在了她手里。 故而,如今沈舒意这嫁妆虽然也是一百六十八抬,却是实打实的,绝不含半点水分。 这让张锦萍不由得操心起自家女儿的亲事,她已经替悠然相看许久,可看来看去,也没有太满意的…… 何况沈府如今亏空,也不知到悠然出嫁时,又得多么寒酸。 沈美茹、沈清欢以及二房的几个女儿家,都各自说着吉祥话。 这样喜庆的日子,凡是到场且说了吉祥话的,沈舒意皆是耐心回应,不曾落过谁的脸面。 至于沈静珍,冯家思量再三,终究没让她来。 虽说他们也想让沈舒意看看沈静珍如今的模样,让她和谢璟驰相信冯家对她们的态度。 可沈静珍却不是个安分的,他们更怕沈静珍在这样大喜的日子,闹出什么乱子,而后彻底将谢璟驰和沈舒意得罪。 思来想去,冯博昌不敢冒这个险,毕竟众所周知,这门亲事是谢璟驰亲自于陛下面前求来的。 而且沈静珍不过奚落了沈舒意几句,谢璟驰便如此记仇,若真是于他的婚事上闹出什么不快,冯博昌不知道谢璟驰会如何报复冯家。 * 此刻,谢璟驰身着大红色镶金边的麒麟吉服,骑在一匹高大的白色骏马之上。 身后的几名侍卫亦是俊俏非凡,直惹得街上的男女老少春心萌动,甚至有少女于酒楼之上当街扔起了帕子,全然不顾这是在迎亲的路上。 只不过,扶风和碧城武艺了得,全然没让半分外物落在谢璟驰身上。 锣鼓声喜庆不已,喜婆虽也眉开眼笑,却是宫里出来的嬷嬷,自有一股端庄雍容的气度。 李允被派来帮谢璟驰迎亲,以示圣恩。 谢璟驰面容冷峻,只是任谁都看得出,他此刻的好心情。 没多久,谢璟驰于沈府外翻身下马,沈舒意盖着盖头,由金珠和玉屏搀扶着走到门前。 梁婉君跟在沈静安身侧,看着丰神俊朗、气度深沉的男子,不免恍惚。 沈舒意这日子过的,实在是顺遂,不仅自己得封郡主,还有这样的如意郎君。 沈静安带着几个表兄弟拦在门前,开始出题考校谢璟驰。 可惜,谢璟驰的威名无人不知,想看他出丑,只会自取其辱。 顺利过关后,谢璟驰对沈静安为首的一行人拱手:“承认。” 沈静安笑了笑:“还望妹婿日后能善待意姐儿,若她有不对的地方,还望妹婿海涵,多多谦让于她,意姐儿性子倔强,我这个当哥哥的,自会多加教导……” 谢璟驰的视线落在沈静安身上,目光玩味。 他本不想在这样的日子闹的太过难看,可惜,有些人说话,实在是不讨人喜欢。 “不必,她很好,我也不需要旁人教她。” 谢璟驰的话勉强算得上客气,却让众人看向沈静安的神色多了些微妙。 沈静安攥了攥拳头,只觉难堪。 第786章 难堪 紧接着,便是沈舒意和谢璟驰拜别父母,不过秦雪蓉不在,拜的主要就是沈景川。 沈静安于人群里看着这一幕,目光冰冷。 再傲气又如何? 一会还不是要他背着沈舒意出门? 谢璟驰如此沉不住气,就不怕一会他让沈舒意的脚着了地,不吉利? “夫君,这谢大人好生狂妄。”梁婉君低声开口。 嫁到沈家之前,她没想到这个沈舒意这个姑子竟如此难缠,但好在,她马上就要出嫁。 只不过,这谢璟驰实在猖狂,明明自己的夫君是他的舅哥,他却如此不给他面子,当众让他难堪,实在可恨! 沈静安目光微沉,缓缓道:“娘子放心,待我日后功成名就,想来妹婿也会改变态度。” 沈静安这话说的委婉,心下却是拿定主意。 既然这谢璟驰和那沈舒意一样不识趣,日后等他平步青云、飞黄腾达,他一定要给他些颜色瞧瞧! 拜谢完父母,沈舒意走到门前,沈静安当下笑着上前:“二妹妹,为兄来背你上轿。” 沈舒意头上盖着盖头,看不到来人,却听得出这是沈静安。 她才欲开口,便听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不必劳烦二弟,还是由我来吧。” 一行人转头看去,便见沈舒寒身着一件月白锦袍,头戴玉冠,目光清冷,俊美矜贵,于众人的视线中缓缓上前。 沈景川见着这一幕,满眼震惊,下意识站起身,失神的看着不远处的儿子。 沈老夫人亦是如此:“寒哥儿…寒哥儿的腿……” 同样震惊的还有沈静安和梁婉君。 沈静安神色恍惚,难以置信的看着前几日还坐在轮椅上的沈舒寒。 此刻少年身材颀长,清瘦有力,一张白玉般的面庞稍显冷淡,眉宇间却带着悲悯众生的通透豁达。 沈静安说不出对沈舒寒的感觉,可偏偏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人,总是不由自主的让他畏惧和慌张。 就好像在他面前,自己黯淡无光,卑贱如蝼蚁。 只不过,如今的沈舒寒又和从前不同,若说以前的他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如今,便敛去了锋芒,更懂得韬光养晦。 他的腿…他的腿什么时候好了? 沈静安眼角泛红,难掩震惊,周遭的女子们见着沈舒寒,满眼兴致的打探起来。 “这是谁?怎么沈家还有这么俊俏的公子?” “这就是沈家大公子么?不是说沈家大公子疯癫残废了吗?怎么瞧着…光风霁月,根本不像传闻那般。” “不过他既然已经大好,为何没有参加今年预考,不是说他惊才绝艳、是少有的天纵之才吗?” 听着周遭女子们的议论,梁婉君的视线落在沈舒寒身上,更是恍惚。 “怎会……” 他不是不良于行,被三殿下挑断了手筋脚筋吗? 当初萧鹤羽动手时,她就在一旁,是她亲眼所见。 可…可他怎么站得起来? 且看他走路的样子,分明与常人无异。 梁婉君眼里泛起一层雾气,指尖攥的极紧,所以他已经大好了吗? 那那日她去找他退婚,让他不要纠缠,他为何只字不提,一言未发? 这样的沈舒寒,沈静安还比得过吗? 不,不…… 就算他勉强能如常人一般,可他耽误了这么多年。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就算他是天纵之才又如何?大抵也不过是伤仲永的故事罢了。 只是,梁婉君再怎么强做镇定,也终是难掩难堪。 毕竟她当初和沈舒寒的亲事,再怎么低调,也总会有人耳闻。 且日后在这沈府之中,她岂不是要常常同他相见? 不,就算见面又如何? 该难堪的是他才对! 毕竟如今沈静安就差个殿试,就会功名加身,可他却连预考都不敢参加,想来是明珠坠落,没有把握,担心自取其辱罢了。 这般想着,梁婉君心里倒是好过了许多。 只是再如何安慰自己,此刻沈舒寒背着光影站在那,就足以将她身旁的沈静安比下去,依旧让梁婉君说不出的低落。 “哥哥?”沈舒意的声音里多了些惊喜。 她没想过让哥哥背她出府,只想着他能多瞒一些时日更好。 可没想到,哥哥竟为了她提早暴露。 如此一来,她离了府后,沈静安怕是又要对哥哥不利。 “我背你。”沈静安在沈舒意面前,蹲下身。 沈舒意透过盖头下的缝隙,看到他的背影,眼角酸胀。 她声音哽咽,低声道:“好。” 沈静安只得尴尬的让到一旁,他紧握着拳却还在强撑:“没想到大哥竟然好了,只是大哥好了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们,可把我这个弟弟骗的好苦。” 沈静安刻意将沈舒寒说成别有居心的样子,想要引着众人以为,沈舒寒是担心参加预考失利,不敢上场,才会故意装成还未痊愈。 只不过,沈舒寒却好似并未听到他开口,既未回应,也未回避。 他只是耐心等沈舒意上到背上,而后小心又珍视的将她背起。 从前厅到大门的距离不算近,只是受过重伤的少年,每一步都走的很稳。 沈景川站在原地,看着离去的背影,神色恍惚。 “寒哥儿…寒哥儿这是大好了……” 如今萧鹤羽和吕家也倒了,那寒哥岂不是又能参加秋闱了! 就算今年不成,也还有三年后的秋闱。 依寒哥儿之才,只要给他些时间,他一定能拿到功名,建功立业! “好!实在是好啊!” 沈景川高兴之余,又有些落寞,可惜他这个当父亲的,这么久却对寒哥儿的伤势一无所知。 也不知他到底是何时大好的。 如今看他背着沈舒意的样子,就算日后不能习武,可做个治世文臣,也绝无问题。 萧廷善站在院外,视线落在沈舒意身上,片刻也未曾离开。 恰巧有风拂过,盖头被吹开了一瞬。 他看见,红色的珠帘喜帕之下,少女一张绝世容颜,美的惊人。 她蛾眉婉转,杏眼生辉,肤若凝脂,口若朱丹,不似平素的清冷,倒像是在这一瞬,囊括了世间所有最浓艳昳丽的颜色,让人连眼都不敢眨,生怕错过。 第787章 劫亲 萧廷善听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瞬,他苍白的面庞上,一双平和的眸子此刻格外深沉。 他攥紧了手里的的扇子,眼底闪过抹笃定。 他不会让沈舒意嫁给谢璟驰的! 她只能属于他! 就算她不愿意点头,这门亲事也不会成,她早晚有一天会明白,自己才是那个能登上大位的人,才是那个能包容她所做之事的人。 * 沈舒意坐上花轿不久,轿子就被抬起,她大抵是有些忘了前世坐喜轿时的感觉,这一次,只觉得格外的稳。 她掀开盖头,轻轻将窗子挑开一角,向外看了看。 这会天色大亮,漫天霞光,沈府附近围满了人。 谢璟驰找人在府外洒了不少糖果枣子和铜板碎银,故而这处格外热闹。 不仅是孩子们来凑热闹,大人们也有不少。 一行人脸上喜气洋洋,说着各种吉祥话,明明还未见着她,就已经把她吹成了月宫仙子,不似凡人。 听着锣鼓声,沈舒意莞尔一笑。 这就要嫁做人妇了吗? 似乎比最初预想的要好上许多,不过想想,从今往后,她将久居谢府,沈舒意又有些恍惚。 但不论如何,也总要比成国公府好上太多。 毕竟谢府清净,除去仆从侍卫,只谢璟驰一人,既不必晨昏定省,也不必侍候公婆,当真再好不过。 一路上,迎亲的的队伍又长又热闹,路两边的看客众多。 汉阳郡主远远看着骑在马背上的男人,眼角泛红。 沈舒意…沈舒意! 她到底哪里比不上这个沈舒意! 区区一个自顾不暇的尚书府,能给的了他什么? 为何不论他如何承诺,甚至父兄如何游说,谢璟驰都软硬不吃。 看着谢璟驰脸上的笑意,汉阳郡主气的想笑。 这还是那个冷嘲热讽、心狠手辣、不苟言笑的谢大人么? 他就这么喜欢那个沈舒意? 可如今,她已经嫁给了萧廷善,不管有再多的不甘和不满,也都晚了。 迎亲的队伍很长,称得上是十里红妆,街上热闹的堪比过年。 直到轿子行至京中的主干道正阳街,谢璟驰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抬眸瞥了一眼身侧的酒楼之上。 萧廷善混迹在人群里,轻握着手里的折扇,盘算时间。 没错,他打算抢亲。 如今他贵为皇子,招募起人手比之前不知容易上多少,更何况,如今他不缺银钱,自然轻而易举就能笼络得住一批高手。 他筹谋数日,最终还是打算抢亲。 他也说不清缘由,他只是总觉得,若是错过了沈舒意,他就像错过了天命。 或许,怀海大师所言的沈家将出贵女,所指正是沈舒意。 萧廷善的眼里满是志在必得,他打算,待到得手,就在京外找一处庄子,将沈舒意软禁在那。 她有一身傲骨,他也有的是法子。 她能拿捏得住他的性命,他也一样可以拿捏住她。 更何况,今日迎亲这一场看下来,萧廷善觉得自己倒是有个意外收获。 沈舒寒竟然痊愈了? 这就意味着沈舒意将会多一个软肋…… 他就不信,沈舒意不在意旁人,也会不在意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嫡亲哥哥? 等到他将她掳走幽禁,再拿捏住沈舒寒的性命,不怕她不屈服。 到时,日日夜夜她见不到旁人,能见到的人只有他,她总会低头。 萧廷善抬头看向房檐上落着的雀鸟,既然鸟儿不愿安分的待在笼子里,那就折断她的翅膀,让它再也飞不起来就好了。 * 萧廷善勾起唇角,眼里满是兴奋和期待。 直到谢璟驰的马路过万家兴酒楼,一瞬间,正阳街两侧的酒楼客栈、屋檐亭廊内外,飞身而出十余道黑衣人影! 除此之外,几个高处的屋檐之上,更有人手持长弓,开弓射箭! “戒备,有刺客!”扶光沉声喝道,一时间,迎亲的队伍纷纷从身上抽出长刀! 街上的百姓惊慌失措,四处奔逃。 萧廷善混迹在人群之中,看着喜轿的方向满脸笑意。 沈舒意,我倒是要看看,你选中的谢大人同样是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护得住你? 哈哈哈哈! 下一刻,数名身形彪悍的杀神,从天而至。 有壮汉手持双锤,不等众人回神,眨眼间,就凿扁了两名刺客,血溅得漫天。 “找死!” 敢坏主上的好事,真是不知死活! 红姑手执红绸,一边勾住一个黑衣人,直接将人掷出老远。 薛展拔出长剑,将两名刺客刺了个对穿,砸到了萧廷善面前。 ‘砰!’的一声。 一道黑影,重重砸在萧廷善面前,脑浆迸裂,血肉模糊,血污迸溅了萧廷善满脸。 萧廷善面色发白,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抬头,正对上谢璟驰阴鸷的眸子。 他心口一紧,怎会? 那谢璟驰的目光怎会如此骇人? 萧廷善说不出缘由,只觉得遍体生寒,明明自己从不心慈手软,此刻却不受控制的发抖。 这些是什么人? 谢璟驰早有防备? 不,这怎么可能…… 沧海、夜阑更是仿若鬼魅,不过片刻,便将几个埋伏的弓箭手解决。 赤影、玄青则是飞身掠向队伍前侧,迅速清出一条路来。 更让萧廷善觉得惊悚的是,从头至尾,这迎亲队伍里的喜乐就不曾中断。 那些吹打的乐夫和抬轿的轿夫,纹丝不动,神色间既无惊惧,也无半分慌乱。 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舒意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当下掀开轿子,眼见琴心几个紧紧护在轿子周围,倒还不曾动手,便知道情况并不严峻。 “怎么回事?”沈舒意问。 “小姐,有刺客。”琴心回答,而后看了看直奔轿子来的刺客,又补充道:“好像想杀您,或者…劫亲?” 琴心话音才落,所有刺客就已经被解决。 闻人宗眼见根本不可能得手,匆匆下令,命剩下的几人撤离。 一切发生的飞快,像在电光火石之间,根本不像一场刺杀。 百姓们眼见情况并不严重,很快就没了惧意,当下纷纷探头看起了热闹。 萧廷善脸色难看,紧紧攥起手指,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苦心谋划的一切,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化作泡影。 隔着数米,他同谢璟驰四目相对。 谢璟驰勾起嫣红的唇瓣,凤眸阴翳,面露嘲讽。 谢璟驰薄唇轻启,对着萧廷善说出两个字来:“废物。” 第788章 礼成 萧廷善眼角泛红,看着这一幕,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胸腔憋闷,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屈辱。 他紧咬着牙关,怕自己下一息就会失控。 为什么会这样? 自打知道他的婚事,他思量许久,直到前不久才下定决心。 此番劫亲,更是仔细计算过路线,由闻人宗带人安排做过部署。 眼下前来的刺客虽不多,但也都是他花了高价笼络住的好手,如何会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全部败北! 萧廷善只觉得蹊跷,毕竟谢璟驰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 就算这一行父皇派了人替他守卫,也不至于让他一众高手铩羽而归。 更何况,谢璟驰是如何预料到的? 难道说,他与沈舒意当真是不可能了? 萧廷善说不出的不甘,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生出的执念? 明明最初,他根本不曾把她看在眼里! * “小姐,都解决了,您放心吧。”金珠欢快的安慰着沈舒意,心下满意。 难怪这位谢大人能坐到如今的位置,又深得陛下喜爱。 这谢大人可不仅仅是长得好看那么简单,虽说不会武,但思虑周全。 看看这些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刺客,被打的屁滚尿流不说,他们这边迎亲的队伍,可是一个人都没少。 不错,真是不错! 沈舒意也确实诧异,既是行刺,必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怎么会这么快就都解决? 不过这会在街上,沈舒意也没有多问,倒是安心坐回轿中。 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直到轿子停在了谢府门前,轿子才落地,谢璟驰便翻身下马,走向轿门。 沈舒意才起身,便有一只修长明晰的大手将她扶住。 沈舒意恍惚了片刻,他手指微凉,算不得温热,却让人觉得难得的舒爽。 “小心脚下。”谢璟驰开口提醒。 沈舒意莞尔一笑,便同他一道走进了谢府。 此刻,谢府中门大开,往来宾客不断,谢家虽无人,可架不住谢璟驰足够得宠。 如此年轻的天子近臣,难得逢了回喜事,自然不傻的都要来上一来。 除此之外,因为谢璟驰没有长辈,所以陛下派了秦相和陈国夫人来替他坐镇,另外端王、瑞王登几个王爷也纷纷到场,可以说是给足了面子。 没多久,沈舒意便同谢璟驰一道到了正堂。 主座上的两个位置空着,秦相、陈国夫人等人则是坐在左右两侧。 不仅朝中众臣,皇亲贵胄,萧老爷子也是来了,几位皇子更是上门道贺。 湘妃当日虽没给沈舒意添妆,却私下送了她十个铺子。 可以说,这婚事一成,沈舒意的腰包就又鼓上了几倍。 为防人多眼杂,被有心人探底,九俦、江槐、石奇峰等人便没做宴请。 沈舒意打算,等到次日,带着谢璟驰去他们的住所,和自己这些人一起聚聚,也好热闹热闹。 “吉时到,迎新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礼成!”李允高声开口,亲自主持着婚事。 沈舒意被送入洞房后,琴心低声道:“小姐,方才扶光来报,说是谢大人让人给您准备了吃食,您肚子饿就先吃些。” 沈舒意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动。 毕竟她早上吃了,确实不饿,而且谢璟驰如此用心,她自然也希望一切圆满顺遂。 沈舒意掀开盖头,打量了一番房间。 这是个内外三进的房间,此刻她在最里面是卧室,再往外一间是书房。 最外间则是餐厅,同时也是会客小坐的地方。 沈舒意倒是没想过,他这样的人会把书房和卧室挨着设计在一起,两个房间中间,只余一道拱门。 整面墙的博古架上摆放了许多书,她曾经送给他的那幅钟馗捉鬼图,被他挂在了书桌的对面。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书房里谢璟驰准备了两张书桌。 难不成他也打算在这处理公事? 沈舒意又打量了一圈,卧室则更加宽敞和宁静许多。 沈舒意推开一扇窗,能看到不远处有茂密的竹林,有淡淡的草木香飘散而至,带着些许沁人心脾的凉意,满目生机。 “真好看,若是在屋子里倦了,还能去这林子里走走。”玉屏忍不住开口。 沈舒意笑笑,转身又打量起其他。 梳妆的台子应当是新做的,上面大小的匣子做的格外漂亮,一面崭新的铜镜亮的惊人。 沈舒意仔细看去,便见他准备了不少女子用的饰品,连带着脂粉也一应俱全。 他的东西只占了一角,沈舒意拿起上面的盒子,入目,不由得挑了下眉头。 是她送他的那只‘亲手雕刻’的乌木簪。 他显然珍视,所以才会放在此处,只是这般的重视,却让沈舒意不免心虚。 毕竟,当初那簪子她可是一口气买了十支。 只是那时,她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嫁给谢璟驰。 “金珠,回头去挑一块好的玉石,白色或者淡紫色都好,要么红色也行。”沈舒意道。 “小姐,您要刻什么?要多大的?” 沈舒意想了想:“想刻个簪子,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 “明白,奴婢晚些就去找。”金珠笑嘻嘻的开口。 沈舒意在房间里转了转,将各处的格局和布置都了然于心,倒是很快就适应下来。 房间里燃着她喜欢的清冷香,倒是让她觉得和她在沈家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那香是小舅舅刻意找人调制的,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弄来的。 沈舒意看了会书,直到天色渐暗,听到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 金珠满脸笑意的跑进来:“小姐,谢大人回来了!” 沈舒意当下将书放在一旁,将红盖头蒙了回来。 倒是比她想的要早,毕竟谢家无人,来的又多是权贵,全靠他自己应酬,所以她以为他回来的一定会很晚。 不多时,门从外被推开,谢璟驰屏住了呼吸,轻声走了进来。 直到见她挺拔规整的坐在床边,他不由得失笑,心中又生出些感动。 依她的性子,自是不会守这些规矩的。 如今在在这等他,想来是在顾及他的心意。 第789章 多多指教 谢璟驰上前,喜婆满脸堆笑,说着各种吉祥话。 喜婆正要将喜杆呈上,谢璟驰却已经伸手将喜帕掀开。 一时间,红烛摇曳下,两人四目相对。 谢璟驰不由得恍惚,黑亮的瞳孔里倒映着少女绝美的面庞。 许是因为涂抹了脂粉,让她那本就莹白如玉的肌肤更加细腻白皙,宛若画里走出的美人。 她少见的涂了大红的口脂,描了黛眉,让那张冷淡疏离的面庞,一瞬间变得浓艳起来,热烈又张扬。 同谢璟驰认真打量她一样,沈舒意也在认真看他。 她总是觉得,他比她初见时白上许多,剑眉星目,眸若星辰,狭长漂亮的凤眸深邃凛冽,暗藏波澜。 他唇瓣略薄,色泽艳丽,给人薄情冷淡之感。 除此之外,更值得一提的是他身上那股亦正亦邪的慵懒之气,难以琢磨,又幽深莫测。 而此时此刻,那刻薄恶劣的男人,竟让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些许温柔。 谢璟驰笑了起来,沉声道:“娘子。” 沈舒意也说不清缘由,只觉得蝉鸣之下,夜色燥热,她也含笑开口:“夫君。” 再叫谢大人已是不妥,这一声夫君唤出,似乎自此之后,她们二人就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喜婆在一旁满脸堆笑,嘴上的吉利话就没停过,拿了花生桂圆等东西过来撒帐。 “郡主快尝尝。”喜婆笑着开口。 沈舒意看着喜婆手里的花生,面色微囧,虽说知道这是成亲的一贯流程,可是…孩子…… 孩子的问题她还不曾想过。 前世她一直把娄玉兰的两个孩子养在膝下,视如己出,她也一直在学着要怎样做一个合格的母亲。 可惜,那两个孩子到底不是亲生,有娄玉兰在一旁挑唆,于她而言,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着实让她伤心。 所以这一世,她要和谢璟驰生个孩子吗? 直到这一刻,沈舒意才恍然,她千算万算,在婚前,竟是从未思量过孩子的事。 想到这,沈舒意忍不住又看向谢璟驰。 他生的这样好看,若是生个孩子倒也不亏。 她那双眼宛若含着秋水,望向自己的一瞬,谢璟驰误以为是在向自己求情。 当下,谢璟驰拿过喜婆手里的花生,放在唇齿间咬了一口,沉声道:“生的。” 这一幕,直接把一行人看傻了。 沈舒意愣住,随即被他逗笑。 喜婆愣了片刻后,立刻回过神来:“大人这是心疼郡主呢,郡主真是好福气!~” 沈舒意避开一行人的视线,杏眸微垂,耳廓染上了一片淡淡的粉晕。 直到一行人都退出后,谢璟驰走到桌前,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沈舒意。 沈舒意接过,暖色的烛火下,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心跳的一时慢了几拍。 “合卺酒,夫人与我共饮。” 沈舒意也没推辞,接过后,举杯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酒有些辣人,沈舒意不常喝,实在是有些喝不惯。 她将杯子放在一旁,看向谢璟驰,笑道:“往后余生,还望谢大人多多指教。” 谢璟驰勾起唇角,眉宇间尽显意气风发。 “是要请夫人多多指教我才是。” 沈舒意轻哂,走到妆镜前摘下凤冠,不知怎么的,想起一个词来——油嘴滑舌。 若是放在从前,她绝不会把这个词和谢璟驰联系在一起。 可如今,只觉得格外相配。 沈舒意卸下珠玉,让人备水洗澡,浴室在卧室内侧,是单独隔开的一个单间,外面用屏风挡着,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 直到泡在浴桶中,沈舒意都还有些恍惚。 两世为人,她竟然又嫁人了。 只是和前世不同,这一次,自己手里已经握有太多东西。 沈舒意轻轻闭上眼,忍不住想起前世嫁给萧廷善的那晚。 其实具体的细节,她已经记不清了。 只是记得,成国公府的人并不友善,盖头还没掀,她就已经受了不少挖苦。 至于萧廷善么…… 他身体弱,却又偏要做出一副高兴的模样,故而酒过三巡,直接喝到吐血。 故而原本的新婚夜,内外乱成一团,她忙着请郎中给萧廷善看诊,又要应付婆母的拖延,姑子的嘲讽,下人的拿捏。 兵荒马乱的一夜,她不太记得是怎么过来的,只记得绝没有此刻这般的安逸。 萧廷善睡了两日才算是转醒,她衣不解带的守在一旁照顾他。 可就算如此,还是免不得受了成国公夫人一番敲打,直说她未能与萧廷善圆房。 紧接着,成国公府里又传出了她克夫的消息,说是她才一过门,就将萧廷善给克的病重昏迷。 淡淡的雾气氤氲着视线,如今想来,沈舒意只觉得前世的一切,太过荒谬。 可惜,人在局中,往往难以窥见真相。 * 沈舒意从浴室出来时,谢璟驰已经在外间的浴室洗完了。 他换了一件白色的亵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这会正坐在桌前看书。 沈舒意神色古怪,这种时候,他真的还看得进去? 见此,沈舒意也没打扰,直接走向另一张桌案,也拿了本书翻看起来。 谢璟驰顿了顿,抬头看去,凤眸微眯,眸色里透着些危险。 沈舒意八风不动,对他如刀子般的视线,全当不知。 直到片刻后,谢璟驰拿了帕子走到她身后,沉声道:“头发没干,我帮你。” 沈舒意没做声,只觉得他靠近之后,有一股淡淡的沐浴后的清香涌入鼻息,如他身上一贯的味道,干净好闻。 “今日拦路行刺的人是冲我还是冲你?”沈舒意想起正事,开口询问。 谢璟驰看向她,缓缓道:“你。” 沈舒意拧起眉头:“有人要杀我?” 她快速在脑海里思量了一遍,可惜今日自己在轿中蒙着盖头,一切又发生的太快,故而也没留意到周围的情况。 沈舒意正想着,谢璟驰则是道:“不是为了杀你。” “那是为什么?”沈舒意转头,朝谢璟驰看去。 “劫亲。”谢璟驰黑眸直视着她,声音低沉。 沈舒意愣了一瞬:“劫亲?” 哪个疯子劫亲? 转瞬,她就想到了什么,当下道:“萧廷善的人?” 第790章 红鸾帐暖 谢璟驰直视着她,没做声,只是答案,显而易见。 沈舒意嗤笑出声,目光冰冷:“他还真是疯的不轻。” 前世她为他百般筹谋、殚精竭虑,他却对她弃若敝履。 这一世,她另嫁他人,他却想要劫亲? 他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觉得六皇子府的女人还不够热闹? 真是贼心不死。 谢璟驰凝视着她,没做声。 他也说不清缘由,只是从很久之前,就觉得沈舒意和萧廷善之间,有一种莫名的、说不清的羁绊。 而这个认知,让谢璟驰格外烦躁。 “你不是不会武,怎么那么快就把人打发了?”沈舒意有些好奇。 毕竟依她对萧廷善的了解,他既然敢在京中、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劫亲,必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可今日,整个迎亲的队伍根本没耽搁上多久,金珠更是提及,她们全程没人受伤。 除非是有高手相护,否则,萧廷善总不能派来一群饭桶,逗她开心吧? “我请了王爷相助。”谢璟驰沉默半晌,缓缓开口。 “哪个王爷?”沈舒意不解,若有所思。 “苍狼王。”谢璟驰薄唇轻启。 沈舒意愣住,仔细回想,似是许久没听过这个名字。 “苍狼王如今人还在京中?”沈舒意回想了一番,只觉得此人实在称得上神出鬼没。 自打此前回京后,她可没在宴席上见过他几次。 平素京中,也鲜少有人见他走动。 不过苍狼王镇守凉州,是擎制元夏至关重要的一环,故而沈舒意觉得,他人不在才算正常。 “恩。”谢璟驰似是不欲多说。 沈舒意却格外好奇:“你能请得动他相助?” “为何不能?”谢璟驰反问,视线落在她粉嫩的唇瓣上,凤眸晦暗。 “不是都说苍狼王心狠手辣、喜怒无常,手上染过的血,比护城河的河水还要多吗?”沈舒意反问。 这一次,轮到谢璟驰沉默。 沈舒意抬眸打量着他,倒是没再催促。 直到片刻后,谢璟驰问:“你讨厌他?” 沈舒意轻轻摇了摇头:“谈不上,王爷戍边多年,战功赫赫,杀敌无数,每一个大乾的百姓都该敬重和感激他。” 据沈舒意了解,苍狼王确实心狠手辣,手染鲜血。 只不过这人只要不惹到他头上,大多时候行事低调,且并不参与党争。 沈舒意想,一个年幼就被派去陈国为质的人,若是个心慈手软之辈,只怕早就被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了。 可此子年纪轻轻,不仅活了下来,还挑起陈国内斗,收复一批心腹,转手将陈国给灭了。 这样的人,绝非泛泛之辈。 谢璟驰挑了下眉头:“哦?” 沈舒意收回思绪:“何况我与他又不熟,何来的喜欢厌恶之说?严格来讲,他倒是还救过我的命。” 谢璟驰缓缓道:“救过你?” “恩,之前在萧鹤羽的猎场,我被围杀……”沈舒意简单同他讲了一下当初的经过。 “这么说,倒是该好好感谢一番王爷。”谢璟驰意味不明。 沈舒意看向他:“我已经谢过了,你就不必了,不过你与他交好,今日他帮了你我大忙,倒是该再谢一次。” 今日若无苍狼王派人助阵,保不准还真会被萧廷善得手。 就算她也安排了九俦和江漓带人暗中盯着,可也难保亲事不会乱作一团。 谢璟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视线落在沈舒意手边的书上:“夫人打算温书到几时?” 沈舒意:“……” “我见你在看书,这次……” 沈舒意的话还没说完,谢璟驰就将她抱起摁在了桌案上。 他一手撑在她身侧,另一手捏起她的下巴,凤眸深沉,凝视着她的唇瓣。 那一瞬,沈舒意竟说不出的紧张,心跳的飞快。 “谢……” 她才开口,谢璟驰便俯身吻上了她的樱唇,将她没说出的话吞入腹中。 沈舒意呼吸微乱,手指轻轻蜷起,哪怕早想过这一日,此时却难免紧张。 许是怕她不适,他最初只是浅尝,细碎的吻接连落在她颈窝,而后,大手扯开她的腰带。 沈舒意喉咙发紧,大脑一片空白,雪白的肌肤上染上了一层红晕。 红烛照影,明月高悬。 沈舒意不知不觉间,像是醉了,只觉得在他的吻里浑身发软…… 半晌,谢璟驰将她拦腰抱起,转身走向床榻。 “娘子~” 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沈舒意气息凌乱,知道接下来是要做什么…… 半晌,床幔落下,夜风吹过,枝叶晃动,房内传来一阵暧昧的交织声,月亮也红着脸躲到了云后。 * 夜深,沈舒意睫毛上噙着层水雾,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谢璟驰勾起唇角,只觉得神清气爽。 他凝眸盯着身侧的女人看了一会,忍不住在她唇瓣上又落下一吻,这才利落起身。 换好衣服,谢璟驰趁着夜色飞身出府。 而此刻,萧廷善才在京中的一处宅子内安抚过众人。 此番劫亲失败,可不仅仅是损兵折将,更让他的威信大大受损。 有幕僚抱怨:“我就说殿下不该去劫那明珠郡主,您已有了两位王妃,就算真将人劫回,也不会是一桩善缘。” “是啊,如今在京中大动干戈,很容易就传到陛下耳中……” “我也听闻陛下前阵子成立了锦衣司,专门纠察百官,尽是一群阴狠的阉人。” “殿下,一共派出了二十人,只回来了四人,其他基本都是当场毙命。”闻人宗拱手开口。 今日由他带队前去,他亦是受了些轻伤,幸而撤退及时,否则说不定也要交代在那。 “有没有查到些什么?”萧廷善负手走到一侧,脸色阴沉。 闻人宗摇头:“暂时还没有。” “继续查,谢璟驰一个文臣,哪里请的动这么多的高手!先从沈舒意那边查!” 萧廷善目光阴狠,如今,只要一闭上眼,他就会忍不住想起谢璟驰一袭红衣,骑在高大的骏马之上,满眼戏谑的看着他,吐出‘废物’两个字。 萧廷善攥紧拳头,驱散心里的杂念,沉声道:“他们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就在这时,数道戴着鬼面面具的黑影,自宅子四周的屋顶上飞下。 第791章 凶多吉少 为首之人一袭玄色锦衣,脸上罩着一张妖冶可怖的面具。 “听闻六殿下在找我。”男子声音幽恻,淬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一众人现身,宅子内萧廷善招揽的一行人皆是被吓的不轻。 幕僚文臣面面相觑,向后退了几步,其他侍卫杀手则是提刀上前。 萧廷善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来人,只觉得此人满身阴恻诡谲,面具下的那双眼更是格外骇人。 “敢问阁下是何人?”萧廷善上前一步,沉声开口。 谢璟驰勾起唇角:“今日我们才同六殿下手下的刺客交过手,六殿下怎会认不出我等?” 萧廷善瞳孔微缩:“你们是什么人!是谢璟驰请的你们?” 谢璟驰嗤笑出声,目光晦暗:“算是吧。” “小心!”闻人宗提刀上前,护在萧廷善面前,戒备的看着一行人。 这些戴着鬼面面具的刺客,和他以往接触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相比于那些江湖草莽,或是满身戾气杀人不眨眼的悍匪。 这些人身上的杀气更重,可偏偏,一行十余人,每个人都将身上的杀气控制的很好,以至于有一种被抑制后阴冷的森寒感。 闻人宗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是觉得这些人像极了训练有素、却又蛰伏在暗处的毒蛇。 看似无害,实则最是凶狠。 “阁下有此等本事,又何必为谢璟驰卖命,价码你随意开,我可以允诺诸位,若为我萧廷善效力,钱财、名利、地位、女人,应有尽有!” 萧廷善轻轻拨开闻人宗,看着这一行人只觉得眼热。 他何尝看不出这一行人非等闲之辈,否则也不会轻易就将他费尽心思笼络住的所谓的‘高手’,打的丢盔弃甲。 若是能将这些人招揽到麾下,他可以说是如虎添翼。 谢璟驰忍不住轻笑出声,声音冷厉:“六殿下还真是蠢的可爱。” 萧廷善眸色阴沉,他当然知道这些人不好招揽,可谢璟驰凭什么? 谢璟驰又能给他们什么? “诸位还是想清楚的好,谢璟驰虽得父皇宠爱,可能给你们的不多,与其替他卖命,还不如……” 谢璟驰不欲听他废话,拔出长刀,刀剑向下,他冷声道:“六殿下或许没搞清楚,我等今日前来,正是因为你扰了谢大人不快。” 下一瞬,谢璟驰便执刀朝着萧廷善冲去! 萧廷善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闻人宗等一众杀手护卫,纷纷上前。 一时间,两方人马在夜色下迅速交手。 可如白日一般,所谓交战,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边倒的碾压。 谢璟驰一行人如入无人之境,猩红的血液在夜色中飞溅,迸溅到白色的窗纸之上。 空气里飘荡着浓重的血腥气,断臂残肢,嚎叫声不断,偏偏于这夜色里,又呈现出诡异的寂静。 不过片刻,萧廷善的手下便死伤无数。 谢璟驰缓缓停手,刀剑于夜色中滴落着血迹,一众幕僚门客都被吓得不轻。 谢璟驰凤眸森寒,幽幽道:“识趣儿的现在可以滚,执意替萧廷善受死的,杀无赦!” 一行人面面相觑,俨然已被方才那一交手吓破了胆子。 旗鼓相当叫对战,可一面的碾压叫屠戮。 那些才投奔到萧廷善门下不久的幕僚和门客们,挣扎片刻后,三三两两的逃出。 而宅子内被招揽到此的高手侍卫,亦是慌乱间扔了兵器,逃了大半。 闻人宗带着十余名早些年就投奔了萧廷善的一行人,满眼戒备,层层护在萧廷善身前。 谢璟驰勾起唇角,动了动手指,身后一行人便冲上前去。 一瞬间,电光火石,刀剑带起的寒风惊颤掉一树的绿叶。 萧廷善手里攥紧了佛珠,脸色难看。 谢璟驰到底是要做什么? 难不成他已经狂妄到敢杀皇室血脉不成! 陛下如此器重于他,可在他看来,这谢璟驰就是狼子野心,陛下此举,等于在养虎为患! 不过片刻,一行人就被解决的干净。 那身形魁梧的壮汉,将两个铁锤扛到肩上,不快道:“真是不禁打,老子还没过瘾呢!” 一时间,挡在萧廷善面前的只剩下闻人宗一个。 闻人宗此刻的状况亦是好不到哪去,他确实算得上是个高手,可也架不住面对的人全都是不逊于他的高手。 京中何时有这么多这般厉害的人物了! 闻人宗发丝凌乱,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沉声道:“殿下先走。” 萧廷善皱眉,看向戴着面具的谢璟驰:“谢璟驰疯了么?胆敢谋害皇嗣,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还有你们,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待我上奏父皇,你以为你们逃得掉么!”萧廷善脸色发白,因为动了火气,这一番话说完,就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谢璟驰不屑的笑了笑:“六殿下放心,你既是皇室血脉,我们自然不会动你,不过今日六殿下派人劫亲之仇,谢璟驰可不打算就这么算了。” 谢璟驰的视线落在已是强弩之末的闻人宗身上,沉声道:“杀了他!” 下一刻,夜阑飞身而起,朝着闻人宗攻去。 薛展和红姑等人不免郁闷,啧,动作迟了一些,夜阑这厮人狠话不多,拼不过有什么办法。 闻人宗目光暗沉,胸腔处有一股火辣辣的痛,他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今夜,他凶多吉少。 “殿下先走!”闻人宗横起长刀,再度开口。 萧廷善低咳起来,摇头:“本殿下还能去哪。” 闻人宗紧盯着面前的夜阑:“殿下在这,我就等于多了一个软肋,放不开手脚,不若殿下回府,替我备一壶好酒。” 闻人宗的话,让萧廷善犹豫片刻。 半晌,他看向谢璟驰道:“本殿下观阁下,虽非君子行径,可……” 谢璟驰不欲听他废话,冷声打断:“他只要赢过一人,我就放他离开。” 萧廷善想要的就是这句话,毕竟不论闻人宗如何三头六臂,也不可能胜过这群鬼魅。 只是京中,到底何时有了这么多高手? “阿宗,我于府中等你归来。”萧廷善缓缓开口,眼角泛红。 闻人宗笑道:“殿下放心。” 闻言,萧廷善转身离开,一行人果然无人阻拦。 第792章 你才重要 萧廷善自离开后回到六皇子府,便一直心神不宁。 天色将明,他坐在桌前,如他所言,确实备上了一壶好酒,不仅如此,还有不少珍馐。 他与闻人宗相识于微末,最初其实是闻人宗先找上的他。 说来也怪,他自幼身上便被人种了一种蛊,与自己的性命息息相关。 他受伤时,闻人宗亦有所感。 只不过,他自幼身体强健,自己这一身病痛在他身上,倒算不得什么。 可就算如此,他与他的命也是绑在一起的。 他曾广寻精通蛊虫之术的术士,也有人试过几次,虽将他和闻人宗之间的羁绊削弱了许多,可有一点却没法改变。 若有朝一日他身死,闻人宗也必会包庇而亡。 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跟在他身边,一次次舍命相护。 也因为有蛊虫的存在,再加上十几年的感情,他对闻人宗的信任远比旁人要多。 或者说,这是世界上他唯一可以真心信赖之人。 可如今…… 一想起今日那群仿若鬼魅一般、行踪不定之人,萧廷善就觉得心口发堵。 除此之外,还有他不愿承认的忌惮。 对,忌惮。 他也说不清缘由,只觉得为首的那男子满身阴沉狠戾之气,像是索命的阎罗,又像是地狱来的恶鬼。 同他们这些久居京中,于朝堂上玩弄权术之人并不相同。 那男人看着年岁不大,身上却有一种好似踏过尸山血海的冷肃之感。 但他派人查过谢璟驰,谢璟驰身边何时有这样的人物? 若他能请动这些人出手,那当初萧鹤羽几次三番追杀于他,他又如何会那般狼狈? 想到这,萧廷善不由得又想起在猎场时,谢璟驰跌落山崖之后,柴彬、吕谦、还有索容等人皆是无故消失。 对,就是消失。 那些人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被人抹去了所有痕迹。 若仅仅是简单的虐杀,又如何会全然不留痕迹? 谢璟驰身后,到底是谁? 又或者,是什么人在保护他? 忽然,萧廷善只觉得心口一窒,蔓延开一股说不出的疼,那一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像是被人紧紧摁住咽喉。 可也仅仅就是一瞬,很快,他就恢复如常。 萧廷善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他说不清这一刻的感觉,只是觉得,好像有什么羁绊…断了。 那种感觉,让他越发烦躁,他忍不住飞快的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心却怎么都静不下来。 今日的损失他已经不想去想,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只要闻人宗能平安回来就好。 没多久,松柏抱着个盒子匆匆进来:“殿下,有人送了份礼给您,嘱咐一定要您亲自打开。” 萧廷善站起身,看着松柏手里的盒子,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松柏将盒子放在桌上,萧廷善缓缓打开。 入目,闻人宗的头颅放置其中,他脸上仍带着几分邪肆,眼睛死死睁着,显然,死的很快。 萧廷善眼圈泛红,咽了口口水,手指落在那头颅的发丝上,眼里流出一串清泪…… “阿宗。” 你说过,要我等你回来喝酒的。 你怎可食言! 萧廷善身形踉跄,一会哭一会笑。 松柏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本以为自家主子原是当今陛下的血脉,是真正的龙子皇孙,他以为,这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可没想到…… 没想到陪在殿下身边多年的闻人侍卫,竟然就这么死了。 萧廷善整个人不可抑制的发抖,轻颤道:“对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松柏回过神来,点头道:“对方说,这是对您昨日…行径的回赠。” “哈哈,哈哈哈哈!谢璟驰,好一个谢璟驰!” 萧廷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将玉盏重重摔在地上,满眼俱是深沉的恨意。 就在这时,娄玉兰身侧的婢女匆匆来报。 “殿下,娄姨娘要生了!” 萧廷善恍惚了一瞬,却因着闻人宗之死,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许久,他才道:“知道了,我一会过去。” * 另一边,沈舒意睡到日上三竿,只觉得又乏又倦。 自打重生回来,她本就能睡,昨晚折腾了许久,更是浑身发软,使不出半点力气。 她睁开眼盯着床幔,知道谢璟驰已经不在身侧。 这人果然和他看起来一样的心黑手狠,那日二婶送她的那本书,她虽没看,送了他却成了物尽其用。 一想到昨夜的旖旎,沈舒意不由得红了脸颊。 直到起身梳洗,她都还觉得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浑身酸痛。 待到梳洗之后,沈舒意走到外间,才见谢璟驰已经在那看书。 沈舒意眼下是见着他就烦,昨夜她不知服软了多少次,他才算是作罢。 也不知他一个文臣,体质怎么会好成那样。 想到这,沈舒意又想起一步三喘的萧廷善来。 恩,果然嫁人不能嫁病秧子,就算萧廷善会武又如何,还不是那个德行…… “传膳吧。”谢璟驰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看向沈舒意。 沈舒意避开他的视线,耳根却不受控制的发烫。 谢璟驰走到她身侧,声音温和:“娄玉兰夜里诞下了一对龙凤胎,六皇子府下了帖子,要于三日后举行洗三礼。” 沈舒意挑了下眉,生了? 倒也和前世的时间差不多,毕竟前世她嫁给萧廷善时,那双一双孩子就已经存在。 这一世,就让那一双好孩子,自生自灭吧。 想到这,沈舒意抬手轻覆上自己的肚子,这一世,她会不会有个自己的孩子? 想起昨夜谢璟驰的孟浪,沈舒意只觉得这事或许不难。 “子嗣的事不急,等时局稳定些再说。”谢璟驰看穿她所想。 沈舒意抬眸看向他:“你不想要?” 谢璟驰轻握住她的手:“连城先生说你身体亏空,如今才调理没多久,再多养些时日再说。” “何况参加完六皇子府的洗三礼,我就要前往琼州,留你一个人在京中,我放心不下。” 他的话说的直白,且目光坦荡诚挚,倒是让沈舒意生出许多从前不曾有过的感受。 “吃饭,子嗣不重要,你才重要。” 谢璟驰沉声开口。 第793章 说想我 沈舒意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忍不住抬眸看向面前的男人。 这话听着实在是…… 从小到大,她还未曾听过哪个男人会说出子嗣不重要这样的话来。 可偏偏,谢璟驰并非油嘴滑舌之人,相反,他不高兴时,说话往往刻薄又难听。 察觉到她的视线,谢璟驰抬眸看向她,缓缓道:“若是你着急,等我从凉州回来,就做安排。” 沈舒意不免好奇:“怎么安排?” 闻言,谢璟驰看向她,勾起唇角:“日日夜夜,为娘子效劳。” 沈舒意:“……” 她低头避开他的视线,耳朵不受控制的又染上了一抹红晕。 “谢璟驰,你好好说话。”沈舒意夹了一块香辣蹄髈,难得的觉得胃口不错。 她平常多喜欢清淡,桌上的菜也多是如此,不过许是因为多了个人,她竟难得觉得胃口不错。 谢家人丁单薄,整个谢府,除了谢璟驰外,再无旁人。 以至于沈舒意根本不需要去向人问安,也不需要顾忌谁的情绪和所谓的礼数。 “吃完我带你逛逛,也当熟悉一下环境。” “好。” 沈舒意没拒绝,毕竟大概以后她要在这住上许久。 因为人少,所以幽静,相比于沈家或者是清远侯府,这算不得大,不过谢璟驰的品味一贯很好,许是钱多的没处花,亦是舍得砸银子。 沈舒意最喜欢这院子里的一处瀑布,只站在近前,便觉得澎湃有力,格外凉爽。 “这边路滑,小心。”谢璟驰熟稔的牵起沈舒意的手,拉着她向前。 沈舒意说不出话,指尖轻轻蜷起,莫名的觉得自己似乎也有些不大自在。 直到绕过池塘和花园,对整个谢府都熟悉起来,谢璟驰才停下脚步。 “可有哪里不喜欢?或者觉得要整改?”谢璟驰直视着她,眸色认真。 “没有,都挺好的。”沈舒意笑了笑,她对这些的要求一贯不高,何况谢家清净,就已经胜过其他。 谢璟驰握住她的手,沉声道:“我第一次给人做夫君,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好,你尽管告诉我。” 沈舒意想了想,这样算来,她倒不是第一次给人做娘子。 只不过,嫁给萧廷善的那些年,好像从未有过这样宁静的时候。 似乎一切风雨,都被隔绝在谢府之外。 嫁给萧廷善的那些年,沈舒意觉得自己大概变成了一只斗鸡,时时刻刻张着膀子,打算干上一架。 “你,挺好的。”沈舒意想了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好像没有这样同男子相处的经验。 谢璟驰从身后环住她,陪她看着池子里的荷花,低声道:“看来夫人对我昨夜,甚是满意。” 沈舒意强做镇定,两颊却已经挂了粉晕:“谢璟驰,你当个人。” 谢璟驰轻笑出声,凤眸晦暗:“若非此去凉州凶险,倒真想把你一道带去。” 沈舒意想了想:“下次吧,我倒也想去看看那边的风景。” 只不过,眼下沈静安和京楼的事,她还没解决,萧廷善虽然一次次被重击,可他这样的人,往往活的最长。 她在京中还有许多事要做,暂时确实去不得。 谢璟驰没做声,在背后环着她,将下巴抵在了她颈窝,双手收紧。 “会不会想我。”谢璟驰薄唇轻启,低声开口。 沈舒意喉咙发紧,有些招架不住,可回答这个问题,于她而言又似乎太难。 她并不习惯于如此。 只是不可否认,当被问及此,似乎真的有些不舍…… 她不做声,谢璟驰眸色晦暗,坚持道:“哪怕是一点?” 沈舒意睫毛轻颤: “谢璟驰……” 她才想说些什么,谢璟驰却已然将她放开,将她转过身拽入自己怀里,低头吻上她的唇瓣。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如此眷恋一个女人。 哪怕他早就清楚,她于他不同,他对她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眷恋和耐心,有着难以言喻的渴望。 可到此刻,却仍觉不够。 沈舒意眼里多了抹慌乱,下意识看向不远处跟着的婢女。 却见几人不约而同的转身,盯着湖里的鱼讨论起来。 “这鱼真大!” “这鱼真活泼!” “这鱼真红!” “这鱼发情了!” 沈舒意:“……” 不等她再看,谢璟驰已经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了过来:“专心些。” 沈舒意才想开口,他的舌便滑入她唇齿间,肆意攻城掠地。 沈舒意被吻的浑身发软,面颊发烫,只觉得他实在大胆又放肆。 沈舒意轻闭上眸子,虽说不能称作大脑一片空白,可呼吸却好像窒住。 谢璟驰眸色暗沉,只觉得食髓知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舒意瘫软在他怀里,谢璟驰将人拦腰抱起,大步走回房间。 “谢璟驰,这是白天!” 眼见着衣衫被他扯开,沈舒意不免慌乱。 这人平素看着克制隐忍,怎么如今…… “黑了。”谢璟驰一本正经的笃定,随即要靠近沈舒意。 她慌乱抬脚踹在他胸口:“一派胡言!” “不信你叫人来问问。”谢璟驰拽住她的脚踝,将她向前扯了几分,随即欺身而上。 沈舒意气的想要打他,这个时候叫人来问? 他还能不能更无耻一点! “阿意。”谢璟驰的吻接连落下,沈舒意招架不住,只觉得这生活好像和她此前预想的截然不同。 谢璟驰轻吻上她的颈窝,低声道:“我会想你。” 沈舒意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谢璟驰没再开口,只是在她身上留下了大片痕迹。 沈舒意的皮肤娇嫩,哪怕他一直克制,手腕却还是被他攥的青了起来。 沈舒意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是昏昏沉沉间想着,幸好今日晌午还出去转了转。 否则,怕不会是几日都出不了门吧,回头传出去,还不知要怎么遭人耻笑。 直到天色渐暗,沈舒意的眼尾都多了些水光,在晃动的灯火下,像一朵盛开的白昙。 沈舒意只觉得骨头大抵都要散架了,声音里也带了些哭腔:“谢璟驰…不行了,你别闹!” 谢璟驰低笑,轻轻吻上她的颈窝:“说想我。” 第794章 碧玉葫芦 沈舒意觉得,自己也算是体验了一把蜜里调油的滋味。 但不可否认,在谢府,比她在沈家还要自在许多。 三日后,本该是沈舒意和谢璟驰的回门日,但一大清早,乾武帝的圣旨就下来了,派了李允传他们二人进宫。 沈舒意当下又换了衣服和首饰,毕竟回家可以简单些,进宫却要庄重一些,以示敬畏。 不多时,两人就被请到了太后宫中,乾武帝、太后、静妃等人都在。 湘妃虽与乾武帝解开了误会,可依旧久居重华宫,虽不像从前一般完全闭门不出,却也格外低调。 “参见陛下、太后娘娘、静妃娘娘……” 沈舒意和谢璟驰一道问安,乾武帝笑着道:“起来吧,上前来,让朕好好瞧瞧。” 一行人的视线落在二人身上,谢璟驰今日穿了件藏蓝色的锦袍,沈舒意则穿了一条浅蓝色的长裙,外罩薄纱,倒是相得益彰。 乾武帝的视线落在谢璟驰身上,见他满面春风、眉目舒朗,眼里亦是带着些笑意,不由得放心许多。 果然,这娶了喜欢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想到这,乾武帝不由得又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可惜,岁月不饶人,他终究还是老了啊…… 太后的视线则是落在沈舒意身上,笑着道:“谢大人虽然家世单薄,却是大乾的栋梁之材,这亲事又是他亲自求来的,哀家相信,他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 沈舒意笑着开口:“有娘娘和陛下在,想来他是不敢欺辱臣女的。” 乾武帝和太后则是笑了起来,显然,这话证明两人相处的不错,否则,说话哪敢那么随意。 而事实上,沈舒意对谢璟驰的疏离,确实在这几日的耳鬓厮磨中被冲淡了不少。 而且谢璟驰这人,虽算不得好相处,但对她而言,倒也算好说话。 静妃看着面前的一对璧人,不免感叹,他们家允诚是没有这个福分了,否则如今有清远侯府、沈尚书和太后做倚仗,沈舒意若能嫁给允诚可以说是难得的一大助力。 可惜,前几日,陛下也给了允诚赐婚。 但好在,沈舒意与她们尚算朋友…… 乾武帝问了谢璟驰些话,倒是没耽误太久,只是对谢璟驰和沈舒意分别给了些赏赐,以彰显帝王恩宠。 自太后宫中离开后,静妃身旁的姑姑便追了上来。 “郡主,娘娘说您回头若是不忙,可以常去她宫中坐坐,她今日本想请您前去,又怕耽误您回门,所以才作罢。” “娘娘盛情,舒意感激不尽,还请姑姑替我回禀静妃娘娘,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访,还请娘娘不要嫌弃我叨扰。” 那姑姑笑着塞给沈舒意一个盒子,笑道:“这是娘娘送你的贺礼,郡主切莫推辞。” 因为乾武帝和太后的赏赐沈舒意都收了,所以静妃的贺礼,她寒暄了一番后,也收了下来。 直到前往沈府的路上,沈舒意打开礼盒,眉心不由得皱了起来。 “怎么,不喜欢?”谢璟驰虽在看书,却一直在关注着她的动静。 只不过,他觉得依她的性子,就算不喜欢,也不至于皱眉。 沈舒意从盒子里拿出东西,是一件精雕细琢的碧玉葫芦,这葫芦和当初小舅舅送给太后娘娘的那串象牙手串有异曲同工之妙。 里外六层,每一层都雕刻出了不同的图案。 且拎起上面的璎珞,玉葫芦会缓慢旋转,宛若走马灯一般,若是放在光线好的地方,还能在地上投射出一幅幅山水画的影子,故而说是巧夺天工也不为过。 不仅如此,这玉质通透,毫无瑕疵,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美玉。 这样的美玉却舍得大手笔篆刻雕琢,且雕琢的如此成功,价值可以说是不知翻了几倍。 但重要的是,这玉葫芦沈舒意曾经见过…… 仔细回想起来,这玉葫芦是在自己还未去玉佛寺清修之前,那时赵德容去世,秦雪蓉被扶正。 她有一日去给秦雪蓉请安,不凑巧,正瞧见秦雪蓉满是欢喜的同沈静语和沈静珍一起欣赏着这玉葫芦。 她将玉葫芦举的高,满眼尽是喜欢。 那时她离的虽远,可这玉质极好,她又举在了透光处,所以她一眼便瞧见了,印象深刻。 只是秦雪蓉很快就发现了她,匆忙将东西收起。 可哪怕只有一眼,沈舒意也笃定自己不会记错。 可没想到,这东西…兜兜转转,竟会落在自己手里。 见沈舒意没做声,谢璟驰拉住她的手,再度发问:“在想什么?” 沈舒意收回思绪,缓缓道:“在想京楼的背后之人。” 这玉葫芦在秦雪蓉手里至少十几年,且不论来历,可前些年她手里不缺钱,自然舍不得将这东西典当出去。 如今沈静安用钱,她手里拮据,想必也是走投无路,才肯割爱。 所以沈舒意推断,这玉葫芦典当到京楼,应该就是最近的事。 只是从红缨此前拿到的那些典当票据上看,秦雪蓉和京楼交易的那只玉葫芦,被认为玉质不好,做工粗糙,只给了五百两的价格。 可自己手里的这只…分明才是秦雪蓉当初手里的那只。 所以说,秦雪蓉将这只珍品典当到京楼,京楼却开具了次品的典当凭证,而后这珍品和次品之间的差价,就等同于秦雪蓉和沈静安向京楼行贿的银两。 待这些银两累积到二十万,就可以拿到一枚科考试题的关键题点。 而后京楼再将珍品和真迹洗白,转送到达官显贵或者幕后之人手中。 而今,似乎没用多久,这玉葫芦就出现在了静妃手里,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 谢璟驰何其聪明,视线掠过她手里那只玉葫芦,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他行事远比萧鹤羽谨慎,且此事牵连甚广,难以抓到确凿的把柄。” 沈舒意点点头,看来,他也是怀疑到了萧允诚头上。 只不过,这事确实难查。 毕竟这东西里涉及的真金白银不多,反倒是书画瓷器、玉石珍宝不少。 可这些东西,真真假假,就是看走了眼卖亏了也是常事,而有幸简陋拿到珍品,也是幸事,很难拿到确凿的把柄。 第795章 引蛇出洞 “不急,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沈舒意轻声开口。 京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兴盛,从早些年京中不大起眼的当铺,到如今达官显贵常去之地,不可能一点风声漏不出来。 若真的那般隐蔽,如何会连沈静安和秦雪蓉这样的人也听得到风声? 沈舒意推测,要么是京楼逐渐站稳了脚跟,这一行人的胆子越来越大,整个流程也越发严谨成熟。 要么,则是因为如今萧鹤羽已死,萧允诚呼声最高,正是缺钱用人的紧要关头,故而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只想快些拿到最多的银钱。 “此事不宜过急,还要徐徐图之,后天我就会动身前往凉州,你万事要以自己的安危为主,最好能等我回来,若实在等不到,也要以安全为重。” 谢璟驰握着沈舒意的手,低声嘱咐。 沈舒意笑了笑:“我知道,陛下尚在壮年,此事倒也不急。” 她只是怕,这样龌龊的手段,让那些真正富有才学、寒窗苦读的学子被埋没。 也怕,这些蛀虫在朝堂深处扎了根、安了家。 这是一张大网,一张萧允诚为笼络朝臣、培养势力拉起的大网。 毕竟,通过京楼这条路进入朝堂之人,便等于一只脚站在了萧允诚的船上。 就算不彻底为萧允诚所用,至少也会在关键时刻相助。 * 没多久,马车停在了沈府门外。 沈老夫人、沈景川以及二房一群人,皆是站在门前迎接,显然格外重视。 沈舒意在下车前,将那枚玉葫芦挂在了腰间。 谢璟驰挑了下眉头,低声道:“这是打算引蛇出洞。” 沈舒意不由得笑开:“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 聪明的让沈舒意担心,有朝一日他若起了别的心思,自己怕是又要落得个和前世一般的下场。 谢璟驰率先下车,而后扶着沈舒意的手,将她抱了下来。 临下车前,谢璟驰低声道:“不行,为夫讨厌蠢东西。” 沈舒意失笑,直到站定,谢璟驰都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 沈老夫人和沈景川一行人满脸笑意,将两人迎了进去。 管家忙着和谢府的人交接,此番两人带的回门礼不少,再加上又得了陛下和太后召见,故而这会时间已经临近晌午。 “正好人都在,先用膳吧。”沈景川直接做主。 毕竟自家子嗣,这么多场婚事,如今也就沈静安和沈舒意的让他满意。 更重要的是,旁人根本不清楚谢璟驰于朝堂之上是什么模样。 此子性子乖戾,喜怒无常,却敏锐非常,且手段凌厉、睚眦必报,这样的人,沈景川绝对不想得罪于他。 更何况,他已经老了,可谢璟驰却正年轻。 只能说,此子若是一直聪明下去,绝非池中之物。 “妹婿深得陛下器重,没想到这回门日还能得陛下召见和嘉奖,实在让人羡慕。”沈静安笑着开口。 谢璟驰滴水不漏:“听闻二哥预考高中,即将得见圣颜,想必也会得陛下器重。” 谢璟驰言辞得当,虽算不得温和,却绝非迎亲那日可比,仿若那日奚落鄙夷他的,根本不是面前之人。 “是啊,离殿试可没有几日了,二哥准备的如何?”沈舒意开口打断。 沈静安向她看去,这一看,正看见她腰间系着的那枚碧玉葫芦,脸色微窒。 “只能说是尽力而为。”沈静安笑着开口,却忍不住又打量了那碧玉葫芦几眼。 梁婉君亦是个聪明人,当下道:“郡主雍容华贵,如今满面红光,想必妹婿待您极好。” 沈舒意笑了笑:“二嫂亦是如此,看来兜兜转转数年,终是觅得良人。” 梁婉君的话倒是平常,只是沈舒意这番话,却暗藏锋芒。 梁婉君脸色微僵,可一行人,谁都装作没听出。 梁婉君很快就调整好情绪,当下道:“我观郡主腰上的这只玉葫芦好生别致,想来一定是妹婿相赠。” 一时间,众人纷纷将视线落在沈舒意腰间。 沈舒意拿起那碧玉葫芦,笑着道:“这葫芦是今日进宫后,静妃娘娘所赐,我瞧着设计精巧,寓意又好,就戴在了身上。” 沈静安神色如常,思绪却变幻莫测。 他不确定,沈舒意到底知不知道他和母亲同京楼的交易,不过这碧玉葫芦分明是不久前,母亲典当到京楼的,如今为何会出现在沈舒意身上? 难道说…京楼背后之人,同八皇子萧允诚或者静妃娘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沈静安心下不安,还想再问些什么,却听沈景川道:“你是个有福气的,难得你能得到陛下和太后娘娘的器重,又能得到静妃娘娘的喜爱。” 沈舒意笑着道:“说起来还是父亲教导有方……” 她笑着恭维了沈景川一番,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至少把面子给的十足,再加上谢璟驰在一旁时不时的开口,可以说是将沈景川哄的开怀不已。 沈舒寒今日并未现身,沈舒意也全当没有这个哥哥。 一顿饭,宾主尽欢,唯有沈静安心思莫测。 难道说…京楼背后之人,真的是八殿下?若真如此,能不能借萧允诚之手,除掉谢璟驰和沈舒意? 酒过三巡,沈舒意同沈老夫人和张锦萍聊了一会,便找了个理由离开,去到云舒苑去找哥哥。 沈舒寒此刻正在温书,沈舒意到时,见他桌子上正放着几张策论的文章,不由得拿起来仔细看过。 “哥哥这是在押殿试的考题。”沈舒意问? “恩,京楼每年所卖的考题,并不会包含殿试的考题,所以沈静安如今并无太大把握。” “这么说来,是欧阳颂又出题‘考校’哥哥了?”沈舒意问。 “是。”沈舒寒写完最后一笔,放下笔抬头,打量起沈舒意。 “谢璟驰待你如何?”他问。 沈舒意顿了顿:“挺好的。” 或者说,有些太好了。 她两辈子加起来,从来没有和一个人这么亲密,如今比起来,她和萧廷善那简直就像是纯粹无比的兄弟。 而谢璟驰…… 算了,不提也罢。 她就是想不通,之前把脉他身体大伤小伤不断,怎么就能那么有精力? 第796章 你够了 一顿饭,沈静安吃的心神不宁,总是不受控制的去想京楼的事,还有沈舒意腰间的那只碧玉葫芦。 直到沈舒意和谢璟驰离开,当晚,沈静安便找上了秦雪蓉。 “娘…你说那沈舒意到底知不知道?”沈静安眉头紧锁。 其实,打心里讲,他是不认为沈舒意能知道的,毕竟京楼的门路如今知道的人虽然越来越多,却也绝不是大街上随便拉个学子就能知道的。 他考究你的身份和财力,只在最核心的圈子里流传消息,沈舒意一介女流,如何能知道这些? 秦雪蓉一提起这个,也是烦躁,那种感觉,就像是敌人手里握着一把刀,随时悬在他们头顶。 “不论她知不知道,我们都得按照知道做准备,否则,到时候如何招架?”秦雪蓉沉声开口。 沈静安没做声,秦雪蓉再度道:“何况,她若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又怎么会想着要红缨去偷那些典当的凭证和票据。” 话说完,秦雪蓉看向她,再度道:“你当真确定,静妃送她的那只葫芦是娘手里的那只碧玉葫芦?” 那葫芦精巧的很,这么多年,她一直留着。 若不是手里实在拮据,又怕耽误安哥儿入仕,她说什么都不会把那碧玉葫芦拿去典当。 可没想到,如今却便宜了那个小贱人…… 母子俩皆是沉默,半晌,沈静安低声道:“娘,如今沈舒意手里握着那些票据,我们怕是不能轻举妄动。” “是,这个贱种心机深沉,若是将她逼急了,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秦雪蓉不想承认的是,如今对于沈舒意,她心底总有一股说不出的畏惧。 沈静安眉头紧锁,思量半晌:“娘,你说那京楼背后之人…会不会是八殿下?” 秦雪蓉目光闪烁,视线落在沈静安身上:“你的意思是?” “当初三殿下如日中天,沈舒意都敢同他叫板,别说是如今的八殿下。” “我只是觉得,若京楼背后之人真的是八殿下,她这么查下去,或许可以由八殿下替我们出面……” 沈静安的如意算盘打的噼啪响,这种事,他就算真和沈舒意闹起来,对他而言也没有半点好处。 倒不如把事情闹大,大到由八殿下或者静妃娘娘出手。 这不是比他对付沈舒意,胜算大的多? “可你怎么能确定,这京楼背后之人,就是八殿下。”秦雪蓉不是很懂朝堂上的事,如今只是恨自己当初没直接杀了沈舒意。 眼下倒成了养虎为患! “儿子多少也听到过一些风声,虽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其实不少人私下都在猜测是八殿下。” 沈静安没说的是,八殿下的母族静妃一家,算得上是清流,或者说,文臣居多。 而历年科考试题,皆有几位大儒和重臣参与,虽不确定最后会用哪些题目,可八殿下的母族却几乎次次参与其中。 “那你打算怎么做?”秦雪蓉问。 沈静安沉默片刻,缓缓道:“大姐不是嫁给了六殿下,明日就是娄家表妹儿子的洗三礼,不如趁这个机会让大姐把消息透露给六殿下?” 秦雪蓉眉头紧锁,语姐儿? 语姐儿…如今深居简出,因为有汉阳郡主和娄玉兰在,她在六皇子府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而且,秦雪蓉打心眼里觉得,萧廷善是不会喜欢语姐儿的。 那样一张脸,她见了都觉得头皮发麻,别说是男人了。 “沈舒意一直和六殿下不合,几次都闹的很不快,或许,六殿下知道这个消息,可以同八殿下说上话。” “等等…我怎么有些懵……” 秦雪蓉皱着眉头,有些反应不过来:“可这种事若是传到了六殿下耳朵里,岂不等于他握着了个八殿下的把柄?这种事我们让他知道,回头八殿下会不会怪罪到我们头上……” “娘,这可不是我们让六殿下知道的,是沈舒意让六殿下知道的。”沈静安眼里满是盘算。 他知道,依他的身份,很难和八殿下或者是静妃说上话。 甚至于贸然提及此事,反倒容易被视作眼中钉。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借旁人之手。 因着沈静语甚至是娄玉兰的关系,沈静安以为,萧廷善正是个不错的选择。 秦雪蓉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点头:“眼下只能这么做了。” 若是能借八殿下或者静妃之手,除掉沈舒意,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 翌日,清早。 沈舒意昏昏沉沉间察觉到一阵细碎的吻落在她颈窝,她皱着眉头去推搡身旁的男人。 “谢璟驰,你够了……” 谢璟驰勾起唇角,凝眸看她:“我倒也想让你多睡一会,不过娄姨娘孩子的洗三宴,怕是就要迟了。” 沈舒意的脑子空白了一瞬,半晌,才回过神。 她撑起身子,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连带着见着面前那张俊脸就烦。 罪魁祸首! 平素她何时这么疲倦过,眼下只恨不得睡个昏天黑地。 谢璟驰勾起唇角,率先起身。 沈舒意直到梳洗之后,人才算有了些精神。 看着身后神清气爽的男人,沈舒意只觉得,幸好…幸好他明日就要走了! 半个时辰后,谢璟驰扶着沈舒意下了马车。 沈舒意抬头看着六皇子府的牌匾,勾起唇角,前日听九俦送来的消息,说是闻人宗死了。 连带着萧廷善招揽的那一批高手和幕僚,也鸟兽尽散般,死的死,走的走。 如今,这萧廷善,虽贵为皇子,可说到底,无权无势,除了些金银,只是个空架子。 沈舒意眼里满是冷厉,她很清楚,清楚的知道萧廷善眼下的渴望和迫切。 他一定以为,自己的摇身一变,成了皇室血脉,是上天对他的垂怜。 他一定迫不及待的想要证明自己,想要一展抱负,想要紧紧抓住这个机会。 可惜…时不我待,很快,他就会发现,他除了多了个六皇子的名头, 与从前别无二致。 “在想什么。”谢璟驰问。 沈舒意转头看了他一眼,道:“在想是哪位豪杰壮士,替我们报了那日的劫亲之仇。” 第797章 实在不惹人喜欢 谢璟驰勾起唇角,笑道:“说不定是个文弱书生。” 沈舒意只当他在打趣:“萧廷善一朝得势,鸡犬升天,手底下笼络的那批人都是个中好手,哪家文弱书生这么厉害,能把人都给解决。” 谢璟驰挑了下眉头:“你倒是了解他。” 沈舒意转头看向他,正对上他那双漂亮深邃的凤眸,男人眼里带着探究,若非知晓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前尘旧事,沈舒意真要以为,他知道了什么。 “是啊,你嫉妒?”沈舒意亦是笑开。 谢璟驰轻哂出声,握着沈舒意的手,递上帖子后,径直走进了六皇子府。 萧廷善虽为皇子,却在外流落多年,如今更是没有母族帮衬,再加之体弱多病,此前有几次遭乾武帝斥责,故而如今虽为皇子,所以多数人并不看好他。 毕竟一个连能活几日都不确定的人,指不定会走在乾武帝前头,何谈去争那个位置? 但不看好是不看好,也没人会愿意因为这点小事就得罪于他。 故而这六皇子府里此刻,倒也是人声鼎沸,热闹不已。 来往宾客众多,皆是说着吉祥话。 府中没有长辈,故而萧廷善只能强撑着身体,打起精神招呼众人。 沈静语和汉阳郡主作为正妃,自然是不能不露面的。 萧廷善如今两个都不能得罪,故而两人便都以正妃的身份出席,一人怀里抱了个孩子。 汉阳郡主抱的是男孩,只不过,刚出生又早产的孩子抽抽巴巴的,实在让人生不出喜欢,再加上这根本不是自己的孩子,她没抱一会,就觉得烦了,当下交给了身旁的嬷嬷。 沈静语抱的是女孩,她倒是多抱了一会。毕竟,这既是自己仇人的孩子,以后也会是自己的孩子。 她这辈子,大概是生子无望了,怕是很难再有自己的孩子。 所以…此刻抱着这软软小小的人在怀中,心情复杂的难以形容。 而作为两个孩子生母的娄玉兰,则因为还未出月子,不能出来见客,可她到底放心不下,故而派了两个嬷嬷在一旁盯着些动静。 除此之外,秦老夫人一家,虽已山穷水尽,被贬为平民,可他们又哪里会错过这样攀附权贵的好机会。 但好在,不论是娄玉兰还是沈静语,皆与秦家是血脉至亲,故而旁人心里虽然瞧不上,却也说不出什么。 沈舒意和谢璟驰到时,宴中已经坐了不少宾客。 大抵是没想到她和谢璟驰会来,萧廷善见到两人后,温润平和的脸色都有些维持不住。 这两日,他几乎一直没睡,只要一闭上眼,就会忍不住想起和闻人宗相遇的模样。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缺了些什么,不论如何自处,都觉得不自在。 不仅如此,住在六皇子府的一些门客,亦是得了消息,又走了大半。 他又洒出了大把的银子,想要再笼络些高手,可如今,说起来可笑,他贵为皇子,如今却名声败坏,手下几乎无人可用。 “恭喜六殿下,喜得麟儿。”沈舒意主动开口。 萧廷善的视线落在沈舒意身上,她已经换了妇人的发髻,如今走在谢璟驰身侧,眉宇间少了几分之前的清冷,倒多了些鲜活。 萧廷善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还未来得及恭贺郡主大婚。” 说罢,萧廷善的视线转而了落在了一旁的谢璟驰身上,缓缓道:“谢大人送的厚礼,本皇子收下了。” 他脸色苍白,此刻盯着谢璟驰的目光却带着说不出的阴毒。 沈舒意略显错愕,毕竟依她对萧廷善的了解,能让他如此失态,卸下伪善面具的情况可不多。 谢璟驰面色冷厉,眉宇间则带了抹轻佻:“下官不喜欢亏欠于人,所以只是礼尚往来罢了,六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这一次,萧廷善没有再说。 若说从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或许能说服沈舒意,或者让她改变主意。 可如今,他已经放弃了这个念想。 谢璟驰和沈舒意,都该死! 他不会放过这二人的,总有一日,他要他们追悔莫及,痛不欲生! * 寒暄片刻,沈舒意便同谢璟驰一道看了看孩子。 因为和沈静语还有娄玉兰都不亲近,再加之汉阳郡主对自己的仇恨,沈舒意只站的很远,并未上前。 而自打谢璟驰一进来,汉阳郡主的视线就落在了他身上,眼见他那样的人,竟一直牵着沈舒意的手,指甲都被她折断了几根,既愤怒又嫉妒。 可偏偏,不论她作何感想,谢璟驰皆是仿若未见,从头到尾,不曾给过她一个目光。 汉阳郡主心堵的厉害,直到身侧一道声音响起。 “我这个女儿,姿态高傲,行事张扬,实在是不惹人喜欢。”秦雪蓉站在汉阳郡主身侧,缓缓开口。 汉阳郡主皱起眉头,瞥了她一眼:“你是个什么东西!” 秦雪蓉面色微僵,继续道:“臣妇只是和郡主一样,看不惯她罢了。” 汉阳郡主脸色阴沉,多了些不耐:“不要自作聪明,本郡主可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秦雪蓉笑着道:“那是臣服自作多情了,臣服还以为,郡主和臣妇一样想除掉她呢,毕竟…她和谢璟驰恩爱的模样,看着实在碍眼。” 说罢,秦雪蓉作势要走,汉阳郡主转头瞥了她一眼,沉声道:“站住!” 秦雪蓉弯起唇角,一抬头,正对上不远处沈静语看来的目光,心里顿时多了几分火气。 她和安哥儿的计划,本是找沈静语帮忙。 可如今她已经被吓破了胆子,根本不打算参与,甚至还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警告她和沈静安最好不要作死。 她气的不轻,可眼下人多,又不好与她争论。 但错过这样的机会,她恐怕很难再被允许出门,故而一抬头,看见汉阳郡主满是恨意的目光,当下有了盘算。 沈静语不愿意帮自己的亲弟弟,她可以找汉阳郡主啊? 汉阳郡主身份尊贵,且一样憎恨沈舒意,若是想除掉沈舒意,她一定愿意帮忙…… 秦雪蓉缓缓转过身,汉阳郡主屏退左右,看向秦雪蓉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第798章 明玉明晋 秦雪蓉笑了笑,压低声音道:“不知道郡主可否知道京楼的背后之人……” 汉阳郡主对这些一概不怎么关心,但身处权力中心,自然也会听到些风声。 直到秦雪蓉的话说完,汉阳郡主眯眼看向宾客中的沈舒意。 不得不说,这倒是个好主意。 尤其要不了两日,谢璟驰就会离京,到时候沈舒意孤掌难鸣,若是就此死在京中,实在是再好不过。 且她也不过就是传个话罢了,该急的是萧允诚和静妃娘娘。 这般想着,汉阳郡主心下已有了些盘算。 秦雪蓉在一旁低声道:“谢大人一表人才,人中龙凤,不过是我那女儿伶牙俐齿,惯会哄人,谢大人才会被她迷了眼,相信谢大人总有一日会醒悟过来,意识到郡主的好。” 听着这话,汉阳郡主讥笑出声。 她冷笑着看向秦雪蓉:“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女人怕是疯了,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敢想,半点也没把皇家天威放在眼里。 秦雪蓉的脸色僵了僵,当下道:“臣妇所言,皆是肺腑之言,郡主全当听个乐呵。” 汉阳郡主不想再听她多言,挥了挥手,让她退下,只是却也因着秦雪蓉这番话,动了些别的心思。 谢璟驰离京前往凉州的差事,还未彻底定下来,但她已经打听到了风声。 此番路远,凉州战事不断,谢璟驰还不知要去多久。 若是这一路上,她能与他偶遇…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只不过,萧廷善那边。 汉阳郡主的视线落在人群里的萧廷善身上,心下厌烦。 萧廷善虽然也高大挺拔,只是实在削瘦,这些时日的脸色虽然也红润了许多,可总是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恻,如何能同谢璟驰比? 可再不济,他也是个皇子。 她担着六皇子妃的名头,去追谢璟驰,传出去,只怕陛下都不会轻饶了她。 汉阳郡主心思烦乱,可一旦动了这个念头,就有些压制不住。 * 一场洗三宴,办的格外热闹。 只是萧廷善却始终心不在焉,提不起多少精神,甚至于宴会结束,沈静语来找他,他也仍旧没多少生气。 “殿下心情不好?还是身体抱恙?”沈静语如今披着面皮和头发,看起来虽然扭曲,却也比原本那张脸好上一些。 “夫人前来,所为何事?”萧廷善如今,不想应付这些女人。 他方才召见了墨修,想问问他那武器制作的如何。 毕竟眼下雁城战事未平,凉州又生战事,若拿得出精良的武器,必会得陛下和朝臣高看。 听着他的话,沈静语嗤笑出声。 看来这个男人,是从来没把对她的承诺放在心上。 “殿下是不是忘了,此前你答应过会将娄姨娘的孩子,过继到臣妾名下。” 萧廷善愣了片刻,眉头紧锁,倒是想起这件事来。 “再等些时日,娄姨娘如今才生完孩子,身体亏空,暂时……” 他的话还未说完,沈静语便打断道:“我倒是能等,就是不知道陛下的身体能不能等。” “你什么意思?”萧廷善的眼神冷了下来。 沈静语笑了笑:“殿下吃的药,已经没了,我还不知我那位郡主妹妹,肯不肯再施舍一些。” 萧廷善愣住,倒是忘了这一茬。 “那药先不必了,我已经请了太医,药丸这两日就会送来。” 沈静语略显错愕,不过对于萧廷善这样的人会留有后手,倒也并不意外。 “那就提前恭贺殿下,身体康复,远离病痛了。” 话落,沈静语也没再耽搁,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只是才一回到自己的院子,沈静语的脸色就阴沉下来,不过她不急,她就不信,沈舒意给她那些药丸,会不留后手? 至于秦雪蓉和沈静安,他们蠢的已经让她不想再理会他们了! 都已经过了这么久,她们难道还没有意识到,她们根本不是沈舒意的对手吗? 真是愚蠢! 想到这,沈静语唤来执棋:“我写封信,你悄悄送到沈舒意手上。” “是。” * 另一边,萧廷善见过墨修后,终于想起去了一趟娄玉兰的房间。 娄玉兰满脸喜色,正看着孩子,虽是憔悴,却觉得自己这辈子以后,好像都有了倚仗。 “殿下,孩子还没起名字,您给他们起两个名字吧……”娄玉兰满心满眼都是初为人母的喜悦。 萧廷善看了看孩子,亦是有些恍惚。 他真不敢相信,他自己尚且不知能活多久呢,如今却已经有了两个自己的孩子。 到底是第一次做父亲,如何能不怜爱? 萧廷善抱起了男孩,仔细看了看,皱皱巴巴的一团,实在算不得漂亮,可当时接生的婆子却将其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他这么瞧着瞧着,倒好像也觉得好看了许多。 “男孩叫萧明晋,女孩叫萧明玉吧。”半晌,萧廷善开口。 娄玉兰满脸喜色:“明玉,明晋?真好,多谢殿下赐名!” “咳咳……” 才抱了会孩子,萧廷善便又觉得浑身疲软无力,因着那一夜的事,这几日他都休息的不好,再加上闻人宗的死,他可以说是夜不能寐。 而不巧的是,沈静语手里的药丸也没了。 以至于这几日,他只觉得疲倦空虚,昏昏沉沉,浑身每处都使不上力气,且处处都疼。 “噗……” 萧廷善又吐出一口血来,惊的娄玉兰顾不上身体,匆忙爬起。 “殿下,你怎么样?叫太医,快!”娄玉兰红着眼圈,急声开口。 见着她关切的目光,萧廷善的目光也柔和下来许多,终究,她才是真的爱着自己的。 不像沈静语、亦不像汉阳郡主…… 更不像只想置他于死地的沈舒意。 正巧这时,松仁匆匆进来:“殿下,之前您托太医做的药丸,已经送来了!” 萧廷善两眼发亮:“正是时候!” 这几日,他身体疲惫的厉害,实在是太想念那种吃了药以后,生龙活虎、气血充盈的感觉。 只不过,这些时日,他却好像觉得那药能挺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松仁将药丸送来后,萧廷善当下便吃了一颗。 第799章 不识抬举 原以为,会如吃了沈静语那药丸后一样的效果,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觉得精力旺盛,充满力气。 可让他失望的是,他等了许久,只觉得精神好了些,并没有其他的感觉。 至于以往那种气血充盈、精气十足之感,更是不存在。 “不对!” 萧廷善脸色阴沉,娄玉兰连忙道:“殿下,什么不对?” 萧廷善没同她解释,又在她房中休息了一会,却还是觉得并没有什么好转。 直到夜深,萧廷善终于意识到。 沈舒意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将药丸给他,就是笃定了他做不出一模一样的药丸来。 “殿下,可是有哪不舒服?用不用请太医……”娄玉兰关切的开口。 萧廷善的视线落在娄玉兰身上,缓缓道:“玉兰,我府中这么多女人,只有你…待我最好,我亦看得出,只有你真心待我。” 娄玉兰眼角酸涩:“殿下……” 萧廷善苦笑:“我也不瞒你,这药丸和我之前吃的截然不同,之前的药丸是沈静语给的,吃了以后,我通体舒畅,好似和常人无异,可太医如今研制出来的这药丸,却…根本没有多少效果。” 提起这事,萧廷善就觉得心头发堵。 当时罗太医和韩太医说,这药丸会有奇效,是因为用了几种珍贵又稀缺的药材,他们用其他东西代替,或许也能达到相近的效果。 他当时放心不下,可以说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将那几味药材凑齐。 毕竟,他不信沈舒意能拿得到,他堂堂皇子却拿不到。 好不容易将所有东西都凑齐,他本以为,这事不会再有意外,两个太医也是言辞凿凿、信誓旦旦的同他保证,一定会做出相同的药丸。 可没想到,是他太大意了。 太医到底不是连城,若是太医真的能制作出一样的药丸,想来早就能治好他的病了! 娄玉兰愣住,显然没想到前阵子萧廷善的状态不错,是因为这所谓的药丸。 “那现在怎么办?表妹手里……” “她已不肯再给我,除非。”萧廷善的话说到一半,顿住,视线落在娄玉兰脸上。 “除非什么?” “除非…我将两个孩子记在她名下。”萧廷善缓缓开口。 “什么!”娄玉兰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恶毒,会把这主意打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她猛的摇头,眼含泪光:“不…殿下!沈静语她居心叵测,万不可……” 萧廷善大手扶住她的肩膀:“玉兰,难道连你也不肯帮我吗?还是说,你也要眼睁睁的看着我死去。” 娄玉兰哽咽:“可陛下,那是妾身的孩子,如何能抱给沈静语去养。” 沈静语那么恨她,又怎么会善待她的孩子! 她怀胎数月,难到最后,竟要为别人做了嫁衣! 好个沈静语,原来打的竟是这样的主意,实在是可恨。 娄玉兰紧紧攥住手指:“殿下,你的身体一定还有办法的,我们再想想办法,沈静语能做得出那药丸,旁人也一定能,我们……” 萧廷善本就浑身病痛,到此刻,已经有些不耐。 当下甩袖道:“你还不明白吗!这些药丸是沈舒意给她的,你以为你斗得过沈舒意么!” 萧廷善怒声呵斥,显然对娄玉兰的反应并不满意。 娄玉兰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跪在地上:“殿下,妾身的孩子决不能交到沈静语手中,沈静语她居心叵测,就是想抢妾身的孩子……” “够了,沈静语不过是想要个孩子傍身,你还年轻,我又如此喜欢你,孩子以后还会在有的。更何况,孩子养在主母名下,百利无害,以后,她们就是正经的嫡出小姐了。” 萧廷善难得多费了些口舌,娄玉兰的眼泪劈了啪啦的往下掉。 她忽然就想起,当初沈舒意曾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她说,盼着她生完孩子以后,还能那般替萧廷善说话…… 所以,她早就料到了是不是? 娄玉兰涕泪横流,不断的摇头:“殿下,妾身不想要别的孩子,妾身有他们就够了。” “好了,孩子终归是在府中,你又不至于真的见不着,而且我答应你,日后每个月,至少留宿在你这五次,直到你再怀上孩子。” 萧廷善觉得,自己对娄玉兰已经仁至义尽,若非觉得她对自己一片真心,他必定是不会如此低声下气的。 至于那药丸,终究是因为沈舒意当初扎了他那一簪子后,让他尝到了甜头,竟上了瘾。 以后吃不吃他还要考虑,可至少,要先把那药丸拿到手再说。 而且,萧廷善想,若是这药丸能维持他的状态,那是不是意味着,里面的某种配方,也能彻底治好他的身体? “殿下,不可以…不可以!” “够了,真是不识抬举!”萧廷善不耐烦的将她甩开,起身就走。 娄玉兰跪在地上,追上去,紧紧拽着她的衣襟:“殿下,殿下求您,求您醒醒好!妾身什么也不要,妾身就想要自己的孩子……” 萧廷善冷冷的看着她,缓缓道:“你再好好想想,若是不遂了沈静语的愿,去母留子这种事,她也不是做不出来。娄玉兰,你好好想想,你会是她的对手吗?” 萧廷善一番话,让娄玉兰如坠冰窟。 直到他离去,她都还在地上跌坐着,满脸泪痕。 去母留子? “哈哈…哈哈哈……” 她以为她百般筹谋,心心念念,嫁给了一个自己所爱的人,可没想到,最后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难道孩子给了沈静语,她就斗得过她了吗? 自己的软肋和把柄,被捏在她手里,这辈子,她还有翻身的可能么? “主子,您快起来,您现在身子虚,可受不得寒……”有身旁的丫鬟上前,想要将她扶起。 “快,准备笔墨,我要写信,我要给沈舒意写信!”娄玉兰此刻,可以说是病急乱投医,既然那药丸是沈舒意给的,那只要沈舒意点头,沈静语不就拿捏不了她了? 可恨她现在身子虚,出不得房间,否则,她一定要亲自去求她。 第800章 这怎么可能! 娄玉兰给沈舒意写信时,沈舒意正被谢璟驰缠的厉害。 因为明日就要离京,故而这人格外热情。 翌日,清早。 沈舒意托着疲惫的身体爬起来,正替谢璟驰检查着行李,便听金珠匆匆进来:“小姐,昨个夜里娄姨娘派人送了封信过来,奴婢想着您刚睡,就没叫您。” 沈舒意的脸颊涨红了几分,瞪了金珠一眼。 金珠弯了弯眼睛,把信递了上来。 “反正娄姨娘也不会有什么要紧事…哪有小姐睡觉重要……” 沈舒意不想说话,只觉得这几日被谢璟驰闹的,脸都丢尽了。 想来昨夜睡的太晚,几个丫鬟都心知肚明。 她坐在一旁,将信拆开,一目十行的看完。 正巧谢璟驰洗漱完进来,不由得开口道:“说些什么?” “沈静语要把她生的孩子记在自己名下,她心里不愿,却又拗不过萧廷善,这才求到我头上来。”沈舒意冷声开口。 谢璟驰淡淡道:“这样的人喂不熟,没必要理会。” “恩。”沈舒意对于这一点,倒是十分认同,不论是是娄玉兰还是萧廷善,看似深情,实则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而且,你不会理会她,她自然还会再来。”谢璟驰淡淡开口,拉着沈舒意坐在了桌前,准备用膳。 显然,对于自己的心思,他看的格外清楚。 “此去路远,你记得…活着回来。”沈舒意轻声开口,因着他要走,看着面前这一桌的早膳,忽然没了什么胃口。 成婚不过短短几日,她竟不知何时对他生出了许多不舍。 或许这与成不成婚无关,只是单纯的不舍。 沈舒意不知他的具体差事,可光凭他得乾武帝器重的程度来看,就不会是什么简单的差事,想来,要他命的人数不胜数。 “要不还是让二宝跟着吧。”沈舒意说。 谢璟驰摇头:“不必,让他留在你这。” 沈舒意也没再勉强。 “我给你写信。”谢璟驰笑了,显然心情不错。 “好。”沈舒意亦是笑了笑。 早膳之后,沈舒意将谢璟驰送到门外,乾武帝给他派了一队护卫,看起来倒是让人安心了不少。 直到谢璟驰的背影消失在视线,沈舒意才转身回府。 “小姐,要给娄姨娘回信么?”金珠问。 沈舒意眸色冰冷:“不回,晾着她就是。” 对待敌人的仁慈,就是对待自己的残忍,前世她既然那么豁得出去,能把一双儿女送到自己膝下来养,这辈子怎么就不成? 更何况,她也该好好尝尝被骨肉背弃的痛苦。 沈舒意想起,前世萧明玉和萧明晋背叛自己的痛,不由得勾起唇角,这一世,沈静语一定会将他们养的无比厌恶她这个生母。 她会好好捧着沈静语,让她稳稳的坐着六皇子妃的位置,让娄玉兰这一辈子都求而不得,被亲生骨肉所厌弃。 “对了,小姐,沈静语派人过来说,那药丸没了,想问您再要些。”金珠当下开口,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沈舒意轻笑出声:“她要我就给?我又不是菩萨。” 金珠笑嘻嘻道:“小姐说的是,咱们那药那么金贵,也该让她出出血。” 金珠虽然这么觉得,但是她又觉得,沈静语手里可没什么筹码了,就那三瓜俩枣,她们家小姐也看不上呀~! “不过说起来,还是大小姐识时务,早早把二少爷和夫人要找八殿下对付您的事给递了口信过来。”金珠自言自语。 沈舒意不置可否,确实,这些人里,说起来还是沈静语最聪明。 不过与其说聪明,不如说最识时务。 再加之前世,她和沈静语的仇怨最浅,她倒不介意让她的日子好过些。 “告诉她说药丸制作时间很长,眼下缺一味药找不到,恐怕要过阵子才能给她。” 金珠笑嘻嘻的应下,转身退下。 许是因着昨夜没睡好,沈舒意觉得很乏很乏,躺在榻子上没一会,便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这会的时节有些燥热,就算用了冰,也让人睡不踏实。 * 此刻,御书房内。 乾武帝正翻看着前两次预考排名靠前的试卷,明日就是殿试,他总得亲自看看。 几位老臣皆在下首,等着乾武帝评判。 半晌,乾武帝点头:“这个韩起的卷子不错,尤其策问,建议成熟,可以采用,张新之的字和诗词不错,策问差了些。” “这个沈静安…… ” 乾武帝的话说到一半,当下顿住,抬头看向下首的王太傅。 王太傅此刻一脸的懵,因为参与了出题,故而就没参与阅卷,所以这会乾武帝看向他,他也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不过沈静安? 那不是自己学生的弟弟…… 王太傅虽然不多过问京中之事,却也知道,这个沈静安正是自己学生沈舒寒‘疯癫’之后,名声大震的沈家二公子,也是沈舒寒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此前也听过沈静安的才名,认为其偶尔也有惊才绝艳之作,只是发挥多是不大稳定。 至于和沈舒寒相媲美? 不了解情况的人或许确实会拿二人比较,只是随着这些时日辅导沈舒寒,王太傅越发觉得,沈静安与他如云泥之别,根本不可做比。 可话说回来,陛下这么看着他是什么意思? 他和这个沈静安好像没什么关系…… “陛下, 不知这个沈静安可是有什么不妥?”王太傅主动开口。 乾武帝笑了笑,将卷子放在一旁:“没什么不妥,很不错,只是朕以为,他此次预考不会下场。” 说罢,乾武帝便又看起了其他的卷子。 王太傅一头雾水,为何陛下会以为,沈静安此次不会下场,且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王太傅站在原地,思量许久,直到想到什么,眼里多了抹诧异。 难道说…陛下以为,沈静安就是明德公子? 毕竟,他此前同陛下说过,明德公子此次不会下场参加预考,也只有明德公子才会和自己有所关联。 而这所谓的明德公子,不正是自己的学生沈舒寒吗? 难道…陛下以为沈静安才是明德公子? 这怎么可能! 第801章 是人是鬼? 王太傅一直在想这件事,可他又觉得,不该,毕竟冒充明德公子冒充到陛下面前,这可是欺君之罪。 沈静安就算再不聪明,也不是个蠢材,总不至于蠢到自寻死路。 可陛下又是如何断定的他是明德公子? 王太傅思绪复杂,直到乾武帝看完了所有的试卷,沉声道:“倒是能挑出几个可用之才,也不枉费朕煞费苦心,筹备此次预考。” 秦相当下道:“我大乾人才济济,陛下又乃旷世明君,科考在即,相信还会有数不尽的人才为我大乾效力。” 乾武帝满意的点点头:“但愿如此。” 朝堂之上,每次大动,都会伤到元气,可刮骨疗毒,自该如此,否则,又如何能斩去毒瘤。 “诸位卿家辛苦,明日殿试,切不可出现半点差错。” “是。” 一行人退下后,王太傅迟疑了片刻,留了下来。 待到众人散去,乾武帝看向他,缓缓道:“此前爱卿说明德公子不会参加此次预考, 朕还倍感失落,可没想到,他倒是来了。” 王太傅犹豫着开口:“陛下指的…可是沈静安?” “没错,你还打算瞒朕?”乾武帝沉声道。 “陛下可否将沈静安的卷子,交给老臣一观?”王太傅试探道。 卷子到如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何况本就是信得过的老臣,乾武帝也没藏着,直接让王喜将沈静安的卷子找了出来,递给王太傅。 王太傅匆匆浏览看过,眉头越皱越紧。 这沈静安的答卷…凡是策问的题目,答案皆同沈舒寒此前的答卷相同,甚至同之前他以明德公子给出的信笺内容一样。 只是,此前那些信笺都被他原封不动的转交给了陛下,这就等于同样的答卷,陛下已经看过了一遍。 乾武帝沉声道:“他这次答的大体方向倒是和之前一样,只不过又做了些改动,但是朕以为,还是之前的想法更切合实际,此次改完反倒有些空谈。” 王太傅沉默半晌,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想向陛下解释,这沈静安并非明德公子…… 可他又怕,事情没弄清楚,将沈舒寒牵扯其中。 “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他能给出这些应对之策,已是不易,何况他还年轻,日后必定能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材,如此看来,沈景川倒是教出了个好儿子。” 王太傅心中憋闷,急于回家去问问沈舒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下也顾不上听乾武帝的感慨,拱手道:“陛下,老臣想起家中还有要事,恐怕要先行告退。” 乾武帝轻笑:“朕又没要留你,你自己留下来的,这会倒怪罪上朕……” 王太傅满心都是明德公子这事,根本没心思应付乾武帝。 乾武帝挥了挥手,王太傅匆匆退下。 乾武帝不由得打趣:“真是许久没见过王太傅这副火烧屁股的模样了。” * 王太傅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将沈舒寒叫了过来。 “老师。”沈舒寒恭敬的开口。 王太傅拉着他落座,也顾不上那些虚礼:“我且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是。”沈舒寒神色从容。 “你确定当初用明德公子的名号,写了信笺递给我?”王太傅毫不眨眼的看着沈舒寒。 “是。” “为何?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王太傅追问。 “学生彼时身体抱恙,并不适合张扬,亦不想因此被人打扰,所以隐匿了性命,然而学生所学为治世之学,若不能直抒胸臆,实在不快,故而出此下策。” 闻言,王太傅点了点头,眉头却皱的更紧。 “那你写的那些东西…可还有其他人知晓?比如…你的兄弟朋友?” 王太傅问的隐晦,毕竟这种事,他既然没有确凿的证据,总不能直接将罪名扣到旁人头上,如今当着对方哥哥的面直接发问,已是失礼。 沈舒寒看向王太傅,那张光风霁月的脸上带了些温和的笑意:“老师是想问沈静安的事吧?” 王太傅略显尴尬:“你…你知道?” “是,我当年正是被沈静安和秦雪蓉设计,冲撞到萧鹤羽,故而被挑断手脚的筋脉,而父亲担心殃及沈府,勒令我闭门思过,不允探视。” 沈舒寒言简意赅,却让王太傅满眼震惊。 这沈景川是脑子有坑吗? 放着这样的儿子不去维护,却让儿子装疯当哑巴! “而后多年,沈静安经常对我拳脚相交,以此逼迫和窃取我的文章,再后来,待萧鹤羽身死,我亦是振作起来,秦家又好心替我请了位先生,名叫欧阳颂。” “至此之后,我的文章皆会被欧阳颂窃取给沈静安,直到预考前期,他更是出了几道预考试题,要我作答。” 王太傅顾不得去想,沈舒寒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也顾不得去想,沈静安是如何无耻,窃取的沈舒寒的文章…… 他所有的注意,都被沈舒寒的那句,欧阳颂出了几道预考试题,要他作答而吸引。 “你是说……” 沈舒寒直视王太傅,颔首:“是,欧阳颂提前拿到了预考的策问考题。” “这…这怎么可能?”王太傅难掩震惊,心都沉了下来。 沈舒寒缓缓道:“老师心里一定已经有答案了。” 王太傅无法反驳,因为确实在预考的前几日,沈舒寒又写了几篇策论,他也因为他言之有物,认为若早些施行,将会对江山社稷大有裨益,故而迫不及待的上呈给了乾武帝。 他本以为是凑巧,毕竟他所写只囊括了几道预考试题,并非全部…… “是这次预考匆忙出了纰漏,还是每一次的秋闱都……”王太傅忍不住开口,却不敢问下去,怕得到一个让他不敢面对的答案。 沈舒寒神色如常,缓缓道:“先生该想的是,在这样匆忙的预考中都能如此娴熟的拿到考题,那么对方必定有一套成熟的流程和相应的人手。” 王太傅心头震颤,几乎无法呼吸。 科考是天下读书人的敲门砖,可若是有朝一日,这道门已经变得不公正了,那么这门,要如何敲? 而进入这道门的,又是人是鬼? 第802章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事于王太傅而言,实在是难以想象。 他在朝为官多年,还从未想过,科举考试竟然也能徇私舞弊,如此一来,如何对得起天下那些埋头苦读的学子? 而那些进入朝堂为官的‘栋梁之材’,又到底是人是鬼? 一想到这,王太傅就觉得不寒而栗。 他深知此事事关重大,可若想上奏乾武帝,务必要拿得出过硬的证据。 但如今…他手里根本没有证据可言。 王太傅一时陷入了为难,沈舒寒缓缓道:“先生若是想上奏陛下,学生愿意当朝对峙,为先生作证。” 王太傅转头看向沈舒寒,为难道:“可你……” 沈舒寒当下道:“明德公子是谁,是否为陛下和众人所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在此次科考之前,查明真相,还众多学子一个公正。” 王太傅心下动容,眼角泛红。 他很清楚,若是沈舒寒继续瞒下去,势必会让陛下心痒难耐,而到秋闱他一鸣惊人后,一定会得陛下重用。 眼下陛下求贤若渴,沈舒寒在他那已经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若是顺利参加秋闱,待他拿到个好名次,凭借他的才学,于朝堂之上的起点绝不会低。 可如果他的身份才一曝光,就卷入与沈静安的攀咬、以及科举舞弊案,势必会让陛下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可他没有半点犹豫,实在是让王太傅心疼。 “好,有你这句话,为师也没什么可怕的!明日就是殿试,我今夜连夜进宫,上奏陛下!” 沈舒寒虽然神色从容,王太傅却被他的气魄打动。 连他这样的少年都不怕,他一个老头子又怕什么! 所幸王啸如今已经振作起来,就算他因此身死,也算后继有人,再无遗憾了! * 沈舒寒离开王太傅府邸后,陪着他一道过来的顾云赫忍不住开口:“舒寒,为何非要在此时?等到你这次下场之后不好吗?” 若于此次预考之中揭露科考舞弊一案,那么不久后的秋闱,势必会是数年来最严苛的一次。 沈舒寒看向他,缓缓道:“如此,才能保证今年秋闱的公平,才能让我步入朝堂的第一步,干干净净。” 否则多年之后,此案再被揭露,他所拿的名次难免遭人诟病。 更何况,如此一来,才能为大乾真正选拔出可用之人。 顾云赫沉默下来,半晌,笑了笑,朗声道:“你总有你的道理!你放心,不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沈舒寒笑了笑,没再开口。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他想站在沈舒意前面,而不是让所有的风雨都落在她身上。 毕竟,他才是哥哥,总要轮到他保护她一次。 * 入夜,王太傅连夜求见,乾武帝正在批阅奏章,头也不抬道:“白天走的时候像火烧屁股,这么晚你又来见朕做什么?” 王太傅撩起衣摆,跪在地上:“陛下,老臣有要事启奏!” 乾武帝这才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王太傅:“有什么事说吧,卖什么关子。” 王太傅手心渗出一层薄汗,当下道:“还请陛下屏退左右。” “都下去。” 乾武帝干脆利落,也没废话。 一时间,房内的侍卫和奴才纷纷退下,只留了王喜依旧在乾武帝身旁伺候。 王喜弓着身子,低着头,安静的像个隐形人。 “启奏陛下,今日沈静安的试卷老臣仔细看过,他所写之答案,皆与明德公子相同……” 乾武帝眯起眼,看向下首的老臣:“太傅的意思是,沈静安并非明德公子?” 王太傅将头低的更低:“是,老臣此前同陛下说过,明德公子不会参加此次预考,此言并非玩笑,而是不久前,老臣知晓了明德公子的身份,机缘巧合下,收了明德公子为学生。” “哦?那沈静安的答卷,如何会与明德公子相同?”乾武帝沉声发问。 此前,明德公子前后几次将信笺送到了王太傅手中,王太傅素有爱才之心,故而转呈给他。 只后来几次策问,所议之事,虽与时局有关,却并非如江南水患或雁城战事那般众人皆知,故而明德公子的那几篇策问,也只有他和王太傅看过,并未于朝中传阅。 可如今,这些策问却出现在沈静安的答卷上,实在是荒谬! 他想不出,除了沈静安是明德公子以外的其他解释。 “回禀陛下,明德公子的真实身份乃是沈尚书嫡子沈舒寒,此前他身有顽疾,经脉尽断,被传疯癫,故而不曾于京中露面,只是后来他病情略有好转,故而才书信于老臣……” 乾武帝眉头紧锁,轻声重复着沈舒寒的名字。 他自然记得这位数年前,曾在京中名声大噪的第一才子,只可惜,这颗星还未升起就已经陨落。 再之后他被提起,大抵就是从沈舒意的口中。 没想到,他荒废多年,却还有这惊世之才,他本以为,这明德公子欲擒故纵、沽名钓誉,虽有实才,却亦重名利。 没想到,他用这种方法,其实是因为身有顽疾,无法直面于人。 毕竟自己儿子当年做的龌龊事,他一清二楚。 “沈静安自幼被与沈舒寒相比较,故而野心勃勃,颇为不甘,自沈舒寒受伤被禁足之后,他屡次窃取沈舒寒的文章诗词,甚至对他进行逼迫。” 王太傅此刻,也豁出去了,毕竟此事事关大乾国运,又关系到学生的公道。 “你是说,沈静安窃取旁人文章,抄到了科考上!”乾武帝沉声开口,虎目微眯,带着慑人的气势。 “是!”王太傅出了不少冷汗。 乾武帝冷声道:“那照太傅的意思,沈静安不仅胆大包天,胆敢欺君,他还能知晓科考的考题?” 王太傅跪在地上,将头贴于地面,沉声道:“是!” ‘砰!’ 下一瞬,乾武帝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怒声道:“岂有此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太傅朗声道:“老臣知道!” 乾武帝面颊冷硬,唇瓣紧抿,冷冷的盯着跪在下首的王太傅,王喜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下首之人,神色如常。 第803章 布局 御书房内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许久后,乾武帝才冷声道:“起来说话。” “是!” 王太傅缓缓起身,不过片刻,就汗湿了衣襟。 “太傅的意思是,有人泄露考题?”乾武帝缓缓开口,脸色阴沉。 “是,据老臣询问沈舒寒所知,此番预考两轮,每一轮考试之前,他的先生欧阳颂皆会拿些试题给他,让他作答,而预考之后,他发现,他所答之题,竟然与预考试题一致。” “不仅如此,这位欧阳颂亦是沈静安的老师,且与其母秦雪蓉一族秦家,有姻亲关系。” 说都说了,王太傅索性一口气说完。 “可还有其他证据?沈舒寒可敢来当面对质?”乾武帝沉声发问。 “回禀陛下,沈舒寒所写策论此前老臣皆上呈给陛下,另外老臣询问过沈舒寒,他可以来陛下面前对峙。” 王太傅心有戚戚,只觉得此事尚缺些证据。 可缺证据又如何? 他在预考之前,将沈舒寒的策问先一步上呈给了陛下,如今只要证明沈静安不是明德公子就够了。 至于其他证据……查就是了。 “此事务必不可走漏风声,明日殿试照旧。”乾武帝目光冷鸷,显然对于王太傅所说之事,格外不快。 “是。” 王太傅离开后,乾武帝沉声道:“将此次预考试题都给朕找过来。” 大乾采用的科考制,通常由乾武帝指定的几位大儒和老臣出题,只不过,这些人出的试题比考题要多上一倍,最终由乾武帝指定哪些题作为考题。 但就算是这样,提前准备答案也并不算难。 只要,能拿到原本的考题范围…… 夜深,乾武帝就寝后,王喜趁着夜色,招来了自己的一个干儿子,让人去往静和宫。 * 静妃被人吵醒,心下不快,可听到消息后,却是半点也睡不着了。 “快,派人喊允诚进宫…不……等等!” 深夜之中,喊自己的儿子到后宫来,实在不妥。 她今日才得到汉阳郡主送来的消息,只说沈舒意盯上了京楼,正在查幕后之人。 她正为此事心烦,找了萧允诚来商量对策。 只是她实在不想与沈舒意为敌,却又没把握她会不会查到什么,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可没想到,她这边还没动手, 陛下那边怎么就得到了消息! 静妃心中慌乱,本以为柔妃一倒,自己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可没想到,这火竟然这么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 她母族远不如柔妃的娘家强大,既没有兵权傍身,又无朝中重臣倚靠,更拿不出多少银子。 可身为皇子,笼络朝臣,没钱没人怎么行。 她们只能想办法搞钱。 可那些搞钱的法子风险太高,也太不经查,换句话说,就是明睁眼漏,陛下默许的油水。 可她家中多是声望极高的文臣才子,如此,她和允诚便想出了这个搞钱的法子。 如此,也算是有钱财源源不断的流进了自家口袋。 可就算这样,到底也比不过萧鹤羽和吕家,毕竟科考三年才一次,且他们最初也只能在京中布局。 也就是到最近这两次,才将京楼开到了其他城市。 但就算如此,她们的进账也没多太多,毕竟这种事不能大张旗鼓,你初到一个地方,需得低调行事。 所以,生人的生意她们大多不做,皆是靠着靠谱之人的介绍,逐渐有了银钱。 可一开始,人们多是不信,也鲜少愿意花二三十万的大价钱来赌一个不确定。 毕竟,这银子对富庶人家和达官显贵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所以,她们一开始,只能降低银子数额,就连京中前些年,也不是二十万这个价码。 除此之外,因为是借用了当铺的名头,故而收来的东西也没那么好变现,他们虽然也举办拍卖,可到底不如吕家那样来钱快。 只是她没想到,一切才刚刚变好,萧鹤羽也死了,竟然转头就轮到了自家身上。 静妃心烦意乱,仔细回想了一番,自觉这做法天衣无缝,就算陛下去查,也未必能查的出什么。 毕竟这些东西,等同于过了明路。 可难保那些考生里,不会有人站出来,虽说他们站出来,自己也是死路一条,可有些事,谁说得准呢? “去给允诚递消息,让他明早到我这请安。” “是。” * 另一边,谢府。 沈舒意白天睡得多了,再加上这几日谢璟驰都在,今日忽然不在,沈舒意竟还有些不习惯,索性就拿了本书看。 没多久,江漓匆匆赶到。 “小姐,宫里的消息。” 沈舒意挑了下眉头:“说什么?” “王太傅今日秘密求见陛下,上奏了沈静安窃取沈舒寒策论一事,同时牵扯出预考泄题事件。” 沈舒意皱起眉头,坐直了身体。 她还没拿到确凿的证据,眼下弹劾指证萧允诚未必有十足的把握。 “他还说,事后,王喜公公派人往静安宫去了一趟。” 沈舒意眯了下眼,沉声道:“这么说来,陛下也知道了王喜的动静。” 江漓没做声,只是守在一旁。 沈舒意心下思量,半晌,轻叹出声:“哥哥这是知晓我引蛇出洞的打算,不想我成为静妃和萧允诚的靶子,所以站在了我身前。” 如此,就算静妃和萧允诚知道她在京楼的事,当务之急,也是要盯紧哥哥和沈静安。 或许…他们此刻最想杀的人……是沈静安和欧阳颂。 沈舒意沉声道:“你和九俦,带好人手,务必要保住沈静安和欧阳颂的安全,至少…在面见陛下前,他们不能死。” “是。” “再传信给童贯,告诉他,明日殿试,一定要仔细检查沈静安的一切用品,笔墨纸砚、吃喝用度。” “是。” 沈舒意思绪飞转,留给静妃和萧允诚的时间不多,他们若是想杀沈静安和欧阳颂,只有这一个晚上,直到明日殿试。 依乾武帝的性子,必定不会一上来就发难,一定会等到殿试结束,再留下一行人问话。 而他们若是错过了这一夜的时间,直到沈静安进宫,那么就只能在沈静安的私人物品上动手脚,否则,牵连到其他举子,事情只会越闹越大。 至于哥哥那边…沈舒意相信,他已然做了万全的准备。 有顾云赫、程运良还有娄承宣在,哥哥当是无碍。 第804章 还不是废人一个? “除此之外,让宝鲲带些人手盯紧京楼的动静,静妃和萧允诚狗急跳墙,很可能会销毁证据。”沈舒意沉声道。 “是。”江漓应声。 沈舒意反复思量了一番,又叮嘱了些事项,确认没有什么纰漏,这才放心。 * 翌日,清早,萧允诚便借着请安的机会,来到了静安宫内。 “母妃,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允诚神色亦是有些慌乱。 毕竟,不久前萧鹤羽的死还历历在目,他可不想这么快就发生到自己身上。 “昨夜王太傅上奏你父皇,说是沈尚书之子沈静安提前拿到了预考试题……” 静妃将昨夜之事简单讲了一遍,萧允诚的脸色越来越沉。 静妃焦急不已:“两个时辰后,各举子就会进宫参与殿试,到时沈静安必会对上陛下,这可如何是好。” “当务之急,只能先将他除掉,之后的事,再从长计议。”萧允诚做了一个手刀的姿势,目光坚定。 “母妃放心,我这就去安排,必不让他活着见到父皇。” 说罢,萧允诚就匆匆离开。 这是这一路,他始终心神不宁,原本这两日才听闻沈舒意竟然盯上了京楼,甚至收集了不少典当的契据,没想到转头竟然又被王太傅查到了端倪,捅到了父皇面前…… “周克,你带人埋伏在沈府前,盯着沈静安,在他进宫前,找到机会就将他杀掉,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活着进宫。” “是。” “还有他那个老师欧阳颂,也一并解决。”萧允诚心烦意乱。 若非沈静安之父乃当朝尚书,他真想将整个沈家都彻底灭口。 “让京楼将账目销毁,其他珍品能转移的转移,太过扎眼的…也一并销毁。”萧允诚沉声开口,说到这,心痛不已。 那些字画瓷瓶,玉石珠宝,他实在不忍全部毁掉。 这些东西,只会越来越值钱,而且以后再不可寻。 “是。” 萧允诚这边忙着擦屁股,另一边,静妃也没闲着,静妃沉声道:“去,备上厚礼,请明珠郡主进宫,就说今日她兄长殿试,本宫与她一同等着好消息。” “是。” “另外,做两手准备,若是允诚那边失手,一定要在殿试时将沈静安解决……” 萧允诚母子俩忙的不行,沈府内亦是如此。 因为沈静安今日要进宫参加殿试,故而沈老夫人、沈景川、沈景洲、梁婉君一行人纷纷起了个大早。 虽说府中的一切井井有条,一行人似乎也无事可做,可终归,做不到像往日那般熬到起床的时辰。 张锦萍打着哈欠,不满的掐了沈景洲一把:“又不是你儿子,你非起这么早做什么?到这干瞪眼,把老娘困的要死。” “夫人息怒,不管怎么说,安哥儿也代表着我们沈家的颜面。”沈景洲笑呵呵的开口。 虽然心里也有些嫉妒和羡慕,但不管怎么说,沈静安姓沈,沈静安若是平步青云,对他们家而言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张锦萍翻了个白眼,不想同他多说。 就在这时,秦雪蓉摸着梳理的整齐的发髻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呦,大家都在啊,弟妹怎么来的这么早。” 不等张锦萍开口,秦雪蓉当下又道:“也是,毕竟安哥儿今日殿试,这次预考至此也算是尘埃落定,就是不知道安哥儿能不能拿个进士回来。” 看着她那副鼻孔上天的模样,张锦萍嗤笑出声,可偏偏,自家的两个孩子还小,比也比不过。 不过只要通过殿试,有了进士的身份,也就意味着有了做官的资格。 倒是难怪秦雪蓉会得意成这个模样。 沈景川和沈老夫人才检查完餐食,沈景川转头看向秦雪蓉道:“今日安哥儿殿试,至关重要,你安分一些,少惹口舌。” 秦雪蓉讪讪的住嘴,却还是止不住得意。 难怪俗话都讲母凭子贵,若非安哥儿争气,沈景川今日也不会放她出来,不过禁足不禁足的,秦雪蓉如今倒是不在乎了。 毕竟只要安哥儿有了官身,她这个做娘的,自然也就熬出头了。 梁婉君安静的站在一旁,并未插嘴,因为担心影响沈静安今日殿试,故而昨夜两人是分房睡的。 作为妻子,梁婉君亦是满眼喜气。 毕竟,谁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出人头地,飞黄腾达呢? 一想到沈静安年纪轻轻,就能拿到官身,梁婉君那日见到沈舒寒康恢复后的那点遗憾和不甘,也就消散了。 沈舒寒曾经再惊才绝艳又如何? 沉寂多年,如今还不是废人一个? 若非如此,他如今已经大好,为何还要装病?又为何不去参加预考?不就是因为心虚怕丢了脸面么? 正说话间,沈静安也来了,才一进门,他就如众星拱月般,被人迎了进去。 “昨日睡得可好?”沈老夫人急切的开口。 “劳祖母挂念,一切都好。”沈静安躬身开口。 沈景川笑着道:“快坐吧,今日殿试你且放平心态,期间陛下或会来回走动,观看答卷,你切记要稳住心神,毕竟不止答卷重要,从进入大殿后,你的一举一动皆在陛下的视线之内,切不可畏畏缩缩……” “孩儿多谢父亲提点。” 沈景川又嘱咐了几句,直到沈静安用膳后,一切准备妥当,准备出行。 一行人将他送到门前,经过静安院时,沈静麟挣开制住他的小厮,疯狂的朝外冲。 “沈静安秦雪蓉!你们什么意思!是不是自己干了什么亏心事,所以才要把我关起来!” “爹,那沈静安的名次还不知是怎么来的呢!你这样让他去参加预考,就不怕牵连沈府!” “沈静安,你个孬种!你自己有几分才学你就敢这么得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能进殿试,都是娘砸了几十万两把你给送进去的!” “……” 沈静麟被关了几日,满心怒意。 但他素来聪明,知道闹也没人会理会他,索性乖觉起来,他安分的久了,盯着他的仆从难免就放松了警惕。 沈静麟一直等待着时机,直到全家都从这边走过,他则是拄着拐杖冲了出来。 第805章 祸害 见着沈静麟,沈静安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就不该顾及手足之情,就该早点堵住他的嘴,让他无声无息的消失。 不等沈静安开口,沈景川便先皱起了眉头。 “把他拖下去!什么时候了还胡闹,真是分不清轻重缓急!”沈景川怒声呵斥,如今对沈静麟已经没有多少怜爱。 沈静麟仍拼命挣扎:“爹,若是娘愿意那么给我砸银子,我也能考个进士玩玩!爹,你要相信我!” “拖下去拖下去,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沈景川怒斥。 仆从们当下堵住沈静麟的嘴,不顾他挣扎,将他拖了下去。 沈景川看向沈静安,宽慰道:“安哥儿,你不要被麟哥儿影响了心情,一定要好好发挥,发挥出你最好的水平。” 梁婉君亦是浅笑着替他整理衣衫:“是啊夫君,我相信你,我们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沈静安笑着应下,眼里满是光彩。 他也相信,此去宫中,他必定前途璀璨,他苦熬多年,被沈舒寒压下一头,可到最后,还是他赢了! 他才是最后的赢家! 沈静安踌躇满志,志在必得。 直到行到大门前,一行人留步,沈静安看向秦雪蓉,趁着秦雪蓉追上前嘱咐的时候,低声道:“娘,儿子日后入朝为官,六弟…留着,始终是个隐患。” 听到这话,秦雪蓉满面震惊,难以置信的看向沈静安。 沈静安神色温和,轻声道:“娘,你有我这个儿子就够了,麟哥儿骄纵,如今已经废了,留着也是个祸患,而且,难道你想看到儿子日后因为他的胡言乱语被牵连吗?” 秦雪蓉似是没想过对沈静麟动手,喉咙发紧,一时说不出话来。 “还是你希望,日后我们母子都要成为六弟的钱袋子?”沈静安低声道:“娘,不是我心狠,六弟如今就是个填不满的窟窿,且他现在就能同你动手,何谈日后?” 言尽于此,沈静安没有再说:“娘,你好好想想吧,儿子去了,此番必定要为你挣个功名回来,日后,一定让您诰命加身。” 秦雪蓉点了点头,心下动容,只是想起沈静麟,却又笑不出来。 她站在原地,看着沈静安的背影,心中纠结。 毕竟,那是自己的儿子…… 可话说回来,沈静安说的也没错,麟哥儿小小年纪,就如此暴戾,不仅对她这个生母拳打脚踢,更像个无底洞一样,要掏空她的钱财。 到如今,不是她不愿意给,而是她手里已经再无半点银钱。 或者说,就连值钱的东西也都已经没了。 除了还在外面没收回来的两份印子钱,她这个所谓的尚书夫人,如今怕是比寻常妾室还不如。 一行人回到沈府,秦雪蓉心事重重。 她一直得意,自己育有两子两女,凑成了两个好字,年轻时更是将沈景川拿捏的紧紧的,不知有多少人艳羡。 可这才多久,不到两年的光景,她就如此落魄和狼狈。 这一切,俱是拜沈舒意所赐! 秦雪蓉心中对她的恨,越发深沉,可偏偏,她根本奈何不了那个贱种。 秦雪蓉轻叹了口气,收回心思,回到院中去看了看沈静麟。 沈静麟言行粗鲁,方才挣扎着不肯离开,故而家丁们动了粗,这会更是将他绑了起来,扔在地上。 沈静麟双眼猩红,嘴里被塞着破布,挣扎着看向秦雪蓉。 秦雪蓉眼角酸涩,上前替她将破布拽了下来。 下一瞬,便见沈静麟哄着她道:“娘,我这也是没办法,你快给我解开!我已经丢了一条腿,少了一只眼睛,我就想要点银子,你和二哥为何要这么对我!” 一听这话,秦雪蓉就觉得心口发堵:“当初不让你去你不听,非要去做梦当什么将军!那将军是那么好当的呢?你出去多久,就把自己作成这副模样,当初你若是肯听我的,如今不还是尚书府锦衣玉食的小少爷!” 一提这个,秦雪蓉就气的不打一处来。 她曾经粉雕玉琢的儿子,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沈静麟服软,也不过是想让秦雪蓉替他松绑,可没想到,秦雪蓉反倒数落了他一通。 沈静麟不耐烦道:“行了!早知道早知道,天下哪有早知道!还不是你没本事,你若是有能耐,替我找个当将军的爹,我至于沦落到这副天地!” “更何况,少装出一副为我好的嘴脸!你手里的银子都补贴在了二哥身上,二哥这个功名到底怎么来的,你最是清楚!你能给他那么多银子,我要点银子怎么了?” 沈静麟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让秦雪蓉失望不已。 她红着眼圈看着沈静麟,心下不舍,可越是见着他,她就越笃定沈静安说的没错。 这样的麟哥儿,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他会害死他们的,就算不害死他们,也一定会拖累死她…… 可…可这到底是她疼了无数年的儿子。 秦雪蓉心下挣扎,还是拿不定主意,只是一想起沈静安的前程,她又反复动摇。 麟哥儿已经废了,她不能再拖累安哥儿。 “麟哥儿…娘求你爹给你找份差事好不好?或者,送你去阳城,在那给你买个庄子,每年给你一笔银钱……” 秦雪蓉试探着开口,若他能振作起来,不惹是生非,她这个当娘的如何会不愿意养他? “秦雪蓉!你踏马的嫌我给你丢脸了是不是?你大儿子给你争光了,我这个不争气的让你没面子了!既然这样,你当初为什么生我!从小到大,什么都是沈静安好,你有把我当成你的儿子么!” “你给他花了多少银子?又给我花了多少银子!你在他身上撒钱不心疼,到我这又节约起来了是吧!” “我不管,我不管你和沈静安谁出钱,二十万两银子!少一个子,我就让他这官做不安宁!” “……” 沈静麟心中憋闷,因为残疾带来的病痛本就让他格外暴躁,接连数日的禁足和今日家丁的轻贱,更让他满心愤怒。 看着这样的儿子,秦雪蓉反倒逐渐平静了下来。 她轻笑了笑,伸手抚上了沈静麟的脸庞,轻声道:“麟哥儿,你也是娘的儿子,娘怎么会不爱你呢?” 第806章 解脱 秦雪蓉忽然变了嘴脸,让沈静麟不由得愣住。 到底是年岁小,又自幼被娇惯坏了,一时间态度倒是软了下来:“娘,我当然知道你爱我,我也是你儿子,你总不能因为以后我没有二哥出息,就不管我了吧。” 若说从前,他素来擅长画饼。 可如今他断了条腿,又瞎了只眼睛,就算是画饼,他都不知道还能怎么画。 沈静麟何尝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怕是废了。 他本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读不进去书,如今又没法再习武,就算他爹是个尚书,他又能如何? 沈静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做什么。 秦雪蓉怜爱的摸了摸他凌乱的头发:“娘如今手里是真紧,你二哥以后发达了总不会亏待我们,你是他亲弟弟,他还能不帮衬你吗?” “那你能凑多少?我可以不找二哥麻烦,可你们什么时候能把我的禁足给解了。”沈静麟皱起眉头,又有了些不耐。 秦雪蓉叹了口气:“你这禁足是你爹下的令,估计怎么也要等你二哥的差事稳了。” “至于银子…你也知道,这一年多,娘花出去的银子有多少,娘只能尽力帮你凑凑。” 沈静麟当下点头:“行,拿不出二十万两,你先给我凑个三五万也成,回头等二哥上任,剩下的银子由他出也行。” 听着这话,秦雪蓉只觉得一口血涌上了喉咙,险些吐了出来。 还真是让安哥儿说着了,留着麟哥儿就是个祸害。 “娘先回去凑凑,我先替你松绑,你别再叫嚷,否则让你爹知道,将你赶出去你能如何?” 说着,秦雪蓉帮他解开了身上的绳子。 “还是娘对我最好。” 秦雪蓉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 半晌,她站起身,看着沈静麟,眼里带着不舍:“你也饿了吧,娘让人去给你准备早膳,你有什么想吃的和娘说。” * 秦雪蓉自回了房间后,就坐在桌前发呆,整个人都显得心不在焉。 半晌,她似是终于拿定主意, 轻叹了口气,叫来翠竹。 安哥儿有句话说的对,安哥儿日后功成名就,自然会成为她的依仗,如今她只能指望这个儿子了,决不能再让旁人坏了他的事。 “给六少爷准备顿饭吧,他不挑,你就准备的丰盛些。” “是。” 翠竹才要退下,秦雪蓉再度将她喊住:“等等。” “夫人?” 秦雪蓉拿出一包药粉,交给翠竹:“把这个加在里面。” 翠竹愣了一瞬:“这…这是?” 秦雪蓉缓缓道:“是鼠药。” 翠竹惊了一瞬,手里的药险些掉在地上:“夫…夫人……” 她神色慌乱,显然有些害怕。 秦雪蓉看着她,眼含水光:“翠竹,我只能相信你了,除了你,我再无人可信。” 翠竹哽咽:“可是…夫人,您这是何苦?” 秦雪蓉攥紧手里的帕子:“ 麟哥儿这副模样,活着也是痛苦,他日日遭人嗤笑轻贱,终此一生都难能圆满。” “我这个做母亲的,如何忍心看着他一直如此……” 秦雪蓉的视线落在那包药粉上:“这样,也算是让他解脱了。” 秦雪蓉缓缓闭上眼睛,她有安哥儿就够了,没必要再留着一个打骂她甚至只知道要钱的祸患。 日后安哥平步青云,她的日子不会难过。 可麟哥儿竟还想着问安哥儿要银子,还是早些除去为好…… “夫人,那毕竟是您的亲生儿子啊!”翠竹不能理解,虽说如今沈静麟的所作所为,确实让人寒心。 可…可她还是下不去这个手。 秦雪蓉睁开眼,看向她:“我儿今日殿试,日后将得陛下重用,再加上有老爷帮衬,前途不可限量,可麟儿…只会阻挡安哥儿的前程。” “翠竹,你明白我的苦心吗?” 翠竹沉默片刻, 缓缓点头:“奴婢明白。” “你放心,这鼠药你佯装放在厨房的横梁之上,只当做饭的时候,不小心掉进锅内,必不会牵连于你。” “是。”翠竹眼睛发红,攥紧药包,转身离去。 她一走,秦雪蓉就像是被人抽干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 她一生两子两女,到如今,竟只剩下安哥儿一个能指望上,真是…遗憾。 * 半个时辰后,沈静麟看着面前的鸡腿、蹄髈、八宝粥、笋丝,满意的不得了。 “算你们识趣。” 翠竹站在一旁,僵硬的笑了笑。 沈静麟却没管那么多,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毕竟母亲失势,自己被禁足,再加上手里没有银子,这阵子的吃食可想而知。 没多久,翠竹便见着整整一个餐盘上的饭菜,都被沈静麟风卷残云般吃完了,不由得悲从中起。 这么多年,她也算是看着小少爷长大的,只是没想到,他竟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六少爷可还有什么吩咐?”翠竹轻声问。 沈静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嘻嘻道:“还是翠竹姐姐疼我,也没什么,就是在这无趣的紧,要不,姐姐帮我找几个女人过来。” 翠竹愣了片刻,平静道:“六少爷,这里是尚书府,老爷若是知道了……” “行了行了,你退下吧,没劲。” 沈静麟摆了摆手,烦得不行。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出这破柴房,实在是没意思透了! 翠竹平静的退下。 没过太久,沈静麟就忽然开始肚子剧痛,满头虚汗,他一手捂着肚子,疼的在地上打滚。 “救…救我!” 他脸色苍白,神情扭曲,拖着一条腿,挣扎着爬到门旁,用力的拍打着紧闭的大门。 “来…来人!快…来人!” 沈静麟直觉不好, 努力嘶吼,终于过了半晌,一个家丁慢吞吞的走了过来,将门打开。 阳光照射进柴房,能清楚的看到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 “快…快叫郎中,叫人去!”沈静麟挣扎着开口。 那家丁见他在地上打滚,不耐道:“我说六少爷,您又折腾什么?您可别让我们小的难做了!” 他早上折腾那一出,他们几个看都挨了训斥,如今又来这一出,谁还会管他。 ‘砰!’家丁不耐烦的将柴房的门关上,柴房瞬间又暗了下来。 第807章 攻其不备 沈静麟疼的直打冷颤,挣扎着爬到门边,用力的拍打起门板。 “来人…来……人!” 可惜,砰砰砰的敲门声,根本无人理会,直到沈静麟越来越虚弱,腹痛如刀绞,他蜷缩成一团,再使不上半点力气。 眼前越来越黑,连痛感都变得模糊。 一片黑暗中,沈静麟只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他看到自己成了年少有名的少年将军,战功赫赫、威风八面。 他看到萧廷善成了最受陛下器重的皇子,看到沈舒意成了说一不二的皇子妃。 他还看到了自己大败敌军,看到了大哥考取功名,平步青云。 他看到母亲备受父亲疼宠,与沈舒意格外亲近……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都是他渴望的人生吗? 可为什么他渴望的人生里会出现不相干的萧廷善,会出现他厌恶的沈舒意…… 为什么? 沈静麟的意识越发涣散,不得其解,他只知道,自己威风极了,手握大军,又有个做皇子的姐夫,备受旁人敬重。 是啊,那才该是他璀璨的一生,而非被人断掉一条腿,剜去眼睛,惨死在破旧黑暗的柴房。 可是,纵然他有再多不甘,再多遗憾,一切,也无法重来。 沈静麟眼前彻底黑了下去,意识涣散,直到再没有呼吸。 尚书府备受宠爱的嫡子,就死在了这样一个日头高照的艳阳天,狼狈而扭曲。 * 另一边,沈静安乘车前往宫门,难免紧张。 都说京楼拿不到殿试的考题,只能靠他们自己,可他也听过另外两种说法。 一种是殿试的考题,京楼背后之人只会留给自己人,说白了,就是栽培党羽。 另一种说法则是,京楼背后之人,担心通过殿试考上了一群酒囊饭袋,引起陛下察觉,故而并不对外泄露考题。 毕竟,能选中入朝为官之人,总归要有些真本事的。 就算没有状元之才,也总不能让人觉得是个草包,那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沈静安手里还在翻看着书册,对自己的学问多少还是有信心的。 他所求不多,只求先拿个进士出身,得以入朝为官。 如此一来,日后总有机会再往上爬。 至于状元榜眼什么的……他当然也梦想过,可这些能不能拿到,就只能看欧阳颂帮他押的题如何,还有沈舒寒的答案如何。 沈静安静下心,依旧在背着从沈舒寒那拿到的策问答案,这次先生押的题又多又密,好在沈舒寒那个蠢货并未起疑,倒是都尽心尽力的给出了答卷。 所以,只要这题在先生所押的范畴内,他还是有可能拿到极好的成绩的。 一想到这,沈静安就觉得热血沸腾。 就在这时,一匹马车于街市中横冲直撞而来,似乎是马屁失控,车夫用力抽打着骏马,却仍旧没能将其停下来。 故而他只得大吼:“闪开!都闪开!” 他紧勒着缰绳,挥舞着皮鞭,吼叫着让众人让开,沈家的车夫见着这一幕,不由得有些慌乱。 好在,他也是个老车夫了,稳住心神后,驾车朝一旁躲去。 可没想到的是,对面的那辆马车横冲直撞,直奔他们而来。 一行人来不及闪躲,整个车厢直接被撞翻,沈静安重重撞在车厢,紧接着,跌在地上。 沈静安狼狈的掀开车帘,脸色不愉:“怎么回事?” 不等车夫解释,下一瞬,一把利箭破空而出,直奔他的面门而来! “小心!”有人厉声开口。 沈静安被吓的不轻,周身生出一股寒意,几乎动弹不得。 好在,就在那箭矢离他不到半米的瞬间,一把长刀掷出,将箭矢打落。 沈静安踉跄了一瞬,扶着车框,堪堪站稳。 “动手!” 可下一刻,一群黑衣人纵身而出,手执长刃,纷纷朝沈静安袭来。 沈静安脸色惨白,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有人想要他的命! 一行人直奔他而来,沈静安吓得不轻,一把抓过身旁的侍卫挡在面前:“快!保护我,保护我!” 到底是谁要在这个时候杀他,他可是马上就能平步青云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时,又一波黑衣人从天而降。 九俦带着一行人迅速落在沈静安面前, 将他护住。 九俦转头看向沈静安,沉声道:“先走!” 沈静安整个人都是懵的,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可不管怎样,只要是救他的就行。 “走…走走……” 沈静安回过神,立刻带着侍卫和小厮调转方向,打算朝另一条路去往宫中。 萧允诚派出的杀手,眼见沈静安离开,却并未慌乱。 殿下怎么可能只派他们这一波人? 自有人在宫门前守着! 沈静安战战兢兢的买了辆马车,再度朝着宫门前出发,可临到离宫门最近的一条路时,又一波刺客朝他袭来。 江漓带人飞身而出,倒是和顾云赫等人碰在了一块,对方不敌,江漓直接将沈静安扔到了宫门验身处。 而此刻,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学子,正在接受侍卫检查, 沈静安发丝都乱成了一片,神色惊恐不安,惹得不少人频频侧目。 黑衣刺客脸色阴沉:“立刻去给殿下传信,失手了。” 江漓等人在暗中盯着沈静安,直到确定他顺利进宫后,放了一道烟火作为信号。 按沈舒意的推测,沈静安进宫后,自有童贯带人接应,绝不会让他在见到陛下前,就先死了。 另一边,二宝和连翘带着人守在欧阳颂家门外,亦是解决掉了两波刺客。 与此同时,赵宝鲲这会已经到了谢家。 “表姐,当真如你所料,昨夜京楼的人就开始销毁证据,这是我抢下来的账本和一些物件……” 赵宝鲲让人将箱子放在院中,沈舒意上前打开,看了一眼,又翻起手中的账本。 东西不少,却绝不是全部。 “我昨夜碰见了程运良和娄承宣,他们手里应当还有些证据。”赵宝鲲道。 沈舒意点头,将账本递给他:“你把这些东西,直接送去给哥哥,要不了太久,陛下就会传召哥哥进宫。” “好。” 赵宝鲲应下后,转身离开,沈舒意杏眸冰冷。 哥哥用事实告诉她,有时候作战不必非要准备充足,攻其不备同样重要。 此前与萧鹤羽交手,到后来算得上敌暗我明,此次对上萧允诚,则是敌明我暗。 第808章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可他看着四周同样来参加殿试的考生,依旧无比戒备,事发突然,到现在,他都没想通那些人到底为什么要杀他。 难不成是他碍着了谁的路? 沈静安草木皆兵,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本指望借着八殿下和静妃娘娘之手,除掉沈舒意,结果自己反倒成了他们的靶子。 “沈兄,准备的如何!今日可有把握?” 忽然,一人上前,重重的拍了把沈静安的肩膀。 沈静安被吓了一跳,匆匆回头,见着是相熟的人后,不由得松了口气。 “你怎么吓成这样?你这发髻…也太凌乱了些,就不怕殿前失仪。” 对方显然同沈静安颇为熟悉,上下打量着他道。 沈静安皱着眉头,低声道:“有人要杀我。” “什么?谁要杀你!”对方高呼出声。 沈静安压低声音:“你小声些,我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总归我来的路上遇见了两批刺客。” 但好在,得人相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救的他,不过沈静安觉得,一定是自己平日做多了善事。 “那你可要稳住心神,说不定是有人怕你成绩太好,抢了他的名次……” “这样吧,一会到偏殿候着时,我带你找个地方整理下仪容,否则你这副样子,只怕陛下看了也要皱眉。” 沈静安立即拱手:“多谢李兄。” 不多时,一行考生纷纷到达偏殿,宫人和太监们在此准备了糕点和茶水,避免一会因答题时间太长,而有人饥饿难耐。 李珣使了些银子给个管事太监,低声道:“还请公公行个方便,我这同僚想找个地方整理仪容。” 那太监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看了眼四周,低声道:“跟我来。” 李珣看向沈静安道:“沈兄,我就不陪你去了,你快些回来。” “多谢。” 沈静安定了定心神,跟着小太监离开,去了一处房间。 小太监端了些茶水上来,低声道:“时间紧,这位大人烦请快些。” “公公大恩,必不敢忘。” 小太监离开后,沈静安立刻对着铜镜重新整理了一下发髻,眼见衣服上还有不少褶皱,又反复拽平,半晌,才算松了口气。 见收拾妥当,沈静安便打算离开。 而此刻,暗处的小太监见他并没动那壶茶水,不由得摇了摇头。 就在沈静安开门的一瞬,一个眼生的侍卫忽然蹿了进来,将沈静安推回房间,紧接着,大手便死死捂住沈静安的嘴巴,想要拗断他的脖子。 沈静安面色惊恐,强烈的窒息感和恐惧蔓延开。 为什么…为什么宫里还有人要杀他! 就在沈静安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暗中一道袖箭,破窗而入,射在那侍卫的手臂之上。 他手臂吃痛,当下卸去力道,又担心被人发现,一时间顾不得旁的,迅速消失。 沈静安踉跄了几步,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今日真是不知走了什么霉运,怎么想杀他的人一波接着一波? 好在…好在总有人救他。 沈静安就是再愚笨,这会也猜出自己怕是卷进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里。 只是眼下他脑子乱成一团,根本理不清思绪。 他匆匆离开房间,不断安慰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匆忙回到一众考生休息的偏殿,再不敢离开众人。 童贯在暗中盯着他的举动,低声吩咐:“送到他手里的茶水和点心,都检查过么?” “回大人的话,他的茶水里确实被人下了剧毒,好在我们发现及时,都已经撤换掉了。” “做的不错,切记不可掉以轻心。”童贯沉声开口,视线仍旧落在不远处的沈静安身上。 “是。” “一会步入大殿,同样要盯紧些,人多眼杂,难保不会有人趁乱行凶,另外沈静安所用的笔墨纸砚,也皆要仔细检查。” “是。” 童贯挥挥手,心中默默算着时辰。 此刻,乾武帝依旧在御书房内,今日当值的是李允,见着王太傅匆匆赶来,乾武帝挥手,让连同李允在内的一众太监宫婢,尽数退下。 “陛下,这些是老臣的学生明德公子,也就是沈舒寒近来所写的策论。” 王太傅上呈了厚厚一摞答卷,乾武帝逐一翻过,不由得微微点头:“答的不错。” 有些题目,也确实押中了他今日打算考校的议题。 “如此,今日殿试,陛下总能看得出沈静安所答之题,是否是窃取他人。”王太傅沉声开口。 说罢,王太傅又从袖中拿出了几本老旧的试卷:“陛下,这些是舒寒数年前所做的诗作,而这几年,却成了沈静安沽名钓誉、争名夺利的工具,此人残害手足,窃取功名,其心之险恶,可见一斑。” “太傅放心,若此事属实,朕定会还沈舒寒一个公道。” 乾武帝给出答复,视线落在王太傅身上,再度道:“考题泄露一事,太傅可有什么眉目?” 王太傅犹豫片刻:“陛下,老臣听舒寒与明珠郡主所言,此事似乎牵扯到京中最大的当铺京楼。” “京楼?” 王太傅点头:“是,只不过具体事项老臣不敢妄言,陛下或许待沈静安事发,可以对其严加审问,或许能从他口中得知真相。” 乾武帝挥了挥手:“退下吧。” 待到王太傅退下,乾武帝又派人叫来童贯:“童贯,这是朕的令牌,朕予你最大的权力,你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查出所有与京楼有关的资料!” 童贯接过令牌:“奴才遵命!” 童贯离开时,正同王喜打了个照面,王喜笑着同童贯打了个招呼,童贯点头回应。 待到童贯离开后,王喜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 “真是…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轮到他飞黄腾达起来。”王喜叹了口气,摇着头看着童贯的背影。 陛下身旁,素来以他和李允为贵,可近来,却冒出个童贯,其受陛下器重的程度,俨然超过了他和李允,真是让人嫉妒。 半晌,王喜反应过来,叫来个小太监低声道:“你找机会给静妃那边送个信,就说陛下可能已经开始派人调查了。” 第809章 否极泰来 众多考生也纷纷入扬,坐在自己的位置前,太监宣读完圣旨后,由主考官宣读了考扬的规矩,而后,开始分发答题的笔墨纸砚。 沈静安直到坐在这里,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总不会有人胆大到,敢在陛下面前杀他吧? 虽是这般想着,沈静安还是忍不住悄悄打量着四周。 而一旁的老臣处,沈景川也在,自己难得得了个出息的儿子,此番自然要亲自来看看。 只不过朝臣们离的地方稍远,且宫人都安排了椅子。 毕竟答卷的时间长,既要保证这些朝臣们的身体,又要避免耽搁考生们作答。 除了朝臣,不少皇子也在,毕竟此事事关新一批的朝臣,一行人心思各异,却也总要留意一番。 萧允诚的视线落在沈静安身上,眸色深沉。 他的命还真大,竟然这样都死不了! 可恨是个蠢的,让事情败露,牵连到他,如今,再想动手,已经没什么机会。 萧允诚心思烦乱,只想着好在自己派人连夜销毁了京楼的账本和留存的一些珍宝。 料想父皇就算真的查下去,也未必查的出什么。 毕竟他这种事,和萧鹤羽那样明目张胆的侵吞官银和赈灾款不同。 他只是给那些本就有钱又想做官的人,行了个小小的方便,可不曾损害过谁的利益。 萧允诚不断自我安慰着,甚至不敢朝上首乾武帝的方向多看一眼。 可就算这般自欺欺人,萧允诚仍旧没法镇定。 毕竟此事动摇国本,而他又没有吕家那样强大的外家,一旦父皇动怒,只怕他地位不稳…… 可恨此事太过突然,根本没有其他机会。 都怪沈静安这个蠢货! 提前准备答案也就罢了,偏偏闹到了父皇面前。 此次殿试之前,他已经派人给投奔到自己旗下的那几人送了消息,要他们所准备的答案,一定要加进自己的东西,不必追求完美,力求真实,切不可让人发现端倪。 只不过,沈静安那边终究是个麻烦…… * 萧允诚还未想出更好的对策,主考官已经开始分发答题纸,随着锣声敲响,前面的题板上,很快就被张贴了第一道考题。 沈静安抬头看过,心下大定,是他准备过的策问,沈舒寒的答案他又润色修改过一些,一定能夺得头筹。 想到这,他沉下心神,将之前遭遇刺杀之事抛出脑后,提笔作答。 没多久,乾武帝便从上首走了下来,在各学子中来回踱着步子,不时站在某一人身后,看起试卷。 一行人心绪激动,尤其苦读多年,终于得见圣颜。 但好在,能走到这一步的,心理素质大多还算不错,只慌乱片刻,便稳住心神,继续作答。 乾武帝只是看,并不发表评论。 不多时,他便停在了沈静安身后,一时间,沈静安屏住呼吸,腰背挺的笔直,力求将字迹写的更加工整漂亮。 不过答案早就烂熟于胸,故而沈静安下笔一气呵成。 沈静安暗暗思量,此番他定能得到陛下称赞,又或者,能在一众学子中脱颖而出,得到个好印象。 乾武帝站在他身后,眼见他写出的答案和今早王太傅上呈给他的沈舒寒所做策论近乎相同,眸色深沉,心情可以说是差到了极点。 回想近几年科考,乾武帝仔细想想,只觉得确实有不少人科考时考的名次很好,下笔有神,只是转而进入朝堂,却显得平平无奇。 他只当纸上谈兵之人历朝历代都有,却没想过,竟是有人滥竽充数。 一想到朝堂之上,竟有如此多的名不副实之辈,乾武帝就觉得怒不可遏。 可笑他一直自诩是个明君,结果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生出了多少事端? 沈静安自然不知道帝王心思的变化,反倒暗含期待,渴望着自己能够一鸣惊人。 就在这时,前面的题板上换了题目,沈静安仔细看过后,眼睛又亮了几分。 真是天助我也,这第二道题,又是他准备过的。 看来今日这殿试,只要不出太大的差错,他就能拿个相当不错的成绩。 沈静安只假装思量了片刻,便再度落笔。 乾武帝站在他身后又了一会,见他那副装模作样的模样,便更觉得生气。 乾武帝收回视线,又看向一旁另外几位学子的试卷。 这不看还好,一看便发现有些答案实在太过完美了,完美到不怎么真实,虽仍有纰漏,但若是细究,也可以说是很多东西不像是这么短内的时间想出来的。 这一番看过后,乾武帝兴致全无。 不说秋闱,只说此番朝廷举办预考,就耗费了巨大的人力财力物力,可到头来,选的尽是些庸才不算,还成了多少人中饱私囊的机会。 乾武帝当下回到上首落座,窝着一肚子的火,等着下首的学子们答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临近晌午,不少学子已经落笔,沈静安亦是如此。 他只觉得有个词说的当真极好,否极泰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早自己出门不顺,到了这殿试,竟如有神助,几道策问题,皆是他准备过的,且准备充足。 沈静安自信,此番定能拿个前三甲。 试卷被收上去后,便由乾武帝和几位老臣当扬阅卷,因为人数不多,所以其实卷纸阅的很快。 沈静安等考生等则是被带去偏殿等候,宫人再度准备了茶水点心。 相较于之前,这会大家都放松了许多,相熟的学生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着试题。 沈静安也松了口气,不过他谨慎的没有再用茶水和点心。 “沈兄,考的如何?我在沈兄斜后方,只见沈兄文思泉涌,落笔飞快,想来是胜券在握了。” 有人和沈静安攀谈,沈静安笑着谦虚的推辞,可心里却也忍不住期待起来。 他这次的名次,确实可以期待一下,沈静安自信,说不定真能拿个状元。 毕竟沈舒寒当年可是有惊世之才的人,他写出的东西,绝非常人能及。 而今自己在他所写的东西上又精进了一番,想来一定会让陛下大加赞赏。 正想着,便有太监上前:“陛下传召,请诸位举子到大殿中听旨。” 第810章 状元及第 十年寒窗苦读,成败在此一朝,没几个人能保持镇定。 沈静安更是如此,此番如有天助,他若不能蟾宫折桂,实在是荒谬! 一行人陆续走到大殿,气氛瞬间严肃起来。 沈景川此刻紧张的不行,几乎胜过自己当年,连带着周遭众人说些什么,他都听不真切。 萧允诚的脸色可就不怎么好看了,此番必定事发。 他只能期盼,父皇一时半会查不出幕后之人,如此,他还有机会找人顶罪。 只能说,母妃早有安排,若真是东窗事发,自有远房叔公替他顶罪。 毕竟土埋半截的将死之人,若能换得全家日后的富贵无双,总有人是愿意的。 可…就怕瞒不过父皇。 更何况,远房叔公离的再远,那也终究是要和自己扯上关系的。 只是若摘的太干净,又难免太假,父皇多疑,倒容易弄巧成拙,故而这事实在两难。 萧允诚正胡思乱想时,乾武帝率先开口:“不错,此次殿试倒确实有不少可用之才,朕亦是看到了你们的辛苦和付出,只盼着你们都能得偿所愿。” “谢陛下!” 乾武帝简单称赞了几句,便开始准备宣读名次。 按照往年秋闱的惯例,殿试通常在三日后才会通知前十名于大殿唱名。 只是此番本就是预考,因而人数远远少于真正的科考,故而直接就在大殿出了名次。 名次由秦相宣读,一时间,众人严阵以待,皆是竖起了耳朵,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现宣读二甲七名名次,二甲第七名——淮阳许氏,许博文。” 当下,一个着灰色常服的男子欣喜若狂,上前一步,领取绿头签。 一时间,气氛达到高潮,显然,预考也只取前十名,但这可比真正的秋闱容易多了。 秦相一口气念完了二甲的七个名次,沈静安的心,每一次都紧紧攥起,又随之重重落下。 没有…还是没有…… 如今只剩下一甲三名了,会不会有自己?会,一定会! 沈静安反复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他值得,他寒窗苦读那么多年,还付出了那么多银子,为什么可以是旁人,就不能是自己呢? 沈景川此刻,脸上的笑容亦是僵硬。 “一甲第三名,京城韩氏——韩明!” 眼见又一人满脸欣喜的上前,沈静安羡慕又失落,只剩下两个名额了,只有最后两个! “一甲第二名,京城朱氏——朱成予!” 沈静安的指甲几乎将掌心抠烂,到这会,已经没法平静的恭祝同僚了。 毕竟,只剩下此次预考的状元还未宣读,哪怕预考的状元含金量比不得真正的秋闱,可那也是状元不是吗? “一甲第一名,京城沈氏——沈静安!” 沈静安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努力控制许久才没让嘴咧到耳根,他快步上前,声音难掩激动,不可抑制的轻颤起来。 “草民沈静安,叩谢陛下!” 沈静安是真的结结实实的扣了个头,那种从天而降的狂喜,几乎要将他击晕,巨大的幸福感让他好似置身在绵密的蜂蜜水里。 他从未觉得人生如此畅快过,以至于,他并未注意到帝王眼底暗沉的眸色。 沈景川在一旁,更是呆住,直到身侧的同僚纷纷向他道喜,他才回过神来。 安哥儿当真是争气! 真是光耀门楣! 沈景川叫了个小太监,使了不少银子,请他到宫门前找沈家的家丁递个消息。 如此一来,母亲第一时间就能知道,必定大喜。 沈景川抹了一把眼睛,隐约有泪光被他拭去,没想到他沈景川小心翼翼这么多年,竟然凭借儿子风光了一把。 “沈静安,朕观你此次所答,思路清晰,言之有物,所提之策具体可行,实在难得。” 乾武帝沉声开口,意味不明。 沈静安当下道:“陛下盛赞,草民只是希望所学所想,能有利于江山社稷,能为陛下分忧。然而草民才疏学浅,远不及诸多同僚,此番能夺得头筹,亦是机缘巧合。” 这本是沈静安的自谦之词,可他没想到,下一瞬,便听乾武帝再度发问:“哦?那你倒是说说,如何个机缘巧合。” 这一句话,让沈静安愣住,更是让不少敏锐的朝臣,嗅出了几分不对。 萧允诚在一旁喉咙发紧,汗如雨下。 今早,他已经派人给母亲那边的几个亲戚送了口信儿,只是能不能逃得过…就只能看命数了。 毕竟,父皇彻查此事,自己或许尚有时间回旋。 可第一个要查的,就是那些出题的考官,只怕他们难有更多的时间准备。 至于沈静安这个蠢货…到了这个时候还敢在父皇面前大放厥词,岂不是在等着被砍了脑袋? 可恨他左右都要死,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要把他们都牵连下水才死。 到这会,萧允诚已经想通,必然是有人想要把沈静安推到父皇面前,甚至说不定已经盯上了自己。 “草民…草民……只是今日几道试题,草民都恰巧都用心准备过。”沈静安也说不清缘由,莫名的渗出了不少冷汗。 有敏锐的大臣,这会已经嗅出了些端倪。 乾武帝笑道:“沈静安,你可知道明德公子?” 沈静安顿了一瞬,自然听说过前阵子压了萧廷善一头的明德公子:“回陛下,草民知道。” “说起来,你所答的这几道题,倒是都同明德公子所言相同,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乾武帝缓缓发问。 “什…什么?”沈静安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有些懵。 不是说,那明德公子始终不曾露面,而且此前明德公子所写的那两篇广为流传的策论,他也曾拜读过。 可…可两篇策论的论题,和今日的试题,并不相同啊,为何他所答,会和明德公子相同。 难道是沈舒寒! 莫名的,沈静安脑海里蹿出这么一道想法,一瞬间,让他莫名的慌乱起来。 “沈静安,朕在问你话!”乾武帝不悦的催促。 沈静安喉咙发紧,满头虚汗,盯着帝王凌厉的目光,心一横,朗声道:“回禀陛下,草民此前确实用过明德公子的名号。” 第811章 急速坠落的人生 话到如此,沈静安是不想认也要认。 只是他还是想不通,那明德公子真的是沈舒寒吗?可他一个残废,怎么做到的! 还有,那些策论又是如何呈到陛下面前的? 沈静安喉结滑动,硬着头皮道:“是。” 沈静安这个是字自说出来后,沈景川的脸色就白了几分,明德公子? 不,只怕静安不是明德公子。 他自己的儿子,他不敢说了解,却也多少知道一些,此前明德公子的才学,让众多朝臣折服,那实在不像他能想出的东西…… 乾武帝笑道:“原来明德公子就是爱卿,朕苦苦寻觅多时,你又为何隐姓埋名,拒不露面?” 乾武帝的笑,并没能让沈静安松上口气。 相反,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有句话叫做,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 可他没有选择,若陛下手中真的有明德公子的策论和他今日所答一样,那他只能冒名顶替沈舒寒。 沈静安安慰着自己,没关系,只要顺利过了殿上这一关,回头将沈舒寒彻底抹杀也就行了。 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而且死无对证,总不会有人查得到什么。 “草民自认才疏学浅,故而……” “既如此,又为何要以写信的方式,将信笺投给秦相?”乾武帝追问。 “因为草民实在忧心江南水患和疫情,却又怕自己妄言贻笑大方,故而才将信笺交给秦相。” 沈静安的话音才落,‘噗通’一声,沈景川先跪了下来。 沈静安转头看去,看见自己的父亲跪下,有些茫然。 乾武帝冷笑出声:“沈静安!你好大的胆子,骗到朕头上来了!你有几个脑袋可砍!” 沈静安愣住,眼角泛红:“陛…陛下……” 沈景川几次想要开口解释,可他根本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怕多说多错,最后弄巧成拙。 当初明德公子的那两篇策论,不少朝臣都知道,其他的他知道的虽不多,却也知道那信笺是王太傅送来的。 陛下用秦相一诈,沈静安这个蠢货就露出了马脚! “陛下,草…草民真的是明德公子!草民真的是明德公子!”沈静安急声开口。 到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他再否认,只剩下咬死一条路。 乾武帝冷笑出声:“是么?既如此,那朕且问你,如今西南发生蝗灾,蝗虫泛滥,啃噬粮食,如何解决?” 沈静安脑子一片空白,蝗虫? 京中根本没有蝗虫,京郊一带也很少,再加上他素来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蝗虫,更别说治理蝗虫。 沈静安快速的在记忆里搜索,忽然,灵机一动,当下道:“回禀陛下,臣以为可以派人分撒草药,将蝗虫杀灭。” “草药有毒,洒了以后,粮食该如何?”乾武帝再问。 沈静安咽了口口水:“可以…可以先吃蝗虫,蝗虫能吃,若数量庞大,不失为一道美味。” 沈静安的话一出,朝臣们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乾武帝气到站了起身:“一群饭桶!你们都给朕好好看看,看看这经过层层选拔,选出的状元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才回京述职王啸见此,不由得开口道:“沈兄,蝗虫只有在绿色时才无毒,一旦泛滥成灾将会变成黄色,而黄色时蝗虫体内含有毒素,不可再食用,难道你不知道?” 王太傅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历练了几个月,确实有长进,他不求自己的儿子功名如何,只要他能真的做些实事,他就满足了。 昨夜他与王啸父子夜谈,王啸知晓此事,颇为愤慨,如今,也算是回报沈舒意当初的点拨之情。 “是啊,这堂堂状元,怎么会连这都不知道?难不成是书读多了,读成了书呆子!” 一时间,朝臣们议论不断。 沈静安整个人瘫坐在地,魂不守舍。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要在他人生最耀眼夺目的一天,这样对他。 直到这一刻,沈静安终于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这一生,最高光最精彩的时刻就是一盏茶的时间之前。 至此,他将急速坠落,直到万劫不复。 “沈静安,还不从实招来!你所写策论,究竟从何而来?”乾武帝沉声发问,怒不可遏。 沈静安还在坚持:“陛下…草民确实是明德公子!这些策论,当真是草民所写!” “只是恰巧,这几个论题草民都认真准备过,实在是运气……” “来人,把他拖下去处以凌迟之刑!什么时候招了,什么时候再拖回来!” 乾武帝怒声开口,沈静安瘫软在地,直到侍卫将他拎起时,裤子已经湿了一片。 沈景川更是惶恐不安,不住的磕头求饶:“求陛下开恩!孽子愚钝,心术不正,实在该死!只求陛下开恩,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沈静安大脑空白,浑身瘫软。 可惜,乾武帝与他非亲非故,又被他于大殿之中如此愚弄,自然不会有半分心软。 “孽子!还不如实招来!”沈景川怒声斥责,双目猩红。 他怎么也没想到,本以为光宗耀祖的儿子,竟然会牵连到整个沈家。 陛下雷霆之怒,若不能平息,只怕整个沈家都难得善终。 沈静安回过神来,涕泪横流:“我说!我说!” “草民…草民是窃取的兄长沈舒寒的策论…草民以为他身有残疾,白费了才学,所以…所以才动了歪心思。” 沈静安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他想不通,想不通为何那么多人都准备了答案,却只有他这么倒霉。 果然,那沈舒寒就是专门克他的!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于科考之中,窃用旁人的文章!”秦相怒声呵斥。 “草民知罪!草民知罪!草民再也不敢了!” 沈静安这会已经被吓懵,毕竟他何时经历过这样的阵仗? 若不是被恐惧支配,他必定是要攀咬到沈舒寒身上,起码将他一并拖下水。 可如今,他已经不能思考,几乎只剩下本能。 毕竟凌迟这个词,实在让人恐慌。 乾武帝再度道:“科考试题历来保管森严,层层挑选,你如何知晓的科考试题?” 第812章 拉出去砍了! “陛下…草民……” 沈静安思绪混乱,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说出京楼之事,不仅仅是怕牵扯出更多人,而是怕自己罪加一等。 “呵,冥顽不灵,不知悔改!来人,拖下去杖责二十大板!” 乾武帝显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厉声开口。 “陛下,草民招!草民招!” “是京楼…是京中最大的当铺京楼……” 可惜,他说的太晚,乾武帝可没有那么好的耐性,沈静安还是被朝堂上的侍卫拖了下去。 萧允诚心思微动,想趁着这个机会将他灭口。 可是,沈静安已经将京楼说出了口,若是父皇有心去查,瞒是瞒不住的。 这个时候再杀沈静安,风险太大,且容易弄巧成拙。 就在萧允诚纠结时,二十个板子已经打完。 沈静安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被拖了进来,嫣红的血迹在大殿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给了那些还未入仕途的举子十足的震撼。 乾武帝立于玉阶之上,俯视沈静安:“沈静安,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将你所知道的一切从实招来,否则,斩立决!” “草民招…草民招……” 宫中的人下手颇有分寸,可那一个一个板子落在身上,仍旧如断骨之痛。 二十个板子,足够疼,又不至于让人痛到麻木和昏厥。 沈静安此刻战战兢兢,哆嗦个不停,发丝黏腻腻的粘在脸上,满身血迹,整个人趴在大殿之上,哪里还有半点形象可言。 “草民之前是听人说…说京中最大的当铺京楼可以弄到科考试题,我们将手里的真品送到当铺典当,却被当铺以赝品收进去,这样…这样真品和赝品的差价就等于送进了京楼……” “然后,然后等我们送进京楼的钱累积够二十万,就能拿到一枚玉佩做凭证,待到试题已出,可以凭借这玉佩到京楼去换科考的题目。” 沈静安显然被吓破了胆子,一股脑全都招了出来。 而他这番话,瞬间在朝堂之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毕竟听过风声的人虽有,却不会广而告之,总有很多人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手段。 当下,不少人低声议论起来。 “当铺收货的时候都会鉴定真伪,许多假的东西当铺是不收的,不过也有不少东西哪怕是伪造,当铺也会认可他的价值,低价收购。” “向大人,这书画、瓷器一类确实如此,不过若是珠宝玉石,成色好坏,可全凭当铺一张嘴,有时候,就看这典当之人认还是不认。” 毕竟自古以来,到当铺典当东西的多是急用钱之人,故而当铺压价在所难免,眼下,就是有人钻了这个空子,暗中行贿,将财物尽数送往京楼。 乾武帝沉声发问:“所有人都可以去京楼典当换取玉牌?” 沈静安慌乱道:“不是…草民听说一开始的门槛稍微宽松些,到后来,就只能靠相熟之人一带一个,需得有人介绍担保才行。” “哼,好缜密的心思,倒是将主意打到了朕的头上!” 乾武帝震怒,萧允诚在一旁冷汗淋漓。 王太傅看向沈静安道:“考试几轮,你们是每一轮都要二十万两,还是几轮下来一共要二十万两?” “是…是每一轮都要二十万两,但到殿试这一轮又不同……殿试的题京楼拿不出,只能凭借本事,不过草民也听说,殿试的题只给老板的自己人,再多的,草民就不知了!” “那你们每次能拿到多少题?”秦相亦是开口,显然这种模式闻所未闻,他也很感兴趣。 “每次只能拿到两道题的关键词,这样,每个人拿到的都不同,可以避免答案相同……” 沈静安如今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股脑全都招了。 沈景川跪在地上,头抵着地面,满头汗迹,脸色发白。 怎会如此? 这个逆子,亏得他以为他光耀门楣,没想到他竟敢窃题买题!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草民知道的已经全招了!”沈静安吓破了胆子,不断磕头。 乾武帝冷声道:“沈静安窃题买题,欺君罔上,其罪当诛,来人,给朕拉出去砍了!” 这话一出,沈景川跌坐在地,亦是被吓得魂飞魄散。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乾武帝冷睨着他:“沈景川身为户部尚书,却教子无方,识人不明,助纣为虐,然念其功绩,且沈舒寒于治水和时疫之患有功,酌情贬其为大理寺丞!” 沈景川如遭雷击,老泪纵横,却又莫名的觉得松了口气。 大理寺丞,从六品的官职。 从如今的三品尚书到从六品,这其中不知是多少人一辈子的鸿沟。 可…可他至少该庆幸,自己的命保住了不是吗? 幸好还有寒哥儿…幸好还有寒哥儿…… 一时间,沈景川想到曾经为了避免寒哥儿牵连到自家头上,将他禁足在舒寒苑,由着他自生自灭,放任不管,不由得心生愧疚。 可没想到,到最后,竟还是靠着他救了自己。 沈景川涕泪横流,大理寺丞至少还有些实权在手,总比掉了脑袋要强。 至于寒哥儿…… 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到旁人头上! “陛下!陛下草民冤枉!草民虽然窃题,却是受沈舒寒指使…沈舒寒自觉科考无望,就想利用草民……” “是他出的主意!是他让草民拿的他的试题!” “还有京楼的事,草民也是被人蛊惑,草民身边的人都去买题,草民这才不甘心,跟着他们一道!” 沈静安显然是怕极了,眼下全然不顾,开始胡乱攀咬。 一时间,候在一旁的举子不少人都捏了把冷汗,一行人互相打量着,似乎在判断谁靠的是自己的本事,谁又靠的是买题窃题。 被沈静安如此攀咬,王太傅气的不轻,第一个站出来怒斥:“一派胡言!沈舒寒不慕功名,分明是你沽名钓誉,窃取他的文章诗作,如何能是他指使于你!” 话落,王太傅转头对乾武帝拱手:“陛下,老臣请传沈舒寒上殿!” “准。”乾武帝颔首。 第813章 从何查起? “草民沈舒寒,见过陛下。” 乾武帝垂眸打量着玉阶之下的男子,沈舒寒身着一件月白色常服,容貌清雅,五官隽秀,气度从容,不卑不亢,比起畏畏缩缩的沈静安,倒是不知顺眼了多少。 “此前可是你将信笺派人送到王太傅手中,继而转呈给朕?”乾武帝沉声发问。 “是。”沈舒寒干脆利落。 “你父亲既是户部尚书,你又何故故弄玄虚,而不通过你父亲上奏给朕?”乾武帝沉声发问。 沈舒寒从容应对:“父亲行事谨慎,恐会担心草民所言皆是纸上谈兵,且彼时草民身患恶疾,不良于行,唯恐陛下因此召见,使陛下不适。” “既如此,你又为何交给王太傅?” 沈舒寒再度道:“素闻太傅事必躬亲,爱民如子,且不问出身,草民虽被困于宅院之中,却恨不能为陛下和百姓分忧,年少莽撞,故而才想出此法,还请陛下恕罪。” “你可知,你用明德公子之号,却又故弄玄虚、拒不露面,有戏耍于朕之嫌?你该当何罪!” 乾武帝语气凌厉,沈舒寒跪在地上,沉声道:“陛下乃圣明之君,只要草民所言有益于百姓社稷,草民甘愿受罚。” 乾武帝盯着沈舒寒看了片刻,神色缓和了一些。 倒是不错。 既没有强行替自己辩驳脱罪,亦是坦荡从容,倒是难怪能有那般见地。 “沈静安指证,受你指使才盗用你的诗作,你可认罪!” 沈舒寒再度道:“回禀陛下,草民此前手脚尽断,堪比废人,数年不曾写过诗作,倒是曾用的箱垄书籍寄存于二弟之手,或许会有眉目……” “至于此次预考的试题,草民于考试前确实有所怀疑,故而恳请老师将草民此前所写的草稿上交给陛下。” 说罢,沈舒寒将一些年少时写过的东西上呈,乾武帝翻看过后,足以看得出这些东西足有数年之久。 毕竟泛黄发潮的纸张和略显青涩的字迹,甚至是其中的少年锐气,都足以作为证据。 至于之后预考试题的答案,更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沈舒寒若是真有心替沈静安瞒天过海,那又何必将那些东西让王太傅交到他手中。 “你是如何察觉到的不对?”乾武帝沉声发问。 “从草民的先生欧阳颂身上。” 于欧阳颂而言,他不过是个废人,这辈子也不可能走上仕途,获取功名。 而当初的欧阳颂,更是看在秦家的面子上来教导自己。 此前他一周不过就来一次,可偏偏,临近预考,他却来的越来越勤,耗在他身上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这本就不合理,毕竟在他身上,欧阳颂得不到任何好处。 而他作为先生,名下还有数名学生,所以,又是什么让他在那样紧迫的时间里,频繁照顾他这个‘废人’,反而冷待那些他一手带出来的学生? 乾武帝颔首:“不错,你心思敏锐,观察细致入微,身居陋室却忧国忧民,倒是对得起你明德公子的字号。” “多谢陛下称赞!” “陛下…陛下,真的是沈舒寒陷害于我!”沈静安满身狼狈,这一刻,对沈舒寒的恨可谓是达到了顶峰。 他也是到这会才明白过来,沈舒寒早就猜到了他们的盘算,所以故意布置了这样一手。 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完了,全完了! 既然沈舒寒毁了他,他也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周绮雯的二叔,周世达忍不住站出来怒斥:“你自己心术不正,还要倒打一耙?若非你们有心谋算,旁人又如何设计陷害于你!” 韦青锋亦是上前道:“见过不要脸的,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当着陛下的面,还敢满口胡言!” 乾武帝沉声道:“来人,把欧阳颂带上来。” 欧阳颂被带上来后,眼见沈静安满身血迹,更是被吓的浑身瘫软,直接跪在地上。 “回禀陛下…草民是受秦家蛊惑!草民和秦家有些姻亲,当初就是沈静安和秦老夫人一家出的主意!要草民假意答应教授沈舒寒,以此来窃取他的文章!” 根本不需要审,在如此多的朝臣和乾武帝面前,欧阳颂一开口就都招了。 “草民知罪!草民知罪,求陛下网开一面……” 欧阳颂将头磕在地上,大殿之内,咚咚声一时不断。 乾武帝冷声道:“来人,将沈静安和欧阳颂拉下去砍了!秦家不思悔过, 男女老少一律发往边疆,充作劳役!” “陛下圣明!” 朝臣们纷纷开口,沈景川缓缓闭上眼睛,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无力感。 他知道,沈静安的命,今日无论如何也都保不住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沈静安尖声开口,在侍卫手中拼命挣扎,一张脸涕泪横流,狼狈不堪。 可朝臣和侍卫们俨然早就见过这一幕了,不为所动。 大殿上恢复秩序,乾武帝沉声道:“关于此次预考泄题,京楼卖题一事,众卿家有何看法?” 一时间,众人各抒己见。 这时,童贯身着锦衣司的黑红色官服,腰系佩刀,在外匆匆回来,穿过一众朝臣,走到乾武帝面前,在乾武帝耳畔低声开口。 乾武帝面色冰冷,眼底满是怒意。 一时间,朝臣们噤若寒蝉、人人自危。 谁都知道,这锦衣司是陛下的耳目,更是陛下近来扶持起的心腹派系,这个名唤童贯的太监,不苟言笑、不近人情,行事狠辣。 可谁若是被他盯上,势必要连你底裤的颜色都查个清楚。 朝臣们本有不少人反对乾武帝放权给一群太监,尤其是童贯等人手里的权力之大,超过历代先帝。 可乾武帝却力排众议,坚持如此。 朝臣们无可奈何,只得谨小慎微,夹着尾巴行事。 童贯退至一旁,乾武帝的视线落在萧允诚身上,冷声道:“允诚,此次事由你有什么看法?” 萧允诚喉咙发紧,心下不安,却又不知道乾武帝知道了些什么。 “回禀父皇,儿臣以为,科考一事事关国本,只是不知此种手段盛行多久,应当严查!” 乾武帝笑了笑,目光锐利,宛若鹰隼:“从何查起?” 萧允诚硬着头皮道:“从京楼开始查。” 乾武帝冷笑:“吾儿可知,这京楼背后之人是谁?” 第814章 看在我们的兄妹情分上 他不知道父皇此刻到底知道了多少,更不敢去赌,毕竟他其实从来都不是父皇最喜欢的那种儿子。 若是父皇已经知道背后之人是他,那么此刻他乖乖认错,或许父皇尚会看在父子之情的情分上,饶他一命。 可若是父皇并未查到什么,他这岂不是不打自招,正踩在了父皇的怒火上。 此时此刻,萧允诚终于体会了一把当初萧鹤羽的挣扎。 “怎么,哑巴了?还是朕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乾武帝沉声发问,目光阴沉。 帝王的威慑之下,萧允诚‘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父皇……” 乾武帝唇瓣轻抿,面颊冷硬,垂眸看着跪在下首的儿子,神色不明。 萧允诚咽了口口水,喉结滑动:“回父皇,京楼的产业属于儿臣的叔公苏晏。” 群臣面面相觑,一时间,不少人低声议论起来。 “儿臣有罪!儿臣此前只想着叔公身上也有皇室血脉,近些年生活不易,叔公求到儿臣头上,儿臣便稍照拂,不曾想……” 萧允诚选了个折中的办法,按照原计划将二叔公推出来。 只不过,他相信这事瞒不过父皇。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打算如何决断,又或者说,父皇想信还是不信? 萧允诚跪在低声,屏住呼吸,一颗心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 半晌,乾武帝冷笑,意味不明:“好一个二叔公,朕倒是不知,朕的儿子如此仁善。” 萧允诚琢磨不透乾武帝的意思,紧接着,便听乾武帝道:“秦相,此事由你负责,即刻将苏晏捉拿归案,打入大牢,严加审讯!” “是。” 秦相应声后,沈舒寒上前一步,沉声道:“启奏陛下,草民搜集到一些证据,请陛下过目。” 乾武帝眯了下眼:“拿上来。” 当下,沈舒寒让人将沈舒意在秦雪蓉那搜集的票据,以及昨夜在京楼抢下的账册一并交给李允。 除此之外,他手里还有不少萧允诚和几位大儒私下往来交易的证据。 只不过,眼下乾武帝态度不明,这些东西,还要看帝王的态度,再做决断。 李允将其交到乾武帝手中,乾武帝翻看起来,下首一行人噤若寒蝉。 王太傅当下上前:“启禀陛下,草民昨夜连同禁军一道突查京楼,从中收缴到不少物品,彼时京楼中人正在销毁赃物,索幸下官去的及时。” “秦相,三日内,此事务必要给朕一个说法!” “是!” 一扬闹剧,就此中断。 只不过,所有人都清楚,这仅仅是中断,而非结束。 * 另一边,沈舒意受静妃之邀进宫。 才到宫门前,沈舒意便收到童贯派人送来的消息,说是欧阳颂和沈静安被陛下下令斩立决,当下先赶过去凑了个热闹。 宫内被判处斩首的地方多是要在午门之外,眼下沈静安和欧阳颂将要被斩的地方就在午门外的西四。 沈舒意赶到时,欧阳颂和沈静安正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被人推搡着往前走。 “二哥哥,这是怎么回事?”沈舒意笑着开口,掀起头上白色的帷幔,声音清越。 沈静安猛的抬起头来,视线落在沈舒意身上,双目猩红欲裂,却又像遇见救星一般。 他不顾侍卫阻拦,挣扎着扑到沈舒意脚边。 “舒意…你救救我…你救救我,二哥哥知道错了!二哥以后再也不敢了!” “只要你能让我活下去,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求你看在我们血脉相连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 金珠拿了两个大大的银锭子打赏押送的侍卫,侍卫自然乐的行个方便。 毕竟人都要死了,行个方便让他和家人说两句话,也是人之常情。 沈舒意莞尔一笑:“二哥说什么呢?我听说二哥哥可是预考的状元呢,陛下怎么会舍得杀你呢。” 沈舒意言笑晏晏的样子,在沈静安看来就像是个恶魔。 他此刻满身血迹,凌乱不堪,手脚更戴着枷锁和铁链,她是瞎了吗? 她怎么能故意装作看不见! “舒意…舒意,求你,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求求你救救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沈静安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他是真的后悔了。 他从没想过,被赶出沈家备受刁难的沈舒意,还有曾经被自己踩在脚下痛打的沈舒寒,会设计这样大的一个圈套。 沈舒意目光凉薄,弯起唇角。 “二哥哥别怕,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看在我们兄妹一扬的情分上,我会给你多烧些纸钱。” “你…你……” 沈舒意低头看向面前满身腥臭的沈静安,脸上依旧噙着笑意,目光却仿若寸寸寒冰。 “沈静安,当年你欺辱我哥哥之时,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下辈子记得擦亮眼睛,别再惹到我头上。” 说罢,侍卫将沈静安拉起,推搡向断头台,沈舒意扯起唇角。 秦雪蓉,一日之内,痛失两个儿子,不知道,这个打击你受不受得住? 可惜,只这么断头实在太便宜他了。 沈舒意看向琴心:“去,给行刑的大哥拿些辛苦费,天热,他们拿不稳刀也是应该的,记得别一刀就把脑袋给砍掉了。” 琴心喉咙发紧,只觉得头皮发麻。 呜呜…人家使银子都是力求一个痛快,如今小姐却要他们多来几刀,好可怕。 沈舒意转身走出人群,没有再看下去的欲望。 只是后来,听闻这日行刑,成了不少百姓心中的噩梦,据说欧阳颂死的还算痛快,手起刀落脑袋就掉了下来。 可到沈静安那,刽子手接连砍下去三刀,刀都卷了刃,沈静安还没咽了那口气,甚至要挣扎着爬起来。 刽子手怒骂了一声:“晦气!” 一脚将他踹开,以至于沈静安的脑袋要断不断,在烈日下晒了几个时辰后,不知是何时咽的气。 不过到死,他的眼睛也没能闭上,反倒满是血丝。 沈舒意离开后,还未走远,便和萧廷善打了个照面。 萧廷善方才就注意到她,她说的那些话,他自然也听的一清二楚。 第815章 克星 沈舒意弯起唇角,笑着同他打起招呼:“殿下也来看戏?” 沈舒意笑的好似什么也不曾发生,或者说,好似这里不是行刑现扬,而被斩首的那个人,也不是她的血亲哥哥。 她漂亮的像是一株幽冷的白昙,却又像一株妖艳的食人花,美的惊心动魄,却淬着剧毒。 萧廷善却有些笑不出来,因为莫名的,透过沈静安,透过萧鹤羽,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命运。 既定的命运。 不,不会的。 命运既然给了他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自然会有他的用意,他要稳住,不能急。 父皇尚在壮年,萧允诚和萧鹤羽倒台,于他而言是好事。 这意味着他将会有更多的机会,也会有更多的人投奔到他门下。 沈舒意一见他这副神情,便猜到他又觉得他行了。 “六殿下莫非是觉得八殿下出事,陛下就会重用于你?”沈舒意笑着开口。 萧廷善没做声,只是静静的看着沈舒意。 沈舒意莞尔一笑:“六皇子府难道是没有镜子么?殿下也不照照自己是什么模样?” 沈舒意话音才落,萧廷善似乎有了些情绪波动,当下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 沈舒意满眼讥讽,这些时日,沈静语手里的药丸已经没了,她派人来讨要过一次,不过她没给。 沈静语是聪明人,便也没再派人过来。 只不过,这也就意味着萧廷善断了续命的灵丹。 连城先生早就说过,服用此丹,短时间内会有奇效,可是,却也在透支身体。 一旦用药习惯,药效会逐渐减弱,只能加大用量。 除此之外,一旦停药,将会剧烈反噬。 面前的萧廷善就是如此,他本就清瘦,但从前却称得上一句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虽清瘦,却依旧俊美。 但如今,他面无血色,眼下发青,两颊亦是瘦的凹陷了几分,放在常人中,虽仍算得上是个美男子,只不过,比之从前,已经相去甚远。 所以,这样弄丢多年又病弱的儿子,乾武帝是得多狠的心才会交给他差事? 更何况,他此前干的那些事,可以说是把帝王心里的那点好印象都刷没了。 一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没情没份的儿子,真以为乾武帝会有多器重他? 松仁眼角泛红:“明珠郡主!我们殿下到底哪里得罪过你,自从遇见你,就没好事!” 金珠一听,顿时不干了:“你长个嘴是一点人话也不会说?什么叫遇见我们小姐就没好事?说这话之前你不先问问你家主子干了多少亏心事!” “更何况,还想遇见好事,你们配么!” 松仁被气的不轻,偏偏比不过金珠牙尖嘴利,一时间气息不稳。 沈舒意将金珠拉到身后,笑着开口:“松仁说的也没错,说不定,我就是个克星,专克殿下。” 说罢,沈舒意便带着一行人去往皇宫。 * 静和宫内。 沈舒意歉意道:“舒意来迟,还请娘娘恕罪。” 静妃此刻心思复杂,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本意是想同沈舒意交好,故而才挑了个品相不错的碧玉葫芦相送。 可没成想,这一送,反倒送出了事。 “不急,你我之间也不是外人,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静妃温声开口。 沈舒意叹了口气,主动递上话茬。 “今日二哥哥高中状元,本是一桩美事,不曾想却牵扯出这么大的案子,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了进去。” 静妃正愁找不到说话的机会,见她开口,当下道:“可不是?京中这些人也真是不安分,好端端的考试,竟也能扯出什么案子。” 沈舒意端起茶盏,笑笑不语。 静妃当下道:“好在你同你那哥哥,感情也不算深厚,倒是你嫡亲的大哥,此次一鸣惊人,想来日后前程无量。” 沈舒意缓缓道:“大哥此前曾遭重创,如今我只盼着他能振作起来,平安健康就好,不敢再宵想其他。” “欸,你哥哥乃天纵之才,依我看,日后必能位极人臣。”静妃笑容殷切。 “借娘娘吉言。” 静妃再度道:“你且放心,有允诚在,就是看在我们的情分上,日后也必定要为你哥哥谋一份好差事。” 沈舒意但笑不语,静妃却有些看不透她的心思。 如今出了这么多事端,她可不敢有半分小瞧面前的少女。 静妃当下拍了拍手,身旁的心腹姑姑立刻抱了一个匣子过来。 “此前你与谢大人成婚,我本想多替你添些嫁妆,可又不敢压过太后娘娘,故而想着这些东西回头给你,你且看看喜不喜欢。” 那姑姑将匣子打开,推到沈舒意面前。 沈舒意垂眸瞥了一眼,满满一匣子的珠玉,璀璨逼人,且能看得出匣子下面还压着一摞厚厚的银票。 啧,静妃娘娘这是急了,先是许诺哥哥的差事,如今又如此大的手笔。 不等沈舒意开口,静妃当下道:“沈尚书这些年尽心尽力,陛下如今只是在气头上,你且放心,只要你愿意,要不了多久,沈大人还是有机会官复原职的。” 沈舒意跟着感叹了一句:“确实,父亲这些年走的每一步,都颇为不易。” 静妃再度道:“可不么,这天底下最辛苦的就是那些读书人,埋头苦读数十载,到最后,也未必能得到个功名,郡主说是不是?” 静妃不动声色的试探着沈舒意的态度。 她儿子不过是帮那些有银子又肯读书的上进的人谋划了些前程,何至于如此? 相比于萧鹤羽此前犯下的罪状,他们这又算得了什么? 可没想到,陛下震怒,朝臣亦是紧咬着不放。 沈舒意笑了笑:“话虽如此,可既然是考试,总该讲究一个公平公正,否则若都能拿银钱了事,又有多少人肯沉下心来苦读,娘娘说是不是?” 静妃神色不变:“郡主远见卓识,说的自然有道理。” 沈舒意将匣子推回到静妃面前,笑着道:“娘娘给的已经够多了,这些东西,臣女不能要。” 静妃笑着开口:“不要也罢,你同灿阳年岁相仿,仿若本宫的另一个女儿一般,想来,允诚若是有难处,你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是也不是?” 第816章 借力打力 静妃看着沈舒意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九公主萧灿阳从里间走出来道:“娘,这个沈舒意真是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亏我此前念在她帮着您扳倒了柔妃的份上,一直对她颇为客气,没想到……” 静妃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若是可以,本宫不想与她为敌,只是就怕这次的事,也有她的手笔。” 静妃有些心烦,她此前和沈舒意打过交道,知道这少女虽然小小年纪,却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沈舒意之前一直误导她,让她以为是吕晴和萧鹤羽对她百般欺辱,她才会站在自己一边,蓄意报复。 如今看来,分明是她看不惯萧鹤羽和吕家行事,才会在暗中图谋。 若真是如此,她必定也看不惯允诚利用京楼敛财。 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让自己收买的。 “母妃,那现在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吗?”萧灿阳心烦意乱。 好不容易萧鹤羽死了,自己的嫡亲哥哥风头正盛。 没想到,还没熬到被册封为太子,就也遭遇了这种事。 静妃皱着眉头,沉声道:“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去找沈舒意麻烦,这次他们动作太快,根本没给我们反应时间,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让你八哥从这次的事项里摘出来。” 沈舒意离开后,行至一半,便和萧允诚打了个照面。 萧允诚才从乾武帝的书房离开,这会脸色并不好看,他没能从父皇那试探出什么口风,故而越发不安。 这会见着沈舒意,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毕竟此次事发,不论是沈静安还是沈舒寒,皆是他们沈家之人。 “见过八殿下。”沈舒意躬身问安。 萧允诚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到底难掩心中的火气,缓缓道:“沈尚书倒是教子有方,几个儿女,俱是胸有丘壑。” 沈舒意听出话里的不满和嘲讽,从容道:“臣女和哥哥素来与二哥不合,对于二哥所做之事倒是不甚清楚,不过不论如何,还请殿下相信,臣女绝无与殿下为敌之意。” 萧允诚冷笑出声:“郡主说这话,本殿下或许会信,可你那个哥哥……” 沈舒寒摆明是早就知道了沈静安于京楼买题一事,可他秘而不宣,却直接来了把大的。 沈舒意心下轻叹,哥哥如今这是把火力都吸引到他身上去了。 “哥哥身有顽症,数年来皆是闭门不出,想来并不知晓京楼的内幕,只不过是气不过二哥欺人太甚,才会闹出此事。” 沈舒意的解释,并没能让萧允诚的脸色好看几分。 就算如此,那沈静安和沈舒寒将他牵扯下水,也是实打实的! “哼,郡主倒是会替他开解。” 见此,沈舒意直视着萧允诚,诚恳道:“殿下何必自乱阵脚,当务之急,还是要想个应对之法。” 萧允诚眯起眼,看向她:“郡主说的倒是容易!” 沈舒意弯起唇瓣,笑了笑,暗示道:“这京楼的幕后之人很聪明,想得到找人顶罪,代他受过,只不过,这人的分量太轻。” 萧允诚打量起她,反复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郡主是想暗示什么?” 沈舒意看向萧允诚,缓缓道:“陛下圣明,不会相信区区一个皇室远亲就有这个胆子和能力的,殿下若是不想牵扯到自己,最好的办法……” “如何?”萧允诚有些急切。 “自然是祸水东引,分担罪责。”沈舒意直视着他,意有所指。 萧允诚反复思量,沈舒意的意思是,只单单找了二叔公背锅还不够,还要再找个幕后之人来顶罪。 自己可以被牵扯其中,但决不能是主谋。 一定要有一个和自己分量相当的人站在自己前面,才会让父皇相信,他只是受人蒙蔽,罪不至死。 可他要去哪找这个人? 沈舒意笑了笑:“殿下,死人是不会开口替自己辩解的。” 说罢,沈舒意见了个礼,径直离开。 萧允诚转身盯着她的背影,反复思量良多,快步走向静和宫。 死人? 那不就是萧鹤羽…… 若是能把这些罪名推到萧鹤羽身上,亦是不错,可他与萧鹤羽素来不合,尽数推到萧鹤羽身上,如何取信于人? 不,不对。 难道她指的不是萧鹤羽,而是嫁祸到别人身上后,再将之杀了灭口。 可他能将这些事推到谁身上呢? 萧允诚到了静和宫和静妃还有萧灿阳商量了一会,最终把视线落在了萧廷善身上。 萧廷善此前和萧鹤羽一党,如今又是乾武帝丢失多年的儿子,偏偏他在朝中并无根基,又无母族相护,故而找他来背这个锅最合适。 萧允诚思量着,佯装自己也是个一知半解的受害者,如此,父皇最多只嫌弃他愚钝,倒不至于对他动了杀心…… 至于如何谋划,还得从长计议。 * 另一边,沈舒意坐上马车后,琴心忍不住开口:“小姐,您不是一直痛恨八殿下这样为了一己私欲枉顾百姓生死的人么?如今为何要帮他。” 沈舒意看了她一眼,轻笑道:“谁说我在帮他?你倒是猜猜,他若是想找个人替他顶罪,会选中谁?” 琴心思量片刻:“自然要选身份够高,却又最好拿捏之人。” “没错,眼下,这不是正有个现成的人选。”沈舒意一双漂亮的杏眼里,满是算计。 “您是指六殿下?”金珠忍不住问。 “是。”沈舒意勾起唇角:“萧允诚想选个人顶锅可没那么容易,人为了掩盖一个错误,往往会犯下更多的错误,可他越是折腾,在陛下眼中就越是上蹿下跳,陛下对他就越会厌弃。” “萧廷善如今虽然势弱,却也不是任人揉捏的柿子,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互相撕扯,不论谁输,对我们都是好事。” 沈舒意倚在榻子上,思量着乾武帝不久前才杀了个自己的儿子,如今必定不忍心对萧允诚下手。 可那也只是暂时的,毕竟乾武帝虽然重情重义,却不是个心慈手软之辈。 所以,萧允诚越是折腾,死的越快。 第817章 沈家没有状元 下朝虽早,可他毕竟要去替沈静安收尸,那扬面实在可怖,沈静安的脖颈处被砍了数刀,皮肉翻卷,让所见之人,皆是忍不住呕了起来。 沈景川脸色苍白,身形佝偻,似乎只一瞬,就苍老了许多。 “爹,二哥的后事……”沈舒意主动开口。 可她的话还不等说完,沈老夫人、秦雪蓉、梁婉君、还有二房一行人都已经迎上前来。 一行人满面笑意,眼中俱是期盼和自豪。 沈老夫人拄着拐杖笑着道:“安哥儿呢?安哥儿可真是争气,竟然能高中状元!真是替我们沈家光宗耀祖了!” 秦雪蓉亦是扬眉吐气:“安哥儿自幼认真苦读,我就知道他不会错的,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争气。” “是啊娘,夫君如今高中,日后前途一定不可限量。”梁婉君亦是觉得面上有光。 如此,她以后再不必担心在沈舒寒面前抬不起头了。 她之前只听父亲说,沈静安书读的不错,也颇有文采,此番必定高中,可她还是没想到,他竟然那么争气,竟然高中状元! 看着一行人的笑脸,沈景川唇瓣紧抿,一言不发,抬腿便往府里走。 沈老夫人等人愣住:“景川,你这是怎么了?也不说句话!” 秦雪蓉亦是忍不住追上前去:“老爷,安哥儿什么时候能受封?陛下能给他个什么官做?” 沈景川甩开她的手,闷头向前走。 秦雪蓉皱起眉头,又要追上前去,沈舒意则是将她拦住:“母亲,爹爹眼下心情不好,您还是不要去烦他了。” 秦雪蓉嗤笑出声:“沈舒意,你少在这惺惺作态了,安哥儿才高中,老爷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心情不好?” 沈舒意还想再说些什么,秦雪蓉又不知趣儿的追了上去。 沈舒意眼见沈景川停下脚步,看着满院的红绸,脸色阴沉:“来人,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撤了!” “是。” 沈老夫人一行人面面相觑,可到这会,却也都敏锐的意识到,沈景川是真的动了火气。 毕竟沈景川的脾气向来不算太差,可如今…脸色确实沉的能滴出水来。 “老爷,这大喜的日子,您怎么……”秦雪蓉是真想不明白。 沈家能出个状元,那可是光耀门楣的好事,怎么老爷这脸色看起来并不怎么好? “喜事?喜在哪?”沈景川冷笑着开口,转头看向秦雪蓉。 秦雪蓉被他的目光吓着,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沈老夫人当下看向沈舒意,毕竟她是知道,今日沈舒意也是进了宫的。 “舒意,这到底怎么回事?” 梁婉君也忍不住道:“二妹妹,我夫君怎么还未回来?可是陛下留他于宫内问话?” 沈舒意看向两人,缓缓道:“祖母,二嫂…二哥哥……怕是回不来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梁婉君心头一紧,说不清缘由,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舒意欲言又止,看看沈老夫人,看看她,终是没开口。 可她越是这副模样,一行人越是焦急。 “你这孩子,你倒是快说啊!”沈老夫人皱着眉头,心急如焚。 “老爷,您到底是怎么了?这安哥儿高中,我们也该操办操办,宴请宾客,否则别家该说我们……” 秦雪蓉小心翼翼的扶着沈景川的胳膊,试探着开口。 可她话还没说完,沈景川便一把将她甩开。 “操办?操办什么!不必操办!你是嫌我们家丢人现眼还不够吗?” 沈景川怒声开口,少见的阴阳怪气。 如今,他不仅死了个儿子,葬送半生前程,更是沦为京中笑柄。 日后,他还有什么脸面做人? 那些同僚,还不知要如何耻笑他! 恰巧此时,沈舒寒从外回来,眼见一行人都在前院,当下拱手问安。 秦雪蓉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眼里多了抹怨毒。 谁能想到,沈舒寒当初被废成那个样子,如今竟然还能站起来,甚至还能养的回来! 不过幸好,安哥儿已经中了状元。 这沈舒寒就算如今看着再怎么光鲜,日后也势必要被安哥儿压下一头。 一想到这,秦雪蓉便移开了视线。 可她能移开视线,沈景川却无法移开视线。 他的目光落在沈舒寒身上,既觉得愧疚,又觉得懊恼。 他是有多蠢,才会让这个儿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欺辱那么多年。 又是有多蠢,才会错把珍珠当鱼目。 若是当初,他没有放弃他,而是护着他,是不是今日的光景,将会大不相同。 沈景川的拳头攥紧又放开,放开又攥紧。 他双眼泛红,神情间多了些老态,半晌,才开口道:“寒哥儿回来了。” 秦雪蓉一行人,敏锐的察觉到沈景川态度的变化。 没错,对着沈舒寒,他温和了许多,甚至于语气中带了些小心翼翼。 沈舒寒恭敬道:“是,父亲。” 沈景川点点头,见他如此,更觉得无颜相对。 秦雪蓉回过神来,不知为何,生出些不安,当下对着沈舒寒道:“寒哥儿这是去哪了?可瞧见你二弟了,你二弟高中状元……” 秦雪蓉一句话还未说完,沈景川猛的转身,一巴掌狠狠抽在她脸上。 “闭嘴!从今往后,不准再提状元这个词!”沈景川怒喝。 这一巴掌,不留余地,秦雪蓉被打的两耳嗡鸣,脸颊也是火辣辣的。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沈景川,声音尖锐:“老爷,你是疯了吧!寒哥儿高中,你回来就沉个脸,现在竟然还打我!” 沈景川指着她,怒斥:“秦雪蓉,我要休了你!从今天起,你给我滚出沈家,我沈景川当年真是瞎了眼,才会把你扶正!” 一听这话,梁婉君忍不住皱起眉头,到底是发生了何事,怎么会闹的这么大? 沈老夫人皱眉上前:“你有话好好说,如此不明不白的算是什么。” “休就休!你以为我还愿意在你这沈家?我儿如今高中,自然不会不管我!”秦雪蓉如今也是憋屈够了,怒声开口。 沈景川讥笑出声:“状元?我说了,我沈家没有状元!还有,你那宝贝儿子也不会回来,他已经死了!” 第818章 斩草不除根 一听这话,秦雪蓉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扑向沈景川,她双目猩红,亦是像受了巨大的刺激一般。 她紧紧抓住沈景川的衣襟,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不可能!这不可能!明明不久前,你还派人传信回来,说安哥儿高中状元!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死!” 秦雪蓉唇瓣轻颤,紧紧抓着沈景川的衣领,再顾不得什么尊卑。 沈老夫人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多亏张锦萍和沈景洲及时将她扶住。 梁婉君更是彻底呆愣住,如遭雷击。 她是不是听错了? 死? 不不,一定是听错了,这怎么可能! 夫君出门前,明明还一切安好,意气风发,他们才成婚几日,怎么可能死呢? 下一刻,沈景川一把将秦雪蓉甩开,眼底蓄满水光,鼻涕也是流了下来。 他怒声道:“沈静安这个状元是怎么来的!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买的!买的!!!” 秦雪蓉愣住,跌坐在地上,失神的看着沈景川。 “要是没有你出银子,他哪来的银子去京楼买题!不仅买题,他还窃取舒寒的策论,甚至当着陛下的面冒充明德公子!” 说到这,沈景川似乎觉得可笑,不由得大笑起来。 秦雪蓉连忙爬到沈景川面前,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哭着摇头:“不,老爷,不会的!不会的……” 沈景川痛苦的闭上眼睛,声音疲惫:“他公然欺君,谎话连篇,已经被陛下下令,推出午门斩首,我…才替他收尸回来。” 一行人这才注意到沈景川身上的血迹,暗红的色泽触目惊心,尤其一想到那是沈景川的血,便更觉得惊恐。 “作孽!作孽啊!我打死你这个心术不正的毒妇!”沈老夫人气的不轻,拐杖重重敲在地上后,用力砸向秦雪蓉。 秦雪蓉又哭又笑,却还是不信这个事实。 那可是安哥儿,她唯一的指望了…… 全家对他寄予厚望,他怎么会…怎么就会这样呢? 拐杖打在她身上,她像是感觉不到疼,可沈老夫人打了一会,便没了力气,险些昏厥。 张锦萍连忙让人搬了椅子,扶着她坐下。 梁婉君站在一旁,神色茫然。 怎么会呢? 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岂不意味着,从今往后,她都将守寡在沈府,再无指望。 沈舒意看着这扬闹剧,扯起唇角。 有时候人若是自寻死路,自然是拦都拦不住的。 沈静安也算死在了最辉煌的时候,不是么? 虽然这辉煌也皆是泡沫。 秦雪蓉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猛的看向沈舒寒,双目欲裂,她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抓住沈舒寒的衣襟。 “是你!是你去告发的安哥儿对不对?左右你也是个废人,安哥儿用用你的文章怎么了?安哥儿替你扬名,不比你那些东西放在箱子里落灰好吗?” “沈舒寒,你怎么能如此不知好歹,恩将仇报!” “是你害死了安哥儿,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秦雪蓉仿若疯了,沈景川看不下去,怒声道:“闭嘴!他偷窃寒哥儿的文章不算,还冒认明德公子,你知不知道舒寒才是明德公子?你以为陛下分不出他是个酒囊饭袋?” “可恨我这么多年,竟被你们耍的团团转!” 沈景川此刻,只觉得万念俱灰,更觉得自己半生像个笑话。 “怎么会…怎么会呢?”秦雪蓉格外不甘,只觉得当初就该杀了沈舒寒才对。 她就不该留着他,果然是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老爷,您救救安哥儿,您救救他好不好?他到底是我们的亲儿子,他是我们的儿子啊!”秦雪蓉哀嚎出声。 沈景川嗤笑出声:“我已被陛下贬为从六品的大理寺丞,你当我还有多大的本事?” “什…什么?” 沈景川冷漠的看着她:“秦雪蓉,你我之间,再无情分,我沈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休书我一个时辰后给你,你立刻给我滚出沈家,再不要回来!”沈景川说这话时平静了许多,只不过,却浑身发抖。 “不…不,老爷!”秦雪蓉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上前抱住沈景川的大腿。 沈景川一脚将她踹开。 秦雪蓉还想再说些什么,而这会,管家已经从侧门匆匆跑了进来:“老爷…二少爷的棺椁……送回来了。” 正常被斩首的尸体,都是要被丢在乱葬岗的。 沈景川不忍自己的儿子尸骨无存,花了不少银子打点,这才托人运作,帮他将沈静安的尸体送了回来,得以操办白事。 可就算操办,这样的大逆不道之人,也只会触及陛下的霉头。 故而,他只能请人做扬法事,趁夜色安排下葬。 至于白绸,断然是不敢挂的,否则,岂不是在向陛下挑衅。 沈景川没有再说,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 他转身要走,梁婉君忍不住追上去:“父亲…这…这是夫君?” 沈景川转头看向梁婉君,梁婉君眼里噙着泪花,沈景川的视线,眼泪便劈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于她而言,到现在都没能接受沈景川说的一切。 她只觉得这一切快的像是做梦一般,这才多久?不过半日的光景。 不,确切的说,从沈景川派人回来给他们递消息,说是夫君高中状元,到现在,而言不过才两个时辰。 怎么…怎么就会一朝从风光无限处跌落谷底呢? 沈景川看了她半晌,目光复杂,半晌,也没给出答复,只是长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梁婉君失魂落魄,看向四周,只觉彷徨又无助。 而秦雪蓉这会,早已经扑到了棺椁上去。 “打开,我不信!不信这是我的安哥!我要亲眼看看!” 管家皱眉:“夫人,您还是别看了,节哀啊……” 秦雪蓉一把将他推开:“滚!” “你们一个个都在骗我,我是不会信的!” 管家还想再拦,可秦雪蓉和他拉扯间,棺材上的盖子直接被撞歪了几分。 第819章 珍重 梁婉君上前两步,看见里面的人,眼前一黑,更是险些晕了过去,幸而身旁的丫鬟将她扶住。 她以后要怎么办? 自己这才嫁过来多久,为何夫君就死了? 以后这漫漫岁月,她要如何过? 梁婉君没再看,失魂落魄的往回走,直到停在离沈舒寒面前不远处…… 刚刚沈景川说什么? 说沈静安的那些诗词佳作都是窃取的沈舒寒的? 说这个被她费尽心思抛弃掉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明德公子? 梁婉君只觉得心口绞痛,这不是就是报应! “报应…报应啊!” 当初沈舒寒宁愿得罪萧鹤羽也要救她,可她怕牵连自己名声,不仅不为他作证还退避三舍,甚至退婚。 所以,到今日,这就是她的报应吧? 见她含着泪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沈舒寒缓缓道:“弟妹珍重。” 梁婉君含泪笑了笑,心底尽是说不出的悔恨和复杂。 秦雪蓉趴在棺材上失声痛哭,宛若疯癫。 沈老夫人更是满脸疲态,不断的转动着手里的佛珠,转身离开。 一时间,前厅就剩下秦雪蓉和几个奴仆。 沈舒意走上前,淡淡道:“母亲如今还有什么手段?” 秦雪蓉愣住,红着眼转头,缓缓看向沈舒意:“是你…是你干的!” 她把她所有在意的人都害死了! 秦家分崩离析,她两个女儿都成了摆设,儿子…… 对,麟哥儿! 还有麟哥儿! 秦雪蓉直到这会才想起沈静麟,踉跄着跑向柴房。 安哥儿已经死了,麟哥儿可不能再死。 至少…至少她要有一个儿子不是吗? 沈舒意转头看向她的背影,倒是有些不解:“她这会去哪了?” 金珠当下道:“我找人去打听一下。” 沈舒寒则是缓缓道:“不必了,是去找沈静麟了。” 沈舒意挑了下眉头:“也对,残废总比死了的强。” 沈舒寒宠溺的摸了摸了沈舒意的头:“到不一定是残废。” 沈舒意顿了顿,沈静麟那断掉的腿,烂掉的眼睛还能长好不成? 不对,哥哥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说…沈静麟……” “恩。”沈舒寒淡淡应了一声,显然,自沈舒意嫁去谢府后,整个沈家的动静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不会吧?谁干的?沈静安?秦雪蓉?”沈舒意是真有点没想到。 可转念想想,又觉得能想通了。 毕竟,之前她派人送了口信给沈静麟,听说沈静麟因此找沈静安和秦雪蓉还闹了几次。 许是怕沈静麟那张破嘴到处嚷嚷,坏了自己的前程,所以这母子俩便想着法子灭了口。 只不过,沈舒意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毕竟,俗话讲,虎毒不食子,那可是秦雪蓉放在心尖上疼了不少年的亲儿子。 啧,没想到竟也下得去手。 不过看她这会的样子,想来一定悔恨万分。 秦雪蓉一路踉跄着扑向柴房,守门的家丁立刻上前:“夫人……” “开门,快开门!麟哥儿……” 秦雪蓉转头抓住翠竹,急声开口:“对,找郎中,快去找郎中!” 见着这一幕,翠竹脸色发白,知道自己大概是要完了。 若二公子飞黄腾达,夫人自然恨不得六公子这样的残废死掉,可若是二公子没了,那六公子…… 就成了夫人唯一的指望! 更何况,老爷方才还说了会休妻,她要怎么办? 翠竹点点头,转身跑开,慌乱不已。 可…可她跑不了,她的卖身契还在秦雪蓉手上,翠竹又惊又怕,夫人连自己的儿子都能杀,何况自己一个丫鬟? 家丁打开门后,秦雪蓉一眼便见到躺在门前,蜷缩成一团的沈静麟。 “麟哥儿……麟哥儿!” 秦雪蓉将她搂进怀里,不断的喊着他,可沈静麟双目瞪的浑圆,周身僵硬,全然没有半点反应。 秦雪蓉试探着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鼻息。 下一瞬,她猛的抽回手,脸色发白,又惊又惧,痛苦的哀嚎起来。 “麟儿儿!麟哥儿……你怎么能扔下娘就这么去了!” 秦雪蓉抱着沈静麟的尸首痛哭出声。 为什么? 为什么老天对她这么残忍! 要她在一日内,同时失去两个儿子! 沈舒意同沈舒寒一道,走到门前,淡声开口:“母亲真的不知道是为何吗?” 秦雪蓉转头看向她,满眼阴沉的恨意:“你们这一对贱种!当初我就不该心善,留下你们!” 沈舒意弯起唇角:“母亲确实不该,毕竟做人不能既要又要,不能把所有的好处都占全了。” “来人,去通知父亲和祖母。”沈舒寒缓缓开口。 “是!” 家丁显然也被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的离开后,沈舒意的视线落在秦雪蓉身上。 “沈静安和沈静麟会有今日,皆是母亲纵容,若沈静安当初妄想凭借窃题买题得到功名时,你就加以阻止,也就不会落到今日这个下扬。” “至于沈静麟,你自幼对他百般骄纵,溺爱无度,更该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够了!闭嘴!不要再说了!你们恨我就恨我,不要说的这样冠冕堂皇!”秦雪蓉暴怒,披头散发,像个疯子。 沈舒意却没有住口的打算,而是道:“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母亲如此,又怎么能指望自己的儿女会走正路?” 秦雪蓉满眼怒意,拔下一根金簪,转身扑向沈舒意。 “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 琴心一脚将她踹飞,秦雪蓉撞落在柴房的柱子上,吐出一口血来。 她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德容…我到底……还是输给了你。” 秦雪蓉一会哭,一会笑,她躺在地上,轻轻出了一口气,真希望自己也就这样死了算了。 沈舒意上前几步,蹲在她面前,手指落在她的手腕,而后收回手,用帕子擦了擦。 “母亲放心,你死不了。” “沈舒意!你……” 沈舒意嗤笑出声,一字一句,缓缓道:“秦雪蓉,当年你害死我母亲,又设计谋害哥哥,将我送去玉佛寺时,就该想过,会有今日。” 第820章 无能为力 “哥,如今京楼事发,你认为…萧允诚可还有机会夺得太子之位……”沈舒意低声开口。 沈舒寒替她倒了杯茶,缓缓道:“陛下正值壮年,子嗣众多,多年不曾立储,恐怕是另有盘算。” “至于萧允诚……”沈舒寒顿了顿:“此次之事,恐怕难以彻底将他扳倒。” 短时间内,萧允诚必定会受乾武帝的厌弃和冷待。 可正如他所说,若是短时间内陛下没有立储的打算,那么过个三年五载,如今的事怕是早就被乾武帝遗忘。 毕竟就算是那些曾被帝王惩戒过的儿子,过个几年,也时常会被皇帝想起。 人越是老,就越是重感情,而对于生杀予夺、大权在握的帝王来说更甚。 到那时,萧允诚未必就没有再争一争那个位置的可能。 沈舒意明白他的意思,杏眸清冷:“可让这样的人上位,我实在心有不甘。” 于她而言,萧允诚这行为,也没比萧鹤羽好上多少。 只不过,萧鹤羽不仅贪,同样恶。 “若是不想让他日后再有机会,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热打铁,趁着这个机会,将他直接废弃。”沈舒寒轻声开口。 沈舒意也这么想,毕竟就算乾武帝冷待个萧允诚几年,可那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所以,若真想绝了这个可能,当然是趁着这次的机会,让他彻底失去希望。 只不过…他派江漓查了很久,倒是没从萧允诚身上再找到什么污点。 静妃的母家多是清流,故而萧允诚也沾染上了这些习性,平素喜欢吟诗作画,时常小聚。 可这算不得什么错处,不过喜好文雅罢了。 也正是因此,萧允诚才动了利用科考行贿受贿的想法,大肆敛财。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他是皇子。 这事看起来不严重,却从根上儿在腐蚀大乾王朝,它让科举失去了最基本的公平,更选出了一些为祸一方的蛀虫。 试想,一个七品县令,就能害死无数百姓,那若是一个三品大员呢? 若是这朝堂之上的高官,到处都是贪官污吏呢? 这朝堂,早晚会分崩离析。 只不过,想要置一个皇子于死地的把柄,可不好找。 “倒也不难。”沈舒寒思量片刻,轻声开口。 “哥哥有主意?”沈舒意的眼睛亮了几分。 “三殿下死于何错?”沈舒寒问。 沈舒意没做声,萧鹤羽罪行累累,乾武帝对他百般厌弃,可最根本的,让帝王动了杀念的还是他私藏兵器,外戚专权。 换言之,萧鹤羽有不臣之心,妄图动摇乾武帝的帝位。 帝王威严,如何能被挑衅? 哪怕是亲生儿子也不行! “可这样的法子,用过一次,若是再用一次……”沈舒意皱眉,何况,静妃这个人做事素来谨慎,她并未查到,萧允诚有私吞兵器的行径。 可话说到这,不需要沈舒寒开口,沈舒意却反应了过来。 “静妃一族多是清流名士,所以,哥哥的意思是从字画入手?”沈舒意眯起眼,已经有了盘算。 “聪明。”沈舒寒宠溺的笑了笑。 沈舒意顾不上其他,而是认真思量起来。 只要京楼的幕后主使一被查明,必将是萧允诚最受乾武帝厌弃的时候。 那么…若是这个时候再从他曾经的字画中,查出反诗呢? 这位杀伐果断的帝王,又会是什么态度? “我先回去了。”沈舒意站起身,打算立刻让江漓和宝鲲去查。 沈舒寒笑了笑,起身将她送到门外。 沈舒意坐上马车,才听金珠说起秦雪蓉来。 “小姐,你是不知道,夫人被一纸休书扔出了沈家大门,翠竹也被老爷给赐死了。” “而且夫人手里根本没什么银钱,穷的叮当作响,她在沈府大门前拍了好久的门,最后因为围观的百姓太多,被门房给打走了。” 金珠一双眼里,满是兴奋。 沈舒意不在意的笑笑:“活着才好,让人盯着点她的动静。” “是。” 沈舒意又想起沈景川来,她这个父亲优柔寡断,却到底还看重些感情。 对她和哥哥如此,对秦雪蓉几个也是如此。 否则,秦雪蓉毒害沈静麟,他该要了她的性命才是。 可他到底顾念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只将她赶走。 * 回到谢府门前时,沈舒意才下马车,便注意到门外围了不少人,正在指指点点的低声议论着什么。 “怎么回事?”沈舒意淡淡开口。 府中的门房连忙上前,低声道:“夫人,这位娄谷娘自称是您表姐,非要在这跪着,我们怎么说她也不走……” “哦?”沈舒意挑了下眉头,视线落在娄玉兰身上。 没错,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娄玉兰。 “表姐何故跪在我谢府门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了什么事逼迫于你?” 清越的声音响起,娄玉兰回过神来,连忙跪在地上蹭上前。 “表妹,你帮帮我好不好!求你帮帮我!” 娄玉兰一见着沈舒意,当下磕起头来,脑袋撞在地上,发出一声声闷响。 不一会,额头上就染了血迹,再加上一双红肿的眼睛,看起来格外可怜。 娄玉兰知道,沈舒意不会轻易帮她。 否则不会上次她派人送信过来,她是那般态度。 更何况,沈舒意手里有药,却只给沈静语不给她,这是什么意思,她一清二楚。 可她如今手里没有任何筹码,她只能这样来求她。 她的孩子已经被萧廷善抱给沈静语一个月了,沈静语根本不让她去看。 到如今,她更不知要如何才能要回自己的孩子。 所以,她只能来求沈舒意。 她选择人最多的时候,跪在她谢家的大门前,就算沈舒意不在乎,也总要为她夫君的名声考虑考虑吧? “表妹,我与你少有仇怨,更是血亲,求求你,求你帮我这一次,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让沈静语把孩子还给我好不好……” 沈舒意莞尔一笑:“表姐这话说的,我与你可算不得血亲。” 严格来讲,她和娄玉兰可是一丁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至于你所求之事,我帮不了,也无能为力。” 第821章 奴婢知错 娄玉兰眼见她不吃这套,眼里闪过一抹恨意,当下跪在地上又追了上去。 “表妹,你帮帮我……求你帮帮我!” 娄玉兰的动作不小,再加上一身装扮看起来颇为狼狈。 门前不少围观的百姓见着这一幕,不由得议论起来。 “这怎么回事啊?不是说是亲戚么?怎么都不帮……” “看你这话说的,亲戚不亲戚的也得看是什么事,总不能来个人求上门就管吧,又不是活菩萨。” “就是,明珠郡主多难得的好性子,倒是这妇人,怎么强人所难呢。” “……” 娄玉兰听着这些话,有些恍惚。 她本以为,他们多少会替她说话,到时候沈舒意迫于无奈,至少也会先敷衍应下。 可她没想到,沈舒意的口碑这么好,竟然会有这么多人维护她。 沈舒意倒是不介意陪着她玩玩,毕竟两辈子加起来,娄玉兰跪下求她的次数可不多。 只不过,她不想因为她,影响了谢璟驰的名声。 所以,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 “表姐,你贵为六殿下的妾室,如何求得到我头上?更何况,你所求之事,乃是六殿下家事,我何德何能,能管到六殿下头上?” 沈舒意声音冷淡,却字字清晰。 金珠在一旁上前:“就是,六皇子府的事哪里轮得到我们小姐来管,你放着六殿下不求,来求我们小姐是怎么回事?要不你直接去求陛下吧!” “表妹,我知道你有能给六殿下治病的药!你能把药给沈静语,求你把药也给我一些好不好!只要有了药……” 娄玉兰满眼泪光,如今,她是真的没办法了。 她爹死了,娄家也不会管她的死活,自己的弟弟也不争气,娘亲更是无依无靠。 眼下秦家又被发放到边关,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沈舒意冷声道:“非我不愿,只是六殿下的病是胎里带的,连城先生虽能为他调配药方,可里面的珍稀药材不够,我也无能为力。” “不…你有办法,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娄玉兰急切的开口。 周遭的百姓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这什么人啊?怎么强人所难,那珍稀药材又不是萝卜白菜,哪能说有就有。” “就是,何况那可是堂堂皇子殿下,他都没办法,这女人来求明珠郡主有什么用啊……” 沈舒意拽回自己的衣角,冷淡道:“娄玉兰,我说了,救不了,你凭什么以为,我一个弱女子,会比六殿下更有办法?” 说罢,沈舒意转身走进谢府。 娄玉兰还想再追上来,却被门房拦在了外面:“这位夫人留步。” “沈舒意!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对我!”娄玉兰厉声开口,双目猩红。 说不出缘由的,她总觉得沈舒意对她太过心狠。 她知道,以前她在沈家时,她确实也对她有过几分敌意,那次比试算账目的时候,她压了自己一头,她心中不快。 到后来,她又担心萧廷善喜欢沈舒意,所以对她有些许敌意…… 可是,她都没来得及对她做过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为什么要让沈静语拿捏她的孩子! 沈舒意回府后,娄玉兰继续在外面跪着,显然不打算走。 沈舒意也不在意,只是眼下天气炎热,她不想娄玉兰晕倒在谢府外,平白落人口舌。 “剑魄,你去六殿下府中,给沈静语送个信儿,告诉她娄姨娘在我谢府外长跪不起。” “是。” “还有,若是她没本事管好府中的妾室,日后,也不必再问我拿萧廷善的药了。” “是。” * 半个时辰后,沈静语收到剑魄的消息,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哼,这个娄玉兰,还真是不死心。”沈静语将怀里的孩子递给身旁的奶嬷嬷。 “去,派人把她接回来,就说小主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摔伤了头,哭的厉害。” “是。” 仆从退下后,沈静语看了看襁褓里的孩子,神色冷淡。 如今不过一月有余,孩子实在算不得可爱,何况,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反倒是从那个曾经害过自己的娄玉兰的肚子里出来的,她实在喜欢不起来。 但喜不喜欢,有了孩子在名下,她的位置才坐的更稳。 至于汉阳郡主…她那心思摆明了不在萧廷善身上,所以倒也没同她争,为此,端王将她大骂了一通。 不过骂归骂,显然,端王府也没把自己这个无依无靠、毁了容又不能生的怪物放在眼里。 “萧汀兰回来了吗?”沈静语问。 前些日子,汉阳郡主回了端王府小住,说是想念母亲想念的紧,这一去,已经有了五六日,至今未归。 “回夫人,郡主还未回来。”沈静语若有所思:“派人去打听打听,看她都在忙些什么。” 不多时,娄玉兰满眼泪痕,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明玉怎么样?好端端的怎么会摔呢!” 娄玉兰四处张望着,可惜,沈静语已经让人将孩子抱了下去,她再想去到里间,已经被人拦住。 “表妹,你就让我看一眼孩子吧……” 沈静语放下茶盏,缓缓道:“你这才出月子,怎么就往外折腾,若是伤了身体落下病根可如何是好。” 娄玉兰愣了一瞬, 察觉到沈静语的不快。 她目光闪烁:“我…我……” “你就是想去找明珠郡主求情,盼着她能把给我的药给你,这样你就可以请殿下做主,把孩子抱回去了是不是。”沈静语笑着开口。 可此刻,她光秃着一颗满是疤赖的脑袋,还有一张凹凸不平的脸,纵是举止得宜,可看起来依旧让人心头发颤。 “我…我不是…我就是……” 娄玉兰有些慌乱,咽了口口水,下一瞬,沈静语站起身,一耳光狠狠抽在了她的脸上。 “算盘珠子都蹦到我脸上了!” 娄玉兰被打的踉跄,两耳嗡鸣,沈静语抬手又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若是再让我知道你去找沈舒意,你就别想再见着孩子一眼。” 娄玉兰捂着红肿的脸颊,眼泪噼里啪啦掉个不停。 可偏偏,她如今什么都没有,孩子又捏在沈静语手里,根本不敢有半点反抗。 “夫人说的是,我下次再不敢了。”娄玉兰哽咽着开口。 沈静语轻笑出声:“你一个妾室,理当自称奴婢,是没学过规矩么?” “奴婢…奴婢知错。”娄玉兰紧紧攥紧手指,垂下的眼里满是恨意。 第822章 黎部 她回房后,反复思量了许久,仍旧觉得不甘。 入夜,她派人去请萧廷善,只说她今日去了谢府求见沈舒意,故而有要事想同他商量。 萧廷善本不欲去,因着这些时日,没了那续命的丹丸,他的身体急转直下。 别说行男女之事,就连平素走路都一步三喘,夜不能寐。 无奈之下,他只得求神问佛,换言之,开始找得道高人炼制丹药,以求续命。 “让人传信给她,就说我晚些过去。” 萧廷善说罢,又在床上躺了许久,这几日上朝,他时常抱恙缺席。 长此以往,别说去争那个位置了,只怕他要比父皇死的还早。 娄玉兰找他,无外乎为了那两个孩子。 他根本没心力去应付,可偏偏她说去见了沈舒意,他不得不走这一趟。 又躺了一会,萧廷善艰难起身,由松柏扶着走向娄玉兰的院子。 他从未想过,会有一日,他的命会这样完完全全的握在旁人手里。 偏偏他无可奈何。 娄玉兰坐在桌前等了许久,直到烛灯都要燃尽,她终于盼到来人。 只是这不见还好,这一见,她只觉得恍惚。 曾经苍白瘦弱却温雅如玉的男子,眼下形销骨立,憔悴的多了些许老态度。 “殿下。”娄玉兰既觉得心痛,却又莫名有些痛快。 “说吧,找我何事。”萧廷善坐在桌前,视线落在她脸上。 “妾身今日求见了明珠郡主,想问郡主求取能替殿下医治的药丸,可郡主却咬死找不到珍稀药材,根本不肯拿出半粒……” 娄玉兰哭诉着开口,似乎对沈舒意颇为憎恶。 “所以呢?”对于这些,萧廷善并不意外。 “妾身只是替殿下不平,难道殿下的性命,真的要完全握在她手里吗?她能如此控制殿下,我们为何就不能也这么做?” 萧廷善嗤笑出声,原来她来找他是为了说这些。 若是早知道,他根本就不必来。 这朝堂内外,多少人想杀沈舒意,可到今日,可有人成功? 她真就以为,制住沈舒意,仅靠几个杀手,或者几味剧毒就能成功? 他甚至派人去接触过她的婢女和手下,可惜,她这样毒辣的人,偏偏有一手笼络人心的好手段。 他花了不少功夫,也没能策反一个。 更何况,她这个人,除了沈舒寒和谢璟驰再无软肋,偏偏这两人都极难对付。 至于清远侯府等人…他实在不便下手,否则若是露出半分马脚,只会得不偿失,彻底失去争夺大位的机会。 萧廷善耐着性子看向她:“你有什么好主意?” 一句话,将娄玉兰问的哑然,她自然是想不出什么办法…… “不如,我们也找一种毒……” 她的话还未说完,萧廷善已经没有聊下去的欲望了,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萧廷善起身离开,娄玉兰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萧廷善的背影,最终急红了眼睛。 萧廷善低咳出声,本想回房休息,偏偏这会门房来报。 “殿下,有一个姓黎的男子前来求见。” “姓黎?可曾说过是何人?”萧廷善皱眉,毕竟姬这个姓氏,对于大乾的百姓而言,并不常见。 “未曾说过,不过此人戴着斗笠,听说话的口音,也不太像京中人士。” 萧廷善思量片刻,目光一亮:“快请。” 姓黎,他的母亲瑶嫔恰恰姓黎。 只不过瑶嫔并非大乾人士,而是大乾与元夏之间夹杂的一个部族的圣女。 这个部族号称黎部,部族面积不大,甚至比不得大乾一座城池,但这个部族格外诡谲,鲜少对外交涉,平素颇为低调,故而显得十分神秘。 其部族中人,脸上多绘有图腾,族中以圣女为贵,另有诸多长老。 而黎部中人,不仅擅长用毒,更擅长用蛊。 也正是因为如此,其部虽小,可不论是元夏、还是大乾,亦或者是周遭的其他国家,都没人轻易向黎部出手。 萧廷善当下便有了些精神,立刻走向书房。 不多时,一个戴着黑色兜里的中年男人,便出现在萧廷善书房。 男人掀开斗笠,露出了一张画满诡异图腾的脸,萧廷善心跳加速,莫名激动。 看来他猜得没错! “相信公子已经猜到我的身份。”男人沉声开口。 “不知该如何称呼?”萧廷善问。 男人到:“我姓黎,单名一个天字,是你母亲的兄长,你可以唤我一声舅父。” “原来是舅父,廷善此前不曾听闻过母亲一族,多年不曾联络,实在失敬。” 黎天沉声道:“不必多礼,此前联系你与部族之间的蛊虫身死,我便猜测你有意外,故而前来。” “还请舅父明示。”萧廷善有些迫不及待。 “你母亲曾是黎族圣女,远赴大乾嫁给乾武帝,以求黎族免遭灭门之祸,只是我黎族世代向往和平,不欲参与纷争,故而你母亲在知晓成国公夫人将你调换后,犹豫再三,她佯装不知。” 黎天的一番话,让萧廷善愣住。 “舅父此话何意?我母亲知晓?” “是,我黎族之人,体内皆有蛊虫,你母亲贵为圣女,自生下你后,你体内的蛊虫也会与之呼应,她如何能感受不到自己的孩子被人调换?” 黎天沉声开口,萧廷善却忍不住攥起了手指。 她一直以为,这一切,成国公夫人是始作俑者,可没想到,他的生母竟然知道。 可既然知道,为何又不加阻止! 黎天当下道:“我说过,我黎族不喜纷争,只求隐于世外桃源之中,简单生活,你母亲嫁入萧族皇室,如履薄冰、举步维艰,自然不希望你再卷入其中,故而佯装不知……” 听到这话,萧廷善忍不住笑了起来。 “所以,母亲这么做是为了我好?” “是。” 萧廷善一边笑,一边咳,两眼猩红:“那她又知不知道,我在成国公府内受尽欺凌!知不知道我如今费尽心思,才能拥有我曾经可以唾手可得的一切!” 第823章 子母蛊 半晌,他才道:“你母亲自然忧心你的安危,故而替你寻了一名影卫,也就是闻人宗。” “闻人宗身上有连接你和黎部的蛊虫,你死,他死,可若是他死,你与黎部的连结也就断了,这就意味着,你处境堪忧,受到了危险。” 萧廷善一时竟说不出话,原来是这样。 原来闻人宗也是他当初那个自以为是的母亲的手笔…… 可有什么用? 他要的从来就不仅是平安! “你别怪你母亲,她一心为你考虑,你自幼身体孱弱,若是在宫中,怕是难以生存下来,反倒是……” 不等黎天的话说完,萧廷善沉声打断:“一派胡言!若我在宫中,处处得精心照料,如何会活不下来?” “她知不知道这些年,我在成国公府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在成国公府处处受人凌辱,我要无比努力,才能活下来,她以为这就是所谓的对我好吗?那我不稀罕!” 萧廷善是真的愤怒,他本以为,自己这阴差阳错的半生皆是拜成国公夫人所赐。 可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的母亲,打着爱自己的名号所为,实在是可笑。 “那时她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再三考虑,才会如此决定,你要理解,在大乾的皇宫之中,若是你无人相护,绝不可能平安长大。”黎天皱眉,有些为妹妹痛心。 毕竟当年,她费尽心思才传了信给自己,只求他日后能对他多加照拂。 只可惜,如今看来,萧廷善并不领情。 萧廷善沉默下来,是啊,当时她已命不久矣,又不得盛宠,如何能保全他这个孩子? 命运,还真是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啊! 萧廷善沉默许久,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毕竟,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再也改变不了。 而如今,他却可以让自己多个黎部这个帮手。 “舅父说的是,是我执念了。”萧廷善轻声开口,似是到这会才平静下来。 黎天点点头:“闻人宗是怎么回事?他自幼习武,功夫了得,且一心护主,何人杀了他?” 提及此,萧廷善苦笑:“说来…我还不知到底是何人下的手,只知道此人与我大乾的大理寺少卿谢璟驰有关。” “谢璟驰?”黎天眉头紧皱,显然并不了解此人。 萧廷善顿了顿,再度道:“或许,还同明珠郡主有关。” 黎天皱眉,仔细打量过他,见他面色虚浮,不由道:“手伸出来。” 萧廷善面色一喜:“舅父会医?” “不完全算,只是蛊毒素来不分家,既然会毒,多少也要学习医术。” 纵然黎天这话如此,萧廷善还是忍不住激动,生出些期望。 黎天仔细替萧廷善诊脉许久,眉头越皱越深。 半晌,他沉声呵斥:“谁给你开的药!简直是胡闹!” 萧廷善愣住:“舅父的意思是是……” “你自胎中中毒,加上你母亲为圣女,以身养蛊,所以你生来体弱,身有残毒,可你眼下服用的丹药,虽是大补,但你身体亏空,虚不受补,此药虽有奇效,却在压榨你身体里最后的精气。” 萧廷善沉默,眸色深沉。 这些话他难道不知吗? 自然知道…沈舒意早在当日就说过,沈静语亦是如此。 可惜,他和萧汀兰那次,被沈舒意的簪子扎中,而她那簪子里藏了不少这种药粉。 他既已被迫体验过那种气血充足、精神矍铄之感,又如何还能忍受自己这副病病恹恹的废物模样? “舅父可有办法?”萧廷善眼里怀了抹希冀。 黎天沉默片刻,缓缓道:“若是按照你现在的状况,你活不过三年。” 萧廷善愣住,随即自嘲的笑了笑,这一笑,便又咳出一口血来。 以前,郎中都说他活不过三十。 如今,竟然变成活不过三年了,真是可笑! 若是如此,他殚精竭虑,处处谋算,还有什么意义,从一开始,他就输了! 见他这副模样,黎天叹了口气道:“我们黎族倒也有些办法,或许可以替你续命,但此中凶险,难以言说……” 萧廷善转头看向黎天,神色激动:“舅父请讲。” “我们黎族擅用蛊虫,依你如今的情况,或许可以用蛊续命。” “用蛊?” 萧廷善皱眉,对此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实在是大乾境内,鲜少有人了解蛊术,更无人精通此道。 “是,选一对子母蛊,将子蛊放到你身体里,将母蛊放在外面,在外滋养母蛊,子蛊就如孩子在母亲的身体里一般,受到滋养,继而会让你的身体也得到滋养。” 闻言,萧廷善眉心微蹙。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大概能理解黎天的意思,也就是说,子蛊在他体内支撑他的身体,子蛊越强盛,他的身体也就会越好。 如此,和用医之法截然不同,但好像……也能让他的身体恢复,不,或者说是暂时性的恢复。 萧廷善看向黎天,知道凡事都有代价。 “那如果,母蛊在外受伤呢?” 黎天道:“母蛊在外受伤,子蛊自然也会受伤,不仅不会对你的身体有改进作用,反而会需要你身体来滋养子蛊。” “若是母蛊死掉,子蛊也会消失,你亦是会死。” “这么说来,一旦我用此法,我的命,就和这只母蛊绑在了一起……” “是。” 萧廷善沉默下来,知道自己该冷静的再想想,可他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冲动,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答应。 “此后,你若是受伤,母蛊得到滋养,将会对你的恢复伤势大有助益,若是母蛊受伤,纵是你没受伤,身体也会受到影响。” 黎天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忍不住又说了几句。 半晌,萧廷善轻笑了笑:“若是按舅父所说,我的性命,本就剩下不到三年,那么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黎天叹了口气:“蛊虫若是养的好,通常能活三五十年,所以…若你愿意放弃大乾的一切,随我回黎部,想来可以安稳活到六七十岁。” 萧廷善摇头:“我不会随舅父回黎部,我只想在这,舅父,我这半生处处受到羁绊,我还有我的理想和抱负不曾实现,我不想过那样平凡无趣的一生……” “那个位置,我也想争上一争。” 我也想尝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滋味! 第824章 必有代价 闻言,萧廷善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身为父皇的儿子,父皇如何能允许我前往黎氏部族?若是让人知道,又怎会还有我的活路?” 黎天沉默下来,确实,乾武帝的性子他们多少也有所耳闻。 大乾始终不曾对黎氏部族用兵,一来是因为黎氏部族占地面积很小,且与世无争,对大乾构不成威胁,同时,加之有神秘的蛊术,让人忌惮,这才会安稳存世这么多年。 可这不代表,他能容忍自己的儿子秘密前往黎氏部族。 更何况,萧廷善若是禀明乾武帝后再前往黎氏部族,那么势必会派遣不少人随行。 如此一来,族中圣女和长老必定不愿。 “若是舅父方便,还请舅父将蛊虫带到京中,廷善在此等候。”萧廷善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也好。”黎天应下,随即道:“今晚我就替你去会会那位谢大人。” 见黎天满脸沉色,萧廷善心下一动,当下道:“舅父,那谢璟驰前些时日奉诏离京,前往凉州,如今人并不在京中。” “在凉州?那最好不过!”黎天满眼冷光。 凉州和黎氏部族以及元夏相邻,又远离京都,若是黎天愿意在那边动手,说不定可以让那谢璟驰有去无回! 想到这,萧廷善不由得生出满心期待。 若是谢璟驰回不来,真不知沈舒意该是何种反应,真是快哉! “不过眼下,明珠郡主倒是在京中,明珠郡主此人精于谋算,手下又有高手无数,舅父万不要去找他的麻烦。”萧廷善满脸正色,认真嘱咐。 黎天看着面前的萧廷善,从他那张苍白瘦弱的脸上,看到了不少妹妹的影子。 妹妹性子单纯良善, 可惜,当年被选为圣女。 黎氏部族的圣女最多十年一换,而被换掉的圣女难逃一个死字,所以在他的劝说下,妹妹于第六年时,主动答应前往大乾和亲。 可就算如此,她在大乾也并未能多活几年。 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乾武帝这样的帝王,如何会相信一个其他部族的女子? “舅父,一定要答应我。”萧廷善再度开口。 “好,我答应你就是。”黎天应下,随即道:“我还会在京中留些时日,三日后,我动身回往黎氏部族,彼时我们靠书信联系。” “舅父若不嫌弃,还请留在六皇子府……” 萧廷善满眼诚挚。 黎天摇头:“不了,我样貌诡异,留于此处,势必会为你带来不少麻烦。” “舅父…不知有没有什么蛊虫,可以操控于人?”萧廷善忍不住开口。 “自然是有的,我黎氏部族的圣女控制臣民,多用此法,当然,具体有很多种,有情蛊、金蚕蛊、噬心蛊……” 对于萧廷善,黎天倒也并未隐瞒。 毕竟就算知道了,也不代表会用,这些东西都是黎氏部族的不传之秘。 若非他的父亲是黎氏部族的长老,他倒也不可能会这些秘法。 萧廷善心思飞转,当下试探道:“舅父,不知这些蛊虫可否借我一用。” “你要这些何用?”黎天眯了下眼,审视着看向萧廷善。 萧廷善当下道:“实不相瞒,我这一身病症如今一半乃是这位明珠郡主的功劳,但此女又做过不少善事,罪不至死,只是不知缘由,她百般针对我。” 萧廷善苦笑:“我想着,她罪不至死,既然舅父有这个本事,倒不如用蛊虫牵制住她。” 黎天沉思片刻:“此事我会考虑,我先替你开个方子,替你调理身体。” “不过我医术有限,对你身体的作用有限,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萧廷善连忙拱手:“多谢舅父,廷善感激还来不及。” * 送走黎天后,萧廷善看着手里的方子,眼里多了些希冀。 这方子虽然未必有用,可更让他看中的是黎天那一身蛊术的本事。 只不过,他观黎天此人性子正直古板,怕是不会轻易让此术为他所用。 但…徐徐图之,未必就不能。 至于沈舒意……萧廷善将黎天方才所说的蛊虫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为防止黎天怀疑,他并未多问。 可经他提醒,萧廷善却觉得,下个情蛊再好不过。 毕竟,在梦中,她就是他的妃子,若她一心爱慕自己,为她筹谋算计,他岂不如虎添翼? 若是这蛊术不成,那就将她和谢璟驰一并杀了。 * 黎天离开后,直接夜探谢府。 黎氏部族确实盛行蛊术,只是寻常简单的蛊术还好,一些剧毒或者害人的蛊虫却不是那么好下的。 毕竟,一来炼制蛊虫不易,不可乱用。 二来,施蛊者亦是会容易遭到反噬,轻则吐血昏迷,重则性命垂危。 所以,这世间哪有什么轻易就能控制于人的秘术,若有违天道,必有代价。 黎天此番前来谢府,就是想来会一会这位所谓的明珠郡主。 毕竟闻人宗自幼受黎氏部族的长老栽培,武艺高强,且他体内有强蛊滋养,这些年来,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高手。 可就是这样一个高手,却被人轻易斩杀! 他倒是想看看,此女是何方神圣。 而此刻,沈舒意正在看信,没错,看信。 今日傍晚,她收到了谢璟驰的第一封书信,信中写他已经顺利抵达雁城。 眼下元夏和大乾正在交战,只不过规模不大,询问过凉州的守军后,得知眼下交手的规模每年都会发生个几次。 不同的是,凉州的探子探到元夏运送了大批粮草到边境,同时调派了元夏最强悍的铁骑军两万和寻常兵士六万。 加上元夏边疆原本驻扎的两万守军,元夏一共出动十万大军,可以说是声势浩大。 大乾百姓人心惶惶,毕竟大军压境,可不是什么好事。 信中,谢璟驰尤其提到,两万铁骑军,几乎可以横推五六万的普通兵士。 且元夏战马优越,骑兵更是重中之重,如此,这看似十万的战力,绝非寻常的十万大军。 第825章 唯愿君心似我心 沈舒意虽没完全上过战扬,可前世,帮着萧廷善争夺太子之位,也算是接触过不少战事。 她猜测,两万铁骑军中,大部分是轻骑兵,少量是重骑兵,毕竟重骑兵虽然装备更全,杀伤力更大,但于士兵和马匹而言,实在太过沉重。 如此一来,对战马和骑兵的要求也就更高。 除此之外,重骑兵灵活性差,耐力也不够,且十分耗费银钱,所以虽然是难得的大杀器,但各国通常都不会配备太多。 不过此番,元夏将重骑兵派到边境,想来,是有血战的打算。 难怪此前,乾武帝调遣大军并入苍狼王麾下的虎威军,又筹集粮草和兵马,运送至凉州。 “是。”琴心应下。 沈舒意思量片刻,再度道:“另外给小舅舅送个口信,让他暗中筹集粮草军需,分作三批,分三路运往凉州附近。” 琴心微怔,诧异的看了下沈舒意:“是。” “至于银子…金珠,你去找方嬷嬷清点一下我手里如今的银钱,先拿给小舅舅,不够的,就先欠着。” 沈舒意没做声,依旧思量着战局。 如今罗国那边,还未退军,吕枭不知和罗国达成了什么交易,又逃窜到了罗国,改名换姓,成了罗国的将军。 外祖父与大舅舅镇守在雁城一带,一直与他们纠缠。 从宝鹏的来信中看,前阵子大军交手,罗国没讨到便宜后,便不敢再派出大量兵马。 但就算没派大军,也依旧是骚扰不断,扰的人不得安宁。 沈舒意思量着,罗国此番怕是也有高手,如此频繁扰边,雁城一带的商贸必定受到影响,经济衰退。 同时,他又牵制着大乾数万大军在那,花费巨大。 可越是如此,外祖父却越是不敢回来,怕就怕他一旦率军回朝,罗国便又大举进攻。 外祖父上奏乾武帝后,乾武帝命他继续驻守雁城,至少,要等罗国先撑不住,将大军撤了再说。 沈舒意思量着,此番元夏出兵,说不定正是与罗国密谋,两相夹击,要让大乾损失惨重。 如今雁城这边,看似打仗,实则…比拼的是两国的粮草和经济,就看谁先支撑不住。 想到这,沈舒意琴心道:“再去哥哥那一趟,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让他同外祖父那边通个气。” 哥哥在这方面,总是强过她的。 “眼下就要入冬,雁城和凉州一带都在作战,将士们的棉衣和炭火也要早些准备起来。” 沈舒意沉声开口,依她看来,这次两边大概都是要打上一扬持久战。 不仅如此,朝堂之内,更是因为几件大案,肃清了不少蛀虫。 沈舒意推测,若是这三五年内熬过去,大乾势必会达到鼎盛。 沈舒意收回思绪:“先去吧。” “是。” 两个丫鬟离开后,沈舒意又继续看信,信到后面,聊的便是些路上见闻。 凉州那边的气候算不得好,干旱少雨,风沙大,但是瓜果倒是甜美。 沈舒意一行行看下来,忍不住弯起了唇角,她也说不清楚,只是有一种被人在意和牵挂的满足感。 不知是不是从未被人挂念,以至于让她在这份满足感中,又觉出几分涨涩,酸胀胀的,让她眼角发疼。 看到最后,一改之前的正经,只聊聊数字。 【我甚念之,每至夜阑人静,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唯愿尔在身侧,唯盼与君相逢,携手漫步,花月之下。】 沈舒意看着信笺上遒劲有力的字迹失神,脸颊微微发烫,半晌,起身写了封回信。 前面多写了些京中形势,写到最后,沈舒意顿了顿,也学着他的样子写了句情话。 【唯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君相思意。】 沈舒意看着上面的字失神。 她不知该如何爱人,前世也不曾被人爱过,只是如果谢璟驰一片赤诚,她亦愿意百倍回之。 只是这一世,她再不会舍弃自我,殚精竭虑的为着任何一个人。 她要时刻为自己留有退路,手中要时刻握有权势。 她要自己有随时抽身的能力,亦要有反目成仇的底气。 谢璟驰,你,会让我失望吗? * 沈舒意才落笔,身侧的剑魄忽然闪身而出,一跃而起,转瞬消失在夜色里。 沈舒意神色如常,待信笺晾干,将其装于信封。 想了想,她铺开纸张,打算画一幅画一道带给他,只不过,画什么,却有些犯了难。 沈舒意想了想,便画了一幅大将军点兵的威武之景。 他虽不是将军,可此番前去凉州,亦是九死一生,虽不能上疆扬杀敌,却也于后方出力。 只愿此去平安,顺利归来。 整幅画,沈舒意一气呵成,画了足足两个时辰,才觉得尽兴。 待到落下画笔,夜已经极深。 剑魄从外折回,低声道:“夫人,有人夜探谢府。” “抓住了吗?”沈舒意问。 剑魄摇头:“没有,对方似乎只是想来探个究竟,行事谨慎,所以…没能将人抓住。” 剑魄没说,主上将扶光和碧城,连带一队暗卫留在了夫人身边,可方才,他们却还是没能将人抓住。 “对方并不恋战,你们抓不住也正常。”沈舒意并未责怪,只是开始思量起会是何人。 “那人头戴斗笠,打斗中斗笠掉落,奴婢看到他脸上画着复杂的图腾,以至于看不清样貌。” 闻言,沈舒意转过身,看向剑魄:“图腾?” “是。” “具体什么样子,可还记得?”沈舒意拿起笔,询问剑魄。 剑魄回忆了一番,只得说实话:“是扶光和他交手时打掉的,他看的更真切些。” “扶光?他没同谢璟驰一道去往凉州?”沈舒意蹙眉。 “是…大…大人把扶光和碧城都留在了谢府,暗中守护您的安危。”剑魄硬着头皮开口,毕竟主上此前说,不要向夫人透露。 “胡闹,他胆子也太大了些!他又不会武,如何能把两个亲信留在我这!”沈舒意沉声呵斥,视线则是始终落在剑魄脸上。 剑魄心虚的厉害,根本不敢抬头去看沈舒意。 沈舒意若有所思,没做声,半晌,道:“把扶光叫来。” “是。” 第826章 一把好刀 不过因为是在打斗中,掉落的斗篷,加上天色正暗,所以扶光看的也算不上仔细。 沈舒意拿着墨迹未干的画像,仔细打量了一会。 可她两世加起来,也从未见过这种图腾。 “你们可有人见过,或者听过,什么人会在脸上画此类图腾。”沈舒意问身旁几人。 扶光犹豫片刻,沉声道:“回夫人,属下听闻凉州边境外的黎氏部族之人,多会在脸上画此类图腾。” “黎氏部族?”沈舒意轻声重复。 “是。” 扶光沉声应下,旁人虽未必知晓,可他们跟在主上身边,时常去往凉州,而黎氏部族与凉州接壤,就算其部族中人十分低调,可总不能完全不出来走动。 所以凉州边界,不少百姓都曾见过。 只不过,不同的是,黎氏部族的图腾也有所区别,寻常百姓脸上的图腾十分简单,于部族中权力越高的人,脸上的图腾越多。 而根据扶光了解,这人大抵是黎氏部族中的权贵。 沈舒意陷入沉思,两世为人,她与这所谓的黎氏部族并无交集,也从未听说过这些,那么若是这样,这些人又为何会找上她? 还是说,他们找上的是谢璟驰。 不,等等。 沈舒意忽然想到了萧廷善,萧廷善的母亲瑶嫔似乎就是黎氏部族的圣女,只不过,前世萧廷善似乎并未与黎氏部族有所联系。 还是说,前世萧廷善也曾暗中联系,只是因为一直在防备她,所以她不曾察觉。 又或者,是因为这一世,萧廷善再无助力,狗急跳墙,所以才会联系上黎氏部族? “人走了吗?”沈舒意问扶光。 “走了,碧城跟了上去,但此人身手不俗、行踪诡秘,碧城未必能跟得上。”扶光如实开口。 “不用盯他,盯紧萧廷善。”沈舒意沉声开口。 若此人与萧廷善有关,势必会再度联系,就算是不曾联系,江漓那边也会有消息。 毕竟,如今她手里可不是再无人可用,自然要时刻盯着些萧廷善的动静。 * 另一边,三日后。 黎天再度来到了六皇子府,见他空手而归,萧廷善难免失望。 “我打算先回黎氏部族,替你取回蛊虫。至于你所说的明珠郡主,我试探过几次,谢府内外高手如云,我并未能见到她。” 黎天的声音有些沉闷。 毕竟,就算他在黎氏部族中算是难得的高手,可到底,黎氏部族人员稀少,难以同强劲的大乾匹敌。 “舅父不必自责,沈舒意狡诈如狐,并不好对付,您此番能来替我解毒,廷善已是感激不尽。”萧廷善拱手开口,满眼虔诚。 “好,我今日就回去,你多保重。”黎天起身,不欲多言。 “舅父,若此番您回去的路上出现差池,不知可有信物,让我能到黎氏部族借蛊?”萧廷善站起身,忍不住开口。 黎天愣了片刻,沉默半晌。 萧廷善的担心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他孤身一人潜入大乾,若是被大乾的士兵发现,绝不会轻易放他离开。 甚至于这一路波折,距离不近,若他当真有了意外。 自己这个外甥恐怕再无希望。 思量片刻,黎天拿出来一块木牌,递给萧廷善:“若我半月后仍未归来,或是不曾传信于你,你可派人拿此玉牌前往黎氏部族,找你外祖父,他如今乃是黎氏部族中的长老,单名一个皓字。” “多谢舅父!”萧廷善收好木牌,认真道谢。 “舅父,实不相瞒,廷善还有一事相求。” 黎天皱眉:“你说。” “此番元夏发兵,攻打大乾,我大乾由苍狼王坐镇,此外,陛下派遣了大理寺少卿谢璟驰前去担任监军,只是谢璟驰此人,颇为针对于我,我担心此番我乾国大败元夏后,谢璟驰更是扶摇直上……” 听着萧廷善的话,黎天的眉头皱的更紧。 他实在是不懂,自己的外甥好歹也是一国皇子,如何会怕一个与大乾皇帝没有血缘关系的郡主和朝臣。 “你想如何?”黎天耿直,却算不得聪明。 或者说,哪怕聪明,也并不懂得朝堂之上的博弈和争端。 “廷善想请舅父出手,使我凉州将士的战力减弱……” 萧廷善并未将话说全,却是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黎天的反应。 “你说什么?”黎天确实没法理解,更没法接受:“你是大乾皇子!竟然要帮着元夏?” 萧廷善连忙解释:“舅父误会了,我并未想要帮助敌国,只是希望我大乾战力衰减,如此,那谢璟驰亦是难辞其咎。” 黎天就是再蠢,到这会也能听明白萧廷善话里的意思。 “可你这样做,你大乾的将士必定有无数死伤,这和直接要人性命有什么差别!” 黎天沉声开口,带了些怒意。 直到这会,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个侄子,并不如他想象一般。 哪怕他看起来苍白病弱,温润无害,可什么样的人才会想得到要勾结敌国,谋害自己国家的将士,以此来牵制所谓的‘仇人’。 可国仇家恨,如何能为一己私仇,连累整个家国? 黎天难以理解! “是我着相了,未能想到这些,我以为,只是牵制些战力,并不是件坏事。” 萧廷善原本还准备了其他说辞,可惜,黎天并非明白弯弯绕绕之人,更不想再去深究。 “你万不可再有这种想法,大乾的将士们若是战力受损,等同于大败,到时候凉州一带,生灵涂炭!” “舅父教训的是!”萧廷善态度诚恳,恭敬应声。 黎天神色缓和了几分,再度道:“回去后,我会打探一下谢璟驰其人,你不要着急。” “是。” 黎天离开后,萧廷善的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若是黎氏部族用的好,无异于一把利刃,可惜,黎天性子耿直,且不好糊弄。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是再多的办法,也要等他取了子母蛊回来再说。 想到心中的谋算,萧廷善多了些迫不及待。 第827章 攀咬 乾武帝并未刻意隐瞒,一时间,涉事举子和旧臣,人人自危。 明面上,既有秦相亲自负责查理此案,而暗处,又有以锦衣司为首的太监,秘密调查。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查来查去,到最后,却查到了萧廷善头上。 这日,早朝。 萧廷善拖着病体,脸色苍白:“还请父皇明鉴,儿臣对于此事毫不知情!必定是有人栽赃嫁祸!” 鸿胪寺少卿上前一步,沉声道:“据臣所知,这京楼幕后之人,虽有八殿下,可六殿下亦是脱不了干系。” “大人何出此言?”萧廷善脸色微沉。 此番萧允诚落难,他之前不是没想过推波助澜,将萧允诚一并推翻。 可他左思右想,到底忍住了没有动作。 毕竟,如今自己不得帝心,手中势力单薄,投靠者屈指可数。 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合出手。 更何况,乾武帝子嗣众多,萧廷善相信,总有人比自己更沉不住气。 他若是留下把柄,反倒会惹得乾武帝不喜,既然如此,倒不如按兵不动。 可他没想到,他不去找萧允诚麻烦,他却想把锅甩到自己头上! 萧允诚上前一步,沉声道:“想来六皇兄忘了,当初叔公请我出银子打造京楼时,也曾找过三皇兄,六皇兄当时亦是在扬,还是六皇兄当时劝说的三皇兄出银子与我一道……” “八弟是不是记错了,我怎么从未记得此事?”萧廷善皮笑肉不笑,耐着性子开口。 萧允诚神色坦然:“六皇兄身体抱恙,不记得也是正常。不过我这有三皇兄手下仆从的口供,亦有三皇兄出银子的证明……” 说着,萧允诚将这些证据上呈给乾武帝。 萧廷善沉声道:“可这些只能证明三皇兄与京楼有关,如何证明与我有关?” 萧允诚的目光,别有深意:“六皇兄与三皇兄的关系,京中众人皆知,何况三皇兄素来不缺银子,又如何会愿意与我共同出资打造京楼。” “最重要的是,叔公已经承认,正是六皇兄暗中游说,他才会找上我,还有,为了促成此事,六皇兄曾送了一笔银子给叔公……” 萧允诚说的言辞凿凿,显然,为了把这口锅甩到萧廷善头上,做了格外详细的准备。 萧廷善脸色发白,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百口莫辩。 原因无他,因为萧鹤羽已经死了,而兔死狗烹,他那些手下已经被萧允诚收买。 又如何自证? 萧廷善自嘲道:“我时日无多,自幼体弱,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八弟未免太看得起我!” 萧允诚毫不退让:“话虽如此,可六皇兄又为何为着三皇兄鞍前马后?当初三皇兄的种种行径,六皇兄当真一无所知?” 一句话,再度戳到萧廷善的痛处。 他一直惧怕乾武帝因为萧鹤羽的事,牵连到他,好在乾武帝并未追究。 可就算如此,不代表帝王心中不这么认为。 眼下萧允诚旧事重提,实在可恨! “看来八弟,无论如何都是要将这个罪名扣在我头上了?既如此,儿臣甘愿受罚!” 萧廷善以退为进,跪在地上,将头磕的极低。 萧允诚神色如常:“六皇兄此言差矣,而是证据摆在面前,且那日同三皇兄相谈,你亦在扬,六皇兄难道能坦荡的说出自己毫不知情?” 萧允诚的话音才落,便有朝臣争论起来。 “陛下,依老臣之见,八殿下此番多半是被人利用。” “事情还未查明,我看还是不要妄下定论!” “三殿下的恶行罄竹难书,我看此事与三殿下有关,倒也可能。” “……” “好了,此事容后再议,泄题者如今还未查出,待到水落石出,自然真相大白。”乾武帝冷声开口,心思莫测。 “陛下圣明!” 早朝后,萧廷善只觉得心力交瘁。 直到在宫门处,同萧允诚相遇。 “八弟真是好算计,是觉得我是将死之人,故而肆无忌惮么?”萧廷善缓缓开口。 萧允诚笑着道:“我不懂六皇兄在说什么。” 萧廷善笑了笑,转身离开。 萧允诚盯着他的背影,心思飞转。 旁的不说,可沈舒意有句话说的没错,他若想罪责最轻,就要将这水搅浑。 毕竟他虽经不起查,可萧廷善一样经不起查,诸多朝臣亦是经不起查。 眼下当务之急,是一定要让那些参与泄题的大儒老臣闭嘴,不过这事他一向进行的隐蔽,可不是那么好查。 * 萧廷善回去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直接将自己气晕了三日。 沈舒意不知道他是真晕还是假晕,只觉得他晕的时机甚好,如此一来,在乾武帝心中的怀疑倒是减轻了许多。 她派人给沈静语送了几颗药丸,数量不多,却足够用来引诱萧廷善。 入夜,萧廷善睁开眼,几次挣扎着起身,却都没能起来。 这两日,他没再上朝,萧允诚却动作不断。 萧廷善深知,若是继续如此,他早晚要被萧允诚锤死在这件事里。 他强撑着起身,却又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恰巧此刻,沈静语推门进来:“殿下,明珠郡主派人送了颗药丸给妾身,您若是撑不住……” 后面的话,沈静语没说,只是将一颗药丸,放在了萧廷善面前。 萧廷善喉结滑动,再等等,他就能等到黎天回来。 到时候,就不必受制于人。 可…看这些时日,他吃着黎天开的药,根本没有半点效果。 “殿下怎么不吃?可是不放心?”沈静语缓缓开口,朝堂中的事,她自然知晓。 只是眼下,萧廷善不信任她,她亦是没有能力帮他图谋更多。 “殿下,此事明摆着是八殿下向您泼的脏水,您何必如此在意。”沈静语坐在床边,缓缓开口。 萧廷善嗤笑出声:“你说的轻松,可我如今无法辩驳,如何能不在意?” 沈静语缓缓道:“殿下何必自证,这事就算自证到最后,也讨不到半点好处,吵来吵去,只会让陛下对您和八殿下都厌烦。” 萧廷善没做声,因为沈静语说的没错。 而且,他还比不得萧允诚在乾武帝心中的分量,自然是最吃亏的那个。 “你有什么主意?”萧廷善虚弱的开口。 沈静语弯起唇瓣:“八殿下得宠这么多年,又怎么会干干净净,殿下何不从其他地方入手?” “比如?”萧廷善若有所思,显然已经有了盘算。 沈静语缓缓道:“比如,八殿下酷爱的诗词字画、玉器瓷瓶。” 第828章 反诗! 不得不说,沈静语若是没变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当真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助力。 到底是曾经名动京中的才女,竟是与他所想,不谋而合。 可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萧鹤羽才死不久,想来乾武帝是很难下定决心再处死一个儿子的。 除此之外,还要让萧允诚再次触犯乾武帝的逆鳞。 * 三日后,沈舒意得到消息,说是早朝之时,有人弹劾萧允诚有谋逆之心。 “证据呢?”沈舒意问江漓。 江漓拿出一封信笺,交给沈舒意:“说是有人在八殿下曾经的诗作中,找到了一首隐藏的反诗。” 沈舒意打开信纸,轻声念过:“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沈舒意烧掉信纸,轻笑出声:“好一个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萧廷善这几句短诗,倒是气势汹汹。” 江漓忍不住道:“是六殿下所写?” 沈舒意冷笑:“除了他还能是谁,不过我本以为,他会从萧允诚曾经的书画里找出一首,曲解成反诗,没想到,他直接准备了一首,如今这诗句扣在萧允诚头上,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确实,这诗是在八殿下曾经的一幅画作上所提,那画不少人见过,眼下八殿下找不到证据自证。” 沈舒意不在意道:“你找个机会,递话给萧允诚,就说发觉萧廷善暗中与黎氏部族的人有所往来。” “是。”江漓应声后离开。 沈舒意心情不错,最好萧廷善和萧允诚斗个你死我活,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谁输谁赢都是好事。 * 反诗一事,乾武帝震怒,只不过因着几位老臣求情,乾武帝最终以证据不足为由,并未惩治萧允诚。 萧允诚更是豁得出去,顶着烈日,于殿外跪了三日,滴水未进,以证清白。 直到第三日,萧允诚彻底晕厥,乾武帝才命人将他抬了下去,派了御医诊治。 沈舒意思量着,乾武帝这番做法,至少对萧允诚已是信了一半。 这样一来,可就是萧廷善落在了下风。 数日后,京楼一事,涉案官员,尚未能查个水落石出,黎天却自黎氏部族取回子母蛊,返回京中。 眼见黎天回来,萧廷善心下大喜。 “舅父此行一路可是顺利?”萧廷善关切的开口。 黎天的语气温和了几分:“多亏你这孩子心细,还派了人暗中保护我,否则,必不会这般顺利。” 萧廷善语气温和:“还请舅父原谅廷善不曾相告之过,廷善担心舅父反感,又实在放心不下,这才……” “欸,不必再说,我都明白。”黎天抬手阻止,随即道:“我先替你诊脉。” 萧廷善当下伸出手腕,黎天仔细替他诊脉后,眉头越皱越紧。 “你这些时日,可是又服用之前的那种补药了?” 萧廷善少见的有些难堪,当下道:“还请舅父原谅,实在是前几日,侄儿力竭不怠,又遭八殿下弹劾,只得打起精神面见父皇,否则,这盆脏水就要扣在我头上了!” 黎天轻叹了口气:“你们大乾朝堂,争斗不止,依你的身体,最好的办法就是同我离开。” “若是悉心调理个几年,你的身体说不定还有回转之机,若是这样忧思过重,日后怕是难得善终。” 萧廷善面色苍白,苦笑出声:“舅父,可人的命有时候是没法选的。” “就像我明明贵为皇子,却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就如我同样是父皇的儿子,却只能依靠这副破败的身体……” “更何况,舅父不是还带回了子母蛊,有了这蛊,侄儿不就有救了?” 黎天叹气:“我确实带回了子母蛊不错,可这东西总不是长久之计。” 萧廷善自嘲道:“长不长久的,侄儿如今就想先活过眼前。” 黎天再度道:“你若是想好了,明日我就为你施蛊,不过一开始蛊虫在你身体游走,你会受承受剧痛,待完全适应,才会逐渐起到作用。” “劳烦舅父。” * 翌日,清早。 天色才亮,黎天便派人准备了东西。 他燃起黎族专用的香料,而后让萧廷善伸出手腕。 黎天拿出匕首,割破萧廷善的手腕后,先是在一只瓷罐内滴入了几滴他的鲜血。 萧廷善眼见自己的血迹落入其中,转瞬便被蛊虫吞噬,不由得喉咙发紧。 “莫怕,我只是先用你的血喂养它,让它适应你的气息。” 黎天宽声安慰,半晌,黎天又将蛊虫取出,放在萧廷善的手腕处。 萧廷善屏住呼吸,双眼一眨不眨。 下一瞬,他便觉得一阵刺痛,而后眼见着那蛊虫顺着自己手腕处的伤口钻了进去。 紧接着,便是一股撕裂般的痛楚袭来。 黎天当下塞了一片参片到他嘴里:“你身体弱,一定要撑过去。” 因为剧痛,萧廷善的额上逐渐渗出豆大的汗珠,面色苍白,唇瓣干裂。 萧廷善双手紧攥成拳,低吼出声。 黎天又快速施针,封住了他几个血脉,直到一盏茶的功夫后,萧廷善整个人仿若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只是那疼痛感,却已经逐渐消散。 “如何?”黎天开口询问。 “好似没那么疼了。”萧廷善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黎天当即将另个瓷蛊拿了出来,交给他道:“这里面的是母蛊,你一定要保管好,且日日用天材地宝、灵丹妙药滋养,你体内的子蛊也会受到滋养。” 萧廷善仔细感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并未觉得有那药丸般神奇,让他在几息间就会感到气血充盈。 但…好似也不是全无作用。 “你服用的那药丸刚猛,子母蛊虽不及那药丸见效快,立竿见影,却细水长流,时时刻刻都能滋养你的身体。”黎天宽声嘱咐。 “舅父大恩,侄儿无以为报!”萧廷善当下起身,拱手道谢。 “不必多言,只是此后,你切莫再多服用那药丸,否则,就是子母蛊也无力回天。”黎天不放心的嘱咐。 “侄儿谨遵舅父教诲。” 第829章 贼心不死 “但此人行事,虽手段非常,却深得百姓拥护,你此前说他针对你,可是有什么误会?” 黎天沉声开口,视线落在萧廷善身上。 萧廷善眼里的笑容淡了几分:“说起来,还是因为我曾求娶明珠郡主,故而遭了谢大人记恨。” 黎天皱眉:“如此说来,他倒是个心胸狭隘之人。” 萧廷善没做声,给黎天倒了杯茶。 黎天再度道:“可他在凉州确实做了不少实事,此番回京,必定会得你们陛下提拔。” “至于你所说的法子,万不可用,若你与谢璟驰有什么误会,还是说开为好。” “侄儿都听舅父的。”萧廷善恭敬开口,一副谦和的模样。 见他如此,黎天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那明珠郡主我亦是打探过,此女确实精于谋算、洞察人心,但她亦是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这样的人,你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舅父放心,从来只有他们找我麻烦的份,我自不会主动招惹他们。”萧廷善苦笑,盼着黎天愿意出手。 毕竟,若是可以,他还是想维持这段舅甥之情的,并不想走到那一步。 可惜,黎天并未被他这副模样说动。 “那我就放心了,我不日将会黎氏部族,你若有事,可与我书信联系。”黎天起身。 “舅父或可在京中多留些时日。”萧廷善依旧是一副恭顺的模样。 黎天摇头:“不了,眼下大乾和元夏交战,黎氏部族处境并不好,我得早些回去。” 闻言,萧廷善便没再劝,而是恭恭敬敬送走了黎天。 只是黎天一走,萧廷善便沉下了脸色:“陈忠。” “属下在!”很快,陈忠现身在萧廷善面前。 陈忠是他在闻人宗死后提拔上来的心腹,虽比不得闻人宗,可也算有些本事。 而且他名字里的这个忠字,总让他觉得闻人宗还在。 “盯紧黎天,找机会杀掉他。”萧廷善把玩着手里的玉盏,目光阴沉。 “是。”陈忠很快退下。 萧廷善轻声道:“舅父,这可怪不得我,你坐拥黎氏部族,却不愿替我讨个公道。” “既如此,我便只能自己来了。”萧廷善声音冷漠。 * 翌日,早朝。 萧允诚的娘家表兄,亦是如今的左司谏,上奏乾武帝,萧廷善秘密勾结黎氏部族,居心叵测,图谋不轨。 萧廷善心头一沉,没想到黎天行踪如此隐蔽,竟然还会被人盯上。 幸好自己让陈忠将他灭口,只是眼下才过一日,陈忠恐怕还未得手。 乾武帝拧起眉头,沉声道:“黎氏部族?” “回禀陛下,正是。前些时日,有人发现有样貌诡异、行踪诡秘之人曾出现在六皇子府。”左司谏沉声开口。 当下, 便有朝臣道:“黎氏部族向来精通毒蛊之术,眼下我大乾与元夏交战,难道黎氏部族别有用心!” “黎氏部族的人鲜少外出,甚至我朝大宴,黎氏部族也时常推脱,如今怎会来我京都,恐怕另有阴谋。” “这黎氏部族的人到底来做什么,恐怕还得问问六殿下!”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皆落在了萧廷善身上,带着些猜疑和戒备。 毕竟,对于蛊虫之术,众人心中皆是畏惧和厌恶的。 萧廷善当下上前,斟酌了片刻,沉声道:“回禀父皇,此前确实有黎氏部族之人,自称是我舅父前来寻我。” “哦?那对方所为何事?”乾武帝眯起眼。 “是儿臣的母亲曾在儿臣体内下蛊,而眼下,儿臣身体日渐孱弱,舅父感知到这蛊虫奄奄一息,故而前来询问,一探究竟……”萧廷善当下开口,心中盘算不断。 “什么?六殿下体内有蛊虫!” “这黎氏部族当真可恶,怎可将蛊虫用在我朝皇子身上?” “瑶嫔已经死去多年,这蛊虫竟然还在?且黎氏部族还能有所感知?焉知瑶嫔当初没对陛下下蛊!” “……” 一时间,众臣议论纷纷,神情严肃。 乾武帝则是冷静许多,抬手道:“好了,众卿不必草木皆兵,黎氏部族的手段固然可怕,却也没有想象的那般厉害,否则,何至于如今还屈居于一个小小的部族?” 朝臣心思各异,却没有开口辩驳。 “廷善,那你倒是说说,这黎氏部族来人,都同你说了些什么?”乾武帝的视线落在萧廷善身上,目光里带着审视。 萧廷善当下道:“回禀父皇,舅父见我体弱,直言儿臣活不过三年,故而替儿臣配制了些丹药,说是可以让儿臣…续命。” “当真如此灵验?”乾武帝眉头紧皱。 “回父皇,儿臣不知,但不过两日,儿臣确实觉得有了些力气,比之前好转许多。”萧廷善缓缓开口,心中自有他的盘算。 乾武帝冷笑:“仅仅只是依靠丹药?” “正是。” “哼,那还真是灵验。” * 此事不了了之,毕竟黎氏部族的人太过神秘,萧允诚的人也拿不出确凿的证据。 不过早朝之上发生的这些,对沈舒意而言,却已经足够。 金珠忍不住道:“小姐,那黎氏部族的人当真这么厉害?那岂不是以后萧廷善就不需要我们的药了!” 没了药,可就没了一个拿捏他的手段。 “也未必。”沈舒意缓缓开口,倒是不急。 萧廷善那副身板,连城先生都治的艰难,黎氏部族的医术又远不及连城先生,如何能轻易将他治愈。 除非——用毒或者用蛊,毕竟,这两个东西,黎氏部族才是真的拿手的。 可今日早朝,萧廷善的一番话,必定会让乾武帝对他多上几分同情。 自幼流落在外的儿子,好不容易认祖归宗,结果却只剩下不到三年寿命,岂不可怜? 除此之外,萧廷善那所谓的丹药…更是在乾武帝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若那黎氏部族的丹药真有起死回生、延年益寿的功效,待到乾武帝老去的那一日,又怎么会不惦记? 而到那一日,这所谓的丹药也就成了萧廷善的筹码。 啧,真是贼心不死,好算计! 看来这一局,萧允诚要输了。 第830章 送你上路的人! 先后两位参与出题的老臣自杀于家中,另有一人本想自首,却在出府的路上被灭口。 可就算如此,此事涉案人数众多,绝非简单的灭口就能了事。 秦相于两位参与出题的老臣家中,搜到了曾被典当至京楼中,当做赝品的真品画作,且发现两人与萧允诚私下有银钱往来。 据其中一人招供,他最初收到画作时当真以为那是赝品,所以便也没做多想,就收下了。 可没过太久,萧允诚派人便找上了他,直说他当众展出的那幅画,实乃真品。 他急于撇清干系,想将画作退回。 可萧允诚却称,他府中的几件瓷瓶玉器、书画佳作皆是如此,有些东西可以退回,可有些东西他要么转手送人,要么当众展示过。 根本做不到所有东西都撇的清楚。 到最后,在萧允诚的威逼利诱之下,便也就应了。 不得不说,萧允诚的行贿手段格外高明,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将几位朝中众臣给内化。 毕竟文人墨客虽不见得重视金银,却大多附庸风雅,萧允诚投其所好,再抓住些把柄,倒是把人都笼络到了自己的阵营。 秦相将这些证据,秘密上奏乾武帝。 乾武帝痛心又失望,他寻了个错处,将萧允诚贬为郡王,废除了皇子身份,不过到底,将这件事替他瞒了下来。 沈舒意靠在椅背上,缓缓道:“童贯那边还有什么消息。” 玛瑙摇头:“倒没什么旁的了,哦对了,只是说陛下近来请了三次太医,似乎身体不大爽利。” “太医?”沈舒意皱起眉头。 前世,乾武帝在秋猎中重伤,至此之后,身体大不如前。 可这一世,大舅舅将他救下时,他伤的并不算重,难道说,就算如此,他也还是伤了根本? “让他多盯着些陛下的身体,若是能拿到太医院开的药方,那就更好。若是不能,以保证他自己为主。” “是。” 玛瑙退下后,沈舒意思量起来。 乾武帝少时能战善战,格外骁勇,可仗着年轻,伤好的极快,难不成,那时就伤了根本? * 此刻,黎天才行至京城郊外,便察觉到身后有几人行踪诡秘,一直在跟着他。 黎天只当是萧廷善派来的人手,保护他,不免摇了摇头。 没想到,他倒是个贴心的。 可惜了,妹妹死的早,让他这些年吃了不少苦。 黎天没作理会,直到察觉这些人越跟越近,行至某处,这才停下脚步,沉声道:“劳烦几位壮士一路相护,还请转告我那侄儿,此去路远,不必相送。” 黎天话音才落,暗处几个黑衣人接连现身。 陈忠脸罩黑色面巾,沉声道:“动手!” 下一瞬,一行人纷纷亮出兵器,朝着黎天冲去,黎天面色一凛,立刻拔刀。 “你们是什么人!” “送你上路的人!”陈忠怒喝出声。 一时间,刀光剑影、剑气嘶鸣,落叶震散,鸟兽尽飞。 “你们是萧廷善的人!”黎天脸色阴沉,很快便察觉到这一行人中,大半同上次跟在他身后的人,气息相同。 可他想不通,他才救了萧廷善的命,他怎么会要杀自己! 陈忠一把长刀飞身而上,寒光闪过:“你知道的太多了!” 黎天又恼又怒,却还是坚持想要个答案:“为何!” 陈忠可没兴趣回答他的话,他只知道,今日黎天必须死,否则,他将无法在六殿下身边立足。 转瞬间,一把药粉飞过,黎天迅速闭气,可因为不曾料到,还是迟了一步。 黎天动作变缓,转身要逃。 陈忠紧追而上,一把长剑砍向黎天后腰。 黎天一个踉跄,跌落在地,下一瞬,陈忠怒吼:“锏来!” 另一名黑衣人,遥掷一把亢龙锏,陈忠利落接住,紧接着,亢龙锏自黎天背后,直插他的后心。 黎天吐出一口血来,双目欲裂,倒在地上。 陈忠上前,一脚踩在他背上。 黎天双目欲裂,两只手紧紧抓住地上的尘土,艰难开口:“到底…为何?” 他实在不知,自己与这侄儿不过见了两面,且千里迢迢为他回黎氏部族游说族中长老,求来子母蛊为他续命。 可他,竟然要杀自己! 哈哈,可笑…实在可笑! 陈忠蹲下身,冷笑:“告诉你也无妨,殿下志存高远,可惜,你和黎氏部族都不够识趣,所以,你只能死在京都。” 黎天目光涣散,却终于明白过来。 萧廷善要的是黎氏部族…他要黎氏部族为他效力……哈哈哈哈! 没想到,他跋涉千山万水,千里迢迢而来,竟然救了一个白眼狼! 可笑,实在可笑! 黎天的大笑声逐渐消散,他瞪着双眼,彻底没了气息。 “大人,现在如何?”有属下发问。 陈忠道:“先走,等人发现后报官,我们再去府衙认尸!” “是。” 陈忠舞动了一番手里的亢龙锏,只觉得实在用不惯,这东西又沉又不够灵便,不过一击毙命,倒是强悍。 他将亢龙锏扔给属下:“找个河扔掉!” “是!” * 另一边,秦雪蓉自被赶出沈家后,无处可去。 秦家全族如今已被流放,两个儿子相继惨死,她手里根本没什么银钱,之前放的那些印子钱,如今因为自己失势,再加上那东西本就违背律法,故而根本要不回来。 秦雪蓉在客栈住了几日,终于忍不住,先去了冯府找沈静珍。 秦雪蓉刻意花银子置办了一套体面的衣服,还带了些礼物上门,门房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当下道:“等着,我去禀报夫人。” 冯夫人这会正在逗弄孙子,虽说那沈静珍死有余辜,可这孩子是她的第一个孙儿,难免喜欢。 更何况,这孩子如今长大了些,眉眼长开,倒是越发像冯博昌小时候了,那沈静珍虽然不干不净,不过这孙儿应当是自己的无疑。 “夫人,少夫人的娘家母亲找上门来。” 冯夫人皱起眉头:“秦雪蓉?她来做什么?那沈景川如今都被贬为六品,她更是被休,怎么还有脸来我冯家的大门?” 第831章 嫁祸! “倒也不必,请她进来。”冯夫人冷笑出声,对于沈家,那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当初,若不是沈静珍,他儿子大好的前程怎么会落得这般模样? 更何况,那沈家还敲诈了他们家不少银子。 如今,也算是罪有应得,遭了报应。 既然秦雪蓉自己送上门来,她不好好奚落奚落她,怎么出的了这口恶气。 不多时,秦雪蓉笑着走了进来:“真是好久不见啊,亲家母。” 冯夫人嗤笑出声:“我冯家与沈家是姻亲确实不错,可若我没记错,您当是被沈大人给休了吧?” 秦雪蓉面色一僵,随即道:“我同老爷确实有些误会……” “我知道,你那个儿子胆大包天,沽名钓誉,为了当个状元,竟敢买题欺君,沈大人只是把你休了,已经是仁义至极。” 秦雪蓉脸色有些难看,她这才开口,便接连碰了两个软钉子。 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实在没有办法。 “同为女人,相信夫人一定知道我的难处,如今我也别无所求,只想再见见珍姐儿,若是她一切安好,我也就放心了……”秦雪蓉当下抹起了眼泪。 “哎呀,那你来的可不巧,静珍这些时日一直病着,不便见客,恐怕不能招待于你了。”冯夫人端起茶盏,姿态慵懒。 “更何况,都是做母亲的,想必你也知道自己的状况,我想着还是不见为好,免得牵连了孩子,您说呢?” 秦雪蓉有些维持不下去,这几日,她去找了几个平素与她交好的夫人,可所有人都是闭门不见,甚至让人将她赶走。 没想到,如今冯家也是如此,柏高菜地! 可偏偏,她被夫君休掉,再无儿子可倚靠,就连女儿…也是前途尽毁。 “我与珍姐儿已经许久未见,还望夫人通融……”秦雪蓉将姿态放的极低,脸上尽是讨好。 冯夫人嗤笑出声:“你找她有什么事?直说吧,我可以代为转告。” 秦雪蓉的话到嘴边几次,都没能说出来。 她如今手里拮据,其实是想来投奔女儿,找个地方暂住,再不济,借些银两也行。 可这些,如何好开口? 而且如今看冯家的态度,她想住在这,那万万是不可能了! 不等秦雪蓉斟酌好如何开口,冯夫人便笑着道:“该不会,是想问静珍借些银钱吧?” “这…我如今手里确实拮据,我……” 秦雪蓉话音未落,冯夫人便放下茶盏,冷笑道:“天底下怎么有你这样的母亲!你能活下来没受沈静安牵连,已是万幸,如今竟然还要找上女儿,你是想牵连我们整个冯家么!” “哪里有这般严重,我只是……” “来人,送客!”冯夫人冷声开口,半点也不客气。 “蒋媛!你得意什么?你不就是嫁了个好夫婿,你如此待我,待我日后发达,我绝对……”秦雪蓉气的不轻,可一番话说出来,却没有半点底气。 冯夫人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大笑出声:“哈哈哈哈!你?你还能如何?你们沈家倒是出了个明珠郡主和明德公子,可惜,这两人与你不共戴天,难不成你指望他们会替你撑腰?真是可笑!” “来人,把她给我扔出去!” 当下,冯家的家丁半点也没客气,拎起秦雪蓉就将她拖了出去,直接扔出秦府大门。 秦雪蓉气的浑身发抖,不甘心自己就这么走了。 她掏出一块碎银,拽住一名家丁,急声道:“小兄弟,这银子给你,我只想让你找你们少夫人带个话。” 小家丁掂了掂银子,态度倒是缓和了不少。 “恐怕不行,少夫人如今被禁足,疯疯癫癫,我们这当奴才的,根本就见不着人,就算是见着了,那少夫人也帮不了您……” 秦雪蓉跌坐在地:“怎么会?” “我这没必要骗你,少夫人如今自身难保,根本帮不了您。” 说罢,那家丁转身离开。 秦雪蓉心如死灰,珍姐儿可是给他们生了个儿子,这冯家…怎么可以这样待她? 秦雪蓉打起精神,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想着若是如此,只能去找语姐儿。 可沈静语素来心狠,上次都不愿意出手,眼下又哪里会帮她? * 三日后,沈舒意于江漓口中听到黎天的死讯,当下眉心紧缩。 “死了?” “是!属下查过,黎天身上的致命伤是由亢龙锏所致,尺寸同九俦的亢龙锏相近。”江漓显然已经有所怀疑。 沈舒意嗤笑出声:“有趣。” 萧廷善此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擅长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可她还是没想到,他竟然连自己的亲舅舅,都下得去手! 啧,果然是无毒不丈夫。 “表姐,这萧廷善疯了?他要做什么?”赵宝鲲想不明白。 “哼,要做什么?自然是要嫁祸给我!”沈舒意眸色深沉,思量着萧廷善是看中了黎氏部族的本事,想要把黎氏部族招揽为自己所用。 可是这么多年,黎氏部族向来低调,很少参与外部纷争,轻易更不会踏入这摊浑水。 哪怕萧廷善的母亲,曾经是黎氏部族的圣女恐怕也不行。 毕竟这样一个举动,很可能将黎氏部族全族带进水深火热之中。 既然黎氏部族不会参与进这趟浑水,萧廷善势必要逼他们参与进来,那如何参与进来?只能是结仇! 黎天既然是萧廷善的舅舅,而瑶嫔当年又是黎族圣女,黎天在黎氏部族的地位必然不低。 而今,自己的人杀了黎天,黎氏部族必然会恨上自己。 如此,他们才会与萧廷善联手,报复自己。 这样一来,黎氏部族就成了萧廷善手里的一把格外好用的刀! “主子!童贯那边送来消息,今夜家宴,八殿下被人发现与珍嫔私通,被人当扬捉住!陛下震怒,当即下令将珍嫔处死,八殿下亦是…被秘密关押,赐毒酒。”玛瑙匆匆进来。 沈舒意冷笑出声:“看来,萧廷善和萧允诚的这扬闹剧,已经收扬了。” 第832章 鹏程万里 不过虽说树倒猢狲散,可萧廷善此举,势必会让忠于萧允诚的一批人,对他疯狂报复。 当然,随着萧鹤羽和萧允诚倒台,他的机会也更大,想来凭他的手段,定能招揽到一批支持者。 随着京楼一案收尾,萧允诚被秘密赐死,静妃伤心欲绝,自请出家。 乾武帝念及过往情谊,允其在宫中修行。 只不过,静妃到底是不是真的要隔绝尘世,就不得而知。 随着京楼案结束,朝堂之上被牵扯出不少旧臣,只不过前不久朝堂之上才大换血过一轮,这一次,乾武帝并未深究。 而是根据过往功绩,对一些人的位置做了调动,相比于江南水患和吃空饷的案子,这一次可以说是重拿轻放了。 可沈舒意清楚,乾武帝这也是无奈之举。 本想通过预考提前招揽些人才填补空缺,可没想到,这缺没补上,反倒又杀了一批。 若是再这么严查下去,这朝堂之上,怕是根本没多少人可用了。 不过从童贯那递过来的消息,沈舒意知道,乾武帝清除这些蛀虫的心,并未消失。 锦衣司的人依旧于暗中,秘密调查京楼案的牵涉者。 一大批人的把柄,眼下都牢牢握在乾武帝手中,很少有人知晓,自己如今在帝王眼中,近乎透明。 随着又一扬腥风血雨落下帷幕,秋闱正式开始。 因为京楼案的结束,乾武帝广开恩科,增加了一次报名时间,以至于秋闱的人数达到了近十年之最。 临近开考前,沈舒意回了趟沈家。 沈景川如今老了不少,不过他似乎也想开了一些。 眼见沈舒寒将要上考扬,他几次走到舒寒苑门前,却终究没敢进去。 倒是沈舒寒给足了他颜面,临行前亲自向他辞行。 沈景川眼角泛红,满心愧疚:“寒哥儿,你是个有出息的,为父如今也没资格再教导你什么…亦是不求你替我沈府光耀门楣。” “为父如今只盼着,你能不负自己所学,给自己一个公道。” 沈舒寒举止恭敬:“多谢父亲,孩儿姓沈,自幼受父亲教诲,此番必当竭尽全力。” 沈景川抹着眼泪:“好!好孩子!” 他这个做父亲的未能给他一个公道,只盼他能给自己争一个公道! “老爷,快别哭了,寒哥儿必定能取得个好成绩回来,这是大喜的事,您就别担心了。”吴姨娘在一旁体贴的宽慰着。 “去吧。”沈景川挥了下手。 “孩儿告退。” 沈舒意上前道:“我送哥哥去。” 沈舒寒笑了笑:“好。” 一路上,沈舒意并未同沈舒寒聊太多科考的事,而是聊起了眼下朝中的局势:“哥哥以为,几个皇子中,如今谁的声望最高。” 沈舒意问的隐晦,沈舒寒知晓她的意思。 “七殿下萧子骞能征善战,颇受将士拥戴,且其做事果决干脆,声望最高。” 沈舒意倒也这般看,紧接着, 便听沈舒寒话锋一转:“不过,七殿下并不擅长处理政事。” 沈舒意神色凝重,没错,这是个致命伤。 若说起来,还是萧廷善更擅长这些,眼下他身体颇有起色,萧允诚和萧鹤羽又接连倒台,他近来自己倒是争取了些差事。 不过,沈舒意倒未把这些放在眼里,毕竟,根基太薄,名声太坏,难有真正的能臣贤士会拱他驱使。 一想到这些,沈舒意就忍不住又想起前世的昭王…… 查了这么久,竟然始终没有什么线索,沈舒意越发觉得这事非比寻常。 毕竟当年萧廷善和六皇子的身世,尚且都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怎么湘妃的儿子,反倒像是凭空失踪? 若是如此,那只能说明,所有的痕迹都被人有意抹去。 前阵子,她给童贯递了消息,让他在宫中替她多留心此事,只可惜,至今音讯全无。 这位不知死活的九皇子,也不知到底是人是鬼。 “黎氏部族的长老如今已经和萧廷善联系在一起,你一定要万事小心。”行至考扬门前,沈舒寒停下脚步。 “哥哥放心,连城先生准备的能驱散蛊虫的药粉,我一直随身带着,蛊虫难以近身。”沈舒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 “哥哥此去,必定鹏程万里。”沈舒意轻轻笑了笑。 真好,这一世,哥哥终于和前世的结局不同,他一定会站在这个时代的潮头,成为最璀璨的星星。 “等我回来。”沈舒寒摸了摸她的发丝,神色从容。 沈舒意没再相送,站在原地看着他进了考扬,只觉得满足。 直到再看不到沈舒寒的身影,沈舒意才收回视线,往回走。 金珠道:“小姐,自打上次二公子的事后,老夫人一直病重……” 沈舒意神色平静:“祖母是心病,我已经请连翘替她看过,她心结难解,郁结于胸,什么灵丹妙药怕也都是没用。” 一行人不急不缓的往回走,此刻,不远处的一家酒楼二楼。 衣着朴素的秦雪蓉,捧着手里的瓷盅,紧盯着沈舒意的踪迹。 她脑海里不由得回想起昨夜那陌生人的话。 “我知道你与沈舒意有仇,我也如此,所以我给你这个机会,只要你能将这蛊虫种到沈舒意身上,就能得黄金千两!” “不过她身上有驱除蛊虫的药粉,你需要近身后,划破她的手腕,才能成功将蛊虫种到她身上。” 眼见沈舒意几人越走越近,秦雪蓉收回思绪,转身下楼。 不管能不能成,她都要试一试。 毕竟,就算不成,她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可如果成了,那她就报了杀子之仇! 左右如今她也一无所有,还不如放手一搏。 想到这,秦雪蓉戴上了脸上的面纱,眼见沈舒意一行人朝着这个方向走来,她挤进人群,一手攥着根簪子。 只要她能将沈舒意身上划破,那蛊虫就会顺着血腥处,钻进她体内。 第833章 雪中送炭难 “小姐,你看这个做什么?你该不会信这江湖骗子吧!”金珠忍不住开口。 沈舒意看向摊主,摆摊的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头发花白、胡子也白,半眯着眼睛,一副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 当然,前提是忽略他身上破烂的缝着补丁的衣服。 “姑娘,算卦测字还是抽签!一两银子一次!童叟无欺,不准不要钱!” 沈舒意挑了下眉,一两银子,于寻常百姓而言,倒是不便宜。 “我想找个人,你能算得出吗?”沈舒意倒是不信,不过左右也找不到人,倒不如凑个热闹玩玩。 “小姐是测字,还是算卦……”那老头捋着胡子,笑眯眯的开口。 “测字吧。” 老头将笔墨递到沈舒意面前:“请。” 沈舒意思量片刻,提笔写下一个昭字。 老者盯着这字看了一会,笑道:“昭字可拆解为日、刀和口三部分,寓意此人如烈日般耀眼,刀则暗指此人擅武或是手段凌厉,杀气甚重,烈日般的光芒和凌厉的手段皆有出口,暗指此人位高权重。” 听到这,沈舒意不由得挑了下眉。 虽说测字解字一直就有多种解法,但不可不说,至少到这会,他说的这些都没错。 “除此之外,昭字属火,与离卦对应,离卦代表光明和美丽,故而此人容貌绝美。” 这一点,沈舒意倒是无从考证,毕竟前世她也没怎么接触过此人,只知道他好像戴着面具。 “还有吗?”沈舒意问。 “昭与穆相对应,一阳一阴,此人或有两副面孔。” 玉屏听到这,忍不住道:“可人怎么能有两副面孔?” “那老朽就不得而知了。”老头笑着开口。 “可先生还是没有帮我找出他人在何处。”沈舒意笑着给出了一锭银子。 虽说还是没能找到,不过就当图个开心。 “多谢先生了。”沈舒意带着几个丫鬟转身离开。 那老头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十两银子,叫住沈舒意:“姑娘,我再送你一句话!” “什么?”沈舒意问。 老头笑道:“此人与姑娘必定有所交集。” 沈舒意顿住,追问:“先生何出此言?” “烈日昭昭,明月昭昭,不论是何种光芒,皆会照耀到姑娘身上。” 说罢,老头便笑着开口:“收摊收摊,回家喽!” 沈舒意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确实,昭字光芒璀璨、不可直视。 若此人于朝堂世家之中,她必定会与他有所交集,只是…与她会产生交集的人,实在太多了。 沈舒意没做声,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谢璟驰那张脸来。 金珠嘟起嘴,不满道:“小姐,我看他就是个瞎忽悠的骗子,好像说了一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就是,这年头的银子真好赚。” 沈舒意没做声,视线不动声色的掠过琴心和剑魄,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步履极快,顺着人群,直接撞向沈舒意。 “小心!”琴心急声开口,只是一开始,将她当做普通妇人,反应略迟了半步。 秦雪蓉举起发簪,目光阴狠:“去死吧!沈舒意!” 下一瞬,一道寒光闪过,秦雪蓉的发簪,朝着沈舒意狠狠挥去。 金珠回过神,一脚踹向秦雪蓉的膝盖,剑魄则拔出长刀,干脆利落的朝着秦雪蓉的手刺去! “啊——!”秦雪蓉吃痛,手中的簪子还未碰到沈舒意,便掉落在地上。 沈舒意转身看向她,勾起唇角:“原来是母亲。” 剑魄长刀横在秦雪蓉脖颈前,目光冰冷。 “贱人!你害我被休,害我两双儿女,我要杀了你!”秦雪蓉不顾横在颈前的长刀,再度朝沈舒意冲来。 琴心一脚踹向她的膝盖,秦雪蓉当下跪在地上。 下一瞬,一个盒子掉了出来。 秦雪蓉两眼泛红,手忙脚乱的去捡盒子。 沈舒意将盒子捡起,打开看了看,入目,一只蛊虫正在里面来回蠕动。 许是因为她身上的药粉,那蛊虫颇为躁动。 沈舒意扯起唇角:“六殿下派你来的?母亲真是好大的胆子。” “沈舒意,你!” 下一瞬,秦雪蓉的话还没说完,沈舒意便捏住她的脸颊,将那瓷蛊的盖子打开,对准了秦雪蓉的嘴! 只片刻,那蛊虫便消失不见。 “啊—啊!!!”秦雪蓉惊恐的捂住嘴,趴在一旁干呕。 可那蛊虫已在转瞬间消失,任凭她怎么折腾,也没有半点反应。 “沈舒意,我杀了你!我杀了你!”秦雪蓉满眼泪光,又惊又怕,爬起来就朝沈舒意扑去。 沈舒意不客气的嘲讽:“没用的废物,你除了会大喊大叫,还会什么?” 秦雪蓉气的像是个疯子,可惜,琴心和剑魄根本没让她近身。 “小姐,要不要直接杀了。”剑魄有些不耐。 沈舒意弯起唇瓣,笑道:“不必,就让她这么痛苦的活着吧,左右,她的人生也再也没有任何念想。” 只会一日差过一日、差过一日。 沈舒意带着几人离开,秦雪蓉在路边嘶吼,愤怒的咆哮个不停。 金珠追上沈舒意,满眼兴奋:“小姐,那就是蛊虫吗?从嘴里喂进去会不会管用呀?” “也不知那是什么蛊?” “不知道,管她管不管用。”沈舒意神色淡淡,倒确实不知道会不会管用。 不过蛊虫多数需要以血为引,否则,秦雪蓉也不会那么费心的要刺伤她了。 此刻,远处的二楼。 萧廷善站在窗前,正看着这一幕。 陈忠惋惜道:“这个秦雪蓉,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罢了,本就是用她试试沈舒意,若是那么容易得手,她就不是明珠郡主了。”萧廷善神色如常,倒是不算失望。 只是,可惜了这难得的噬心蛊。 “床弩制成了吗?”萧廷善问。 陈忠应声:“成了,已经可以用了,眼下两线作战,殿下要不要将床弩即刻献给陛下。” 萧廷善打开折扇:“不急,时机未到。” 俗话讲,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眼下不论是雁城还是凉州,大乾都占据上峰,虽然不知这上峰能占多久,看这个时候晋献床弩,显然不会有太大的作用。 第834章 来信 虽说笃定哥哥一定会拿个好成绩,沈舒意还是忍不住早早在附近找了酒楼,等着放榜。 没多久,有官差前来贴榜,沈舒意立刻让身手极好的琴心过去打探。 不一会,琴心便满面笑容的回来:“夫人,沈公子拿了第一名!” 沈舒意心情大好,有种尘埃落定的快乐。 “走,今日请你们去酒楼吃饭。”沈舒意才下楼,没想到同严松打了个照面。 严松见着沈舒意也是愣了片刻,当下道:“见过明珠郡主。” 沈舒意见到严松,倒也觉得高兴:“严公子也参加了今年秋闱?” 严松道:“还要多谢郡主当日提点。” 当时,严松险些错过今年预考,在沈舒意的劝说下,他从六皇子府离开,参加了预考。 虽说因为泄题一事,今年预考的成绩最终并未作数,但沈舒意说的没错,预考确实是一次难得机会,至少对他这一次参加秋闱而言,是真的起到了极大的帮助。 “成绩如何?”沈舒意笑着问,想着严松就算比上一世早了几年,应当也能拿个不错的成绩。 “托郡主的福,在下顺利进入了下一轮。” 沈舒意笑道:“这是严公子自己努力的结果,愿严公子能大展宏图,得偿所愿。” 话别严松,沈舒意带着几人一起吃了一顿饭后,便直接去了沈家。 相比于上一次沈静安拿到好名次时的热络,这一次,整个沈家都安静不已,再不敢有任何庆贺之意。 可虽说不敢庆贺,但沈景川依旧是欣慰又愧疚的。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找了沈舒寒陪他一起吃饭,期间,沈景川喝了不少酒,最后,还是在沈舒寒的劝说下,才算是想开许多。 沈老夫人的病,一直没有什么起色,但是因着沈舒寒的事,难得多吃了些饭,有了点精神。 沈舒意其实很清楚,沈老夫人和沈景川这病,其实说白了都是面子病。 换句话说,闹出这种事,沈家落到这种地步,她们都觉得伤了脸面,故而想不开,郁结于胸。 可说白了,这就是这些年过的太顺遂了,否则,若是像她和哥哥一样,连活着都变成了奢望,哪里会再去想面子不面子的问题。 “眼下第一轮考完,萧廷善估计会暗中拉拢学子,我已经让江漓盯着了。”沈舒意靠在椅背上,缓缓开口。 “恩,这些不重要,萧廷善根基薄弱,若想争夺大位,没个三年五载,难以成事。”沈舒寒轻笑着开口。 沈舒意没否认,这说的倒是真的。 毕竟前世,萧廷善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也熬了数年才得到太子之位。 别说如今这一世,他已经被自己破坏了先机和气运。 “你是不是许久未给谢璟驰回信。”沈舒寒看向沈舒意。 “恩?”沈舒意愣了片刻。 好端端的,怎么扯到了谢璟驰。 沈舒寒拿出一封信,交到沈舒意手里:“璟驰的状已经告到了我这,你有空还是回封信给他。” 沈舒意:“……” 谢璟驰这个小人,她不过就是前几日没回他的信,他竟然跑来找哥哥告状! 幼稚鬼! “我知道了。”沈舒意一整个无语。 上次谢璟驰写信给她,正巧赶上她忙,再加上他想要她画幅自己的画像,沈舒意懒得动笔,才忘了回信给他。 结果转头就把状告到哥哥这儿了。 他可真行。 “哥哥这些时日也要多小心些,萧廷善勾结黎氏部族,眼下有数名黎氏部族的高手混入京中。”沈舒意想起今天的来意。 沈舒寒点头:“恩,有承宣和运良在我身边,你尽管放心。” 沈舒意点了点头,没再多言,随即又和沈舒寒闲聊了一会,这才离开。 只是自出了沈府,沈舒意便敏锐的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说不清具体的位置,但那种眼神让她并不舒服。 她神色如常,直到上了马车,琴心低声道:“有人跟着我们。” “知道几个吗?”沈舒意问。 琴心沉声道:“不确定,至少五个。” “有趣。”沈舒意勾起唇角,思量着大抵是黎氏部族的人可能性更大。 毕竟眼下,京中除了萧廷善还有这个本事对她动手,大抵也没有旁人了。 “玛瑙去给九俦送个信,我们绕路去郊外。”沈舒意当机立断。 她可不喜欢一直躲藏,既如此,还不如痛快一些,正好,她也想见见这所谓的黎氏部族的本事。 “是。”玛瑙下车。 车子一路才行到谢府门前,玉屏从府中跑了出来:“小姐,谢大人来信。” “正巧,有理由去郊外了。”沈舒意只当收到消息后有急事,估摸着九俦那边的时间差不多了,这才避开闹市,去往京郊。 黎氏部族的人不同于其他刺客,就算有深仇大恨,也不太敢在京城人多的地方动手。 坐在车内,沈舒意拆开信笺,琢磨着这次来信的时间,比之前倒是早上两日。 只是一行行看下来,沈舒意的眉头越皱越紧。 凉州一带水源被人投毒,凉州将士们大半中毒,虽不算致命,却气虚体弱,不仅大量消耗药草,更失去了作战能力。 苍狼王麾下的虎威军,亦没能幸免,三分之一都中了毒。 元夏趁机发起强攻,情况危急。 幸而苍狼王经验丰富、杀名远扬,外加深谙元夏大军的习性,这才没有落入下风。 可这毒若是不解,凉州注定撑不了太久。 而凉州一旦失守,大乾将会处于劣势。 沈舒意眉心紧蹙,太巧了些,她怀疑这毒是黎氏部族所为,谢璟驰和苍狼王派遣了不少医师,都未能将此毒解开。 除此之外,水源受限,将士们和百姓的生活势必会大打折扣。 长此以往,凉州危矣。 沈舒意思量着,看来要请连城先生去凉州走一趟了,只不过,黎氏部族所用的秘法和毒术,倒也不知先生能有多大把握。 若是不成,那就还要从根源入手,也就是从黎氏部族入手。 第835章 想打,我奉陪! 沈舒意打算去往的是自己名下的一处庄子,江漓和九俦则是带人在路上接应。 马车驶出城门,到庄子所经过的路线,沈舒意大致估量了一番,猜到若是这些人想对自己下手,大抵只有两个选择。 这两处人烟稀少,路途狭窄陡峭,倒是动手的好地方。 心里有了盘算后,沈舒意不免又想起凉州那边的战事,也不知墨宇的机关弩做得如何了? 不久前,墨宇就将机关弩设计了出来,沈舒意则让他负责,争取将机关弩能批量生产出来。 墨宇所设计的机关弩,不仅轻便,更重要的是能够实现五连发。 若是能用于凉州和雁城的战事,对他们将会事半功倍。 “小姐,来了。”剑魄低声开口。 话音才落,便觉车外狂风卷起,几道黑影现身于路上,拦住车前。 “车上之人,可是明珠郡主沈舒意?” 开口之人,是一位老者,声音低沉,气若洪钟。 沈舒意掀开车帘,走下马车:“想来,几位便是黎氏部族的贵客了。” 老者略显诧异,只是他脸上戴着面巾,看不出神情。 “你知道我们?”老者沉声发问。 “自然,黎氏部族擅用蛊毒之术,世间无人不知。” 老者冷笑:“我们黎氏部族向来与人为善,更是低调行事,不知到底是哪里得罪了明珠郡主,让你对我们族人痛下杀手!” 他此番前来,只想问个明白。 他们黎氏部族何处得罪了沈舒意,让她竟要对他儿子痛下杀手? 黎天的性子他了解,直爽少言,却心性良善,此番虽是秘密潜入大乾,却低调行事,如何会惨死京郊! 沈舒意能清楚的看出,老者那双浑浊的眸子里,带着深沉的恨意。 沈舒意神色平静:“我若是说,黎天不是我杀的,你可信?” 老者皱眉,冷笑:“可据我所知,这京中的高手,只有你麾下一人用着亢龙锏,不仅如此,你更与萧廷善有仇!” 沈舒意莞尔:“所以,萧廷善对你说,是因为黎天用蛊虫救治于他,使我心生恨意,为了阻止黎天,也为了报复萧廷善,所以我杀了黎天?” 另一名黑衣人,亮出长刀:“难道不是!” 沈舒意讥笑出声:“我没那么蠢,若是我想动手,必定要在黎天去见萧廷善之前,更何况,黎天背后是整个黎氏部族,我可没兴趣与一群玩虫子的人为敌。” “巧言令色!你以为凭你三言两语,我们就会相信?除了你,不可能再有旁人!”那男子双目猩红,显然与黎天感情深厚。 反倒是那老者,颇为沉默,似是在思量着沈舒意的话。 沈舒意缓缓道:“几位与其怀疑我,不如想想谁会得利,萧廷善虽与你们是血亲,却并无感情,若是能借刀杀人,自然再好不过。” 那男子冷笑出声:“一派胡言!萧廷善与我们乃是血亲,我哥哥又不辞万里替他回到族中求得子母蛊,他如何会恩将仇报,对自己的舅舅痛下杀手?” “爹,少废话!杀了这女人,替大哥报仇!”男子情绪激动,其他几名黑衣人也纷纷亮出兵器:“替黎天报仇!” 沈舒意莞尔:“想打,我奉陪!就看你愿不愿意当个傻子,被人利用!” 话落,沈舒意拍了拍手,一瞬间,四周从高处飞落出一众高手。 九俦手执亢龙锏站在最前,护在沈舒意面前,江漓则带人在外侧,将几人团团围住。 九俦亮出亢龙锏,身形高大,声音低沉:“听说,几位找我。” 一见着九俦,几人周身的杀意更甚,那黑衣男子怒声道:“就是你杀了我哥!” 下一瞬,不等老者阻拦,那人便朝九俦冲了过来。 剑尖带起一片烟尘,九俦当下迎了上去,寒光四射,刀剑轰鸣,沈舒意神色如常,看着两人交手。 看的出,这男子是个高手,剑锋诡谲,出手刁钻。 若那黎天当真是个耿直良善的性子,这人怕是与他性子相反。 两人打的难舍难分,可九俦大概是天生的练武奇才,很快,便能抓到对方的招式特点,甚至摸清他的心思。 故而僵持了一盏茶的功夫后,那黑衣男子逐渐不敌。 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气急败坏,逐渐乱了阵脚。 老者面色沉沉,却并未喊停。 下一刻,九俦一把亢龙锏将男子的长刀缠住后振飞,亢龙锏直抵男子胸口! 男子当下收手,却满心不甘:“要杀就杀!” 沈舒意上前,拿开那把亢龙锏,九俦收手,男子双目猩红,直视着沈舒意。 “你满心怨恨,要替黎天报仇,就已经失了冷静,落入下风后,越打越急,自乱阵脚,所以,注定不可能会赢。” 不过就算如此,沈舒意也得承认,这人依旧是个可以媲美蒙括的高手。 毕竟,亢龙锏这种兵器天生就是刀剑的克星,且九俦身材高大,天赋卓绝,少有对手。 “输了就是输了,可恨没能替我哥报仇!”男子一怒之下,扯下脸上的面巾。 见着他的样貌,沈舒意不由得挑了下眉。 按着黎天的年龄来算,她以为这男子年岁应当和黎天相差不多,可如今看来,他应该也不过二十多岁,其实十分年轻。 男子脸上画着简单的图腾,不算复杂,但从他能站在那老者身旁,沈舒意猜测,他身份应当不低。 “我说过,黎天并非我所杀。” 沈舒意冷声开口,闻言,那老者上前一步:“郡主可愿自证清白?” “如何自证?”沈舒意问。 “黎氏部族有一种真言蛊,可以让人说出实话,若是你愿意接受此蛊后,回答我的问题,就能证明你的清白。”老者缓缓开口,紧盯着沈舒意。 九俦冷声道:“痴人说梦!” 沈舒意也不恼,只是道:“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不可能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一群不相干的人手中。” 那黑衣男子当下道:“我看你就是心虚!小小年纪,心思恶毒,手段毒辣!不仅将萧廷善逼到绝处,更害死我哥,我黎夜与你不共戴天!” 沈舒意勾起唇角:“原来你叫黎夜。” 老者目光沉沉,未再开口。 沈舒意则是道:“我虽不愿,可相信有人愿意,萧廷善既然与你们是血亲,你们何不试试他?” 第836章 水平有限 沈舒意则是道:“凉州一带的毒,也是你们黎氏部族所为吧?” 闻言,老者如鹰隼般的眸子,敏锐的看向沈舒意,带着戒备和敌意。 沈舒意冷笑:“我劝你们趁早把这毒解了,否则大乾和元夏交战,若是因为你们受到影响,我大乾的兵马必会踏平你们黎氏部族!” 沈舒意话音才落,黎夜当即怒道:“你好大的口气!” 沈舒意眸色深沉:“若是不信,你大可试试。眼下我还愿意同你们相谈,不过是念在你们受人蒙骗,若真是因此害死我大乾的将士,这个后果你们担待不起!” 黎夜怒声道:“虚伪!你们大乾不就是仗着兵强马壮,所以欺我黎部无人?” 沈舒意神色冷肃:“若我大乾真想欺你,大军的铁蹄早就将你们黎氏部族踏平,哪里轮得到你这般猖狂!” 黎夜还想再说些什么,那老者将他拦住。 “明珠郡主,果然名不虚传,若是黎天当真不是郡主所杀,我黎氏部族自当向你赔罪,可若是黎天之死确实是你所为,就算拼上全族性命,我们也绝不罢休!” 老者掷地有声,全无半点退缩之意。 沈舒意没有回应,而是道:“还打吗?” 老者唇瓣紧抿,侧身让开,沈舒意则是转身上车,率人离开。 一行人消失在老者等人的视线后,黎夜愤愤不平:“阿爹,当真就这样算了?” 老者摘下面巾,露出脸上复杂的图腾,缓缓道:“她所言不无道理,且根据这些时日查到的消息来看,明珠郡主行事虽然张狂,却是个恩怨分明的性子,我们黎氏部族不曾得罪过她,她若是聪明人,就不该对黎天下此狠手。” “可是…萧廷善说过,是因为她阻拦黎天救他未果,她虽与我们黎氏部族没有仇怨,但她和萧廷善可是一直不对付!” “试试不就知道了。”老者心思烦乱。 * 沈舒意回去后,见了一趟墨宇。 墨宇正忙着试验机关弩,听见有人过来,不由得骂道:“你是眼睛涨屁股上了吗?老子是不是说过不准人进来打扰!” 话音未落,九俦的亢龙锏便直接抵在了他脖颈。 冰冷的触感,当下让墨宇噤声,他缓慢转头,却在下一瞬,将手里的机关弩对着九俦发出。 一时间,十枚利箭接连射出,九俦飞身避开,弩箭紧随而至。 直到十枚弩箭尽数打在地上,九俦一脚踩在墙壁上,飞身绕到墨宇身后,一脚踹在了他屁股上,将他踹了个趔趄。 墨宇险些摔了个狗吃屎,一抬头,正对上沈舒意似笑非笑的目光。 “郡…郡主……”墨宇一瞬间,哭丧着个脸,干笑出声。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怀疑这沈舒意是专门克自己的。 自己跑了三次次次都被抓回来不算,手底下的人更是克他克的厉害。 那江漓脾气还算好些,这九俦则是格外的不好说话,还有那连翘,几根银针下去,让他半个月都说不出话。 他命苦啊…… 沈舒意早知道他的德行,倒也没多言,而是拿起他方才用的机关弩,仔细查看了一番。 “不是说只能达到五连发?” 墨宇不敢不老实,当下道:“工匠们批量造的是五连发,我自己鼓捣着这把能实现十连发,不过要花的银子,比五连发高不少,若是拿给将士们用,还是五连发更划算些……” 沈舒意思量片刻,沉声道:“银子我出,拿去造一百架。” 若是所有人都以为,大乾的机关弩能够实现五连发,那么某些特定的时刻,十连发的机关弩将达到一个出人意料的效果。 毕竟,当人以为你弹尽粮绝时,你转手还能再战一波,完全可以做到出其不意。 沈舒意打算,造完这弩,五十架秘密送去给外公,另外五十架,则送去给谢璟驰让他安排。 眼下大乾最焦着的两处战事便是罗国和元夏。 只是不知道,眼下凉州那边将士们的毒如何了。 “墨宇,我可是听说墨修已经造出床弩了,你就没有点别的东西?否则若是去了陛下面前,你这机关弩可未必胜得过他。”沈舒意收回心思,看向墨宇。 “放屁!什么狗屁床弩!他那是想造车弩没造出来,就变成了床弩,说的倒是好听,还不是退而求其次的残次品!” 墨宇一听墨修其人,立刻跳了起来。 沈舒意挑眉,这好像倒是没错。 她也记得最初打听到的消息,墨修那边造的是车弩,不过也不知是因为车弩造价太高,还是真如墨宇所说,太难实现,到后来沈舒意再听到消息时,萧廷善那边已经造出了床弩。 “床弩和车弩有什么差别?”沈舒意问。 墨宇不屑:“车弩的精髓应当是靠人控制,就能前行和改变方向,至于床弩么……也能靠人控制。” 墨宇话音才落,九俦便将亢龙锏再度抵到了他脖子上:“说重点!” 墨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车弩靠一到两人控制,床弩靠八九个人推。” 沈舒意:“……” “我跟你说,墨修那个老不要脸的,最初八成是打算拿床弩当车弩,蒙骗众人,最后发现我也在京中,这才不好意思滥竽充数!一大把年纪,我可真替他臊得慌!” 沈舒意自动将他的话过滤,直接道:“那你可造得出那车弩?若是造得出,回头才好压墨修一头。” 一说到这,墨宇也语塞顿住,脸涨的通红。 不是他不想,实在是那东西确实不容易,试想一架战车上,不仅要拉着十余名身穿铠甲的士兵,还要拉着几块用来防御的超大盾牌,另外再加几架机关弩和兵器。 这重量可想而知! 而这样的重量下,仅仅只靠一到两人就想控制住整个战车,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说,墨修那老不死的造不出来也正常。 正巧这会,连翘端着饭菜过来,见着这一幕,不由得开口:“哦~原来你也造不出来,方才听你那语气,我还以为你比墨修厉害多少。” 九俦双手抱怀,认同的点头:“打肿脸充胖子。” 江漓安慰道:“算了,他年纪小,水平有限也正常。” 第837章 有些银子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说罢,墨宇饭也不吃了,转身气哄哄的回了房间:“你们等着,小爷我一定要造出车弩,打肿你们的脸!让你们跪下管我叫爷爷!” 下一瞬,‘砰’的一声巨响,门被甩上。 沈舒意勾起唇角,转身道:“走吧,我们先吃饭。” 墨宇这个人,你不激他不行,轻贱他不行,太捧着他也不行,眼下这般,刚好。 * 饭后,沈舒意同连城先生说了凉州将士们中毒一事,随即请他亲自到凉州走一趟。 “此去路远,师父恐怕要受累了。”沈舒意不免愧疚。 “你这丫头,哪里的话,此事事关无数百姓和将士们的性命,我受些累也值得。”连城开口。 连翘点头,满眼放光:“爹,你最厉害了!” 得了女儿的吹捧,连城一时间只觉得硬气的很,脸上堆满了神气的笑。 “小姐,六殿下近来一直在拉拢先前三殿下和八殿下的旧部,且陛下郁结于胸,身体大不如前,六殿下频繁前往宫中侍疾,不仅如此,他与端王来往密切,眼下京中禁军副统领已经向他投诚。”江漓沉声开口。 “不急,萧允诚和萧鹤羽的心腹,大多被牵连至死,剩下那些多是墙头草,有本事的没几个,至于禁军那边,且由他去,我倒是要看看,他要做什么……”沈舒意缓缓开口,对萧廷善的心思大抵猜得出几分。 “我们的探子传来消息,说是萧廷善好像秘密招揽了几个道士,不过他行事谨慎,我们没能找到那几个道士的藏身处。”江漓再度开口。 沈舒意思量片刻,当下道:“石奇峰最近写的书不就是比照萧廷善么,让他把萧廷善招揽道士的事写出来。 ” 既然不知道藏身处,那就打草惊蛇。 如此,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循。 “小姐猜的没错,萧廷善果真想拉拢哥哥。”童萱低声开口:“他已经秘密派人送了两次金银给哥哥,不过都是借的旁人的名义。” 如此一来,若是童贯不收,且将此事禀明乾武帝,他也能把自己摘的干净。 若是童贯收了,他则会以自己的名义再追送更多。 “我记得王喜之前投靠了静妃是吧?”沈舒意问。 说起来,王喜与清远侯府的关系也算不错, 不过据童贯送来的消息,京楼一案,王喜亦是向静妃送了消息。 沈舒意斟酌再三,打算把王喜保下来。 毕竟他跟随乾武帝多年,能爬到乾武帝身旁心腹这个位置,在前朝后宫的人脉不可小觑。 “是,眼下王喜正被关在大牢里严审。”童萱低声开口。 “今夜我过去看看,另外萧廷善若是拉拢童贯不成,他一定还会再施手段,他这个人,伪善又攻于心计,若是贿赂不成,必然是要用其他拉拢人心的法子。” 童萱看向沈舒意:“那哥哥那边……” “让他找准契机,若是时候到了,可以给萧廷善行些方便,不过不能完全为他所用。” 萧廷善这人多疑,若是童贯那么好收买,他反倒不会相信,最好是费些功夫,与童贯换来些情分,他才会相信。 “舒意姐,我…我也想进宫……”童萱犹豫片刻,还是下定决心。 沈舒意愣了一瞬,这些时日,童萱一直在练武的事她是知道的,因为有底子在,潜心练了些时日后,成果显著。 “那童婶……” “有连翘帮我照看,我娘在这一切都很好,何况她现在眼睛已经能看见了。”童萱轻声开口。 “我怕哥哥一个人在宫中,太过辛苦,所以我想帮衬她些什么。” 沈舒意轻叹出声:“可你进了宫中,并不能时常与他见面,你要清楚,若旁人知道你们的关系,那你就会是旁人拿捏他的把柄,也是他的软肋。” “我知道,我问连翘拿了毒,若是真到那一日,我绝不连累他,也绝不会坏舒意姐的事!”童萱有些紧张,怕沈舒意不同意。 沈舒意拉住她的手,轻声开口:“不必怕会坏事,我没有什么是必做之事,只是于你自己而言,生命只有一次,我希望你想清楚,也不要为任何人而活。” 童萱眼角湿润,点点头:“我知道,我已经和哥哥说过了。” “那好,若是你进宫,就化名萱彤,眼下四妃之中,静妃出家,柔妃被打入冷宫,湘妃久居重华宫不出,只剩下性格温和的端妃,你入宫后,我让童贯将你安排到端妃宫中。” “多谢意姐姐!”童萱眼角泛红。 沈舒意心下思量,前世萧廷善到最后就是拉拢了端妃。 这位端妃娘娘可没有看起来那么与世无争,只不过端妃无子,想争也没那么容易,最聪明的法子就是明哲保身、低调行事。 可前世,萧廷善无母,端妃无子,加之乾武帝病重,两人一拍即合。所以后来,这位看似不争不抢的端妃娘娘,倒是给了萧廷善不少助力。 当然,还有太后。 可这一世,沈舒意不会让他轻易如愿。 但话说回来,沈舒意不免又想起昭王,查来查去查了这么久,竟然还是没查到半点音讯。 难不成这人是凭空消失? 沈舒意轻叹口气,想着今夜要试试,能不能从王喜口中问出些什么。 * 入夜,在童贯的引路下,沈舒意身披黑色斗篷,来到监牢。 王喜被绑在刑架上,满身血迹,奄奄一息。 听见动静,他费力的掀开眼皮,沈舒意摘下帽子,露出一张清绝的面孔。 王喜微怔,模糊的视线让他怀疑自己看错了。 直到沈舒意开口,他才彻底清醒几分。 “都交代了什么?”沈舒意问。 “他送消息给静妃,皆因曾经收了柔妃一大笔银子被静妃发现,静妃拿此事作为威胁,又砸了重金,王喜这才答应向她透些口风。”童贯言简意赅。 沈舒意挑了下眉:“原来如此,看来,有些银子不是那么好拿的,你说是吧,王公公?” 第838章 九皇子 “郡主明鉴,奴才真的知道错了,求郡主救奴才一命,大恩大德,奴才没齿难忘……”王喜哭诉着开口。 这些年,他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不说倍受追捧,日子也过的相当不错。 一朝沦为阶下囚,这落差可想而知。 沈舒意淡淡道:“可俗话讲,大恩如大仇,王公公让我如何信你。” 一听这话,王喜便知道有戏,他聪明的没问沈舒意和童贯的关系,只知道童贯这小子年岁不大,心黑手狠,少言寡语。 眼下他近来几日,不说脱了一层皮也差不多了。 “郡主放心,只要郡主能救奴才一命,奴才日后必定对郡主鞍前马后,奴才这条命以后就是郡主的。”王喜生怕错过这个机会。 可他眼下,又实在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沈舒意去救的东西。 沈舒意坐在椅子上,淡淡道:“看来童大人还是对王公公手下留情了的,否则进了这天牢,哪里还能像王公公这般中气十足的说出这么多话来,你说是也不是?” 王喜心思一转,立刻道:“是是,多亏童大人手下留情,对奴才多加照顾,否则奴才这小命早就交代在这了。” 沈舒意轻笑了笑:“行了,我也不同你兜圈子了,我可以救你出去,保你性命,不过现在我问什么,你就要答什么。” “是!郡主放心,奴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满身血迹的王喜,这会眼睛都亮了几分。 “当年文安之乱,九皇子到底是在那扬宫变中丢的,还是在宫变以后丢的?”沈舒意缓缓开口。 王喜愣了一瞬,似乎没想到沈舒意问的东西竟然会同那早就不知死活的九皇子有关。 “不敢相瞒郡主,九皇子…似是死在了文安之乱中,何来丢失一说?”王喜斟酌着开口,不知道沈舒意到底想问什么。 沈舒意略显失望,随即道:“既如此,你便将你知道的所有和九皇子有关的消息,如实说来。” 王喜沉默半晌,似是在挣扎。 沈舒意冷笑道:“看来王公公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既如此,童贯,那也不必手下留情。” “郡主饶命!奴才说,奴才这就说!” 见沈舒意要走,王喜当下有些急了。 沈舒意眸色幽深,直视着他:“王公公可能不太知道我的脾气,我只给人一次机会。” 王喜额上的汗滴落下来,立刻道:“说起来…这事其实曾有个乌龙。” 当年文安之乱,九皇子也不过刚足月,那时叛军攻城,反贼直接冲进了皇宫,陛下派人试图将几位年幼的皇子送往各处,以免遭遇不测。 当时,六皇子和九皇子就在其中。 只不过,打算出宫时,九皇子遭遇反贼,禁军与反贼发生激烈厮杀,九皇子也被传丧命于此。 而且当时,确实有一个婴孩戴着象征皇子身份的玉佩,死在其中。 故而,文安之乱结束后,许多人都以为九皇子身死,直到四年后,乾武帝于后宫碰见一名男童,这男童略显清瘦,衣着朴素,可看起来却又像被人精心教养过的。 他询问其姓名,男童却避而不答,反倒趁乱逃走。 直到乾武帝下令彻查,才知道,这男童竟然是本以为死掉的九皇子。 原来,殷绮菱自被柔妃设计,与乾武帝发生关系后,虽被纳入后宫,却仍旧爱慕先二皇子萧怀瑾,故而虽与乾武帝有着一起长大的情份,却并不亲近。 甚至于,萧怀瑾被乾武帝软禁后,殷绮菱更是对乾武帝无比厌恶,故而对于乾武帝的数次登门,皆是闭门不见。 除此之外,殷绮菱于宫中,既不要名分也不要位份,这样的人,宫里的奴才一开始或许还会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可时日一长,难免见风使舵,不放在眼里。 故而,殷绮菱于宫中的日子不算好过,但好在,殷家是世家,她手里的银子倒是不缺。 只不过,既然不想争宠,也不想卷入纷争,便只能低调行事。 于是,她便这样一个人将九殿下养大,直到乾武帝登基一年后,萧怀瑾病重身死,殷绮菱也彻底没了念想,郁郁寡欢,身体一日差过一日。 待到九殿下四岁时,殷绮菱的身体已经如强弩之末。 这才有了后来,九殿下于宫中与乾武帝相见,却互不相识的扬面。 听到这,沈舒意难免唏嘘,却是不解道:“既如此,那文安之乱中,死掉的男婴又是谁?” 王喜轻出了一口气,低声道:“奴才也不确定,只是听说……” 听说那死掉的男婴,其实是殷绮菱哥哥家的儿子,当时萧怀瑾刚死不久,殷绮菱一心想让九殿下出宫,入了萧怀瑾那一支,也好替他延续血脉。 可当时萧怀瑾为陛下所厌弃,殷家又怎么会同意? 故而殷绮菱的二哥极力阻止。 可殷绮菱本就会武,再加上也是能谋善断的性子,故而殷绮菱早就安排好人手,打算将九殿下送出宫外。 恰逢那时,乾武帝让人前来护送九皇子出宫,只是殷绮菱并不相信乾武帝,所以来的侍卫并没能看到九殿下,如此一来,殷家便无法同乾武帝交代。 而那时,因为是宫宴才刚结束,殷家二哥和二嫂都在,且带了自己六个月的儿子。 情急之下,殷家二哥一面派人去寻九皇子,一面将自己的儿子交给了乾武帝派来的侍卫。 毕竟当时叛党声势浩大,他们不能逃,却也盼着自己的儿子能活下去。 所以,殷家二哥用自己的儿子顶替了九皇子,一来避免乾武帝发现殷绮菱的心思,二来则是希望儿子能逃出宫去。 可没想到,命运弄人。 侍卫带着殷家二哥的儿子还未逃出宫门,便被叛党拦住,惨死其中。 至于真正的九殿下,亦是没能逃出宫外。 殷绮菱安排的虽然周全,可惜,那时已经迟了,她派出去的人带着儿子逃到宫门处,可几个宫门早已换成了叛军的守卫,无奈之下,那几个心腹只得折回宫中。 第839章 秘闻 虽说当时,是他们自己动心想要用儿子冒充的,可最后儿子死了,又如何能不把账算到殷绮菱头上? 也因着这个缘故,本就郁结于心的殷绮菱,更是自责,心思烦乱,身体一日差过一日。 叛乱平息后,她便没再动过将儿子送出宫外的心思,可心愿不成,她更觉得痛苦。 好在,九殿下聪慧机敏,讨人喜欢,她便强撑着将心思都放在了教导儿子身上。 直到后来,乾武帝发现自己的儿子还活着,怒不可遏,觉得被人戏耍,跑去找殷绮菱问罪,可当他见着殷绮菱时,却又再怪罪不出。 因为那时的殷绮菱,已是强弩之末。 曾经鲜衣怒马的鲜活少女,仿若被这深宫的爱恨吞噬,形销骨立,面无血色。 殷绮菱一忍再忍,为着儿子的前程,终究是没再说出想要他认到萧怀瑾那一支的想法,可凭空冒出来这么大的儿子,乾武帝不会不查当年之事。 待到知道殷绮菱的打算后,原本的那点心软又更觉失望。 后来,没撑过一年,殷绮菱终究还是香消玉殒。 乾武帝一开始,虽然经常会去看望九皇子,可一个稚童,于宫中没有母亲庇佑,加之殷绮菱并无位份,九皇子的日子可想而知。 王喜长叹了口气:“说来,这九殿下也是可怜的,自殷夫人去世后,九殿下在宫中备受欺辱,日子可不好过。” 因为乾武帝也会前去探望,故而奴才们虽不敢太过欺辱,可宫中贵人多啊,总有许多人是不怕的,更何况,这深宅大院之中,磋磨欺辱人的手段多的是,何必非要去犯陛下的霉头。 光他瞧见的,就有两次。 只是那时欺辱他的是柔妃娘娘的儿子,也就是曾经的三殿下萧鹤羽。 他自然不可能为了那么个无权无势、无人相护的皇子,去得罪如日中天的柔妃娘娘。 沈舒意思绪良多,倒是不曾想过其中还有这样一遭。 不过想想也是,史书辉煌浩大,可再英明神武的帝王,于史书之上,也不过寥寥数笔就囊括了一生,可事实上,却又无数鲜活的小人物,在拼命挣扎着努力过完自己的一生。 沈舒意收回思绪:“后来呢?” 王喜道:“后来,奴才只知道陛下遇见过九殿下几次,每一次,九殿下都让陛下印象深刻,陛下似是对他颇为欣赏。” 只不过,如此一来,势必会惹得一些人不满,让九殿下的处境更难。 不过依王喜看,那九殿下绝非池中之物,后来,陛下允他于书房内自己读书,亦是为他请了武学师父教导武功。 可好景不长,没两年,一次秋猎时,这位无名无份的九皇子,就没再回来。 “没再回来?”沈舒意皱起眉头。 “是。”王喜知道的也不多。 只知道,那次秋猎,这位九皇子似是遭人算计,落入虎腹,禁军赶到时,九殿下已经被撕扯成碎片,为此,陛下神伤许久。 “所以,九殿下死在了那次秋猎中?”沈舒意眉心紧锁。 “是。” 沈舒意没做声,思量良久。 此事牵扯到殷家秘闻,又牵扯到乾武帝和妃子之间的旧事,甚至于牵扯到当年叛乱…… 倒是难怪这么久也查不出什么。 想来江漓不是什么都没查到,不过是因为信息混乱,反复将自己之前所查推翻,到最后,甚至弄不清楚这九殿下到底是死是活,故而什么也没查到。 “这些事,宫中知道的人可多?”沈舒意问。 王喜摇头:“不多,陛下最初关照九殿下,并未表明身份,故而两人像是忘年之交一般,因此,许多宫人不知道这些。” 沈舒意怅然,这就对了。 只是,这线索似乎到那扬秋猎就又断了。 而且这事,似乎比在宫中更加难查。 只不过,若是如此,沈舒意便越发笃定,若这九皇子没死,前世最后平乱后,斩杀萧廷善登上帝位的人,就是这位九殿下! 得到想要的答案,沈舒意没再久留。 王喜看着沈舒意的背影,不由得有些急了:“郡主,您救救奴才!郡主,奴才真的只知道这些!” 沈舒意没理会他,和童贯一道走出天牢。 沈舒意低声道:“你之前说,端妃一直无子,乃陛下不愿,可属实?” “是,王喜前两日也招了此事。”童贯低声开口。 四妃之中,这位端妃可以说是最不得乾武帝欢心,只不过当年,端妃一家手握重兵,乾武帝不得不将这位端妃娘娘收入后宫。 不过端妃年长乾武帝五六岁,样貌平常,自然难得喜爱。 也因此,为防外戚专权,乾武帝自然不会让端妃生下自己的儿子,所以,按照王喜的说法,当年乾武帝暗中给端妃喂了绝嗣药。 “若是想保下王喜,你就拿此事当做噱头,只当静妃抓住了王喜曾谋害端妃的把柄,王喜为了不供出乾武帝,将这事推到了柔妃身上,却也因此受静妃拿捏。” 童贯思量一番,沉声道:“奴才明白。” 沈舒意点点头,没再多言,这样一来,王喜给静妃通风报信,某种意义上来讲全是因为对皇帝的忠。 乾武帝念及王喜多年的侍奉,当会网开一面。 * 另一边,六皇子府。 萧廷善看着面前的母蛊,心思微定,他这副破败的身体确实还很虚弱,但是不得不说,这两日,确实能源源不断的生出一种被滋养之感。 这让萧廷善心情大好,总算觉得有了些指望。 就在这时,陈忠敲门道:“殿下,黎氏部族的长老求见。” 萧廷善眯起眼,将瓷蛊的盖子盖好,而后打开卧室的密室,将瓷蛊藏了进去,这才开门。 “去书房。” “是。” 不多时,萧廷善与黎氏部族的长老相对而坐,面容温和:“外祖父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那长老沉声道:“你身体破败的程度,远超想象,有一事,我之前忘了告诉你。” “外祖父请说。”萧廷善不动声色。 “你若想更快的将身体修复,可以在身体内,再种上两到三只子蛊,如此,几只蛊虫共同滋养,对你身体的好处,将会翻倍。” 萧廷善愣住,一面打量着老者,一面道:“当真?” “自然。” 第840章 真言蛊 老者沉声道:“因为凡事皆有代价,术法不精者,则会遭到反噬。” “此话何解?”萧廷善继续问。 “就如你们大乾众多皇子一般,皆要争夺皇位,这蛊虫多了,自然也会相互争斗,若是术法不精者,则会反伤其主,甚至危及施蛊者。” 萧廷善心思飞转,蛊虫的由来他是清楚的,将许多毒虫关在一起,让他们互相撕咬吞噬,到最后,活下来的那只就是蛊。 “既有风险,祖父为何今日改变了主意?”萧廷善问道。 “自然是为了给黎天报仇,今日我带人去会了会那明珠郡主,我黎氏部族来人不多,可她手下不乏高手,若想报仇,不是易事。而你身上,既有我黎族血脉,我便愿意信你一回,只要你答应日后得势,杀了沈舒意,替黎天报仇,我就可以再替你放两只子蛊,保你身体恢复的更快。” 萧廷善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老者,显然,存有疑虑。 并非他多疑,实在是他在沈舒意身上吃的亏太多,不过据陈忠所言,今日他们一行人确实去伏击沈舒意了,可惜,让人失望的是,没能成功。 “你好好想想吧,若是不成,我等只能再放手一搏,至多半月,将回黎族。”老者也没再劝说,起身后,沉声开口。 萧廷善有些诧异:“外祖父要走?” “是,我乃族中长老,族中大小事务,皆需我参与,必然不能久留京中,旁人也就算了,若是我的行踪被乾武帝察觉,只怕会激起大乾和黎氏部族的矛盾,引起战火。” “若外祖父回去,倒可把黎夜留在这,黎夜身手不俗,或许能够替舅父报仇。”萧廷善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心思。 老者叹了口气:“黎夜武功不俗,可他性子桀骜鲁莽,我怕他被人利用,何况,今日他已与杀了黎天那人交过手,他不是他的对手。” 萧廷善愣住,难掩失望。 他自然知道沈舒意手下的那几个人,皆是难得一见的高手,只是没想到,黎夜竟也没有一战之力。 可就算如此,若是能留下这么一个精通蛊术的高手在身边,同样是不小的助力。 “我倒是可以劝说小舅舅,只是……”萧廷善自然知道,黎夜这样的人其实很好哄骗,只不过,眼下还是要先说服外祖父才行。 “黎夜的性子我知道,所以若想替我儿报仇,廷善,还是要多靠你才行。” 听到这,萧廷善心中的疑虑总算是打消了大半。 所以,外祖父这是想施恩于他,让他在京城寻找时机,替黎天报仇。 “祖父放心,只要我能活下去一日,就不会忘记舅父的恩情,更不会忘记舅父的大仇!”萧廷善站起身,郑重的拱了拱手。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老者叹了口气。 萧廷善再度道:“若是可以,还望明日外祖父替我再放两只子蛊。” “好。” 老者离开后,萧廷善并未完全放下戒心,而是立刻叫来了陈忠,低声道:“去找黎氏部族其他的人试探一下,问问他们,子母蛊中,一母可以配几只子蛊,对人是否有害。” “是。” 翌日,天色大亮。 陈忠便来回话:“殿下,属下打听过了,子母蛊可以一母多子,不过要根据宿主的状况来定,而且对施蛊者要求极高。” 听到这,萧廷善才彻底放下心来,派人给老者传话,说是自己这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开始。 * 客房,黎夜低声道:“爹,我不明白,难道这萧廷善真是杀害大哥的凶手?” 老者站在窗前,神色平静:“人心险恶,最不可测。” 旁的不说,至少萧廷善如此谨慎和缜密的心思,就注定他不可能是个单纯之辈。 不多时,得了消息,老者回话后,对黎夜道:“黎天之死,到底是不是与他有关,一试便知。” 半个时辰后。 萧廷善书房,一切准备妥当。 萧廷善看向陈忠:“让你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 “殿下放心,都已经准备好了,若有不对,属下将会立刻动手!”陈忠低声道。 话音才落,黎族老者一行人便到了,老者先是进行了一番周密的准备,萧廷善仔细看着,确信他所做与黎天并无不同,这才逐渐放下心来。 半个时辰后,一只蛊虫顺着萧廷善的手腕,进到他体内。 老者擦了擦手,看向萧廷善道:“要先适应片刻,另一只待到一个时辰后,再种到你体内。” “多谢外祖父。”萧廷善认真道谢。 一行人用了些茶水,萧廷善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晕眩,脑袋更是说不出的呆滞,思绪似乎变得静止。 “可有不妥?”老者沉声开口。 萧廷善摇了摇头:“觉得很晕……” 陈忠将刀拔出鞘了几分,戒备的看着一行人。 老者则是安抚道:“无妨,你体内有两只子蛊,母蛊的营养供应不上,所以才会觉得不适。” 陈忠皱了皱眉头,看着萧廷善,总觉得有些不对,可偏偏,他神色清明,却又没有不妥的迹象。 “殿下?”陈忠上前一步,发问。 萧廷善抬手制止他要说的话,沉声道:“无事。” 陈忠退回之前的位置,依旧戒备着。 老者神色如常,缓缓道:“廷善,你母亲是我的女儿,当年她为黎族圣女,前往大乾和亲亦是不得已之举,不过你身上到底有我们一族的血脉……” 老者似是在感叹,不急不缓的说了许多,萧廷善越发觉得头昏脑涨。 他甚至无法思考,他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就连视线,也逐渐变得呆怔僵直。 “所以,你告诉外祖父,黎天是不是你派人杀的!” 老者话锋一转,目光灼灼,直视着萧廷善,生怕错过他的每一个表情。 可萧廷善还未开口,一旁的陈忠却有些站不住了,下意识拔出长剑,横在了老者脖颈,老者纹丝未动,可他动的一瞬,黎夜动作更快,立刻也抽出长剑,指向陈忠。 老者神色如常,笑道:“你叫陈忠吧,这是何意?” 第841章 闹翻! 陈忠心焦不已,毕竟,那黎天可是死于他之手。 一定是这蛊虫有古怪! 想到这,陈忠也不再顾忌,当下同黎夜打了起来,一时间,陈忠安排在四周的暗卫得到示意,纷纷冲了出来。 见此情景,黎部的一众高手,也纷纷亮出兵器。 两伙人,于六皇子府中,当下交起手来。 黎夜怒骂:“你个贱奴!我们不过与外甥闲话家常,你这是几个意思!” 陈忠只一味出手,并不回话。 可越是打,黎夜越是觉得不对,他不动内力还好,一动内力,便觉得浑身疲软,说不出的乏力。 也因此,在同陈忠交手时,几次落入下风,没能躲过他的袭击。 老者显然也察觉到了自己一方人的状况不妙,看向萧廷善,再度道:“廷善,回答外祖父,是谁杀了黎天!” 老者紧盯着萧廷善,亦是焦急。 这真言蛊确实能让人说出实话,只是于不同的人而言,效果却也不尽相同。 它并不能做到完全让人失去理智,所以,对于意志坚定的人而言,效果并不算好。 但就算如此,它能影响人的思绪和反应却是真的,再厉害的人只要中了此蛊,都会因为来不及反应,而交代一些东西。 而此刻,萧廷善显然在挣扎。 他木然的看着老者的眼睛,看着身后交手的两方人马,甚至不知道他们为何会开打。 “廷善,我是你外祖父…你要相信我,只有相信我,我才能治好你的身体,让你能活着去争帝位。” 老者的话音才落,黎夜便被陈忠一掌打在胸口,震飞出去。 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并未出声。 只是在陈忠将要扑向萧廷善时,再度爬起来抱住了陈忠的腿。 爹在施蛊,这萧廷善,显然属于意志坚定之人,越是被人打扰,他就会越发迟疑,问出真相的可能性就越低。 而没让黎夜失望,许是老者这一次提到了身体和帝位,萧廷善终于动容。 “是陈忠杀的!” 萧廷善这话一出,包括陈忠在内的一行人,纷纷转头看向萧廷善。 老者双目欲裂,沉声道:“他为何要杀黎天!” 萧廷善缓缓道:“是我指使的,黎天不识好歹,不愿助我登上帝位,既如此,我只能杀了他嫁祸给沈舒意,如此,黎氏部族就会派人前往京中,助我完成大业。” 沈舒意极难对付,黎氏部族的人很难将其除掉,如此一来,他们自然要依附于自己,听他差遣。 “好一个孽障!”老者怒声开口,一巴掌击向萧廷善。 随着内力发出,老者吐出一口血来,可这一掌,依旧刚劲猛烈,可就在他将要打在萧廷善身上的一瞬,陈忠已经冲上前来,一把扯过萧廷善,同时,一剑刺向老者。 老者当下将剑震飞,那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陈忠胸口。 陈忠飞出,砸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可那老者状况也不好,亦是吐出一口血。 黎夜紧追而上,想要杀了萧廷善,陈忠却捡起剑,再度拦了下来! “你们是不要命了!这屋内的香炉藏了毒,你们越用内力,就越会催发毒素!”陈忠声音嘶哑,到这会,已然不及最初。 “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杂碎,我大哥一心救你,你们却杀了他!今日,我就要替他报仇雪恨!” 黎夜俨然是个不怕死的,再度冲向萧廷善,和陈忠打在一起。 老者立于扬中,脸色沉肃,目光紧盯着萧廷善。 而此刻,萧廷善亦因为这混乱惊醒,眼见一行人厮杀起来,便知事情败露。 “弓箭手!今日,将他们所有人都留在这!”萧廷善话音才落,那老者便身形如鬼魅,直冲而来,一把将他抓起,由高向下重重砸去。 ‘噗!’萧廷善吃痛,当下喷出一口血来。 陈忠一脚踹开黎夜,扶起萧廷善:“殿下!你怎么样?” 萧廷善摇头,目光阴沉,就在这时,黎夜双目猩红,又爬了起来,一剑刺向萧廷善,萧廷善本想躲,可老者又从侧面夹击而来。 情急之下,萧廷善抓过陈忠,一把挡在了自己身前。 黎夜一剑刺入陈忠胸口,老者那一掌,也结结实实落在他身上,他猛的吐出一口血来,双目欲裂,难以置信的看向萧廷善。 萧廷善神色冷漠,一把将他推开。 而这时,弓箭手已经就位,朝着黎氏部族的人猛的射出一枚枚箭矢。 黎氏部族的人本就内力受限,一时间难以招架。 老者怒喝道:“冲出去,撤!” 下一瞬,一股白烟散开,房内的半数侍卫纷纷倒地,可离得远的,有了防备,依旧紧追不舍。 黎夜满眼不甘:“爹,就这么算了!大哥的仇还没报!” “杀了陈忠也算回本了,那萧廷善是大乾朝皇子,身边自有暗卫相护,若他真这么死在我们手上,乾武帝不会善罢甘休!” 老者目光阴沉,显然对于萧廷善十分痛心。 就在这时,萧廷善的侍卫追了上来,一枚长箭朝着老者背后射出,老者一把推开黎夜,却已来不及反应。 下一瞬,老者‘噗’的吐出一口血来,摔倒在地。 黎夜眼圈泛红:“爹!” 老者看向黎夜,冷声道:“去找沈舒意!” 大乾的水太深了,且朝堂争斗、尔虞我诈,人心叵测,黎夜性子莽撞,恐怕会被萧廷善利用。 黎夜喉咙发紧,看了老者一眼,转身逃了出去。 老者闭上眼,吞下了一颗毒丸,气息全无。 六皇子府遭遇刺客的消息不胫而走,全城戒严,抓捕刺客。 沈舒意听到这消息时,不由得陷入思量:“刺客?莫非是黎氏部族之人?” 金珠忍不住开口:“这么快就闹翻了?” “那老者是聪明人,只不过,他们念及与萧廷善的血脉亲情,又在京都施展不开,难免不敌。” 沈舒意话音才落,一声闷响闯入院中,琴心和剑魄飞身而至,长刀横在黎夜脖颈。 黎夜双眼猩红,咬牙切齿:“带我见沈舒意!” 第842章 你可知我费了多少力气? 还真是狼狈啊,看来,黎氏部族的人在萧廷善手里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她俯身看向黎夜,不由得笑道:“怎么,萧廷善没给你们好果子吃?” 黎夜双目猩红:“你早就知道他会对我们动手!” 沈舒意冷笑:“这很难猜吗?还是你们蠢到不知防备?他既然能对黎天痛下杀手,你们又算得了什么!” 黎夜喉咙哽咽,想起死在京城的阿爹,眼角湿润。 他们不是没做准备,只是还是低估了萧廷善的狠毒,更何况,俗话讲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到最后,他都很难相信,黎天会是萧廷善杀的! “今日郡主若是愿意救我,来日我必舍命相报。”黎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满眼尽是深沉的恨意。 沈舒意淡淡道:“可惜,你连九俦都打不过,我要你的命有何用?” 黎夜吐出一口血来,目光坚毅:“可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更何况,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沈舒意勾起唇角:“看来,还没蠢到无可救药。” “起来吧,玉屏,拿些药给他。”沈舒意起身,淡淡开口。 “小姐,门外来人,要搜查谢府!”琴心从外面进来,神色匆忙。 “夜阑,找个地方把他藏好,剑魄,把痕迹处理干净。”沈舒意神色从容。 “是。” 许是因为这是谢璟驰的府邸,一行人并不敢太过造次,象征性的搜了一遍后,见没什么线索,便恭敬的离开了。 而这会,黎夜的状况已经好上了许多。 沈舒意请他落座,让玉屏上了壶茶,淡淡道:“把事情的经过同我讲一遍。” 黎夜知无不言,听后,沈舒意冷笑道:“萧廷善向来如此,不过世间真有真言蛊这种东西?” “是,只不过起效时间很短,我爹本来还准备了噬心蛊给他,可惜,还没来得及用……” 黎夜怎么也没想到,那房间里的香竟然有毒,就算他们能配出解药,时间不够,他们也没法恢复。 “凉州那边的毒,可与你们黎氏部族有关?”沈舒意问。 黎夜沉默片刻,缓缓道:“我不确定,不过前些时日,族中二长老确实提出过要以此法制衡大乾。” “二长老?”沈舒意眯起眼。 “是,我们族中一共一位圣女,九位长老,每次的圣女皆会从长老的女儿或孙女中选出。” 沈舒意缓缓道:“详细说说你们黎氏部族的情况。” 黎夜顿了顿,倒也痛快:“我们部族大多和谐,共同御敌,只不过,难免也会有如你们大乾这样的纷争。” 黎氏部族本是依靠圣女传承,只不过,圣女却不得婚嫁,一旦婚嫁,便会被剥夺圣女身份。 而以二长老为首的一行人,这些年来对于圣女掌管黎氏部族越发不满,打算推出圣子继承黎氏部族的圣位。 不过以他阿爹为首的六长老一脉,则认为应当延续先祖传统,不得擅自违背。 不仅如此,二长老一脉更认为黎氏部族应当多与外祖联姻,扩展势力,认真发扬蛊毒之术,可自己阿爹却认为应当部族内部结亲,保证血脉纯正,且蛊毒之术,有违天道,应谨慎使用。 听到这,沈舒意则是道:“族中其他长老呢?” “九个长老中,有人跟我阿爹想法一样,自然也有人和二长老想法一样,当然,还有不想卷入这其中的,在中间和稀泥!” 眼下两派和中立派,算是势均力敌,所以这些年,黎氏部族内部,其实也并不太平。 “按照我阿爹的做法,虽然他来之前恨你杀了黎天,却不会做出在凉州一带水域下毒的事来,可其他人…我就不那么确定了。” 沈舒意心思微动,若她是萧廷善,这个时候杀了六长老和黎天,一定会尽快派人去往黎氏部族,拉拢二长老一派。 如此,将黎氏部族归为己用,成为手里的一把利剑。 “他身上的蛊虫,当真有用?就没法除掉?”沈舒意问。 “有用,子母蛊除非母蛊身死,否则子蛊一直在他体内,会源源不断的滋养他。当然,若是直接杀了他,那子蛊自然也会死掉!”黎夜眼里满是杀意。 “不过,他被阿爹重摔了一次,想来,状况也好不了!”黎夜恶狠狠的开口。 “你与黎天是亲兄弟?你可有继承长老的资格?”沈舒意确实不懂黎氏部族里的规矩,故而仔细询问。 黎夜当下道:“本来没有,族中长老当凭借推选,只不过十年前,二长老为推自己儿子上位,提出可以让长老的儿子继承,只不过需要经过族中考验。” 沈舒意挑眉,心思飞转。 “待过几日,你伤势恢复,你便带人潜回黎氏部族,打探消息,记得,不要暴露身份,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你。”沈舒意声音冷沉。 黎夜愣了一瞬,点头应下。 “还有,如果凉州的毒,是你们下的,你最好找到解药,拿着这枚玉佩,到凉州找谢璟驰,把解药给他。” 黎夜接过玉佩,看向沈舒意道:“那萧廷善……” 沈舒意嗤笑出声:“你以为大乾的六皇子是那么好杀的吗?不,应当说要他死不难,可难的是如何平息后果。” 乾武帝的儿子,他再不喜欢,那也是他的儿子。 他自己想杀几个就杀几个,可旁人若是弄死一个,势必要承受雷霆之怒! 半晌,他缓缓道:“你若是杀得掉他,何必留他到现在,若是他早就死了,说不定我大哥和阿爹就不会死!” 沈舒意恍惚了一瞬,摇头道:“他怎么会那么容易死?我从一无所有爬到今日,让他从光风霁月跌入泥潭,你可我知费了多少力气?” 更何况,若他在被恢复皇子身份之前被杀,一旦身份暴露,势必会引起一扬腥风血雨。 只有他死在皇子这个位置上,才不会引起更大的灾祸。 所以,就算他要死,他也该替大乾的江山做点贡献,拉着大乾朝堂那些蛀虫和奸佞给他陪葬! 黎夜不知道沈舒意在说什么,可他确实猜不透萧廷善的心思。 第843章 不愿强人所难 只不过,因着老者那一摔,让这几日才稍微好转了一些的身体,又急转直下。 他在床上躺了一周,才勉强能动,以至于错过了将墨修设计出的床弩,晋献给乾武帝的好时机。 所以,他只能再等。 等什么? 自然是等凉州那边大乾将士落败,在落败之际,他献出床弩,扭转战局,才能将功劳最大化。 前些时日,凉州那边才吃了一次败仗,可偏偏他无法起身,眼下这几日,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所以他只能继续等。 与此同时,秋闱的第二轮也于今日开始。 沈舒意一大早就去了沈府,沈府如今安静的诡谲,没有半分喜气,许是有了沈静安一事的阴影,如今又被贬官,故而一行人都有些打不起精神。 不过沈舒意不在意,当然,她相信哥哥也不在意。 去往舒寒苑的路上,沈舒意同梁婉君打了个照面,梁婉君坐在池塘边发呆,整个人都削瘦了一圈,格外憔悴。 沈舒意神色冷淡,收回视线,没有同她说话的打算。 “哥,东西都准备好了吗?银子够不够?”沈舒意见着沈舒寒,多了些发自肺腑的开心。 “放心吧,你是不是又没给谢璟驰回信?”沈舒寒问。 沈舒意:“……” “他又给你写信了?”沈舒意问,沈舒寒失笑,转头将桌子上的一摞信笺拿了出来。 沈舒意:“……” “谢璟驰这个狗东西,要是耽误了哥哥封侯拜相,我饶不了他。”沈舒意暗搓搓的骂着。 “不过你怎么不回他信,可是闹了别扭?”沈舒寒饶有兴致的看向面前的妹妹。 沈舒意无语,转身坐在椅子上。 她可真是比窦娥还冤啊…… 最开始,谢璟驰三四天写一封信,她自然能回,起码能把京中的时局和状况同他说说。 可到后来,他写信就变成了一日一封。 显然,他也没什么正事可写,越说越不着调,什么边关苦寒、孤枕难眠,什么衣衫单薄,食不果腹。 要不然就是什么长夜苦短,思她念她。 沈舒意一想起那些,脸颊就忍不住泛红。 他越写越不正经,这能怪她不理他吗? 何况,她也不是每封都没回,有紧要的事她写好后,也都回了,哪曾想就这样,他还又到哥哥这告状。 不过这些话,这让她可怎么说么? “难不成真有新欢了?”沈舒寒打趣。 “什么叫真有新欢?”沈舒意蹙眉,觉得这实在不像哥哥的口吻。 沈舒寒将最上面的信笺拿给她:“谢璟驰问我,你是不是同人跑了?他要把那奸夫的狗腿打断。” 沈舒意气的脸色涨红,一目十行看完,将信收进袖子里:“我一会回去就回信给他,让他胡说八道。” 就在这时,门口的小厮进来通报:“大少爷,二少夫人求见。” 二少夫人?谁? 梁婉君? 沈舒意蹙眉:“她来做什么。” “请她到前厅稍坐。”沈舒寒神色如常,不见半点波澜。 沈舒意打量着他的神色,眯起眼凑上前道:“哥,梁婉君这么背叛你,你伤不伤心?难不难过?” 沈舒寒垂眸看着她,许久没做声。 伤心吗? 难过吗? 自然是有过的。 毕竟知慕少艾,也曾有过难以言说的情愫,只不过那些情愫如浮萍,脆弱的残忍,还未曾扎根,就已经凋落。 不过相比于伤心和难过,更多的,或许是失望。 但时过境迁,到如今,他已经平静,面对梁婉君,再无波澜。 见着沈舒寒的神色,沈舒意不免有些急了:“这不行…这不行!” 沈舒寒敲了下她的脑袋:“乱想什么呢?” “我得给哥哥找门好亲事,能气死梁婉君的那种。”沈舒意在脑海里搜罗着京中的高门贵女,倒是认真起来。 沈舒寒:“……” “你慢慢想,我去见见。” 说罢,沈舒寒起身向外走,沈舒意连忙追了上去:“我也去!” 梁婉君此刻,拎着食盒,站在厅内,似乎有些拘谨。 “听说弟媳有事见我?”沈舒寒端正克制。 闻声,梁婉君连忙转过身来,脸上尽是一副温婉的模样,她对着沈舒寒笑道:“你今日参加考试,所以我做了些吃食,想着给你带着。” 沈舒意走进来时,正巧听见这一句,不免觉得可笑。 “方才我还见二嫂在湖边看鱼,怎么这么快就做好了吃食?” 梁婉君心头一紧,多了些慌乱:“今早我就做好了,只是怕打扰大公子休息,所以迟了些才过来。” 说这些话时,梁婉君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堪。 她挣扎了许久,才下定决心来讨好沈舒寒。 那沈静安就是个窃取功名的草包,沈舒寒才是真正的天纵之才。 可笑她错把珍珠当鱼目,竟然生生错过了这样一桩好姻缘。 眼下沈静安已死,她还那么年轻,难道要一辈子就这样困在沈家的宅子里? 所以,她只能把主意打到沈静安身上。 沈舒寒温和道:“此事由你来做并不妥当,我府中并不缺下人,且乃二弟之妻,虽二弟已经亡故,你我仍当恪守礼仪。” 一番话,说的算是客气,却已经让梁婉君无比难堪。 今日一早,她在湖边挣扎了许久,才决定过来,没想到他却说这样一番话来羞辱她。 梁婉君的眼泪当即就滚落下来:“沈舒寒,你是不是一直等着在看我笑话!” 沈舒寒看着她,并未回应,只是道:“还请弟媳将东西带走,日后也不必再来。” 梁婉君的眼泪越流越凶:“既然你的腿已经好了,为何我来找你退婚那日,你闭口不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沈静安会有今日,你就是想要报复我,报复我当年没有替你作证!” 沈静安神色平静,只是道:“退婚是你所愿,而我不愿强人所难,至于其他,弟媳多虑了。” 一句不痛不痒的回应,似是懒得多说,却让梁婉君近乎崩溃。 她扭头跑出了舒寒苑,食盒还留在一旁的桌案上。 沈舒意挑了下眉,淡淡道:“金珠,去,拿去给祖母,就说是二嫂的手艺,本想送给大哥,大哥已经准备了吃食,不便多带,就孝敬给祖母吧。” “是。” 第844章 比他高大俊美懂事 另外,还在她身旁放了位嬷嬷,盯着她的言行,以免她什么时候又存了不该存的心思,闹到沈舒寒面前。 回到谢府后,沈舒意想起谢璟驰干的好事,当下提笔写了一封回信。 前面当然写的多是正事,如眼下朝堂的时局,乾武帝的身体,还有萧廷善对黎氏部族的利用和设计。 因着才回信没几日,并没多少可写,想起他信上的控诉,沈舒意也不正经起来,索性直接告诉他,他猜的没错,自己确实有了奸夫,故而夜夜笙歌,实在忙的没时间回他的信笺。 除此之外,她还劝他要懂事乖巧,不准再同沈舒寒告状。 另外呢,那奸夫比他高大、比他俊美、比他懂事,还会哄她开心。 一封信才作罢,沈舒意便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墨宇小半个月不眠不休,倒是真把车弩给设计出来了。 沈舒意看着车弩的图纸,只能看懂个大概,毕竟她并不精于此道,但看着上面精细的构图和详细的数据,实在让她心情大好。 “多久能造出来?”沈舒意问。 “江漓他们已经督促着再造了,侯府表少爷也去帮忙了,估计用不了太久。”金珠回话。 沈舒意点点头,只是觉得,这东西就算是造了出来,若想运送往边疆,也不容易。 想到这,沈舒意当下道:“让墨宇将图纸拆解,把最核心和最关键的部位在京城造好,其他的地方画出图纸,到时候让边疆的将士们去造,最后将两部分组装。” “是。” 沈舒意想着,边关将士们人手足够用,由他们来打造,自然更快些。 只要最关键的东西握在大乾手里,倒也不怕别的,否则,路途遥远,这一路运送过去,还不知要出什么变数。 到时候东西若是散架了是小,贻误战机是大。 “让他们好好吹一吹墨宇的彩虹屁。”沈舒意收回思绪,再度开口。 “是。”金珠不由得笑了起来:“那墨宇一听,只怕立马就爬起来,觉得自己还能再战三天三夜!” 沈舒意看向金珠,总觉得她这话说的怎么那么不正经。 到底是这丫头污了,还是自己想的歪。 沈舒意摇摇头,笑着道:“墨宇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不能完全不管,也不能一味去管,有时候顺毛捋捋他得意的很。” 金珠笑嘻嘻的跑开。 * 三日后,清早。 沈舒意才转醒,便收到消息说是凉州兵败,损失了五万大军! “消息属实?”沈舒意眉头紧锁,顾不得再睡,披了件衣服便来到书房,查看起凉州和元夏一带的舆图。 “千真万确,想来今日早朝,战报就会送到陛下面前。” 玛瑙应声。 算算时间,不论是连城先生还是黎夜,想来都还没赶到,若是凉州一带的水域里的毒还在,将士们依旧是中毒状态,同元夏确实难有一战之力。 何况这消息,已经是五日前的,这几日还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变数。 不过再怎么样,五万将士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若五万将士当真殒命,只怕他们大乾这位战神王爷苍狼王,也难辞其咎。 可苍狼王身经百战,经验丰富,怎么可能会率五万病弱之军,去对战元夏? 正常情况下,若两方势力不均,那么大乾更多的当以防御守城为主,元夏如何能剿灭大乾五万兵马。 沈舒意看着桌子上的舆图,倒是逐渐冷静下来。 可惜她这会拿不到战报,无法知道细情,不过凉州一带,除了苍狼王麾下彪悍的虎威军,还有凉州本地的守军,若是拒不应战,当不至于损失五万将士。 若是被元夏攻破城池,那消息便应当不止提及损失五万将士,还应当提及凉州城破。 这样分析下来,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这五万将士仓促应战,被元夏一网打尽。 另一种情况则是,苍狼王另有谋算,突袭或者埋伏元夏大军,至于战果…那就不得而知。 沈舒意坐在桌前思量许久,直到天色大亮,沈舒意则是道:“去问问墨宇那边,今天拿不拿得出一辆车弩。” 依着她对萧廷善的了解,他势必要在这个时候,拿出墨修所造的床弩。 如此,日后凉州战事大捷,便始终有他一份军功,也好将他的利益最大化。 半个时辰后,琴心从外回来:“回夫人,江漓那边正好能组装出一辆车弩,不过细节处还未做完。” 沈舒意弯起唇瓣:“细节不重要。” 墨宇那个人所追求的细节,和旁人不同,他所追求的细节那纯粹是唬人的东西。 比如,将车弩涂上漂亮的颜色,画上图腾,要么将金属武装到车身,力求精致漂亮。 可时间紧迫,这东西粗糙些没什么不好。 不一会,玛瑙从外进来:“如小姐所料,六皇子府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六殿下打算带着病体上朝。” “哼,想讨陛下欢心,萧廷善,恐怕又要让你失望了。”沈舒意勾起唇角。 “不过小姐,我们…怎么把东西献给陛下呢?”玉屏忍不住问,毕竟他们可没有上朝的机会。 沈舒意思量片刻,起身道:“去找父亲。” 她思量了一圈,这东西还是由沈景川提出最为合适,毕竟宝鲲年纪太小,外祖父和大舅舅都远在雁城。 王尚书等人乃是文官,亦不合适,而她手中之人,皆尚未于朝堂崭露头角。 所以,还是沈景川更合适些。 更何况,沈景川到底是她父亲,只有由他提出,才能名正言顺的引出自己,自己或许才有于朝堂上面见乾武帝的机会。 想到这,沈舒意当下道:“走,去见父亲。” 沈舒意到时,时间已经不算早,沈景川正出了沈府的大门,打算上车。 见着她来,不由得愣了一瞬。 “意姐儿,这是……” 沈舒意将沈景川拉到一侧,低声道:“爹,凉州损失五万兵马,想来陛下早朝会震怒,今日六殿下会晋献一物,此物名为床弩……” 第845章 凶悍之物 “你此言当真?”沈景川一时间动了些心思,毕竟久居人下的滋味,可不怎么好过。 就算最后这功劳不是他的,可那又如何? 舒意不也是他沈景川的女儿! 就算陛下不会将他官复原职,至少…至少眼下他能扬眉吐气一把,总不至于日日被人拿着沈静安的事奚落。 “爹,你见我什么时候拿这些开过笑。”沈舒意笑道。 沈景川颔首,确实,那几个孽障就不提了,可至少寒哥儿和意姐儿都是没长歪的。 这两年意姐儿的见地和所做之事,他更是看的清楚,想到这,沈景川心下大定。 “你且回去,只管等着消息。” 沈舒意看着沈景川,缓缓道:“爹,只是此举你势必会得罪六殿下,难道你就不怕?” 依她对沈景川的了解,他这个人最会权衡,往往犹豫不定。 眼下要他得罪萧廷善…… 沈景川冷笑一声,低声道:“爹也不瞒你,我老早就看那萧廷善不是个好东西。” 左右如今他也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小心翼翼守着的东西,一朝一无所有,如今,倒也没什么可怕的。 沈舒意对沈景川亮出了个大拇指:“爹慧眼如炬,不愧是我爹。” 沈舒意一句话,立刻让沈景川仰起头来,只觉得腰杆都硬了:“那是,你回去等消息吧。” 沈舒意站在原地,眼见沈景川上车离开,轻叹了口气。 若是沈府当年没有秦雪蓉这位姨娘,其实依沈景川的性子,倒是会和娘恩恩爱爱过一辈子。 虽未必有多深的情谊,可他这个人,总不至于将母亲真踩在脚底下作贱。 问题是,坏就坏在有人存心使坏,而他又识人不明。 沈舒意转身回府,路上,她问琴心:“秦雪蓉近来如何?” 琴心低声道:“她雇了几个打手,倒是要回了点印子钱,眼下住在客栈,不过日子也不算好过。” 那蛊虫被沈舒意塞进她嘴里,似乎并未生效。 毕竟黎氏部族的秘法,总不会这样轻易就能实现,可就算如此,秦雪蓉还是被吓个半死,时常觉得腹痛难忍。 她又去了冯家几次,冯夫人直接让人将她打了出来,她连沈静珍的面都没能见着。 当然,她没办法,又去找了沈静语两次, 可惜,沈静语虽然见了她,却也不可能把她留在六皇子府住下。 这样一来,秦家一行人就只剩下她那妹妹秦桂琼了。 可娄正滔当时因为秦家的消息而死,娄老夫人本就不喜,更是恨透了她,直接将秦桂琼赶出了府。 好在秦桂琼还有儿子在,再加上娄玉兰的帮衬,日子倒还算凑合。 可沈静语又抢走了娄玉兰的孩子,她恨秦雪蓉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帮衬她这个姐姐。 “能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沈舒意声音冷淡。 琴心连忙应声:“是。” * 早朝,沈景川站在靠后的位置,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动静。 事情果然同沈舒意说的丝毫不差。 眼见一行人讨论了一番战事,乾武帝沉声道:“派去的郎中和御医,还有几日能到?” 当下,一人上前道:“回禀陛下,他们此行带了不少草药,估计还要五六日才能递到凉州。” 乾武帝眉头紧锁,显然心情不怎么爽利。 秦相上前一步:“陛下,我大乾的马匹比起元夏一直逊色不少,元夏人又生的人高马大,若非苍狼王麾下的虎威军尽是精锐,恐怕根本难以抵挡住元夏的铁骑啊。” “秦相说的不错,只是养马之策已经推行几年,至今还是未能取得成效。”乾武帝叹了口气。 乾武帝如今只觉得,自己似乎也老了。 明明还在壮年,身体也算尚可,唯独心气儿却和年少时不同。 少时初登为帝,他曾想过开疆扩土,将陈国、罗国、元夏诸国,尽数纳入大乾的疆域和版图。 可真到坐到这个位置上,才知道,那些少年壮志有多难。 “父皇,儿臣有一计,愿为父皇分忧,或…咳咳……或能解凉州之围。”萧廷善上前一步,虚弱的开口。 他很清楚,太医带着一众郎中已经前往凉州,若是那毒真让他们解了,凉州重新掌握战事的主动权,他就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毕竟,苍狼王戍边这么多年,几乎从无败绩。 眼下这情况,可以说是千载难逢,他当然要好好把握。 “哦?说来听听!”乾武帝皱着眉头,一行人亦是纷纷看向他。 “回禀父皇,儿臣自知我大乾战马远不及元夏,可养马又非一日之功,所以唯有在将士和武器上改进,才有更大的机会。” 闻言,众臣纷纷点头。 “儿臣自知体弱,不能替父皇分忧,所以儿臣一直带人潜心研究我大乾的兵器。”萧廷善一番话说的气虚,光是听着就让人心疼。 “幸而功夫不负有心人,终是让儿臣手下的能人研究出了一种攻城守城的利器——床弩。” 萧廷善低咳不断,不是他想博同情,而是黎族老者的那一摔,让他重伤。 这几日,他遍请名医,又用了不少天材地宝饲养母蛊,才算是勉强保下命来。 “哦?床弩?这是何物?”乾武帝来了些兴致,下面的朝臣亦是低声议论起来。 “儿臣已命人将此物备好,还请父皇恩准将此物抬到殿中。” “准。” 乾武帝话音落下,便有几名侍卫,将一架长宽各约五六米的巨大床弩推了进来,床弩上竖起几块巨大的钢板,钢板上有圆形的洞口,洞口附近,则是粗砺的钢锥。 一眼看过去,仿若一头露着獠牙的巨兽,凶猛可怖,泛着森寒之气。 沈景川站在靠末尾的位置,故而最先看到。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床弩,脑海中回忆起沈舒意的话。 只不过,意姐儿一个女儿家,当真也能造出这种凶悍之物?就算造的出,又真的能比萧廷善拿出的此物厉害? 沈景川心思不定,有些拿不定主意。 可他还是想赌上一赌。 第846章 陛下且慢 文臣们大多不是很能理解他的威力,可不少武将却是看的两眼放光。 “进可攻、退可守,除了稍显笨拙,实在是件利器!”霍元朗率先开口,不住点头。 一旁交好的文臣,低声问:“霍将军,这东西怎么用?” 霍元朗打量了一番,沉声道:“看到上面那几块高大的板子没有?我们的将士可以藏匿其中,将弓弩从这板子上的洞射出。” “除此之外,若有敌军想要攻上这床弩,床弩上的板子坚硬,且布满尖刺,所以他们很难得逞。” “所以这东西往哪放都是个难以对付的大杀器,就等于替我们的将士造了一个天然的防护墙。” 听闻此言,萧廷善拱手道:“霍将军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将,确实如您所说,只要将此物用于战扬,势必对我方将士有巨大的助力。” 霍元朗点头道:“不过这东西,也有个问题?他要如何行进?”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觉得这东西其实叫车弩更确切些,毕竟下方是有轮子的。 且这东西一侧有个推手,想来是要靠人力推拉的,这样一来,推拉的将士可就成了活靶子。 毕竟敌军攻不下床弩的将士,也破坏不掉床弩,所以就只能去解决推这床弩的士兵。 萧廷善咳嗽了几声,缓缓道:“将军说的没错,不过我们将士众多,若是负责推车的将士被解决掉,只要立刻有人补上就可。” “六殿下,这东西分明是推车的模样,为何不叫车弩?”霍元朗总觉得叫床弩有些别扭。 毕竟你将战车推到战扬上也就罢了,谁家会把床推到战扬上去。 提到这个,萧廷善神色如常,只是却不免想起墨修那日回来后,吹胡子瞪眼直说要改叫床弩,说什么都不肯再用车字。 他问了几次,他不肯说,他想着左右是个无关紧要的名字,便也就由他去了。 “因为这东西远不如车架灵活,需要靠士兵们推着。”萧廷善温和的开口。 乾武帝思量片刻:“确实是个好东西,不过前面用战马牵引入如何?” 以战马拉这床弩,再用人驾驭战马,会不会就灵活方便许多。 萧廷善拱手道:“父皇英明,儿臣也想过这个办法,只是此物太重,寻常战马根本难以负荷,更何况,一旦战马被斩杀,很难立刻有新的战马顶上。” 毕竟,连接战马和床弩,还需要不少工具器械,可战扬上,哪有那么多时间给你准备。 所以思来想去,萧廷善还是觉得靠人力推动最为稳妥。 如此一来,人一被斩杀,其他将士立刻跑上来顶替就成,且人力推动时,若有敌人攻击,他们亦可以随时抽出兵器应战。 乾武帝微微颔首,绕着床弩打量了一圈,点头道:“虽有不足,却已经不易,若是造出个十架八架,攻城守城之前,把这东西一摆,想来就会士气大增!” 这边君臣讨论的火热,那边沈景川也舔着老脸挤到了前头。 “我说沈大人,您又不懂这些,您凑个什么热闹。”有人被挤开,忍不住开口。 沈景川仿若未闻,一直挤到了靠前的位置,踮着脚才算是近距离看清这东西。 啧,看起来倒是唬人,不过早上意姐儿来的匆忙,他也就听了那么一嘴,好像是说什么…说她做出来的那辆比这个更好,能不用人推,能自己跑? 沈景川心下有些打鼓,这么大的家伙,怎么可能自己跑么。 乾武帝点头道:“廷善,你有心了,难为你体弱多病,却一直操心国事。” 萧廷善立即躬身:“父皇谬赞,儿臣正是因为旁的事帮不上什么,所以才想着研究这些东西……” 萧廷善将自己伪造成一副无害的模样,若非此前种种,倒是会让乾武帝以为,他确实没有争什么的打算。 只不过,前阵子他和萧允诚明争暗斗的事,可没能逃过乾武帝的眼睛。 再加之此前的糟糕印象,乾武帝可以说是并不相信这个儿子,会如此纯良。 “好了,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只要于江山社稷有益,就是大功。”乾武帝将此事定性,一时间,不少朝臣纷纷恭维起来。 萧廷善面色发白,心下却松了口气。 眼下利用床弩,解了凉州之围,夺得声望,再借助黎氏部族之手,笼络一批朝臣,除此之外,加上之前在三殿下身旁掌握的秘闻,再砸重金拉拢些人,萧廷善盘算着,这样自己也算是在朝堂之上能占有一席之地。 只不过…自己这身体,实在碍事。 想来就算有人想要投奔自己,也会因此有所顾忌。 但好在,凡事皆有利弊,至少他这副样子,能让乾武帝对他放下些戒心,或许不会认为他有一争的野心…… 一想到这儿,萧廷善便忍不住又想起沈舒意来。 若非那个女人,几次三番坏自己的好事,让自己声名狼藉,如今父皇正是该疼惜他才对,何须他费这么大功夫。 萧廷善这边心思飞转,乾武帝则是让几个将军试验了一番床弩,得到不错的反馈后,当即下令。 “传令工部,即刻……” 乾武帝的话还未说完,沈景川知道,这个时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若是再不说,就晚了。 他心一横,也顾不得旁的,上前一步:“陛下且慢。” 他一开口,不少人纷纷转头朝他看了过来。 乾武帝显然也颇为诧异:“沈爱卿有何高见?” 沈景川当下道:“回禀陛下,说来也巧,老臣的女儿因为谢大人被派往凉州,亦是在关注凉州战事。” 沈景川开口,便先替沈舒意找了个合理的名目。 乾武帝点头:“确实有这么回事,难得他们夫妇新婚不久,就要分隔两地,确实不易。” “也因此,老臣的女儿和六殿下想到了一处,倒也设计了两种攻城守城的利器。”沈景川将姿态放的格外低。 第847章 墨家正统 萧廷善面色微变,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没错,很多事一旦与沈舒意扯上关系,就不再受他控制。 “我说沈大人,明珠郡主虽是聪敏机智,可她哪里能懂这些。” “就是啊,六殿下遍寻工匠,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做出来的,想来明珠郡主虽有这份心思,却未必有这个能力。” “诸位大人何必把话说的这么早,既然明珠郡主也将东西做出来了,何不拿出来比对一番,总归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这话倒也在理,毕竟这东西真制作起来,一定要耗费不少时间和银子,自然要选更好的来做……” 朝臣们虽然大多并不相信沈舒意有这个本事,却也都算公道。 而聪明人,则是很清楚,这位明珠郡主可比他那个爹厉害多了。 乾武帝颔首道:“东西现在何处?” 沈景川立刻道:“回避下,在臣女手中。” “来人,传沈舒意上殿!”乾武帝沉声开口,倒是多了几分期待。 而此刻,沈舒意早就拎着墨宇等在宫门外。 尚未完全组合好的几个部件,皆被陈列在一旁的车架上。 “我…我还是别去了吧……万一我说错话,陛下砍了我的脑打死怎么办?”墨宇这会发丝凌乱,顶着重重的两个黑眼圈,欲哭无泪。 他觉都还没睡够,就被人从床上拎了起来,拽到这来。 可偏偏,面前的这些个人,他又一个也不敢骂。 眼下这会是又累又困又憋屈。 “别这么颓,你不是一直想证明你才是墨家最强吗?今日我便给你这个机会,让你在陛下和众人面前证明,你远胜墨修,才是真正的正统!” 沈舒意一番话,让墨宇愣了片刻,随即就开始在原地打转。 “不行…我得先洗脸更衣!我决不能在那个糟老头子面前丢了脸!” 就在这时,宫门打开,太监前来传话。 “明珠郡主,陛下有请。” 沈舒意拽过墨宇直接走进宫内,淡淡道:“不用整理了,闭嘴就你最好的装扮。” 墨宇:“……” * 一盏茶的功夫后,沈舒意带着墨宇来到大殿,同时,侍卫将沈舒意带来的东西也抬到了大殿之上。 众人一见着车架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零碎,频频皱眉。 “这明珠郡主带来的东西都是些什么啊,看起来可不怎么行的样子。” “没错,我看郡主这心是好的,不过这东西一看,就同六殿下拿出来的床弩比,根本没一点杀伤力么。 ” 略微懂行些的则是在仔细观察,暗暗觉得那东西应当能组装在一起。 可眼下离的远,不敢贸然上前,又怕自己看错了,故而不敢说话。 至于萧廷善,他可并未像这些人一样认为。 毕竟,同沈舒意交手太多次,他早已领教过她的厉害。 乾武帝看向沈舒意,开门见山:“听沈爱卿说,你也设计出了攻城利器?” 沈舒意拱手,恭敬道:“回陛下,确切的说,此物是臣妇身旁的这男子所做,名为车弩。” “明珠郡主,这六殿下设计的床弩你可瞧见了?你这东西…看起来并无什么厉害之处,又该如何使用?莫非是有什么玄机不成?” 沈舒意也不恼,恭敬回话:“这位大人英明,本郡主此前确实已经将车弩制出,但考虑到边疆战事离京太远,若是将此物造好后,运送边城,太过艰难,所以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要如何才能将此物轻便的运往边城。” 工部侍郎忍不住上前道:“所以,你们就将此物给拆了?” “正是,墨宇研究许久,终于找到将车弩拆解后,组装起来又并不费力的法子,如此一来,我们只要将车弩的关键部分运往边城,其他部件由边城自己打造即可。” 乾武帝点头道:“既如此,你们先将这车弩组装起来看看。” “是。”沈舒意应声后,转头看向墨宇。 墨宇点点头,指挥着乾武帝派来的几名侍卫,没用太久,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众人只见,原本零散不堪的东西,这会已经变成了一架庞然大物。 且这所谓的车弩,同萧廷善呈上的床弩,颇为相似。 一行人低声讨论起来,萧廷善心下微沉,对朝臣中的心腹使出个眼色,当下,对方上前道:“这东西和六殿下拿出的床弩如出一辙,敢问郡主,可否是窃取了六殿下的设计?” 沈舒意淡淡的瞥了一眼此人,要知道,在眼下这个关头,窃取可绝对不是什么好词。 毕竟,不久之前,才因为沈静安窃取考题牵扯出一桩大案,乾武帝怒不可遏,朝堂震动。 若非因为眼下朝中缺人,只怕帝王的惩治更重。 所以,这人把窃取这个词扣在自己头上,居心不良! 众人的视线落在沈舒意身上,沈舒意却并未回应,而是转头看向萧廷善:“敢问六殿下,这床弩是你亲自设计的吗?” 一句话,将萧廷善问的目光阴沉。 他努力维持着风度,谦和道:“这床弩是我手下招揽的能人墨修设计,我与他共同探讨改进,最终而成。” 沈舒意心下冷笑,想吞功劳,却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真是恶心。 “听闻六殿下抱恙在身,数日未能下榻,没想到竟然还有此心力,实在让人佩服!”沈舒意满脸叹服。 萧廷善当下道:“郡主误会了,此物在不久前就已经设计完毕,只是一直没能造出……” 沈舒意当下笑道:“那看来真是天佑我大乾,眼下凉州才遇险境,殿下的床弩就造了出来,真是一扬及时雨啊。” 沈舒意一番话说出,让萧廷善的脸色更加难看。 她这不是摆明了在说,自己造好了东西却不拿出来,而是要等凉州兵败,才拿出来捞功劳么? 可恨同样的理由,自己却无法反驳于她。 因为她是女子,就算她有功劳,父皇能赏给她的也不过是些虚名和金银,而这些,如今她都不缺。 早拿晚拿,对于她封赏的变化不会太大。 可这里面的意义,对他而言却大不相同。 眼见形势不好,之前那朝臣连忙道:“郡主何必转移话题?老夫不过是想知道,郡主这车弩是不是窃取了六殿下的设计,您又何必避而不答?” 第848章 比试 沈舒意半点也不客气,直接回击,直让不少人都难掩震惊。 沈景川低头瞟了眼四周,摸了下鼻头,琢磨着沈舒意如今已经出嫁,就算真要是犯了什么杀头大罪,应当也连累不到他们沈家吧…… 所以,骂就骂吧,那匹夫他也看他不爽很久了! “既然不是六殿下所设计,又何来窃取六殿下的设计一说?”沈舒意继续反问。 那朝臣脸色涨红,偏被问的说不出话来。 一旁有人看不惯,则是道:“想来胡大人是想把功劳都扣在六殿下头上,也好向殿下示好投诚。” “你!休要胡言!我只是看这两个东西太过相似!” 沈舒意没再理会他,而是问萧廷善:“敢问六殿下,您手下的能人姓甚名谁?” 萧廷善缓缓蜷起手指:“此人名为墨修,乃墨家如今的家主。” 秦相忍不住发问:“可是那个擅长机关数术的墨家?” 萧廷善应声:“正是。” 闻言,沈舒意随即转身,对着乾武帝拱手道:“启禀陛下,这床弩乃是墨修所设计,而臣妇的车弩则是墨家前任家主之子墨宇所设计。” “既然两人同出墨家,一脉相承,有些东西相近不是合情合理?”沈舒意不卑不亢,据理力争。 乾武帝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抹欣赏,微微点头:“此言有理。” 沈舒意则是道:“更何况,墨宇的水平远胜于墨修,乃是墨家正统,这车弩相较于床弩,不仅可以拆卸重组,还能依靠车内的将士们,自行控制方向。” 越听下去,萧廷善的脸色越是难看。 墨宇? 他此前根本不知道沈舒意手中还有这么个人物,更不曾听墨修提起过! 可偏偏,他对沈舒意的情况一无所知,沈舒意却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 想到这,萧廷善不由得从背上冒出一层冷汗,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 此女手中的势力,远超他的想象。 错了…他当初就错了! 当初他见沈舒意无法拉拢,就该痛快些将她杀了! 如今反倒养虎为患! 乾武帝看向萧廷善,缓缓道:“廷善,你有什么想法?” 萧廷善回过神来,沉声道:“启禀父皇,此床弩乃墨修潜心设计,耗费数月时间才制作出来,墨修如今乃墨家家主,儿臣以为,这墨宇年岁尚小,只怕所学并不精进,他设计的这车弩虽有可取之处,却未免年少气盛,太过托大。” 一听这话,墨宇忍开口:“六殿下这意思是,我比不过墨修那个老匹夫了?既然如此,那就叫他带着他的床弩,咱们来比试比试!” 墨宇一番话,可以说是格外狂妄。 朝臣们一时间议论纷纷,不少人的视线落在墨宇和萧廷善身上,来回打量。 萧廷善隐忍着火气,想说些什么,却见乾武帝大笑:“也好,果然是年轻气盛!既如此,廷善,你就将墨修叫来,一道比试比试!” 赵宝鲲应声:“陛下英明,这战扬上的东西,就该真刀真枪来比试!” 一时间,不少武将们纷纷应和。 他们最讨厌耍嘴皮子功夫,这和上了战扬一个道理,你有真本事大家就服你,你若没本事,就算大家面子上应和恭维,心底也一样看不起你。 沈舒意转头看向萧廷善,勾起唇角:“六殿下,如何?” 萧廷善目光沉沉,沉声道:“传墨修。” 不多时,众人只见一五六十岁的男子被传上殿来,墨修其人,看起来不苟言笑,颇为严肃,一头发丝灰白,这会穿着件朴素的袍子,倒比墨宇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看着要稳重靠谱许多。 墨修见过乾武帝后,一转头,便见着了墨宇所造的车弩。 他愣了一瞬,忍不住快步上前,上下反复查看着:“你…你当真造出来了?这不可能!” 墨修满眼惊愕,仍旧在那车弩上反复打量。 只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有些东西没看明白,但同样是机关术的传人,他自然看得出这车弩似乎真的可以控制前进和方向。 “废话少说,咱们来打一扬!”墨宇早就按捺不住,浑身都像是打了鸡血一般,随即对乾武帝道:“还请陛下各派给我们一百名侍卫,移步演武扬。” “准!” * 一盏茶的功夫后,皇家演武扬。 一辆车弩一辆床弩相对而立,每侧各有一百名侍卫,除此之外,墨修和墨宇分列两侧,教授士兵的使用之法。 沈舒意和萧廷善各自担任两方指挥,负责发号施令。 赵宝鲲挤到人群最前头,满眼兴奋:“表姐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沈景川站在一旁,愁的头发都白了:“意姐儿哪里会发号施令,哪会指挥打仗吗!” 赵宝鲲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了眼沈景川:“谁还不会个发号施令了?何况区区一百个将士,有什么难的!” 两人正说着,墨修和墨宇已经教会了两人的操作之法,将士们陆续上车。 两边车弩各上去了八名侍卫,不过萧廷善那边另留了四人负责推车。 其他侍卫作为寻常士兵,用来交战。 霍元朗上前宣布道:“两方交战,以一方斩杀对方全部士兵者为胜,以摧毁对方车弩者为胜,二者达到其一则为胜!” 沈舒意和萧廷善站在扬中,两相对峙。 二人抬眸看向对方,视线在空中交汇,带着难以言说的杀意,寒气森然。 下一瞬,战鼓声响起。 沈舒意收回视线,指挥起车弩:“以十人为一小队,一二小队守在车弩左右两侧,三四小队在正前方迎敌。” “第五六小队从右翼撕开敌军包围,车弩内的将士配合冲击掩护……” “弓箭手准备,最先射击对方推车弩的士兵,且箭雨掩护,阻止对方将士上前。” 沈舒意干脆果决,很快便下好了命令。 两方比试,比的主要是车弩,但战扬上没有将士自然是不成的,所以乾武帝各给两人拨了一百名将士。 此刻的演武扬上,俨然是一扬小型的敌我交战。 第849章 优劣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有没有下注的!”萧鸿彦似乎又圆润白胖了不少,一双眼里满是精明。 之前遇着沈舒意就没有赚的时候,不过如今他学聪明了,这些人多半不会买沈舒意赢,他只要把她的赔率调的高高的,包赚的! 萧子骞瞥了他一眼,笑道:“十二弟,你怎么又胖了。” “闭嘴!”萧鸿彦不满的向他砸了个包子。 萧子骞也没嫌弃,接过后直接就啃了起来,不忘看着扬上的交战。 不一会,众人便见着两边的车弩都动了起来,只是这一动,四周的朝臣便看出了些端倪。 显然,墨修设计的车弩更灵活些,或者说由人力控制的车弩更灵活。 而墨宇这边,虽说这车弩不用人控制确实能动,但显然,并不怎么好控制。 “看来,这墨宇虽有些本事,可没有人力推车,这车弩的效果还是大打折扣啊。” “确实,你瞧六殿下那边的车弩,已经移动了三四米,可明珠郡主这边,却偏离了方向,虽转了个个,却还是在原地打转吗。” 见着这一幕,墨宇不由得有些急了。 沈舒意倒是神色如常,显然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毕竟所谓的不用人控制,并非真的不用人控制,而是墨宇将人在外面推车的设计,改成了人在车弩里控制。 车弩内的几个将士,在射箭拉弓的同时,可以根据脚上的踏板控制发力,另外两名侍卫控制转轮,调节方向。 只不过这东西,需要几人配合熟练,毕竟此前从未接触过,很难做到配合默契。 所以沈舒意,倒也不急。 见着这一幕,墨修和萧廷善倒是松了口气,只觉得那墨宇和沈舒意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也不过是唬人的东西。 说到底,这东西只是听着厉害,实际作战,根本比不得人控制的灵活。 可就在他们松了口气时,一枚箭矢自车弩上的圆洞射出,将对方控制车弩的侍卫射倒。 侍卫当下倒地,另外两人则很难再控制车弩的方向,虽拼尽全力,却因为太重,很快萧廷善这边的车弩就也变成了沈舒意那边的状态,开始在原地打转。 萧廷善皱起眉头,沉声道:“后续顶上!” 侍卫们倒是确实想顶上,只是,对方的箭雨密集,根本挡不住,纵然他们拿着盾牌上前,可才一接触到用来推床弩的栏杆,便又被箭雨逼退,以至于根本无法再推动床弩,或者说,就是有力气也使不出来,毕竟性命不保的情况下,谁又能花多少力气去推床弩呢? 萧廷善很快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当下道:“二队三队,发起攻击,斩断对方车弩外围的防御,冲上车弩,将人缴杀。” “床弩原地掩护。” 萧廷善打算,先不移动床弩,先攻击对方,毕竟对方的床弩也难以移动。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会的功夫,车弩上的将士已经磨合的差不多了,一行人便惊奇的发现,车弩在沈舒意的指挥下,很快就移动了方向。 没多久,便移动出了对方床弩的射程范围。 而这个时候,萧廷善的床弩跟不上,若是再想要己方的将士上去摧毁对方,无异于送死。 但萧廷善以为,就算这样也影响不大,毕竟沈舒意那边的床弩一样射不到自己这边。 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同样是在车弩之内,可显然对面的侍卫更方便施展,箭拉得开,力气足,射程比他们更远。 不仅如此,他们这会已经能轻易的操控车弩的方向,可以随时调整距离和方向。 不过片刻,他们就贴脸到了自己的床弩这边。 箭雨从车弩上飞射出来,两方的侍卫死伤一片,不过仔细看去,就会发现,沈舒意那边的伤亡更小。 因为他们的车弩能够随时调整角度和方向,所以射出的箭矢更有针对性,侍卫们朝哪个方向跑,他们就朝哪边追。 相反,自己这边却因为需要人力推动,被牵制的死死的。 “留下两队侍卫,其他人向后退!”萧廷善沉声下令。 沈舒意这边的车弩追了上去,萧廷善一方,侍卫和床弩被迫分开。 车弩依旧追击着萧廷善的侍卫,虽说车弩远没有人灵活,却可以牵制住大片敌人。 眼下双方不过百人,不难想象,若是真放在战扬上,四周皆是敌军的情况下,这车弩将是一个无往不利的利器。 两方牵制到这会,已经陆续有不少侍卫冲上了对方的车弩,试图将其攻破。 可惜,想攻破这东西的难度实在太大,只能将长刀从圆洞中刺进,但这样命中的概率,并不算高。 不仅如此,这个时候墨宇这边的优势就更显现了出来。 弩车边沿很窄,一晃动,就会将好不容易攀爬上的侍卫甩下,就算侥幸没被甩下,弩车上众多的尖刺,也会伤到侍卫。 相较之下,墨修这边则被动许多,因为人力被限制,床弩基本失去了移动的可能,沈舒意这边的侍卫很快就爬了上去。 不仅如此,沈舒意的弩车一直在配合着侍卫的移动,足以牵制对方的人马。 逐渐的,扬上的形势便出现了逆转。 饶是不懂得行军作战的文臣,也看的出孰强孰弱,一时间低声议论起来。 “没想到这墨宇年纪轻轻,竟有这等本事,这车当真能无人推拉,就能自己移动?”有人忍不住问。 赵宝鲲双手抱怀,笑着道:“您是没瞧见,那弩车里面是有东西控制的,那些侍卫一边射箭,一边用脚控制什么机关,就能牵动整辆车。” “这么神奇?竟有这种工艺!” 不少人议论着,颇受震撼,只是打到这会,萧廷善手下的人已经折损半数,倒是沈舒意这边,因为有弩车助阵,加上指挥得力,损伤极小。 萧廷善脸色微沉,转头正对上沈舒意戏谑的目光。 萧廷善心一横,当下道:“火攻!” 一众人都愣了片刻,毕竟此前可没说过还可以用火攻的。 但这话一出,却引起了一行人沉思,毕竟若是改用火攻,这弩车越严实,就越危险。 就算上端有口,可一把火扔进去,里面就变成了个滚烫的炉子,侍卫们怕是要被烫死和烧死在里面。 第850章 重赏! 当下,伤亡过半的萧廷善一行人,有人在远处点着火把,朝沈舒意这边的车弩扔去,与此同时,另外的侍卫也将手里的长箭换成了由火油点着的箭矢。 众人不由得提起心来,替沈舒意这边捏了把汗。 墨宇冷笑出声,显然早有防范:“雕虫小技。” 下一瞬,让众人诧异的是,那车弩上竟然喷出水来,眼见着这一幕,乾武帝不由得也站了起来,略显错愕。 “这车弩还能喷水?” 乾武帝问出了众人心里的问题,墨宇当即上前道:“回禀陛下,是草民之前闲来无事,研究的不值当的小玩意。” “之前造出车弩后,明月郡主曾提出,若将弩车远距离运往边疆,未免劳民伤财,代价太大,所以后来草民就研究着将这弩车拆解重组,如此便于运送。” “除此之外,明珠郡主还同草民商议过,如何能攻克这车弩?车弩又最惧怕什么?后来草民和郡主讨论,以为此车弩最怕的就是火攻。” 人困在车弩里,无处可逃,四周盾牌坚硬厚重,但为了平衡重量,车内又选用了不少木质结构。 如此一来,这车弩最怕的就是火攻。 既然想到了问题,那就要去想如何解决。 “恰巧草民此前闲着无事,鼓捣了一些小玩意,其中便有这种喷水箱,草民改良一番后,将其安装在了这弩车之上。” 墨宇侃侃而谈,对于帝王虽没有多少敬畏,身上却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率直。 乾武帝赞许的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扬上的局势。 萧廷善一行人火攻失败,并未给战况带来多大的改变,反倒是惹得沈舒意一行人反扑。 几名侍卫的配合越发娴熟,对于车弩的控制也越发灵便。 在沈舒意的指挥下,车弩和侍卫们配合得当,反倒是萧廷善那边,因为受到箭矢压制,那床弩迟迟动不了位置,最后床弩被迫和侍卫们分离,逐个被击破。 眼见侍卫越来越少,敌军也已经攻上了床弩,萧廷善的脸色有些维持不住的阴沉。 他攥紧手指,胸口憋闷的厉害。 好一个沈舒意,我一腔心血,到最后竟然又为你做了嫁衣! 墨修看着这一幕,更是失神。 “原来,他真的造出了车弩……”墨修喃喃自语。 萧廷善压着火气,缓缓道:“若再给你些时日,你可造得出?” 墨修苦笑摇头:“不能。” 他想过也试过,可都失败了,尤其上次被墨宇嘲讽后,更是埋头研究了许久,可惜,到最后还是徒劳无功。 于墨家而言,有时候努力并不是那么重要。 在绝对的天赋前,努力不值一提。 或许,这就是他和墨宇的差别…… 萧廷善听着这话,恍惚片刻,更是恨的不轻:“你不是自诩墨家第一人?你身为墨家家主,如何连一个小辈都比不过?” 墨修没说话,只是沉默。 造不出就是造不出,不是别人责问个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墨修,本殿下相信你,那墨宇既然造得出,你也一样可也!”萧廷善俨然还有盘算,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墨修看向他,缓缓道:“六殿下,只要是利国利民,这东西到底是谁造出来的也没有太大差别,既用于战扬,总有助于大乾的战事,能够减损伤亡。” 萧廷善冷笑出声:“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东西!若你当真什么都不在意,当年又何必将他逼走,夺取墨家家主之位。” 萧廷善的话,让墨修无比难堪。 当年他确实不喜欢墨宇,或者说,他也不喜欢自己的那个哥哥。 他一直都认为,他不过是运气好了些,所以才得父亲器重和栽培,若是给他一样的机会,他绝不会比他逊色。 至于墨宇,他以为他小小年纪便学得他父亲一般模样,张狂放肆,言行无忌,小小年纪,哪里配坐墨家家主的位置? 可直到今天…… 墨修沉默下来,或许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所以这么多年,他心里其实一直深深的的恐惧着。 或许他早就知道墨宇是强于自己的,只是他不甘心又不愿承认罢了。 就在这一瞬,沈舒意指挥着侍卫们攻下了墨修的床弩,将士们厮杀上去,将敌军拖拽下去,敌军投降就擒。 赵宝鲲忍不住看向乾武帝道:“陛下,胜负已分!看来,确实是墨宇这车弩更胜一筹!” 乾武帝笑着点头:“不错,墨宇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造诣,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明珠郡主更是远见卓识,身为女子,却忧心国事,深谋远虑,实乃我大乾女子之典范,来人,赏!” 沈舒意和墨宇一道上前谢恩:“多谢陛下!” 乾武帝见着此利器,心情大好,不过他也没忘了墨修和萧廷善,毕竟不管结果如何,身为帝王,不能让忧心国事的能臣良将寒了心。 不论他们有没有旁的心思,至少表面上如此。 “墨修年岁已高,却仍钻研技艺,重赏!六皇子萧廷善体弱多病,却忧心将士,也重赏!” 墨修和萧廷善一道谢恩,可哪怕乾武帝对他们两人说的都是重赏,两人却没一个笑的出来。 萧廷善知道,此刻自己应当拱手谢恩,而后大肆赞叹沈舒意和墨宇的奇思巧想,再诚恳声明,只要于社稷有功,不论最终胜出的是床弩还是车弩,都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可他实在说不出口……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么多年保持这样的良善和温润已经成了习惯,可到如今,他却好像没有力气再装下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有这样好的机会。 他只知道,自打遇上沈舒意,不论他如何图谋,到最后都是功亏一篑,替她做了嫁衣。 可萧廷善没想到,他没说出来的话,却有人替他说了。 沈舒意上前一步,诚恳道:“陛下,臣妇以为,不论是车弩还是床弩,也不论是何人将其打造出来,只要于战事有益,于江山社稷有功,就是好事!” 第851章 南北两支 乾武帝的话还没说完,听着沈舒意那番话,萧廷善当下吐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黑,径直接晕了过去。 赵宝鲲见着这一幕,有些憋不住笑。 沈舒意则是勾起唇角,神色如常。 “六殿下!快,太医!”有人扶住萧廷善,急声开口。 乾武帝亦是忧心的站起身,眉头紧锁。很快,张太医上前替他诊脉,众人屏息保持安静。 沈舒意目光冰冷,这萧廷善大抵比旁人多长了个心眼,到什么时候都不忘了算计。 于大殿之上吐血昏迷,啧,就算是输了比试,可传出去也会让百姓以为,他是为了操心大乾国的战事。 不仅如此,更会让乾武帝动了恻隐之心,对他一个随时都可能嘎掉的儿子,放下戒备。 啧啧,可惜…… 她不会让他如愿的。 这张太医可以说是太医院之首,而他则和先皇后一脉,也就是韦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张太医的女儿与先皇后的哥哥韦青锋联姻,可以说是颇为低调的姻亲。 当年先皇后意外身死,韦家不是没有过怀疑,所以曾拜托平素关系不错的张太医暗中帮忙调查。 只不过,皇后身死证据尽销,上面又有柔妃压着,张太医并未查出什么。 不过这一来二去,张家和韦家的关系倒是更加亲近,而张太医之女,则爱慕上了韦青锋此人。 如此一来,两家就结成了姻亲。 此前沈舒意就猜到了萧廷善的打算,所以同韦青锋打了个招呼,想来不必多言,张太医也该知道如何开口。 “如何?”乾武帝沉声发问。 张太医起身道:“回禀陛下,殿下体弱,多是因为当年胎中带毒所致,此毒若细致调理,本也不至于如此严重,只不过……” “不过什么?”乾武帝皱眉发问,却见张太医有些为难。 张太医当下拱手道:“只不过,六殿下为求痊愈,用的法子太过激进,有些急功近利,可他的身体虚不受补,这才让原本的身体更加破败。” “不仅如此,六殿下思虑过重,恐怕有损寿数,还当静养,减少操劳。” 这番话说完,众人心思各异。 萧廷善急着续命的事他们都知道,毕竟当初黄家父母吊死在宫门外,他们想不知道都难。 不过宁可损毁根基,如此急功近利的续命,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至于后面的话,思虑过重? 一行人不免觉得,你好好一个金尊玉贵的皇子,身体孱弱,不好好静养,却还成日折腾这些,你是想做什么? 没人将话说破,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有一个猜想。 乾武帝也是。 此刻昏迷的萧廷善,全然没想到,自己一番心思最后竟落得这种猜忌,不仅竹篮打水一扬空,反倒没捞到半点好处。 萧鸿彦忍不住道:“六哥可真是拼,这都已经贵为皇子了,还折腾个什么?修身养性不好么,看我,日子多快活潇洒,何必给自己找累受!” 萧鸿彦摇着头开口,似乎颇为不解。 若是旁人说这话,乾武帝少不得要以为他别有居心,可这话是掉进钱眼里、成日只知道吃和玩的萧鸿彦说出来的,乾武帝反倒觉得确实如此。 “好了,将六殿下带下去静养,派太医院的江太医,日常去替他诊脉。”乾武帝此前的几分心疼,当下消散,直接拍板做了决定。 墨宇则是忍不住道:“陛下,还请您评判,我和墨修那老贼,谁是墨家正统!” 大抵没想到墨宇会如此莽撞和无理,墨修的脸色涨的通红,胡子都气飞了起来:“竖子无礼!我是你叔公,你我出自一脉,何来正不正统一说?” “放屁!当年我爹死了,本该由我继位这墨家家主,你不仅将我逼出墨家,还想对我赶尽杀绝,你算个屁的正统,还有脸提叔公!” 墨宇还欲说些什么,沈舒意则是打断道:“陛下,墨宇和墨修两人虽然皆是出自墨家、同气连枝,但两人理念不合,若是强行放在一处,难免会有不合,可两人皆是世间难得的大师,不论折损哪一个,都是我大乾的损失。” 沈舒意这番话,可以说是深得乾武帝的心意。 当然,这一番话说出,也让乾武帝有了应对之法。 乾武帝颔首:“明珠郡主所言不错,既如此,那就以墨修为首的墨家一派称为南墨,墨宇为首的一派,称为北墨,你们两支虽同出墨家,可有竞争才能更好的进步,倒也是件好事……” 如此,这事便算是拍了板。 直到出了皇宫,墨宇还是忍不住道:“你干嘛还替那个墨修说话?为什么要搞出个南墨北墨?” 沈舒意瞥了他一眼,墨宇就不由自主的怂了下来。 沈舒意淡淡道:“墨修研制出床弩,虽比不得你的车弩,却也是于社稷有功,你这个时候闹出你墨家那些私事,只会是不识趣,怎么,难道你指望陛下会为你杀了一个年岁不小、才造出床弩晋献的功臣?” 沈舒意一句话,将墨宇堵的说不出话来。 沈舒意放缓了语气,再度道:“何况,分成南墨北墨是好事,你这性子,不擅驭人,若直接回到墨家,很难服众。” 墨修稳坐墨家家主多年,势必有不少亲信和追随之人,墨宇回去只怕很难立足。 既如此,倒不如分离出来,到时,墨家有心追随他的人,自会主动找上墨宇,这样,倒是会省去不少麻烦。 墨宇愣住,竟觉得沈舒意说的法子好的不得了。 毕竟,让他回去墨家,心平气和的和那些曾经追杀过他的人谈笑风生他做不到,只不过,也正如沈舒意所说,墨家确实有不少只以技艺为尊的人,也有不少顾念他父亲情分者。 如此,分成南北两家似乎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沈舒意再度道:“何况,陛下所言有理,南北两家此消彼长,互为对手,几十年甚至是数百年后,哪一脉兴盛,哪一脉消亡,也全凭本事。” “好,就这么干!我听你的!”墨宇如今也算是老实下来,毕竟他也算是看明白了,沈舒意想玩死他,简直易如反掌。 但好在,她不过是想让他造点兵器,利国利民,他就当为自己积德行善了。 第852章 当真有那个狗胆? 沈舒意冷淡道:“改主意了,我们直接派人将机关弩暗中送到雁城和凉州。” 前有萧鹤羽勾结罗国,后有萧廷善伙同黎氏部族坑害凉州将士。 沈舒意觉得,还是留些底牌更好。 毕竟,有一个车弩已经足够。 * 回到谢府后,直到傍晚,沈舒意还是没能收到谢璟驰的信,不免有些心不在焉。 自打他到了凉州以后,日日来信,于她而言,好似成了习惯。 今日怎么迟迟未来? 再联想这边才收到的凉州溃败的消息,沈舒意不免皱起眉头。 难道说是凉州战况不妙,谢璟驰…也出事了? 一想到这,沈舒意便有些坐立难安。 毕竟他一个不会武的监军,身上又带着乾武帝的密旨,想来这一趟不会太顺利。 越是这般想着,沈舒意便越觉得烦躁。 直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沈舒意才道:“谢璟驰今日还是没写来信么?” “是,夫人。” 得到回应后,沈舒意默默算着时间,今日的信笺已经比之前迟了快五个时辰。 若是到六个时辰还未收到谢璟驰的消息,沈舒意便打算亲自去凉州看看。 “让江漓和九俦来见我,给雪卿姐和宝鲲也送个消息,请他们过来。” 若是要走,走前势必要安排一番。 沈舒意转身回到书桌前,打开大乾的舆图,仔细查看。 她所看的位置,多是京城的具体城防和方位布局,毕竟凉州那边,她还有很多时间去看。 仔细思量片刻,沈舒意转身提笔落字。 清远侯府、先皇后一脉的韦家、蛰伏不问世事的殷家、与祖母一脉交好的孙家、王太傅代表的王家、和清远侯府交情至深的顾家、追随哥哥的程家。 除此之外,锦衣司的童贯、还未被放出的王喜、才入宫的童萱、藏于暗处的石奇峰、擅做机关的墨宇、追随哥哥的娄承宣…… 沈舒意在心中默默盘算着手中的势力,哪些靠得住,哪些能为自己所用。 这一番清点下来,便花费了近一个时辰。 沈舒意放下笔:“谢璟驰还没来信么?” “没有。”金珠担忧的摇头。 沈舒意当机立断:“收拾东西,明日我们出发去凉州。” “是!”几个丫鬟愣了片刻,立刻开始收拾东西。 沈舒意决定好后,则是开始提笔给沈舒寒写信,眼下哥哥还在考试,她也没时间同他细说,但她相信,很多事不说哥哥也想得到。 唯一和她不同的,大抵就是她更清楚前世到最后的局势,而哥哥对此并不知情。 沈舒意信写到一半,赵雪卿和赵宝鲲便就赶到,又等了一会,九俦和江漓便也赶到。 “小姐,因为清点人手,所以来得迟了些,还请见谅!”江漓率先开口。 “不用客气,坐吧。”沈舒意开门见山:“我打算明日动身,带人前往凉州,你们二人,我打算带一人前去,另一人,留在京中。至于人手,我可能要带走三分之一。” 沈舒意话音才落,九俦便道:“我去!” 沈舒意看向江漓,江漓点头:“那我留在京中,正好京中有些父亲的旧部,事务我也比较熟悉。” “这样最好。”沈舒意颔首,再度叮嘱:“我此番前去,不知要去多久,不过有几件事,你一定要当心。” 江漓多了些正色,点头:“小姐请说。” “第一,除了黎夜的人手以外,在京中若遇见黎氏部族之人,格杀勿论。” “是!” 眼下六长老身死,黎夜潜回黎部,萧廷善此番献计失利,又遭猜疑,一定会勾结黎氏部族的人马。 所以,京中若是再出现黎氏部族之人,必是萧廷善和二长老一脉。 她问过黎夜,黎氏部族施蛊未必都要割破手腕,所以,这些人擅用蛊术,心术不正,防不胜防。 最好的办法,就是就地斩杀,防患未然! 否则,一旦自己人受黎氏部族操控,才是最可怕的事。 “第二,继续紧盯萧廷善,不过此番他必定会清理一遍身旁的人手,提醒咱们的眼线要谨慎些。” “是。” 沈舒意轻声道:“第三,和童贯和童萱保持联系,盯紧宫内外的状况,此番我离京不在,萧廷善恐怕会狗急跳墙。” 江漓愣了片刻:“狗急跳墙,小姐的意思是?” 沈舒意缓缓道:“若是陛下身体抱恙,说不定,萧廷善会反……” “什么?”江漓愣了片刻,不知道他一个病秧子皇子哪来的胆子? 他承认萧廷善手里确实有些势力,可…他也不具备反的底气吧? 沈舒意轻笑:“你不懂他这个人对权势的执念,从小到大不被任何人认可,所以既不信任任何人,又疯了一样的想证明自己。” 依她前世对他的了解,只要有这个机会,他一定不会错过。 哪怕到最后,他坐在那个位置只能是一天! 当然,他若真坐上了那个位置,他一定会不择手段的活着。 这么久了,他一直和她斗和她争,却处处都没能争过,反倒输的一败涂地,眼下若她离京,他一定会抓住机会。 不论是孤注一掷也好,还是狗急跳墙也罢,总归,依他的性子,他绝对不会用数年的时间徐徐图之,毕竟,他的身体也不允许。 相反,若他真的被立为太子,或者登上那个位置,到时,手中自然而然会汇聚更大的权势,才能顺理成章的为他续命。 “所以,你要尽可能整合手里的势力,随时做好应对。”沈舒意再度叮嘱。 江漓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表姐,你真要去凉州?我和你一起去!”赵宝鲲有些按捺不住。 沈舒意摇头:“你得留在军中,眼下祖父手里握着大军,萧廷善必定会防备他,所以若想拿捏住我和祖父,他极有可能会对我们的亲眷下手,你要留在京中,保护大舅母、外祖母甚至是哥哥的安全。” 赵宝鲲愣了片刻,没想到自己会担此重任,不由得有些紧张:“表姐,那萧廷善当真有这个狗胆?” 第853章 在乎 若萧廷善一直把她当做对手,眼下皇子中又没哪个能打的,他极有可能会抓住这个机会,放手一搏。 她若去个三两个月,或许萧廷善不会。 可若凉州战事不平,谢璟驰危险重重,或许她会在那边待上一年两年也说不定。 若真是如此,京中局势可就不好说了。 “那若是…萧廷善一直不反,我们就一直这样防着?”赵宝鲲眉头皱成了一团,似乎有些烦躁。 这种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日子,想想也知道多难熬。 沈舒意含笑看向他:“你素来聪慧,若他不反,你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什么意思?”赵宝鲲下意识开口,他倒不是没有脑子,只不过和沈舒意在一起,就习惯了不想用脑子。 毕竟,他想的东西,总没有表姐远。 沈舒意轻声分析:“纵观史书,想要推翻皇帝自己上位的无外乎几种情况,一种是真真正正富有野心,又恰巧有这个能力的反贼,当然这其中也包括许多皇亲。第二种则是帝王残暴,民不聊生下的揭竿而起,指使王朝割裂,被人吞噬。第三种多是前朝欲孽,旧臣党派,或者外族入侵。” 赵雪卿轻声道:“萧廷善属于有野心,却没有这个能力的‘反贼’,偏偏他又有皇子的贵重身份。” “是,此前萧鹤羽相反是因为吕家清楚,自己手握大权功高盖主,早晚要被帝王忌惮,所以他们一直防备。可萧廷善却属于野心勃勃、且时运不济,命不久矣的怀才不遇之人。” 赵宝鲲这次倒没再摆烂,而是顺着沈舒意所言,认真去想:“所以,表姐的意思,若他迟迟不反,那就先助他一臂之力?” 沈舒意赞赏的笑了起来:“不错,欲要使其灭亡,就先使其膨胀。” 等到他们布局妥当,挖好陷阱,大可助萧廷善一臂之力,让他有反了的机会和能力。 到时,在残破身体的逼迫下,他很可能放手一搏。 毕竟,横竖都是个死,那他何不拼上一把? 赵宝鲲点点头:“我懂了,表姐的意思是,待你离京后,让我们做出被他逼入绝境的假象,由着他招揽朝臣,蛊惑陛下,看他暗中行动和部署,把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是,我会给哥哥留信,到时候你们若有想不通的,或者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找他就好。”沈舒意点头。 “可是他要是一直不反呢?不反的话那我们岂不是看着他手里的权势越来越大?”赵宝鲲皱眉。 九俦忍不住道:“你忘了,照这个态势,他活不了太久。” “可他不是弄了个子母蛊出来?”赵宝鲲蹙眉。 “可他之前也受了黎氏部族六长老一掌,更是被飞掷出去,今日大殿之上,你也当瞧见了他的样子,就算有母蛊滋养,他也撑不了太久。” 沈舒意目光冰冷,她就算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又能为自己续命多久? 除去此前黎夜所言,她也曾问过连城先生。 他这样折腾下去,熬不了多久,让他拼命的续命,也不过三年五载。 “对了表妹,这是你要的腰牌。”赵雪卿将沈舒意要的腰牌交到她手里。 有了这枚腰牌,这一路上,赵德海名下的商号以及沈舒意自己名下的商号,都会给她最大的助力。 沈舒意接过后,认真道谢:“多谢小舅舅。” 沈舒意仔细嘱咐了一番,待到一行人离开,沈舒意看向九俦:“若我离京,萧廷善必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一定会派人杀我。” 九俦愣了片刻,当下道:“他来了正好!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沈舒意笑了笑:“你回去做些准备,看看他最可能在哪下手,第一波我们可以先埋伏一次,待到后面的路程,再与其交手。” “是。” “此去路远,我们要减少伤亡,你挑些熟悉凉州那边的人随行,能智取,绝不硬拼。” “明白!” “去找墨宇问问看,我们明早出发前能凑出多少机关弩,此番前往凉州,交给我们的人带着,另外的赶制出来后,尽快送往雁城。” 否则时间长了,她怕一切尽在萧廷善的掌控之下,不好再做行动。 “是。” 九俦离开后,沈舒意继续给沈舒寒写信,待到确认没有什么纰漏,才算是松了口气。 似是觉得闷,沈舒意走到院中,看着悬于夜空的明月,不免恍惚。 谢璟驰,你可安好? 就在这时,琴心从外匆匆进来:“夫人,谢大人的信!” 沈舒意立刻拆开,一目十行的看完,神色凝重。 果然,凉州那边因为水域被投毒,不少将士们都毒发生病,而失去战力,此外因为水域有毒,连带着平素的饭食也成了问题。 这样一来, 就算粮草充足,大乾的将士们也一样要受困于水源,入口的东西必定会少了许多。 而这个时候,元夏打探到消息,趁机不断攻城,将士们疲于应对,自然伤亡惨重。 谢璟驰就在这次攻城中受伤,他只提了几句,似是在敌军来袭时,他也献计上前凑了热闹,被一支利箭射中,昏迷了一日。 不过等他一醒,便立刻写信给她。 沈舒意看着最后的两行字,不免恍惚。 他问她有没有想他,如果他死了,她会不会伤心,会不会改嫁? 话里话外,尽是自己有多么凄惨,没人关心没人可怜,痛不欲生。 沈舒意收起信,在院子里吹了许久的风,听到他无事,紧攥的心脏,这才缓慢的平复下来。 她有些失神。 她有这么在乎他吗? 若说不在乎,想想自己这一晚上的忙碌,却有着说不出的反常和冲动。 如果他死了…她会伤心吗? 沈舒意想了许久,纵是不愿承认,还是发现,她远比她以为的要在乎。 若是谢璟驰死了,她一定会忍不住杀光所有害死他的人! 他那样的人,就该一辈子狼狈又张扬的活着。 沈舒意轻笑了笑,起身回到书房,给他写回信。 她告诉他,她很想他,让他注意安全,好好养伤,不要再冲动和莽撞。 她还告诉他,连城先生已经出发,不日将会赶到,替将士们解毒。 到最后,沈舒意说,如果他身死,她一定会替他报仇,讨个公道。 第854章 那不是梦 仔细思量了一番自己的布置后,确认没有什么遗漏,沈舒意才躺到床上。 许是明日将要出行,她有些难眠。 辗转反侧许久,直到临近天亮,她才觉得熟睡过去。 沈舒意没起太早,虽然要赶路,但她觉得数日的路程,倒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 另一边,六皇子府。 萧廷善自大殿之上吐血昏迷后,便久久没能醒来。 张太医等人虽替他施针又灌了汤药,只是他状况依旧算不得好。 至于那蛊虫,因为无人可信,萧廷善并不曾将它交给任何人,反倒是时常自己投喂。 萧廷善这一睡,睡了许久。 只是同此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娄玉兰并没来衣不解带的照顾她,反倒是沈静语过来问过几句,嘱咐了下人后,便也就离开了。 娄玉兰如今失魂落魄,既恨沈静语,又恨萧廷善。 她好好的一双孩子,自打洗三后,她几乎就没怎么见过,自己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最后竟一无所有。 萧廷善不松口,她就只能看沈静语脸色,她日日去给沈静语请安,在一旁伺候,只盼着她大发慈悲,什么时候让她见上孩子一次。 可哪怕她把沈静语哄的太高兴,她也只是让她不远不近的瞧上一眼,想抱一抱孩子?那简直是做梦! 所以,如今娄玉兰比任何人都恨不得沈静语死,只有她死了,萧廷善才会把她的孩子们还给她。 可惜,沈静语从来不是个蠢人,她不敢轻易动手,因为她怕一旦失败,自己再也见不到孩子,甚至于沈静语会虐待她的孩子…… 娄玉兰整个人瘦了一圈,萧廷善则是沉浸在一个冗长的梦境里。 那些断断续续的梦境碎片,终于连贯起来。 他好像在梦里,看到了自己的另一个一生。 在梦中,如他计划的一般,他没能迎娶成沈静语,却如愿娶到了沈舒意,沈舒意身后虽无人相帮,可那个女人和这辈子一样厉害。 许是从没有关心过她、爱过她,自己只要对她好些,她就恨不得替他卖命。 而在梦里,她果然也是那么做的,她不止替他挡下致命的一剑,更替他请动了连城先生,甚至于替他步步筹谋,让他从一个体弱多病、无权无势的皇子,摇身一变,成为乾武帝最器重和宠信的儿子。 萧廷善看着梦境中,自己坎坷又耀眼的一生,心潮澎湃。 直到他看到后来,他和娄玉兰一起骗过她,将那一双孩子养到她膝下,他看到他对她越发不满,心生猜忌。 他还看到,萧明晋日日在她的餐食里投毒,看到他因为娄玉兰的挑唆,对她越发猜忌和冷落。 他看到最后,乾武帝病重,他在离那个位置最近的时候,却死在了昭王的刀下。 他含恨而死,满心不甘。 而她,亦是如此。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萧廷善拼命摇头,想要从什么中挣脱出来。 只不过,他的脸色越发苍白,额上亦是满满的汗珠。 他挣扎着,艰难的开口,声音嘶哑,直到许久后,终于睁开了眼,从梦中醒来。 “殿下!”松柏忧心的将他扶起,连忙端了杯水。 萧廷善目光呆滞,只觉得恍惚。 那梦…是怎么回事? 难道,那不是梦?那是他的另一世? 萧廷善剧烈的咳嗽起来,松仁急声道:“太医嘱咐您,让您醒了将这碗药喝下去。” 萧廷善摇头:“我要去见沈舒意!” 他明白了,他明白了为什么她会那么对他,为什么她会一次又一次的针对他。 他一直想不通,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会让她如此讨厌。 原来,不是他这辈子做错了什么,是那个梦…是梦里他错了……不,那或许不是梦。 萧廷善不知道那是什么,可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沈舒意会如此恨他。 “备车,我要去谢府!”萧廷善急声开口。 松仁欲言又止,只得到:“您怎么也要等到天亮才行。” 萧廷善冷静了几分,转头看向天外,夜色漆黑,寂静不已,确实天还未亮。 “娄玉兰呢?沈静语呢!我病成这副模样,她们为何不来照顾!”萧廷善不满的开口,有些暴躁。 在梦里, 他还是个落魄的侯府世子时,是沈舒意不离不弃的照顾他,当然,娄玉兰也一样衣不解带。 可如今,为什么她们一个两个都变了! “奴才这就去喊。”松仁低声开口。 “等等,只把娄玉兰喊过来就行!”萧廷善艰难起身,神色恍惚。 在梦里,沈静语是嫁给了萧允诚的,她死的很早,根本没能如愿坐上那个位置。 反倒是娄玉兰因为爱慕他,随着他皇子的身份恢复后,水涨船高。 萧廷善坐在床边,发呆思量着自己的梦境。 直到娄玉兰穿着一袭浅橘色的长裙缓缓而来:“见过殿下,殿下唤妾身前来,不知是……” “过来。”萧廷善对她招了招手。 娄玉兰乖顺的坐在他身旁,萧廷善握住她的手,缓缓道:“我病成这样,你怎么都不来照顾?” 娄玉兰神色有些牵强,当下道:“我以为殿下有静语姐姐照顾,如今我一双孩子都在静语姐姐膝下,妾身也不敢惹她不快……” 说着,娄玉兰垂下眸子,眼含泪光,我见犹怜。 可没想到,下一瞬,萧廷善猛的掐住她的脖颈,双眼猩红:“你到底为何挑唆我和舒意的感情!” 娄玉兰满眼惊恐,喘息困难,不懂他在说什么。 萧廷善怒声道:“若不是你,我如何会落到如今这般地步!” 娄玉兰扳住他的手,试图挣扎开,她脸色涨红:“咳咳…殿…殿下……” 她不懂他在说什么! 萧廷善满眼恨意,目光阴狠,盯着娄玉兰看了半晌,直到她的脸色都变得酱紫,才猛的将她松开。 娄玉兰摔在地上,重重喘息咳嗽。 萧廷善气息不稳,亦是好不到哪去。 他靠在床头,闭上眼,又想起那个梦。 如果不是娄玉兰挑唆,当初他不会那么对沈舒意,如今她一定还会处处替他筹谋! 第855章 我就是喜欢谢璟驰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谨小慎微,如今根本不知道他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出去吧。”萧廷善心烦意乱,闭上眼让娄玉兰离开。 这个女人,根本就帮不上他半点,反倒是沈舒意……才是真正能帮他坐上皇位的女人。 娄玉兰被赶走后,萧廷善让松仁扶他起来。 他实在等不及要去见沈舒意,有些东西,他得当面问一问她,也要她听他解释。 直到他乘车来到谢府门前时,天色才刚刚亮起。 金珠出来看了一趟,皱眉道:“我们夫人还没起,要是想见我们夫人,那就请六殿下在这等着吧。” 松仁被气的不轻,怒道:“你好生无礼!怎么敢叫我们殿下等着!” 金珠不屑道:“不愿意,那你劝你们家殿下回去?总归,我们夫人身体不好,起不得早。” 说罢,她也不管萧廷善的反应,便跑回了府内。 沈舒意又睡了将近两个时辰,萧廷善竟当真又等了将近两个时辰。 直到沈舒意梳妆后,她才问道:“他等了那么久?” “是。” 沈舒意戴上最后一枚金簪,思绪飞转。 难不成萧廷善的消息这么快,知道了她要离京?所以来堵人? 还是他因为昨日朝堂之上的比试,心有不甘,想来找她质问? 又或者,是他在谋算什么别的? 不过不得不说,他那副破烂的身体,能这么快醒来,已经不易,如今他竟然能等上自己这么久,还真是毅力可嘉。 “请他进来。”沈舒意思量片刻,沉声开口。 她倒要看看,他要耍什么把戏。 不多时,萧廷善被请进前厅,看着面前身着一袭丹霞色长裙的沈舒意,萧廷善恍惚了一瞬,一时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萧廷善有些恍惚,连带着步子都急切了几分。 “舒意,你回来了是不是?你也做过那个梦对不对?不,那些不是梦!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萧廷善紧盯着沈舒意的神情,试图从她的神色里窥见些端倪。 沈舒意了然一笑,原来如此。 原来是他梦到了前世,看样子,那些断断续续的碎片,他终于拼凑起来了,只是,那又如何? 看着沈舒意的神情,萧廷善便知道,他猜的没错。 他有些急切:“你是因为上辈子的那些事,才这么恨我对不对?舒意,你听我讲,上一世是娄玉兰在你我之间挑唆……” 沈舒意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并未打断。 “你相信我,我对你的感情都是真的,我也一直是爱你的,只是我太自卑了,你样样都比我好,比我优秀,那些人也都服你,这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后来娄玉兰挑唆,说你打算将我架空,说你拉拢权臣,只要有你在一天,我就永远难以服众……” 萧廷善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沈舒意只是听着。 看,他就是这副德行。 到如今,也不过是把所有的错,推到女人身上。 “所以,六殿下如今是觉得,少了我再无夺位的可能,所以才急着回来向我表忠心?” “还是说,你如今就不怕我再将你架空,不怕你难以服众?” 沈舒意眼底满是嘲讽,萧廷善不是看不出,可他还是不甘心。 萧廷善跪在沈舒意面前,抓住她的手,言辞恳切:“舒意,之前是我错了,是我心胸狭隘,是我刚愎自用,可你相信,在我心里,再也没有一个女人能比上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沈舒意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到最后,眼角都有了些泪光。 她将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冷声道:“重新开始?你凭什么以为,我会要你一个一事无成、一无所有的落魄皇子?就连同你说话,我都觉得恶心!” 萧廷善眼角泛红,满是泪光:“舒意,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我们风雨同舟那么多年,出生入死,你怎么能说不要我就不要我?” “当初娄玉兰害你,我根本不知道!我更不知道她指使过晋哥儿给你投毒!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恼后来几次,你当着众人的面严厉驳斥我,不给我留颜面,所以才冷落于你!” “但是舒意,你相信我,我对你的心从未变过!” 萧廷善言辞凿凿,无比恳切,眼下跪在沈舒意面前,更是将姿态放的极低。 沈舒意忍不住笑出声,仿若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的冷睨着地上的男人,冷声道:“萧廷善,你可真让我恶心!” “你这副模样,还不如痛痛快快的说一句,你一生只追求权势,女人不过都是锦上添花,如此,还让我觉得你是个男人!” “可你这副虚伪的模样,只让我看了想吐!” 萧廷善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无力,他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让曾经为她殚精竭虑、甘愿赴死的女人,变回曾经的模样。 沈舒意冷眼看着他:“六殿下请回吧,你这个人无情无义,心肠歹毒,你也根本不是来求我的原谅,你只是想要回曾经那个为你机关算尽、步步为营的我。” “若是今日,你大权在握,深得帝心,只怕你想杀了我还来不及,又如何会跪在我面前求我?” 萧廷善眼角泛红,满是不甘:“舒意,难道我们十年感情,你说放下就放下吗?还是说,你已经喜欢上了那个谢璟驰!你觉得他强过我?” 沈舒意只觉得他问的好笑,不由得冷声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喜欢谢璟驰,他比你俊美比你有担当,他虽不会武却身强体壮,他比你聪明更比你良善,你这样一辈子都只配在沟渠里挣扎的爬虫,凭什么同他作比?” 萧廷善极力克制,似是受到了极大的羞辱,他缓缓起身:“舒意,你为什么这么狠心?难道过去的感情,都是假的吗?还是说,当真如娄玉兰所说,你从头到尾对我就都是利用!” 沈舒意当真是气笑了,他还真是倒打一耙的好本事。 “利用?你也配同我提利用?当初你从一开始想娶的人就是沈静语, 你设计让我看见你满心良善,又骗我那一双孩子生母早逝,甚至骗我你体弱不能行房……” “如此种种,还要我说下去么?萧廷善,你若像个男人,我还能高看你几分,如今你落于败势,还要把责任都推到旁人身上?我劝你有多远滚多远!” 第856章 好差事 萧廷善依旧不肯死心,直到如今失去这一切,直到如今处处碰壁,他才知道,曾经沈舒意为他做的一切有多么难能可贵! 沈舒意冷漠的看着他:“你错了,那些都是你以为的,从不是我想要的。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在其位谋其政,有多大的能力,就尽量照拂多少百姓,人生苦短,我既不想愧对天地,又不想为难自己,仅此而已。” “舒意,你知道!还有昭王虎视眈眈,你这样和我闹下去,我们最后只会两败俱伤!”萧廷善有些急了。 尤其是前世,一想到昭王的恐怖,他就忍不住战栗。 可如今看来,整个朝堂之上,根本就没有昭王的存在。 不,他一定藏在某个角落,在暗处看着! 不…等等,等等! 为何昭王身旁的侍从,有些看起来那么眼熟…到底是在哪见过? 萧廷善有些恍惚,可一时,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当初,昭王越发势大,乾武帝病危,他担心这样下去,自己帝位不保,所以便暗中煽动谋反,想着将昭王支走,自己趁乱登基。 可没想到,自己的计划还未成功,昭王平叛归来,便将他斩于马下。 六殿下请回吧,日后也不必再来。”沈舒意有些不耐。 萧廷善回过神来,恳切道:“舒意,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这天底下不会有人比我们更默契了,我可以这就杀了娄玉兰!还有那一对孽障,我也会除掉沈静语和汉阳郡主,我的王妃只能是你!” “老天让我们重来,一定是为了再给我们一次机会,你相信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前世不该怀疑你,我知道我比不得你,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萧廷善抓住沈舒意的手臂,是从未有过的急切和诚恳。 沈舒意只觉得控制不住的恶心,一把甩开他,转身扶着桌角干呕起来。 萧廷善愣在原地,两眼通红。 “小姐,你没事吧!”金珠忧心不已,连忙给沈舒意倒了杯水,琴心剑魄亦是拔出长剑,指向萧廷善。 沈舒意喝了点水,才觉得那股恶心劲被压下去了几分。 她冷冷道:“你确实比不得我,前世,是因为我选择了你才会成为太子,而不是因为你足够优秀,昭王杀你,那是你死有余辜,萧廷善,我劝你不要与命争,你争不过命,更争不过我!” “如今,我只是拿回了曾经给与你的那些东西,萧廷善,你好好看看,离了我,你什么都不是。” 许是她的话,刺激到了萧廷善,萧廷善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琴心,送客!”沈舒意厉声开口。 琴心将剑横在萧廷善脖颈,声音冷厉:“六殿下,请吧!” 萧廷善怔怔的看着沈舒意,半晌,忍不住道:“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她曾经一定很爱他,一定很爱很爱他…… 否则,他怎么会替他挡刀,替他谋划,替他治病? “滚!”沈舒意怒骂。 * 直到萧廷善失魂落魄的走出谢府,他停在门前,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谢府的牌匾。 为什么老天要让他这么迟才想起来呢? 若是早一些,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 “殿下。”松仁忍不住开口。 萧廷善恢复了神色,摇摇头,上了马车。 马车行出老远,萧廷善又吐出一口血来,他目光冰冷:“松仁,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回殿下,陈忠死后,其他人的武功比他终究还是差了点,眼下最可用的人叫武争。”松仁回话。 萧廷善转动着手里的白玉珠子,缓缓道:“沈舒意应当是要前往凉州,让武争派人将她杀了!” “是!” 松仁领命后,才转身要去吩咐,萧廷善手里的珠子却越转越快。 沈舒意知道的事太多了,既然她不愿与他一条心,那么她必须死。 萧廷善脸色苍白,说不出的烦躁。 为什么她就不肯如前世一样乖顺?为什么! 他真的不想杀她! 哪怕如今她将他害的一无所有。 萧廷善掀开车帘,看向松仁的背影喊道:“松仁,回来!” “殿下?”松仁不解。 萧廷善垂下眸子,缓缓道:“罢了,再等等,等和黎氏部族的二长老达成协议,还是先杀了谢璟驰吧!” 说不定谢璟驰一死,她就回心转意了。 对,一定是这样。 一定是谢璟驰勾引她,哄骗她,才让她动了心。 她那个人,最容易被骗…… * 沈舒意离开京城时,正巧碰见蒙括带人在城防巡逻。 自蒙括的右手被废后,萧廷善便对他弃若敝履,蒙括得沈舒意提点后,如今苦练左手,再加之连城先生相救,毒被解后,没人知道,他如今右手已经恢复如初,左手也练了出来。 见到沈舒意的车,蒙括愣了一瞬:“明珠郡主?” 沈舒意对他微微颔首:“蒙统领今日当值?” 蒙括恭敬道:“是。” 沈舒意弯起唇瓣:“守城门可是个好差事。” 蒙括若有所思,见着跟在她身侧的九俦和一众随从,当下拱手:“郡主一路平安。” 沈舒意对他点了下头,蒙括亦是点头回应。 一连几日,沈舒意一行人倒是十分顺利,让沈舒意没想到的是,萧廷善似乎并未派人来刺杀她。 但她可不觉得他这种人会动什么真情,不过是觉得她身上有利可图,还想再争取一番罢了。 可如今,就算他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又如何? 虽能凭借前世的记忆,迅速拉拢一批朝臣,可眼下的时局和前世大不相同,他又没有自己相帮,他想成事,也并不容易。 一路车马劳顿,沈舒意只觉得头晕憋闷。 好在她们已经到达凉州边界,只要再休息一晚,明日就能到达凉州境内。 “今晚就在这休息吧,倒不必急于一时。”沈舒意吩咐后,带着一行人进了客栈。 第857章 不大对劲 可就算如此,一行人阵仗不小,走进客栈时,还是引起了不小的注意。 “小姐,住店还是吃饭~”掌柜的热情询问,忍不住对着戴着斗笠的沈舒意多看了两眼。 “住店。”沈舒意干脆利落,只是话音才落,却被角落里的一行人吸引了注意。 那几人身材高大,看起来倒和寻常百姓无异,只是健硕了些,只不过,几人说的话却明显不是大乾的语言。 九俦见状,扔给掌柜的一块碎银,低声问:“那边是什么人。” 掌柜看了一眼,低声道:“是往来的商人,我们这边挨着凉州,凉州再往外就是元夏、黎族、鲁国,所以往来有不少人都从这边经过,也是赚点辛苦钱。” “那边的是哪国的你可知道?”九俦再度发问。 掌柜皱眉,犹豫了一会道:“我听着像是黎氏部族的,不过,可能也有两个元夏人。” 闻言,沈舒意也没再问,只是带着一行人上楼。 这些人确实应该是黎氏部族的人,虽然他们脸上没有黎氏部族的标志性图腾。 但她曾经问过黎夜,那些图腾能否洗掉。 黎夜回答,若是普通的清水是洗不掉的,但若是黎氏部族专门调配的药水,倒是能洗的干净。 不过黎氏部族的人脸上绘制图腾的年头太久,时间太长,就算洗掉,那张脸上也难免会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格外明显。 也正是因此,沈舒意方才才留意到他们。 大乾与元夏虽然交战,可两国的商贸往来并未中断,不过因为战事,据闻两国商贸只开放了一处小城门,来往盘查甚严。 “九俦,你去打听些消息,看看眼下大乾和元夏的战事如何?” "是。" 虽然这一路过来,他们一直都在打探和留意消息,但是到底离凉州越近,得到的消息才越精准。 何况战事这种东西,瞬息万变。 他们一路过来,走了七八日,这行程已算是快的,不过得到的消息,大多还是战事不妙。 凉州城内,虽然水里的毒基本已经解了,得到连城先生的医治,将士们的状况也有所好转,但是城内还是诡异的事件频发。 比如,哪里忽然死掉大片家畜,或者河中出现众多死鸭,要么就是虫蚁乱动,再加上元夏频繁攻城,城内可以说是人心惶惶。 不多时,九俦回来,沈舒意道:“可打探出之前那五万多大军,是真的伤亡惨重么?” 九俦神色凝重:“似乎如此,那五万大军前去埋伏后,只有两三千的伤残士兵逃了回来,眼下不少人都在责骂苍狼王,认为是他指挥失误,才会吃此败仗。” 沈舒意思量片刻,当下道:“若是猜的不错,眼下朝中必定有人就此弹劾这位年轻的异姓王爷,只是不知道这扬败仗,是否有什么隐情。” “城中还有多少兵马?粮草情况如何?”沈舒意继续问。 “城中还有十万可用大军,其中近半数虎威军,其他则多是伤兵,苍狼王正陆续将人遣送回京,粮草的情况暂时打探不到,只不过苍狼王治军,向来节俭又慷慨,所以难以判定。” “如何叫节俭又慷慨?”沈舒意问,不免生出几分好奇。 “因为苍狼王要求将士们每顿必须要有拳头大小的肉,但不论粮草充足还是紧缺,除非到不得已,否则皆是按照这个标准,既不会更多,也不会缩减。” 沈舒意颔首:“原来如此。” 若是一直持续这样,旁人确实很难窥探出军中粮草的情况,但是这样一来,若是真到粮草紧缺的那一日,可以说是十分危机。 不过换句话说,这也意味着眼下凉州的情况还没差到极点。 “方才那几个人可派人盯紧了?”沈舒意问。 “盯着了,我还去他们门外偷听了一会,他们说的话虽然不能完全听懂,却听到了六皇子萧廷善。” 沈舒意眉心微蹙:“你确定?” “是。” “黎夜最近有没有消息传回。”沈舒意问。 “黎夜一路受到追杀,潜回黎氏部族后,果然发现二长老把控了全族,明面上他对黎夜嘘寒问暖,暗地里却遭了几次刺杀,好在黎夜有族中之人相护,倒算是平安,不过前些时日,我们的人联系不上他。” 沈舒意皱着眉头,联系不上,那大概率意味着黎夜又遇到危险了,或者说,他可能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 “或者,我们可以给这些黎氏部族的人,制造点麻烦。”沈舒意沉声开口,思量着若是他们提到了萧廷善,说不定他们就是二长老的人,派去京中接应萧廷善。 若是如此,将这些人留在这,可比让他们去了京中要方便许多,倒是会给京中减少许多麻烦。 “是。” 入夜,沈舒意睡的正沉,九俦、琴心一行人,忽然睁开眼,握紧手里的刀剑。 “小姐,不大对劲!”剑魄摸进来,喊醒沈舒意。 沈舒意睁开眼,剑魄低声道:“那些黎氏部族的人动了,而且每个房间都被扔了迷烟,好像倒不是针对我们。” 沈舒意转头看去,确实见窗户上多了个洞,地上有烟雾散开。 沈舒意沉声道:“让大家把黄色药丸吃了。” “好。”剑魄很快传了消息过去,一行人没有轻举妄动,沈舒意倒是想看看,这些黎氏部族的人想做什么? 而这些人,到底是二长老派往京城的第一批,还是第三批第四批? 一个小小的黎氏部族,到底想做什么? 沈舒意一行人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倒是都假装中了迷烟装死, 不多时,房门被人推开,进来了两个黎氏部族的人。 “似乎是几个女人。” “没什么用,不过白天我瞧见,好像有两个带刀会武!” 两人上前,一人摸了下沈舒意的脉象,另一人则去摸向琴心和剑魄,没多久,便惊奇道:“这两个女人竟然武力不俗,倒是意外收获!” 其中一人拿出瓷蛊,催促道:“快些施蛊,时间紧迫。” 当下,另一人摸出匕首,迅速朝着琴心的手腕割去。 第858章 野心勃勃的糟老头子 沈舒意睁开眼,不急不缓的起身,点燃烛火。 两名男子的样貌,当即在烛光中显露出来。 沈舒意认得出,是白天在客栈见到的那些黎氏部族的人。 二人似乎没想到,竟然会折在一个年岁不大的女子手里,不由得拼命挣扎起来。 “放开我们!我们只是走错了房间!”一人开口辩解。 许是他们才到大乾境内,又或者是他们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眼下就连解释都显得格外牵强。 “好了,我也不跟你们废话,你们是在找会武的人?想用蛊虫控制他们?”沈舒意声音冰冷。 越是碰见这种事,越是担心谢璟驰。 大乾和元夏交战,对方本不足为惧,可让人厌恶的是,黎氏部族也随着萧廷善这根搅屎棍参与进其中。 黎氏部族虽不强盛,可这些蛊毒之术,实在让人防不胜防。 试想若是让对方得手,你又如何分得出敌友? “我们只是黎氏部族通往大乾的商人,我们根本不知道小姐在说什么!”一人连忙开口。 沈舒意眸色淡淡,沉声道:“剁掉他一根手指,再不说实话,那就剁两根。” 一路赶路,本就舟车劳顿,沈舒意心情很不好,尤其是发生这种事。 琴心没有半点犹豫,手起刀落,便见一截手指先飞了出去,那人哀嚎出声,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头落下。 另一人见状,手摸向腰包,似是想拿什么药粉。 可剑魄动作更快,一把将他腰包里藏的东西挑飞,玉屏上前将东西捡回,交到沈舒意手里。 沈舒意查验后,冷笑道:“黎氏部族的毒果然厉害。” “你懂毒?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人忍不住开口,显然有些焦急。 沈舒意站起身,目光冰冷:“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们二长老勾结萧廷善,意欲在京中掀起腥风血雨。” 两人满眼惊悚,似是没料到沈舒意竟然知道的这般清楚。 “还不说吗?那就杀了吧,左右你们这一行十余人,总会有人招!”沈舒意声音冷鸷。 她话音才落,被削掉一根手指的那人便忍不住了,慌乱道:“别杀我,我还有阿爸在家!我说,我都说!” “是…是二长老让我们到大乾的!萧廷善向我们寻求合作,声称若我们黎氏部族能帮他夺得太子之位,亦或者登上帝位,他不止可以帮我们二长老铲除异己,还答应给我们黎氏部族翻一倍的地盘!” “所以?” “可我们黎氏部族到底弱小,二长老担心惹火烧身,思前想后,打算利用蛊虫,用蛊虫控制住大乾会武的能人异士,让他们替六殿下效力,如此,就算事发,也与我们黎氏部族无关!” 闻言,沈舒意冷笑出声:“还真不知是该说你们二长老是聪明还是蠢,萧廷善连自己的亲外祖父和亲舅舅都能杀,又怎么会对你们手下留情?只怕事成之后,第一个要死的就是你们!” 两人对视一眼,俨然颇为不安。 “你们派了多少人去京中?”沈舒意沉声开口。 “我们是第二批,二长老打算一共派出三批,每一批十二人,每一批人要求在路上招揽一百位高手,带到京中交给六殿下。” “此外,六殿下答应会帮二长老铲除异己,还许诺我们大批金银和粮食!” 沈舒意眉头皱的更紧:“第一批人哪日走的?你们可知黎夜的情况?” “第一批人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到京城了。黎夜前些时日潜回到族中,听闻二长老的做法,试图将他当面拆穿,所以二长老想要将他除掉,但是族中到底有不少人帮他,所以后来黎夜失踪,至今音讯全无……” 沈舒意拿过瓷蛊,沉声道:“瓷蛊要如何破解?”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沉默下来。 沈舒意淡淡道:“我没有多少耐心,你们这么多人,我相信总有骨肉软的,那么对不住,其他的,就别怪我没给活路。” “金珠,去!让九俦把其他人带上来!” “我们说!我们说!” 一人当下道:“蛊虫被中在体内后,必须按时服用解药,否则会承受万蛊噬心之苦,若想彻底将蛊虫解决,则需要服药施针,将蛊虫从体内逼出,再将蛊虫毁掉。” “你们炼制蛊虫想来颇为不易,你们二长老倒真是下了大手笔啊!”沈舒意开口嘲讽。 “是…是六殿下给的多,眼下元夏和大乾交战,我们黎氏部族被夹在其中,人心惶惶,正是缺粮,二长老若是能拿到粮食,百姓们就会听他的,他就可以成为圣王。” “圣王?”沈舒意皱起眉头。 “是,我黎氏部族以圣女为尊,但实际的话语权多掌握在几个长老手中,不过二长老不甘于此,想要跃过圣女,成为圣王。” 沈舒意嗤笑出声:“倒是个野心勃勃的糟老头子。” “琴心,把逼出蛊虫的药方问出来,替他们手中的人解蛊。”沈舒意沉声吩咐后,当下提笔修书一封给哥哥。 黎氏部族的人走的不快,皆以招揽高手为主。 但如今若是人到京中,萧廷善自然势力大增,一旦萧廷善尝过这种好处,他一定会逼迫黎氏部族中人,对京中一些朝臣用蛊。 她得让哥哥想办法,阻止这件事! 否则,一旦蛊虫肆虐,京中也就乱了套,就算大乾地域广袤,人员众多,可黎氏部族此举,无异于能祸乱朝堂,动摇根基。 一封信言简意赅,沈舒意写了一遍后,又让玉屏又抄了一遍。 一封她派人飞鸽传书,传至京城,另一封则派了个亲信,将消息传送回京。 沈舒意轻出了口气,思量片刻,再度道:“让九俦留下审人,我们这就出发去凉州,此时出发,到达凉州城门时,应该城门刚开。” 九俦赶来,正听见此语,不由得有些焦急:“我留在小姐身边,还是让别人留下处理这些事项!” 第859章 意欲不轨 毕竟有个得力的男子在身边,有些事,还是要方便不少。 沈舒意没再理会客栈的事,连夜启程,她只是越发担心谢璟驰。 信上说他受了伤,这几日不知还有没有给她写信。 算算时间,他受伤应当和连城先生赶到的时间相差不多,想到这,沈舒意倒是松了口气。 天色还未大亮,凉州城的城门逐渐打开,虽然还早,可这会已经有不少百姓排队在这等着进城。 守城的将士检查的极严,沈舒意大概等了半个时辰,总算顺利进城。 九俦很快打探出大营的方位,一行人当下朝着大营出发。 只是才到大营门前,沈舒意一行人就被人拦住。 “什么人!”开口的侍卫面庞凶悍,营中气氛沉闷,不过沈舒意粗略看去,觉得一切倒还算得上井然有序。 金珠亮出腰牌:“这是明珠郡主!亦是谢璟驰谢监军的夫人,还请几位通报王爷!” 那人仔细看了眼腰牌,确认后道:“等着!” 沈舒意也没急,毕竟已经熬了一路,总不差在最后这一时半会。 只是没想到,她正等着,却听见一阵喧哗声响起。 “你们放开我!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谢璟驰你怎么敢的!”一道尖利的女声响起,在这营中格外突兀。 “这里不是你来胡闹的地方,滚回你的六皇子府,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一道冷肃的却又熟悉的声音响起,沈舒意愣了片刻,看向不远处一袭宝蓝色常服的男人,有些许恍惚。 她这才看清,方才那个尖叫的声音出自汉阳郡主,没错,就是那个本该在京中的汉阳郡主。 只不过,此刻这位汉阳郡主颇有些狼狈,她虽是一袭锦衣华服,可惜被五花大绑,由两个粗壮的侍卫托着,正朝大营门口的方向走来。 谢璟驰俨然并未注意这边的动静,或者说,就算是注意到了也没留意,毕竟,一摊子的事等着他处置,他可没工夫关心这些杂事。 萧汀兰这个女人,追他从京中追到凉州,真是病得不轻! 眼见他转身要走,沈舒意不由得上前两步,急声喊道:“谢璟驰!” 谢璟驰脚步微顿,觉得自己像是出现了幻听。 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沈舒意的声音? 才要转身,恰巧之前守门的侍卫跑上前道:“谢大人,有人自称是明珠郡主,是您的夫人,想要见您。” “不可能,她远在京中,将人赶走。”谢璟驰多了抹不耐。 这些女人,真是烦不胜烦。 京中事务繁杂,她怎么会来找他呢? 眼见他听了通传,转身就走,沈舒意气的低骂出声:“你大爷的!” 可才走出几步,谢璟驰像是反应过来,猛的转过身。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沈舒意松了口气,见着他无事,一颗悬着的心才觉得像是得以安稳。 谢璟驰恍惚片刻,这才意识到,她竟然真的来了! 眼见门前的侍卫,要将她赶走,谢璟驰快步上前:“等等!” 谢璟驰一把将沈舒意搂进怀里,直到她的体温她的身体落在实处,他才觉得这不是一扬梦。 “夫人,真的是你!”谢璟驰笑开。 沈舒意挣脱开,脸颊泛红,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他似乎晒黑了一点,只是依旧俊美如皓月星辰,那双狭长的眸子这会凝视着她,像是潋滟着最深情和温柔的春水,明明冷漠凉薄,偏让她感到炽热浓郁。 谢璟驰低头在她唇瓣上啄了一下,沈舒意则是正色道:“别闹,伤哪了?” 她直接伸手捏住他的腕子,替他诊脉。 只是越诊,她眉头就皱的越紧。 他之前的脉象本就混乱,眼下好似更加混乱,不过那些混乱的脉象她虽搞不明白,却能感觉到他这些时日,受伤不少。 “你不是监军么?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沈舒意有些烦躁。 谢璟驰俯下身,凝视着面前的女人,勾起唇瓣:“你担心我?” “恩,我年纪小,还不想守寡。”沈舒意板着脸,坦然回应。 谢璟驰不由得笑开,大手牵住她的手,同她十指紧扣:“累了吧?回去再说。” 而此刻,正被扔在不远处的汉阳郡主,难以珍惜的看着这一幕,嫉妒的红着眼,怒声道:“谢璟驰!谢璟驰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可是端王之女!我是汉阳郡主!” 沈舒意转头看了汉阳郡主一眼,轻哂:“看来谢监军的日子虽苦,却不乏红袖添香。” 谢璟驰沉声道:“也不知她怎么找上来的,昨晚,还意欲对我不轨。” “意欲不轨?”沈舒意愣了片刻。 谢璟驰牵着她的手:“先回营帐。” 直到回到谢璟驰住的大营,不等沈舒意开口,谢璟驰便搂着她的腰身,低头吻上了她的唇瓣。 沈舒意将他推开几分:“你别闹。” 倏地,谢璟驰脸色一白,捂着胸口处。 “怎么了?你伤哪了?是不是碰到伤口了?”沈舒意不由得有些担心,连忙要替他去检查。 谢璟驰却摁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反制在后腰,低头再度吻上她的唇:“没事,让我亲亲就好。” 他从不知道,原来他可以这么想念一个人。 想念她的温度、想念她的声音、想念她的气息、想念她的一切…… 沈舒意耳根泛红,想挣脱却又挣不开,太用力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到最后,索性闭着眼睛由着他了。 谢璟驰一手揽着她的腰肢,另一只手逐渐将她放开,沈舒意的手抵在他胸口,也说不清,为何心跳的飞快。 直到被亲的有些窒息,沈舒意气息不稳,浑身发软,不得不侧头躲开他的吻。 细碎的吻落在她的颈窝,沈舒意脸颊烫的厉害,亦是想不到他那样的人,竟会这么缠人。 “你今日没有公务么?”沈舒意问。 “有。”谢璟驰敷衍的应了一声,只恨不得将她揉入骨血:“不过不急在这一时。” “你方才说汉阳郡主对你意欲不轨?”沈舒意将他推开几分,惹得谢璟驰越发焦躁。 “前几日受伤昏迷,她趁我昏迷休养混进我营帐内,用了催情香。”谢璟驰委屈巴巴,一双漆黑的瞳仁盯着沈舒意,带着控诉。 第860章 突袭 不过想想也是,她都能追到凉州,还有什么是干不出来的。 毕竟若是在京中,她可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何况眼下谢璟驰受伤,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沈舒意将他推开几分,又摸上他的脉搏:“别闹,我看看那催情香的药效解了没。” 谢璟驰便由着她,待到诊过脉后,沈舒意轻声道:“看样子是解了。” 谢璟驰将她拉到自己腿上,沉声道:“本来是解了,不过见着你,我又觉得好像没解。” 沈舒意杏眸微圆,耳朵染上了一层粉晕:“你能不能严肃点。” “不行,严肃不起来。”谢璟驰捏着她的下巴,忍不住又吻了上去。 最近凉州的战事,确实恼人,尤其黎氏部族掺和进来以后,战况微妙,不过他倒是盼着黎氏部族掺和进来,直接将这个部族吞并算了。 沈舒意被他抱到床上,细碎的吻落在她颈窝,谢璟驰伸手去解她的衣襟。 “这还是白日!”沈舒意抵住他,有些恼。 “我轻点。”谢璟驰将她的话堵了回去。 俗话讲小别胜新婚,沈舒意如今算是彻底体会到了,云雨之后,谢璟驰叫人抬水,沈舒意洗了个澡,面色绯红。 谢璟驰衣衫半敞,就那么看她,只觉食髓知味。 他自幼在宫中,看遍众人脸色,饱尝冷暖,而后又被送往陈国为质,备受欺辱,而后踏过尸山血海、于无数次在梦魇中惊醒。 他从不知,原来心中被一个人填满是这种滋味,惦念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也说不清何时开始,他似乎习惯了于无数人中追寻她的身影,她于他而言,像是晦暗的生命里,那一抹耀眼的天光。 沈舒意洗完澡后,换了套清爽的衣服,替他检查了下伤势。 他那处伤,伤在肩膀和胸口中间,像是利箭所射,不过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刀剑伤,沈舒意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你又不会武,上战扬凑什么热闹?”沈舒意替他上药,不免多了几分心疼。 谢璟驰勾起嫣红的唇瓣,笑道:“我说我若是拿刀上了战扬,也是能杀人的你信不信。” 闻言,沈舒意抬眸看向他,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做声。 信不信? 自然是信的。 他这样的人当然不会下不去手,不过那和会武的还是两回事,用自己的劣势去搏旁人的长处,可不是个聪明之举。 沈舒意一面替他换药,一面同他说了说京中近来的形势,以及到达凉州前,在客栈遇到的黎氏部族一行人的盘算。 “他们还真是狼子野心,一个小小部族,也敢算计到我大乾的疆土上来。”谢璟驰冷笑出声,显然,对于黎氏部族的印象也并不好。 “凉州现在的战况如何?”沈舒意问。 “元夏频繁攻城,前几日大举进攻了几次,都没能攻下来,这两日,倒是乖顺了许多。”谢璟驰声音冷淡。 “那五万大军……”沈舒意想问那五万大军,当真是死了吗? 谢璟驰对她勾了勾手指,漂亮的凤眸瞳孔漆黑,薄唇噙着几分笑意。 沈舒意试探着靠近了他几分,将耳朵贴在他唇瓣边,紧接着,氤氲的气息散开,有些痒,沈舒意睫毛轻颤,也说不清缘由,明明更亲近的事都做过了,偏偏一靠近还是不受控制的紧张。 “夫人,这可是军机要密。”谢璟驰的唇瓣轻轻擦过她的耳廓,沈舒意躲了躲,板着小脸:“不说算了。” 她起身要走,谢璟驰却将她又拽了回来:“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谢大人,你这是以权谋私。”沈舒意直视着他,忍不住开口。 “那又如何?”谢璟驰面不改色。 沈舒意拿他没办法,只觉得他和自己记忆里的倒也不是完全一样。 她指尖微蜷,故作镇定,靠近他的唇瓣,轻轻亲了一下。 谢璟驰勾起唇角,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在她耳畔低声道:“是王爷设下的埋伏,五万大军藏匿于深山,只等时机一到,重创元夏。” 闻言,沈舒意了然。 倒是和她猜的相差不多,沈舒意想起什么,连忙道:“墨宇造出了机关连弩,可以达到五箭和十箭连发,数量虽然不多,但若是运用得当,或有奇效。” “你晚些就将这机关连弩带给王爷,另外墨宇还造出车弩,或者叫弩车,倒也是个攻守兼备的利器,只不过,恐怕还要三五日才能送达凉州。” 两人在床上私语,说了许多。 沈舒意倒是将凉州这边的战况了解的清楚。 眼下水域里的毒已解,日日也有将士们守着,倒还算是太平,不过因为各国商贸往来的缘故,凉州难免混进不少元夏和黎氏部族的人,这让城中百姓,多少有些慌张。 * 下午,谢璟驰去了大营,商讨军情。 沈舒意则是带人出了营帐,打算在凉州城内逛逛。 凉州这边天气炎热,风沙较大,不过因为商贸发达,百姓们的日子倒还算不错,只不过时有战乱,倒是美中不足。 一路看下来,沈舒意确实发现这边有不少元夏和黎氏部族的人,而因为眼下形势特殊,正逢两国交战,百姓们对其他国家的人倒是都颇为戒备。 就在这时,忽然一众百姓们高呼着疯跑起来,路边的商贩们娴熟的收拾起东西。 “快!元夏的大军又开始攻城了!”有人高呼出声,沈舒意转头朝城门外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烟尘滚起。 “走,过去看看。”沈舒意带着九俦一行人,逆着人流,朝城墙边走去。 虎威军反应很快,这些时日虽然多是只守不攻,但一旦元夏大军攻城,他们便迅速集结队伍,开始守城。 “什么人,此处危险,还请远离!”有侍卫将几人拦下。 沈舒意亮出腰牌,沉声道:“让开!” “见过郡主,可是郡主…刀剑无眼……”那侍卫皱紧眉头,还想再说些什么。 沈舒意则是道:“你只管安心迎战,不必管我。” 第861章 心有灵犀 前世,她也曾随萧廷善统率过大军,帮他立下不少战功,只不过,元夏铁骑的彪悍,还是刷新了她的认知。 沈舒意挑了处相对安全的地带,观察着元夏大军的兵力情况。 这一次冲锋,他们大概只派了五六千人的小队,倒是算不得太大规模,大乾的将士们在城墙上推放投石,对面搭建云梯,不住往上强攻。 “报!斥候来报,元夏的三万大军将至,还请将军派兵增援!”一人满身血迹,爬上城墙。 那为首的将军,审视了一番远处的烟尘:“你确定?” “确定!对方的战旗足有几百面,且马蹄声行进很快!”那人再度开口。 那将军皱眉道:“他们又想耍什么诡计,为何不一起发兵!” 说话间,远处响起浩大的马蹄声,烟尘更甚,沈舒意抬眸看去,隐约间,确实能瞧见不少元夏士兵冲了过来,气势十足,浩浩荡荡。 “快,从西侧门调兵过来!开门迎敌!”那将军当机立断。 沈舒意眉心微蹙,总觉得哪不太对,三万大军这个数量,实在是蹊跷,三万大军,既不能攻破凉州城,又耗费了太多人力马力。 元夏这是想做什么? 正思量间,沈舒意便见援军赶至,凉州城门大开,无数将士们冲杀出去。 为首的是个扛着双锤的汉子,沈舒意此前曾在苍狼王回京时,在他身后见过此人。 此人格外勇猛,胯下夹着骏马,几乎不需要控制缰绳,一人闯入敌军之中,瞬间便能捶扁一片。 两方交战下来,沈舒意对大乾和元夏将士们的战力,也算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大乾将士们明显更瘦弱些,哪怕已经十分高大,却还是不及元夏人粗犷彪悍,再加之马匹也比不上元夏,可以说是十分吃亏。 一扬战事看下来,沈舒意对苍狼王又生出了些战意。 真不知道这些年,他是如何做到的稳守凉州城,这绝非是那些高坐朝堂之上的人,能够想象得到的,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概括的功绩。 “敢动你爷爷!受死~!”那壮汉高喝一声,已经被人斩断了马腿。 他摔下马后,就地翻滚,避开了两把长刀,紧接着就爬了起来,又打了起来。 就在这时,西侧门那边又响起了号角声,沈舒意抓了个士兵过来,询问这信号里的意思,对方当即道:“元夏派人袭击西侧门,大概有三万人。” 沈舒意当下明白,不过是声东击西之法罢了。 不过五万大军,其实只来了两万,剩下的三万反倒去袭击另一侧城门。 沈舒意不了解这边的战局,并没有自以为是的横加干预,只是让九俦几人,尽可能搭把手帮着守城的将士减少伤亡。 两方交战了大概一个时辰,对方忽然响起密集的锣声。 沈舒意皱起眉头,元夏攻势正足,虽未必能破城,却也不至于在此时退兵,这个时候士气正足,实为下策。 “快撤,王爷的大营又遇袭了!”对方的将领急声开口,怒骂不断。 沈舒意从这声中,听出些不寻常来,让九俦找了个没有战力的伤兵,询问情况。 不多时,九俦回来,沉声道:“是苍狼王率八百人奔袭敌军主帐,敌军主帐由元夏寒枭王坐镇,寒枭王乃元夏王庭的第三子,亦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此人骁勇善战,偏偏不是苍狼王的对手。” “这段时日,大乾虽只守不攻,可一旦元夏攻城,这位苍狼王就会率军奔袭,前去偷袭元夏大军主帐,刺杀对方的寒枭王。” 心情不好要找寒枭算账,心情好也要去找寒枭算账! 虽至今没能得手,可一支八百人的轻骑兵,却如入无人之境,防不胜防,直把对方气的吹胡子跳脚。 更听闻,前次夜袭,苍狼王的箭,射中了元夏寒枭王的左臂,以至于元夏将士们草木皆兵,生怕自己的三皇子折在此处。 沈舒意不由得笑道:“他这动作着实是快,想来元夏才一攻城,他就率军突袭去了。” 不过这苍狼王也实在猖狂,如此无异于将元夏的脸面踩在脚底下,可偏偏,不论他们如何布下天罗地网,愣是没能将苍狼王一行人留下。 战事短暂的结束,沈舒意转身打算回到大营。 营帐中,谢璟驰还未回来,沈舒意等了许久,始终没见 他人,好在他这一道将扶光和碧城也带了过来,当下问道:“谢璟驰还没回来?” “回夫人,大人在营帐中商讨军情。” 沈舒意点了点头,便也没再追问,只是带人去了伤患的营帐,帮着医官和郎中们治疗伤员。 忙了好一阵,沈舒意总算松了口气,总算空出些时间,同连城先生说上几句话来。 “师父,可有什么草药,能造成众人中毒的假象,但用此物后,又可以快速恢复体力?或者,服用解药后,可以快速恢复?” 闻言,连城不由得笑道:“你倒是同王爷心有灵犀,想到一处去了。” 沈舒意愣了片刻,连城低声道:“这药倒是有很多种,只不过将士们数量太多,合适的又数量不够,没法用到大部分将士身上。” 沈舒意没做声,这确实是个问题。 毕竟黎氏部族只管下毒,倒不必想解毒这么麻烦的事。 且方才他打听过,此前先生替他们解毒,用了不少草药,将士们多是花费了两三日才恢复,怕是很少有东西能做到立竿见影。 可若是将将士们假装,人员太多,人多口杂,难免会走漏风声。 “别急,我已经想出来了,这草药山上倒有不少,不过黎氏部族不乏精通医术之人,所以我们不能只采那几种草药,所以我命人将山上所有可用的草药都采摘下来,如此,便会耽误些时间。” “师父就是聪明。”沈舒意忍不住拍起马屁。 沈舒意思量着,元夏总是这么不痛不痒的打上几次,实在厌烦,这五万的兵马,说少可当真不少,他们倒是跟玩一样就派了出来,想来就是想试探深浅,打探消息。 第862章 谢璟驰很烦 夜深。 苍狼王率八百轻骑趁夜色而归,脸上戴着金色面具的男人,身着黑甲,身形高大、又异常俊美。 只不过此刻,他身上的披风和铠甲、甚至连那金色的面具之上,都染了不少暗红色的血迹,星星点点,于夜色中并不明显,但在大营的篝火中,偶尔可见,却宛若鬼魅。 男人身材颀长,翻身下马。 营帐中的一众将士,纷纷跪拜:“恭迎王爷!王爷威武!” 谢璟驰神色冷峻,转身进了主帐。 “都安排的如何了?”谢璟驰转身坐在主位,一众副将纷纷回话。 “王爷,我们还要再拖多久,要我看,还不如和他们打个痛快!”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显然被元夏时不时就来骚扰这么一通的做法,气的拱火。 “打打打,你除了打就不能用点脑子!” “放你娘的屁!我们一来真的,那元夏的龟孙子就跑,要不是前阵子将士们中毒,何至于打的这么窝囊!” “咱们才损失五万大军,眼下不宜高调!还是先恢复元气才是主要!” 一行人说什么的都有,谢璟驰容着他们发了会牢骚,打了会嘴炮,抬手道:“好了,有火没处撒的,今晚带人突袭元夏大营去,别在这逞嘴上威风!” “是!” 谢璟驰看着面前舆图,凤眸深沉:“几日后,陛下会命人从来攻守兼备的利器车弩,到时我方士气大振,自是力挫元夏的好时机。” “车弩?那是什么玩意!” 一行人齐刷刷的看向谢璟驰,可惜,谢璟驰可没有解释的欲望:“来了就知道了。” 谢璟驰抬起手指,在边关布防图上,挪动了几个小旗的位置,而后下了一连串命令。 待到安排妥当,薛展便拎着一个敌军的副将进来:“主上,人带来了!” 一行人纷纷转头看去,方才那五大三粗的汉子见着被抓的元夏将领,不由得乐了:“哎呦,这不是元夏赫赫有名的长风将军么!” “什么狗屁长风,我看是丧风还不错!” 男人的话,惹得一阵哄笑,不过有人低声议论起来:“也不知他哪得罪了主上,怎么被单拎了出来?” “听说是在主上身上留了道刀伤,惹怒了主上。” 对方不明所以:“刀伤?那不常事么?” 虽说主上有点爱干净到令人发指的毛病,但也不至于因为被对方伤了一下,就把人给单拎出来吧,通常直接杀了就是。 见着面前之人,谢璟驰确实很烦。 因为沈舒意来了,他若是总受伤,难免没法交代,所以今日一战,他打的谨慎。 原本一切都算顺利,偏偏这不长脑袋的东西从哪冒了出来,要和他拼命。 拼命倒也没什么,问题是他们本就是前去突袭,人少马快,一路能杀多少是多少,偏他纠缠不休,还死盯着他。 一想到身前的口子,谢璟驰就烦的不行。 “主上,这人怎么处置?”薛展兴致勃勃的开口,要知道,要不是这人不长眼,非要缠着主上,今日倒也不至于被抓回来。 “审审他杀过多少大乾的将士,按着人数刮了吧。”谢璟驰冷声开口。 “是!” 薛展直接将人拖了下去,从头到尾,连个开口的机会都没给对方。 谢璟驰坐在主座,没再开口,心里还是不快于身上留下的伤处。 成亲之前,好不容易找红姑拿药,把身上的疤去的差不多,没想到一朝回了凉州,又受了伤,真是不想干了! 要是舒舒嫌他丑怎么办? 因为谢璟驰戴着面具,一行人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只是见他唇瓣轻抿,下颌线紧绷,便觉得是心情不愉。 “王爷,可是有什么…不对?”有人大着胆子问。 谢璟驰收回思绪,起身道:“刮完了把尸体挂到墙头,给寒枭好好看看。” “是。” 说罢,谢璟驰便起身去了另外的营帐。 一行人面面相觑,忍不住议论起来:“王爷这心情到底是好是不好?这穆成虎哪得罪了他?” “我也没搞明白,看着好像心情不太好,但是好像也没那么糟。” 一行人闲到无聊,纷纷琢磨起谢璟驰的心思。 毕竟平素若是他们这位杀神王爷不高兴,那必是压不住火气,亲自动手给点教训,哪有那么多耐心,全等着手下处置。 可你若说他不生气,怎么又将人凌迟后还要暴晒在墙头。 搞不懂,实在搞不懂…… * 谢璟驰去了另外的营帐后,直接先洗了澡。 他没动那穆成虎,纯粹是怕染了自己一身的血,血腥气这个东西,有时候很难散去,可就算如此,这一路奔袭下来,他身上也染了不少旁人的血。 反复洗了几次,确认身上没有什么血腥味之后,谢璟驰才起身回了营帐,去找沈舒意。 见他回来,沈舒意当下迎了上去,问道:“晚膳用了吗?我让人留了晚膳给你。” 谢璟驰将她拉到怀里,低声道:“我吃过了,我怕这的饭菜不合你口味,安排了京中的厨子给你,若是你有什么喜欢的,直接吩咐就是。” 沈舒意笑了笑,目光温柔:“好。” 原来被人在意是这样的感受,前世她在萧廷善身边那么久,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该是她操心,去考量。 可这样劳心伤神,到最后,却被他猜忌疏离,说来也是讽刺。 今日晚膳他刻意派人给她传了口信,说不必等他,而安排的一切,又是她习惯的京中餐食,这总会让沈舒意难免想起前世。 到如今,沈舒意时常觉得,前世自己是不是因为没有被人爱过,才会那么容易被萧廷善蒙蔽。 自母亲离世、哥哥被毁之后,这世界上似乎再也没有人真正的关心她,以至于她甚至不知道爱一个人该是怎样的。 到最后,萧廷善所给予的点滴的温暖,和用谎言编织出的爱意,竟轻而易举就将她哄骗。 “在想什么。”谢璟驰轻挑起她的发丝,在修长的指尖把玩。 他不喜欢她这样的恍惚和沉默,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被隔离在外,被隔离在一个和她不同的世界。 第863章 说爱我 沈舒意收回思绪,看向他轻声问道:“今日我听闻元夏攻城,还去了城墙上观看,元夏此番的主将为元夏三皇子寒枭王,他今日只是试探一番,怎么会派出五万大军?” 于沈舒意而言,这实在是不合常理。 谢璟驰沉默半晌,沉声道:“寒枭王此人,脑子不太好用,空有蛮力,所以打起仗来毫无章法。” 沈舒意:“?” 谢璟驰看向她,扯起唇角,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你就当他是个傻子。” 沈舒意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怎么会? 这和她听到的可不一样。 她听到的可是寒枭王乃元夏王庭不可多得的天纵之才,亦有未来国君之风,若非如此,此番元夏大军也不会由他担任主帅。 毕竟苍狼王镇守凉州多年,可以说是将元夏盯的死死的。 两国纠缠数年,虽不能说大乾有绝对的优势,但在元夏兵强马壮的情况下,元夏绝对没讨到过半点好处。 也正是因此,元夏这才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但实际上,元夏一直在寻找机会,想要攻占大乾,瓜分大乾疆土。 想到这,沈舒意再度道:“那苍狼王如何?我此番来军中找你,用不用去拜见一番?” “不用,他人…挺好说话的。”谢璟驰顿了顿。 沈舒意:“?” 到底是她打探到的消息有误,还是哪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她打听到的和谢璟驰所说,截然不同。 “除了这个,那苍狼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沈舒意好奇的问。 谢璟驰挑了下眉头,漆黑的凤眸直视着她:“你对他很好奇?” 沈舒意颔首:“恩,多少有点,毕竟依他的年岁,当初覆灭陈国已是奇迹,眼下面对元夏的精兵强将,更是寸步不让,没让元夏讨到半点好处,由此可见,此人必定远见卓识、天赋卓绝,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 谢璟驰勾起唇角,眉目中多了些散漫:“你这般夸赞别的男人,就不怕我不高兴。” “你有那么小气?”沈舒意莞尔。 谢璟驰环住她的细腰,眸色深沉,缓缓道:“某些时候,还是有的。” “某些时候?”沈舒意侧头看向他,唇瓣不经意擦过他的下巴,让她的脸颊不受控制的红了几分。 “恩,与你有关的时候。”谢璟驰勾起唇角,忍不住吻上她的耳廓。 “不正经。”沈舒意垂下眸子,能闻到他身上清冽好闻的味道,像是…才洗过澡。 “机关连弩可呈给了王爷?”沈舒意问。 “恩,他夸赞夫人奇思妙想,此弩必定能助我大乾将士力挫敌军。”谢璟驰低声开口。 沈舒意轻笑出声:“我怎么觉得有些敷衍,不大像王爷能说出来的话?” “真的,夫人造出来的东西,必定是极好的。”谢璟驰无脑吹捧。 沈舒意莞尔,只觉得好像没法同他说话,这人嘴里是越发问不出什么东西。 “你正经些,我连城先生说,苍狼王也在请他调配一种毒药,能造成将士们中毒疲软的假象,可服用解药后,又能迅速恢复……”沈舒意问起这事。 谢璟驰颔首,将她衣服扯下了几分。 女子的香肩细腻莹白,宛若上好的羊脂玉,让他忍不住流连。 沈舒意将他的脸推开几分,脸颊泛红:“你正经些。” “你说。” “我说什么!”沈舒意有些恼。 “若想使此计成功,还需与黎氏部族接应上,否则,难以取信元夏。”谢璟驰言简意赅,发现她的皮肤实在娇嫩,一碰就红。 “眼下黎夜还没有消息,若有消息,倒是可以借着他先探一探黎氏部族内部,若能帮着六长老一脉拿回主动权,铲除二长老一脉,便可将黎氏部族纳为己用。”沈舒意轻声开口。 “娘子聪慧。”谢璟驰赞了一声。 沈舒意:“……” “谢璟驰,你能不能正经些?”沈舒意试图将他推开,谢璟驰却将她抱起,直接熄了蜡烛,走上床榻。 沈舒意愣了片刻,忍不住道:“你身上还有伤,何况上午才……” “我伤的不重,尤其是见到夫人,就觉得不治而愈。”谢璟驰的大手,轻轻拨开她的衣裙,谢璟驰的吻,便接连落下。 最初温柔且仔细,可到了后来,似是有些失控,便如狂风骤雨般,变得猛烈起来。 沈舒意轻咬着唇瓣,不想发出声响。 偏他使坏般故意折腾着她,气的沈舒意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直到淡淡的血腥气在唇齿间散开,她才算作罢。 “听闻若我死在凉州,夫人打算改嫁?”漆黑的营帐内,谢璟驰凝视着沈舒意。 沈舒意愣了片刻,忽然有些心虚。 写那封信的时候,她还没料到自己这么快会来,若是早知道自己要来找她,她说什么也不会胡言乱语。 “我就是说说……”沈舒意轻声开口,不敢去看他那双眼睛。 谢璟驰勾起唇角:“听闻那人比为夫俊美、比为夫高大、比为夫机敏、比为夫武艺高强……” 沈舒意闭上眼睛,只觉得想哭。 谢璟驰的记仇程度,她早就知道,没想到如今,竟被他记到了自己身上。 “舒舒,说话。”谢璟驰轻挑起她的下巴,凤眸玩味。 “我…我就是胡乱说说,不是真心的。”沈舒意颇为识趣,当下改口。 “哼。”谢璟驰冷哼一声:“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是真心的。” 沈舒意脸颊泛红,知道他大抵是想听她吹捧他一番,可她脸皮薄,实在有些张不开嘴,倒是觉得他这人一如从前的自恋。 她轻咬着唇瓣,不做声。 谢璟驰眸色深沉,凝视着身下的女人,只觉得她如夜色里绽放的白昙,对他而言,每一处都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拖拽着他急速沉沦。 沈舒意避开他的视线,不做声。 谢璟驰不满的轻啧了一声,腰身一沉,便彻彻底底的占有了她。 营帐内的气氛暧昧而炽烈,仿若一番狂风骤雨般的较量,沈舒意轻咬着唇瓣,指甲不受控制的在他的脊背上抓出了几道血痕。 可就算如此,她也不得不赞一句,谢璟驰的体力太好,直到泪眼婆娑,忍不住嘤咛出声。 才听到他把脸埋在她颈窝,低声道:“舒舒,说爱我。” 第864章 倒也不算巧了 身侧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 沈舒意挣扎了一会,到底没忍住又闭上眼睡了过去。 浑身酸痛的仿若又经历了一扬舟车劳顿,不过本就奔波数日,到这见着他无碍,心也才算是踏实下来。 又睡了两个时辰,沈舒意才算是恢复了些力气。 “夫人,要不要先用些早膳?”金珠坏笑着开口,沈舒意也懒得理她的揶揄,打起精神收拾了一番,直接用了午饭。 “谢大人说不必等他,他今日回来恐怕还会很晚,若是您觉得无聊,可以在大营或者凉州城内随便逛逛,不过出门记得带人,这边不算安生。”琴心开口。 “好。” 许是睡的久,这会胃口倒还算不错,沈舒意吃了不少。 才打算出去,便听九俦传了消息过来。 “小姐,有黎夜的消息了,黎夜被抓,眼下被黎氏部族关在了他们的大牢里。”九俦沉声开口。 沈舒意放下碗筷,缓缓道:“被抓了?” “是。” 沈舒意思量片刻,吩咐道:“再查查,看看到底是真的被抓,还是有人要用他做诱饵,想引我们上钩。” 若是黎夜真的被抓,到了山穷水尽的一步,她们暗中救下黎夜,帮他夺回黎氏部族的掌控权,铲除二长老一脉,最为有利,如此,不仅可以断掉萧廷善的臂膀和后路,还能顺势设计元夏,替这扬僵持的战事找到新的出路。 可若是有人听闻她来到此处,又知晓她和谢璟驰与黎夜的渊源,想以此设局,请君入瓮,那就不得不从长计议了。 “一定要拿到确切消息,黎夜那人骨头硬,族中又有人相护,就算被抓,一时半会也不会如何。”沈舒意补充。 “属下明白。”九俦应声后,转身离开。 用过晚膳后,沈舒意闲来无事,又带着几人去了凉州城内闲逛,凉州境内的风貌和京城有很大的差别,沈舒意买了些小玩意回去当做消遣,也买了些这边特有的吃食分给一道而来的一行人。 只是没想到,冤家路窄。 沈舒意才带着几人去客栈稍坐,便和汉阳郡主打了个照面。 汉阳郡主身后带着数名侍卫,沈舒意听谢璟驰提过,他派人给端王送了信,请他管好自己的女儿,别对他纠缠不休。 谢璟驰将人扔出大营的第二日,端王派来接应护送汉阳郡主的人,刚好也到了凉州。 只不过,萧汀兰可没打算回去。 好不容易沈舒意也来了凉州,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敌友混杂,流寇横行,实在是让一个人,死的不明不白的最好的地方。 所以,她要留在这杀了沈舒意。 杀了沈舒意,她就回京。 她已经想过了,她不爱萧廷善,若说从前的萧廷善还有几分光风霁月的俊美,可如今,他消瘦苍白,就像是吊着一口气的病鬼。 她堂堂郡主,为何要在这样的人身上耗费一生? 当然,她也知道,萧廷善也不爱她,所以想来他会答应和离一事。 只要他答应和离,父王是不是愿意支持他去争那个位置,她不在乎,她只是不想在他身上耗一辈子。 到时,沈舒意死了,她和萧廷善也和离了,只要好好谋划,她和谢璟驰未必就没可能。 最好…最好是等沈舒意死了,她在这凉州,和谢璟驰生米煮成熟饭。 只可惜,那日失败了…… 萧汀兰满腹的盘算,虽不知道能成几分,可至少,眼下杀了沈舒意是最重要的。 如果没有这个该死的女人,谢璟驰早晚会娶她过门,可偏偏,也不知她耍了什么手段,说动了太后和陛下,一个三品朝臣的嫡女,竟也敢与她争? “真巧,没想到会在碰见明珠郡主。”萧汀兰主动开口,向沈舒意身后打量了一番。 沈舒意莞尔一笑:“昨日我们才在大营的门前见过,倒也不算巧了。” 提起昨日的事,萧汀兰只觉得颜面尽失、尤其那么丢脸的事,竟让沈舒意碰了个正着,实在可恨! “明珠郡主千里追夫,这一路想必不易,谢大人怎么没多陪陪你呢?”萧汀兰笑着开口,清晰的瞥见沈舒意脖颈上的吻痕,眼里控制不住的流露出一片嫉妒。 沈舒意弯起唇瓣:“他啊,忙得很,既要忙着监军,又要操劳凉州的百姓和战事,还要提防一些意图爬床的女人,自然是没空陪我。” 论阴阳怪气,沈舒意自问,只要她想,必然是不会输的。 更何况,曾经萧汀兰是汉阳郡主,压她一头,于尊卑礼法上,她难免低了一头,可如今她们同为郡主,倒也不必再担心别的。 萧汀兰攥紧手里的帕子,眼角泛红:“明珠郡主又好到哪里去呢?要不是你处心积虑勾引,他怎么可能会娶你!” 沈舒意挑了下眉头:“难道汉阳郡主不知?我可是谢璟驰于众多朝臣面前,向陛下亲自求娶而来。还是说,汉阳郡主自己如此行事,便也以为旁人皆是如此。” ‘啪!’萧汀兰一巴掌拍在桌上,怒声道:“沈舒意,你好大的胆子!” 沈舒意神色无波,淡淡道:“不及汉阳郡主半分,身为皇室贵女,郡主却学些勾栏院里的龌龊手段,倒也不怕说出去辱没了皇家脸面!” “郡主此番孤身前往凉州,不知道六殿下可知道?”沈舒意再度发问。 萧汀兰终究是失了冷静,怒声道:“你少同我提他!当初要不是你设计于我,我何至于嫁给他一个病秧子!” 沈舒意如今算是明白了这些人的脑回路,我害你可以,你设计我,不行。 “郡主技不如人,自然该愿赌服输。”沈舒意一番话,回的更是直白。 萧汀兰气的浑身发抖:“沈舒意,你给我等着!” 说吧,萧汀兰站起身,带着人离开了客栈。 沈舒意八风不动,在萧汀兰离开后,薄唇轻启:“奉陪到底。” 第865章 她若不死、我绝不罢休 为首的侍卫皱眉道:“郡主,王爷命您立刻回京!” 萧汀兰冷睨向他:“沈舒意不死,我绝不会去!你们也休想向父王交差!” 几人对视一眼,为首之人为难道:“郡主,那沈舒意如今亦是陛下亲封的郡主,若是……” “山高皇帝远,她死在这不是正好?你们现在不动手,难道要等到回京以后吗?”萧汀兰双眼泛红,尤其是一想到沈舒意方才嚣张的模样,就气的浑身发抖。 从小到大,她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 偏偏她几次算计沈舒意不成,争又争不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所爱的男人被她抢走。 等到杀了她,她一定划烂她那张脸! “何况,她方才什么样,你们不是没看到,你们真就能这样看着她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萧汀兰冷着脸。 一行人皆是王府侍卫,见这模样,面面相觑。 半晌,为首之人叹了口气:“属下遵命。” 闻言,萧汀兰露出一抹笑容:“你们放心,杀了沈舒意,我自会同你们回去,不会让你们难做,只是她若不死,我绝不罢休!” 萧汀兰的婢女,忍不住道:“郡主,沈舒意在陛下和太后娘娘那边,颇受器重,若是真查到她的死和您有关,只怕……” 萧汀兰皱起眉头,不在意道:“这里流匪那么多,你们就扮做匪寇好了,扮做匪寇将她杀掉,旁人也发现不了什么。” “可那沈舒意身边,亦有高手,旁人不说能否发觉,若是谢大人知晓,想来对您……” 那婢女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惜,萧汀兰却半个字也听不进去。 “够了!谢璟驰对她也不过是一时新鲜,那女人攻于心计,才将他骗住,只要她一死,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忘了,他本就是个冷情的人,不可能会为了一个女人如何。”萧汀兰笃定的开口,不愿意再听下去。 “三日之内,我要听到沈舒意的死讯!”萧汀兰冷声开口,转身离开。 * 沈舒意带着一行人在客栈里小坐了一会,听了会客栈里百姓们的闲聊,倒是知道了不少凉州城的消息。 这里的人俨然把苍狼王奉若神明,对其无比信服。 只说苍狼王对阵元夏,数年来未曾让元夏讨到半点好处,哪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将元夏狠狠扯下一块肉来。 正是这种狠辣和疯狂,数次将元夏逼退。 至于寒枭如今的做法,纯粹是被苍狼王给逼的,苍狼王用兵,丝毫不讲章法,更无规律可循,每次寒枭王不服气,想同他交手几个回合,结果经常还未动手,便先落败,将他气的跳脚。 以至于到如今,那元夏三皇子寒枭王也学着苍狼王的样子,故弄玄虚,想凸显自己亦是用兵如神,试图让人看不出本来的目的。 想到这,沈舒意不免想起了谢璟驰此前的话,难怪他说他脑子有病。 画虎不成反类犬,实在可笑。 坐了一会,天色见暗,沈舒意带着一行人又走了走,买了些路边卖的凉州美食,偶尔看看表演,倒也觉得这里别有一番同京中不同的滋味。 正打算回去,沈舒意便见谢璟驰找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沈舒意愣了片刻。 “忙完听人说你出来逛逛,我就过来看看。”谢璟驰大手牵住她,两人十指紧扣。 沈舒意面色微红,见无人在意,便也就由着他去了。 天色暗下来后,温度骤降,沈舒意便觉得有些冷了,谢璟驰将斗篷系在她身上,继续牵着她的手道:“这边常年会有花灯卖,我带你转转。” 沈舒意看过去,确实发现天色暗了以后,有不少商贩都挂起了形状各异的花灯,她不免不解:“也不是元宵节,也不是中秋节,为何会有这么多花灯卖?” 谢璟驰声音柔和,耐心解释道:“其实最初卖的是河灯,因为凉州地处边关,常年交战,就算战死的不是将士们,也会有元夏和匪寇突袭,经常有百姓一夜之间,就全家丧命,如此一来,几乎每天都有人死去。” “所以人们便经常在河里放河灯,以此来祭奠那些死去的亲人和将士,时间一长,这里的人便习惯了日日都放河灯。” “可只放河灯难免显得哀伤,加上不少孩子们喜欢,商贩们便又开始做花灯,如此,凉州城内便什么灯都做,每到夜里,灯火通明,格外漂亮。” 沈舒意跟着谢璟驰走到河边,确实见着不少人在河岸边放河灯,宁静的河水里飘荡着一盏盏亮起的河灯,明亮的光影倒映在漆黑寂静的河面,说不出的美丽,让这座战火不断的城池,呈现出短暂的宁静和祥和,美的动人又哀伤。 河边卖花灯的商贩更是不少,除了花灯,还有一些漂亮的异域小玩意,有黎氏部族流行的银器,也有元夏做工精致的匕首,还有些异域风情的首饰头面。 “要这个小狐狸的花灯。”谢璟驰挑了一盏,身后的扶光上前付了银子,随即在谢璟驰身侧低声道:“主子,有人跟着我们。” “恩。”谢璟驰神色如常,漆黑的瞳孔里多了抹杀意。 沈舒意走到一旁,见着有卖面具的摊位,不由得拿起了张白色的狐狸面具,比在自己眼前,转头看向谢璟驰道:“好看吗?” 谢璟驰瞳孔幽深:“夫人戴什么都是美的。” 沈舒意笑了笑,莫名的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竟是少有的平静。 沈舒意又挑了张面具,想要在谢璟驰脸上比一比,可她才将面具举起,碧城便上前一步,急声道:“夫人!” “怎么了?”沈舒意不解。 碧城欲言又止,下意识看向谢璟驰。 谢璟驰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只是含笑看着沈舒意,并未阻止。 碧城后退了一步,尴尬道:“主子不喜欢戴这些东西。” 沈舒意挑了下眉头,看了看手里的金色面具,有点可惜:“这面具有点眼熟…还挺好看的。” 第866章 有点喜欢 谢璟驰温和道:“是仿的苍狼王脸上的面具,这里的人敬重他,所以会仿造些平素他戴着的面具,孩子们多会喜欢,男子们有些也会买一副回去,以求得保平安。” 沈舒意点点头:“话说回来,你来这么久,见过苍狼王的模样吗?他为什么总戴着面具?” 谢璟驰沉默片刻,低声道:“旁人说他样貌凶恶,小儿见了会啼哭不止,所以便常年戴着面具。” 沈舒意回想了一番苍狼王的样貌。 那样好的身材和半张面庞,她实在想象不出面具之下会有多凶恶,不过许是打仗时曾伤到过脸,倒也正常。 沈舒意带着面具,谢璟驰将花灯递给她,沈舒意莞尔,便提着花灯和谢璟驰继续向前走去。 一路上,街道上热闹非凡,这里的民风,相较于京中更加质朴和开放,文化也因为融合了外族文化,同京中也颇有不同。 没多久,沈舒意一行人又碰见了表演武艺的,一男一女年岁不大,却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好手。 沈舒意跟着谢璟驰在外面看了一会,随着大家的叫好声,给了一些碎银。 “没想到这里的孩子这么小就开始练武。”沈舒意忍不住感叹。 一旁一同看着表演的男子笑着道:“他们都是想着要加入虎威军,所以格外能吃苦,不过虎威军招人很严苛,加上他们年纪还小,所以平时就在这表演,赚些银子。” “看来虎威军在这的名声很好。”沈舒意不由得感叹。 男子笑着道:“那当然,虎威军军纪严明,更是战功赫赫!咱们这一带的将士,都以能加入虎威军为荣!” “是啊,苍狼王在城内开设了几家武馆,平素都有军中的将士来教授,城内年龄符合的孩子们,都可以免费去学,不对,是成年男子都可以去。” 沈舒意倒是没想到,苍狼王其人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于凉州城内开设武馆,平素教导城内的百姓和孩子,无异于给了他们又一条生路。 毕竟凉州处于边境,战事不断。 一旦哪日遇到流寇或者敌军,又或者哪日城破,这些人都有拿起刀剑一战的本事。 不说杀敌多少,至少保护自己家人也会多些胜算。 不仅如此,从大局上说,若城内的百姓们拿起刀箭,都能补充到城防军里,那么凉州城将会更加难攻,也等同于提高了凉州军的战力。 可以说,一举多得。 听到这,沈舒意不由得来了些兴趣:“那女子呢?女子不可以习武吗?” 那男子挠了挠头,似乎有些回答不上来。 谢璟驰在一旁接过话茬,温和道:“规定上倒是没有提过女子不能去武馆,只不过城中本就混乱,男女虽没有大防,可混在一起却容易出事。” “若是开设女武馆,军中又没有那么多女将。” 听到这,沈舒意算是明白了过来:“原来是这样,倒是我想的简单了。” “不过咱们王爷倒是开设了不少学堂,女子们都可以过去学识字读书,军中做工也招揽了不少女子,倒是帮着不少人解决了营生。”一旁的男子又插嘴道。 沈舒意点头,目光温柔:“我倒真有点喜欢凉州这个地方了。” 治理一座城池,必定要比治理整个国家容易许多,疆土越多、朝臣越多,也就越发难以治理。 不过至少,在凉州城的境内来看,沈舒意倒越发赞同军权不能分家。 否则,掌权者往往会失去主动权。 “喜欢我们就在这多住一阵子。”谢璟驰弯起唇角,似乎心情不错。 沈舒意牵着他的手,往回走,眼见路上的商贩卖着不少她没见过的糖果,沈舒意不免有些好奇。 “这些是糖吗?好漂亮,这种好像还有奶香味。”沈舒意忍不住开口,玉屏更是好奇的凑了上去。 “小姐买一点吗?一两银子一斤。”商贩笑眯眯的开口,拿了些碎的糖渣给几人尝。 沈舒意尝了一块,还是觉得有些甜腻了。 不过想着谢璟驰会喜欢,沈舒意买了二斤,打算回头让一行来的人和谢璟驰一起分了。 待到逛完,往回走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路上的商贩也少了许多。 几人手中拎了不少东西,沈舒意倒是觉得,于这乱世之中,竟是少有的清净和自在。 而此刻,不远处酒楼的二楼。 萧汀兰站在窗前,目光阴沉,满是不耐。 “他们到底在等什么?磨磨蹭蹭这么久,竟然还没有动手!” “小姐稍安勿躁,人多眼杂,难免被人盯上,必然要等到人少幽静的地方,才更加稳妥。”婢女开口安慰。 萧汀兰依旧烦躁,来回踱步,嘱咐道:“千万不要伤到谢璟驰,其他人我不在乎,只是一定要杀了沈舒意!” “是。” 沈舒意一行人,才走过拐角,正临近一条幽静的巷子,几名黑衣人忽然从天而降。 谢璟驰神色不变,沈舒意亦是平静无波。 不必想,她也猜得到,大概率是萧汀兰的人,小概率是萧廷善的。 一行人训练有素,一言未发, 便迅速动手。 手起刀落,干净利落。 可惜,他们虽然身手不错,却注定了只能无功而返。 扶光碧城率先亮出长剑,紧接着,几名暗卫也迅速现身。 琴心剑魄拿出武器,守在沈舒意和谢璟驰身侧,不曾上前。 沈舒意盯着打斗的双方看了一会,缓缓道:“这些人倒是不简单。” “皇家暗卫,自然不简单。”谢璟驰目光冰冷。 话音才落,一道剑光便朝着沈舒意面门刺来,沈舒意下意识将谢璟驰向身后拽了一把。 只是那剑尖并未能刺在她脸上,琴心一剑将其打飞,与那名刺客打了起来。 谢璟驰凤眸阴鸷,让人看不清情愫。 只是虽有琴心将其困住,可一行人却并不恋战,反倒一次又一次朝着沈舒意而来,很快,便将战火烧到了沈舒意和谢璟驰这边。 沈舒意下意识要松开谢璟驰的手:“这些人是来杀我的,你离远些。” 第867章 身不由己 可惜,谢璟驰哪里会肯,不仅没松开她的手,反而将她攥的更紧。 只是显然,对方不打算轻易罢休。 有人离的虽远,却很快拉起长弓,对准沈舒意的面门,直射而来! 谢璟驰一把将她拽进自己怀里,两人踉跄着转了几个圈,那长箭被剑魄打飞,钉在身后的墙壁上,发出闷响。 “怎么样?你没事吧?”沈舒意有些担心,话音才落,一把长剑便自两人头顶迎头劈下。 朝着的方向原是沈舒意,谢璟驰将她一扯,那刀便要落在谢璟驰身上。 对方堪堪收手,却依旧有些挡不住那凌厉的剑锋。 碧城转身一脚将其踹开,两人才算是脱险。 沈舒意轻出了口气,看向谢璟驰的目光格外复杂,谢璟驰将她扶起:“怎么样?” 沈舒意摇头:“没事。” 不过经这一遭,她已经确定,派来这些杀手的人,必是萧汀兰。 否则,这些人不会专门对付她! 没僵持太久,对方便被逼退,死伤过半,剩下的便不再恋战。 沈舒意这边,几人多少受了些伤,好在人虽少,却贵在精,倒是没有人身死。 回到营帐后,沈舒意没再提起这事,毕竟萧汀兰针对的是她,若是让谢璟驰凭白得罪端王,于他不利。 洗了澡后,沈舒意看了会书,和谢璟驰聊了聊连生先生研究的毒,便准备睡下。 难得这日,谢璟驰没有闹她。 一个时辰后,沈舒意逐渐睡沉,谢璟驰从她身侧轻声起身,面色冰冷, 眼底带着说不出的戾气。 * ‘砰’! 一声巨响,萧汀兰猛的被从睡梦中惊醒。 一行人失手后,她气的不轻,这会才算是勉强睡着,没想到就被声音惊动。 “什么人!”萧汀兰惊呼出声,不知道那些守护自己的侍卫和婢女都跑了哪去。 下一瞬,一具具尸体接连被扔了进来,一个个满身血迹。 萧汀兰被吓的不轻,发出刺耳的尖叫,她紧紧拽住身上的被子,整个人抖个不停。 风吹的门框吱嘎作响,一片咆哮的寒风里,一个身着玄色锦袍,面戴金色半张面具的男人,带着众人走进房间。 “什…什么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萧汀兰被吓的瑟瑟发抖,此前的跋扈和嚣张消散殆尽,说不出的不安。 “还不见过王爷!”男人身后有人上前一步,指着萧汀兰开口。 萧汀兰回过神来,这才认出面前之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所谓的杀人不眨眼的苍狼王! 萧汀兰回过神来,说不清自己心底的惧怕是多了还是少了。 她匆匆从床上爬了下来,看向谢璟驰道:“王…王爷,我是端王之女汉阳郡主,我是萧汀兰!” 萧汀兰此刻,已经顾不得去想,苍狼王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间。 她只是莫名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种自己命不久矣的预感。 谢璟驰扯了下唇角,轻哂出声:“我本不想杀你,但是你让我很烦。” 萧汀兰神色茫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话落,她便见面前高大挺拔的男人,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入目,一张自己魂牵梦绕的俊美面庞,映入眼帘。 萧汀兰大脑一片空白,跌坐在地。 “谢…谢璟驰……” “不,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 萧汀兰本想说,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可她又觉得,谢璟驰那样的人,怎么会不知死活到去冒充心狠手辣的苍狼王呢? 更何况,眼下他身边跟着的几人,她多少能认得出两个。 皆是苍狼王手下,威震一方的得力干将。 萧汀兰浑身瘫软,一下子跌坐在地,喃喃道:“你…你就是苍狼王?不,不会的!” 怎么会这样? 萧汀兰从骨子里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恐惧,她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只是脸上却不受控制的流下了两行清泪。 谢璟驰凤眸阴翳,狭长的眸子冷漠深沉,他唇瓣嫣红,一张冷白的面庞仿若地下走出的阎罗。 “以前,本王最讨厌丑东西和麻烦,现在,本王最讨厌旁人打夫人的主意,很不巧,你三者都占了。”谢璟驰幽幽开口。 “谢璟驰,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可是端王之女!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不知道你就是苍狼王……” 萧汀兰又惊又惧,哭着开口。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我是真的爱你,我到底哪里比不得那沈舒意……” 越说,萧汀兰越觉得委屈,哭诉到最后,原本的惧怕竟然散了几分,只剩下满心不甘。 可惜,谢璟驰不喜欢听这些废话。 他冷声道:“划花她的脸,然后杀了她。” “是。” “不!不要……”萧汀兰坐在地上,飞速向后蹭着,双手紧紧捂着脸,一双眼里满是泪光。 可她哪及夜阑的剑快,谢璟驰话音才落,昏暗的房间内便一片寒光闪过,紧接着,便是萧汀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啊!!!我的脸!我的脸!!!” “不,你不可以这么对我!你不可以这么对我!”萧汀兰满是绝望,黏糊糊的血迹沾染了她满手。 夜阑才要提剑,谢璟驰忽然抬手:“等等。” 夜阑收起剑,后退了两步,谢璟驰勾起唇角,缓缓道:“把她扔到城外,自生自灭。” 一听这话,萧汀兰更是惊恐:“不…不!你不能这么对我,谢璟驰,我是大乾的郡主!我父亲是当今的端王!” “你不能为了一个沈舒意就这么对我!” 薛展皱眉,忍不住道:“主上,可她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 谢璟驰神色冷漠:“那就毒哑她的嗓子,再挑断她的手筋。” “是!” 很快,房间内归于平静,萧汀兰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后,彻底没了声响。 谢璟驰站在窗口,神色冰冷。 他不想再骗她的,可偏偏,总有人给他惹麻烦。 如今只要一想想,日后沈舒意知道他的身份后,想起今日刺杀,他还在佯装不会武一事,谢璟驰就觉得烦躁。 她一定会更生气的。 要是她不原谅他怎么办? 谢璟驰轻轻转动着手里的扳指,心口堵的厉害。 他没想过骗她,只是,有些东西,身不由己。 知道他身份的人,除非服下剧毒,否则,都得死。 第868章 苗峥 翌日,清早。 沈舒意在谢璟驰的怀里醒了过来,见他还在睡,不由得轻轻推了推他:“今日不用去营帐吗?” 毕竟他是监军,此番来凉州,又担负乾武帝的嘱托。 “今日晚些去就行,昨夜后来连夜召了众将士商讨应敌之策。”谢璟驰声音有些沙哑,将她往怀里圈的更紧了些。 闻言,沈舒意便也没再开口,只是有些心疼他辛苦,便也就没再开口。 可既是醒了,谢璟驰便也没了睡意,只是有些贪恋将她揽在怀里的那种感觉。 “舒舒,若是有一日,你发现你所见到的,并非是全部,你会如何?”谢璟驰垂下眸子,低声开口。 沈舒意轻声重复:“并非全部?” “恩。” 沈舒意不大懂他指的是什么:“人所能窥见的,本就只能是冰山一角,没人能看到全部。” 谢璟驰沉默片刻,又问:“若你所相信的,并非是真实的,又该如何?” 沈舒意思量片刻,缓缓道:“那就打碎它,看看到底什么才是真实的。” 闻言,谢璟驰没有再问,他翻身将沈舒意压在身下,吻上她的唇瓣。 沈舒意脸颊泛红:“大清早的……” “一日之计在于晨。”谢璟驰将她的话堵了回去。 折腾半晌,直到有人通传,沈舒意才将谢璟驰赶走。 熟悉了一番,沈舒意脸颊依旧红的厉害,几个丫鬟皆是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可越是如此,越是让沈舒意恼的不行。 “夫人,九俦那边有消息了。” 才用过膳,琴心快步走了进来。 当下, 沈舒意直接走到帐外,看向九俦:“如何?” “查过了,黎夜确实是被困,眼下被困于黎氏部族的水牢,里面虫蛇遍布,不似作假,黎氏部族内部,两个派系也吵的厉害。” 九俦笃定的开口,沈舒意则是思量起来。 六长老和黎天虽死,可黎夜还在,可以说是六长老仅存的血脉,那么所有和二长老敌对的一派,都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黎夜应当不是六长老仅存的血脉,六长老还有一个女儿,是黎夜的姐姐,如今已为人妇,但其夫君在黎氏部族内身份颇高,手下豢养了不少死侍,而且,此人掌管黎氏部族的大半兵马。” 闻言,沈舒意眯起眼。 也对,黎氏部族再怎么弱小,也不能只靠蛊虫之术,总要有兵马,就算兵马不多,那也只是相对于周边的大国来说。 平素镇压百姓,或者应对周边敌国,总是要有实打实的兵马存在的。 这样看来,黎夜倒是有个了不得的姐姐和姐夫。 “是,黎夜的姐夫虽然身份不算尊贵,却是有实权在手,就算是黎氏部族的长老,也要敬他几分。”九俦应和。 沈舒意淡淡道:“他们岂止是敬他三分?应当是心里惧怕的厉害。” 所谓的信奉圣女,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哄骗百姓的手段罢了。 虽说蛊虫和毒术确实会让人生畏,可强大的实力一样让人不容小觑。 毕竟,就算下蛊下毒,又能下多久?又能操控多少人?总不能靠着这些东西,真正统治了所有部族的百姓吧? 那样,又有谁会服气? “小姐,我们要不要救人?”九俦问。 沈舒意思量着,摇头:“不救,但我们要杀人。” 沈舒意眼里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黎氏部族的情况比她预想的要好太多,毕竟此前她可没想到黎夜还有这样一位有权有势的姐夫。 如此,有人接应,若是想将二长老一族尽数铲除,倒是容易许多。 只不过,还要看看黎夜这位姐夫的态度,毕竟她们此举,等于掌控了黎氏部族的王权,或者说,哪怕他们没有将黎氏部族掌控在手中的打算,他们也未必会信。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若黎夜的姐夫答应接应他们,这事便等同于勾结外敌,和当初萧鹤羽的行径如出一辙。 不过沈舒意想,就算他们不答应和她联手,至少她们营救黎夜,他也总会放些水才是。 想到这,沈舒意看向九俦,问道:“此人名叫什么?” “此人名叫苗峥,这些时日一直在和二长老一脉打太极,看起来颇为沉得住气,似是并不担心黎夜的死活。” 沈舒意没做声,苗峥在意不在意不好说,但是看黎夜和黎天的感情,至少黎夜的姐姐应当是在意的。 * 傍晚,谢璟驰回来后,沈舒意便同她说了这事。 “我想着,正巧王爷打算设计,让将士们假装中毒,以此引诱元夏大军上钩,只是此举需要黎氏部族的人给元夏大军通风报信,才最牢靠,所以我们不如趁此机会,将黎氏部族握在手中。” 沈舒意说完,见谢璟驰没做声,不由得看向他问:“你觉得如何?” 谢璟驰弯起唇角:“夫人果然与我心有灵犀。” 沈舒意不由得笑开,只觉得和他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当真是省心又省力,不像是前世,明明她殚精竭虑,思虑周全,却还要费尽心思的先去说服萧廷善。 萧廷善根本就不相信她,不相信她一个深宅中走出来的女人,也不相信她会真的付出一切为他考虑。 所以,他最后输的活该。 “我要不要同你一道去见见王爷,我们趁早行动,想来收服黎氏部族之后,连城先生的草药也就快准备好了,到时正好将计就计,结合那五万大军设伏,彻底将元夏打服。”沈舒意思量着开口。 “不用,我同他说就好。”谢璟驰温和道。 沈舒意点点头:“王爷派人后,我打算带人一起去黎族走上一趟,一来是救下黎夜,二来我也想会会这位苗峥。” 若是能将苗峥彻底纳为己用,那么日后黎氏部族同大乾的关系便也就牢靠许多。 至少,大乾百姓不必再受蛊虫之惊吓,她手里亦是会多出一张底牌。 萧廷善想要的东西,她全都要抢。 她要一步步看着,他满腹算计,处心积虑,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所求,一个接一个的失去。 第869章 有点喜欢你 谢璟驰皱起眉头:“不行,那是在黎氏部族的疆土上,太危险了。” 沈舒意没做声,只是平静的看着她。 谢璟驰再度道:“黎氏部族不仅毒虫盛行,还有蛊虫之术,若是一招不慎,你中了蛊虫。” “就算我中了蛊虫,你也会救我,不是吗?”沈舒意打断他的话。 谢璟驰语塞,却依旧反对:“不行,还是太冒险了,何况你不会武,去了也无济于事。” 沈舒意摇头:“可有些事,我要亲眼看看才行,更何况,这次若是不能救出黎夜,打草惊蛇后,他恐怕命不久矣。” 谢璟驰眯了下眼,狭长凌厉的凤眸里多了抹晦暗:“你这么在意他的死活?” 沈舒意点头:“黎夜是收服黎氏部族至关重要的一环。” 难得萧廷善作死,杀了六长老和黎天,她既戳破了这场阴谋,自然要好好把握机会。 见谢璟驰不做声,沈舒意看向他,平静道:“你同不同意,我都会去的,若你不愿意替我通传王爷,明日我便亲自去求见王爷。” 谢璟驰凤眸幽深:“若是王爷也不同意呢?” 沈舒意坦然道:“王爷骁勇善战、能谋善断,想来会答应的。” 谢璟驰气笑了:“照你的意思,他那么好,是我比不得他了?” 听到这,沈舒意才算是听出,他好像有些不快,谢璟驰唇瓣紧抿,盯着她不做声,莫名的让沈舒意觉得有点心虚。 不过,她虚什么? 可她好像从来就不会哄人,否则,前世也不会和萧廷善闹的剑拔弩张。 她这个人,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 她本以为,只要对谢璟驰坦诚相告,就不会有其他问题,可没想到,他还是生气了…… 沈舒意试着开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危吗?” 谢璟驰冷哼一声,别过头,显然没有理会沈舒意的意思。 沈舒意一个头两个大,所以,这要怎么哄? 她把脸凑到谢璟驰面前,声音放软了许多:“要不要睡觉?挺晚了。” 谢璟驰嗤笑道:“合着你给我添了一肚子堵,倒还睡得着?” 沈舒意:“……” 他的小心眼和睚眦必报,沈舒意不是第一次知道,只是眼下用在自己身上,才觉得头疼。 “我答应你,我一定活着回来?不对,答应你,我一定安然无恙的活着回来?”沈舒意试探着开口,琢磨着要是再哄不好,她可就要放弃了。 恩,她可真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 下一瞬,谢璟驰将她扯了过来,将人压在桌案上,俯身吻了上去。 “你是不是不惹我生气难受,恩?”他凝视着她,眼底带着些烦躁。 蛊虫不比别的,一旦她中蛊,他对那些东西真的无能为力,而他最不想的,就是将她置于险境之中。 可他又明白,她从来就和别的女子不同,她要做的事,也一定要做成。 若是他处处阻拦,只会将她从自己身边推开。 可没有知道,看着自己最在意的人置身险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沈舒意搂住他的脖颈,主动吻上他的唇瓣,他的唇瓣微凉,颜色很好看,有种气血充盈的美感,却又显出几分薄情。 “谢璟驰,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沈舒意不想承认,却又情不自禁的承认。 她以为,这辈子她也不会再喜欢任何人。 曾经那样诚挚的感情,都可以被人无情践踏,那些所谓的情爱,又能有多可靠? 可她就是莫名的会被他吸引,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比她自己以为的更在乎他。 她会不受控制的想要和他靠近,喜欢和他肌肤相亲。 她怕他受伤,担心他战死。 这些感情,哪怕前世她在萧廷善身边近十年,好像也不曾有过。 不,或许从一开始是有过的,萧廷善身体孱弱,她日日担心,总怕他受着病累,日日难熬,她也心疼他殚精竭虑,费尽心思只想求生。 可萧廷善和谢璟驰于她而言却是不同的。 萧廷善像是世界上最凶残的蚂蟥,用最无害的外表,却疯狂的要吸干她的每一滴血,直到油尽灯枯。 而谢璟驰……他像是这世界上最耀眼的光,他让她的生命更加鲜活和快乐。 一句话,像是刺激到了谢璟驰的某根神经,让他压抑着的最疯狂炽烈的情愫,有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扯开沈舒意的衣裙,将她拦腰抱到榻上。 夜色寂静,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在影子之中,两人与夜色融为一体。 沈舒意闭上眼,轻声道:“你答应了是不是?” 谢璟驰只觉得,沈舒意是真的坏,无所不用其极的坏,为达目的,甘愿连美人计都用上了。 偏偏他说不出一个不字。 * 翌日,沈舒意睡到日上三竿。 对于丫鬟们打趣的目光,沈舒意如今已经能视而不见。 没办法,出门在外,脸面是自己给的,只要我不觉得不好意思,就没人会觉得我不好意思。 临近午膳,沈舒意便见谢璟驰穿了一套绛紫色的劲装回来。 他本就高大挺拔,皮肤白皙,这会更是被衬的面若冠玉,俊美非凡。 沈舒意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真是骚气又好看。” 谢璟驰轻笑出声:“算你有眼光。” “怎么样?王爷怎么说?”沈舒意满眼期待。 谢璟驰挑了下眉,沉声道:“可以,不过我陪你一起去。” 沈舒意愣了片刻:“你去干吗?你也不会武……” 谢璟驰的目光逐渐危险:“夫人这是嫌弃为夫,会拖你后腿?” “不是,我…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沈舒意的声音小了几分,毕竟这角色轮换到自己身上,她才算是真切的明白谢璟驰的担心。 只是这样一来,她好像更没理由拒绝。 算了,去就去。 当初萧鹤羽那铺天盖地的追杀,他们都躲了过来,沈舒意不信这次会死在一个小小的黎氏部族。 “那几时动身?”沈舒意聪明的转移了话题。 “三日后。”谢璟驰目光凌厉。 沈舒意连忙让金珠将自己随身带的匣子翻了出来,里面装着墨宇替她做的袖箭和戒指,沈舒意毫不吝啬的和谢璟驰分了分,而后又开始安排人准备些随身的药丸药粉。 她沈舒意可不打无准备之仗,深入敌军,自然要做万全的准备。 第870章 同进退 谢璟驰看着她忙活,眼里多了抹温柔。 直到万事俱备,沈舒意才算是放下心来,可没等一会,又出去清点人手。 三日后,夜深。 沈舒意和谢璟驰,连同一名叫虬容的副将,同他们一道,带人潜入黎氏部族。 黎氏部族的外围倒是很好进入,难的是他们所谓的圣城。 圣城算是黎氏部族的中心,圣城里有部分黎族百姓,也是圣女和一众长老的居所,相比于大乾,黎氏部族更像是一个群居的大部族。 因着沈舒意调配了药粉,所以放倒一众黎氏部族的守卫倒不是什么难事。 只不过放倒的人多了,难免被人发觉。 所幸他们一行人分了两队,虬容那一队吸引了守卫的注意,沈舒意和谢璟驰一行人,倒是顺利潜入。 “看来今夜,我们运气不错。”沈舒意轻声开口,心情不错。 可怜虬容那一波人,估计要与他们纠缠一阵子。 “不过正好,我们一鼓作气,直接潜入水牢,看看能不能找到黎夜所在。”沈舒意沉声开口,打算先救人。 救了人,他们于黎氏部族也算有了内应,在动手对付二长老一行人,也就容易许多。 “小心!” 几人正寻找方向时,忽然一阵笛声响起,紧接着,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九俦快步上前,试图将沈舒意护在身后。 只不过谢璟驰的动作更快一步,一把抓起了一条跳起,朝着沈舒意攻击的毒蛇。 谢璟驰动作极快,捏住七寸后,将其一把甩出。 可一行人再看去,似是有人在用笛声控蛇,大大小小的蛇朝着一行人滑动而来。 沈舒意最讨厌这东西,只觉得头皮发麻。 不过怕倒是不至于怕,只是觉得见着难受。 “找出吹笛之人,杀了。”谢璟驰瞥向身后的夜阑,夜阑从背上拿下长弓,几个闪身,飞至一处屋檐,很快就顺着声音找到了驭蛇之人。 沈舒意等人倒也不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驱蛇药粉。 一群蛇徘徊在原地,迟迟不敢上前,可他们不敢上前,九俦等人就有了机会,寒光闪过,不多时,空气里便散开了浓重的腥臭味。 “先走!”谢璟驰沉声开口。 沈舒意点头,一行人按照之前打探到的方向,继续摸向水牢。 才到水牢大门,沈舒意便听笛声戛然而止,显然,夜阑已经得手,只不过,用不了太久,这黎族所谓的圣女或者长老们,应该就会得到消息。 九俦一行人,将守着水牢的侍卫们灭口,而后很快将水牢大门破开。 水牢内阴暗潮湿,沈舒意等人进去后,举着火把辨别方向,空气中带着浓重的腥臭味,还有难闻的潮湿味。 沈舒意将面巾戴在脸上,又向里走了一会。 一路上,水牢里押着的人不少,扶光等人纷纷上前查验后,不断摇头。 沈舒意道:“眼下二长老如此看中黎夜,一定会将他关在最里面,我们先从里面找。” 得了这话,一行人加快了速度。 没多久,沈舒意停在了最里端的水牢向下望,那人一袭黑衣,发丝凌乱,湿哒哒的粘在脸上。 而他身上,满是鞭打的痕迹和一片片暗红色的血迹。 “黎夜?”沈舒意试探着开口。 那人没什么反应,似是昏迷过去,她从药瓶中倒出一粒药丸,扶光倒吊着探下去后,塞进黎夜嘴里。 不一会,黎夜昏昏沉沉的睁开眼。 “是他。”沈舒意笃定的开口,话音才落,便见水里的水蛇和毒虫,纷纷朝着黎夜靠近。 沈舒意向水里撒了些药粉,扶光则是砍断了黎夜身上的铁索。 “能不能走?不能走我帮你了断。”沈舒意没多少耐性,实在是这水牢里让她的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黎夜打起精神,向上看去,隐约看见沈舒意的轮廓。 “是你。” 沈舒意点头:“拉他上来,先出去再说。” 没用太久,黎夜便恢复了几分体力,爬上来后,忍不住道:“你给我的什么药?” 倒好像比他们黎氏部族的神药还要管用。 沈舒意扔给他一个药瓶:“把自己收拾一下,咱们去杀二长老。” 黎夜愣了片刻:“谁?” 似是嫌他啰嗦,谢璟驰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黎夜也说不清缘由,只觉得喉咙一紧,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那双眼睛…… 他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哪怕是在这样昏暗的地牢,也难掩那双眼里的阴翳和残忍,没由来的让他窒息。 “我们出去等。”谢璟驰拉住沈舒意的手,十指紧扣。 沈舒意转头看向他,不免有些恍惚。 昏暗的光线下,男人的轮廓依旧俊美逼人,可这种感觉却是奇妙的。 她从未在这样的境况下,被人牵着手,从未有人在这样的险境里,一起陪着她,与她共进退。 如今想来,当初在密林中被萧鹤羽的人追杀,倒也算是同生共死。 或许,很多东西在那个时候开始,就自有天意。 黎夜恢复了些力气后,将沈舒意给他的药洒在了伤口上,而后又吃了两颗药丸,紧接着,从守卫身上扒了套衣服换上,没多久,便也跟了出来。 “二长老的住处在哪?”沈舒意问。 “这边。”黎夜在前面带路:“不过他的住处外设了不少陷阱,具体怎么过我也不知道,而且他应当是暗中用蛊虫操控了不少人,手下有一批武功高强的死士,并不好对付。” 沈舒意看向黎夜道:“你那个姐姐和姐夫,同你关系如何?” 黎夜顿了顿,似是没想到沈舒意会查的这么清楚。 “他们一直在想办法救我。” 沈舒意点头:“杀了二长老一脉,不论是你还是你姐夫上位,都需要与我们大乾同进退,对付元夏,否则,我不介意再换个人掌管黎氏部族。” 听着沈舒意直白又强硬的话,黎夜皱起眉头,似是想说些什么。 第871章 美色害人 黎夜说不出话,他这一趟回来,确实知晓了二长老所做之事。 只是…… “而且,若我没记错,我救了你两次。”沈舒意杏眸凌厉,直视着黎夜。 她其实明白黎夜的挣扎,毕竟他的命卖给她容易,可他一定不会想要牵连整个黎氏部族。 谢璟驰幽幽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等着大乾的铁骑踏平整个黎氏部族。” 黎夜顿了顿,对着沈舒意拱手:“我答应!只是你们要答应,不伤我黎氏部族的百姓!” “只要你们黎氏部族归顺大乾,大乾自会庇佑你们平安。”谢璟驰冷声开口。 “好,那我答应你们!但是他日,若我要杀萧廷善,你们也要助我一臂之力!” 黎夜知道,眼下情况紧急,他们不会给他太多时间考虑。 “成交。”沈舒意干脆利落的应了下来。 当下,黎夜带着一行人前往二长老的住处,扶光碧城一行人很快摸索了一圈,先将明面上的侍卫都解决掉了。 而后,一行人正打算往里走时,眼前的景象忽然旋转起来。 一行人围在一起,面前的景色却变了又变。 谢璟驰依旧同沈舒意十指紧扣,沈舒意蹙眉道:“是阵法!” “别怕。”谢璟驰轻声安抚,让沈舒意的心,莫名的安稳下来。 “闭上眼睛,跟着我走。”谢璟驰沉声开口,随即道:“向左三步,前六步。” 面前的景色依旧在飞速变幻,每一步,都像是从一个世界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只不过,沈舒意确实如谢璟驰所说,闭着眼睛,所以并未看到眼前那些恐怖的画面。 可就算如此,四周好像也阴风怒号,森寒冷厉,让人说不出的不舒服。 “向左五步,向前三步。” 一行人在谢璟驰的带领下,很快就走出了阵法,只是才破了阵,一片箭雨便呼啸而至,几乎要将他们射成筛子。 众人才出阵法,难免松懈,故而应对起来颇为狼狈。 谢璟驰将沈舒意揽进怀里,飞速转身,避向一旁,九俦等人也立刻迎了上去,护在两人身前。 兵乓声作响,一道道箭矢射入地面。 这些箭矢,显然是机关所射,猛的射出一波后,便停了下来。 沈舒意转头看去:“怎么样?” 这一次,显然没那么幸运,加上箭矢密集,有几人都受了伤,且那箭上淬了毒,可以说是格外阴狠。 沈舒意不由得皱眉:“你们这二长老还真是惜命,把自己家弄成这个样子,也不怕哪天伤了自己。” 黎夜无奈:“他生性谨慎,做多了亏心事,比任何人都怕死。” 待到几人处理好伤势,休整后,他们继续向前走,黎夜则是道:“后面必定还有机关和陷阱,且还有他用蛊虫控制的死士还没出来。” 好在这会,苍狼王派来的另一波人虬容也匆匆赶到。 只是没等几人松口气,才向前走出三米,见着二长老房间的一瞬,又是一波铺天盖地的箭矢,朝着一行人射了出来。 谢璟驰眼疾手快,一把扯过沈舒意,带着她向后退了几分。 沈舒意转头看向他:“你把我搂这么紧做什么?” 他几乎要把她整个护在怀里了,就算是真有箭矢射过来,也是射在他身上的可能性大。 沈舒意有些动容,她好像从未被人这样保护过。 哪怕这个人,他也不会武,也很惜命。 “我害怕。”谢璟驰瞥了她一眼,淡淡开口。 沈舒意:“……” 你有一点怕的样子吗? 不过如今,沈舒意算是信了,前世他能从那么多追杀中活下来,必然是有几分本事在的。 “夫人保护我。”谢璟驰幽幽开口,将正在往前冲的虬容听的一个趔趄。 沧海夜阑一行人,面无表情,已经化身为无情的斩箭机器。 沈舒意踮脚摸了摸谢璟驰的头,虽说知道分明是他在护着自己,可听见这话,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护着他。 哎,美色害人。 难怪萧汀兰堂堂郡主,嫁为人妇后却还能不远千里追到凉州。 正感慨间,一枚利箭朝着自己和谢璟驰的方向射来,显然是九俦他们忙不过来,漏掉了一支。 “小心!”沈舒意急声开口,想要将他推开。 谢璟驰反应极快,搂着她的腰肢飞速转身,利箭擦着他的发丝飞过。 沈舒意不免松了口气,若说对付人还能用些药粉,也能观察时机以智取胜,可面对着这些无情的射箭机器,沈舒意当真是没什么好办法。 不过话说回来,倒是可以参照黎氏部族的设计,挑一条山路,利用两侧山体设计机关,只要有人踏入,就会自动射箭。 如此,只要想办法将人引进去就行,己方伤亡可以降到最低。 也不知京中那边的车弩造好了没有,墨宇应当会一道跟着过来吧,若是墨宇过来,或许她一说,他就能明白。 正想着,这一波箭雨总算结束,沈舒意他们的伤亡尚可,只不过,二长老许是察觉了他们的动静,又一批死士自房顶上飞身而下。 沈舒意大致数了数,至少有二十人。 若这些人都是高手,且命都握在二长老手里,真打起来,怕是难缠的很。 才想到这,对面的一行人已经动起手来。 沈舒意皱起眉头,看向黎夜:“你姐姐姐夫他们不来帮忙吗?” 就算明面上不能帮助外敌,可派点人挡住脸,搭把手总是可以的吧? 难道这苗峥真想坐山观虎斗,自己渔翁得利? “不知道!我给他们发了信号!许是被什么拖住了!”黎夜伤的不轻,招架起来二长老的死士颇有些狼狈。 不过他的话,倒也有些道理。 毕竟据他们所言,二长老一脉势力强大,确实不好对付。 沈舒意和谢璟驰站的远了些,眼见着一行人在前面拼命,自己却和谢璟驰在后面躲清闲,沈舒意不免惭愧,故而仔细观察起扬上的情况。 她从地上捡了把弓,盯着扬上的情况,打算谁的境况不妙时,便补上一箭,如此,也比逞强冲进去乱扑一通,来的有用的多。 第872章 天机 僵持了足有一个时辰之久,沈舒意一行人还是没能闯进去。 毕竟他们带来的人手有限,可二长老的这些死士,却像是受了蛊虫控制,根本不怕死也不怕疼,杀红了眼一般的往前冲。 沈舒意期盼中的苗峥终究没来,倒是黎夜的姐姐梨淼黑今覆面,带了不少人来暗中相助。 不过打探后,沈舒意得知,苗峥倒不是不愿来。 而是二长老还调动了不少黎氏部族的亲卫,苗峥则是去应付那些人了。 没多久,二长老的那些死士逐渐落入下风。 毕竟再不怕死,也总有力竭的时候。 沈舒意这边的人,打的相对保守,所以拖的久了些,但好在,结果喜人。 “姐!”黎夜情绪激动,看着梨淼眼含泪光。 梨淼则冷静许多,她沉声道:“先解决了二长老一派,否则过了今夜,我们都别想活。” “好!”黎夜重重点头后,带人往里冲。 梨淼转头看向沈舒意和谢璟驰,拱手道:“久闻明珠郡主和谢大人大名,今日家弟承蒙二位相救,不胜感激。” “夫人客气了。” 梨淼随即道:“此前二长老与元夏和你们的六殿下达成协议,对凉州的将士们下毒,我们万分抱歉,只不过,当时纵然我们有心阻止,却也无能为力。” “你们知道他同萧廷善往来?”沈舒意问。 梨淼点头:“是,自打从黎夜口中,知道萧廷善杀了我爹和黎天后,我们就一直在注意着他的动静,他派人暗中同二长老勾结,试图扶持他上位。” “所以,若是二长老不死,他不止会杀了黎夜,也会杀了我们。” 梨淼话音才落,一行人便见一道黑色的影子,在几人的护送下,一闪而过。 黎夜、九俦、沧海夜阑几个,飞身而出,紧追上前。 只不过,这二长老早有防备。 他一把药粉洒出,目光阴沉:“你们大乾背信弃义,潜入我黎氏部族,实在可恨!” “老匹夫,拿命来!”黎夜不顾浑身血迹,自屋檐上一跃而起,手中的长刀寒光四射。 其他几人因着要避开那药粉,所以都稳妥的选择了暂时收手后退,唯有黎夜,猩红着双眼,像是一头发狂的猛兽。 沈舒意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扔给梨淼:“打碎它。” 梨淼会意,将瓷瓶朝着二长老一行人飞掷而出,紧接着,补上了一枚飞镖。 瓷瓶在空中应声碎裂,药粉飘散漫天。 “不好,有毒!”二长老大抵没想到,还真有人会在他们黎氏部族的地界用毒,一时没有防备。 九俦几人抓住机会,迅速砍翻了二长老身旁的两个护法。 “长老,先走!”有人护着他,转身要逃。 “爹,我来断后!” 九俦等人才要去追,一个三十多岁的精壮男子,身材高大,奎武有力,一张脸上画满诡异的图腾。 在漆黑的夜色里,明暗光火的映照下,显出几分诡异。 “当心,是二长老的儿子,他是我们黎氏部族数一数二的高手!”梨淼皱起眉头,沉声介绍。 九俦没退,直接迎了上去。 两人的兵器发出刺耳的铿鸣声,沈舒意抬眸看去,便见这二长老的儿子确实不俗。 九俦因为有异域血统,身材本就高大,可此人在他面前,竟毫不逊色。 “二长老有几个儿子?”沈舒意想起方才带他逃走的男子,皱眉发问。 “三个!且各个武艺高强。”梨淼沉声开口。 听到这,沈舒意倒是能理解二长老为何要推翻如今黎氏部族的圣女,想要自己上位了。 他这是想要效仿帝制,哪怕黎氏部族再小,他也想以己为尊。 “他如此盘算,你们黎氏部族的圣女,就不管管?”沈舒意问。 虽说,众人都以为,黎氏部族的圣女不值一提,甚至没人将她放在眼里,可沈舒意不信,一个一无是处的女子,会坐的稳那样的高位。 梨淼沉默片刻,再度道:“圣女并不会武,她真正精通的是蛊虫之术,黎氏部族的长老身上,皆有她下的蛊虫,只不过,这些年蛊虫之法逐渐传开,二长老一行人身上的蛊,早就解了。” “你们身上可有蛊虫?”谢璟驰问,狭长的眸子里带了抹探究。 梨淼点头:“曾经有,不过如今也已经解了。” 黎氏部族曾经流传下来的蛊术,如今其实很好破解,只不过,二长老一脉却又研究出了新的蛊虫之术,这种蛊不仅可以操控手下,更能控制他们的意志,远比曾经圣女所用之蛊更为可怕。 “傀儡?”沈舒意皱眉,下意识想到这个词。 再想想方才那些死士的模样,沈舒意的眉头皱的更深。 难怪方才那些人,仿若行尸走肉,不论怎样,都不后退。 “是。”梨淼点头。 沈舒意转头,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稍稍松了口气。 好在,这些人变成尸体后,只撑了一小会就倒地身死,若是由着二长老继续研究下来,说不定最后连尸体都能操控。 若是如此,那就实在太可怕了。 再一想到,这些人很可能会和萧廷善勾结在一起,沈舒意眼里杀意更甚。 谢璟驰握住她的手,温热的大手包裹住她的指尖,沈舒意不由得转头看向他。 “放心,今晚他必须死。” 听了他的话,沈舒意点了点头,提起的心,似是缓缓放了回去。 谢璟驰看向梨淼,再度道:“除此之外,你们黎氏部族的圣女,就没有其他本事?” 梨淼顿了顿,轻声道:“也是有的,我黎氏部族的圣女,接受圣女的契约后,能够看见人的未来。” “什么意思?”沈舒意追问。 梨淼轻声道:“我不是圣女,我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但凡族中有关系全族生死的大事,一定会请圣女窥探天机。” “也正是因此,我黎氏部族虽然弱小,却能一次次在危机中转危为安。” 沈舒意哑然,这一点,她确实是完全没想到的。 就在这时,黎氏部族的亲卫纷纷冲上前来,沈舒意抬眸看去,入目,一袭白色纱裙,面覆白纱的年轻女子,莲步轻移,缓缓出现在众人视线。 第873章 蛊 “参见圣女!”黎氏部族的一行人,纷纷问安。 沈舒意倒是没想到,竟会在这瞧见黎族圣女,琴心剑魄一行人,纷纷亮出武器戒备。 毕竟此人作为黎氏部族的圣女,眼下他们很难判断她的来意。 黎族圣女,转头看向沈舒意一行人,当视线落在沈舒意和谢璟驰身上时,瞳孔微缩,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她闭上眼,似是强迫自己在努力看清些什么。 有画面在她眼前飞速变幻,旁人却根本不知道,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半晌,黎氏部族的圣女缓缓睁开眼,只是和方才相比,沈舒意明显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气势弱了几分,一双眼有些充血。 梨淼上前一步,沉声道:“圣女,二长老狼子野心,私下用蛊豢养死士,且勾结外邦,意欲图谋不轨,还望圣女……” 梨淼的话未曾说完,圣女便抬起手来,走到沈舒意和谢璟驰面前。 圣女缓缓开口:“我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铲除二长老一脉,只是我也有个要求,你们大乾要保我们黎氏部族二十年平安。” 谢璟驰讥笑出声:“圣女果然是圣女,脑筋转的就是快。” “大胆!”圣女身旁的一名女子,长剑指向谢璟驰,琴心同一时间将剑指向圣女,将她拦下。 沈舒意缓缓道:“二长老乃黎氏部族的奸佞,我们受黎夜之邀,前来相助,分明是我们帮圣女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怎么在你口中,倒成了你帮了我们?” 黎夜皱眉上前:“没错!若是二长老不除,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带人杀入圣宫!更会杀了你,自己上位!” 梨淼:“……” 希望什么时候,他这个弟弟能多长点脑子。 圣女沉默片刻,对着谢璟驰缓缓道:“我可以解你身上的蛊,但你要答应,保我黎氏部族二十年无虞。” 闻言,沈舒意难以置信的转头,看向谢璟驰。 他身上的蛊? 他身上竟然有蛊! 沈舒意眼角泛红,有些失控,想要说些什么,却知道眼下还不是时候。 谢璟驰勾起唇角,狭长的凤眸凌厉幽深,他盯着那圣女看了片刻,只让黎氏部族的圣女,觉得浑身僵硬,遍体生寒。 她强做镇定,却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要跪下臣服。 在她所看到的未来中,面前的男人,正是大乾未来杀伐果断的皇! 而显然,他对黎氏部族的印象并不怎么好,十年之后,他的铁蹄和大军,将会踏平黎氏部族,至此,她们黎氏部族灰飞烟灭。 仅剩的百姓与大乾子民融合为一体,黎氏部族的蛊术,也被彻底禁止。 “黎族圣女,倒是有几分本事。”谢璟驰幽幽开口,目光阴翳:“只不过,我身上这蛊既然是你们所下,难道不该由你们解除?” 黎族圣女沉默半晌,对谢璟驰行了个大礼:“大人说的没错,只是这是我黎氏部族的请求,若大人能够允诺,我黎氏部族必定为大人鞍前马后,帮助大人击退元夏大军。” 这一次,黎族圣女的姿态放的极低。 虽然她知道,哪怕没有她们黎氏部族,他也一样能击退元夏大军,可是,她只能以此投诚。 谢璟驰久久不语,目光玩味。 黎族圣女头上渗出一抹薄汗,这就是未来人皇的气势么? 只是显然,这位未来的大乾、甚至是未来一统天下的皇,对他们黎氏部族的感观并不太好。 “我只求能护住我黎族百姓平安,别无他求。”圣女再度开口。 沈舒意眼里闪过一抹思量,若说最初,这黎族圣女的态度像是谈判,可到这会,俨然就变成了恳求,卑微许多。 可这又是为何? 谢璟驰沉声开口:“好,既然圣女一心为民,我自会替你上奏陛下,只不过陛下如何决断,非是我能够左右。” “多谢大人。”黎氏部族的圣女稍松了口气,随即示意左右,前去相助,追杀二长老一脉。 沈舒意则是道:“那蛊虫……” 圣女缓缓道:“还请谢大人伸手。” 谢璟驰伸出手后,圣女诊察起他的脉象,眉心微蹙,半晌,开口道:“还请随我移步圣宫。” 沈舒意拉住谢璟驰:“我和你一起去。” 谢璟驰勾起唇角,目光柔和了几分:“好。” 沈舒意没注意到,她身后的琴心和剑魄,在听到谢璟驰身上的蛊虫可解时,目光都亮了几分。 到这会,沈舒意已经再顾不得什么二长老,满心都是谢璟驰身上的蛊虫。 不过什么时候中的蛊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黎氏部族的圣女,真的会替他将蛊虫解除? 没多久,一行人便步入圣宫。 此刻,天色微亮,圣宫内依旧灯火通明。 沈舒意打量着四周,这里和大乾的皇宫将近,只不过轻纱缭绕,空气里也带着淡淡的草药熏香气,石柱屋顶之上,画满了各种图腾。 相比于大乾皇宫,更显神秘和幽静。 不过许是因为黎氏部族本就不大,所以这圣宫的面积也远比皇宫要小。 一行人随着圣女等人,走到殿内。 圣女嘱咐左右点燃熏香,而后对着谢璟驰和沈舒意道:“大人体内的蛊虫依附于你已久,若强行将其驱逐,会受噬心之痛,且将蛊虫引出体内后,大人身体受损,还需修养些时日。” 闻言,沈舒意的眉头紧紧皱起,看向谢璟驰的目光满是心疼。 这蛊虫竟然在他体内多年,倒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人下的蛊。 她轻轻拉住他的手,放缓了语气:“我一直在这陪着你,要是觉得疼,你就抓紧我。” 谢璟驰的目光柔和下来,轻轻笑了笑:“好。” 圣女命人上了瓜果,退出房间:“这熏香需要半个时辰后,才能引起蛊虫异动,我半个时辰后再来。” 话落,圣女便带人退出了房间。 她一走,沈舒意便有些按捺不住,看向谢璟驰忧心道:“你体内怎么会有蛊虫?什么时候的事?是什么蛊?疼不疼?” 谢璟驰凝视着她,眼底含着笑意:“你关心我。” 沈舒意愣了片刻,生出些恼意:“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 第874章 前尘旧事 “是来凉州之后的事?还是以前……”沈舒意轻声问,心下却觉得按照方才那圣女的说辞,这蛊虫不像是最近所得。 谢璟驰将她拉到怀里,沉声道:“我小时候体内就有,但具体是什么时候中的,我也说不清。” 他只记得,自有记忆后,他便能感觉到这疼痛,时常会出上一身冷汗,忽然浑身抽痛。 不过那会,他还能忍。 甚至于母妃以为,他是肚子疼,吃坏了东西。 可越长大,他越发现,不是。 他每次练武,只要一试图积蓄内力,那疼便会加剧数倍,让他疼痛难忍。 如今回想起来,那会母妃教导他习武,他进步极慢,甚至于时常因为身上的疼痛不愿练武,也因此,他没少挨揍。 他那个时候不懂,为什么别的皇子可以锦衣玉食、由父皇和母后疼爱。 而他,却要忍着这蚀骨的剧痛,被母妃逼着练武、吃尽苦楚。 但好在,他并不愚笨,一来,娘亲教的东西,他总能过目不忘,虽然因为那剧痛,时常不愿练习,所以并不精进,可于他而言,想要学会并不算难。 二来,随着逐渐长大,他也明白了自己的娘亲虽然也是后妃,却和宫中其他的娘娘不同。 这不同具体在哪里呢? 大抵是每逢冬日,内务府总是很巧的可以忘记给他们发炭,大抵是娘亲病重,想请个太医却格外艰难,大抵是奴仆们想领膳食,总要被挤到最后。 又或者是,哪怕他顶着皇子的头衔,却连个读书的机会都很难拥有。 直到娘亲身体一日差过一日,她将他叫到床前,告诉他,在这深宫里,他拥有的东西远比旁人要少。 她没能给他一个好的开局,可要想将这一手烂牌打的漂亮,那就只能看他自己的本事。 人这一生,想要拥有的东西总是要争要抢要夺,就算你侥幸都不用,却也一定要付出、要珍视。 看着病榻上脸色越发苍白的母亲,他就算不是很懂,也隐隐预感到了什么。 他不再顾及身上的疼,开始忍着剧痛在寒冬腊月里练武、读书、识字。 而母亲也托着病弱的身体,强撑着试图陪他更久。 可惜,她心事太重,慧极必伤,终究还是没能熬过那年。 而后,他的日子变得更加难过了…… 沈舒意见他陷入回忆,不由得满是心疼,她轻声道:“那时你才几岁?蛊虫于大乾并不盛行,懂蛊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怎么会那么小的时候,你就被下了蛊虫?” 对那么小的孩子下手,沈舒意只要想想, 就觉得当真是恶毒至极。 只不过蛊虫这东西兴起于黎氏部族,若是谢璟驰那么小的年纪就被人下过蛊,大抵还是同黎氏部族有关。 可他这样无权无势的人,怎么会与黎氏部族扯上关系。 而那些年,京中能与黎氏部族扯上关系的人,唯有圣女瑶嫔。 “恩,几岁被下的蛊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自我有记忆起,这蛊虫就在。”谢璟驰缓缓开口,凤眸晦暗。 他没说的是,这股平素倒没什么反应,可只要他一习武,就会如受锥心刺骨之痛。 幼时顽劣,不喜欢折腾也不喜习武,总想着多黏着母亲。 可他这个人,大概天生反骨,越是不让做什么,他就越想做什么,最初没发现那疼痛和练武有关,他便也没在意。 可等到后来,发现了二者的关系,他虽不懂,却偏要同它争个高下。 越是疼,他越是要练下去,他倒要看看,最后到底是谁输谁赢。 只不过,那时他不知道自己这状况是什么,直到一次练武吐血,将娘亲吓的不轻。 娘亲终于向殷家开口,借了医术精湛的郎中,只不过,那郎中虽医术了得,却并不精通蛊虫之术。 诊治了许久,才勉强给出一个:“殿下的症状不像是中毒,反倒是像中蛊。” 后来郎中和母亲聊了什么,他不得而知。 只知道母亲开始留心他疼痛发作的时间,也不再逼他练武。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不甘。 蛊虫吗? 小小的蛊虫,就妄图决定他的一生?做梦! 随着母亲身体每况愈下,看向他的目光满是担心和复杂,他更加发了狠的练武,也因为蛊虫在体内的影响,吐血和昏迷成了家常便饭。 母亲看向他的目光,越发忧虑,只不过,她却并未阻止。 但好在,那些蚀骨之痛,忍着忍着便逐渐习惯。 他明白,或许这就同打仗一样,此消彼长,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而他谢璟驰的一生,绝不能被一个小小的蛊虫所左右! 沈舒意心疼的握住他的手,不知道这是什么蛊,只知道,这些年,他一定很疼,也很辛苦。 “知不知道是谁下的?若是让我知道那个人,一定将她大卸八块!”沈舒意心疼的开口。 谢璟驰勾起唇角,笑道:“还不确定,不过,或许与瑶嫔有关。” 沈舒意愣了片刻,竟真的如她猜的一样? 还是说,他也是本能的想到了瑶嫔? “你与她有什么仇怨或者渊源?”沈舒意皱起眉头,发问。 “没有。”谢璟驰否认。 他确实怀疑瑶嫔,只不过,据这些年的调查来看,瑶嫔自入乾武帝的后宫为妃,一直谨小慎微、低调行事。 她从不与人为敌,同样,也因为黎族圣女的身份,旁人也不愿意与她为敌。 而自己的母妃,更是连个名分都没有,久居宫中,闭门不出,她既没有位份,又无帝王之宠,虽说生下了自己,可那时,宫中皇子众多,他确实想不通,瑶嫔有什么理由对他一个婴孩动手? 可惜,前尘旧事,瑶嫔已死多年,如今太难查了些。 沈舒意没再追问,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她能看见,谢璟驰的额上渗出了一层薄汗,显然,那蛊虫在他体内有了反应。 “怎么样?是不是很疼?”沈舒意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是,想想那些中蛊受控的人,也猜得到这滋味一定不好受。 第875章 解蛊 谢璟驰没做声, 只是肉眼可见的,额上的青筋变得明显。 沈舒意满眼担心,替他擦了擦汗,想帮些什么,却又觉得什么也做不了。 “是不是很疼?”沈舒意低声开口,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 可她没经历过这场景,也没法感同身受,只是觉得面前的男人,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苍白。 谢璟驰将头歪靠在沈舒意怀里,声音亦是带了些虚弱:“是。” 他那副样子,只看的沈舒意更为心疼,搂着他的头,轻声安抚着:“再忍忍,时间还没到。” 说罢,沈舒意转头看向琴心,想让她去通知一下圣女。 谢璟驰却拉住她的手,阻止道:“现在去喊了人也没用,这蛊虫在我体内多年,如今受到这香气熏染,变得躁动,才会觉得疼。” 沈舒意点点头,便守在一旁陪着他。 时间飞逝,谢璟驰垂下眸子,下颌线绷的极紧,已经从最开始能同沈舒意闲聊,到后来默不作声。 眼见他唇瓣都开始变得干涸,沈舒意只觉得焦急不已。 可偏偏,她什么都做不了。 这大抵是重生以后,她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力,只是她想不通,黎氏部族的人,为何要对他下蛊? 且听他所言,这蛊在他体内的时间绝对不短,也不知到底是什么蛊,只是这么多年,他的日子必定不大好过。 “别怕,我在,我在陪着你呢。”沈舒意抚着他的发丝,轻声安抚着他。 就在这时,黎氏部族的圣女,去而复返。 同此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她还带了些香料和蜡烛,不一会,房间内便飘荡起呛人的香气,让沈舒意觉得头晕昏沉,几欲作呕。 黎氏部族的圣女,潜心替谢璟驰诊了脉后,缓缓道:“如我所料,谢大人体内的蛊虫在你身体里已久,轻易不会出来,所以我只能加重药效,还望大人见谅。” 谢璟驰凤眸阴翳,这会已经染了淡淡的猩红。 他瞥向面前的女人,冷声道:“无妨,只是这蛊要是除不掉,那么圣女就做好让整个黎氏部族陪葬的准备!” 那双狭长的眼眸,寒气四溢,让黎族圣女不由自主的打起寒颤。 “谢大人放心,我自当尽力,何况这蛊虽然难除,却并非除不掉,只是过程会痛苦些。” 话落,谢璟驰便觉得周身一阵剧痛,他面白如纸,没有血色。 “谢璟驰!”沈舒意有些焦急,握住他的大手。 谢璟驰将她的手攥的极紧,整个人像是不受控制般,开始颤动。 沈舒意目光冰冷,抽出剑魄的长剑,横在圣女脖颈:“他是怎么回事?” 圣女喉咙发紧,当下道:“夫人放心,这是它体内的蛊虫躁动不安的表现,它察觉到了危险,所以在他体内游走乱窜,也因此,这正是将它引出来的好时机。 ‘噗!’ 她话音才落,谢璟驰便吐出来一口暗红色的血液,将那张冷厉的俊脸衬托的更加苍白。 圣女拿出匕首,划破谢璟驰的手腕,随后拈起几根银针,封住他身上的几条筋脉,紧接着又根据脉象,连施几针。 待到施针结束,沈舒意已经能看见谢璟驰头上有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 他大手紧握成拳,牙关紧要,睫毛轻颤,却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喊疼,反倒一声不吭。 黎族圣女拿出一盏玲珑香炉,放在谢璟驰的手腕处,像是在吸引那蛊虫从他体内出来。 沈舒意见他神色痛苦,挣扎一瞬,双手捧着他的脸,低头吻上他的薄唇。 “别咬。”她轻声开口。 谢璟驰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看向面前那张清冷的面孔。 因为视线模糊,面前的人又离的太近,他看的并不真切,只是那份柔软和温暖,却让他无比清楚的意识到,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 他不必一个人蜷缩在角落,独自忍受那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也不必一个人,装作若无其事,怕被别人看了笑话。 他也不必一个人,怕掉了眼泪,没人在意。 沈舒意闭上眼,温柔的吻上他,轻声安慰着:“别怕,如果很疼,你就哭出来、喊出来。” 谢璟驰轻笑出声,反客为主,狠狠吻上她的樱唇。 圣女面无表情,视线一直落在谢璟驰手臂的皮肤下,滑动的黑色蛊虫。 随着铃声响起,那蛊虫似是受到了指引,犹犹豫豫之下,终于还是顺着他手腕处的伤口,爬了出来。 那蛊虫一出来,便落在了圣女准备好罐子里。 谢璟驰只觉得周身一松,像是曾经压在自己身体里的东西忽然就被清除,有一种说不出的轻快。 两人一起转头看去,便见罐子里一只肥胖的蛊虫,不安的扭动着。 沈舒意皱起眉头,难以相信这东西在他身体里那么久。 “这是什么蛊?”沈舒意问。 圣女沉默片刻,缓缓道:“这是金蚕蛊,最初在身体里作用很小,只是随着时间的变化,它也会逐渐长大,越来越厉害。” 沈舒意皱眉:“有什么用?” “金蚕蛊多是用来控制人练武的,一旦催动内力,就会剧痛难忍。”圣女缓缓开口。 “你可知,这蛊会是什么人下的?”沈舒意皱起眉头,忽然想起,谢璟驰的脉象一直很奇怪。 圣女沉默片刻,缓缓道:“许是与黎氏部族中人有关,只是此蛊在谢大人体内已久,那时我年岁尚小,恐怕也不知晓内情。” 闻言,沈舒意没再追问。 只是,什么人一定要阻止谢璟驰练武呢?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舒意只思量了片刻,便收回了思绪,继续问:“如此,这蛊算是解了吗?” “解了,此蛊已被逐出体内,只不过蛊虫骤然被逐出,谢大人的身体恐会格外虚弱,还需要仔细调理些时日。” “多谢。”沈舒意开口,转身看向谢璟驰。 恰在此时,九俦和黎夜带人回来,拱手道:“二长老已被斩杀!还有他的两个儿子也是一死一伤,不过其子徐哲逃了,我们没能搜到他的下落。” 第876章 还真是没用 沈舒意看向九俦,再度道:“确认二长老已经死了?他的部下呢?” “死了,我亲手杀的,尸体就在外面。”九俦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一双眼亮晶晶的,像是在等着沈舒意表扬。 沈舒意笑了笑,认真道:“辛苦了。” “他的部下苗峥正带人清缴,一部分已经认罪投降,说是受二长老威逼利诱,还有一部分似是受了蛊虫控制,眼下蛊虫未解,还在同苗正的人对峙。” 沈舒意点头:“剩下的人不足为虑,倒是他那个儿子,听闻是个难得的高手,还是要盯紧些。” 黎夜当下道:“交给我,我带人去追,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 见此,沈舒意没再多言,毕竟归根到底,这些都是黎族内部的事务,只要他们不成为萧廷善的助力,不影响大乾和元夏的战事,沈舒意对于他们的事并不在意。 “九俦,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沈舒意问。 九俦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摞信笺,交到沈舒意手里:“找到了,如小姐所料,二长老果然留着这些东西。” 沈舒意接过后,仔细看过,这些信虽然没有署名,甚至也变换了字迹,可她熟悉萧廷善的笔法,从一些细微的习惯上,依旧看得出这是他的字。 当初和黎夜还有六长老一脉闹僵,萧廷善就把主意打到了黎氏部族身上。 他先是派人前来游说,还许诺了不少好处。 可光凭他派来的人,并不足以取信二长老一脉,有些事情,所派之人也拿不定主意。 如此,两人势必会有书信往来。 或者说,至少要有能取信对方的东西。 不过萧廷善十分谨慎,所以既不署名又改变了字体,沈舒意推测,当时这些信一定是和不少带着诚意的东西一起来的。 谢璟驰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黎氏部族圣女,沉声道:“萧廷善当时允诺了黎族什么?或者说,黎族得到了什么好处?” 黎族圣女眉头紧皱,沉默半晌道:“我并不清楚二长老与大乾的关系,但我多少也猜得出他和大乾还有元夏都有联系,至于你说的好处,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 “前阵子二长老替我们黎氏部族弄到了不少粮食和武器,这些东西,似是从大乾而来。” “让我们看看。”沈舒意沉声开口。 圣女似乎有些为难,梨淼在一旁劝道:“圣女,左右摇摆最终只会两方都得罪,二长老在大乾和元夏之间往复,只会将我们黎氏部族牵扯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黎夜点头:“明珠郡主胸怀广阔,聪敏过人,若得其相助,必能保我们黎氏部族平安。” 黎夜的一番话,让圣女拿定了主意。 他们说的没错,两头都想讨好,只会将两边都彻底得罪。 更何况,眼前的两人分明是大乾未来的帝后,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 “好,我带你们去。” 拿定主意,黎族圣女也没再犹豫,带着一行人去了储存的粮草和兵器库。 粮草倒是看不出什么,因为用来装粮草的袋子上没有任何痕迹。 但武器,谢璟驰却认得出,这些都是大乾的兵器。 只不过,这些是大乾淘汰下来的兵器,这些东西,本该报废处置后,重新冶炼。 只是显然,这些东西被转手送到了黎氏部族。 沈舒意仔细查看,这东西大部分都被抹除了大乾铸造的痕迹,想来是萧廷善吩咐过。 可这些兵器的数量不在少数,下面的人做事却没那么认真。 一眼看过去,虽有不少兵器上大乾铸造的痕迹被涂抹,却抹的并不彻底,仍旧能看出大乾打造的独有印记。 甚至挑挑,沈舒意还能找出许多根本就没处置过的字迹。 “我们黎族几乎没有兵器,也并不擅长这些,所以多是从交界的城池采买一些,可百姓们私下锻造的东西,终究比不得大军所用,二长老前些时日,拿回了这些兵器和粮食,在族中声望大涨。” 沈舒意仔细看过去,那些粮食其实也算不得精粮,但是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已经足够好。 倒也难怪,二长老会和萧廷善达成合作。 更何况,萧廷善那个人素来会画大饼,势必要给二长老许一个美好的未来。 “二长老一行人在凉州的水里投毒,其实不仅对大乾的将士造成不利,也伤到了我们不少百姓,族中不少人反对此举,只是二长老明面上却并不承认此事,我们也没有办法。”圣女缓缓开口,显然,对于二长老一脉,有心无力。 “他和元夏达成了什么协议?”谢璟驰问。 圣女摇头:“我不知道。” 谢璟驰讥笑着开口:“你这个圣女,当的还真没用啊。” 圣女脸色涨红,身边的几个近侍皱眉上前,想要开口,却被他拦住。 “我只知道,二长老主动给他们的主将写了信,想来与水中投毒一事有关。” 沈舒意淡淡道:“这点,我们也很清楚,我要你继续给元夏将领写信,接替二长老一脉,继续和他们合作。” 圣女皱眉:“我?” “没错,我们此番潜入黎氏部族,诛杀二长老一脉,势必会走漏风声,所以再用他们的名义,元夏大军未必会信,既如此,还不如借用圣女的名义。”沈舒意冷声开口。 圣女皱眉:“可这样,他们也未必会信。” 下一刻,寒光闪过,谢璟驰抽出夜阑的长剑,一剑刺向圣女的肩膀,动作太快,以至于众人根本没能反应过来。 嫣红的血迹蔓开,圣女一行人脸色难看。 几个近侍纷纷亮出兵器,九俦一行人亦是如此,一时间,两方人马剑拔弩张,空气里都弥漫着血腥的气息。 谢璟驰神色如常,冷淡道:“如此一来,他们就会信了,圣女师出有名,对我等恨之入骨,所以欲求与元夏联手,重创凉州城,以做报复。” 圣女捂着肩膀,脸色泛白。 “相信圣女一定有办法,让在场的众人,守口如瓶。”谢璟驰冷声,言辞间,俱是不容置喙的威严之气。 第877章 天命不可违 谢璟驰让人取了些兵器和粮食,趁着天色大亮之前,和沈舒意等人一道返回凉州。 他们才走,圣女身旁的侍女便怒声道:“他们真是太猖狂了!当我们黎氏部族是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圣女捂着渗血的肩膀坐下,苦笑道:“你以为我们黎氏部族是什么?自己不强,自然就要看人脸色。” “我去给他们下些断肠散,叫他们有来无回!”那侍女作势要追上前去。 “回来。”圣女缓缓开口:“没用的,天命不可违。” 如果他们能得手,那么谢璟驰就不会成长到今天的地步,对未来天下四海的皇下手,他们注定是要遭到反噬的。 “您…是指什么?”侍女忍不住发问。 圣女摇摇头:“按照他们说的做。” * 回到凉州后,沈舒意立刻请了连城先生替谢璟驰诊脉。 连城先生反复诊了几次,都没做声。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沈舒意问。 连城先生看向谢璟驰,缓缓道:“谢大人当真不会武?” “是。”谢璟驰应声。 “这脉象着实有些奇怪,看着像是有深厚的内力,却被什么东西给压制住了一般,像是毒,又不大像,老夫竟也有些说不准。”连城眉头紧锁,确实觉得有些棘手。 “且容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不过你眼下气虚体弱,像是伤了元气,老夫先为你开些固本培元的药,你先吃两副。” “多谢先生。” 送走连城先生后,沈舒意还是觉得不大放心,自己又摸着他的手腕,替他诊了会脉。 可她医术本就不如连城先生精湛,自然也得不出什么结论。 “可有什么不舒服?”沈舒意抚了抚他的额头,见不烫,倒是放心几分。 谢璟驰将她拉到腿上,把她直接圈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垂眸道:“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恩?”沈舒意转头看向他。 谢璟驰沉默下来,许久不知该如何开口。 若是告诉她他就是苍狼王,他其实会武,她一定会生气吧。 谢璟驰有些烦躁,如果这个时候她生了气打算回京,不再理他,他怕是走不开的。 还是晚些吧,等和元夏的战事结束。 “什么事要说?怎么这么严肃?”沈舒意问。 “等元夏退兵以后再说吧,现在…还不是时候。”谢璟驰沉声开口,有些烦乱。 但好在,身体里的蛊虫已除,至少安全许多。 “你这蛊虫是如何得的?你可有印象?有没有怀疑的人?”沈舒意实在想不通,为何会有人对谢璟驰下手? 若此事当真与瑶嫔有关,可谢璟驰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又怎么会同宫中妃子扯上关系? 沈舒意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初她曾派人调查过谢璟驰的背景。 他父母早逝,在他三岁时就因为一场水患丧命,而他算是命大,被人救下,只是至此之后日子就不好过了。 再后来,他被舅舅收养,舅舅是个老书生,无妻无子,也没有功名,却对他不错,更是做着功成名就的美梦。 只不过,谢璟驰入了学堂的那一年,他舅舅就因为醉酒冻死在了外面。 至此,谢璟驰彻底成了孤儿。 可这样的人,为何会在几岁甚至更小的时候,就被人下蛊? 沈舒意只觉得想不通,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转过头,视线落在谢璟驰脸上,有些怀疑他的身世。 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他伪造了一个身世,想要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世? 沈舒意收回思绪,只觉得父母双亡六亲俱死这样的身世,实在蹊跷。 往往为了隐瞒什么的人,才会如此。 可她回想前世,似乎就算是到数年以后,她也没听说谢璟驰的身份有什么蹊跷,反倒是他干的惊世骇俗的事越来越多,名声越来越大。 不知怎么,沈舒又想起乾武帝对他的宠信。 乾武帝的性格喜怒无常,对他如此宠信,到底是因为他毫无背景、能力卓越,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隐情。 可如果另有隐情,又能是什么? 不知怎的,沈舒意忽然想起了自己一直在找的昭王,会是他吗? 可惜自己前世从未见过昭王,并不知道他的样貌。 但也不对,昭王武艺高强,可谢璟驰自幼中了金蚕蛊,不通武艺,这一点,似乎对不上。 沈舒意收回思绪,压下心底的疑虑,觉得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巧。 怎么就能巧到,偏偏他是昭王…… 话虽如此,沈舒意却还是不免勾起了以往的记忆,比如被灭口的柴智一行人,比如琴心和剑魄对他的熟稔,比如乾武帝对他的爱重,比如被他请动出手杀了闻人宗的苍狼王…… 沈舒意越想越乱,若是细细推敲,许多事,似乎都有些蹊跷。 是她想太多了吗? 谢璟驰没做声,知道她已经在怀疑了。 若不是自己的身份复杂,知道的人甚少,或许她早就知晓。 “有,瑶嫔。”谢璟驰缓缓开口,不想再瞒她,否则他怕她知晓真相那一日,会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想到这,谢璟驰便又觉得烦躁。 他将她圈在臂弯,像是生怕她跑了。 沈舒意皱起眉头,略显错愕,真的是瑶嫔? “你怎么会同她扯上关系?”沈舒意忍不住开口,难道他真的是昭王?或者和昭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能与瑶嫔发生关系的,必定是后宫中人,或者朝廷众臣,要么就是与黎氏部族相关之人。 可这些,谢璟驰都不符合。 十几年前,谢璟驰才多大?怎么可能会与瑶嫔有关? “以后告诉你,别急,我总会都告诉你的。”谢璟驰轻声开口,如今蛊毒解了,倒觉得松了口气。 至少,这让他觉得有能力护她周全。 只不过,到这一步,他又担心她知晓后,会离他而去。 “既然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沈舒意轻声开口,却控制不住自己去想。 半晌,她轻叹出声,靠在谢璟驰怀里闭上眼睛。 这好像已经成了习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袋,此前不曾往这个方向去想也就罢了,如今一发不可收拾,越想,越觉得许多事情想不通。 第878章 你才是我的家人 翌日,清早。 沈舒意便收到了朝堂和墨宇送来了床弩的消息,沈舒意连忙喊了谢璟驰一道去看。 如沈舒意和墨宇之前所构想的一样,东西运送过来时是拆解过的,一时看不出模样。 不过话虽如此,可因为是京中送来的东西,还是引起了不少将士围观。 “这什么东西?怎么用的?上面那尖刺看着倒是厉害。” “不知道啊,听说叫什么车弩,说是厉害得很。” “……” 一行人兴致勃勃的讨论着,墨宇和工匠则是开始派人组装。 所缺少的部件,因为朝廷此前已经派人传了书信,所以虎威军这边早就准备好了。 谢璟驰打量着东西,询问道:“这就是车弩?” 沈舒意点头:“是,进可攻退可守,数量不必太多,只要三五辆列于阵前,就会产生巨大的威力和威慑力。” 这东西别的不说,扎进敌军,杀伤力十足。 重点是,就算对方想灭掉这车弩上的将士,也很难做到,到时,如果有人接应,必定能重创敌军。 没多久,车弩便安装好了,那名名为虬容的副将,当下指挥着几人上去试试。 不一会,众人便见这车弩动了起来。 只不过,几人一开始还有些配合不好,控制不好方向,但就算如此,这车弩也是来势汹汹,行进的速度颇快。 “真是奇思妙想。”谢璟驰不吝称赞。 两人看了一会,见虬容交代下去,选了几队将士们已经开始配合训练,沈舒意和谢璟驰这才离开。 “今天感觉怎么样?”沈舒意问。 “不要紧。”谢璟驰牵着她的手,始终也没松开:“陪我到城墙上看看,元夏安分了几日,这两日说不定会发兵。” 沈舒意点头:“连城先生那边的草药,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也就这两日的光景,应该就能用上。” 谢璟驰点头:“回头我和王爷商量商量,何时谋算。” 沈舒意没再做声,只是陪着他在城墙上远眺了一会。 凉州这边风沙大,有些迷眼,可就算如此,沈舒意还是能远远的看见元夏的大军,就驻扎在凉州城外几百米处。 那里的营帐几乎连成了小山,依稀能看见一面面元夏的战旗,迎风飘荡。 元夏大军虎视眈眈,驻扎在这,实在是让人心神难安。 可如同大乾和罗国一般,元夏和大乾之间亦是要有一场伤亡惨重的死战。 要么一方将一方打服,从对方身上狠狠扯下一块肉来,要么两败俱伤,都再无再战之力,各自休养生息。 除此之外,两方都不会轻易罢手。 而如今,罗国牵制住了大乾的大半兵力,元夏是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的。 “等打退了元夏,我们就回京。”谢璟驰轻声开口,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沈舒意倒不在意:“在哪都一样,如今你才是我的家人。” 谢璟驰愣了片刻,转头看向她,有些恍惚。 沈舒意亦是收回视线,对他笑了笑:“怎么了?” 谢璟驰摇摇头:“走吧,这几日估计会忙,你若是觉得无聊,就随便逛逛。” 沈舒意道:“去看将士们操练可以吗?” 前世她也曾参与过这些,只是终究不像是今日这般,直面敌国大军,更不如今日这般,能够直接接触到大军。 更何况,那时萧廷善一直防着她,想看些什么做些什么,总是少不了会被说教。 “自然,你拿着我的令牌,想去哪都行,不过大营中多是男人,你出行还是要多带上几个人。”谢璟驰嘱咐着。 毕竟,他最了解那些成日在校场和生死间打混的男人,都是什么德行。 沈舒意接过令牌,仔细看了看:“那就谢过谢大人了。” 两人自城墙上下来,一道往回走,结果没走出太远,谢璟驰便敏锐的察觉到有人暗中跟着。 他给夜阑使了个眼色,夜阑当下化作一道鬼魅,打算去将这一行人解决。 只不过,对方的准备十分充足。 不仅人手多,其中还有几个高手,另外身上还带了毒粉。 夜阑行动受制,缠住几人后,另一行人眼见情况不妙,索性也不再藏了,更不顾是在街上,直接便冲杀出来。 谢璟驰动作极快,拉着沈舒意飞快后退。 只是一行人还是直冲他们而来,沈舒意皱起眉头,觉得这些苍蝇还真是没完没了! 眼见一把刚猛的大刀朝谢璟驰的方向挥下,沈舒意抬起袖口,一枚袖箭飞射而出,正中对方胸口。 对方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一遭,动作顿住后,手里的刀缓缓落地,随即整个人也昏死过去。 沈舒意冷声道:“好像是冲你来的。” “恩。”谢璟驰对此见怪不怪,只是小心的护着沈舒意。 好在在凉州这种地方,沈舒意和谢璟驰都不会托大,两人出行带着的人不少,更是高手如云。 故而,对方一时间也没能讨到好处。 武争心下烦乱,不懂六殿下为何非要诛杀谢璟驰,虽说他知道,谢璟驰不通武艺,但当初三殿下都没能将他除掉,可见此人有多难缠。 武争和扶光缠斗在一块,视线始终落在谢璟驰的方向。 他正犹豫着要带人先撤,却发觉有一拨来路不明的人加入进来,虽不知这些人的来历,但显然,他们的目标和他一样,也是谢璟驰和沈舒意! 武争略一犹豫,便咬牙打算继续刺杀。 毕竟得人相助的机会可不多,谢璟驰和沈舒意身边高手如云,眼下有人相助,胜算最大。 这般想着,武争便加快了动作,趁着手下拖住几个高手,长刀直奔谢璟驰的面门。 谢璟驰拉着沈舒意向一侧避开,可就在这时,斜对面二楼的酒楼内,朝着沈舒意射出一枚利箭! 沈舒意抬眸看去,想躲,却有些迟了。 更重要的是,她若躲开,这利箭便会射到谢璟驰身上。 可就在那一瞬,谢璟驰一把将她扯进怀里,两人旋转着避开,只是那箭却一分为二,一枚射向方才的方向,另一枚直没入谢璟驰的肩膀。 第879章 枕边 一瞬间,血流如注,嫣红色的血迹散开! “谢璟驰!”沈舒意急声开口,将他扶住。 “有毒!”沈舒意急声开口,立刻拿出银针,封住他几条筋脉。 碧城飞身而上,直奔对面酒楼,一把将埋伏在那的人拽了下来,三方交手,场面混乱。 武争眼见谢璟驰中箭,自己又在打斗中掉了面巾,一时间有些狼狈的喊人撤退。 沈舒意喊来九俦,扶着谢璟驰往回走。 另一波人仍要阻挠,只是眼见谢璟驰受伤,一行人都杀红了眼,手上的动作越发狠辣。 沈舒意也顾不得旁的,由九俦护着冲出人群,回到大营。 “快,去请连城先生!”沈舒意一面替他诊脉,一面吩咐,同时让人准备了温水、匕首和草药。 沈舒意将他的衣襟撕开,见那箭矢没入胸口的位置,不由得多了些担心。 将匕首烫红,她红着眼圈道:“忍一忍,我先把箭拔出来。” “恩。”谢璟驰睁开眼,脸色苍白。 沈舒意先给他喂了些药,而后将箭矢取出,一时间,血迹喷涌,她连忙洒上药粉止血。 谢璟驰视线模糊,盯着她没做声,思量着若是这个时候,她知道自己隐瞒了会武的事,会不会心软。 恰在此时,连城匆匆赶来,替谢璟驰诊脉后,眉头越皱越紧。 “意丫头,好在你处置及时,否则,此种剧毒,不出半刻就会要人性命。”连城先生只觉得后怕。 说罢,他连忙起身写下药方,让人去抓药。 “什么人用此剧毒,当真是阴险。”连城先生发问。 九俦上前道:“人抓住了,是二长老逃掉的那个儿子,因为痛恨谢大人和小姐杀了二长老,所以潜入凉州,打算报仇。” “另一波人呢?”沈舒意问。 两伙人的招式和打法不同,饶是沈舒意是个外行,也看得出不是一个来路。 “为首的跑了,不过抓了两个活口,是萧廷善的人,他们奉命来杀谢璟驰。” 闻言,沈舒意的视线更冷了些。 原来是萧廷善! 给谢璟驰喂了汤药,等他睡着后,连城看着沈舒意欲言又止,沈舒意将他请到帐外,低声道:“师父,可是有什么不妥?” 连城当下道:“谢璟驰体内的蛊虫才除,正是虚弱, 这会中毒,还需仔细调理,不过倒也不必太担心,只要按时服药,应当影响不大。” “那师父是在担心?”沈舒意问。 连城犹豫片刻,将沈舒意拉到一旁,低声道:“我一直犹豫该不该同你说,我观谢璟驰脉象,颇为奇怪,上次蛊虫去除后,我替他诊脉,这种感觉更为明显。” “如何奇怪?”沈舒意不免生出些担心。 连城低声道:“我回去想了很久,又查阅古书,他这脉象,不像没有内力,而像是内力被什么东西封住。” 沈舒意愣住:“你是说,他是习武之人?” 连城有些为难,他也不想看两人因为这个吵架或者生出嫌隙,但是自他有了这个猜测后,便日夜难安,总觉得不能让意丫头被蒙在鼓里。 “这是不是习武不好说,但是若我判断没错,他应当内力雄厚。”连城为难的开口。 沈舒意沉默下来,许久没有做声。 “那个…你们小两口,有话要好好说,不要因为这些…… ”连城先生想劝,却不知道该怎么劝。 只是他瞧着,谢璟驰不像是心思险恶之人。虽说他行事狠辣,可看他待沈舒意,并不像居心叵测。 “师父可知道,如何能封住如此浑厚的内力?”沈舒意收回思绪,冷静下来片刻。 “要么是施针,辅以药物,封住筋脉,如此便可以伪装成和常人无二,只不过如此一来,内力不能流通,堵在体内,也会让人颇为痛苦。” “第二,就是用毒,将内力暂时压下,一旦毒解,内力再做恢复。不过这种法子很难,若是用毒,老夫恐怕要研究些时日。” 连城也说不好,谢璟驰体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脉象确实不正常,最初他只是觉得有些怪异,可到后来,逐渐发现他应当是内力浑厚,只是被什么东西掩盖。 “可他体内此前中过金蚕蛊,不是说中了此蛊无法习武,一旦催动内力,便会承受蚀骨之痛?”沈舒意问。 连城犹豫着开口:“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黎族蛊术阴毒,按理说他中了金蚕蛊无法习武,若是强行习武,不仅要承受剧痛,还会痛不欲生。” “哎,我再回去想想,为师就是让你留个心眼,他倒也不一定是有意隐瞒,你们好好沟通……” “我知道了,多谢师父。”沈舒意轻声开口。 师父和前世一样,依旧尽他所能的提醒她和保护她,只不过前世因为连翘死的凄惨,师父没有这么好的脾气和耐性罢了。 可难道,重来一次,她还要重蹈前世覆辙? 谢璟驰,你到底是谁? 知道这消息后,沈舒意有些烦乱,在大营中寻了处风景不错的地方散心。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如果谢璟驰会武…… 所以,他一直在骗她? 如果他武艺高强,那么他确实有可能会是昭王。 她前世虽未见过昭王,但至少,也曾听人提起他的年纪和大致样貌,作为乾武帝的儿子。 儿子? 想到这,沈舒意又想起谢璟驰那张脸。 她闭上眼,在脑海里反复勾勒,二十年后,他会是什么模样? 思量许久,虽未落笔,可因为太过熟悉,推测谢璟驰未来的样貌倒也不算难。 只是,当那张脸在脑海里勾勒出来,沈舒意越发沉默。 昭王,是你么?谢璟驰! 如此想来,他那张脸,确实同乾武帝多有相像。 如果他就是九皇子,是前世的昭王,那他就是殷绮菱的儿子。 沈舒意恰巧见过殷绮菱年轻时的画像,她又将谢璟驰的脸同殷绮菱的模样,在心下比对。 如此,沈舒意的心越来越沉。 她轻笑出声,似乎觉得荒谬,却又陡然想起那日在京中街头测的字。 那时,那人曾暗示过,此人或许在她身边。 可她还是没想过,那人会在她枕边! 沈舒意垂下眸子,想起他身上深深浅浅的疤痕,虽那些痕迹都很淡,可有些东西,只要伤过实难祛除。 她曾经以为,那些是他被人刺杀时所留。 可一个人若真的不通武艺,如何会在遍体鳞伤中、一次次侥幸活下来? 因为,那根本不是侥幸。 第880章 就知道瞒不住你 沈舒意心情算不得美丽,在营帐中随便走了走,远远的看着将士们操练,心情逐渐平复。 可就在这时,号角声响起,元夏大军忽然开始攻城。 沈舒意思量片刻,转身走回营帐。 她掀开帐帘,抬眸看去,谢璟驰果然不在营帐之中。 前世昭王骁勇善战,若他真的是昭王,就算身受重伤,此番前来凉州也必有深意,断然不会坐视不理。 沈舒意转身走出营帐,叫住两个士兵询问谢璟驰的踪迹。 一人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似乎也不清楚,另一人倒是指了个方向,看样子是苍狼王的主营帐。 琴心和剑魄跟在身后,只觉得焦急。 方才连城先生和沈舒意说了什么, 她们并不清楚,可看眼下这情形,显然是怀疑到了主上身上。 可这个时候元夏攻城,主上就算不去迎战,势必也要在军中坐镇,这可如何是好? 沈舒意走出几步,忽然又顿住脚步,余光瞥了眼身后的两人。 两人喉咙发紧,不受控制的出了一身冷汗,莫名紧张。 只是,沈舒意什么也没说,继续朝着苍狼王主营帐的方向走去。 她杏眸微沉,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如果谢璟驰会武、他是昭王,那么苍狼王又是谁? 当年他远赴陈国为质,覆灭陈国,功勋卓绝,武艺高强。 这样的人坐镇凉州,率领麾下虎威军力挫元夏大军,更因心狠手辣、喜怒无常,得杀神之名。 可如果谢璟驰是昭王,那么虎威军到底该以谁为尊? 以九皇子为尊,还是以苍狼王为尊? 就算谢璟驰身份不能暴露,那么陛下派他孤身前来,他一介文臣,说出来的话,又能有几分分量? 除非,他们知晓他会武,敬重他的本事…… 再大胆一些想,苍狼王常年戴着面具,和昭王如出一辙,他们会不会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沈舒意唇瓣轻抿,思绪越转越快。 直到她停在苍狼王的营帐前,被主营帐前的侍卫拦下:“来者何人!” 沈舒意拿出谢璟驰的令牌,沉声道:“我乃谢璟驰谢监军的夫人,亦是陛下亲封的明月郡主,还请通传,我想求见王爷!” 来了这么久,她还没有好好见见这位苍狼王。 “等着!” 一人开口后,转身进了营帐通传。 沈舒意等了片刻,那人回来道:“郡主请!” 沈舒意走进营帐,一时间,十几道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营帐中多是男人,除她之外,只有两名女子。 可就算如此,才走进这帐中,沈舒意便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那是自尸山血海中踏过的凛凛杀气,亦是双手染血、肩负人命的豪情意气。 沈舒意神色从容,抬眸向主位上看去。 男人一袭黑色铠甲,脸罩金色面具,只露出了一个精致的下巴。 他目光锐利,视线落在沈舒意身上,带了几分睥睨之气。 谢璟驰自位置上起身,走向沈舒意:“舒舒,你怎么来了?” 沈舒意回过神来,看向面前脸色苍白的谢璟驰,一时说不出话来。 猜错了吗? 怎么会? 谢璟驰看向她道:“到我这边坐。” 沈舒意对着苍狼王见礼后,走到谢璟驰身旁落座,营帐中的气氛有些玄妙,不少人的视线时不时的落在沈舒意身上,带了些探究和打量。 一行人仍在商讨着军情,沈舒意能感受到那些打量。 她说不出缘由,只是仍旧觉得哪里不对。 “连城先生的草药已经备全,如今我们亦有车弩助阵,倒是可以设个连环计!”一人率先开口。 当下,一行人便围绕着这事讨论起来。 沈舒意没做声,只是不动声色的观察着。 几人围着舆图各抒己见,直到半晌,苍狼王开口:“既如此,一周后我们先用草药,佯装将士们中毒,再利用车弩反击,将其诱至埋伏。” “王爷英明!”不少人纷纷应和。 沈舒意转头看向苍狼王,男人的声音似乎和她此前听的有些不同,可她只和苍狼王有过几次交集,所以她也拿不准是不是她记错了什么。 直到御敌之策商讨结束,沈舒意正要随谢璟驰离开营帐。 临离开前,她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对着苍狼王道:“王爷英勇神武,此番攻打元夏,必定能击退敌军,还我大乾百姓清明安定!” 苍狼王打量着沈舒意,冷声道:“借明珠郡主吉言,本王自会全力以赴。” 话音落下,沈舒意再度道:“此前承蒙王爷相救,我亦愿为此战献一份力。” 苍狼王眯起眼:“哦?你打算如何?” 沈舒意当下道:“臣女虽不通武艺,却擅长排兵布阵,故而御敌之时,臣女恳求随同前往,或许能献出良策。” 苍狼王愣了片刻,下意识看向谢璟驰。 可就是这一眼,却被沈舒意精准的抓到。 谢璟驰神色未变,苍狼王当下皱眉道:“战场危险,刀剑无言,明珠郡主还是在营中好好歇息。” 沈舒意沉默片刻,忽然道:“上次承蒙王爷相救,臣女心中不胜感激,只是不知王爷的伤势,恢复的如何?” 话音落下,那苍狼王便再度看向谢璟驰。 什么伤?伤的哪? 他根本不知道怎么编…… “劳烦郡主挂念,受伤乃兵家常事。”苍狼王还欲再开口,便听沈舒意冷笑出声。 谢璟驰凤眸幽深,抬手道:“你出去吧。” 苍狼王愣了片刻,当下起身走出营帐。 沈舒意站在谢璟驰身前,久久没有回头,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蜷起,眼角泛红。 营帐内只剩一片诡异的寂静,一个隐忍着没开口,一个却斟酌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半晌,谢璟驰叹了口气,缓缓道:“就知道瞒不住你。” 沈舒意睫毛轻颤,垂下眸子,遮住眼底的泪光。 果然是他。 所以,她这一世又活成了一个笑话? 呵呵,真是可笑! 好一个武艺超群的苍狼王! 好一个不通武功的谢璟驰! 她不说话,谢璟驰有些不安,轻轻拉住她,声音沙哑:“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881章 苦衷 沈舒意转身,抬手就甩了他一个耳光。 谢璟驰凤眸晦暗,盯着她没做声。 沈舒意杏眸冰冷:“谢璟驰,把我当傻子愚弄很有趣是不是?真是难为谢大人为了骗过我,不惜同我一道坠崖、受伤、被追杀!难为你为了骗过我,宁愿中箭都不肯暴露武功呢。” 沈舒意眼含泪花,双眼泛红,盯着他的目光满是失望和愤怒。 一想到当初秋猎,在密林中被萧鹤羽的人追杀。 她以为他们是同生共死、患难与共个,可最后,不过是她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是个笑话! 什么大难不死?什么气运滔天? 原来,前世的谢璟驰之所以身陷囹圄而不死,百死之中仍能得一生,不是因为他的命有多硬,运气有多好,而是因为,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凡人! 他是陛下爱重的儿子,是孤身远赴陈国却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质子,是大权在握、杀伐果决的苍狼王! 谢璟驰垂下眸子,缓缓道:“我没想骗你,只是我有我的苦衷。” 沈舒意冷笑出声:“哼,既然如此,谢大人就好好守着你的苦衷过一辈子吧!” 话落,沈舒意错身从他身侧走过,眼角落下一串泪珠。 谢璟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的惊人。 “放开!”沈舒意挣扎,一巴掌抽在他脸上,留下几道指痕。 谢璟驰喉结滑动,沉声道:“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不能走。” “放手!”沈舒意满眼怒意,自重生回来,似乎从未如此刻这般气急。 他让她觉得,自己依旧像是个笑话! 可惜,不论沈舒意怎么挣扎,谢璟驰也不曾放手,甚至将她圈进怀中,紧紧抱住她。 沈舒意气的想哭,拔下头上的发簪,就要朝他刺去。 发簪的尖端,将要没入他身体的一瞬,沈舒意又生生顿住,她胸脯起伏不定:“王爷自重,我这就修书一封,自请和离!” 谢璟驰脸色愠怒:“你再说一次。” “我说我们和离!”沈舒意声音冰冷,闭上眼,强迫自己忍住抓花他那张俊脸的冲动。 一想起这两年的种种,想到她被他骗的模样,沈舒意就控制不住的浑身发抖。 “我不同意。”谢璟驰隐忍着怒意,沉声开口。 “我不是在征求你同意,我是在通知你,谢璟驰!”沈舒意挣扎着要走,谢璟驰将她抵在主桌的边缘,低头吻上她的唇。 沈舒意狠狠咬上他的唇瓣,直到浓重的血腥味在唇齿间散开,他也依旧没有放手。 沈舒意垂下眸子,一滴清泪在脸颊滑落,蔓延至两人的唇齿间。 谢璟驰顿住,缓缓将她放开。 沈舒意一把将他推开,瞥见他肩上的箭伤,在方才的挣扎间伤口崩裂开,暗红色的血迹已经蔓延,透过衣衫,沾染了她一身。 沈舒意收回视线,红着眼转身离开。 她恨谢璟驰的欺骗,亦恨自己的不争气。 明明他将她当傻子一般愚弄,她却对他下不去手,沈舒意自嘲的笑出声,觉得憋屈的不行。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谢狗欺负你了!”金珠红了眼圈,急急的跟上沈舒意的步子,满眼担心。 沈舒意垂下眸子,抹了把眼泪,冷声道:“收拾东西,回京。” 金珠一面点头,一面盯着沈舒意:“奴婢回去就收拾,小姐,是不是谢璟驰外面有狗了!我去杀了那奸夫淫妇!” 玉屏推了推她:“你快别拱火了。” 两人低声说着话,琴心和剑魄则是大气也不敢出。 主上是不是要凉了……是不是没希望了?她们现在到底是换个主子,还是换个夫人? 沈舒意回到营帐后,金珠几个就开始收拾东西。 眼见琴心和剑魄也开始收拾,沈舒意坐在桌旁,垂眸道:“你们两个是谢璟驰安排在我身边的吧。” 琴心和剑魄对视一眼,立刻跪了下来。 “小姐,我们虽然是主上安排的,但是对您绝对是忠心耿耿,绝对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琴心和剑魄对天发誓,虽说一开始,她们俩对被安排给沈舒意有些不服,可当真是没有过任何坏心思的。 更何况,跟在沈舒意身边一段时间,早就被她所折服,对她又敬又畏,再没有任何不甘。 一听这话,正收拾东西的金珠立刻转过身来,瞪大了眼睛:“好啊!枉我把你们当姐妹,你们竟然是别人的细作!” 玉屏显然也没想过这一点,琴心和剑魄虽不像她们几个自小一起长大,但这么多时日相处下来,同生共死,感情早就如同亲生。 如今得知他们竟然是别人安插在小姐身边的眼线,玉屏亦是觉得难以接受。 沈舒意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冷声道:“没有?所以,你们没有把和我有关的任何事,告诉给谢璟驰?” 虽说她早就怀疑过两人来历不明,甚至曾用药试探。 但最终虽没试探出什么,却至少证明两人是可用之人,曾经她也一直想不通,这样好身手的两人,到底是谁安插在她身边的,又有什么目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谢璟驰。 琴心和剑魄有些急了,剑魄嘴笨话少,琴心则是哽咽道:“小姐,我们…我们确实向主上汇报过您的消息,可主上当初派我们来,确实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 “主上除了瞒过您他的身份,绝对没有伤害过您半分。” 琴心言辞凿凿,剑魄匆匆点头应和。 “而且,主上不告诉您他的身份…也是有苦衷的。”琴心为难的开口。 “什么苦衷?”沈舒意冷声发问。 琴心挣扎了一瞬,当下道:“陛下为隐藏主上的身份,曾经下令,知道主上真实身份的人,杀无赦。” 沈舒意眯起眼,看向琴心。 琴心眼圈泛红,急声道:“就算在这军中,也只有我等亲信知道主上的身份,也因此,我等自愿服下断筋蚀骨的剧毒,而此毒的解药在陛下手中。” “主上没将身份告诉您,一来是不想您卷入是非,二来,是不想让你服下此毒,受制于陛下。”琴心眼角泛红,有些急切。 第882章 不得离开 听着琴心的话,沈舒意愣了片刻,似乎从未想过会是这样。 所以,乾武帝对他这个儿子的宠信,有几分是因为真的爱重?又有几分是因为他无法争储的身份,以及这些受制于他的心腹? 琴心眼圈范红,声音哽咽。 “主上是真的喜欢您,以前主上做什么都兴趣淡淡,了无生趣,只有对您不一样。” 沈舒意沉默许久,沉声道:“你和剑魄先出去吧。” 琴心和剑魄对视一眼,有些焦急,可沈舒意说话向来说一不二,一时间,两人只好起身离开。 金珠和玉屏对视一眼,金珠小心翼翼道:“小姐,那还收拾东西吗?” “先收拾吧。”沈舒意轻声开口,脑海里却不由得回想起琴心方才的话。 知道真相的人都要死吗? 她垂下眸子,想起当日在密林秋猎,和谢璟驰掉落山崖以后,那些消失的无影无踪的杀手和刺客。 所以,那时根本没有什么路过的将军相救,他能活下来,从始至终都是因为,他不仅仅是谢璟驰,他更是苍狼王。 一想到这,沈舒意便觉得荒诞,更觉得郁结于胸。 所以说,深受皇恩的谢璟驰、和于宫变中失踪的九皇子、以及覆灭陈国的苍狼王,竟然都是同一个人! 难怪她查了那么久,都没能查到昭王真正的身份。 沈舒意轻出了口气,依旧觉得烦乱。 若说他只是谢璟驰或九皇子,或许会更好猜一些,可偏偏他还有功勋卓绝的苍狼王。 三个迥然不同的身份,扑朔迷离,混杂在一起。 以至于每次她有所怀疑,却又自我否定。 真是荒谬! “小姐,收拾好了,我们还走吗?”金珠小心翼翼的开口。 “走。”沈舒意声音冷淡,没打算这事就这么过去。 任由他有多少苦衷,她最恨的,就是别人骗她,尤其是她这么信任的人! “好!”金珠应声。 沈舒意带人走出营帐,当下叫了九俦过来。 因为住在大营之中,所以她所带的全部人手并未都能跟进来,九俦带了一队人同她一道住在大营里。 “小姐?”九俦看着金珠收拾的东西,有些不解。 “去城内找家客栈,我们去外面住。”沈舒意沉声开口。 “是!” 琴心和剑魄眼见沈舒意来真的,不由得有些慌了,剑魄立刻跑去主营帐,给谢璟驰通风报信。 琴心则是追上前:“小姐!” 沈舒意看向她道:“依你和剑魄的身手,做个普通的婢女确实委屈,眼下战事不断,正是用人之际,你们就回他身边去吧。” 琴心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小姐你不要我们了吗!主子说过,既然我们被给了小姐,就是小姐的人!” 沈舒意唇瓣轻抿,杏眸疏冷,盯着她没有做声。 琴心有些急了:“小姐,你别赶我们走,若是我们回去,主上…主上也不会留下我们的。” 沈舒意收回视线:“那是你的事。” 说罢,沈舒意收回视线,没再耽搁,带着人打算离开大营。 只不过,走到门前,却被守营的将士们拦住:“郡主留步!王爷有令,郡主不得离开!” 沈舒意当真是气笑了,显然,谢璟驰这是预判了她的打算。 不过也对,他这个人狡诈如狐,聪敏过人,否则如何能把所有人耍的团团转! “让开!”沈舒意沉声开口,九俦亦是握紧了亢龙锏。 那士兵的首领为难道:“郡主,您别为难我们,要是放您离开,我们的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 话落,一队拦在门前的士兵纷纷点头。 沈舒意气的不轻,不想对这些平日杀敌戍边的将士们动手,可谢璟驰此举分明就是拿捏住了她的心理,实在无耻! 恰在这时,剑魄匆匆回来,对着琴心摇了摇头。 沈舒意窝了一肚子的火,转身走回主营帐:“我要见苍狼王!” 侍卫沉声道:“郡主请回,王爷不在。” 沈舒意气笑了:“那我要见谢璟驰。” “谢大人也不在!” “那谁在?”沈舒意声音冷厉,合着谢璟驰这是要软禁她,又不打算见他了? 这时,扶光匆匆跑上前:“郡主,元夏来袭,王爷率军迎战去了,怕是要晚些才能回来。” 一句话,怼的沈舒意哑口无言。 毕竟,一个时辰前,元夏大军确实派人攻城。 沈舒意只觉得一肚子火没处撒。 扶光当下道:“王爷说,您要是来见他,可以到营帐中等。” 说罢,扶光便请沈舒意进入主营帐。 沈舒意站在帐前沉默半晌,终究还是转身离开。 依她如今的身份,留在苍狼王的主营帐中太久,并不合适,尤其帐中无人,传出去,只会惹来非议和不必要的麻烦。 沈舒意心中憋闷,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索性去了医所。 源源不断的伤兵被运送回来,包括连城先生在内的郎中和军医们,一个个忙的不行,头也不抬的替人治疗包扎。 沈舒意才到,就看见一名士兵满腿血迹,被担架抬了过去,随后,一名郎中匆匆上前,替他检查。 “这腿…怕是保不住了。” “不要,我的腿!不要锯掉我的腿……” 那方才还忍着剧痛一声不吭的男人,一听这话,忽然间就哭了起来,像是所有的伪装和坚强,在这一刻,骤然崩溃。 战争的残酷,在这一刻,变得具象化。 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眼望去,数不尽的伤兵,都为这座城池染上了一抹凄凉和悲壮。 伤亡从来不是一串数字,而是一个个真实的生命,一个个满怀希冀的家庭。 沈舒意收回思绪,当下带着几人上前帮忙。 医所里的气氛沉闷压抑,却又无比平静,状态尚可的依旧若无其事的插科打诨,吹嘘自己刚刚斩杀了几个敌军。 伤的严重的或哭或笑,哀嚎声不断。 可不论怎样,这里的将士们、甚至是医所的郎中们都已经麻木。 凉州这座城池就是如此,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仗,这似乎成了他们生活的日常,在伤痛和生死间平静。 第883章 只要你不生我气 这一忙,就忙到夕阳西下,直到夕阳的余晖将整座大营染成了美艳的霞色,沈舒意才抬起头来,松了口气。 元夏已经鸣金收兵,这一战,两方依旧各有伤亡。 沈舒意没去观战,不过从这些伤兵的口中得知,大乾将士们势如破竹,力挫敌军。 只不过,战马上的劣势,仍旧难以小觑。 但这是地理位置决定的,实在没有什么办法。 “小姐,喝水。”玉屏给沈舒意倒了杯水,沈舒意接过后,坐在了医所外,看向景色壮阔浩荡的关外。 这里和京城有一种不一样的美,雄浑壮阔,苍茫浩荡,连阴谋算计在这广袤的天地里,似乎都多了些悲壮。 京城则是锦绣富贵地,那里的一招一式,一言一行,都暗藏刀光剑影,人心叵测,尽是履薄冰的惊颤和逼仄。 “谢夫人,没想到你医术这么好!”一名自来熟的士兵坐在另一边,宛若喝酒般灌着汤药,笑呵呵的同沈舒意攀谈。 沈舒意转头看去,记得他伤在了腰上,被刺入一剑,紧接着又被马踩到了腿,索性命大,那一剑没刺入脏器,她倒是顺利将人救了回来。 沈舒意对他笑笑:“只是自学了一些,比不得连城先生和军中的郎中医女们。” 那士兵见沈舒意笑,略显害羞的挠了挠头:“你可真漂亮,要是我回去也能娶到像你这么漂亮的媳妇儿就好了。” 沈舒意莞尔:“会的,等我们把元夏打服了,凉州至少会稳定十几年,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回家成亲,看望父母了。” 那士兵笑了笑,眼中充满希冀,又带了些难以言说的落寞:“我爹娘都不在了,前年没的,那会我正在打仗,实在走不开,等我回去,他们坟头草都这么高了。” 沈舒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安慰道:“你父母在九泉之下,看到你如此英勇,一定为你欣慰。” “你说的对!我爹之前就说过,让我杀光那些元夏狗,让我不必回去照顾他!” 沈舒意笑了笑,轻出了口气。 她坐在营帐外看了一会夕阳,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大营中逐渐恢复平静,她才起身回到营帐。 营帐之内,空无一人。 显然她走之后,谢璟驰并未回来。 沈舒意算着时间,不知道元夏退兵后,他是不是回了主营帐去同将士们商讨军情。 若是按照她此前和谢璟驰的盘算,大乾和元夏的大战,就在几日后,眼下势必有诸多部署。 只是又等了快两个时辰,谢璟驰仍旧没有回来。 沈舒意越想越气,他骗了她倒还有理了,既不让她离开,又不来见他,到底是几个意思。 “准备纸笔。”沈舒意冷声开口,金珠连忙将纸笔备好。 沈舒意提笔匆匆写下几个字——和离书。 许是心里憋着火气,沈舒意一气呵成,落笔飞快,没一会,就洋洋洒洒的将一封和离书写好。 待到墨迹干掉,她则是叫来琴心:“把这信给谢璟驰送去。” 琴心看着上面几个大字,吓的连连后退,手摆个不停。 “那个…小姐还是自己给主上吧。” 开玩笑,她要是把这东西给主上送去,她怕自己没命回来! 沈舒意转头看向剑魄,剑魄立刻移开视线:“欸,我肚子好疼,我去方便一下。” 沈舒意:“……” 她再看向金珠,金珠立刻道:“小姐,不是我不去,实在是夜色太暗,我不认路。” 玉屏立刻道:“我我有点害怕,大营中多是男子,我也不会武。” 沈舒意无语,合着总有理由。 沈舒意当下起身:“我去找九俦送。” “小姐,这么晚了九俦他们应当已经休息了,何况,主上这会不在营帐!”琴心连忙开口。 沈舒意皱起眉头,转头看向他:“不在营帐?” “是,元夏退军后,主上又带人前去追击,这会还没回来。”琴心连忙开口。 “他可真是厉害啊,他伤好了吗?又能乘胜追击了?”沈舒意气笑。 琴心连忙道:“主上一贯能忍,此前在陈国为质的时候,陈国国君和皇子,对他百般欺辱,主上皆是隐忍不吭,就算是被打断腿,满身血迹,也绝不求饶。” 沈舒意冷眼看向她:“你不必说这些,想骗我心疼,我是不会心疼他这种人的。” 琴心干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沈舒意。 眼见信送不出去,沈舒意索性不再想,梳洗以后,便上床打算睡了。 只是,辗转反侧许久,她却始终没什么睡意。 他还未回来吗? 当初那么小,远赴陈国为质,日子可想而知。 必定是陈国人欺他太甚,才会让他苦苦算计,将整个陈国皇室覆灭。 夜这么深了,也不知他带人去了哪。 真当自己是战无不胜的战神王爷么?明明才祛除蛊虫,肩上又受了伤,竟然还孤军深入。 一想到这些,沈舒意心里就怄的厉害。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或许是既生气他的欺骗,又生气他的莽撞,更气自己对他的在意。 沈舒意闭上眼,心思烦乱。 可至少,经过这大半日的平复,多少平静了一些。 沈舒意也不知过了多久,倒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脖颈和手腕依旧疼的厉害,许是白天在医所忙的太久,又乏又累。 浑浑噩噩中,沈舒意只觉得身后一道凉气,带着沐浴后的清冷气息,将她包裹。 谢璟驰自身后将她搂进怀里,轻吻着她的颈窝。 他不敢太早回来,怕她不愿理他,怕她说出更绝情的话。 他从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这么在意一个女人,会恐惧她的离开和抛弃。 “舒舒。”谢璟驰低声开口。 沈舒意缓缓睁开眼,摸过枕头下的匕首,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匕首的刀尖悬在谢璟驰胸口,四目相对。 沈舒意冷声道:“谢璟驰,你是真不怕我杀了你。” 谢璟驰勾起唇角,大手握住她拿着匕首的手,施了力道,向下压去:“只要你不生我气,刺我几刀都行。” 眼见着匕首的尖端,已经没入皮肉,沈舒意皱着眉头和他抗衡。 可偏偏,这人就是个疯子,依旧紧握着她的手,往下刺。 “谢璟驰!”沈舒意气红了眼,挣扎之下,匕首掉落。 第884章 我赌赢了 沈舒意眼角泛红,含着水光,看着他满是血迹的手,唇瓣紧抿,说不出话来。 谢璟驰却扯起唇角,看着她笑了。 狭长的凤眸里,带着志在必得的疯狂,还有难以言说的侵略感。 “你是不是料定了我不舍得杀你。”沈舒意冷声开口,她不是看不透他的心思,他就是笃定她舍不得下手,舍不得他死。 谢璟驰抓住她的手,笑着开口:“是啊,我赌赢了。” 沈舒意一脚踢在他身上,想将他踹下床铺,可既然舍不得伤他,自己又没有武力,那就注定了会输。 谢璟驰抓住她的腿,沈舒意又抬手撞向他胸口。 这一次,谢璟驰闷哼一声,脸色泛白。 沈舒意本以为他是装的,想博取她同情,可下一瞬,便见有暗红色的血迹渗透了衣襟。 她愣了片刻:“你受伤了?” “没有。”谢璟驰脸色苍白,轻声否认。 “那这怎么回事?”沈舒意问。 “你不理我,伤心伤的。”谢璟驰一本正经的胡扯,许是因为被识破了身份,如今比起从前,更添邪肆。 沈舒意看着他,气的说不出话来。 面前的男人,唇红齿白、俊美非凡,不说别的,就说这张脸就实在让人恨不起来。 沈舒意真是不懂,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个颜狗。 可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为何此前觉得谢璟驰其人亦正亦邪。 他是谢大人时,是耿直清正,他是苍狼王时,是狠辣阴翳。 所以,他才总会给她一种清正之下,又莫名的邪肆之感。 谢璟驰凤眸微垂,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散落了两片浅淡的阴影,透着无害,偏他一手撑着头,衣襟半敞,露出了有力的胸肌和白皙的胸膛。 沈舒意闭上眼,轻出了口气,只觉得春色无边。 “让开。”半晌,沈舒意睁开眼,打算下床。 谢璟驰却拉住她的手腕,幽幽道:“去哪?” 沈舒意看着他不做声,谢璟驰便也盯着她不说话,只是他态度虽软,意思却分明。 他是不会让她走的。 “除非杀了我,否则你别想走。”谢璟驰幽幽开口,哪怕再怎么压制,眉宇间亦是多了些睥睨天下的威严。 “你弄脏了我的床。”沈舒意声音冷淡。 闻言,谢璟驰缓缓收手,坐起了身。 沈舒意本想换套床褥,谢璟驰半倚在床头,面色苍白,身上尽是血迹,一副气若游丝、命不久矣的模样。 偏他这副模样,视线还一直落在她身上,晶亮幽深的眼,带着些渴望。 沈舒意只觉得真是作孽! 一个踏过尸山血海、手上性命无数的男人,竟然在她面前装垂死。 可她到底做不到坐视不理,找出药箱后,坐在床边替他仔细诊了脉。 这脉不诊还好,一诊便让沈舒意的眉头越皱越紧,她俯身探向他的额头,发热了。 “衣服脱掉。”沈舒意冷着脸开口。 谢璟驰乖乖照做,精壮的上身一时间裸露在沈舒意面前,沈舒意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有些恍惚。 除掉肩膀处的箭伤,他胸口处还有刚刚匕首尖端留下的痕迹,除此之外,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七八条,最严重的当属腰上的那一道,刀口不大,但那刀应当是穿过了铠甲的缝隙,没入了他腹中。 谢璟驰状若未觉,只是贪恋的看着她。 沈舒意先替他将最重的这处伤口上了药,仔细处理后,包扎好,又将其他几处伤口也一并处理。 到最后,便是他掌心刚刚攥着匕首留下的伤。 沈舒意只觉得,他当真是半点也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才解蛊毒,又中箭伤,竟然还跑出去御敌,回来又同他发疯。 难怪人人都说苍狼王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沈舒意一面替他将掌心的伤处理好,一面开口:“元夏不是早就退兵了,你又去哪了。” 谢璟驰挑了下眉,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好。 她是在关心我。 “心情不好,去找寒枭王玩玩。”谢璟驰缓缓开口。 沈舒意动作顿住,抬眸看他:“玩玩?你倒是不怕哪天把自己的命也玩进去。” 谢璟驰凤眸直视着她:“你在意吗?” 沈舒意沉默,不做声,替他盖好被子,冷声道:“一会喝了药睡觉。” 她起身要去收药箱,谢璟驰却再度将她拉住:“舒舒。” 沈舒意转头看他,谢璟驰低声道:“怎么做才能不生我气?” 沈舒意没做声,恰逢此刻,琴心进来送药:“主上,这是药……” 琴心打量了一番两人的脸色,又悄悄退了出去。 谢璟驰没接药碗,只是道:“你要同我和离?” “是。”沈舒意看向他。 谢璟驰皱眉:“我不同意,你等我哪日战死疆场直接改嫁算了,我必不会再做纠缠。” 谢璟驰说的义正言辞,心下想的却是,绝对不会有那日。 就算真有,做了鬼我也不会罢休。 沈舒意将药碗塞进他手里:“不想死就好好喝药。” 谢璟驰看着黑乎乎的药碗,表情一言难尽,严重怀疑她是在蓄意报复。 盯着药碗看了半晌,谢璟驰再度抬眸看向沈舒意:“真要喝吗?” 沈舒意这才想起,他这人向来讨厌苦的东西,反而嗜甜。 沈舒意只觉得,就凭这点,真不能怪自己没早些猜到他是苍狼王! 谁能想到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苍狼王,竟然爱吃糖! “不喝算了。”沈舒意一想起来,就又觉得生气,起身要去桌前,不想再理会他。 谢璟驰却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又将人扯了回来。 皱着眉头,将一碗药灌下去后,不等沈舒意反应过来,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吻上她的唇瓣。 沈舒意有些恼,想推开他,又怕碰到才处理好的伤口。 好在,他不算过分,唇瓣离开她的唇瓣后,凝视着她道:“知道我身份的,只有一部分心腹。” “琴心他们多是陈国人,还有一些是大乾当年派来护送我去陈国的心腹。” 陈国国君残暴,陈国崇尚武力,琴心薛展这些人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到陈国后,因为质子的身份,备受欺辱,可他从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于是暗中拉拢势力,招揽人手。 第885章 看到了未来 到后来,他又挑起陈国几个皇子之间的纷争,扶持傀儡皇子,拉拢陈国手握大军的将军,苦心筹谋数年,与义父云威将军里应外合,总算覆灭陈国。 至此,他一战成名,陈国那些追随他的心腹,也被他一道带了回来。 只不过,父皇并不信任他们。 他只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也曾这样认为,可在陈国数年,他确确实实、真真切切的见过他们所受的屈辱。 他相信,他们对陈国皇室的恨,不比他少。 他几番求情对峙,父皇总算松口,只不过,所有知晓他身份的人,却都要服下剧毒。 再到后来,凉州缺人坐镇,他又被调去凉州。 只不过,在镇守凉州的几年里,他却发现有人侵吞军饷、谎报军需,他回京密奏父皇,父皇当即替他换了身份,命他留在京中调查。 可这些事,越查越深,越查越难。 尤其事关皇子后妃,若无确凿证据,只会将自己也牵扯其中。 沈舒意听着他的话,一时竟说不出什么。 她该怪他吗? 自然是怪的。 可他的命运,也好像从来由不得他做主,只能被人推着一步步往前。 谢璟驰在身后将她圈进怀里,垂下眸子,轻声道:“我以为我这一生,皆是如此, 全无半点乐趣,更不知到底为什么活着。” “直到,遇见你。” 沈舒意睫毛轻颤,垂下眸子缓缓道:“当年,你为何会出现在云威将军府,成为他的义子?” 谢璟驰自嘲道:“母妃死后,我知道,若想在宫中活下去,只能得到父皇的器重,所以我设计了几次同他偶遇。” 可就算如此,他也清楚,自己没有母族庇佑,得他宠信,也无异于惹火上身。 所以后来大乾与陈国签订和平协议,他自请入云威将军府,以云威将军之子之名,入陈国为质。 当时,陈国要的是皇子为质,可乾国上下并不愿派皇子前去,担心皇子受辱,折辱国体,更认为陈国此举,有辱大乾的脸面。 可陈国并不同意其他人前去为质,除非云威将军之子。 因为当年,云威将军镇守大乾与陈国的边境,杀了无数陈国名将,可以说是陈国最忌惮和痛恨的人。 沈舒意没做声,只觉得他当真是聪明至极。 这样一来,他既避免了在大乾后宫中的争斗,也成了乾武帝心中最牵挂的存在。 毕竟一个年纪轻轻,就孤身深入敌国,为父分忧受苦的儿子,和那些锦衣玉食、成日盯着他皇位的儿子相比,自然是不同的。 如此一来,只要他能撑到平安回来,朝堂之上,必定会有他一席之地。 而事实上,他不仅回来了,还给了乾武帝一个巨大的惊喜! 和大乾纠缠数十年的陈国,竟然被他前去为质的儿子给覆灭了,可想而知,身为人父的乾武帝,会有多自豪和骄傲! 更重要的是,谢璟驰回京后,不仅没有要求恢复皇子身份,反倒愿意卸下兵权,参加科考,深入朝堂,做他手里最利的刀! 这样的儿子,又岂是旁人能比? 沈舒意终于明白,乾武帝为何对他如此纵容和喜爱。 “那凉州的兵权呢?”沈舒意查过,若是按照时间推算,谢璟驰回来的那一年,是有卸去过兵权,以养病之名在京中修养的。 “回京后,我怕手握大权被父皇猜忌,所以便借病交出兵权,于京中修养,专心准备科考,以谢璟驰之名入仕。” 可惜,朝中能用之人太少,元夏大军又实力强悍。 乾武帝先后派了几人前去凉州坐镇,皆是吃了败仗,而后他思量了一些时日,又将兵权交回到他手里。 只不过,如此他就要身兼谢璟驰和苍狼王两个职位。 “那今日我在大营中所见之人是?”沈舒意问。 “是我找的唱戏的名角,他样貌与我有两三分相似,最重要的是,那一身气势倒也能唬人,且他本身也会些中看不中用的武艺,我又找人对他训练了些时日,平素我不在时便在营中顶替于我。” 沈舒意不由得感叹:“你这一明一暗的身份,还真好用。” 只不过,他到底是皇子,所以涉及到萧鹤羽、萧允诚的事,总归要谨慎再谨慎,不如童贯那般无所顾忌。 想来乾武帝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再加上谢璟驰并不常年在京中,所以才成立了锦衣司,充当自己的耳目。 “那你的武功,到底是怎么回事?”沈舒意问。 “自我有记忆起,那蛊虫就在我身上,诚如你所猜测,大乾并无擅用蛊术之人,所以我这蛊,很可能是瑶嫔所下。” 不过他也想不通,母妃常年久居宫中,既不争宠,也不与人为恶,她又何故对自己下蛊? “确实奇怪。”沈舒意也没想通这一点,只是转念,她又想起黎族圣女上次见到谢璟驰时的态度。 她事后问过黎夜,黎夜说,黎族圣女的另一项本事,就是能窥见未来。 “瑶嫔此前也是黎族圣女?”沈舒意转过身,忽然有了猜测。 如今的黎族圣女因为能窥见未来,所以对谢璟驰格外恭敬,那这未来是什么? 若如前世一样,他就是昭王,那他就是大乾日后的皇! 黎族圣女不欲与未来的帝王为敌,所以,才对谢璟驰百般恭敬。 如此一来,瑶嫔又看到了什么? 沈舒意猛的想起,前世自己临死前,听人传来消息,说萧廷善被昭王斩于马下! 想到这,沈舒意忽然就想通了。 “因为瑶嫔从你身上,看到了未来。” “什么未来?”谢璟驰不解。 “看到你杀了她的儿子萧廷善。”沈舒意轻声开口,这样推测下来,一切就说得通了:“所以,她给你下蛊,不想你练武,妄图改变萧廷善的结局。” 可瑶嫔大概没想到,谢璟驰依旧习得一身武艺,且武功卓绝。 不仅如此,她还对自己的儿子下蛊,将闻人宗的性命和他绑在一起,试图保护他。 可她没想到,天命不会以她的意志而转移,甚至于因为对谢璟驰下蛊,她遭到反噬,没多久她就也死了。 若是这样解释,那就都说得通了。 第886章 诱敌深入、关门打狗 沈舒意收回思绪,再度道:“那你的武艺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那蛊抑制你练武吗?” 谢璟驰淡淡道:“只是疼,又不会死。” 沈舒意:“……” 确实,人在没有选择的时候,自然要抓住唯一的生路,他没有倚仗,只能让自己变得强大。 “只不过许是我压抑的太厉害,每次用过内力后都容易遭到反噬,格外虚弱,严重时会昏迷数日,红姑为我研制了一种药,平素可以将内力压制,欺骗过蛊虫,所以你平素替我诊脉,察觉不到。” 只是这一一来,他也不得不减少使用内力的时候,否则一旦使用,遭到的反噬也就会更加剧烈。 闻言,沈舒意沉默下来,倒是再生不起气。 他不过三言两语,可如何能抵过这些年,生不如死的折磨。 那些日日夜夜,所承受的蚀骨之痛,又是如何的漫长和难熬。 沈舒意轻轻抱住他的腰:“对不起。” 谢璟驰吻上她的额头:“我确实骗了你。” 沈舒意想,或许,每个人都有他的秘密,他如此,她亦是如此。 * 几日后,大营中的将士们,纷纷腹痛难忍、面色青白,虚弱不堪。 经郎中诊治,大乾将士再次中毒,近半数的士兵失去战力,凉州百姓人人自危、人心惶惶。 与此同时,元夏大军收到黎族密报,确认黎氏部族之人得手,大乾将士确实中毒。 当即,寒枭王调遣五万大军,率先攻城试探! 凉州守备开门御敌,且推出数架车弩,车弩一出,震慑元夏大军,可元夏大军不忍错过这个机会,依旧强攻。 几番试探,确认大乾兵马确实有半数失去战力后,寒枭王再度追加五万大军,强攻凉州城。 一时间,凉州城外,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秋风猎猎,战旗染血,战鼓声声,在将士们的喊杀声中、在刀剑的铿鸣声里,只剩下满目悲壮。 沈舒意站在营中的眺望塔上,看着远处激战的两国将士,心底多了抹牵挂。 他身体还未恢复,哪怕这几日她和连城先生费心替他调理,可他终究还是虚弱。 只不过,于战场上,受伤乃是家常便饭,普通将士皆是如此,更何况他这样的一军主帅。 两国激战了近三个时辰,大乾的几架车弩还是被攻克。 可就算如此,这几架车弩也将寒枭王气到跳脚,毕竟就是这突如其来的东西,害得他们死伤惨重。 寒枭王跨坐于马背之上,冷眼看着谢璟驰:“你们这些东西,到底是何物?” 谢璟驰面戴金色面具,扯了下唇角,并未回应。 他于数十米外,拉起长弓,瞄准寒枭王。 下一瞬,三枚利箭破空而出,直奔寒枭王面门。 “殿下小心!”元夏一副将,飞身上前,试图将这箭矢打飞,只不过,他的速度还是慢了些,寒枭王防住两枚长箭后,一枚长箭没入他胸口。 可这还不算,谢璟驰臂力惊人,毫不停歇,继续拉弓搭箭,再度将三枚箭矢连射而出。 寒枭王有些应接不暇,胯下战马中箭受惊,将他甩了下来。 他拿着长刀,快速躲闪,可谢璟驰的箭就像是长眼睛了一般,追着他飞速落地。 寒枭王一时颇为狼狈,紧接着,又一枚长箭擦着他脸颊而过,留下一道血痕。 “轩辕靖!老子杀了你!”寒枭王怒喝出声。 于外人眼中,苍狼王乃是云威将军轩辕瀚的儿子轩辕靖,只不过,鲜少有人敢直呼他的名讳。 谢璟驰勾起唇角,冷声道:“这话你几年前就喊过,你没说腻,本王都听腻了。” 一句话,惹得寒枭王暴怒,飞身上前,缠着谢璟驰打了起来。 沈舒意远远看着,心下捏了把汗。 她站得高,故而看的清楚,眼下两军交战,大乾士气不足,且已成败势,如今谢璟驰和寒枭王一战,可以说是至关重要。 只不过,按照他们的计划,他只能输,不能赢。 沈舒意一颗心紧悬着,可偏偏,此时此刻她又帮不上什么。 “回营帐。”眼见着谢璟驰身上不断挂彩,虽说知道这是成事必不可少的一环,只是这会看在眼中,她却依旧觉得说不出的揪心。 既如此,不如不看,还是回去看看舆图更踏实些。 沈舒意回到大营,盯着凉州外的舆图仔细查看了起来,她研究了一会发现,若是大乾击退元夏,再能攻克元夏三座城池,那么大乾将会拥有天然的马场。 没错,大乾的战马素来比不得元夏,可只要攻下元夏的三座城池,那大乾的战马就可以更上一层。 到时,将士们征战,就会更有优势。 沈舒意眼见自己想的太远,连忙收回思绪,盯着舆图上的几个位置沉思。 按照谢璟驰的计划,此番他们佯装败退,引元夏大军追击,而他们要将元夏大军引入松山之中。 松山可以说是大乾与元夏之间最大的天险,一旦松山被攻克,那么大乾将会失去天然屏障,再想防御元夏,难度将会加倍。 只不过,松山的山路,易守难攻,寒枭王会上当吗? “墨宇那边安排的怎么样?”沈舒意不放心的问。 “小姐放心,墨宇已经在松山的山道上埋伏了机关,皆是参考黎氏部族所设,至少元夏大军进去的第一波,一定会折损不少人手。” “等冲过这条险路,后面还有我们埋伏的机关弩,另外主上的人手也在那接应。”琴心低声开口。 沈舒意没做声,仍旧心事重重。 不得不说,谢璟驰走的是一步险棋,不破不立。 他佯装兵败,退到松山险道内,至多只能带上两万兵马,可寒枭王杀他心切,至少会派出五六万的兵马追击,同时试图攻克松山。 也不知他能不能和埋伏的那五万大军顺利汇合,若是不能接应上,那就真的成了被元夏包围,凶多吉少。 “城中准备的如何?”沈舒意再度发问。 “百姓们都已关紧门窗,准备好了家伙事、热油,实在没有战力的,也都藏进了地窖。” 沈舒意点头,寒枭王派了大半人手追击谢璟驰,势必还会再留下一半攻城。 她和谢璟驰的计划是——关门打狗。 第887章 信任 佯装抵抗不住,而后将元夏将士放进城来,到时,再由埋伏的大乾‘中毒士兵’将其剿灭,同时,为防百姓们被误伤,城中早就通知百姓们做好了准备。 如此,让一行人有去无回,分两批,将元夏大军覆灭。 “小姐!主上中了一刀,已经往松山方向撤离了!”剑魄匆匆回来报信。 沈舒意眼角泛红:“寒枭王他们追去了吗?” “去了,如主上和小姐所料,寒枭王带了七万大军前去,剩下三万攻城!” 沈舒意心思飞转,这倒比预计的大军还多。 许是寒枭王以为,城中没有多少守备,留下三万大军足矣。 “眼下元夏大营,还有多少大军留守。”沈舒意问。 “还有四五万大军留守。” 得到答案,沈舒意眉心微蹙,认真思量着,大乾和元夏的戍边大军,调动后,大约都有十五六万。 眼下凉州城内,还有四万多的守备军,若能将元夏攻城的三万大军绞杀,是不是还有机会去反攻敌营。 沈舒意有些跃跃欲试,就在这时,紧急的号角声响起。 沈舒意知道,元夏大军攻破了城门! 各副将早已带人按队埋伏在几条主路,只等送他们一份大礼。 沈舒意转身看向九俦:“九俦,你也去,只要斩杀敌军将领就行!” “是。”九俦领命退下,沈舒意则是来到高处观看。 城内空旷寂静,骤然冲进来的元夏大军,忽然被这诡秘的气氛冲淡了喜悦。 举目望去,除了一些逃窜的士兵,几乎不见什么百姓。 “弟兄们别怕,不过是空城计罢了!他们大乾的将士早就中了黎氏部族的毒!我们立功的时候到了!” 说罢,男人的话得到士兵们的呼应,一行人仗着人多,再无惧意,疯狂的涌入凉州城内,大肆破坏。 可就在他们冲进来大半后,几条主干路的天空,忽然迎头泼下一桶桶烫油。 一时间,元夏士兵哀嚎声四起,纷纷霸道戒备,却找不到人。 紧接着,一簇簇火光飞射而至,四处起火,这些元夏士兵彻底陷入火海之中。 四周暗箭不断,元夏士兵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泊里,转瞬被火舌吞没。 举目望去,仿若人间炼狱,让人见之不忍。 沈舒意神色凝重,却很清楚,流血是为了更少的牺牲,战争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的地方。 今日这些元夏士兵不死,来日就会斩杀他们大乾百姓! 待到箭射的差不多了,大乾的将士们纷纷从四面八方冲杀出来,元夏士兵被吓破了胆子,更因为进入了凉州城,心生恐慌,眼下根本没有多少战力。 一时间,场上的局势几乎一边倒,说不出的顺利。 不少元夏士兵纷纷逃窜到百姓家中,可他们没想到,大乾的百姓也都做好了防备。 随着九俦将为首的将领斩杀,元夏大军士气大减,不过半个时辰,就被大乾的将士们俘虏。 沈舒意松了口气,思量半晌,看向琴心道:“眼下大营中坐镇的副将是谁。” 琴心当下道:“大营中坐镇的副将是一对兄弟,哥哥王辅佐,善谋略,弟弟王辅佑,是方才领兵的那个,兄弟二人是对双胞胎,故而能心有灵犀,皆是主上心腹。” “带我去见他。”沈舒意转身朝苍狼王的主营帐走去。 不多时,沈舒意便来到营帐,王辅佐正带着几名副将分析军情,见沈舒意过来,一时有些傻眼。 沈舒意的身份他是知道的,可他不知道沈舒意知不知道他知道。 所以,这会,他该怎么称呼? “谢夫人来此,可是发生了何事?”沈舒意抬眸看去,王辅佐是个年轻的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看着还颇为稚嫩,唯独一双眼,却显得十分老辣。 “王爷后续可有其他安排?”沈舒意上前,走到沙盘之前,看着沙盘上的推演。 王辅佐略一思忖,沉声道:“王爷嘱咐,谢夫人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我等必定全力配合。” 听到这话,沈舒意不免恍惚了一瞬。 谢璟驰…就这般信任她么? 想想前世,她为萧廷善殚精竭虑、费尽心思,甚至为救他性命,自己中了一剑。 可到最后,他却处处防备自己,她想调兵遣将,他总是以她是女子、不通兵法,以她身份低微,难以服众为由,屡次阻拦。 明明一腔心思想替他筹谋,可到最后,却举步维艰。 没想到,她从未替谢璟驰做过什么,却能得他如此信任。 沈舒意看向王辅佐,沉声道:“我有多少兵马可以调遣?” 王辅佐愣了片刻,慑于少女眼里的凌厉之气,拱手道:“城中兵马,尽可听夫人调遣!” 沈舒意抬眸看向营帐内的其他几位副将,一行人虽然有人不解,有人迟疑,可从始至终,却并无人开口反驳。 显然,谢璟驰于他们心中的威望极高,治军更严。 沈舒意眼底泛起泪光,轻笑道:“好,城中现有多少兵马,战马几何?” “回夫人,方才交战我军伤亡尚未清点完毕,但城中有两万五的虎威军,两万常备军,其中五千骑兵,战马六千。” 沈舒意当下道:“留下一万常备军守城,清点兵马,出兵黑城。” 王辅佐愣了片刻,当下道:“是!” 黑城乃是元夏边城,沈舒意打算,趁此机会,反攻元夏,一来,既能分解谢璟驰的压力,使得寒枭王分心,二来,若真的攻下黑城,就能将元夏压制的更狠,彻底将其逼退。 “九俦,你同他们一道去。”沈舒意看向九俦。 九俦愣了片刻:“小姐,可是……” 沈舒意看向他,认真道:“你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该一直屈居于我身后,战场,才是你的归宿。” 前世她提拔九俦后,萧廷善很快发现他的才能,虽并不信任他,却依旧用他打了不少胜仗。 九俦眼圈泛红:“是!” 沈舒意转身道:“墨宇呢?车弩能不能修好,要多久?” 剑魄回话:“在修了,要求不高的话,小半个时辰能用。” 沈舒意思量着时间,倒是正好,她的视线落在舆图之上,清冷的凤眸里满是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