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资本家大小姐搬空家产去随军!》 第8章 寂静 榜单贴出时,殿里一片寂静。叶凉蝉满分第一,柳棉云第二差两分。 陈国华没吭声,脸上也没表情,仿佛刚才赵太医那句话不是说给他听的。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都装聋作哑。 宋墨卿坐在高位上,端着茶杯眸子低垂,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看笑话。他没说话,倒是手指敲着案几,节奏缓慢。 这宫女若真就这么认输了,倒有点没意思了。 柳棉云站在人群最后没急着动。她盯着榜单看了几息,抬脚往前走了两步,行了一礼。 “赵大人,学生有异议。” 赵太医抬眼看她,“讲。” “第三场考题为实操,却全以假病脉象设局太过单一。既要选太医,就该验真本事。”她顿了顿,声量不高,“若可,学生请求更换病人,再考一次。” 殿里顿时一静。 赵太医不动声色,“你是怀疑什么?” “我不是怀疑谁。”她道,“只是今日这三场,前后断层太大,实在不妥。” 宋墨卿笑了一声,不明显,像是听到了什么趣话。她这是不服了?也好,朕也想看看你能翻出什么花样。 叶凉蝉站出来,语气不咸不淡:“柳棉云,你落榜就落榜,犯得着闹这一出?赵大人亲判的结果,难道你也质疑?” 柳棉云看了她一眼,眉都没抬,“你拿了满分,自然不想再考一场。怕麻烦,还是怕失手?” “你” “我也没指名道姓。”她语气还是淡,“只是想求一场实打实的考核。若我技不如人,自无话可说。但若连再考一次你都不同意,那我是不是也该怀疑,刚才那满分,是不是太稳了点?” 话不重,但刺得人脸发烫。 赵太医捻着胡子,思索片刻,也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抬眼看向高座上那位。 宋墨卿笑意不深,轻轻一点头:“准了。” 一声“准了”,全殿人都听得真切。没人敢多言,气氛瞬间就紧了几分。 赵太医点头:“既然陛下准了,那便再考一场。考官换我一人,病人也换。” 陈国华脸色顿时变了,眼角抽了一下,似是还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低着头,没再看叶凉蝉。 太监很快带来新“病人”。这次是个宫里管账的小太监,身量瘦,脸色偏青,气息虚浮,眼下还有淡淡的淤青。 柳棉云坐下,搭脉。她没说话,指尖一落,就知道是实症,脉搏绵沉,不快不缓,有点像积食成瘀,但夹着内火。 她沉思片刻,才开口问:“这几日饭量可有变化?腹中是否胀满?” 那太监点头:“吃不多,吃一点就觉得堵得慌,晚上还口干。” “嗯。”她收回手,提笔写下方子:“厚朴三钱,枳壳五钱,黄连二钱,麦芽四钱……泻火和中,兼行气化滞。” 她写得很快,纸落成卷后交上去,赵太医只扫了一眼,没说什么,让她直接去煎药。 柳棉云起身,走到煎药台前,火候掌握得稳,出汤清亮。她没多看一眼,端着药碗退回。 轮到叶凉蝉。 她动作明显比之前慢了半拍,坐下后搭脉,神情有点僵。病人也不是傻子,配合得不多,话答得模模糊糊。 她皱了下眉,低声道:“阳虚。”写了几味补药上去,人参、附子、当归、熟地。 赵太医收下她的方子时没说话,只是拿着她那碗药看了两眼,随后低头在案几后记了几笔。 宋墨卿一直没说话,眼神懒懒的,看着叶凉蝉的背影,像是随意,又像是等着什么结果。 柳棉云回到一旁站定,衣角轻轻一掸。她知道,自己赢没赢,现在心里已经有数了。 药汤煎好,三碗送上高台。 赵太医站起身来,慢慢走到案前,一手拿起柳棉云那碗,轻抿一口,点了下头:“药性温和,火气沉下去的快,方子稳。” 他再拿起叶凉蝉那碗,尝了一口,脸色却淡了些。他没开口,转身回到位上,提笔在卷上落了一笔,墨点落纸,清晰刺耳。 殿中无人言语。 陈国华终于忍不住,站出一步,“赵大人,叶姑娘这方子……” 赵太医抬头,打断他:“阳虚用药,需慎之又慎,你这一碗药下去,命硬的人吐三日,命不好的,怕是一炷香之内昏厥。” 陈国华的嘴动了动,还是退回去。 叶凉蝉脸上没了笑,站在原地,手都攥得发白。她知道她输了,但没想到,会输得这样难看。 柳棉云只是垂手站着,没吭声,也没看她。 赵太医将新榜单写好,太监贴出。柳棉云,第一,叶凉蝉,第二。分数只差两分,却已足够拉开名分。 宋墨卿看了一眼,轻咳一声,这下可有得她骄傲的了,怕是得气个三日,才肯理朕做不做夜宵的事。 他想了想,吩咐一句:“赵太医,此事既重考,便依新榜为准。柳棉云,录入太医院,头名。” 秦公公随之高声道:“领旨者,速领新命!” 柳棉云上前一步,低头接令。 她动作不慢,神情很淡。 叶凉蝉站在后头,忽然冷笑了一声,小声道:“你赢了,能如何?不还是个宫女?” 柳棉云回头看她一眼,也没笑,只说:“宫女也能进太医院,靠的是手艺,不是后台。你不是知道吗?你前两场的分数,可不是靠药汤得的。” 叶凉蝉脸色一滞。 “你知道的事太多了。”她咬着牙,压低声音,“小心哪天出宫门时摔一跤。” “那你得先看我还出不出得去。”柳棉云语气不重,却透着一股凉意。 她转身离开,步子不快,也不重,像是在宫里走了一辈子的人。 她走得很稳,像是没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但她脚下的每一步,都是在给自己铺路。 宫里人多嘴杂,风吹草动都藏不住。她不怕人议论,只怕人不议论。只有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靠真本事进的太医院,才没人敢再动她。 比起对叶凉蝉的回击,这场考试更重要的是立威。她要的是那张名单上的第一,也要众口难调之时,那些人闭嘴。 第9章 病 那晚他又发病了。 不是寻常那种头疼发热,而是癫狂带着杀气的病,像是从骨头里头往外翻的冷,烧得眼底全红。 屋里压得低,连呼吸都沉。 柳棉云早觉出不对,才一靠近,宋墨卿眼神便变了。 她那一瞬有些怔神。 那不是平日那双眼,是空的,没认出她来。 他皱着眉低头嗅了嗅,像狗嗅到陌生味儿:“谁让你进来的?” 柳棉云尚未开口,一柄短刃破风而来,直取她喉咙。她反应极快,侧身避开,却也在躲避间手臂被划出一道深口子。 他并未停手,反而像是陷入某种执念:“不是她的味,不是她……你是谁?” “宋墨卿!”她唤了声,声音不高,却透着一丝咬牙的冷意。 他步子一顿,却也只是一顿。 她没再犹豫,从袖中抽出一张提前备好的符,指尖一闪紫光,啪地一下贴到自己胸口,符文瞬间燃亮。 体表气息翻转,熟悉的灵力波动涌出。 他忽然浑身一震,像是某根弦崩断。接着—— “棉……云?” 那声音,低哑又发颤,仿佛从血池里爬出来的亡魂。 他跌坐在地,整个人像是终于破开了什么东西。 刚才那股疯意被什么死死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怒,是惊,是疯癫之后的极冷理智。 然后,是杀意。 他看向门口,那些还未彻底退下的太监侍卫,冷笑了一声:“进来的,都别走了。” 他挥手,刀落。 没人敢求饶,亦没人敢挣扎。血腥气翻卷出去,染了殿前一地的石砖。 柳棉云没阻止。 她气息微乱,手心握着的符已燃尽,伤口却在淌血。她只咬着牙,退后几步,靠着墙缓缓坐下,脸上并不显疼。 只是太累了。 那味道,是下过咒的邪秽气息,与人魂交缠,转了半日才找来一缕,混进她的衣角。 她早有察觉,却没料到会这么快发作。 宋墨卿此时站在原地不动,额发垂落,面色苍白,双手沾了血。 他缓慢蹲下身,伸手去碰她的伤口,却被她轻轻挡开。 “别动,污气还在。” 宋墨卿盯着她,眼里的光像是淬了火。 沉默许久,他才慢慢站起身,像是压着一腔怒意,骨节咯咯作响。 “秦寿。”他唤了一声。 殿外立刻有人跪下,不敢抬头:“奴在。” “去查。”他一句话丢下,转身又走到她跟前蹲下,“你能不能撑住?” 柳棉云嘴唇发白,却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道:“伤口不重,但邪气入体,得尽快逼出来。”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索性先开了口:“药房那几味药你不该喝。” 宋墨卿脸色瞬间冷下来:“是那批药?” 她没回答,只从袖中摸出几张纸符,掌心一闪,纸边升起一缕火星。 那符贴在伤口上,轻轻烫得她一抖,但她面上没什么表情。 柳棉云贴完符,靠着石柱坐下休息,闭目调息。 过了片刻,她才低声说:“这事冲着我来,做手的人不打算杀我,是想让我失去你信任。” 宋墨卿没吭声,只低头盯着她。 “可你疯的时候,认不出我。”她语气淡淡,“认不得人,才是真要命。” 他忽然嗤地一声笑了,笑里带寒意:“那是你命大,若是旁人,早死在我手里了。” 柳棉云没答话。 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半晌,外头传来脚步声,是秦寿回来了,脸上带着凝重。 “皇上,内院药房那边查到了,是太后宫里一位管药嬷嬷调换了药料,今早刚被人带走,死在路上了。” 柳棉云眼皮跳了下,宋墨卿脸色也沉得厉害。 “人证没了。” 他说这话时,手已经慢慢握紧,骨节泛白。 “还有什么?”他又问。 秦寿顿了顿:“那几日替主子熬药的,是太医院里新调过来的副医官……据说,是丞相举荐的。” 宋墨卿没吭声,只低头看了眼柳棉云——她也正抬眼看他。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什么也没说。 可谁都明白,这笔账,怕是要一起算了。 夜下得沉,殿里灯火不甚明亮,烛影晃着宋墨卿的脸,半明半暗,像压着火。 他坐着,手撑着膝盖,一动不动,像是熬着什么。 “那副医官呢?”他低声问。 秦寿躬身:“失踪了。原在北苑偏殿落脚,昨晚开始就没再现过人影,查遍了都未见。” “人都敢弄不见了。”宋墨卿眼皮微抬,嗓音里带着一点低哑,“胆子不小。” 他指尖轻点着桌面,一下一下,似在想着什么。 柳棉云没吭声,靠在角落,她气色虽差,但眉心紧着,神还是清的。她听着他们说话,没插口,只冷眼看着宋墨卿,像是等他下一步会怎么出牌。 她比谁都清楚,如今再多猜测也没用,证据全断了,人又死得巧,这回对方怕是早留了后路。 秦寿看了眼宋墨卿,又偷偷看了看柳棉云,低声说:“皇上,要不要……” “动太医院?” 宋墨卿打断他,语气平静得吓人。 “现下没个凭据,只怕一动,就打草惊蛇。” 他说得慢,眼神却没有一丝迟疑。 “留着,反正他躲不了太远。你下去,盯住所有和丞相扯上边的人,哪怕是厨下打杂的,也给我盯紧了。” 秦寿应声,退了出去。 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 柳棉云没抬头,问了句:“你要硬扯下去?” 宋墨卿看她一眼,低低笑了声。 “你替他求情?” “我怕你病还没好透,再起大动。” 他没说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忽然问道:“那天你被刺,我认不出你,是不是因为那气味?” 柳棉云抬头,神色没变:“是。” 宋墨卿眉头轻皱了一下。 “那味道,是邪秽掺了香料,一般人闻不出。” 她顿了顿,“你身上邪气重,那味一接近,就乱了心神。” 他盯着她:“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杀了你。” “我知道。” 她答得利落。 宋墨卿倏地站起身,背过身去。半晌,他声音低哑:“再有下次,我认不得你,你自己躲远些。” 第10章 另眼相看 柳棉云这伤养得慢,半是她自己刻意为之,半也是体内灵气耗得狠了,空有术法也调不回来。 她每日去替宋墨卿把脉,如今伤了,倒是理直气壮地常待他殿中,不必再藏掖。 宋墨卿心里明白,却从不说破。 这几日他倒也少见发作,气色稳了些,眼里的戾气收敛不少。 只是身边人都看得出来,他对那宫女是另眼相看了。 偏偏宫里有的是眼尖嘴碎的。 那日柳棉云才刚送完药,回转小住处没一刻钟,就被人请去永安宫。 名义上是替魏婕妤把脉,实则是找茬。 她才一进门,婕妤捂着肚子唉唉哼唧,见她进来,连抬头都懒得抬。 “你给本宫看看,是不是昨夜那碗燕窝伤了胃?今早起来就不舒服。” 柳棉云低头应了,坐下替她诊脉。 脉象温和,根本没病,倒是手腕上那一圈新红痕,像是新烧的。 她神色不动,轻声道:“婕妤娘娘脉象平和,略有虚气,不碍事。” 魏婕妤冷哼一声,语气阴阳怪气:“不碍事?你那套手段是留着只给皇上看的吗?” 柳棉云没吭声,退后一步。 那句手段分明是有意的。 这事不是一桩了。 前两日沈贵人也病过一次,宫女说是牙疼,唤她来把脉,结果诊完后说她冒犯,罚跪半个时辰。 这回她心里已有数。 大约是有人不耐烦了,明里暗里想试她底细。 她原本能忍,可这几日不断有人往她住处塞探子,还往她汤药里加料,她再忍,就是自断臂膀了。 果然,消息很快传到养心殿。 宋墨卿听着,神色倒不恼,语气平平:“是她们先动的手?” 秦公公低头:“婕妤那边的嬷嬷说得干净,可奴才查过了,她们的膳食是换过料的。” 宋墨卿点头,眼中寒意一闪。 【一群不长眼的,真当朕看不出来谁在动手脚?】 他没说什么,只是翻了翻手边的册子,停在魏婕妤的名字上,指尖一点。 “永安宫那位,让她搬去冷宫。说是为静养。” 声音轻轻的,没什么起伏。 “顺便,把这些日子谁传过话的人,都列一份来。” 秦公公低头应下,心里却泛了冷意。 这才是皇帝,真正动起手来,杀人都不用刀。 柳棉云被请回时,外头天色刚转灰,身子还没坐热,膳房的小太监又匆匆来报,说是和喜宫的韩昭容头晕得厉害,也唤她过去看诊。 她抬头看天,轻轻嗯了声,起身随他去了。 路上小太监有些畏缩,走得小心,半晌才低声道:“奴才听御膳房说,韩昭容那边今日加了桂花酿。” 柳棉云心里有了数。 这又是故技重施了。 上回是燕窝,再前回是桂圆,凡是补气的,全换着花样来。 她不是太医,不该被这样频繁折腾。可她懂人家根本不是为了病,是冲着人来的。 进殿时,韩昭容正靠在榻上,脸色苍白,一看见她就掩着唇咳了两声,摆出副病态娇弱的模样。 “柳姑娘,你快来看看,宫里这几日的风是不是犯了,我总觉得这心口发闷。” 柳棉云轻声应着,行礼上前替她诊脉,指尖一触,她便知这人根本无恙,甚至气血比平日还顺些。 韩昭容似乎也知自己装不像,干脆耍起赖来:“皇上身边伺候的宫人再厉害,也不能独占圣宠不是?我听说你医术不错,便想试试你到底有几分本事。” 这话听着似是打趣,实际上字字带刺。 柳棉云垂着眼,默不作声,收回手道:“娘娘气虚,不宜多言,奴婢稍后让人送些静心的汤药来。” 韩昭容嗤笑一声:“还以为你有多能耐,不过如此。” 她起身回榻,转身那瞬间还故意将茶盏碰翻,滚烫的茶水往柳棉云衣角泼来。 那下人眼看着也不拦,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柳棉云立在那儿,脸上不动,手却轻轻一抬,那盏茶像是撞到了什么气流,偏了一寸,泼在她脚边的地砖上。 周围人都愣了,韩昭容脸上的笑一顿,眼神刹那变了。 柳棉云低声道:“娘娘小心,宫里地滑。” 她说完便退了出去,没再留半句。 这事当晚就传回了养心殿,秦公公没敢添油加醋,只将来龙去脉叙述一遍。 宋墨卿听完,把笔丢了,声音冷得像结冰:“又是她?” 秦公公低头:“回皇上,是。” 宋墨卿一语不发,只微微偏头。 【你看她们,是不是该一个个收拾了?】 【是她们自找的。】 宋墨卿心里的另一个声音笑了,淡淡的,像风从背后掠过。 “她伤了,还来请安,朕倒想看看,她们会怎样死。” 宋墨卿没说话,指尖却缓缓叩着桌面,似乎在数着什么。 第二天清早,柳棉云照旧去了养心殿。 刚进门,就见宫里最老实的秦公公站在角落,正低声吩咐着两个小太监搬东西。 她没插话,只站了一旁。 宋墨卿坐在榻上,衣裳宽松,发半披,像是才起没多久。 他眯着眼瞧了她一眼,没吭声。 柳棉云走过去,照旧请安。他仍旧不说话,只抬手指了指身后那把旧木靠椅,意思是让她坐。 她心里略一顿,这姿势倒像是叫她歇歇,不是吩咐。 她也没多言,照做了。 半晌,宋墨卿忽道:“韩昭容,是不是又叫你去她宫里了?” 柳棉云抬眸,看他一眼,没说话。 宋墨卿冷笑一下,手里玉佩轻敲桌面,声音清脆。 “她倒是长本事了,连你都敢动。” 柳棉云还是不语,只是眼神略微一沉。 他侧过身,眼神落在她脸上,又往她手指看了看。 “手红了。”他说。 柳棉云低头,是昨日那点烫伤。 “没大碍。” 他忽然起身,在她面前站定,眼神却比以往清明了不少。 “你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宫里几个妃子是谁在背后推的手脚,朕若真想查,她们一个也躲不掉。” 柳棉云轻声道:“皇上知道便好。” 她说完这句,便起身要退,却被他伸手拦住。 他没碰她,只是手落在她身前,像是在划一条线。 “她们想让你下去,你偏偏升了上来。这口气,你替朕出得好。” 柳棉云愣了下,低声问:“皇上……?” “今日起,你是宫务司的正管嬷嬷了。”他语气不缓,“后宫事,归你管。谁敢不服,就来朕这儿请罪。” 第11章 瞧瞧 宋墨卿看的最近事情头疼,说道:“让赵太医来。” “是。” 他吩咐完,又慢了半拍,“再叫柳棉云一道来。” 秦公公不敢多问,只应了声,退下去。 柳棉云本在太医院听诊,赵太医递了个眼神,示意她跟上,她心中微动,没多问,跟着去了乾元殿。 殿里没几人,静得连地砖都听得见鞋底落下的响。 她垂眼行礼,宋墨卿淡声让人坐下,顺便看向赵太医:“你来瞧瞧朕这脉。” 赵太医搭了脉,眉梢轻跳一下,又覆上第二次。这才小心出声:“脉象稳了许多,比起月初……好得不止一星半点。” 宋墨卿嗯了一声,没喜形于色,眼角却带了点意思。他目光转向柳棉云,盯了她片刻才慢悠悠开口:“你做的那些法子……倒还真不是装神弄鬼。” 柳棉云神色平静,“奴婢只照着老方子调理,陛下气郁难平,用些镇静之物,自是有效。” 他没接话,只扫了眼她脚边,又移回她脸上。那视线慢了半拍,像是不经意。 这时偏殿一侧传来些低声说话,是几个小太监在替宫灯添油,她不由转头望了眼。 宋墨卿忽然沉了脸:“出去,全出去。” 那几人一怔,慌忙退了。她也站起,低头请罪。 他摆了摆手,道:“不是你,是他们碍眼。” 她低头,不语。 他却没再说什么,只盯着她脚边站着,似在看,又像在想。 那神情不见杀意,倒透着点烦闷,像是心口堵了东西,一时出不来。 “你在太医院,常与哪个侍卫打交道?”他忽问,语气平得过了头。 她愣了一瞬,才答:“奴婢只是例行问诊,并无亲近之人。” 他冷笑了声,没接话。 他坐着,手握着茶杯,没喝,眉心却慢慢拧起。像是在想什么,也像是在憋着什么不肯说。 柳棉云低着头,站得笔直。她早察觉到了那股情绪的晦涩,但不挑破,也不应声。 宫里头的空气今早显得有些闷,人一句话说轻了不合,说重了又容易惹火。 宋墨卿没再看她,却把手里那杯茶丢到了一边,瓷碎声不大,但叫人心里不由一紧。他开口:“赵太医。” “微臣在。” “这几日她在太医院做什么?” 赵太医原本正想悄悄退下,被这一问顿住了脚,只得回头拱手回话:“柳姑娘每日跟着学习针法和药理,有几回替后宫诊了脉……都规矩妥当,从未擅越一步。” 他特意把“规矩”两个字咬得重。 宋墨卿没吭声,半晌后一挥手:“你下去。” 赵太医如蒙大赦,低头快步退了出去。 殿里又静下来,只剩他和柳棉云一人。他不看她,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背看,指节轻扣着桌面,一声一声,不紧不慢,像是数着什么。 “你是不是跟那个侍卫……说了我病的事?”他突然问。 语气平淡,没有起伏。 柳棉云眼皮微跳,随后摇了摇头:“陛下,奴婢何时敢胡言?那侍卫不过是送来药材的,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他嗯了一声,不信也不反驳,过了半晌,才轻轻笑了下,声音听不出情绪:“是我疑心重了。” 她垂眼不语。 可他忽然站起来,脚步重了几分,走到她身边站定,低头看着她侧脸,开口时语调压得极低:“你以前不这样。” 她心口一滞。 他凑得近了些,似笑非笑,“你以前,嘴硬,眼神也硬。现在倒是学会低眉顺眼了,是太医院教的?” 她回了句:“是宫里教的。” 他一怔,忽地笑了,笑声不大,落在地砖上冷冷的。 “好,”他说,“宫里教得好,倒是教会了你不再看我。” 她依旧垂着眼,站着没动,袖子里的手微微握紧。 他走回案后,背对着她挥了下手,冷声道:“下去。” 她福了个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出了门,阳光晃了眼。她脚步没停,心却沉着。 宋墨卿今日看似平静,实则已到边缘。 那点情绪,还没完全炸出来。 柳棉云离开后,风才从殿外透进来,像是刚才那点燥热,被人按住了没处发。 宋墨卿却没觉得凉快,反而更憋闷了。 他原地站了一会儿,慢慢走到案前,手撑着桌角,盯着那堆奏章没动。 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像蚂蚁爬在纸上。 他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一股子烦气从喉咙口直往上冲。 【她是不是觉得自己能走了?是不是觉得,治好了朕,就能拍拍手抽身?】 【她到底在躲什么?朕问她话,她句句回得干净,干净得不带情绪。】 【以前她看朕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他用力一挥,把那摞未批完的折子一扫落地。 “来人。”他冷声喊。 殿外的小太监哆哆嗦嗦进来,低头不敢看他。 “叫秦公公来。” “是。” 他坐回椅上,靠得松散,眼神却沉沉地盯着殿门口。 手指下意识摸向腰侧,正想掏那块柳棉云当初留下的玉佩,半路顿住,又讥讽似的笑了笑,把手收了回去。 “还真是教得好。”他低声说。 不多时,秦公公进殿,行了礼后,察言观色地上前半步。 “陛下。” “她这几日在太医院,太后知不知道?” 秦公公一顿,低头:“太后知道的。” “她有没有,见什么人?” “见过赵太医,偶尔去给几位娘娘诊过脉,除此之外……无甚异常。” 宋墨卿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许久后开口:“太医院那边,把人都撤一半。” 秦公公一惊,抬头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低声应了:“是。” “还有,”他顿了顿,“盯紧她,别让她随意走动。” “是。” 秦公公退下,门帘轻落,将一殿阴光隔开。宋墨卿半阖着眼靠在椅上,心口那股子憋着的火却没灭。 【朕不发病,她就当朕是个寻常人了?】 【她到底有没有把朕放在心上?】 【还是早就想抽身离开,只等机会?】 他不愿想下去。可这些天来,每每闭眼,她就站在梦里,眼神清清淡淡,像看个陌生人。 这才叫人难受。 第12章 一身单衣 夜里,柳棉云去了寝殿。 宋墨卿正坐在灯下翻东西,一身单衣,冷着脸,屋里一丝多余声响都没有。 她朝里走,宋墨卿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带点审视,又像是不敢确定她真会来。 他放下手里的纸,偏头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柳棉云站定,垂眸回话:“昨晚不是说了要奴婢来照料?” 他“嗯”了一声,没再追问。神色收住些,靠回榻上,忽然道:“给朕捏捏。” 她应了,绕到他身后,手指慢慢按在他肩上。 一开始他肩膀是紧的,僵得像石头。 柳棉云下手不重,捏着也不催,慢慢让那股子冷意从他骨缝里散出去。 宋墨卿闭了眼,没说话,呼吸缓了下来。 过了小半个时辰,他忽然低声道:“昨晚你没来,朕睡得不好。” 柳棉云手顿了顿,笑了一下:“奴婢记下了。” “你记着也没用,朕病就这点怪,不讲理。”他说完这句,自己也像是觉得可笑,嗤了口气。 柳棉云没接话,顺着他脖颈往下按着。她手指有点凉,带着点药草的气味,他就这么任她按着,一直到更深夜静。 她知道他今晚没打算睡。 她也没问,安安静静做着事,像真的只是个随侍的宫人,不动情绪也不动心思。 直到鸡鸣响头声,她才停下,轻声道:“奴婢去准备早膳。” 宋墨卿坐在榻边,点了下头,眼角扫过她袖口那点未收好的白纱:“早些歇吧,别熬坏了。” 她转身出去,没应,脚步也不急。像什么都没听到,又像每句话都听进了心里。 外头天还没亮,月色黯淡,她步子不紧不慢,一路走过长廊,心里却已经开始算太后的脉象。 早上,她得去太后那边那人才是这一宫最不容疏忽的。 一早,柳棉云到了寿宁宫。 太后已醒,坐在窗边饮茶,眉心略紧,看着像是心事重重。她侧头见了柳棉云,抬手示意她过来。 “昨夜睡得还行。”太后先开口,语气淡淡,“这几日你看朕脉象,确有缓和。” 柳棉云行了礼,垂手回话:“太后气息稍稳,但肝火偏盛。昨夜怕是思虑未减。” “嗯。”太后将茶盏放下,吩咐内侍退了出去。 屋里静下来后,她才低声说:“宫里今日恐怕又要不太平。” 柳棉云眼皮一动,没接话。 太后看了她一眼,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末了却只道一句:“今日你不必再来寿宁宫,去回你那儿。” 柳棉云应下,转身欲退,刚走到门口,又听太后道:“别掺和太多,宫中这水,不比你之前看的浅。” 她停了一下,行礼退出去,心里却比先前更清楚了几分。 午后没多久,朝堂上传出风声,说宋墨卿要弹劾户部侍郎周琛。罪名是隐瞒赈灾银两、贪墨公帑。 这人原是太后父亲的学生,自小养在太傅府,后来是靠着太后几句话,才入了户部。这么多年,太后始终念着情分,对他也算器重。 如今要砍他的位置,不只是扯下她的面子,更是挑明了和太后那边的关系。 柳棉云听到消息时,正在回宫路上。 她心里不是没猜到宋墨卿会动人,只是没想到会这般快、这般狠。那人前脚还在文书里露脸,后脚就被拎出来当靶子。 有人说皇上是受了太医院送上来的病方刺激,说是那几味药开得有些奇,能缓头痛,却让情绪易乱。 也有人悄声议论,说皇上近来不近女色,怕是气血有冲,发病加重。 柳棉云没插话,只听了一路,回了宫就去了偏殿。 那里靠近御书房,离得不远,她得确认宋墨卿今晚是否会失控。她不能赌。她得亲自去看。 柳棉云没急着进御书房,站在廊下等了会儿,天色沉着,风有点冷。 门缝里透出点烛光,她细听了片刻,屋内没动静,也没喊人。她心里有数,宋墨卿这会儿多半还在生气,不过不像是会失控的样子。 她敲了门,低声通禀。里头果然传来一句:“进来。” 她走进去时,宋墨卿正斜靠在塌上,衣领半解,像是刚换了衣裳。他没看她,只抬了抬下巴,“你倒是听话,还真来了。” 柳棉云不说话,跪坐过去,手搭上他肩膀,开始缓慢揉捏。 他身子僵了一下,很快又松了。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听说你今日又去太后那儿了。” “太后有些头疼,奴婢照例去问诊。”她语气不紧不慢。 “那你有没有听她提周琛的事?” 她手势顿了一下,随即继续按着:“没说太多,只说了今日可能会乱。” 宋墨卿轻哼一声,声音压着:“她倒是聪明。” “皇上……是不打算动周琛了吗?” “朕为什么不动?”他语气忽然凉了几分,“贪墨三十万两,赈灾银子都进了谁的口袋,该查清楚。哪怕是她太后亲爹的学生,也得罚。” 柳棉云低头不语,只轻轻按着他肩膀的力道更稳了些。 “可她拦下了,”他慢吞吞说,似是自言自语,“早朝前找了朕一趟,说老太傅年纪大了,怕他气坏身子。还说这周琛是她看着长大的,就算错了,也不能一棍子打死。” “皇上便听了?” 宋墨卿偏头看了她一眼,眼里似有笑意:“朕不听,难道真要闹得人尽皆知?”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拿了桌上一封折子,扔给她看:“这案子换了人顶了,罪也轻了。周琛就此调离户部,不再理银钱事务。她以为这就是护住人了。” 柳棉云看了一眼没作声,把折子放回去,继续按肩。她不问也不劝。宋墨卿像是越说越烦,嗤笑一声,低声骂了句“虚情假意”,眼神却不再锐利。 “柳棉云。” “奴婢在。” “你说,朕是不是窝囊。” 她一怔。这个问题她不敢答。 “堂堂天子,被一个老太婆指手画脚。”他说着,眼神落在她手上,“朕要杀个人,都得挑时间。” 他语气平淡,说得却真。 柳棉云没接话,只轻轻道:“皇上今日没发作,是好事。” “嗯?” “头痛减少,心气不乱。奴婢觉得……您的病症,确实在好转。” 第13章 破了一层皮 柳棉云是从一缕灰色烟气中察觉出端倪的。 香不对。 她眼尾微挑,站在暗处看着主殿前那一排衣袍金线的道人,不动声色。 如今这笔法门却出现在宫里,还借着祈福之名掩人耳目,意图再明显不过。 风水正在被反转,回到旧日那种克主的势中去了。 她面色不变,转身回了屋里,连夜动手画符炼灰。 手腕久未施术,符纸一张接一张落下,腕骨磨得发酸,直到天将黑才停了笔。 拇指被符火灼破了一层皮,火光在夜里映着眼,像是点了心头血。 她没管这些,只将符纸一叠装入怀中,又添了几个压邪的小物,便往寝殿去了。 宋墨卿那晚情绪未起,却头痛得厉害。她坐在榻前,像往常那样替他揉肩按脉,指间悄悄送了一缕灵气入他周身。 宋墨卿闭着眼,额角轻跳。 她能感觉得到,他体内的气正在回冲。他像是一口气吊在高处,只靠意志撑着不散。而那种压制住的黑气,却被这阵祈福所激,又偷偷爬上了骨髓。 她本想今晚再探一探那风水大师的底细,眼下看来,是不能再耽搁了。 待宋墨卿稍缓,她悄悄起身,从寝宫后绕了出去。 风水师临时居所就在偏殿后头,表面看是给他们讲经设坛的地方,实则藏得极深。她避开巡夜的太监,一路摸过去。 刚到门外,便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贪官那一批先别动,留着做诱饵。让他们觉得还有回旋的余地,才能往深水里探。” 是宋墨卿的声音,低哑而冷。 她一怔,没想到他竟已在这处设局,还暗中联通风水师。再往下听,只觉他语气狠得不像是那个曾握她手的男人,反倒像是割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她蹙眉想退,却脚下一滑,擦过一块石砖。 门内声音顿了。 下一息,一道身影已迅速掠出,眼神冷得像刀。宋墨卿看见她时愣了一瞬,眼中闪过些不明情绪。 她才想解释什么,却见他忽然按住心口,脸色发白,嘴角泛血。 “皇上!” 她来不及多想,连忙伸手扶住。 他却已身子一软,栽倒在她怀里,昏了过去。 他的身子沉沉压来时,柳棉云下意识抱了个满怀。那股熟悉的寒气透骨,却混着一丝燥热,像是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烧着,炸开来一般。 她抬手探他额头,冷汗浸满鬓角,唇边血色未退,面色却白得渗人。若不是心跳还在,她几乎以为他已魂魄出窍。 “快来人——” 她刚一开口,脚步声就响在殿后,是守夜的禁军,已有人察觉动静赶来。 “皇上!”秦公公是第一个冲进来的,见状脸都白了,嘴唇哆嗦了好几下才喊出声,“快,传太医!备软轿,抬回寝殿——” 柳棉云本想跟着一起回去,被两个太监架着拦在殿外。 “你不该出现在这儿。”秦公公望着她,神色里多了几分冷意,“皇上若醒了,要是查出你在此,谁也保不了你。” 她没吭声,垂眼立在一旁。那张原本干净的素白宫裙,已被宋墨卿吐出的血染红了一角。 是了,她不该出现在那间屋子里,更不该听到那些话。但她心头有数,如今不是撇清干系的时候。 宋墨卿的情况,比她估得更严重。 被抬走前他还喘了口气,勉强睁眼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混着困顿与压抑,像是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只把眼睛重新合上了。 今夜不能再拖。 风水那处布局已快回到最初,克主之势愈演愈烈,若再让那风水师施下几场祈福,只怕到时就是她亲手为他收尸了。 她坐在案前,手中拈着铜钱卦盘,静默良久。 周围寂静如死水,只有铜钱滴滴答答在掌心翻滚。 阴阳相制,五行反噬,风水阵已近七成成形。她若再不出手,只怕便是她再有本事,也只是杯水车薪。 她喃喃了一句:“这局设得狠。” 没人应她。 她取了药囊与先前炼好的符纸,出了门。 这回,她是打定主意要再探一次风水师落脚处。 而且她隐约有种预感,那人今晚多半还会再动手。 必须赶在他们之前,取出证据,不然等到局势落成,她与宋墨卿,都难逃这一劫。 柳棉云摸进西偏的藏经小斋时,天色尚未亮透。那风水师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过一条廊。 她没急着推门,贴身藏着的符纸已经有了些许反应,细小的热意从掌心透出,像是提前嗅到了某种不对劲的气场。 她偏了偏身子,从窗沿探进半只手,指腹轻点符纸一角。 微光划过窗棂,一道细线从她指间滑入屋内,迅速绕过屏风香案,最后落在供桌后的地砖下。 动静极轻,可她却分明感知到了—— 那下面,镇着一口小阵。不是寻常招福布祥之用,而是引气化灾,借人气冲煞。 冲的,正是宋墨卿的命门。 她心口突地沉了沉。 屋里忽然传来动静。 她猛地收手退身,几息之后,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风水师披了件厚袍,脸色憔悴,眼角还带着些没睡醒的红痕。 他眯眼扫了院里一圈,什么也没看到,只皱了下眉,又退回了屋里。 柳棉云贴在墙后,一动不动,等他彻底关了门才悄然退下。 她没回宫,而是转了个方向,沿着御花园的假山一路折向西南角。 夜风湿冷,山石潮滑,她脚下几次打滑,衣角却不沾半点尘土,步步稳如落羽。 到了御书房后墙,她没急着进去,只是站在那处狭窄回廊下。 里头有声响,隐约是几位官员的低语,还有秦公公偶尔插话。 几人谈话都绕着一个意思打转将那批贪官往死里逼,顺水推舟借他病情行事,谁落马,谁当替罪羊,全靠一念之差。 “……皇上既已昏迷,这一道赦令,是否要改了?” “蠢话!”秦公公声厉,“此事皇上早有交代,大赦旨意照下不误,替他立威,也堵朝堂悠悠之口。” 屋内静了一瞬。 柳棉云却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不在屋里,也不在耳旁,是那熟悉又陌生的心声,从某个地方传来: 【她还是来了。果然是藏不住。】 是宋墨卿。 她瞳孔微缩,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可下一刻,那声音又来了,带着一丝疲惫和讥笑: 【都说聪明人活得久,可她这么晚来翻旧账,是想跟我赌命吗。】 柳棉云呼吸一滞。 不是外人,是他。人在昏迷,却还能在她神识中透出念头,是—— 第二人格醒了。 第14章 你到底做了什么 宫人将柳棉云拖走时,她没有挣扎。 她眼神是冷的,甚至连低声辩解都没给自己。她知道这时候开口,谁也不会听,反倒落人口实。 水牢的门“哐当”一响,铁锁落下的声音闷得慌。湿冷的石壁渗着水,四下潮气扑面,臭味混着血腥味,和阴风一道钻进鼻子。 她被扔进去的时候还穿着薄衣,地上冷得像冰,身上已经湿了一半。 “柳棉云。”秦公公站在外头,声音压得低,“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得陛下发了疯?” 柳棉云没答。 她低头扯了扯自己袖子里那枚早被打湿的符,指尖一紧,忍着没让眼眶里的那点酸意掉出来。 这宫里,谁信你是不是忠心,谁管你救过谁的命。陛下一倒下,第一个被盯上的,总是最靠近的那个。 外头倒是热闹得很。 宋墨卿昏迷在榻上,没了反应,却有的是妃嫔前呼后拥。金铃翠羽,一夜之间围了满床,谁都不想错过这送暖的机会。 “陛下额头又热了些。” “快拿冰碗来,不能再烧上去。” “陛下唇色淡了,不行,得请太医再看一眼。” 每一句都像是关心,落在耳里却只叫人腻烦。 榻上那人一动不动,眼睫连抖都没抖一下。太医换了好几个,都说暂时查不出根由,只能先吊命。 这边乱哄哄,那头太后那一行人还在回宫的路上,赶了整夜的马,车未停人未歇。 太后前脚进宫,后脚就召了人密令,把水牢的人叫来问话。她没直接出面,只留了一道意思:“柳棉云不是随便的宫女,出了事,先稳着。” 与此同时,她叫了人整顿内宫。所有妃嫔、宫女、掌事通通封位,一律不得外出,严查进出宫门的贴身人。 她这手段狠,可没人敢多说半句。 等太后坐进寝宫,听完内侍的禀报后,眯着眼只说了句:“赦书照常放出去。” 寝殿一夜无灯,但第二日天亮,城中街口已传出消息——皇上病中感念百姓之苦,赦免轻罪,三日后官放十人,城门口张榜。 而水牢里,柳棉云的火把也亮了。 火把照进来那一瞬,柳棉云才真正喘了口气。 进来的是太后的人,领头的小太监年纪不大,脸却冷得过分。他没看她,只递了一身干净衣裳和一包药,说是太后吩咐的,让她换了出去见人。 她接过来,也没多问,先擦了脸,把手脚上的污泥弄干净,又仔细系好腰带。 水牢是冷,可外头的风更硬。她刚一出门,便看到远处的内侍宫女列了整整两排,站得笔直,像是早就候着她。 没一个人说话。 她脚下有些软,还是稳着步子走了上去,跟着领路的人往内殿走。 前殿绕了一半,她听到了外头传来的动静。 “陛下还未醒么?” “太医说了,昨夜脉象极虚,仍是靠着汤药维持。” “那怎得不请外宫的医官进来?” “太后不允,说暂且还信得过太医院。” 话到此处,便断了。她侧过脸,看到几位打扮贵气的妃嫔正从殿角出来,眼圈发红,像是刚哭过,但神色却藏不住交头接耳的兴奋。 有人朝她瞥了一眼,又低头冷笑了声,像在等着看她下场。 她没理。 被引到寝殿时,屋里并不热。那股熟悉的药味一靠近就闻得清楚。榻上的宋墨卿闭着眼,脸色苍白,像是整个人都被抽了筋。 床前坐着两名太医,一个在记方,一个在观脉。见她进来,都站起身行礼。 太后一身素衣坐在一旁,没化妆,也没戴凤钗,脸上只是一层淡淡的疲意。 “你来了。” 她只说了这一句。 柳棉云屈膝行礼:“见过太后。” 太后摆摆手,叫人把外人都清了出去,只留下她一人。 “来,替他把把脉。” 柳棉云走过去,坐在榻边,指尖轻覆在宋墨卿腕上。那一刻,她脸色沉了一瞬。 他脉象虚浮,气息紊乱得不像活人。若不是她之前日日渡气护神,这会儿他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她缓慢收回手。 “太后,此病不能拖。” 太后看着她,眼神淡淡的,像是并不惊讶她能看出来,“那你说,该如何?” 柳棉云沉了片刻,道:“要镇邪,先得闭气。” “闭谁的气?”太后问。 她没答,转头看了一眼窗外。 “先封了这宫里外来的人罢。尤其是那些打着祈福做法的,越善越邪。” 太后缓缓点头,起身去换了件披风,“我明日便进宫观看他们做法。” 她走到门口,回头盯了她一眼。 “你给他护着,若是护不住……你便是陪葬。” 柳棉云没应声,也没抬头。 太后走了。门外的宫人早已候着,一众人悄无声息地退得干干净净。寝殿静得过分,只有炭火劈啪燃着,时不时裂开一点声响。 宋墨卿还躺着。人是活着的,气却浅,像随时都能断。他的手还搭在被中,骨节分明,指头微微蜷着。看着倒像个安睡的病人,可柳棉云知道,他身子里那股东西,并没消。 她抬手探了探他额头,温得吓人。随即起身,从衣袖里取出几张画好但未开口的符纸,又将从太后那取来的一只药囊轻轻放在案几上。 这些日子,她什么也没说,可心里一清二楚。 皇帝这身子骨,本就像被两股气力撕着。他还能撑到现在,全仗着她那几次替他扎针渡灵力。 可也快到头了。 屋里冷,她又点了香,还是太后寝宫那种香料,能稳神,能缓情绪,算不上灵物,却管点用。 她靠着床沿坐下,把他那只手握进自己掌里。他不动。 “皇上,你若真舍得死,也不必日日撑着。”她声音极轻,像怕惊着他,“可若是舍不得,也别老推我出去。” 话说着,她忽然笑了下。 “你啊……不对应该是你们两个,其实都不省心。” 他的手指动了动。 她以为自己看错,再看,是动了,真的。 没想到她这样说竟然能让他听见。 第15章 无人 朝中风声渐紧,但无人敢正面开口。 太后回宫后几番动作果断利落,先是大赦照常。 再将那几个咬牙切齿想插手内廷事务的老臣当作没看见,摆得明明白白。 谁敢多说半句,便是忤逆圣意。 几位清流尚书只敢在席后低声交换眼神,背后议论的字句都压着声气,就怕墙有耳。 丞相却坐不住了。 他那几个安插在禁宫里的人,这几日仿佛人间蒸发般,一个接一个断了音讯。 他不是没见过风浪,可这种连尸骨都不回的手法,倒是带了点阴司味儿。 他本想按着原来的节奏慢慢来,借着宋墨卿身体未愈之名再添几把火,如今看来……火是添不成了,自己反倒要被烧了。 “是柳棉云那宫女动的手?”他托人探口风回来,说宋墨卿近日将她召得勤了些,借着诊脉之名在身边多留了几日。 他坐在府中正厅里,面无表情,敛了眸,指节敲着扶手,半晌才冷冷笑了一声,“倒是借得一手好刀。” 他猜不准皇上是否已察觉全盘,还是只顺手割了几条爪牙,可不论如何,必须先自保。 他悄悄召人,让人撤了南城那处偏院,又传话下去,把留在京郊仓房里的账册阵图,供奉祭具一并烧了干净。 与此同时,宫中也动了。 宋墨卿躺在殿内装病,命令传出,只说“闭宫三日,不见外臣。” 连每日例行早朝都撤了,理由是皇上旧疾未愈。 柳棉云在旁伺候,面上没起半点风浪,和往常无异,只是夜里多给他熬了两服汤药,针法也换得更柔了些。 宋墨卿心里却起了疑。 他不是没怀过疑,怀疑她是丞相那头的人,是别派安插的眼线,是术士弟子。 但她对自己身上的病……未免太熟悉了些。 他有时会睁眼瞧她入定的样子,像不是在看人,而是在看一团气。 【她到底是谁?】 他想趁这几日装病把话探出来,但柳棉云日日不过一句“皇上,您再忍一忍,这股气还未沉下去”。 也不多问,不靠近,也不讨好。 他烦躁地想骂她,却又发觉自己对她发不出脾气来。 他暗中命秦公公派人去查,却也没查出她背景有何问题。 她像是空落落冒出来的,从宫外来的,履历却干净得像新刻出来的一张纸。 宋墨卿翻身坐起,盯着铜镜里的自己,脸色冷得仿佛死人。 “藏得倒是深。” 柳棉云确实看不出异样,倒是宋墨卿这两日越发像个没病的。 清晨照旧要她候着,晚上也要她跟在旁边,名义上是照顾,实则像在试探。 她知道,却装作不知,药送得勤些,话说得少些,眼神也不抬太多。 宋墨卿盯了她两日,没见出什么破绽。她不是那种藏不住事的小宫女,做事有分寸,说话拣着说,连走路的脚步声都规矩。 若说她真图谋不轨,那他宫里这几百号人,只怕都得一并收拾。 【装得倒是真像。】 【还是你太蠢,连个小丫头也看不穿。】 他愣了下,眉心动了一下,低头盯着茶盏出神。 柳棉云此时正替他研磨,听见他突然而来的心声,抬眼看去,他却已经恢复平静,低头翻卷宗去了。 她没多问,只将墨轻轻挪近了些。 夜里,宋墨卿叫人撤了灯,只留柳棉云一人守夜。他靠着枕头闭眼,没说话,也没睡。 柳棉云坐在不远处,也不说话。她知道他在等。 可这时不说,什么时候说?等他说破来试她? 她缓缓站起身,走过去,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轻轻替他把脉,一如往常。 宋墨卿睁眼,没躲。 她神色专注,不看他,只低声道:“这股气又浮上来了,皇上若真想养好身子,明日的补药还是不要推。” “你就这么关心朕?” “奴婢不敢。” “你要真不敢,就不会半夜给朕熬汤,白天帮朕调息。” 柳棉云顿了顿,道:“若皇上想试奴婢,尽管试。奴婢没什么好遮掩的。”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像要从她脸上看出点东西来,终究没看出。他忽然轻声笑了下,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这女人……不是没用心。只是心太稳了。】 柳棉云听得一清二楚,却没任何反应,只是低头将脉再摸了几下,慢慢退了回去,重新坐下。 她知道他心中已经放了些疑,但仍不够。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 宫里安安静静的,除了偶尔传来远处守夜太监换班的脚步声。 柳棉云坐在那儿,像一尊不动的影子。 宋墨卿没再说话,但她知道,他没睡。那人现在对她的试探,已经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想慢慢熬着看她破绽。 可她什么都没给。 他一开始还不信,可这几日过去,连旁人都看出他情绪变了。 秦公公劝过,说后宫那几个盯得紧,让他收敛些。他没回,只冷笑了一声。 他不是不知道。但现在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想试她,还是只是……想留她。 几日前,他借着病重之机,将一名丞相派来打探消息的太监处理了。 动手前,他让人伪造了柳棉云的笔迹,做了信笺,又用了些障眼法,误导那人以为柳棉云才是钉子。 那人果然信了,当晚便潜进后殿。死得不干不净,尸首都没能留下。 事后他派人去查那人的来路,绕了一圈,终究只查出和内务府有关联,线断在中间。 他知道,是有人动手收尾了。 那人是丞相一脉的没错,但不是丞相主事的人,七成是被人拿来试水的。 背后那人……躲得太深。 宋墨卿在朝堂上一语不发。 大赦已过,节庆之后再提此事,便是挑事,没人敢吭声。 他顺势将那一批人调了出去,空出来的位子,随口就塞了几个自家人。 丞相倒也识趣,那些布下的供奉,小道之物,偏门药材,全数撤干净了。 连宫里暗中布下的几株香料草,也叫人连夜拔了烧了。 宋墨卿站在御花园那一晚,脚下还有些灰烬没散干净。 【你倒是跑得快。】 【可你以为朕真不知道你是哪个方向动的手?】 【再等等。】 柳棉云那时就站在他不远处,心里在想什么她都听的一清二楚。 第16章 眼线 宫里风声一动,传得快得很。 这天一早,秦公公拿了份折子进来,低头对宋墨卿说:“陛下,几位老臣联名上奏,说后宫空虚多,是时候广纳良人,添枝接叶了。” 话说得算是恭敬,措辞却不留余地。 宋墨卿没搭话,指尖摩着一角纸张,眼皮都没抬。 他昨夜未睡,眼下青得厉害,气息不稳,心绪乱得很,偏偏这时又来添一把火。 【他们急什么,巴不得朕早死好分权?】 【还是想往后宫塞眼线?】 他冷笑一声,把折子往桌上一丢,砸得墨都晃了一下。 秦公公吓得肩膀一抖,小声劝着:“老臣们说得也不是没道理……陛下若迟迟无子,确实惹人非议。” 宋墨卿终于抬头,眼神冰凉:“那你说,朕是不是该挑个时候,选几个,给他们看着安心?” 秦公公不敢接话,连忙点头。 他本也不在意后宫那点事,女人太多了,吵得烦。 再说这几年身体时好时坏,那些娇滴滴的妃子看着就腻。 但这事,终究不能躲太久。 选秀的折子才刚批下去,另一头柳棉云屋内,已经有异动。 她放出去的纸人,昨夜突然断了气不是回来的时候自毁,而是被烧。 灵气断得极狠,连纸灰都没留下。 她眼皮直跳。 手里那根追魂线也突然碎了,像是被什么咬断的。 她站了半晌,才收拾了法器,关上抽屉,没说话。 她知道,这次动手的人不一般,至少不是丞相那一脉。 不能再贸然动了。若是再损了魂力,她撑不住。 这时候,有人来请她去御花园,说皇上要挑人,让她备好茶水。 柳棉云点头,跟了去。到了地方,她就站在后方角落,没出声。 她不喜这种场面,宫女们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争奇斗艳,有人偷瞄皇上,有人盯着她。 可她就是不动。 而前头的宋墨卿,面无表情地坐着,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身旁太监低声汇报哪位是哪家的女儿,他都没听进耳朵里。 直到他眼角扫到柳棉云那张冷脸,才忽然顿住了笔。 【她不高兴。】 他忽然心烦起来。 第17章 没忍住 这几日柳棉云没怎么在宋墨卿面前露头。 不是躲他,是故意的。她想看他能忍到几时。 宋墨卿果然没忍住。 而后一早,他便遣了秦公公去找人,说是手边没个顺手的,昨夜头疼到半夜。 秦公公弯着腰回话时脸上是笑的,眼里却带着点不太容易察觉的试探。 像是知道皇上这句说辞不全是借口,也不全是实话。 柳棉云进殿时,宋墨卿正坐在床边披衣,脸色不太好,额角一跳一跳的,没睡够。 她走过去,没说话,只在他身后坐下,替他整理衣领。 “你这几日去哪儿了?”他问。 “太后那边唤了几回,”柳棉云轻声回,“又见了两位御医,替皇上问了些病理。” 宋墨卿没吭声,只冷哼一声算是应了。 他这人脾气还是那样,没个准数。 柳棉云也懒得哄,倒是茶刚泡好,宫门口便送来了一包新药,说是丞相府刚献上来的,说是滋补强身,压惊安神,尤其对脑疾有奇效。 宋墨卿本不想看,听是丞相送来的,眉头皱得更紧。 “丞相又关心起朕来了?” 他冷笑,接过纸包往案上一丢,随手撕开,嗅了一下。 “闻着倒像是药。” 他不想喝。 柳棉云没劝,蹲在一旁收拾掉落的茶末,眼角余光却扫了那一包药的颜色。 颜色正常,气味也压得巧。 但她掌心轻轻一扫,便感到微弱的阴气夹杂其间不浓,却极滑,像是从某种极隐晦的法术里提取出来的残息。 她眸光一凝,伸手去收那药包时,宋墨卿的手还按在纸角,像是也察觉到她的迟疑。 “有问题?”他问。 柳棉云停了停,低头答:“这药……不干净。” 他瞥她一眼,沉声道:“什么意思。” “奴婢也不敢断定,只是闻着不对。” 宋墨卿望着那药一会儿,语气冷下来:“是谁送的?” 秦公公立在旁边,犹豫一下:“是……丞相府,说是小公子亲自捧来的,送入御膳房的。” “那就退回去。”宋墨卿吩咐。 “带话回去,朕不喝。” 第18章 眼神 白酒姬的病终是压下去了,七日调养未满,第四天她便已能下床。 太医院上下皆道柳棉云手段果决,手稳眼清,连赵太医都私下里摇头感叹,说此女若不是出身卑贱,怕早已是御前大医。可这些话没传出去,宫里风向一向不等人说完。 第五日一早,延禧宫传了话,说顺嫔娘娘要见柳棉云。 柳棉云没推辞,换了干净衣裳,照例备了银针符纸,照时过去。到了殿内,白酒姬正倚在床榻一角,脸色已有血色,眼下没了黑青,看起来整个人清爽了许多。 “你倒是有些本事。”她开口,语气不咸不淡,瞧不出真意。 柳棉云规矩行礼:“娘娘吉祥。奴婢无他,只愿娘娘无碍。” “你不恨我?”白酒姬盯着她。 “恨也没用。”柳棉云笑笑,声音淡,“人在宫里,命是最紧要的。” “你倒挺识趣。” 白酒姬轻哼一声,放下茶盏,忽地道:“你治好了本宫的病,可这病怎么来的,却仍是个疑点。” “娘娘此言何意?” “你说你是来治病的,可本宫偏偏记得,病发之前,是你亲手替我按的肩。你说巧不巧?” 柳棉云神情一凛。 她听出来了,白酒姬这不是闲话,是准备拿这事做文章了。 “娘娘,若说奴婢害您,那奴婢为何又救您?”她说得平静,“何况那夜之后,奴婢便进了慎刑司。娘娘既是病中,又怎会不记得?” 白酒姬冷笑:“你一个小宫女,身上本事谁知道哪里来的。若是你早就布了手段,一边害我,一边再来‘救’我,那便说得通了。” “奴婢无权无势,甚至一夜之间被关进牢狱。若真有那等手段,又何必受这许多苦?” 她声音不高,语气却不软,也不激,像是在讲一桩旁人的事。 白酒姬盯着她,眸光一动没动,屋里一时间陷入诡异的静。 “娘娘若觉得是奴婢害了您,大可请人彻查。”柳棉云抬眼看她,“奴婢不惧审问,也不惧验法,清白与否,一试便知。” 这话一落,白酒姬没接,低头轻轻转动手里的玉环,像在斟酌什么。 柳棉云站在原地没动,神色不卑不亢,目光沉静。 风从窗缝钻入,轻轻撩起帘角,一室沉默仿佛被撕开一条细缝。 白酒姬手指轻敲玉环,没说话。 她坐在那里,背靠锦枕,神色温和,眉眼却冷。她不是没想过,这病是怎么落下的,也不是没听说,宫里早有传言,说柳棉云会奇术,有些邪门。 这些日子,她睡也睡不安,连做梦都梦见那夜她站在自己床前,眼神冰冷,仿佛一瞬间能叫人魂飞魄散。她一醒来,满背冷汗。 “你若真是无辜,那就怪本宫多想了。”她忽然道,语气软下来些许,“可人一旦病过一次,便怕再来第二次。” 柳棉云抬眸望她,神色平静。 “娘娘心里若是有结,奴婢自不能解。但奴婢来此,只是想治病,不想惹是非。” “你倒真是不争。”白酒姬轻笑,“可惜,这宫里最怕的就是‘不争’。” 第19章 没亮 第二天天还没亮,姬海棠还没出门,那姑娘就已经站在门口了。 她没敲门,头低着,整个人站在风里一动不动,头发乱七八糟的,像一晚上都没睡。 手指头紧攥着衣角,看着像站了有一会儿了。 门一开,姬海棠就看见她了,眉头轻轻皱了下:“干嘛来了?” 姑娘眼圈发红,张了张嘴,嗓子像卡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她抬头看着姬海棠,嘴唇抖了下:“我……我想让他得报应。” 姬海棠没急着回话,就那样看了她两秒,才出声:“谁?” “他。”姑娘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楚,“那个老师。” “怎么,反悔了?” 姑娘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后悔。我就是……我想着,要是没人说,以后可能还会有别的女孩……像我这样。” 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发哽。 姬海棠侧了侧身:“进来吧,屋里说。” 姑娘进了屋,坐下之后手还是抖个不停。 “你是想揭他出来?” “嗯。”她咬着牙,眼神像定住了似的,“我不想再藏着,也不想再怕他。” 姬海棠一直看着她,没急着说话。 屋里静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开口:“你想过后果吗?这事一旦闹出来,骂的是你,不是他。别人不会关心他干了什么,只会说你‘不检点’。” 姑娘眼圈又红了,但眼泪没落下来,声音低低的:“我知道。可他做的事,不能没人知道。” 炉子那边的药刚好煎完,“哔啵”响了一声。 姬海棠起身把火关了,回来时语气缓了几分:“先别急着出头。你身子还虚着,得先把身体养好,别的以后再说。” 姑娘咬唇点头。 “回去吧,别让你妈着急。” 姬海棠也没留她,送到门口,站在门边发了会儿呆。 她本不想让顾长海插手这些事。但这事若不牵上人,是压不住的。 她重新点上药火,一边看着火苗,一边琢磨该怎么收拾得干净,稳妥。 晚上,她带着煎好的药去了姑娘家。 姑娘的父母正急得团团转,见她回来,先松了一口气,然后姑娘妈忍不住一通责怪,说她怎么能乱跑,吓死人。 姬海棠一句“她是来找我”,堵住了对方的话,又把姑娘支进屋里歇着,再把她的打算细细说了出来。 屋里顿时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男人最先反应过来,摇头:“不行,这事不能闹,她以后咋做人?” “她现在不说,将来也过不好。”姬海棠看着他,语气平静,“你以为这事能瞒一辈子?将来哪天被人一句话翻出来,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第20章 忍住 资料是顾长海送来的,一摞薄薄的文件袋,没封。 姬海棠拆开的时候手没抖,但翻到第二页时眉头皱起来了。 “这个人,早就不是第一次了。” 她一句话,带着冷气。 纸上写得清楚,两个女生,一个初三,一个高一,举报他动手动脚。 但最后都不了了之。 家里出面,花了钱,撤了案。 再前头还有。他跟外头人勾结,私收补课费,按人头收,家长敢怒不敢言。 她一页页翻,手指头有点僵,最后合上文件,看向顾长海。 “这些你怎么查到的?” 他没回话。 她也没追问,知道问了也白问。能查出这些,靠的不是正常路子。她不是不懂,也不傻。 屋里灯没开,外头亮光透进来,把桌上的纸照得白惨惨的。 “你打算怎么处理?”顾长海开口。 姬海棠盯着那堆文件,“我想把他送进去。” “这个人,留在外头,迟早还会害别的孩子。” 她语气平缓,像说天气,但每个字都扎实。 顾长海没回她,只说了句:“这事我来。” 她抬眼,“我能处理。” “不是你能不能,是你不该出面。”他语气也淡,但底下藏着不容置疑,“这人背后不是干净的。现在抓住机会动他可以,但不能让你扛这雷。” 她不说话,低头看桌上那几份纸,像是衡量,又像是等他多说一句。 “我动的手,我来收尾。”他说完这句,站起身,把那摞纸收回文件袋,动静不大,但干脆。 她还是没答话,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这样,会不会给你自己添事?” “不会。”他回得太快,像是早准备好了。 “你那点身份,也就吓吓村里人。”她盯着他,嗓子发涩。 “你以为我是谁?”他这回笑了,带着点不正经,“真想知道?” 她没接他的话,只是站起身,走过去把门打开,“去吧。” 门口风大,他站了片刻,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她关上门,没回头,手落在门闩上,关得很轻。她心里清楚,这事要出个结果,怕是也快了。她也知道,他是真动了心思想帮她。可她打小就不习惯欠人情——哪怕是他,也一样。 那天吕建昌进学校,还是那副老样子。衬衫熨得板板正,头发抹得锃亮,手里提着保温杯,走路带风,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第21章 担心 刚把工人的事情安排妥当,李翠云正准备回屋休息,就听见院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王春香从厨房探出头来,“娘,谁家这么急火火的?” 李翠云还没来得及回答,李佩兰已经跑去开门了。 门一开,莲娘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焦虑。 “李姐姐!”莲娘抓住李翠云的手,“我给京城的娘家写信已经十几天了,到现在都没有回音!” 她的手在颤抖,“往常最多五天就能收到回信,这次这么久都没消息,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李翠云拍拍她的手背,“别急,可能是路上耽搁了。” “不会的。”莲娘摇头,“我娘家在京城做生意,消息最是灵通。如果真有什么变故,他们早就写信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做了个决定,“李姐姐,我想进京一趟,亲自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李翠云眉头一皱,“你一个女人家,千里迢迢进京,太危险了。” “那也没办法。”莲娘咬咬牙,“相公不在,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出事。” “等等。”李翠云拉住她,“你别急着走,我跟你一起去。” 王春香一听急了,“娘,您要进京?这路上多危险啊!” “放心,我有分寸。”李翠云回头安慰儿媳,“家里的事你们照看着,我很快就回来。” 李大宝从外面跑进来,“娘,您真要去京城?” “嗯,有点急事。”李翠云已经开始考虑路上的安排,“大宝,你去准备马车,要最结实的那辆。” 两个女人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收拾好了行李。 临出门时,李翠云把李大宝拉到一边,“家里那批种子的事你盯紧点,开渠的工程也不能松懈。” “娘,您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李大宝拍拍胸脯。 马车刚到城门口,就看见前面有一队人马正往城里走。 为首的两个人,一个是杨文忠,另一个是林茫海。 两人看见李翠云和莲娘坐在马车上,都愣住了。 “娘子?”杨文忠快步走过来,“你这是要去哪里?” 莲娘红着眼圈跳下马车,“相公,你可回来了!” 林茫海也走了过来,“老夫人,您这是?” 李翠云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 杨文忠听完,心疼地搂住妻子,“傻丫头,你怎么不等我回来?” “我不是担心嘛。”莲娘靠在丈夫怀里,“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咱们家就完了。” 林茫海在一旁听得动容,“老夫人为了朋友,愿意千里奔波,这份情谊让人佩服。” 几个人说着话,一起往县衙走。 第22章 疑惑 挖出红土的地方紧挨着一块山坳,李翠云提着衣裳,蹲下来仔细检查了几处。 “她手里拿的是什么?”张水河眯着眼眺望,只能看到她拿着一根长长的细竹竿时不时的往地里面戳。 竹竿前头被削的尖锐,从地里拔出来时杆子里带了泥土。 李翠云看过几处,心里有了数。 与此同时,李家。 李大宝一动不动坐在院子里,时不时抬头望向大门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咋了这是?”赵红梅不解,把手里的洗衣盆递给孙小草,疑惑问王春香。 王春香摇摇头。 她这个小叔子平日里主意最大,她哪里猜得到他在想什么。 赵红梅盯着李大宝看了一会儿,觉得他的状态有点奇怪,等王春香和孙小草走了,她走过去,诈道:“你干的破事东窗事发了?” 话音落下,李大宝的眼神骤然惊恐。 “你咋知道!” “呵……”还真被她猜对了。 赵红梅用手指头使劲戳着李大宝的头,怒其不争道:“个夯货!你给我说实话,这么心虚,是不是又拿着挣来的银子跑去赌了?!” “赌?”李大宝后知后觉,当即怒道:“去去去,你知道个屁!” “哎?你怎么跟我说话的?”赵红梅叉着腰,气的跳脚,“我可是你嫂子!” 家里才过上几天好日子,各房也攒了一些银钱,眼看着生活稳步向好,赵红梅是真怕李大宝又走上歧途,将一大家子又拉下水。 李大宝烦了她了,但心里憋屈的也确实想找个人倾诉一下。 得知他竟然中饱私囊,做假账往自己兜里猛塞银子,赵红梅都震惊了。 “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她又气又急地看着李大宝,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为好。 “家里是缺过你一分银子?你要是真缺,你跟娘说一声,娘不会不同意,但你居然!居然私下里将价钱抬的那么高!” 要不是他们家铺子做出的糕点都是货真价实的好糕点,“香甜居”的名声都要被他败坏不可! 李大宝也懊悔:“我那不是看着府城其他糕点铺子的价钱都设的那么高,我也眼红吗。” “那你怎么不如实记账?”赵红梅冷冰冰的看着他,将他的心思完全看穿。 说再多,也不过就是一个“贪”字。 李大宝不吭声了。 “娘既然没有在铺子里当面拆穿你,那就说明事情还留有余地。”赵红梅气的都不想搭理他,但也看不了他那一副天塌了一般的颓丧模样。 想了想,无奈道:“事到如今,你也就只有一条路能走。” “啥路?” “将功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