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与你》 第1章 第 1 章 北城下了雨，湿漉漉的，浇熄了整座城市出门的热情。 宋禾柠怀抱一盆刚长出新绿嫩芽的光杆玉树盆栽，蹲在烟酒小卖部檐下躲雨，一只尖脸橘猫慵怠蜷缩着猫身，脑袋搁搭在她脚下，无精打采着。 风打了个卷儿，将落下来的雨又吹歪了些，宋禾柠半叹似的呼出一口气。 两个小时前，她告别了父亲，独自一人坐高铁来北城，本想靠自己去黎家，可却在新城市迷路了。 北城很大，摸不着北，她犹豫再三还是厚着脸皮给施阿姨发去消息。 [不好意思，麻烦您们了。] 打完最后一句，宋禾柠摸了摸羞红的脸，对着盆栽唉声叹气。 她一开始不想麻烦别人，可最后还是麻烦了。 就像父亲为了母亲和工作，不跟她商量就把她麻烦给别人。 那是一个星期前，父亲突然跟她说要去非洲找母亲，可能一年，也可能两年。他的模样看起来很疲惫，收拾行李却很迅速，宋禾柠静静站在他身后，得知了自己即将要被送去黎家寄住的结果。 她问他什么时候会回来接她，他说不知道。 雨快要停了。 骤然的汽车鸣笛声割断回忆。 宋禾柠似醒般抬头，一辆漆黑锃亮的劳斯莱斯缓缓驶过淋漓小道，绕了两个弯，才稳稳停在她面前。 看过照片，司机撑起黑伞，下来接人：“是宋禾柠小姐吗？” 宋禾柠连忙抱着盆栽站起身，秀气脸蛋温温笑着：“我是，您好。” “请上车吧。”司机打开后车门。 细雨迷眼，宋禾柠抱着盆栽低头往前走，刚准备上车，眼尖地发现后座有人，抬脚的动作随即一滞。 车上坐着一个少年，瘦身长腿，脸很干净，眉骨硬朗，额前碎发几乎要扎到眼睛，眼睛又黑又凉，像冬日深夜流动的平潭。右眼有颗微小的泪痣，勾勒在眼尾，更添冷漠疏离。 他在打电话，淡漠看了她一眼，又不在意地回头，没什么情绪地对电话那头人低声回：“人接到了，挂了。” 电话被利落挂断。 宋禾柠这会儿才敢出声，她紧了紧喉咙，乖声打招呼：“哥哥好。” 雨变密了些，落在两人中间，层层叠叠地让宋禾柠想起曾经黎沂来她家做客的场景—— 大人做菜，她在一边拿刀安静切苹果，苹果厚重，刀就显得钝了，一刀压不下去，她明显急了，往旁边偏了三分，谁料这三分竟切到了她的食指。 血不出意外从指尖划痕沁出，冒出点迟来的痛意，宋禾柠紧紧咬了下牙，但没出声惊扰大人，想自己去找解决办法。 “不要碰水。”黎沂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他眉目清冷，不知从哪拿来创可贴动作轻柔给她缠上，最后蜻蜓点水般看她一眼。 那是五年前，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再后来，宋禾柠只在父亲和网络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他，听说他又得奖了，但随手把奖品丢给了台下一个哇哇哭的小孩，因为嫌吵。 雨中视线慢慢聚焦回拢，宋禾柠手心捏紧了些，期待望着眼前人，他应该……还记得她吧？ 黎沂转了圈手机，目光深深打量过去一一长得像个讨长辈喜欢的。 他降下半边车窗，看向窗外，嗓音轻淡落下:“上车吧。” 得到应允，宋禾柠垂下眼将书包脱肩抱在怀里，小心翼翼上了车。看来不认识了，她落寞地想。 司机不轻不重关上后门。 外放的空间重新密闭起来，车内淡淡清香传进宋禾柠鼻间，她轻轻嗅了嗅，双脚拘谨地放在质地柔软的车内地毯上。 很舒服的触感，她不由踮了踮脚。 这车本质精贵，宋禾柠把沾泥的书包平放在腿上，书包上搭着盆栽，一同安安静静坐着。 汽车重新启动，驶离雨打落叶的斑驳街道，宋禾柠往外瞧，躺地板的橘猫倦倦甩了甩尾巴，目送他们离开。 宋禾柠转移视线，一点点看向黎沂。 黎沂始终看着窗外，搭在车窗上垂落下的手骨节分明，半边脸微微侧漏，神色平定。 看得出来，他不想跟她说话。 宋禾柠感受到一股排斥，更加拘谨地绷直后背，不敢说话，也不敢乱动。 她一贯是害怕打扰别人的那个。 一路无话。 “快到了。” 约莫一个小时后，司机出声提醒。 宋禾柠微松的神经再次紧张起来，她瞟向窗外，见汽车正驶进写着“荣耀一居”的别墅住宅区内。 两边保安远远的就认出黎家车牌，拉开闸口，直接放行。 黎沂的手机又响了，他接起，声音依旧轻淡：“嗯，进来了。” 别墅小区绿化做的很好，正逢冬季，也不失春色，宋禾柠瞧见小区正中央的位置，种植着一颗价值八百万的金丝楠木。 它肉眼看起来年数已经很高了，据说是业主从缅…甸高价进货来的，这是宋禾柠见过最贵的树，以前她只跟着母亲看过照片。 汽车最终在一座欧式豪宅前停下。 施阿姨一早就在门口迎接，冬风不凛，她化着淡妆，羊绒长毛衣上套着深棕色的披肩，款款上前两步，温柔对宋禾柠笑。 “施阿姨好。”走近了，宋禾柠甜甜喊人。 她看施阿姨，身材姣好，面容白净，很有艺术气息。 说话间，黎沂径直绕过两人，风刮起他后脑勺的黑发，他步伐不停走进别墅大门。 “阿沂。”施阿姨偏要叫住他。 黎沂还是没停：“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施阿姨的话也没停：“把妹妹的书包拿进去。” “……” 宋禾柠站在门口的角落处，抿嘴望着这一幕，心里隐隐生出一丝尴尬，低头恨不得把手里的书包甩出去。 谁料下一秒，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出来，干脆从她手里接过书包，没看她，迈开长腿往回走。 显然已是不耐。 黎沂的耐心告罄，随手准备将这个粉得不行的书包扔沙发上，却摸到湿泞的一处，像泥土，碎碎的触感。 他垂眼，瞥见书包底部的半湿泥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 他突然想起她刚坐上车时抱书包的姿势，小心翼翼，生怕书包脏了车。 黎沂动作一顿，回头瞥了眼宋禾柠。 她正在努力扬起微笑应付他母亲，巴掌大的小脸艰难挤出了一丝尬笑，眉眼软软的迷茫，什么都说好，什么都应是，除了道谢就是道歉。 “嗯嗯好，谢谢……对不起麻烦阿姨了……没关系没关系，我不在意的……” 她两只小手都紧张不安地绞在一起，生怕哪个表情怠慢了他母亲。 黎沂回过头，手招了招，把书包递给保姆解决。 自己则拿纸巾擦拭手，在沙发上坐下，倒了杯凉水低头浅喝，听她们浅得无聊的对话。 “禾柠手上抱的什么？”施阿姨称呼转变的很快。 “这个啊。”宋禾柠举起手里的盆栽，来了点兴致，“它叫玉树，四季常绿，等它长开后叶子会圆润而肥厚，生长速度很快，而且还能净化空气。” 施阿姨表露出惊讶：“你父亲给你的？” 宋禾柠摇摇头：“我自己培育养大的。” 施阿姨知道她母亲是植物学研究者，便笑了笑，称赞她很棒，说完，淡淡睇了沙发上的黎沂一眼，说东头指西头。 “听到了吗？跟妹妹好好学学。” 宋禾柠又尴尬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黎沂却没什么反应，他施施然往沙发后一躺，双手摊开搭在沙发背上，匀称漂亮的手指自然垂落，仰头闭眼，秀长脖颈微微滚动。 全然不将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施阿姨看不下去：“带妹妹在别墅转转，认识一下新家。” 将半个身体躺在沙发上的少年轻飘飘从唇中溢出两个字：“没空。” “你有的是时间。”施阿姨不满道。 两母子看起来关系不是很好，宋禾柠弱弱插话：“没关系，我自己可以的。” “让他带你去。”施阿姨却极力坚持。 宋禾柠不再说话。 黎沂眉头紧紧拧了拧，半撩起眼皮从沙发上躬身起来，从宋禾柠面前经过，低淡声音落在后面。 “跟上。” 宋禾柠朝施阿姨鞠躬笑了笑，便快速转身跟在黎沂身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盯着黎沂的背影。 少年的背，阔而□□，像大西北不折不曲的树。 “这是你的房间。” 黎沂没有进去，径直往前走。 “中厨，对面是西厨。” “岛台。” “茶室。” 上面介绍完，黎沂往地下室走，走到下面，他干脆没了声，连介绍都懒得介绍，一个个推开门。 地下室精彩多了。 那里像一个“汉堡包”，每一个夹层有每一个夹层的精彩，电影院、健身房、影音室、电竞房、潮流手办房……宋禾柠的眼睛震大了一圈又一圈。 可她还没来得及仔细观赏，就被黎沂带去了楼上。 他走路带风，速度很快，宋禾柠紧赶慢赶追着他的步伐，直到二楼电梯边的房间，身边人才终于停了下来。 入目是色调冷淡的灰色大床，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家具也是冷色调的，低饱和度到让她觉得毫无生机。 “这里是……”宋禾柠气喘吁吁抬起了眼，乖巧等他介绍。 黎沂偏头皱眉：“我房间，出去。” 后面两个字格外冷咧。 宋禾柠猛地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她听话后退到房门外，抿了抿唇，迟疑片刻还是温和提醒：“我刚才好像听见施阿姨喊我们下去吃饭。” 他恍若未闻，走过来，手扶在门框上轻巧看着她，不轻不重地警告：“以后，我的房间不准进，我的东西不准碰。” 房门在她眼前关上。宋禾柠低垂下脑袋，眼睫受伤般轻颤。 她没有想到隔了五年的见面，会这样开场。 开新文啦～请多多支持多多留言～ 祝阅读快乐，喜悦交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宋禾柠沉着肩转身下楼。 黎叔叔回来了，风尘仆仆地脱掉西装外套，站在玄关处问她还适不适应，宋禾柠点了点头。 黎正明还想再问点什么，厨房传来施阿姨的声音：“禾柠，过来吃饭了。” 宋禾柠连忙应了一声，回头看见黎正明的脸上出现了细微变化，不过他很快露出浅浅笑意，拍了拍她的肩：“去吃饭吧。” 她又应了一声，眼睁睁看着黎叔叔从她面前经过，头也不回地去了三楼。 没打算去厨房吃饭。 宋禾柠呆在原地愣了愣，才犹犹豫豫去了厨房。 一桌子的淮扬菜，八菜二汤，只有施阿姨和她吃，施阿姨招呼着她每个菜都来点，把她的碗堆得满满的，自己却只吃了几口，像是没什么兴致，手撑着精致脸蛋，搅动着瓷碗里的汤。 宋禾柠边喝汤边问：“哥哥不吃吗？” 施阿姨依旧搅着瓷碗里的汤：“不用管他。” 宋禾柠又小心翼翼地问：“黎叔叔也不吃吗？” 这回施阿姨抬了下眼，语气淡淡的：“他饿不死的。” “……” 宋禾柠把头埋进汤碗里，再也不问了。 她虽然刚来第一天，但也看明白了黎家人的关系，好像……谁和谁都不对付，不像家人，更像仇人。 吃完晚饭，宋禾柠急匆匆回了自己房间，因为施阿姨说房里有父亲给她准备的礼物。 门一打开，她果然在角落看见了一只睡在软窝里的猫。 是只蓝白，小小的，皮毛软软的，眼睛亮亮的。 宋禾柠内心有些雀跃，她走到猫面前，把猫抱在怀里，手指柔软抚摸它的毛发。 猫窝里还有一封信，她拆开来看，眼睛慢慢湿润： 爸爸记得你十岁时，带回家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猫，因为妈妈不肯留下而抱着猫在客厅哭了一晚上，妈妈嫌你哭得吵，冷着脸说要把你和猫都丢出去，还是爸爸劝说才肯留下。 可你不知道，第二天不再脏兮兮的猫是妈妈洗的，妈妈板着脸把猫洗干净，是希望你不要跟猫一样感染什么疾病。 禾柠，要相信爸爸妈妈都是爱你的，我们没有丢下你，爸爸知道你在黎叔叔家会孤独，所以买了一只猫陪着你，把你放在黎叔叔家照顾实属无奈之策，但也是万全之策，等着爸爸妈妈回来，我们会团圆的。 白色纸张读完最后一行，宋禾柠的眼眶已经红得不成样，里面盛满了泪，和潮水一样不停往上涨。 她的内心像一团被揉皱了的纸，皱巴巴的。 宋禾柠擦去眼泪，在这情绪汹涌的一刻原谅了父母的远在国外，她举起猫的两前爪，和它碰了碰头。 “我想念父母，所以你叫团圆，好吗？” * 收拾好心情，宋禾柠想做点什么来和这个新家建立关系，于是她快速起身去拿书桌上摆放着的玉树盆栽，往黎沂的房间方向走去。 简短的一分钟后，宋禾柠立在黎沂房门口，之前的相处已经让她生出了几分退却，不禁微抖地呼出一口气。 她做了几分钟心理建设，才敢抬起手礼貌敲了敲。 里面静了三秒，淡声询问：“谁？” “是我。”宋禾柠手指捏紧盆栽边缘。 门内传来窸窣推椅子的动作，紧接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门从内打开了，黎沂出现在她面前。 他刚洗完头，额前发还滴着水，不过他拿毛巾不甚在意的一擦，露出深邃的浓眉黑目。 黎沂一只手撑在门框上，目光低下来：“什么事？” 宋禾柠把盆栽递过去，眼神温而亮：“这个送给你。” 黎沂的视线便落在盆栽上，有些眼熟，像是想到什么，他没什么情绪的嘴角往上勾，哂笑一声。 “怎么不送给我母亲？”黎沂偏头问，有些冷淡逗弄的意思。 今天施阿姨借盆栽之口教训黎沂，宋禾柠就在旁边看着。 她从黎沂话里听出点什么，面色略显难堪，心知他不会接受了，缓缓放下手垂下脑袋。 却还是重复着自己的心意：“是打算送给你的。” 黎沂狭长眼尾微地一眯。 宋禾柠还是没听到什么声音，知道黎沂确实不会要这个盆栽了，轻轻说了句哥哥晚安，便抱着盆栽转身离开。 “回来。” 走了没半步，黎沂低低叫住她，宋禾柠脚步轻滞，不太确定地转身望向身后长身直立的少年。 他紧紧盯了她两秒，手伸过来单手接住盆栽：“谢了。” 宋禾柠有些意料之外的惊喜，眼睛亮了下，不禁笑着多说了一些话：“玉树象征着好运气，如果玉树开花，就代表着好运即将来临，是个非常吉祥的征……” “这些话你留着跟我母亲说去。”黎沂没有耐心地关上门。 毫不留情的关门声回响在宋禾柠耳边，她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低头有些落寞地眨眼，转身丧丧回屋。 * 第二天，冬风没有那么紧了，大地在回暖，太阳照耀在稀薄冰面上，金光灿灿。 宋禾柠围上了毛绒绒的围巾，坐在别墅门口台阶处安静晒太阳，团圆也出来晒太阳了，尚小的身躯一摇一晃，看见什么都要站起来闻一下。 趴趴跟在团圆后面想一起玩，奈何团圆怕它，它一过来，团圆就躲得远远的。宋禾柠看得乐呵，一双月牙眼柔柔弯起，里面盛满了光。 团圆躲开，趴趴并没有不开心，依旧摇头晃脑，它是黎家最没有脾气的一条宠物狗，其他两只，一只阿富汗猎犬，一只杜宾，都不爱和这个博美弱犬玩。 黎沂也最不喜欢它。 宋禾柠摸了摸“趴趴”的头，回头看了好几眼二楼台阶，黎沂一直没有下来。 早上吃饭时他没出现，施阿姨没有过问，等时间挨到中午他还是没出现。 宋禾柠抱着团圆静静从他房间路过，沉默走了过去。 晚上六点，到饭点的时间黎沂依旧没有出现。 他已经一天没有出现，也没有吃东西了。 夜晚如期而至。 宋禾柠待在房间想了很久，最终还是走出来再次叩响黎沂的房门，她知道他不欢迎她，但她依旧无法忘怀当年那个对她照顾有加的哥哥。 也放不下对他的在意。 宋禾柠安静等黎沂的回应，嘴角习惯性弯着，但屋内没人回应。 她眉毛疑惑地皱起，抬起手想再继续敲，身后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找我？” 宋禾柠被吓了一跳，她猛地回身，抬眼看见穿着黑色皮夹克外套的黎沂站在她面前，神色还是那么平淡，眉眼却惊艳横着。 宋禾柠微吞口水，打量了下黎沂，见他身上还携带着外面的寒气，露出的手指嶙峋冷硬。 “你去外面了？”她细声问。 黎沂没回答，而是微微俯下身体，嗓音也低下来：“你挡住我路了。” 宋禾柠是站在黎沂房间门口，她快速往旁边退了两步，有些不好意思。 但黎沂显然并不关注她什么想法，他站直身扭开门把手直接进去。 门再次在宋禾柠面前关闭，和昨天一模一样。 宋禾柠眼睛左右乱瞟的窘迫和难堪，她站在黎沂房门口，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靠着墙壁蹲了下来。 她以为他一天没有出门，也没有吃东西，所以担心他想要来问问，可没想到他是去外面玩了一天。 看来自己的担心真的是多余了，还有点蠢，宋禾柠这样想。 “你有蹲别人门口的习惯？” 门再次开了，从屋内泄出一丝柔和的光线，黎沂拿着黑色头盔站在铺着光的门口，视线淡淡扫向她。 宋禾柠抬头对上他居高临下的目光，有些说不出话。 黎沂也懒得再问，径直关上门，往楼下去。 人走那一刻，宋禾柠突然也跟着站起身，不管不顾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别墅大门，从山茶花路灯的光影中穿过。 不过没片刻，黎沂停了脚步，站在开满的山茶花外。 宋禾柠也紧跟着停了脚步，在别墅门口台阶上稳稳站着。 有淡淡花香轻盈袭过两人鼻尖，台阶下，黎沂回头：“你跟着我做什么？” 宋禾柠迟疑捏手，她横下心，坦白说：“我想知道你要去哪。” 垂老的暮色里长满了山茶花，少年身形颀长，漆黑眼眸盯着她乖巧的脸看了几秒，唇角一勾，嗤笑说：“去做点坏事，你还要跟着吗？” 第3章 第 3 章 黑眉苇莺鸟叫了，尾音细弱，宋禾柠耳边却只反反复复回荡着黎沂的反问，如石掷水面，圈起内心一层层涟漪。 “跟。”她抬起头，目光炯炯。 明知他故意这样反问，却也乐意。 黎沂微挑眉，有些意外，不过他可没打算带个麻烦过去，倒退两步，冷漠转身：“你回去吧。” 虽然早知道答案，宋禾柠心里还是免不了沮丧，她看了眼前方的黎沂，下台阶快速跟上，并肩走在他身边。 她两手捏在前方，一边走一边假装梳了下鬓边刘海，眼里飘过微妙的羞赧。 “跟来做什么？”黎沂没看她。 “刚好同路。”宋禾柠声音很小。 “呵。”黎沂冷冷笑了一声，但没再阻止她。 * 黎沂最终在一处地下室入口停下。 入口很像地铁入口，十几层的台阶向下通往未知领域，宋禾柠微微往前探头，瞧见台阶两道都铺了霓虹灯，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黎沂正一点点往下走，宋禾柠没有犹豫，借着霓虹灯昏暗的灯光小心翼翼跟上。 越到里面灯光越弱，弱到宋禾柠快要看不清时，面前柳暗花明又一村，出现了一个闪着蓝红光的招牌，招牌上歪歪扭扭写着五个字：狂欢俱乐部。 她脑海里一下闪过很多东西，游戏机、K歌房、桌牌游戏…… 这个时候黎沂停了下来，转身扫向她：“进了里面，别说认识我，知道吗？” 他站在昏昧不明的光里警告她。 宋禾柠低下头：“知道。” 是她自己要跟过来的。 黎沂进去了，没有丝毫犹豫，外套一角被风带起，真没管身后的她。 宋禾柠特意站在招牌前等了两分钟才进去。进去之后，她才发现根本没有必要，因为里面不仅光线昏暗，而且人很多，每个人都陷入在自己的狂欢中，每个区域有每个区域的热闹。 有踩跳舞机跳舞的，有拼桌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有玩输游戏绕场两圈说自己是废物的…… 宋禾柠左右瞟黎沂的影子在哪里，却被一个打扮潮流的女孩拉住：“好漂亮的妹妹，来不来我们那一桌，输了我帮你喝酒！” 宋禾柠腼腆笑着拒绝：“不了不了，我来找人的。” “找谁？我帮你找！”女孩热情自我介绍，“我叫陈月龄，这里就没有我不认识的人！” 宋禾柠想起黎沂说的不认识他，摇了摇头：“不用了姐姐。” 俱乐部里忽起一阵热烈的喧哗，打断宋禾柠和女孩的谈话，不少人从她们面前推挤穿过，匆匆往一个方向跑去。 “想起来了，今天可是黎沂和黑神的图寻华子杯世界赛呀！” 女孩突然抓起宋禾柠的手往前跑，她一边跑一边说：“这场比赛很精彩的，不看白不看啊！” 宋禾柠愣了下，没有挣脱开，很快，两人来到图寻比赛的地盘前。 女孩有着灵活的身手，带着她在一众欢呼声里如鱼儿般挤进了第一排。 “呼——”站稳后，两人同时呼出一口气。 宋禾柠左右观望旁边的人，发现大家都在喊着谁的名字，其中黎沂和黑神的呼声最高。 旁边的女孩也在喊黎沂的名字。 而黎沂本人，坐在一台电脑前，戴着头戴式耳机，冷淡肃穆盯着主界面，主界面画着图寻的标志，上面写有一句话—— 探寻世界，找到你。 宋禾柠没玩过这款游戏，她以为是类似于王者那种电竞游戏，直到陈月龄解释才明白过来。 “图寻游戏，它其实是一款网页地理位置猜测游戏，在游戏中，玩家会看到一个地图照片，他们需要通过观察照片中的植被啊，太阳角度啊，建筑物啊等细节来推断出拍摄地的气候、国家和地理位置，我觉得很费大脑，最重要的是我地理不好。” 陈月龄耸肩自我调侃，宋禾柠却听得一愣一愣，甚至已经来不及感叹，因为游戏已经开始了。 她把目光放到黎沂电脑的投屏大幕上。 系统给出了一张地图照片，宋禾柠看见黎沂只看了那张照片一秒，就淡定切换地图，在地图上标出相应的地理位置。 “塞内加尔。” 宋禾柠懵了。 因为她连那张照片长什么样都没有看清，里面好像有一辆车，车牌照没记住，旁边好像是树木，什么树也没看清。 可黎沂不仅看得快，还猜出来了。 她吞下惊讶，而在这个时间内，黎沂已经过了很多张地理照片了。 “荷兰。” “哥伦比亚安第斯以东。” “又是哥伦比亚。” “芬兰北部。” …… 旁边的尖叫声不绝于耳，宋禾柠懵傻又紧张的同时内心也逐渐热切起来，她分神看了眼黎沂旁边的黑神，速度也很快，但比黎沂差点，其中还错了几个。 可到中后期的时候，黑神渐渐赶了上来。 两方战况逐渐焦灼，宋禾柠的心微微提起，呼吸都跟着变轻了。 她不禁双手交扣捏紧，像个小沙弥一样为黎沂的胜利祷告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禾柠察觉黎沂似乎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很淡的视线，等她再回望过去时，对方已经轻描淡写收回，只唇角轻勾了下。 随后他开始了真正发力。 切换地理照片的速度越来越快，过地图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不到黄昏便见分晓。 “耶！！！” 陈月龄以及身后人群爆发出热烈的尖叫声。 “黎沂赢啦！第一名！” “赢啦！我们赢啦！” “冠军！！” 宋禾柠也被现场的氛围感染到，不禁跟着一起欢呼了两声，余光却瞥见黎沂投过来的视线，渐渐弱了声音，尴尬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黎沂眸光轻闪了下，慢条斯理摘下头戴式耳机，抬眼，双手向后靠在椅子上。 * “耶！恭喜冠军！今晚不醉不归！” 五六只玻璃杯碰在一起，里面的琥珀色酒液随着抬高碰撞而不断往下倾泻，最后大家都一饮而尽。 黎沂仰头干酒，喉结快速滚动着，任由不小心渗漏出的酒液缓缓划过锁骨，流进内里。 “还有一个好消息！祝贺沂哥今晚满十八岁，十八岁生日快乐！” 领头的女孩再次举杯，大家又重新喝在一起，许多人都来和黎沂敬酒干杯，他也散漫着应下。 这时有人提议说玩游戏，不过人数还不够，太少了不好玩，早就在一旁看热闹的陈月龄瞅准时机拉着宋禾柠毫不尴尬地坐进来，举手示意： “我们俩，特上道！” 宋禾柠默默垂下头，有点想掩面。 黎沂侧过来一眼，浅淡喝着酒，没出声。 “好啊。”主持这场游戏的人完全不介意。 玩的是真心话大冒险，一共八个人，依据啤酒瓶转的方向，玩家依次转，转的人向被转到的人提问，如果玩家转到了自己，作废重来。 第一轮被转到的是个漂亮女孩。 她选的大冒险，而抽到的卡牌是向在场一个男生表白。 周围起哄声四起，漂亮女孩却一点也不害臊，提着酒杯走到黎沂面前：“黎沂，我喜欢你，你看着办吧。” 说完，她仰头抬起酒杯一干而尽。 周围起哄声叫得更响了，也有其他女孩在酸，但都在等着黎沂的回答。 陈月龄叉腰：“我也想和黎沂告白。” 宋禾柠不自觉攥紧了拳，心脏微微收紧望向黎沂，面上却还是和大家一样笑着。 “我喜欢酒。” 黎沂抬起酒杯随意靠了过去，就这么将对方亦真亦假的告白翻了篇。 宋禾柠脊背微松，只是她刚松一会儿，又重新紧绷起来，因为第二轮被转到的人是她。 “是个新朋友？算了，饶了你，给你个简单的，大象转，转个十圈吧。” 宋禾柠还真不会大象转，她礼貌开口询问：“大象转怎么转？” 众人发笑，却没有人回应。 人在这种时候总是习惯性看向身边最值得依赖的人，宋禾柠偷偷看向黎沂，他没笑，却也没有看她。 就像他说的一样，在这里谁也不认识谁。 宋禾柠有些无措，这个时候陈月龄拉了拉她的胳膊，示范给她看：“这样，捏鼻子，手放在这，转圈圈。” 原来这个就叫大象转啊，宋禾柠羞红了脸，顶着众人的目光站起身，小范围的开始捏鼻子大象转。 转的过程中她的脸红了，耳朵红了，手指尖似乎也跟着发烫，慢慢的，她又有些晕了。 众人数着圈，直到最后一圈结束，宋禾柠站起身，瞬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她像软棉花一样绵绵地躺在了地上。 众人不由哈哈大笑。 罚她的男生撑头问：“感觉怎么样？” 宋禾柠双手像捧不熟悉的物件一样左右摆了摆自己脑袋，认真说：“有点晕。” 众人又是一阵捧腹大笑，有人指着她的模样说好可爱哦。 黎沂也笑，却显得矜贵自持，他手持酒杯微抿一口，眼盯着宋禾柠，没有挪动视线。 最后宋禾柠被陈月龄拉上来，大家也开始新一轮的游戏。 这次轮到了黎沂。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黎沂略微思酌：“大冒险吧。” “这里有十杯酒，其中有一杯是酸醋汁，可以随便打乱顺序喝，喝到酸醋汁为止。” 黎沂眉头一凝，酸醋汁这东西，他很讨厌。 看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宋禾柠忽然想起四年前，他在她家小住一段的时光。 那是某个午间，大家一起用餐，餐桌上放了一小碟醋，母亲用公筷给他夹了蘸了醋的自做饺子，他全程是皱着眉吃完的。 宋禾柠希望和他的关系能靠近一步，迟疑了几秒，小心举起手：“我可以代替他喝吗？” 其他人闻声看过来，黎沂眸光也晦暗不明地落在她身上。 宋禾柠吞了吞喉咙，尽量自然地补充解释：“我喜欢喝酸醋汁。” “行吧，咱们沂哥今天不仅是冠军，还是寿星，别人能代替受罚。” 闻言，宋禾柠稍稍松了口气，随便抽出其中一杯就开喝，速度快到别人根本来不及改主意。 喝酒这个东西，第一次着实够呛，宋禾柠就被呛到了，她呛得满脸通红，晃了晃脑袋，才在众人的视线下继续微笑喝下一杯。 黎沂目光紧紧盯着她，眼神中透出一丝意味不明。 宋禾柠没有注意到。 她全身心都在这杯为什么还是酒的疑惑中，运气在今天倒霉透顶了，举起最后一杯，她眼里的世界开始斑驳陆离，轻声发问：“这杯肯定是酸醋汁了，我还要喝吗？” “不用喝了。” 宋禾柠只听到不喝两个字，她头一歪，昏沉沉倒在桌上。 “醉了。”有人探头瞅，看了一眼刚才说不用喝的黎沂。 黎沂看起来依旧情绪淡淡的，却忽然站起身：“我出去一下。” 他走后，陈月龄小心翼翼抬起宋禾柠在沙发上躺着。 十分钟后，黎沂回来了，身上染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烟味。 桌上没有再继续游戏，有人跳舞去了，有人坐在原地跟旁边伙伴说说笑笑，原先坐在宋禾柠旁边的陈月龄不见了，只留她自己醉在沙发上，长睫毛在眼敛下投出漂亮的扇形阴影，呼吸轻缓而均匀。 黎沂蹙眉，还没往里走，瞥见一个全身闪着钻的男生绕到沙发后面，走到宋禾柠面前弯下腰，手伸向了她的脸。 黎沂目光变冷，他随手抓起一包纸巾用力砸过去。 男生被吓得抬起头，嘈杂的地下室里瞬间安静了几秒，所有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男生见形势不对，立马嘻笑着打圆场：“沂哥你干嘛呀，我就是过来看看她要不要紧，没别的。” 黎沂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还用不着你来看。”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听到这句话，视线开始互相传递，有人故意调侃说：“难得看沂哥这么护着一个女生，是不是早就对别人有意思了？” 声音并不小，黎沂微偏了下头：“没有。” 下一句话却话锋陡转。 “但她是我妹妹，碰之前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