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大佬穿七零,带空间躺赢》
1. 穿七零!末世女王开局就炸翻渣男贱女!^^……
“大勇哥,你说那苏悦丫头片子,是不是真淹死在河里头了?”
一个尖细的女声,带着几分按捺不住的得意,在寂静的河边荡开,显得格外刺耳。
河水冰得像腊月的冰碴子,透心凉。
苏悦猛地呛咳几声,吐出几口带着浓重腥气的河水,还有几根烂水草。
天灰蒙蒙的,跟扣了个大锅盖似的。
岸边枯黄的芦苇荡在萧瑟的秋风里“沙沙”作响,平添了几分凄凉。
空气里除了水汽和泥土的腥味,还有股子淡淡的煤烟味儿,那是家家户户烧煤球或者在灶膛里塞柴火才有的味道。
她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这具身体虚弱得厉害,手脚跟灌了铅似的沉甸甸的,使不上一点劲儿。
身上的的确良衬衫和打了好几块补丁的卡其布裤子湿透了,紧巴巴地贴在身上,冻得她牙关都在“格格”打颤。
她不是应该在末世基地的惊天大爆炸中粉身碎骨了吗?
这是哪儿?
“哼,淹死才好!省得她到处败坏咱们的名声,影响咱们进步!”
那个杯称为大勇哥的男人的声音粗嘎,像是破锣嗓子,满是嫌恶。
“一个手脚不干净的玩意儿,三天两头不是丢针就是少线的,还想嫁给我?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女声娇笑起来,声音腻歪得像抹了蜜:
“就是!大勇哥,等她死了,她爹娘那俩老实疙瘩肯定得哭天抢地的。”
“到时候,咱们就一口咬定,苏悦偷了我的布票,害得我没法做新嫁衣,让他们赔钱。”
“不赔钱,就让他们家那几个小的都没学上。看他们慌不慌!”
“还是翠翠你脑子活泛,点子多!”男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她爹娘那俩锯嘴葫芦,吓唬几句肯定就乖乖掏钱了。”
“到时候,那钱不还是进了咱俩的腰包?正好给我买几包‘大生产’烟抽抽。”
“那苏家穷得叮当响,锅底都快刮穿了,能榨出多少油水?”
女人撇撇嘴,有些不屑。
“不过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主要是出了这口恶气。谁让她不长眼,撞见咱们在玉米地里‘啃地瓜’,活该她倒霉!”
啃地瓜?
脑子里嗡的一声,不属于苏悦的画面和声音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杂乱地冲撞进来。
她穿越回到了七十年代末华国北方一个名叫苏家村的小山村。
原主也叫苏悦,是这苏家村生产队老实巴交的苏解放家的大闺女。
因为撞破了未婚夫赵大勇和村长闺女刘翠翠在村西头那片半人高的玉米地里搂搂抱抱,干那不要脸的勾当。
赵大勇和刘翠翠正是在河边对话的两人。
事后,苏悦反被那对狗男女倒打一耙,诬陷她偷了刘翠翠准备扯布做嫁衣的二尺的确良布票。
而“啃地瓜”,是七零年代乡下人对男女偷摸亲热的隐晦说法。
赵家立刻就闹上门来退了婚,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原主爹娘苏解放和周兰香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实人,遇事只会唉声叹气,连句硬话都不敢说。
原主年纪小,脸皮薄,受不住这窝囊气和村里人戳脊梁骨的指指点点,一时想不开,就跳了这村口的青河。
偷窃?奸情?退婚?流言蜚语?
她苏悦,一个在末世里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女人,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破事寻死?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现在,她是这个七十年代末的苏悦了。
混乱的记忆中,一个熟悉的念头闪过,她下意识地攥了攥手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牵引感。
这让她紧绷的身体略微松了分毫,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是“丰饶”空间。
那是她在末世前,几乎耗尽了全部身家,疯狂囤积物资打造的移动堡垒。
集大型连锁超市、五金工具仓库、现代化药品库房、乃至一个小型军火库于一体的超级空间,竟然分毫不差地跟着她的灵魂,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时代。
她甚至能清楚“内视”到空间里,那些货架上码得整整齐齐的压缩饼干、自热米饭,还有角落里静静躺着、闪着幽冷寒光的工兵铲和消防斧。
只要那东西还在,活下去,报仇雪恨,改变这一家子的命运,都不是什么难事。
苏悦手脚并用,扒着湿滑泥泞的河岸,一点点往上爬。
每动一下,这具身体的骨头像要散架似的疼。
她悄无声息地躲在半人高的芦苇丛后,听着那对狗男女还在得意洋洋地商量着怎么敲诈勒索,太阳穴突突地跳,新长出来的指甲狠狠掐进了掌心,留下几个深深的月牙印。
不仅害死了原主,还想敲诈原主那对老实巴交的父母?
真是狗胆包天!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压下心头翻腾的杀意。
现在这身体太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豆芽菜似的,硬碰硬肯定讨不到好。
苏悦慢慢地从芦苇丛后站了起来。
湿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略显单薄但已经开始发育的玲珑曲线。
水珠顺着她苍白脸颊上的发丝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那两人正腻歪在一起,商量着怎么分赃,憧憬着拿到钱后去供销社买点好东西。
冷不丁看到一个浑身湿淋淋的人影从河边摇摇晃晃地冒出来,吓得“妈呀”一声尖叫,赵大勇差点把刘翠翠给推倒。
“苏、苏悦?!”赵大勇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指着她,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你不是淹死了吗?你是人是鬼?!”
刘翠翠更是吓得躲在赵大勇身后,身子抖得跟秋风里的落叶似的,哆哆嗦嗦地尖叫:
“鬼啊!诈尸了!快跑啊,大勇哥!”
苏悦一步一步朝他们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两人的心尖上,沉重而冰冷。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碴子,钻心刺骨:“我苏悦,命硬得很,阎王爷不收。”
她走到两人面前,眼神冷冽如刀,缓缓开口:“刚才你们说的话,我可都一字不落地听见了。”
赵大勇和刘翠翠一听这话,魂都快吓飞了,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你……你胡说!我们什么都没说!你个死丫头,肯定是想讹人!”
赵大勇强作镇定,梗着脖子喊,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是吗?”
苏悦反问,语气更冷了几分,带着一丝嘲讽。
“你们在玉米地里干的好事,还有诬陷我偷布票,想讹诈我爹娘的那些龌龊心思,要不要我现在就去村部,借用一下高音大喇叭,让全村老少爷们,婶子大娘们都听听,评评理?”
七十年代的农村,村部的大喇叭可是个了不得的宣传工具。
村里芝麻绿豆大的事,谁家母鸡下了个双黄蛋,谁家孩子考了个好成绩,都能通过大喇叭传遍每个角落。
这要是把他们的奸情和恶毒计划捅出去,赵大勇和刘翠翠的名声可就彻底臭大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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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来。
刘翠翠更是急了,她爹可是苏家村的村长,最是要脸面。
这事儿要是闹大了,她爹的脸往哪儿搁?
“苏悦!你别胡说八道!你血口喷人!你个不要脸的,自己跳河还想赖我们!”刘翠翠尖叫起来,却心虚得不敢和苏悦对视。
“我是不是胡说,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
苏悦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平静得可怕。
“赵大勇,刘翠翠,我告诉你们,从今天起,我苏悦不再是以前那个任你们搓扁揉圆的软柿子,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你们最好给我安分点,夹起尾巴做人!不然,我不介意让你们尝尝什么叫身败名裂,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滋味!”
这还是那个平日里唯唯诺诺,说句话都脸红到脖子根的苏悦吗?
这眼神,这气势,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不,比换了个人还吓人!那眼神,跟刀子似的,看得他们心里发毛。
“你……你想怎么样?”赵大勇色厉内荏地问,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滚。”苏悦只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赵大勇和刘翠翠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头都不敢回,好像身后有恶鬼在追命一般。
看着两人狼狈逃窜的背影,苏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
这,只是个开始。
身体的寒意和虚弱感一阵阵袭来,苏悦不敢再耽搁。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拖着沉重得像灌了沙的步子,往记忆中那个破败不堪的“家”走去。
苏家的房子在村子最偏僻的角落,孤零零的三间低矮的土坯房,墙皮都脱落了不少。
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的,被秋风吹得像是随时都会被掀飞。
墙壁上还有几道狰狞的裂缝,用黄泥胡乱糊着,瞅着就快塌了似的,一股子穷酸气。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门板都有些歪斜的破木门,一股夹杂着霉味和贫穷气息的冷风扑面而来,呛得人直咳嗽。
屋里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糊着发黄的窗户纸,透进一点微弱的光。
苏悦一眼就看到了缩在墙角,穿着打满补丁、洗得发白的旧衣裳的两个孩子。
大的男孩约莫七八岁,瘦得像根豆芽菜,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和不安,怯生生地看着门口。
小的女孩才五六岁,头发枯黄,像一蓬乱草,小脸蜡黄,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
她怯生生地躲在男孩身后,只露出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充满了警惕和害怕。
这就是原主的弟弟苏望祖和妹妹苏小未。
看着他们那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活像两只受惊小兔子的模样,苏悦喉咙发紧,一口气堵在胸口,又酸又涩。
苏望祖看到苏悦,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圈就红了,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
“姐……你,你回来了?你没死?”
苏小未从哥哥身后探出小脑袋,看到苏悦浑身湿淋淋、头发还在滴水的样子,吓得往后缩了缩,小声道:
“姐……姐姐……你身上都是水……”
紧接着,苏小未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扑过来,一把抱住苏悦冰冷的大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姐姐!姐姐你别再走了!我们害怕……娘说你……说你不要我们了……呜呜呜……他们都说你跳河了……”
2. 苏悦OS:穿成受气包?今天就让你们知道什……
角落里,苏望祖和苏小未两个小脑袋凑在一块儿,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着,一声比一声响。
苏小未吸溜着快要垂到地上的鼻涕,小脸蜡黄,有气无力地哼道:“哥,我饿……”
苏望祖毕竟年长几岁,稍懂事些,但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用力咽了口唾沫,低声道:
“再忍忍,娘回来也许就有吃的了……嗯。”
最后那个“嗯”字,轻得几乎他自己都没听清。
苏悦瞧着这两个瘦得脱了形的小家伙,那股在末世中磨砺出的冷硬心肠,也不禁微软了几分。
她没作声,转身走向那间勉强能称之为灶房的破败偏屋。
她先侧耳细听了听院外的动静,确认弟妹仍在堂屋,这才迅速闪身进了无人灶房,随手将门轻轻掩上。
心念微动,雪白的面粉、一块油光水滑的腊肉,还有几个滚圆的鸡蛋,便如同变戏法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积满尘土的破旧案板上。
这个“随身空间”,当真是居家旅行、打架阴人……不,是发家致富的绝佳利器。
她挽起袖子,动作麻利。
和面、切腊肉、打鸡蛋,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看得人暗自称奇。
没过多久,灶膛里便升起了橘红的火苗,铁锅架上,一股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肉香混合着鸡蛋的焦香,霸道地钻出灶房,直往堂屋里苏望祖和苏小未的鼻孔里扑去。
“咕咚!”苏望祖的喉结剧烈地滑动了一下,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盯着灶房的门。
苏小未更是直接从破凳子上滑了下来,跌跌撞撞地扑向灶房方向:“香!好香啊!”
苏悦端着一个带着缺口的大瓷碗走了出来,碗里是金黄的鸡蛋炒着喷香的腊肉丁,旁边还放着几个白白胖胖、暄软冒着热气的馒头。
“慢些吃,锅里还有,管够!”苏悦将碗筷往堂屋那张摇摇晃晃的破桌上一放。
苏望祖和苏小未哪里还顾得上说话,一人抓起一个白面馒头,就着腊肉炒蛋,狼吞虎咽,活像几辈子没见过荤腥的饿鬼。
那急切的模样,真像是许久未曾沾过半点油水。
“唔……香!姐,这……这是什么肉?比过年吃的都香!”苏望祖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话都含糊不清了。
苏小未则像小鸡啄米似的使劲点头,小小的腮帮子鼓鼓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周兰香提着一个空荡荡的篮子刚从外面回来,一只脚才踏进门槛,便被这股勾魂的香味引得挪不动步了。
看见桌上那油汪汪的肉和雪白的馒头,再看看两个孩子那恨不得把碗都吞下去的馋样,周兰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使劲揉了揉眼睛,眼眶一热,喉咙发紧:
“悦……悦儿,这些吃的……是哪儿来的?”
苏悦顺手递了个馒头给她,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娘,我上次掉河里不是撞了头吗?醒来后就觉得脑子清明了不少,以前看您做过饭,我就自个儿琢磨着试了试。”
周兰香接过馒头,那暄软温热的触感让她有些发懵。
自家这闺女,什么时候有这手艺了?
可看着苏悦那坦然的眼神,还有孩子们吃饱后满足的笑脸,她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苏解放扛着锄头随后进来,看到这番景象也是一愣,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蹙。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妻儿脸上那久违的轻松神情时,那点疑虑也就烟消云散了。
日子已经这般艰难,孩子能弄来一口吃的,总归是件好事。
吃过饭,苏悦擦了擦嘴,说道:“爹,娘,我想去村子边上转转。”
这么偷偷从“空间”里取东西不是长久之计,总得想个名正言顺的法子。
周兰香仍有些不放心:“你身子才好些,外面风大……”
“没事儿,娘,我结实着呢。”苏悦摆摆手,迈步向外走去。
刚出自家那破烂篱笆小院,脚跟还没站稳呢,就跟隔壁的王婆子撞了个正着。
王婆子五十出头,一双吊梢眼,配上薄嘴唇,手里总不闲着,抓着把瓜子。
她是村里出了名的长舌头。
这会儿,她正眯缝着眼,把苏悦从头到脚打量个遍,那眼神儿,跟能穿透人似的。
“哎哟,这不是苏家大丫头片子嘛?听说前两天想不开,跳河里头‘清醒’去了?”
王婆子嗑开个瓜子,皮儿一吐,那调调儿阴阳怪气的,明摆着就是讥讽。
“咋样啊?河神老爷没说留你多耍几天?”
苏悦脚下一停,脸上看不出喜怒,淡淡地斜了她一眼:
“王婆婆这话说的,我要真让河神老爷留下了,您现在可不得上我家吃席去?那份子钱,您老给备足了没?”
王婆子给噎得一呛,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她那双贼眼使劲往苏悦家那破屋子瞅,鼻子还夸张地抽动着闻了闻。
“哼,牙尖嘴利!也是,阎王爷不收,是该长点本事。”
王婆子撇了撇嘴,话头一转,眼里冒着精光。
“我说苏家丫头,你家今儿是发了横财还是怎么着?老婆子我隔着墙都闻到肉香了,啧啧,那股香气,怕不是炖了整只鸡?”
她往前凑了一步,几乎贴着苏悦,压低了嗓门,眼神却跟刀子似的:
“我说悦丫头,你老实跟婆婆讲,这肉……打哪儿来的?”
“你爹那个老实疙瘩,一年到头也就年节边上能分那么一丁点儿肉星,你娘又是个药罐子,你家……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拿了不干净的钱买的?”
边上几个纳鞋底、扯闲篇的婆娘也都支棱起耳朵,眼光齐刷刷地扫过来。
这年头,谁家锅里能见着肉,那可是顶天的大事,更别说苏家这种穷得底儿掉的人家了。
苏悦心里冷哼,这王婆子,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偏还爱管闲事。
她倒是不慌不忙,还微微扬了扬下巴,脸上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旁边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王婆婆,您这鼻子可真尖,赛过猎狗了。不过呀,您猜错了一半儿。”
王婆子眼睛立马亮了:“哦?错了一半?那是哪一半?”
苏悦慢条斯理地说:
“不是一整只鸡。是我爹心疼我前两天落水受罪,身子太虚,特地上山给我逮了只野鸡,弄回来给我炖汤补身子。野鸡汤嘛,那香味可不就窜得远!”
她特意在“野鸡”两个字上咬重了音。
“野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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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王婆子怔了怔,眼珠子骨碌一转,满是怀疑。
“苏解放还有这能耐?他那两下子稀松平常的,别是鸡毛都没摸着一根,反倒把自己那点口粮给折腾没了吧?”
“这您可就不知道了吧?”
苏悦一挑眉梢,话里带着点小得意。
“我爹那是真人不露相!以前是没到那份儿上,这回瞅我差点小命都丢了,还不豁出去?”
“您还真别说,那野鸡可肥了,炖的汤油汪汪的,我一口气喝了好几大碗呢!这不,身上立马有劲儿了,才出来走走。”
她说着,还故意跺了跺脚,显出精神头十足的样子。
“再说句不好听的,王婆婆,”
苏悦话锋一转,眼神霎时冷了几分。
“我家吃什么用什么,好像……也碍不着您老人家半点事儿吧?”
“您要真闲得没事干,还不如回家多纺几根线,给您孙子扯块布做件新褂子,也比在这儿东家长西家短地强。”
“要知道,这年头,眼红可是病,不好治。”
这话,就差没指着王婆子鼻子骂她多管闲事、眼红人家了。
王婆子那张老脸一阵红一阵白,被苏悦这几句软中带硬的话给堵得半天吭不出一声。
她本以为苏家丫头还是从前那个闷葫芦,随便怎么拿捏都行,说不定还能诈出点什么油水,哪晓得今儿这丫头跟吃了枪药似的,嘴皮子利索得能刮人一层油。
四周的婆娘们也是你看我我看你,瞅王婆子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看热闹的笑意。
“你……你你……”
王婆子指着苏悦“你”了半天,到底没憋出下文,最后恨恨地一跺脚。
“哼!我看你能横几天!那歪门邪道弄来的东西,早晚得见光死!”
说完,瓜子也不嗑了,气冲冲地甩手就走,真怕再待下去,老脸都没地方搁了。
苏悦瞅着她狼狈逃窜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这王婆子果然是个搅事的,看来往后做事得更小心,不能露一点马脚。
原先那姑娘性子软,我如今这样,怕是扎眼,得一步步来。
回到那四面透风的泥巴房,苏解放正坐在门槛上埋头编一个破箩筐。
“爹。”苏悦喊了声。
苏解放抬起头:“嗯?咋了?”
“刚碰见王婆子了,”苏悦三两下把事儿说了,“我跟她说那肉是您上山打的野鸡。”
苏解放编箩筐的手停了停,随即点点头,嗓子有点哑:
“嗯,丫头,你做得对。往后……家里真要能缓过来,总得有个像样的说法。”
闺女这一出,倒像是忽然开了窍,灵醒多了。
墙角边,苏小未怯怯地探出个小脑袋,显然让刚才王婆子那副尖嘴薄舌的样儿给吓着了,小声说:“姐,王婆婆好凶啊……”
苏悦走过去,摸了摸她干黄的头发,声音也软下来:
“不怕,往后有姐在,哪个都别想再欺负咱们。”
她抬眼望向屋外那片灰沉沉的天,赵家人的嘴脸,村里人的白眼,一幕幕从眼前晃过。
这才刚开头,想让弟妹和爹娘都过上好日子,非得想个长远稳当的法子不可。
苏悦捏了捏拳头,骨节轻轻响了响。
3. 柴刀入地:看我怎么收拾你这对母子!
接下来的几天,七十年代末的苏家村,日子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穷困模样。
高音喇叭里《我们工人有力量》的歌声时不时飘过,土墙上“农业学大寨”的红漆标语在风吹日晒下越发斑驳,见证着岁月的无情。
苏悦倒像是山里的精灵,总能从那看似贫瘠的山林里掏摸出些好东西。
今儿是几朵沾着露水的野山菌,伞盖肥厚,散着独有的清鲜;明儿是一捧红艳艳的野草莓,酸甜可口,惹得苏望祖和苏小未两个小馋猫围着她“姐姐、姐姐”叫个不停。
偶尔运气好,还能在哪个不起眼的草窝里发现几个野鸡蛋,温热的触感预示着一顿难得的荤腥。
苏悦甚至“走了大运”,从山上弄回来一只肥硕的野兔。
她特意在前一天就“改良”了几个破旧的捕兽夹,又在兔子身上巧妙地留下了夹过的痕迹,这才大大方方拎回了家。
苏家那三间破土坯房里,肉香几乎就没断过。
苏望祖和苏小未两个小家伙,原先蜡黄干瘪的小脸蛋,这几天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透着健康的红润。
眼神也从一开始的怯生生,变得活泼灵动,整天像两条小尾巴似的跟在苏悦身后,叽叽喳喳问个不停,给这沉寂许久的小院添了不少生气。
“姐姐,这蘑菇是甜的吗?”苏小未含着手指头,好奇地瞅着苏悦洗干净的菌子。
苏望祖则像个小大人似的拍了拍妹妹的脑袋:“笨,蘑菇炖肉才香呢!”
周兰香的身子骨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她本就没什么大病,纯粹是饿的、冻的、愁的。
苏悦悄摸着从空间里拿出些高浓缩营养液和补气血的中成药,磨成粉末,不动声色地掺进周兰香的汤水里。
没几天,周兰香的气色就好得不得了,脸上有了血色,精神头也足了,都能帮着苏悦做些择菜、烧火的轻省活计。
“悦儿啊,你这又是从哪儿学来的法子?娘这身上啊,真是轻快了不少。”周兰香摸着自个儿的脸,有些不敢置信。
苏悦则把功劳都推给了“山上的好东西”和“合理的歇息”。
苏悦自个儿也没闲着,空间里的牛奶、鲜果,甚至偷偷抿上一点点蜂王浆,这具身子骨很快就摆脱了原先的孱弱。
苍白的面颊变得红润,身形也略显丰腴了些,不再是风一吹就倒的模样。
她本就生得清秀,如今气色一好,更是添了几分动人的光彩。
那双凤眼越发清澈明亮,沉静中带着一丝不经意流露的锐利,足以让那些个宵小之辈望而却步,不敢轻易招惹。
苏家这一家子精气神的变化,自然瞒不过村里那些个耳朵尖、眼睛毒的街坊四邻。
这年头,谁家有点风吹草动,不出半天就能传遍整个生产队。
好在苏悦行事向来滴水不漏。每次从山里带回来的东西,量不大,种类也都是山里常见的。
问起来,她总能说得头头是道,哪片山坡的蘑菇新发了,哪个草窝的野鸡刚下了蛋。
便是那只野兔,她也早就编排好了一套如何在山里发现踪迹、又如何灵机一动设了陷阱的“传奇故事”,讲得有鼻子有眼,愣是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更何况,苏悦如今在村里可是有了“凶名”。
自打上次分家那雷厉风行的一闹,再加上后来把刘翠翠收拾得服服帖帖,村里人早就不敢再像以前那样上门讨嫌占便宜。
就算有那几个长舌妇心里泛酸,也只敢在背地里嚼几句舌根,绝不敢当着苏悦的面咧咧。
苏家的日子,倒也安安稳稳地过了几天。
但这平静,终究是水月镜花。
这日清晨,天色阴沉得厉害,乌云压顶,眼瞅着就要下大雨。
苏悦估摸着这天气不适合上山,便歇了心思。
想着给弟妹改善伙食,添点油水,便从空间里摸了块不大的野猪肉出来,细细地剁成了肉糜,打算熬一锅香喷喷的肉粥。
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火星子时不时窜出来。
苏悦坐在矮凳上,手里拿着把刃口微缺的柴刀,不紧不慢地劈着引火的小柴禾。
苏望祖和苏小未两个小脑袋瓜乖巧地蹲在灶台边,眼巴巴地瞅着灶上那只炖着肉粥的瓦罐,小鼻子使劲地嗅着飘出来的香气,时不时还咽口唾沫,小脸上写满了期待。
“姐,什么时候才能好呀?”苏小未奶声奶气地问。
“快了,再等一会儿,保准香掉你们的小舌头。”苏悦笑着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哐当!”
一声巨响,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苏家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院门,像是被什么猛兽从外面卯足了劲儿狠狠踹了一脚,脆弱的木板发出“嘎吱”的悲鸣,眼瞅着就要散架。
紧接着,一道尖锐刻薄的叫骂声撕破了雨前的沉闷空气:“苏悦!苏解放!你们两个不要脸的缩头乌龟,都给老娘滚出来!”
苏悦眼神陡然一凛,劈柴的动作瞬间停住。
是赵家那对母子,张翠芬和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赵大勇。
真是阴魂不散!
她手腕一甩,“噌”的一声,柴刀锋利的刃口深深扎进了旁边的柴禾堆里,刀柄兀自“嗡嗡”颤动,透着一股压抑的杀气。
苏悦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回头对吓了一跳的弟妹温声道:“小祖,小未,待在屋里别出来,姐姐去看看。”
苏望祖小脸绷得紧紧的,小大人似的问道:“姐,是不是他们又来欺负咱们了?”
苏悦嘴角勾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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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冷意:“有姐姐在,谁也别想!”
她安抚好弟妹,这才缓步走向院子。
院子当中,赵大勇和他那以泼辣闻名的老娘张翠芬,正叉着腰,一副要吃人的凶恶模样。
张翠芬那双吊梢三角眼闪着怨毒和算计的光,唾沫星子随着她的叫骂横飞:
“好你个苏家!退了俺家大勇的亲,还敢在外头败坏俺儿的名声!你们安的什么心?今儿个要是不给俺们赵家一个说法,赔俺们五十块钱名誉损失费,这事儿没完!”
五十块?!在这个工人一个月工资普遍也就二三十块的年代,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明晃晃地敲诈。
赵大勇则像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他娘张翠芬身后,时不时探出个脑袋朝苏悦这边张望,脸上既有上次被苏悦收拾后的余悸,又带着几分仗着老娘撑腰的得意和挑衅,显然是来给他娘壮胆助威的。
那贼眉鼠眼的模样,配上他干瘦的身板,活像个没发育好的黄鼠狼。
屋里的苏解放和周兰香听到动静,也慌忙从屋里奔了出来。
苏解放老实巴交一个人,被这阵仗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挤出一句:
“张翠芬,你……你还要不要脸!明明是你们家大勇……是他自个儿做下了见不得人的丑事,跟俺家悦儿退了亲,咋还倒打一耙,污蔑俺们!”
“呸!”张翠芬一口浓痰啐在地上,嗓门陡然拔高了八度,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母猫,“苏解放,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全村哪个不知道你家苏悦是个扫把星,克夫的贱命!俺家大勇跟她退亲,那是及时止损,是你们苏家祖坟冒青烟了!”
她越说越来劲,唾沫横飞地指着苏悦的鼻子骂道:
“她自个儿名声臭了,还敢在外头瞎咧咧,说俺家大勇跟刘翠翠那小蹄子不清不楚,存心想让俺们赵家跟村长家结死仇是吧?我告诉你们,今儿个不赔五十块钱,老娘就豁出去了,上公社革委会告你们耍流氓!告她苏悦大白天在地里头勾引男人!”
这番颠倒黑白、信口雌黄,简直无耻到了极点。
苏悦听着这些污言秽语,反倒给气乐了。
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平静无波,一步一步,从容不迫地踱到院中。
她伸手,从柴禾堆里,将先前那把柴刀重新抽了出来。
咚!一声闷响,柴刀被她狠狠插在了脚边的泥地里。
锋利的刀刃兀自颤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在诉说着主人压抑的怒火。
苏悦一步一步,从容不迫地走到了张翠芬面前。
她抬起清亮的凤眼,直视着张翠芬那双闪烁着恶毒光芒的三角眼,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五十块?张翠芬,你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给我听听?”
4. 退婚渣男想讹钱?一脚踹飞,看我新账旧账一……
苏悦那把明晃晃的柴刀就那么插在地上,刀刃上还沾着些许劈柴时蹭上的青灰,此刻却像是饮过血的凶器,嗡鸣声似乎还在众人耳边回荡。
她明明比张翠芬矮了小半个头,身板也单薄得多,可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凌厉劲儿,却像是一堵无形的墙,压得张翠芬那嚣张的气焰都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克夫?”
苏悦像是听到了什么顶好笑的笑话,嘴角那抹慵懒的弧度越发明显,眼神却结着冰碴子,
“张大妈,我苏悦连男人的手都没正经牵过,这‘夫’从何来?又是被我克到哪儿去了?您这想象力,不去县里供销社编排年画故事,可真是屈才了。”
她话锋一转,那双能洞察人心的凤眼倏地盯住了躲在张翠芬身后的赵大勇,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倒是你,赵大勇,还有脸跟我提‘名声’?当初是谁在打谷场的草垛子后面,跟那刘翠翠搂搂抱抱啃得跟猪啃泥似的?那时候怎么不想想自个儿的名声?现在倒是有脸跳出来汪汪叫了?”
赵大勇被苏悦一句话戳到了肺管子,那张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唰”地涨成了猪肝色,三角眼瞪得溜圆,恼羞成怒之下,竟不管不顾地从张翠芬身后窜了出来,伸着爪子就想去抓苏悦的头发,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臭娘们!你给老子闭嘴!”
苏悦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赵大勇那点不入流的小动作,在她眼里慢得像蜗牛爬。
这副身板确实不太行,但从末世里磨砺出来的格斗技巧对付赵大勇这种外强中干的还是绰绰有余。
只见她身子轻轻一侧,赵大勇那势在必得的一抓便扑了个空。
与此同时,苏悦右腿如同绷紧了的弹簧,带着破风之声,“嘭”地一声,精准无比地踹在了赵大勇的小腿迎面骨上。
“嗷——!”
一声比杀猪还凄厉的惨叫划破了苏家小院的宁静。
赵大勇那干瘦的身子如同被抽了筋的虾米,抱着自个儿的小腿就蹲了下去,疼得在地上直打滚,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嘴里“哎哟哎哟”地叫唤个不停,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嚣张。
“我的儿啊!”张翠芬眼见宝贝儿子吃了大亏,那双吊梢三角眼瞬间布满了血丝,发出一声刺耳的怪叫,头发散乱得像个疯婆子,张牙舞爪地就朝着苏悦扑了过来,目标直指苏悦那张清秀却带着煞气的脸蛋和乌黑的头发,“小贱蹄子!老娘跟你拼了!”
苏悦嘴角噙着一抹冷得发寒的笑意,脚下步子灵活得像只野猫。
张翠芬那看似凶猛的扑击,在她眼中破绽百出。
就在张翠芬的手快要够到苏悦的衣角时,苏悦手腕一翻,快如闪电地扣住了张翠芬那只布满老茧的手腕,顺势往外一拧,再猛地往下一拉……
“啊——!我的手!”
张翠芬也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惨叫,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仿佛骨头都要被拧断了似的。
苏悦这一下,用的是末世里对付不长眼小喽啰的擒拿手法,力道拿捏得极有分寸,既能让对方疼得龇牙咧嘴,短时间内不敢再动手,却又不会留下什么一瞧就能看出来的明显伤痕。
院门外,本就因张翠芬那大嗓门的叫骂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此刻听到院内接二连三的惨叫声,更是像闻着腥味的猫,一层一层地围了上来。
胆子大的,甚至推开了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院门,探头探脑地往里瞅。
苏悦眼角余光瞥见院外攒动的人头,知道这震慑的效果差不多了。
她手腕一松,猛地甩开了张翠芬的手。
张翠芬猝不及防,被这股力道带得狼狈地往后趔趄了好几步,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
苏悦不去看她,反而转向院门口那些伸长了脖子的村民,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各位叔伯婶子,大伙儿都来给评评理!”
她一指还在地上哼唧的赵大勇,朗声道:
“他赵大勇,当初跟我苏悦有婚约在身,却背地里跟村长家的刘翠翠勾勾搭搭不清不楚!被我撞破了丑事,他非但不认,反而伙同刘翠翠反咬一口,诬陷我偷东西,逼着我家退了婚,还赔了他们家一笔‘名声损失费’!”
“如今,看俺们家日子刚能喘口气,他们又上门讹诈,张口就要五十块!这是看俺们苏家孤儿寡母好欺负是吧?”
苏悦顿了顿,眼神扫过每一个探头进来的村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子决绝的狠劲:
“这婚,是我苏悦主动退的!他赵大勇这种没担当、只会背后使阴招的烂泥,我苏悦不稀罕!从今往后,谁要是再敢拿这事儿往俺们苏家身上泼脏水,败坏俺们家的名声,我苏悦烂命一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豁出去跟你们死磕到底!”
这一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掷地有声,激起了院外村民的一片哗然。
“哎哟,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我就说嘛,苏家大丫头看着不像那种手脚不干净的……”
“赵大勇跟刘翠翠那俩……啧啧,平时看着就眉来眼去的,八成是真的!”
“五十块?这张家婆娘心也太黑了!”
结合赵大勇和刘翠翠平日里的作风,以及苏家当初退婚还赔了钱的传闻,不少村民心里那杆秤,已经开始往苏悦这边倾斜了,看向张家母子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鄙夷和不屑。
张翠芬眼瞅着风向不对,捂着生疼的手腕,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还想做最后的挣扎,色厉内荏地尖叫道:
“反了反了!你个小贱人还敢打人!还敢在这胡说八道!老娘现在就去公社!去报公安!告你个故意伤人!告你个造谣诬陷!”
“好啊!”
苏悦非但没被她吓住,反而上前一步,那双锐利的凤眼直勾勾地盯着张翠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挑战,
“你现在就去!正好让公安同志们来好好查查,到底是谁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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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东西,是谁在造谣诬陷,又是谁大白天在麦秸垛后面搞不正当男女关系!咱们把赵大勇跟刘翠翠那点腌臜事,也一并摆到公安同志面前,让大伙儿都瞅瞅清楚!”
一听到苏悦要把事情捅到公安那里,还要把赵大勇和刘翠翠的丑事也抖落出来,赵大勇和张翠芬的气焰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瞬间就萎了下去。
他们今儿个上门,本就是仗着苏家以前软弱可欺,想趁机讹一笔钱。
要是真闹到公社公安那里,别说钱讹不着,就凭他们这诬告和上门滋扰的行径,搞不好还要被拉去批斗学习。
那刘翠翠她爹可是村长,这事儿真闹大了,赵家也落不着好。
张翠芬被苏悦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儿彻底给震住了,她看看院外那些指指点点的村民,又看看自家那还在地上打滚的窝囊儿子,知道今天这便宜是占不着了。
她狠狠地剜了苏悦一眼,嘴里不甘心地嘟囔了几句诸如“你给老娘等着”、“早晚有你好看”之类的场面话,便赶紧上前,连拉带拽地搀扶起一瘸一拐、哭丧着脸的赵大勇,在村民们毫不掩饰的嗤笑声和议论声中,灰溜溜地逃离了苏家小院。
苏悦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七十年代末的日子,想要立住脚,护住家人,看来光有物资还不够,还得有这份豁得出去的决心和让人不敢轻易招惹的煞气。
她那“丰饶”空间,是她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改变命运的最大底气,但这份底气,也需要她自己去争取,去维护。
屋檐下,苏解放和周兰香夫妇俩,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家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的闺女。
那眼神里,有对先前冲突的后怕,有对女儿强硬手段的担忧,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如释重负般的欣慰和隐隐的期待。
他们知道,这个家,这个女儿,怕是真的要不一样了。
角落里,苏小未和苏望祖两个小脑袋也探了出来,先前被吓得不轻,此刻看到姐姐大发神威赶跑了坏人,一双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对姐姐的崇拜,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天上的星星。
苏悦弯腰,捡起了那把还插在地上的柴刀。
她抽出袖口里藏着的一块干净布头,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刀刃上的泥土和水汽,动作不紧不慢。
那双曾沾染过末世硝烟的凤眼,此刻沉静如深潭,却又在潭底深处,燃烧着一簇坚定不移的火焰。
在这贫瘠困苦的七十年代,她不仅要带着家人吃饱穿暖,不受半分欺凌,更要一步一步,活出个锦绣人生来。
至于那些曾经欺辱过她、欺辱过原主的人,她一个都不会轻易放过。
她苏悦,从来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母。
“赵大勇和张翠芬是解决了,但刘翠翠和她那个当村长的爹,怕是不会就这么算了。”苏悦眸光微冷,心中已有了计较,这笔账,也该好好清算清算了,“要在这村里彻底站稳脚跟,还得再加一把火。”
5. “女侠饶命!”苏悦杀鸡儆猴,全村瑟瑟发抖……
院子里,苏解放跟周兰香俩人眼皮子底下青黑一片,显然是一晚上没能踏实合眼。
闺女那平静的背影立在晨光里,他们俩的心却还在胸腔里头扑腾,跟揣了几十只兔子似的,没个安生劲儿。
赵家那娘俩是夹着尾巴跑了,可这仇,算是彻底结下了。
“悦、悦悦啊,”周兰香嗓子发紧,那声儿都带着点儿虚,“你这回,把赵家那老婆子……算是往死里得罪了。她在村里那张嘴,谁不怵?还有你那个大伯苏有财,听说在公社里混了个小差事,官不大,可到底也是……”
后头的话,周兰香没敢再说,光想想那后果,就够让人心尖子发颤的。
苏解放蹲在门槛上,烟袋锅子磕了磕,又重新填上烟叶,“吧嗒,吧嗒”地闷头抽着,烟雾把他那张布满愁容的脸遮得不大真切,眉头也纠结成了一个疙瘩。
“你娘说的,不是没道理。张翠芬那婆娘,难缠得很,沾上了就不好甩掉。还有村长刘富贵,他家那刘翠翠吃了这么大的亏,能轻易算了?万一他们联合起来……”
苏悦从柴禾垛里抽出那把柴刀,在手里掂了掂,刀背在掌心轻轻拍了拍,又插了回去。一套动作下来,利索得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她转过身,脸上瞧不出太多情绪,声音也平平的:“爹,娘,把心放肚子里。事儿是我做的,我就不怕他们背后鼓捣。往后,只要有我苏悦一口吃的,就短不了你们的。咱们不主动惹事,可事儿要是找上门来,也犯不着伸着脖子让人家捏扁搓圆。”
这话,苏悦说得云淡风轻,可听在苏解放和周兰香耳朵里,却让俩人那颗七上八下的心,踏实了不少。
闺女,好像跟以前,确实不一样了。
苏悦在自家院子里把赵家母子俩收拾得哭爹喊娘那事儿,比风传得都快,没半天功夫,整个苏家村就没人不知道了。
村里头,特别是那些平日里就爱聚在一块儿嚼舌根的,这会儿再瞅苏家,那神情都复杂得很。
有惊的,有怕的,当然,也少不了那些等着看苏家接下来怎么收场的,带了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王婆子尤其兴奋,逮着人就说得唾沫星子乱飞,把苏悦的“光辉事迹”愣是给编排出好几个花样来。
在她嘴里,苏悦简直成了个凶神恶煞的婆娘,什么“克夫”、“败家”、“行为不检点”,难听的词儿一个接一个往外蹦,不知道的还以为苏悦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哎哟喂,你们是没看见那场面!苏家那大丫头,两手往腰上一叉,那柴刀明晃晃的,就快杵到张翠芬脸上了!赵大勇想上去帮腔,好家伙,被她一脚给踹了个狗啃泥,趴地上老半天没缓过劲儿来!”王婆子说得跟她亲眼在苏家炕头瞅着似的,活灵活现。
旁边几个听着的妇人也是议论纷纷。
“这张翠芬平时多横啊,这回算是栽了。”
“谁说不是呢,兔子急了还蹬鹰呢。再说,那苏家丫头,听说掉河里一回,脑子是灵光了,人也变得厉害多了!”
夜,浓得像泼翻的墨。
几道黑影,缩着脖子,贴着墙角,鬼鬼祟祟地摸到了苏家那圈破旧的土院墙外头。
是村东头那几个出了名的懒汉,平日里游手好闲,正经事不干,偷鸡摸狗的勾当倒是熟练。
近来苏家飘出的那股子馋人的肉香,早就把他们肚子里的蛔虫勾得不行。
再加上苏解放是村里出了名的闷葫芦,好说话,苏悦再怎么着,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个还没成年的丫头片子,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柱子哥,苏家那丫头,真有传的那么邪乎?”一个瘦得跟猴精一样的二流子压着嗓子问,听着有点儿不踏实。
叫柱子的那个,脸上横肉堆着,他不屑地往地上“呸”了一口:“邪乎个屁!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能长出三头六臂来?我看就是赵家那娘俩不禁吓!咱们哥几个今儿个先去探探虚实,要是真能捞着点儿好处,嘿嘿……”
他搓了搓手,笑声里透着一股子猥琐。
另一个尖嘴猴腮的也跟着凑趣:“就是!她苏家的肉,指不定也是从哪儿顺来的,咱们这叫替天行道!”
三人嘀咕完毕,柱子递了个眼色,那瘦猴立刻手脚并用地扒上了矮墙。
“嘭!”一声闷响。
紧跟着就是一声被强行压下去的痛叫,好像被人用手死死捂住了嘴。
瘦猴刚翻过墙头,脚尖儿还没沾着地,就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勒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倒,“咚”的一下,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地上,眼前瞬间就是一片金星乱晃。
他还没从那股子剧痛里缓过神,就感到一阵带着寒气的风扑到了面门。
黑暗里,苏悦的身形快得让人看不清楚,只觉得一股冷意从头到脚浇了下来。
瘦猴连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后脖颈子一麻,就彻底没了动静。
院墙外头,柱子和尖嘴猴腮正踮着脚尖往里头瞅,只听见里头“咚”的一声,然后就没了声息。
“瘦猴?”柱子心里头发毛,试探着喊了一声。
尖嘴猴腮紧张得直咽唾沫:“柱、柱子哥,该、该不会出事儿了吧?”
话音刚落,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们跟前。
苏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院子外头,她抱着胳膊,闲闲地打量着这两个已经吓得快站不住的家伙。
“找我?”
柱子和尖嘴猴腮腿肚子都软了,掉头就想跑。
可他们那两条腿,哪里快得过苏悦?苏悦也不多话,身子一晃,就到了俩人近前。
她的招式,简单直接,带着一股子狠劲,那都是在生死边缘磨炼出来的本事,每一招都奔着要害。
只听“咔嚓”、“咔嚓”,几声让人牙酸的骨头错位声,伴着几声被强行压在嗓子眼里的闷哼。
柱子和尖嘴猴腮软绵绵地瘫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啊!饶……饶命!女侠饶命!姑奶奶饶命啊!”
柱子被苏悦一只脚踩在胸口,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踩出来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嚎得跟杀猪似的,早没了刚才那股子嚣张气焰。
苏悦脚下略微加了点力道,柱子立刻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那声音尖得能划破夜空。
“叫!再大声点叫!”
“让全村人都好好听听。”
“敢打我苏家主意的。”
“都是什么下场!”
苏悦的声音不高,却冷得让人骨头缝里冒寒气。
她就是要立威。
一次把那些藏在暗地里,心思活络的家伙都给震住。
柱子嗓子都快喊哑了。
那动静,把附近几户睡得死的人家都给吵醒了。
隐隐约约传来几声狗叫,还有开窗户的声音。
苏悦这才把脚松开,像是踢开什么碍眼的垃圾似的,一脚把柱子踢到尖嘴猴腮旁边。
“滚!”
“回去跟村里那些眼皮子浅的、手脚不干净的都说清楚,再敢动我苏家一根毫毛,下回,我要的可就不是你们的胳膊腿儿,是你们的命!听明白了?”
那两个还能动的二流子,魂都吓飞了。
手忙脚乱地架起已经彻底昏过去的瘦猴,一瘸一拐,连滚带爬地消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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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里,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空气里,似乎还飘着一股子他们留下来的骚臭味。
第二天,苏家院子外头,安静得有些反常。
往日里总有些不务正业的汉子聚在村口大槐树底下闲扯淡,今天却是一个人影儿也瞧不见。
村里人再路过苏家那圈矮墙的时候,神色里都带着明显的忌惮,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那些平日里最爱在人后头说三道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婆娘们,这会儿也都嘴巴闭得严严实实。
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付,惹恼了苏家那个“煞星”。
王婆子端着一盆脏水,刚要往当街泼,一眼瞅见苏悦从院儿里出来,吓得手一抖,“哗啦”一声,大半盆水全扣自己脚面上了。
她也顾不上烫,尖叫一声,转身就往自家院里跑。
那扇破木门被她“哐当”一声甩上,还慌慌张张地从里头把门栓给顶上了。
苏悦对这一切,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这种效果,正是她想要的。
只有让他们怕了,才能清静,她才有功夫琢磨接下来的事。
斜对门的李秀莲,从自家门缝里偷偷往外看。
她瞅见了王婆子那副狼狈相,也瞅见了苏悦。
苏悦那张脸,让她心里一阵阵发紧。
她心里头五味杂陈,除了跟其他人一样的害怕。似乎还多了点儿别的什么。
她想起自家那个窝囊男人,想起那个尖酸刻薄的婆婆。
再瞧瞧苏悦,年纪不大,却能凭着自个儿的本事护着家人。
活得那么……那么有劲儿。
李秀莲的心,没来由地跳快了几下,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头悄悄不一样了。
天刚蒙蒙亮,几缕晨光给苏家的小院子添了几分暖意。
苏悦站在院子里,舒展了一下筋骨。
昨晚上那几个不长眼的小蟊贼,对她来说。连活动手脚都算不上。
她正盘算着今天进山能弄些什么。
还有怎么才能把空间里那些好东西,什么精米白面、鸡鸭鱼肉,甚至那些这个年代见都没见过的布料、药品,一点点“合情合理”地拿出来用。
忽然,她后背微微一紧。
一种被人注视的感觉自身后传来。
不同于村里人那些带着害怕和好奇的偷看。
这道感觉,很沉,很锐,带着一股子不加掩饰的审视意味。
而且似乎是从一个很隐蔽,还有些距离的地方投过来的。
苏悦猛地回过身,朝着感觉传来的方向扫去。
然而,村道上只有三三两两早起扛着锄头准备下地的村民。
还有挑着水桶去井边打水的妇人。
一切都跟平常没什么两样,看不出任何可疑的人。
是她太敏感了?
苏悦微微皱了皱眉,把那股子挥之不去的异样感暂时压了下去。
末世里练就的直觉告诉她,那绝对不是错觉。
只是对方藏得很好。
她提起墙角的背篓,里头放了把柴刀和一些用来打掩护的野菜。
朝着屋里喊了一声:“爹娘,我到山里转转。看看能不能再拾掇点啥回来。”
周兰香拿着锅铲急忙从灶房出来:“悦悦,山里头不安全,要不让你爹陪你一块儿去?”
“不用了娘,我心里有底。”
苏悦摆摆手,径直往山林的方向去了。
那道藏在暗处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来路?
是敌?是友?
这个七零年代,好像比我想的,还要有意思一点嘛。
6. 崴脚爹别愁,闺女上山打野味!
天刚擦亮,窗户纸透进点儿灰蒙蒙的光影。
苏解放裹着破棉袄坐炕沿上,脚腕子肿得像发面馒头,不时抽着冷气。
“他爹,这可咋办?柴火顶多再烧一两顿。”
周兰香看着墙角见底的柴火堆,又瞧瞧炕上冻得缩成一团的苏望祖和苏小未,满脸愁容。
“要不…我找大队长说说,先赊点?开春让你爹多砍些,总能还上。”
苏解放“吧嗒”一口旱烟,烟雾罩着他那张刻满风霜的脸:
“赊?开春拿啥还?我这脚,十天半月怕是下不了地。”
他磕了磕烟锅,长长叹了口气。
“爹,娘,柴火我来弄。”苏悦掀帘出来,话不多,却透着股不容商量的意思。
“不行!”周兰香急了,头摇得像拨浪鼓,“山里野猪、狼都有,你个女娃子自己去,太险了!”
苏解放也眉头紧锁:“悦悦,听话,爹再养几天就能去了。”
苏悦走到墙角,拎起破背篓,顺手抽出墙上挂的柴刀掂了掂:
“爹,你脚伤好不了那么快。我就在后山山脚转转,捡点干柴,不往深山里去。放心,我有数。”
周兰香还想开口,苏解放使了个眼色。
闺女自打落水醒来,跟换了个人,主意正得很,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
苏悦背上背篓,掖好柴刀,专挑人少的道儿,七拐八弯地上了后山。
到后山脚,林子密了。
苏悦找了个背风的土坎,瞅瞅四下没人,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念头一转,人就凭空不见了。
再睁眼,已是个巨大的“丰饶”空间。
光是木柴区,松木、桦木、橡木,还有些叫不上名的好硬柴,堆得像小山,连烧着没烟的上等果木炭都有一堆。
“啧,这些柴火,够苏家烧几十年了。”苏悦念叨着,随手拿了捆瞅着就干透好烧的松木,又抱了几根孩子胳膊粗的桦木。
光有柴火不成,得给家里俩小的刮刮油水。
这次,她打算亲自打猎。
自家打猎得来的食物,她倒是要看看村里的那些长舌妇怎么说。
念头再转,人到了武器区。
货架上砍刀、弩箭,啥都有。
苏悦的眼神定在一把造型流畅的猎枪上,枪身泛着冷光。
她取下枪掂掂分量,又拿了几盒黄澄澄的子弹。
这枪是末世刚开始时,从个倒霉军火贩子那儿顺的,打个兔子野鸡,小菜一碟。
出了空间,苏悦提着猎枪,警觉地扫了眼四周。
刚进林子不远,就见一只灰兔子支棱着长耳朵,正埋头啃嫩草皮,吃得香呢。
苏悦眼睛一亮,抬手,瞄准。
“砰!”一声闷响,打破了林子里的安静。
那兔子机灵得很,枪声一响,“噌”就蹿了出去,跑起来S形走位,尾巴一翘一翘,眨眼就不见了。
“艹!”苏悦低骂一句,末世落下的毛病,改不了。
到嘴的肉哪能让它飞了,提枪就追。
这活兔子可比末世里只会傻冲的丧尸难缠多了,脑子也活泛。
它专往树多草密的地方钻,快得像阵风。苏悦身体好,愣是紧追。
好几次枪口都快顶到兔子屁股了,又被它脚底抹油,险险溜掉。
追着追着,兔子“扑通”一头扎进个黑洞洞,没影了。
“嘿,小样儿,还跟我玩上地道战了?”苏悦那股子在末世里磨出来的犟劲儿也上来了,非得把这小兔崽子给办了不可。
她喘了口气,没再傻追。
她仔细瞅了瞅四周,这片林子,草木茂盛,兔子留下的痕迹也不少,估摸着就是这小东西的固定食堂兼卧室了。
她悄没声儿地绕了个圈,摸到兔子先前逃跑方向的一处浓密的灌木丛后头,猫下腰,把猎枪稳稳地端在身前,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的一片空地。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那只灰兔子晃晃悠悠地又从不远处的草丛里钻了出来,左右瞅瞅,见没啥动静,胆子也大了,低头就开始啃嫩草。
“就是现在!”苏悦眼睛一眯,食指果断扣下扳机。
“砰!”又是一枪。
这一枪,正中兔子后腿。受伤的兔子在地上扑腾了几下,想跑也跑不动了。
苏悦不慌不忙地走上前,一把揪住兔耳朵,把它拎了起来。
嚯,还挺沉,估摸着得有三四斤。
看着渐渐没了气的兔子,苏悦心里头有点儿不是滋味。
这跟宰丧尸那会儿的痛快劲儿,完全不一样。她甩了甩头,把那点莫名的情绪甩开。
把兔子往背篓里一扔,苏悦又想起老爹那崴了的脚。
她在空间里扒拉了一阵,找了几株在末世都算得上珍品、药效杠杠的跌打损伤草药。
至于那些大捆的柴火,她也没全背身上,那也太扎眼了。
她把柴火分批从空间挪出来,堆在后山一个事先瞅好的隐蔽山坳里,又用干草和树枝那么一盖,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最后,她才背上一小捆瞧着不多的干柴,拎着那只倒霉兔子,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劳累但小有收获”的疲惫样儿,慢悠悠地下了山。
刚到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底下,“巧了”,又碰上王婆子领着几个平日里最爱东家长西家短的婆娘在那儿扎堆。
王婆子眼尖,一下就瞅见了苏悦背篓里的兔子和那捆柴火,那嗓门立刻就扬了起来,尖酸刻薄的老调调又唱上了:
“哎哟喂,这不是苏家大丫头嘛!听说前儿个掉河里,这一醒过来,可真是转了性了!”
“不光脑子灵光了,这力气也大了啊,都能自个儿上山打着兔子了,真是奇了怪了!”
旁边一个方脸盘的妇人也跟着阴阳怪气地帮腔:
“可不是嘛,这苏家丫头,运气就是好。不像咱们,天天累死累活,也摸不着个兔子毛。”
苏悦连个眼角都没给她们,脚步不停,径直从她们跟前走了过去。
那股子爱谁谁的淡定劲儿,把王婆子几个气得直翻白眼,在后头嘀嘀咕咕的声音更大了,只是声音小了不少,不敢让苏悦听见。
“姐姐!姐姐回来了!”苏小未和苏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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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俩小不点跟小炮弹似的,最先从院子里冲了出来,一人抱住苏悦一条腿。
周兰香拿着锅铲从灶房出来,瞧见闺女背篓里的东西,眼睛都直了,惊喜地喊道:
“我的老天爷!悦悦,你这……这兔子哪儿来的?柴火呢?”
苏悦脸不红心不跳,把早就编排好的词儿又说了一遍:
“柴火是在后山坡上捡的,那兔子,嘿,算咱家运气好,慌不择路,自个儿一头撞树上了,我瞅见就给捡回来了。”
苏解放也拄着根树枝一瘸一拐地挪了出来,瞅着那肥兔子,又是惊喜又是后怕,连声说:
“你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山里多危险!下次可不许一个人去了!”
苏悦把背篓放下,从里头掏出那几株带着泥土芬芳的草药,献宝似的递过去:
“爹,这是我顺道在山里采的,瞧着能治崴脚。”
说着,也不等苏解放反应,三下五除二就把草药放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捣烂,利索地敷在了苏解放红肿的脚脖子上,又从背篓里翻出一条干净的布条给细细包扎好了。
没一会儿,苏解放就觉得脚脖子上传来一阵清清凉凉的感觉,那火辣辣的疼劲儿,好像真轻了不少,他惊喜地动了动脚趾:
“哎?这药草还真管用!悦悦,你这从哪儿学来的?”
苏悦随口胡诌:“书上看的,瞎试试,没想到还真行。”
一家人围着灶台忙活开了。
周兰香手脚麻利地拾掇兔子,苏悦就在边上“指点”着怎么炖才好吃,什么多放姜片去腥,什么时候放大葱提味儿。
没多大会儿,一股子浓郁的兔肉炖白菜的香味儿,就从苏家那破旧的小院里飘了出来,勾得左邻右舍的馋虫都快造反了。
王婆子那伙人的议论声隔着院墙又隐隐约约传了过来,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苏家走了狗屎运,苏悦这丫头片子跟变了个人似的,指不定是沾了啥不干净的东西,走了“邪门歪道”。
苏悦往弟妹碗里夹着炖得烂乎的兔肉,看着他们俩吃得小嘴流油、心满意足的模样,嘴角噙着一丝浅笑。
这点东西,不过是毛毛雨。
往后她从空间里拿出来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好,村里人那些眼红和猜忌,也只会越来越厉害。
看来,得赶紧想个稳妥长久的路子,才能光明正大地把空间里的好东西都利用起来,让家里人真正过上好日子。
就在苏家小院不远处,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浓密树冠后头,一道高大挺拔的男人身影,静静地站在那儿。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越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直直地投向苏家小院,看着那屋顶上袅袅升起的炊烟,还有隐约传来的几声欢声笑语。
他低下头,视线落在手里那个硬壳笔记本上。
在“苏悦”那个名字后面,他先前龙飞凤舞地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这会儿,他指尖在下巴上摩挲了片刻,又在那问号旁边,添上了一个画得有几分神似的兔子轮廓,旁边还跟了个小小的、简易的猎枪图形。
他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7. 糟糕!克夫就算了,苏悦又被传失了名节!^……
刘翠翠瞅着赵家那对母子跟斗败的公鸡似的,灰溜溜地从苏悦家门里滚蛋,不仅半点便宜没捞着,反倒成了全生产队挂嘴边的笑柄,她心里那股邪火,“蹭蹭”就往脑门顶上窜。
那火苗子烧得她眼睛都红了。
赵大勇得不到的,苏悦那个小浪蹄子也甭想过一天舒坦日子!
尤其是最近,苏家那日子过得邪乎得很,跟老鼠掉进米仓里似的,三天两头就从那破草屋里飘出勾人的肉香味儿。
苏家那俩原本面黄肌瘦、风吹就倒的小崽子,如今脸上都养出肉膘了,气色也红扑扑的,看着就招人眼。
凭啥?
她刘翠翠哪点比不上苏悦那个克夫的扫把星?
论模样,她不差。
论身段,她自认也拿得出手。
刘翠翠心里头越想越不是滋味,堵得慌,就非得找点事儿出来,不然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她专拣那些爱在背后嚼舌根的婆娘们扎堆的墙角根、磨盘边凑,故意压低了嗓子,作出一副神神秘秘、又像是“我这可是为了你们好,才透个信儿”的腔调,添油加醋地开始编排苏悦跳河被救那档子事儿。
“哎呦,你们几个可是不知道啊,苏悦那回跳河,救她上来的人,可不是咱们生产队的……”
她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长老长,跟唱戏似的,吊足了那几个伸长脖子等着听下文的婆娘的胃口。
瞅着她们一个个眼巴巴地催促着,刘翠翠才挤出一脸替苏悦发愁的假惺惺模样,继续往下说。
“听说是路过的一个毛头小子,不知从哪个山沟沟里冒出来的野男人给捞上来的。”
“孤男寡女的,在那河滩上待了老半天呢……啧啧啧,这姑娘家的名声啊,怕是……”
话不用说透,剩下的龌龊事儿,那几个婆娘哪个不是成了精的,脑子里早就转了八百个弯,给脑补得一清二楚,甚至比刘翠翠说的还要不堪。
果然,半天功夫都用不上,苏悦“行为不检点”、“跟野男人不清不白”的脏水,就跟冬日里的西北风似的,呼啦啦吹遍了苏家村的每一个犄角旮旯,连刚会走的娃儿嘴里都能哼出几句不成调的浑话。
周兰香挎着一篮子脏衣服去河边石头上捶打,就觉得今儿个气氛不对劲儿。
平常那些跟她还能搭上几句话、说说笑笑的婆娘们,今儿个一瞅见她,眼神就跟见了鬼似的躲躲闪闪。
几个人凑一堆嘀嘀咕咕,还不时偷偷往她这边瞟,那眼神里,明晃晃的鄙夷,还有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劲儿,简直不加掩饰。
她竖起耳朵,勉强听见了几句飘过来的碎嘴,那些脏的臭的字眼儿,就跟一根根烧红的钢针似的,狠狠扎进她耳朵里。
气得她当场就浑身哆嗦起来,手里的棒槌差点没握稳,险些砸在自个儿的脚面上。
那年月,磕了碰了,连个擦伤药都金贵。
一进自家那土坯茅草屋的门槛,周兰香再也绷不住了,一把拉住苏悦的手,眼泪先下来了,声音都带着哭腔,发着颤:
“小悦,我的苦命儿啊!那些杀千刀的、挨千刀的烂了舌头的,又在背后编排你那些没影儿的瞎话!”
“说你……说你跳河是被不三不四的野男人救了,名声……名声都给糟蹋了!这往后可咋嫁人,可咋活啊!”
说着说着,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砸在干裂的黄土地上,瞬间就洇湿了一小片。
周兰香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一块,压得她喘不过气。
苏悦那时候正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个坑坑洼洼的土豆,用那把磨得发亮的旧菜刀仔细削着皮。
闻言,她削土豆的手只是微微顿了顿,那圆滚滚的土豆“咕噜”一下,从她手里滑落,滚到了灶台冰冷的边沿。
她从旁边抽了块还算干净的旧布巾,慢慢擦掉周兰香脸颊上混着尘土的泪珠子,声音却出奇的平静,听不出一点儿这个年纪姑娘该有的慌乱和羞愤:
“娘,你先别上火,仔细气坏了身子。是谁说的?她们都说了些啥难听的?你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跟我说说。”
她越是这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周兰香心里头那面鼓就擂得越急,越慌,觉着自个儿闺女怕不是被这脏水给气糊涂了,反而哭得更凶,上气不接下气。
“她们……她们那些烂了舌根的,说你在河里……被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呜呜……救的时候……搂也搂了,抱也抱了……说你连姑娘家的名节都没了!这……这往后还让人咋活啊!”
闲话一旦起了个头,就跟冬日里滚下山的雪球似的,沾着泥带着雪,越滚越大,威力也越来越惊人。
没出几天,这股针对苏悦的恶风就在苏家村传遍了,家家户户的婆娘们私下里都在议论。
早先苏悦那几下子,又是分家又是震慑赵家,确实唬住了不少人,让他们只敢在背地里小声嘀咕苏家是不是刨着金元宝了,伙食咋能那么好,油水都快从门缝里渗出来了,却不敢当着苏家人的面多嘴多舌。
可这“名节”两个字,沉甸甸地压在一个还没出阁的大姑娘身上,那分量可太重了,在七十年代末的乡下,比天还大。
原先那些只是怵苏悦拳头硬、不敢招惹的村民,这会儿看她的眼神里,就多了些别的意味。
有审视,有怀疑,还有那藏都藏不住的轻蔑和鄙夷。
村头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底下,向来是村里婆娘们交换各路小道消息、评判东家长西家短的天然据点。
眼下,几个平日里就最爱搬弄是非、嘴巴像破棉袄一样絮叨的婆娘正聚在那儿。
她们嗑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几颗干瘪发苦的葵花籽,唾沫星子随着她们的议论声四下乱飞,时不时还对着苏悦家的方向指指戳戳,评头论足。
“我说呢,怪不得赵大勇家先前死活都要退了这门亲事,闹了半天,是早就晓得这苏悦不是个干净的货色!”
一个豁牙的婆子把瓜子皮“呸呸”几声吐了一地,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尖酸刻薄,生怕周围的人听不见。
另一个吊梢眼的妇人,用胳膊肘捅了捅豁牙的婆子,压低了声音,却又故意让左邻右舍都能听见,那语气带着十足的恶意揣测:
“可不就是嘛!要不然哪家正经人家的黄花大闺女,敢一个人成天价往那黑黢黢的深山老林子里钻?”
“我看啊,指不定在外头早就野惯了,跟多少男人勾勾搭搭,不清不楚呢!”
苏悦端着一盆刚洗完菜、泛着泥星子的脏水,正准备泼到院子外头的排水沟里。
人还没走到大门口,那些故意拔高了几度、充满了恶意的议论声,就一字不落地、清晰地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苏小未,她那瘦弱的小妹,此刻正紧紧拽着苏悦打着补丁的衣角,小脸蛋憋得通红,又是气愤又是担心,小声带着哭腔说:
“姐姐,那些坏婆娘又在胡说八道骂你!”
小丫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眼圈都红了。
苏悦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妹妹瘦弱的肩头,示意她安心。
她脸上一点儿那些长舌妇盼着看到的暴跳如雷,或者羞愤欲死的神情都没有,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周兰香在堂屋里也听见了外头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气得浑身发抖,两眼冒火,抓起墙角那把用了好些年、秃了不少苗的笤帚疙瘩,就要冲出去跟那些长舌妇拼命。
苏悦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住了。
“娘,你现在冲出去跟她们吵,能吵出个啥结果来?难不成疯狗咬了你一口,你还要趴下去反咬狗一口不成?”
苏悦的口气依旧是淡淡的,好像那些恶毒的猜测和下流的编排,不过是几只夏天里嗡嗡叫的蚊子,不值一提。
“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儿,你越是跟她们吵,就越是说不清楚,反倒遂了她们的愿,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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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看够了咱们家的热闹,往后传得更难听。”
她心里头跟明镜似的,亮堂着呢。
对付这种往人身上泼脏水的阴损招数,硬碰硬是最愚蠢的法子,只会把事情越搅越浑。
必须得从根子上掐断,而且,必须让那个带头造谣的王八蛋,付出比原主记忆中惨痛百倍的代价。
要让她晓得,有些人的嘴,是不能随便乱喷的。
有些人,是她惹不起的。
回到弥漫着淡淡柴火味的灶房,苏悦继续不紧不慢地准备一家人的午饭。
淘米,洗菜,切菜,然后往灶膛里添柴,点火烧炕。每一个动作都稳稳当当,有条不紊。
灶膛里的干燥柴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橘红色的火光映着她平静无波的侧脸,在那张略显清瘦的脸庞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她手头上一边忙着做饭,脑子却像上了发条的钟表一样,飞快地转动着。
这种被人恶意中伤、泼脏水的事儿,她在情况更为复杂、人心更为叵测的末世里,帮派之间互相倾轧、使绊子,见得多了,也亲手替自己和手底下那些信赖她的兄弟姐妹们料理过不少。
关键就三个字:快、准、狠!
一下子就得把对方的嚣张气焰打下去,把她的脊梁骨敲断,让她彻底翻不了身,更不给她一点儿反咬一口的机会。
所以,头一步,就是得把这谣言究竟是怎么传开的路径给摸清楚,把那个躲在后头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的王八蛋给揪出来。
周兰香瞅着自家闺女这副临危不乱、胸有成竹的镇定模样,悬着的心稍微往下落了点儿,可眉宇间的愁云还是散不去:
“可……可她们那些话也说得太难听了!一句句都跟刀子似的!这要是真传出去了,往后村里人还不得戳咱们家脊梁骨?你……你往后可咋办啊?”
苏悦把早上刚从秘密空间里取出来的一小块腊肉切成均匀的肉丁,“刺啦”一声倒进烧得滚烫冒烟的黑铁锅里。
浓烈的肉香味儿混合着油脂的焦香,一下子就窜满了整个灶房,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叫唤。
“娘,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踏踏实实的,这事儿,我来办。”
苏悦一边翻炒着腊肉丁,一边语气坚定地说道,
“我保管让那些在背后嚼舌头根子、搬弄是非的人,自个儿把吐出来的那些脏唾沫星子,再一滴不剩地给老娘原样咽回去!”
“还得顺便让她们把那打了结的、说不出人话的舌头给捋直了,往后见了咱们都得绕道走!”
傍晚时分,红彤彤的日头刚要落进西边的山坳坳里,天边还依依不舍地烧着几片绚烂的火烧云。
苏悦趁着暮色四合,悄悄从她那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地方,摸出了一小捧珍贵的白糖和一小撮精细雪白的白面粉。
这两样东西,在眼下这个物资匮乏的年月,尤其是在穷乡僻壤的乡下地方,可是比金子还金贵的稀罕物,等闲人家一年到头都见不着影儿,逢年过节才能凭票买上一点点。
她手脚麻利地和面,面团在她手中变得柔软而有韧性。
然后是擀皮,薄薄的面皮上均匀地抹上一层清油,再细细地撒上一层白花花的砂糖。
没多大功夫,一锅热气腾腾、金灿灿、香喷喷的糖油饼就新鲜出了锅。饼子在锅里滋滋作响,甜香的气味飘出好远。
这做点心的手艺,还是她没到那个吃人的末世前,跟着一位在城里点心铺子干了一辈子的老师傅学来的,没想到如今在这缺衣少食的七十年代末,倒派上了大用场。
她仔细拣了几个烙得火候最好、色泽金黄、看起来就让人流口水的糖油饼,用一张干净的油纸小心翼翼地包好,然后端着,往平日里跟自家还算说得上几句话、嘴巴也不算太碎、在村里人缘尚可的李秀莲家走去。
苏悦心里清楚,要撬开村里这些婆娘的嘴,有时候一点点甜头,比什么都管用。
8. 一朵假头花,让全村人都闭嘴了!
苏悦端着一碗刚出锅,还冒着丝丝热气的糖油饼,那金黄的色泽,瞅着就让人眼馋。
她特意绕着村里平日婆娘们爱扎堆说闲话的屋檐下、墙根边,慢悠悠晃了一圈。
那股子甜腻香气,跟长了腿儿似的,一个劲儿往人鼻孔里钻。
几个缩脖子晒太阳唠嗑的婆娘,闻着味儿,馋得直咽唾沫,眼神儿死死跟着苏悦手里的碗打转,心里头那滋味儿,真是又羡又妒。
苏悦微微勾唇,靠着糖油饼很快就打听到谣言的源头又是那刘翠翠。
眸光微转,心中心生一计,她拎着剩余的糖油饼朝李秀莲家中走去。
李秀莲家院门虚掩着,隐约传出孩子怯生生的哭闹。
苏悦推开门,就瞅见李秀莲手忙脚乱哄着俩面黄肌瘦的娃,自个儿眼圈也红红的,看样子又在婆家受了气。
“秀莲嫂,”苏悦笑着上前,把碗往前递了递,“刚炸了糖油饼,给孩子们尝个鲜。”
李秀莲瞅见苏悦,先是一愣,跟着就在打着补丁的围裙上使劲擦手,有些手足无措:“哎呦,小悦妹子,这……这多不好意思。”
她瞅着碗里金黄油亮的饼,喉咙忍不住上下动了动。家里那俩小的,更是眼巴巴瞅着,哭都忘了。
“有啥不好意思的,又不是啥稀罕东西。”苏悦麻利地把碗塞她手里,又从兜里掏出两块饼,一人一个塞给俩孩子。
孩子们哪见过这个,抓着就往嘴里塞,烫得直吸溜气,脸上却乐开了花。
李秀莲瞅着孩子们那狼吞虎咽的馋样儿,眼眶一热,先前那点子生分和拘谨顿时散了大半,拉着苏悦的手,声音都有些发颤:
“妹子,你这……嫂子真不知道说啥好了。”
苏悦扶李秀莲在院里小凳上坐下,像是随手掏手绢擦汗,一个用粉红“的确良”布头仔细包着的小方包,“一不留神”就从口袋滑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哎呀!”苏悦轻叫一声,弯腰去捡。
那粉红“的确良”布头,在七零年代的乡下可是稀罕物,颜色鲜亮,摸着也滑溜。
李秀莲的眼神一下子就给勾过去了。
苏悦慢悠悠打开布包,里头是一枚鲜红的塑料头花,样子挺新巧,在日头底下还泛着光,一看就不是村里供销社能买到的便宜货。
“这是……”李秀莲忍不住小声问。
苏悦把那头花托在掌心,指尖轻轻在上头扫了扫,脸上带点儿得意和神秘劲儿:
“秀莲嫂,不瞒你说,这是我城里一个当大干部的远房亲戚托人捎给我的,听说眼下城里最兴这个,金贵着呢!我平日里都舍不得戴。”
说话时,她眼神还特意往四下瞟了瞟,压低了嗓门,活像在说啥天大的秘密。
李秀莲眼睛更亮了,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城里大干部亲戚?新花样?
这苏悦,怕不是真要攀高枝儿了?
苏悦把头花重新用“的确良”布头包好,小心放回口袋,又跟李秀莲拉了几句闲嗑。
瞅着李秀莲那副若有所思、心事重重的样儿,苏悦嘴角勾起个旁人瞧不出的笑。
这饵,算是下准了。
过了两天,日头正好。
村东头河边,捣衣裳的棒槌声起起落落,这儿是村里婆娘们聚着洗衣裳、换最新鲜小道消息的地界儿。
苏悦也端着大盆衣裳,慢悠悠走过来。
她寻了个还算清静的石板,不声不响捶打着衣裳,偶尔抬抬头,眼神淡淡地瞟一眼不远处扎堆叽喳的几个妇人。
衣裳洗了一半,苏悦起身伸了个懒腰,像是松快松快筋骨,那个用粉红“的确良”布头包着的小包,又“一不留神”从她口袋里滑了出来,轻巧巧掉在她身后的草丛边。
苏悦却跟没察觉似的,收拾好洗净的衣裳,端着盆就走了。
不远处的刘翠翠,正一边使劲捶打手里的衣裳,一边拿淬了毒似的眼神剜着苏悦的背影。
苏悦家近来日子越过越旺,倒衬得她赵大勇家灰溜溜的,她心里那股火早就憋不住了。
苏悦一走,刘翠翠的眼珠子就贼溜溜四下扫视,正好瞅见那抹鲜艳的粉红。
她眼睛一亮,做贼心虚般左右瞄了瞄,见没人注意,猫腰几步窜过去,捡起那布包就揣进怀里,脸上是藏不住的贪婪和得意。
当天下午,刘翠翠就戴着那鲜红的塑料头花,在村里到处显摆。
那头花确实抢眼,衬得她那张尖刻脸都好像亮了几分。
逢人就说是她表哥特地从县城百货大楼给她买的新鲜货,引来不少羡慕眼光,把她那虚荣心给美得不行。
天擦黑,日头刚滚下山坡,各家锅灶的柴火烟味儿混着饭香,飘满了整个村子。
吃了晚饭的男女老少,端着大蒲扇,三五成群地在土路上纳凉拉呱,人声最是嘈杂。
冷不丁,苏家院门“哐当”一声被撞开,苏悦头发乱糟糟地奔了出来,脸上湿乎乎的,嗓子都喊哑了:
“我的头花!哪个天杀的偷了我的头花!那是我城里大干部亲戚给的,说是给我寻城里好婆家的凭据!上头还有俺家老辈子传下的印记哩!”
她就那么在自家门前急得团团转,边哭边拍大腿,那副伤心样子,任谁瞅了都得跟着揪心。
“啥玩意儿?城里大干部送的?”
“还要给说合城里人家?”
“传家的头花丢了?”
苏悦这几句话,可比往滚油锅里撒了把盐,人群里“嗡”地一下就炸开了锅。
大伙儿瞅苏悦的眼神,立马从看笑话变成了探究,再到眼热,有几个老婆子甚至带上了点儿怯生生的敬意。
这苏家闺女,怕是真有后路了。
苏悦嚎了几嗓子,像是突然回过神,猛一抬头,眼珠子在人堆里骨碌碌地转,一眼就钉在了缩在人后头、头上戴着那显眼红头花的刘翠翠身上。
她眼睛“噌”地亮了,紧跟着那哭声就变成了又惊又喜的尖叫:
“啊呀!俺的头花!翠翠姐!俺的头花咋跑你头顶上去了?!”
话音未落,人就一阵风似的蹿到刘翠翠跟前,手指头哆哆嗦嗦指着刘翠翠脑袋上的红塑料花儿,嗓门都变了调:
“就是它!就是这个!爹,娘,快来看啊!俺的头花找着啦!我就说嘛,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东西,哪能说不见就不见了!”
刘翠翠让苏悦这猛不丁的一出和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火辣辣的目光给整蒙了,脸“唰”就白了,手下意识就往头上去摸,想把那头花给揪下来。
“翠翠姐,你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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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俺的大救星!”
苏悦却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子,那脸上堆满了笑,感激得眼泪花儿都要出来了。
“你快跟俺说,你是在哪儿找着的?这头花,比俺的命根子还重!”
“你瞅瞅,这上头,还有俺家祖传的一个小小的‘福’字印儿呢!这是俺老奶奶的老奶奶传下来的,不仔细瞅根本瞅不见!”
苏悦指着那头花上压根儿没有的所谓“福”字印儿,说得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样。
刘翠翠哪晓得啥狗屁刻痕,她嘴唇哆嗦着,想说点啥:“俺……俺这是……不是……”
“翠翠姐,你啥也甭说了,俺都明白!”
苏悦嗓门又高又亮,根本不给刘翠翠插话的空儿,反而把她的手拉得更紧,对着围拢来看热闹的乡亲们扬声道:
“大伙儿都瞅见了啊!俺这城里亲戚送的宝贝疙瘩,是翠翠姐给俺找回来的!”
“这头花,可关乎着俺能不能进城过好日子的头等大事!翠翠姐,俺苏悦给你鞠躬了!真是太谢谢你了,太谢谢你了!”
刘翠翠被苏悦这一顿连珠炮似的“道谢”和周围人那些意味深长的眼神儿给羞辱得脸红到了脖子根,真恨不得地上立马裂开条缝让她钻进去躲躲。
说这头花是自个儿捡的?
苏悦一口咬死那是“城里大干部亲戚送的”、“有传家记号的”,她要认了是捡的,那跟认了偷有啥两样?
现在只能打死不认账了!说这头花是自个儿的,把脏水泼到那苏丫头身上。
“对对对,我作证,这头花就是苏家丫头的,我两日前刚见过!肯定没看错!”这时,李秀莲忙不迭插话道。
“……”
大庭广众的,刘翠翠一张巧嘴跟被黄泥糊住了一样,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
她只觉得脸上烧得慌,脑瓜子嗡嗡的,在那些戳脊梁骨的目光里,她猛地甩脱苏悦的手,捂着脸,像被狗撵了似的,一溜烟跑了。
这事儿一出,村里那些说苏悦“破鞋”、“不干净”的闲话,一下子就没人再嚼舌根了。
开玩笑,人家有城里大干部亲戚,戴着传家宝,眼瞅着就要当城里人,哪个不开眼的还敢乱咧咧?
倒是那刘翠翠,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成了全村人说古的笑话,那红头花,可不就成了她手脚不干净又蠢的戳记。
苏悦瞅着刘翠翠夹着尾巴逃走的背影,再看看旁边那些立马换了副嘴脸的乡亲,心里头那股子舒坦劲儿就别提了。
这点小聪明,收拾这帮头发长见识短的婆娘,绰绰有余。
村头那棵老槐树的浓密枝叶里,一个男人慢慢放下手里的军用望远镜。
几缕月光漏下来,照得他半边脸忽明忽暗。
他摸出那个硬面抄,翻到“苏悦”那一页,在先前画的兔子和猎枪图样边上,又添了个有点变形的塑料红头花。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纸上轻叩两下,他嘴角那丝几乎看不出的笑意,似乎又浓了些。
“脑子转得快,不像个村里丫头。”
他在本上写下这几个字,深不见底的眸子又投向苏家小院那边,带着琢磨。
“这个丫头……究竟还掖着多少事?”
他合上硬面抄,封面角落里整齐地写了几个字:陆卫东。
9. 空间升级!奖励竟然是稀罕宝贝!
刘翠翠那事儿的风波,总算是过去了。
苏悦送走了最后一批伸长脖子看热闹的村民,利索地把院门一插,转身就回了灶房。
外面日头还没完全落下,屋里却已经有些昏暗了。
她弯腰,往灶膛里又添了几把柴。
火苗“噼啪”一声,欢快地跳动起来,映得她的脸庞忽明忽暗。
苏悦轻轻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那双眸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沉静。
她心思微微一动,意识沉入了“丰饶”空间。
果然!跟她预料的差不多。
空间里,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暖流正在缓缓盘旋,比之上次,明显多了几分生机。
那些先前看去雾蒙蒙的角落,似乎也淡了一些。
特别是西南角那块,原本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一片清晰之地,此刻也扩大了少许。
苏悦凝神细看。
那新增的清晰之处,隐约能辨认出是一卷崭新牛皮纸的边缘,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
回想起前几天设计收拾赵大勇和刘翠翠那一场,心里头渐渐明朗起来。
这“丰饶”空间的变化,十有八九,是跟她替原主出气、惩治那些恶人有关。
若是当真如此……
她在这七零年代行事,可就得更加小心谨慎了。
这种“好处”来得蹊跷,使用的时候必须万分留神,千万不能被人当成异类怪物给秘密处置了。
苏悦轻轻叹了口气,灶房的锅里还“咕嘟咕嘟”地响着。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窗外。
院子里,苏望祖和苏小未两个小不点,正一人拿着一根小树枝,蹲在地上兴致勃勃地划拉着什么。
两个小脑袋紧紧凑在一块儿,小脸依旧是那种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色,身上的衣服也洗得泛白,补丁摞着补丁,针脚歪歪扭扭。
那手腕子,细得跟干枯的柴火棍儿似的,仿佛一折就断。
仅仅是让两个孩子吃饱穿暖,还远远不够,这只是个开始。
苏悦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蹙。
视线扫过家里那泥坯垒成的墙壁,墙体斑驳,似乎随时都可能塌掉一块,墙皮也剥落得不成样子。
就在这时,两个孩子压低了嗓门的争论声,细细碎碎地从院里飘了进来。
“我这个才是‘人’字!你看,你看,有两条腿支棱着呢!”苏小未带着小奶音嚷嚷,小手指着地上一个歪歪扭扭的“叉”号。
苏望祖明显不服气,小嘴噘得老高:“不对!娘以前说过,‘人’字是一撇,还有一捺!”
苏悦听着,心头蓦地一软。
这个年代,睁眼瞎可太吃亏了,不识字,寸步难行。
“行啦,都别吵了。”苏悦推开灶房门,缓步走了出去。
晚饭依旧是白面馒头,配上一大碗野菜疙瘩汤。
不过,今天的汤里,多了几片苏悦悄悄从空间里取出来的腊肉丁。
那股子浓郁的肉香,馋得两个小家伙鼻子一个劲儿地翕动,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吃过晚饭,苏悦从灶房的角落里翻找出几张已经发黄起毛的草纸,还有一支短得几乎快要捏不住的铅笔头。
这些都是她以前有意无意收集起来的,没想到现在竟然派上了用场。
煤油灯的火苗被拨亮了一些。
橘黄色的光晕柔和地洒在斑驳的泥墙上,映照出三条随着火光轻轻晃动的影子。
“姐,这是啥呀?”苏小未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瞪得溜圆,小脑袋几乎要凑到苏悦的手上去了,好奇心满溢。
苏望祖则紧紧抿着小嘴,没有出声。
可那双黑亮黑亮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苏悦手里的铅笔头,眼神里充满了渴望与新奇。
苏悦将那几张珍贵的草纸在坑坑洼洼的旧木桌上小心铺平。
她捏着那截短小的铅笔头,一笔一划,慢慢地在纸上写下三个简单的字:“一、二、三。”
“这是字。”
夜色静谧,苏悦的声音在这样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
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话语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份难得的柔和。
“学会了字,往后就能看懂书上的故事,就能明白许许多多的道理,就不会被人当成睁眼瞎一样随便糊弄和欺负了。”
“字?”苏小未伸出细嫩的小手,带着一丝敬畏,轻轻点着纸上那几个清晰的墨点儿。
苏望祖看得比妹妹更加专注。
他小小的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努力要把那几个在他看来有些怪模怪样的符号,牢牢地刻进自己的脑子里。
“对,是字。来,都跟我念,一——”
“一……”稚嫩的童音响起。
“二——”
“二……”
破旧不堪的泥坯屋里,煤油灯的火苗轻轻摇曳,时不时传来孩子们略显生涩却充满渴望的跟读声。
还有苏悦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生疏的纠正和引导。
窗纸的破洞里,有夜风丝丝缕缕地吹进来,带着初秋的凉意。
却丝毫吹不散这间小屋里,那股子正一点一点慢慢升腾起来的、名为希望的暖和劲儿。
苏家小院外不远的地方,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浓密的树叶遮挡着一切。
黑暗中,一点微弱的火星极快地亮了一下,随即又被小心地掐灭。
陆卫东缓缓放下了手中那架略显陈旧的苏式军用望远镜。
冰凉的镜片上,似乎还残留着苏家窗户里透出的那点昏黄而温暖的光晕。
他翻开随身携带的那本边角已经有些磨损翘起的硬面抄。
借着清冷黯淡的月光,在那属于“苏悦”的一页上,又添了几行新的记录:
【苏家那俩小的,气色明显好转,精神头也比前几天强了不少。】
【苏悦今晚开始教他们认字。所用纸张是极为粗糙的草纸,笔是只剩半截的铅笔头,具体来源……暂不清楚。】
【教导方法虽然简单原始,但她显得颇为用心,两个孩子也学得十分起劲。】
写到这里,他握着钢笔的指尖微微一顿。
末了,沉吟片刻,又添上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这个女人行事,越来越不像一个普通的乡下村姑了。”
写完,他还在“不像个普通村里姑娘”这行字底下,用笔尖轻轻地划了一条不深不浅的横杠。
这个苏悦,身上藏着的秘密,恐怕比他原先预想的,还要多得多。
他“啪”地一声合上了本子,眼神深邃如夜,又朝着苏家小院的方向望了一眼,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探究与思索。
一连好几天,苏悦除了照旧带着苏望祖和苏小未上山拾掇柴火(实际上是找机会避人耳目,从空间里取些东西出来改善生活),剩下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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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全都用在了教导两个小的认字读书上。
苏望祖和苏小未这两个小家伙,就仿佛眼前突然被推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学起字来,那叫一个废寝忘食,劲头十足。
苏小未年纪小,说话吐字还有些含糊不清,但也已经磕磕绊绊地能认下十来个最简单的字了。
为此,她的小胸脯总是挺得高高的,骄傲极了。
苏望祖则表现得更为出色,已经能用那短铅笔头,歪歪扭扭地写出七八个简单的汉字了。
他高兴得小脸蛋总是红扑扑的,整天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苏悦后头,“姐姐”、“姐姐”地叫个不停,比先前还要亲昵依赖。
孩子们脸上那种纯粹而干净的快乐,也如同涓涓细流般,一点一点地感染着苏悦。
她有些惊奇地发现,自己好像也挺享受这种为人师表、当“小先生”的滋味。
这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村子里还笼罩在一片晨曦的薄雾之中。
苏悦照旧先将心神沉入“丰饶”空间内查探。
只这一眼,她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冷意的凤眼,都忍不住瞬间迸发出了惊喜的光彩。
只见空间之内,原先那仅有的一丁点儿清晰的地界,竟然又向外实实在在地扩大了一圈。
先前那卷只露出一小截边缘的牛皮纸,此刻大半个身形都已经清晰可见。
而在它的旁边,不知何时,竟然还多出了一个用油纸仔细包扎好的小包裹,看起来胀鼓鼓的,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好东西。
“果然……惩治坏人,帮助身边的人,空间就会成长……”
苏悦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浅的、带着愉悦的弧度。
看来,她之前的猜测和验证,是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她心念微微一动。
那卷看起来古朴雅致的牛皮纸,便轻悠悠地从原地飘起,稳稳地落在了她的手上。
触手的感觉温润而细腻,还带着一股极好闻的、若有若无的淡雅香气。
苏悦怀着一丝期待,小心翼翼地将牛皮纸展开了一点点。
借着空间里那柔和而明亮的光芒仔细一瞅——
“哎哟,这是……宣纸?”
苏悦的呼吸都忍不住停顿了一瞬。
这东西,在这连草纸都算得上是宝贝的七零年代,那可是真正千金难买的稀罕物件儿啊!
比起她前几天给弟弟妹妹启蒙时用的那些粗糙发黄、一写就破的破草纸,这宣纸,简直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了。
苏悦正暗自盘算着,这上好的宣纸要怎么才能拿出去用,才不至于太过扎眼,引人怀疑。
冷不防,院子外面,突然传来几声急促而陌生的狗叫声。
紧跟着,就是一个带着几分陌生,却又透着一股子沉稳与威严的男人说话声,清晰地传了进来:
“请问,这里是苏解放同志的家吗?”
苏悦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手里的宣纸险些滑落在地。
这个声音……
怎么感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却又一时想不真切。
她飞快地将宣纸重新收回空间,强迫自己定了定神,这才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朝着院门口的方向挪动脚步。
心里却在暗暗嘀咕。
那道总是在暗地里,时不时朝着她家这边窥探的目光,这是……终于要从老鼠洞里钻出来了?
10. 泼妇上门,看我怎么治!
“请问,苏解放同志是住这儿不?”
院门外头,几声狗叫跟破锣似的,扰了清早的安静,雾蒙蒙的村道上听着扎耳朵得很。
跟着就是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一听就知道不是村里庄稼汉的腔调。
灶房里,苏悦正往灶膛里添柴禾的手顿住了,心猛地往下一沉。
她赶紧收回悄悄探出去的念头,逼着自己定神,心思一转,那卷刚从空间摸出来还没顾上看仔细的宣纸,就让她飞快塞回了空间旮旯里。
苏悦稳了稳心神,尽量放轻脚步,慢慢往院门口蹭。
脑子飞快地转着念头。
这人打哪儿来的?莫非就是那个一直猫在暗处,像狼崽子似的盯梢她的人?
刚走到用歪歪斜斜的木头桩子围起来的院门口,她就瞅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背着手站在门前空地上。
清早的亮光在他身上罩了层浅浅的光影。
男人脸盘子轮廓硬朗,长得颇为英俊,一双眼睛十分清亮有神,正面无表情地扫量着苏家这破院子。
他身上那套蓝色的“劳动布”褂子,虽然洗得有点发白,料子也一般,可却收拾得板板正正,一点褶子都找不着。
“同志,你找……”苏悦刚要开口。
“苏祖望!你个挨千刀的小兔崽子,给我滚出来!”
苏悦话刚到嘴边,就被一个尖得刺耳朵的婆娘声音给盖了过去。
只见一个五十来岁的干瘦老婆子,颧骨凸得老高,正死命拽着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娃儿,凶神恶煞地闯进院来。
这婆娘苏悦认得,是村东头苏大牛的妈,王桂香,村里有名的搅屎棍,那破锣嗓子,吵起架来能把房顶给掀了。
她一见着苏悦,嗓门顿时又高了三阶,打破了村里清早那点儿安生劲儿:
“苏悦!你瞅瞅!你家那小‘坏分子’苏望祖,把我大牛打成啥德性了!看看这胳膊!”
王桂香边说边一把将身边那穿补丁小褂的娃子给拽过来,捋起袖子指着他胳膊上好大一块乌青的伤,凶巴巴地吼:
“都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了!乌黑的!你们老苏家今儿个不掏钱看伤,我跟你们卯上了!”
那叫大牛的小子,也就七八岁光景,哭得抽抽搭搭,清鼻涕都快淌进嘴里了,可那对小眼珠子却骨碌碌乱转,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躲在王桂香身后,还时不时探出个小脑袋,冲着苏悦身后,苏望祖他们屋子的方向做了个鬼脸,显然是冲着苏望祖去的。
苏悦下意识抬头瞅了一眼,院门口那个穿着蓝色工装的高大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仿佛刚才那道声音只是她的错觉。
许是听到了院子里的吵嚷声,苏望祖和苏小未一前一后从低矮的泥坯房里探出了小脑袋。
苏望祖一看见王桂香那张刻薄的脸,原本还有点血色的小脸蛋“唰”地一下就白了,赶紧往苏悦身后躲,瘦弱的小身子不住发抖。
他紧紧拽着苏悦的粗布衣角,带着浓浓的鼻音,委屈巴巴地小声嘟囔:
“姐姐……大牛他们……他们笑话我……骂我们家是‘坏分子’家庭……还抢我前儿个分的麦芽糖……”
苏悦心里“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闹了半天,苏家头上的“成分”帽子还没彻底摘干净呢!
孩子们在村里还是直不起腰杆,天天受其他孩子的排挤和欺负。
看样子,是苏望祖跟大牛打架,先吃了亏,现在这王桂香又找上门来倒打一耙,明摆着是想趁机讹点钱,或者就是单纯地想磋磨他们家,让他们在村里更抬不起头。
一股邪火“噌”地一下就窜上了苏悦的脑门,但她很快深吸一口气,强压了下去。
她知道,对付这种滚刀肉似的泼妇,不能像收拾赵家那对尖酸刻薄的母女那样,直接上手干仗。
她要在苏家村立足,光靠拳头可不行,尤其是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得靠脑子。
苏悦没急着搭理唾沫横飞的王桂香,目光反而落在了她身后那几个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小屁孩身上,都是村里各家各户的。
她嘴角微微一勾,手伸进一直背在身后的破旧竹背篓里摸索了一下。
再拿出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几颗用彩色玻璃纸包着的,红红绿绿的水果糖,还有一小块烤得金黄喷香,散发着浓郁奶香味的酥饼。
这些可都是她从空间里翻出来的“稀罕货”,在这个买块豆腐都要票的年月,谁见过颜色这么鲜亮,闻着就让人流口水的糖果和点心?
别说孩子,就是大人见了都得眼馋。
她弯下腰,把这些糖果和酥饼一股脑塞到苏望祖的小手里,声音放得柔和得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不适应:
“小祖,乖,把这些糖和饼子分给小伙伴们尝尝,也给大牛一颗。”
院子里那几个原本还在交头接耳,等着看好戏的小孩子,一看见苏望祖手里那些以前只在画片上见过的漂亮糖果,还有那块散发着勾魂香味的金黄酥饼,眼睛“唰”地一下就直了,刚才还想着看打架的热闹劲儿瞬间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所有孩子的眼珠子都死死地盯着苏望祖手里的糖和酥饼,馋得哈喇子都快从嘴角流出来了,一个个喉咙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吞咽声。
王桂香一下子就傻眼了,张着嘴愣在那儿,完全没料到苏悦会来这么一手。
她原本憋了一肚子不堪入耳的脏话和骂人词儿,准备好好羞辱苏悦一番,这会儿倒好,全堵在嗓子眼儿里,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孩子们小心翼翼地从苏望祖手里接过糖块和一小角酥饼,一个个跟得了什么宝贝似的,迫不及待地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在口腔里化开,让他们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一边咂摸着嘴里的甜味,一边用好奇又带着点羡慕的目光瞅着苏悦。
苏悦这才慢慢站直了身子,目光淡淡地扫过大牛胳膊上那块确实有些吓人的青紫,语气平静得听不出半点火气,却让王桂香一个字都接不上来:
“大牛娘,你瞅瞅,孩子们在一块儿玩,磕磕碰碰的总归是免不了的。”
“我家小祖不也吃了亏,脸上还花了呢?”
“这几颗糖和这块饼子,就算是我这个当姐姐的,替小祖给大伙儿赔个不是,让孩子们都甜甜嘴。”
她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意味深长地瞥了王桂香一眼,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周围竖着耳朵听的村民都听清楚:
“不过啊,这孩子打架,多半是事出有因的。”
“咱们当大人的,平日里说话可得注意着点分寸,别老在孩子跟前嚼那些没影儿的舌根,说些有的没的。”
“不然啊,孩子们有样学样,心里存了疙瘩,或者学了那些个不三不四的坏习气,那可就不好了。”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大牛娘?”
这话听着像是在讲道理,劝解孩子打架的事,可落在王桂香耳朵里,却句句都像是在敲打她,暗讽她平时在村里东家长西家短,搬弄是非的那些碎嘴行为。
紧接着,苏悦像是完全没注意到王桂香那张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紫,跟开了染坊似的脸,反而状似无意,实则刻意地提起了自家最近的日子。
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做出几分神秘兮兮的样子,对着周围几个探头探脑的妇人说道:
“说起来啊,我们家这日子能稍微缓口气,还得托了我城里一个远房亲戚的福气。”
“我那亲戚啊,在城里机关单位,是个不大不小的干部,手里有点儿旁人弄不到的门路,时不时能匀给我们家点紧俏货。”
“家里的日子啊,总算是能松快些,孩子们也能跟着沾点光,吃口好的。”
她说着,还抬手轻轻摸了摸苏望祖有些枯黄的头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宠溺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
斜对门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底下,几个端着搪瓷碗,一边吸溜着稀饭一边看热闹的妇人,都是村里住得近的。
她们早就注意到苏家最近不对劲了,以前苏家穷得叮当响,隔三差五就断顿。
现在倒好,不仅苏家那两个小的穿的衣裳干净整齐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样补丁摞补丁,而且她们好几次路过苏家门口,都闻到从院子里飘出来的肉香味儿。
这在顿顿啃窝窝头,一年到头见不着几回荤腥的苏家村,可是件稀罕事。
苏悦这话一出来,她们心里顿时就跟明镜似的,互相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再想想前些日子苏悦把赵家那厉害的婆娘都治得服服帖帖的狠辣劲儿,还有村里一直隐隐约约流传的,关于她有个“城里当大官的亲戚”的说法,这些妇人看苏悦的眼神立马就变了。
原先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掺杂着敬畏和忌惮的复杂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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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可不是咋地,孩子家家的打打闹闹算个啥事儿,咱们大人可别跟着瞎掺和,回头伤了邻里和气。”
一个穿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灰色褂子的妇人率先开口,语气明显偏向了苏悦。
“就是就是,大牛娘啊,我看大牛这胳膊也没伤着骨头吧?小孩子皮实,磕碰一下养养就好了,正常得很!”
另一个头上包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头巾的妇人也赶紧附和。
“可不是嘛,娃儿们的事让他们自己个儿折腾,咱们大人掺和个啥,越掺和越麻烦。”
先前还伸着脖子瞧热闹的几个婆娘媳妇,这下子都忙不迭拉过自家的娃,凑到耳朵边嘀嘀咕咕地交代着,声气儿虽小,可那眼神和架势,明摆着是站苏悦那边了。
王桂香一张老脸憋成了猪肝色,红中带紫,紫中又透着黑,五颜六色的,甭提多难看了。
她今儿个上门,就是瞅着大牛胳膊上那点伤,想讹苏家一把,再往苏家那俩小的身上泼点脏水,坐实了他们是“坏崽子”,让苏家在苏家村彻底成过街老鼠。
谁知道苏悦那小丫头片子,滑不溜手,压根儿不跟你按套路来。
三言两语,几颗糖块一块饼,就把那群小崽子哄得服服帖帖,倒过来帮她苏悦说话。
还脸不红心不跳地扯出个什么“城里当大官的亲戚”,把家里日子好转的由头推得一干二净,明里暗里还点她王桂香少在背后嚼舌头根子,败坏人家名声。
王桂香肚子里跟明镜似的,今儿这哑巴亏是吃定了,再赖下去,除了让人家当猴儿看,落个笑话柄,半点好处也捞不着。
她最后气得跺了跺脚,一把拽过还眼巴巴瞅着旁人手里糖块的大牛,在周围人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里,臊眉耷眼地溜了,连句囫囵话都没敢撂下。
瞅着王桂香灰溜溜的背影,苏望祖那紧绷的小脸蛋儿总算松快下来,咧嘴笑了,也不知是先前吓着了还是这会儿缓过劲儿,两边腮帮子红彤彤的,像熟透的山里红。
苏小未更是死死抱住苏悦的腿,小泥猴似的小脸蛋仰着,那对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头,亮闪闪的全是崇拜,好像她姐就是天底下顶顶能耐的人。
苏悦瞅着王桂香的身影拐过巷子口不见了,心里那口气刚松下来,打算回屋,冷不丁就觉得背后有人在看着自己。
一道目光,带着审视和琢磨,从斜对门那棵光杆老槐树下头射过来,在她身上打转。
老槐树黑黢黢的影子里,陆卫东面无表情地放下手里的军用望远镜,黑黝黝的镜片在早晨的日头底下,隐约闪过一道冷光。
苏家门口那一场热闹,他透过镜筒子,看得真真儿的,话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苏悦那份镇定,那份临场应变的机灵劲儿,还有那些个瞧着就不像是这穷山沟里该有的稀罕玩意儿,再加上她轻飘飘提的那句“城里大干部亲戚”……
桩桩件件,他都拿笔记在了随身带的硬面抄子上。
他特别留心到,苏悦提到那个“城里亲戚”的时候,那双清亮亮的眸子底下,飞快地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狡黠,像是真格的,又像是故意做出来的。
陆卫东“啪”地合上本子,眼神又沉又深地望向苏家小院。
这个女人,身上的谜团,好像比他原先想的还要多。
她总能在节骨眼上,想出些出人意表的法子,把麻烦事给平了。
她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身上,还藏着多少他没瞅见的东西?
这当儿,村那头,跟苏家隔着好几道墙的赵家院坝里。
张翠芬正盘腿坐在自家土炕边上,听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赵大勇唾沫横飞、添油加醋地白话苏家大门口刚发生的事儿:
“苏悦那个小蹄子咋个嚣张,咋个用几颗糖果子就把全村的娃儿都给笼络了,又咋个抬出她那个劳什子“城里亲戚”压人,把王桂香噎得翻白眼。”
张翠芬听得火星子直往脑门上窜,浑身气得筛糠似的抖,干瘪的嘴皮子哆嗦了半天,才从牙齿缝里迸出一句话。
她“啪”一巴掌狠狠拍在旁边那张斑驳掉漆的旧炕桌上,桌上摆着的豁口粗瓷大碗都跟着蹦了三蹦:
“这个苏悦!真是越发没个样儿了!”
“小蹄子翅膀长硬了是吧!敢这么横!”
“老婆子我倒要瞧瞧,她能神气几天!我非得再好好合计合计,咋样才能把这小贱蹄子拾掇利索了!”
11. 张翠芬贼心不死,苏悦瓮中捉鳖^^……
张翠芬这几日觉都睡不踏实,翻来覆去,苏家那院子里头,像是隔三差五就飘出勾魂的肉香。
还有苏家那俩小的,苏望祖和苏小未,偶尔从门口跑过,头上扎的不是草绳,竟是崭新油亮的红头绳,颜色鲜得晃眼。
这些玩意儿,在如今这买块豆腐都要票的年头,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
她跟自家男人赵老蔫儿嘀咕了好几回:
“那苏家的丫头片子,苏悦,指定是背着人藏了好东西。”
“就她爹妈那两个药罐子,还有那俩拖油瓶,没日没夜地消耗,她家哪来的油水过得这么滋润?”
赵老蔫儿是个锯嘴葫芦,闷声不吭,由着婆娘叨叨。
张翠芬越琢磨,越觉得苏悦先前说的什么“城里亲戚”就是扯淡,糊弄鬼呢?
这天傍晚,日头刚落山,天边还扯着几缕红霞。
张翠芬扒着门缝往外瞅,正巧瞧见苏悦、苏解放还有周兰香,一人背着个半满的背篓,锁了院门,往山脚那几分刚分下来的薄田去了。
看那样子,是去拾掇地里那些半死不活的庄稼,估摸着没个把时辰回不来。
张翠芬那双滴溜乱转的三角眼猛地一亮,心里的贪念像野草似的疯长起来。
“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
她咬着后槽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今儿个晚上,老婆子我非得亲自去瞧瞧,你苏悦那小贱蹄子在家里到底藏了什么金疙瘩银元宝!”
夜色像一块厚重的黑布,严严实实地罩了下来。这年头,天一黑进村的土路上,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
张翠芬换了身浆洗得发硬的深蓝色旧衣裳,袖子撸到胳膊肘,猫着腰,跟个老鼠似的,贴着墙根,鬼鬼祟祟地摸到了苏家院墙外头。
苏家的院墙不高,也就齐胸口那么点儿,是用些歪歪扭扭的泥坯和大小不一的碎石头胡乱垒起来的,墙头上还稀稀拉拉地插着些干枯的荆棘条子,也不知道是防贼还是防野牲口的。
她侧着耳朵,像只警觉的野猫,细细听着院里的动静。
一片死寂。
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还有墙角草丛里不知名的小虫子在“悉悉索索”地叫唤。
张翠芬从墙角旮旯里拖出来一个早就踩好点儿,备在那里的破木箱子。
那箱子也不知是哪家扔出来的,板子都糟朽了,踩上去“嘎吱嘎吱”直晃悠。
她把心一横,颤巍巍地踩了上去,两只手扒着粗糙的墙头。
墙头的碎石子和干硬的泥块硌得她手心生疼,额角上很快就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死丫头,这破墙头还弄这么多碎石头,硌死老娘了!”
她压低了声音,从牙缝里咒骂着,身子笨重得像头老母猪,试了好几次,险些从木箱上滑下来。
那木箱子也跟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好不容易,张翠芬使出吃奶的劲儿,总算是扒住了墙头。
她往院里瞅了一眼,黑灯瞎火的,也瞧不清个所以然。
她心一横,咬着牙,手脚并用地往上翻。
她好不容易笨手笨脚翻过墙头,刚想往下跳,哪晓得脚下一滑,身子就歪了。
“哎哟喂!”
她压着嗓子闷哼一声,一屁股墩在了院子里。
脚脖子那儿立马钻心地疼,八成是崴了。
可张翠芬这会儿哪还顾得上这个,她强忍着脚疼,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在黑灯瞎火的院里四下踅摸。
没多大会儿,就让她瞄上了院子犄角那儿,一个拿破草席遮遮掩掩的小棚子。
棚子底下,影影绰绰的,好像是几个装得满满当当的麻袋。
“指定是那儿!”她心里一阵发热,也顾不上瘸了的腿,高一脚低一脚地就往那棚子摸索过去。
才往前捱了两步,脚底下“噗”的一声闷响,像踩进了啥虚乎乎的玩意儿里。
紧跟着,一股呛鼻的烟灰味儿直冲上来,呛得她“咳、咳、咳”地咳嗽个不停,眼泪花子都快冒出来了。
还没等她缓过劲儿来,急着往前走的腿又“哐当”一声,撞倒了一个靠在棚子边的空铁桶。
那铁桶也不知是装过啥的,滚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这死寂的夜晚,简直就像平地炸了个雷。
“该死的!这是什么鬼东西!”张翠芬又惊又怕,低声咒骂着,心里慌得一批。
几乎就在铁桶落地的同时,院门外头,几道火光摇晃着亮了起来,紧接着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苏悦那清亮又带着几分冷意的声音:
“谁在我家院子里?”
“抓贼啊!有贼进我家了!”
“吱呀”一声,苏家那扇简陋的木板院门被人从外头猛地推开了。
苏悦领着李秀莲,还有另外两个刚从地里一块儿回来的年轻后生,手里都举着点燃的松木火把,火光“噼啪”作响,把小小的院子照得一片通明。
火光之下,张翠芬的狼狈相尽显无遗。
她浑身上下沾满了黑乎乎的草木灰,活像刚从灶膛里爬出来似的。
一只手死死地捂着崴了的脚踝,另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扶着那个小棚子的边缘,脸上又是灰又是汗,表情惊慌失措。
一见苏悦带着人进来,张翠芬那双三角眼就飞快地转了转,立马换上了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焦急嘴脸,抢先嚷嚷起来:
“哎呀,苏悦啊!我的好侄女!我……我刚才打你们家门口路过,就听见你家院子里头‘哐当哐当’直响,我寻思着,这黑灯瞎火的,怕不是遭了贼骨头了。”
“我这心里一急,也顾不上别的,就赶紧翻墙进来看看。这不……还真让我给撞上了!”
她一边说,一边还心虚地用手指了指地上那个孤零零滚着的空铁桶,好像那玩意儿就是贼。
苏悦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像往常那样勃然大怒,也没有立刻开口骂人。
她只是举着火把,那跳动的火光映在她清澈的眸子里,显得格外平静。
她先是慢悠悠地用火把照了照地上,从墙根底下,一路延伸到小棚子,再到张翠芬脚底下那串清晰无比、一个压着一个的脚印。
然后,她又抬手指了指院墙外头,那个孤零零立在墙根下的破木箱子,语气不咸不淡地开了口:“哦?帮我抓贼?”
苏悦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张大娘,您倒是跟我说说,您这‘帮忙抓贼’,是从墙外头哪个方向‘进来’的?”
“又是怎么‘恰好’在我家院子里弄出这么大动静,还‘恰好’在我这藏粮食——如果我这真有粮食的话——的地方摔倒的呢?”
跟在苏悦身后的李秀莲,平日里是个胆小怕事的,但这会儿也忍不住了。
她瞅着张翠芬那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带着几分讥讽开口道:
“张大娘,我说句公道话,苏悦她们一家子刚从山那头回来,我们几个可都亲眼瞧见了。
这话说得,就透着点儿味儿了:“您这‘帮忙抓贼’,可真是‘赶巧’啊!”
边上跟着来的俩小子也忍不住了,你一言我一语地开了腔。
“可不是咋的?哪有翻墙头进来帮人抓贼的?还净挑人家锅冷灶清,屋里没人的时候下手?”
“我看呐,这贼喊捉贼的戏码,唱得可真不赖!”
“啧啧,这张家婆姨,平日里就爱贪小便宜,手脚不老实,没成想今儿个真敢摸进人家院子来偷食儿!”
张翠芬让大伙儿你一句我一句臊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跟开了染料铺子似的。
她那三角眼一瞪,就想来个老一套,往地上那么一出溜,就地打滚撒泼。
苏悦哪能让她得逞,抢先开了腔,声儿还是不高,可那话里头带的冷气儿,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张大娘,咱们苏家村再穷,也是有王法的地方。这偷摸拐骗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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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罪过,真要捅到公社去……您这岁数,怕是受不住那里的‘学习改造’吧?”
“公社”俩字,就跟三九天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下来,张翠芬心里那点火气“呲啦”一下就灭了。
她立时像撒了气的皮球,刚才那股子横劲儿全没了。
她晓得,苏悦这丫头犟得很,说得出做得到。
真把她弄公社去,她这张老脸往哪儿搁?以后在村里还咋抬头?
再说,公社那些穿制服的,可不像村里人这么好打哈哈。
想到这层,张翠芬小腿肚子都转筋了,脸上硬堆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模样,带着哭腔开始告饶:
“苏悦……好侄女儿……婶子我……我这是一时迷了心窍啊!”
“我就是……瞅着你们家近来日子好像松快了点,我……我就起了点邪念,寻思过来瞅瞅……我真没想拿啥!”
“真的!往后借我俩两胆儿我也不敢了!你就高抬贵手,饶了婶子这一遭吧!”
说罢,她还想嘴硬几句:“我就是听见院里耗子吱吱叫,当是有贼耗子偷粮,想进来帮你们轰轰……”
苏悦鼻子里哼了一声,直接把她话头掐了:
“哦?耗子叫?张大娘您家养的耗子能耐不小啊,还会帮人搬铁桶、踩箱子翻墙头呢?”
“您这耳朵也忒尖了,耗子走道儿都能听出这惊天动地的响声来。”
围观的庄户人家听了这话,都忍不住嗤嗤地笑出声,瞅着张翠芬的眼神里,那股子瞧不上就更浓了。
“可不是嘛,这瞎话编的,糊弄三岁毛孩子都悬。”
“自个儿干了那偷鸡摸狗的勾当,还想赖耗子身上,真是不知羞。”
大伙儿那不加掩饰的白眼和憋不住的笑声里,张翠芬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真恨不能脚底下裂条缝钻进去。
她晓得今儿这事是栽到家了,再怎么舌灿莲花也没用。
她不得不低下那颗平日里扬得老高的头,当着一院子人,给苏悦认错赔不是,那声儿小得跟蚊子叫似的。
苏悦冷冷地瞅着她,话里没一丝热乎气儿:
“盼着张大娘您能把今儿个的话刻在心口上。我家不爱招惹是非,但也从来不怕事儿。”
“再有下一回,可就不是说几句软话就能过去的了。记住,手莫伸,伸手必被捉。”
张翠芬在一片毫不客气的嘲笑和指指点点声里,捂着脸,瘸着一条腿,被她那得了信儿赶来的男人和儿子架着,灰溜溜地逃出了苏家院子。
那背影,别提多狼狈。
苏家小院好歹是静下来了。
苏悦客客气气谢过了李秀莲和另俩来帮忙的乡亲,又从屋里摸出几块油纸包着的麦芽糖,硬塞给他们,说是给娃子们尝尝鲜。
等把人都送出门,她刚要带上院门,眼角余光却扫着斜对过不远,那棵黑影憧憧的老槐树底下,悄没声儿地立着个高大的人影。
那人影没往跟前凑,就远远地戳在黑影里,脸盘子也瞅不清,可苏悦觉着,有道眼光直勾勾地钉在她身上。
是村长刘富贵。
他手里好像捏着根“大炮卷儿”,火星子在黑地里一明一灭的。
他就那么杵着,瞅了苏家院门口这摊子事儿一会儿,既没吭气儿,也没往前挪一步,就是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那声儿轻得,要不是苏悦耳朵尖,险些就错过去了。
然后,他才转过身,倒背着手,踱着方步回自个儿家去了。
苏悦吁了口气,把院门关严实,又从里头把木门栓给顶上了。
刘富贵……这个苏家村的“土霸王”。
他这会儿不出声不显影地冒出来,是想瞧瞧她苏悦到底有几斤几两,能把张翠芬这种滚刀肉都收拾得服服帖帖,还是想寻个错处拿捏她苏悦?
这老狐狸,肚子里弯弯绕多着呢,可不像张翠芬那种一眼能瞅到底的憨货。
看来,这苏家村往后的日子,怕是越来越“有看头”了。
12. 老狐狸得意?公社来人打脸!
天色刚擦黑,西边天边还留着几丝晚霞,村里家家户户的烟囱冒出了烟,饭菜香混在晚风里打着转。
苏解放回来的点儿比平时晚,肩上那把锄头磨得锃亮,脚底下却像坠了东西,一步比一步沉。
汗珠子从他黑脸上淌下来,掉在胸口那件洗得发白、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褂子上,湿了一块块的深色印子。
他把锄头往墙角一搁,闷闷的“哐”了声,跟着就长长出了口气,那气儿里头,全是说不出的累和憋屈。
周兰香刚好从矮灶房里端着瓢水出来,葫芦瓢用久了,边都滑溜了。
她寻思着调点苞谷面糊糊,这苞谷面家里不愁,苏悦三天两头能从“山上”弄回些粗粮。
一瞅见当家的那垂头丧气、丢了魂儿的样,她心头“咯噔”一下,手里的葫芦瓢都差点歪了:“当家的,你这是咋的了?队上今儿活太重,累着你了?”
苏解放摆摆手,拿过水瓢,“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瓢,胡乱抹了下嘴,水顺着下巴滴答。
他声音发哑,闷声说:“今儿……今儿队里的孙会计说,我……我们家这个月的工分,少了快一半。”
院子那头,苏悦正捏着根细树枝,在软和的泥地上教苏望祖和苏小未写字。
苏望祖学得挺专注,小眉头拧着,嘴里还小声咕哝着。
苏小未则有些坐不住,时不时被墙角边飞过的一只花蝴蝶吸引了注意力,小脑袋跟着转来转去。
听见父亲这句带着沮丧的话,苏悦手里的动作倏然一顿,地上那个刚写了一半的“大”字,最后一捺还没拖出去。
“爹,咱家工分都是足额足量的,你每天天不亮就出工,天黑透了才回来,咋会无缘无故少这么多?”
苏悦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虚土,眼神清亮地看向苏解放。
苏解放眉头拧成个疙瘩,眼神里满是憋屈和浓浓的不解:
“会计孙明国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丁卯来。就说……就说是队里头,瞧着我最近干活不怎么卖力,上头就这么给定了。”
“放他娘的屁!”
苏悦还没开口,周兰香先气得脸都红了,手里的葫芦瓢往旁边的石磨上一顿,发出“砰”的一声。
“你爹天不亮就出工,天擦黑才摸进家门,队里哪个壮劳力有他勤快?这不明摆着欺负咱们老实人,往咱们头上扣屎盆子吗!”
苏解放一摆手,示意婆娘小声点,脸上带着几分焦急:
“行了,行了!你嚷嚷啥,也不怕让人听见笑话!”
话音刚落,院墙外头,隐隐约约传来张翠芬那尖细得像锥子一样的嗓门,正跟哪个嘴碎的婆娘咬耳朵。
虽然隔着墙听不清具体字眼,但那几声压不住的、幸灾乐祸的窃笑声,却清晰地扎进苏家人的耳朵里,让人心里堵得慌。
苏悦眼神一冷,这事儿,十有八九跟那老虔婆脱不了干系。
怕是上次在她家偷鸡不成蚀把米,连带着她那个不争气的便宜儿子赵大勇在她手底下吃了大亏,心里怀恨在心,撺掇着村长刘富贵那老狐狸,变着法儿给她家使绊子呢。
苏悦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的周兰香的后背,又对着一脸愁容的苏解放柔声道:
“爹,娘,你们别急,也别担心。这事儿我来处理,咱家的工分,辛辛苦苦挣来的,一个子儿都不会让他们给黑了去。”
她又摸摸一旁也跟着紧张起来的苏望祖和苏小未的脑袋,声音愈发温柔:
“望祖,小未,没事的,有姐姐在呢。”
弟妹俩听话地点点头,苏望祖还学着大人的样子,挥了挥小拳头,奶声奶气地说道:
“姐姐,打坏人!”
苏解放张了张嘴,想说点啥,可一对上闺女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自从上次闺女把他从山上安然无恙地背回来,又大展神威治了张翠芬母子和那几个不长眼的小偷之后,他在这个家,不知不觉就有点“听闺女的”意思了。
闺女有主意,比他这个当爹的强。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东边的天空才泛起一丝鱼肚白,村里大部分人家都还没动静。苏悦就一个人去了村会计孙明国家。
孙明国五十出头的年纪,在苏家村也算是读过几天书的文化人了。
人瞧着老实巴交,平日里在村里人缘还算过得去,见了谁都“呵呵”一笑,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这会儿,他却低垂着脑袋,手指头在他那把磨得油光锃亮的算盘珠子上拨拉得“噼里啪啦”响,眼睛却不往苏悦身上瞧,像是算盘上开出花儿来了似的。
“孙会计,”苏悦也不跟他绕弯子,开门见山,声音清清冷冷的,“我来问问,我爹苏解放这个月的工分,到底是怎么算的?”
孙明国拨拉算盘珠子的手明显一顿,抬头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从桌上一摞有些发黄、边角都卷起来的账本里,抽出苏家村的工分记录簿,翻到苏解放那一页,用指甲盖有点发黑的手指头,指着苏解放名字后面那个刺眼的数字:
“苏悦丫头啊,你看,这……这就是你爹苏解放这个月的工分,白纸黑字写着的,大队里按了手印的。错不了,错不了。”
账本上的数字确实清晰无比,但跟往月相比,简直是拦腰斩断,少得触目惊心。
苏悦追问缘由,孙明国就开始东拉西扯,打哈哈,眼神躲闪得厉害,言语间却又若有若无地暗示,这事儿……是村长刘富贵的意思。
苏悦眼尖,瞧见他家那斑驳的土墙上,还挂着一张崭新的挂历,上面印着几个鲜红夺目的大字:“为人民服务”。
挂历底下是一幅色彩鲜艳的丰收宣传画,画着社员们喜气洋洋地扛着谷穗。
此时此刻,这几个字瞧着,多少有点讽刺的意味。
苏悦心里跟明镜似的,也懒得跟他兜圈子,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孙会计,我记得前些日子,刘叔家为了大女儿的婚事,好像花销不小吧?又是买‘的确良’布料,又是置办家什的。”
“这年头,谁家手头都不宽裕,要是为了填某些人的窟窿,或者因为某些人的‘疏忽’,就让我们这些凭力气吃饭的社员白白受了损失,那可就不太‘为人民服务’了。”
孙明国捏着旱烟杆的手猛地一抖,烟锅头里几缕烧得正旺的烟灰“簌簌”地掉在了他那条打着补丁的粗布裤子上,烫得他慌忙用手去拍打,眼神更是慌乱不堪:
“苏悦丫头,你……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我听不懂,听不懂……”
苏悦也不逼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清凌凌的,不带一丝温度,却像是能直接看透人心底那些弯弯绕绕。
孙明国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坐立难安,额角上很快就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最终,他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无奈道:
“唉!苏悦丫头,叔知道你爹苏解放是咱村里数一数二的老实人,干活也从不偷懒。”
“这事儿……唉,是刘村长亲自找到我,板上钉钉交代下来的。”
“叔也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啊!你就……你就别为难叔了,叔也是混口饭吃。”
从孙明国家出来,苏悦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已经有了计较。
刘富贵这老狐狸,明摆着是借着由头公报私仇,想拿捏她家,让她家吃个哑巴亏,好出一口恶气。
硬碰硬肯定讨不到好,这个年代,村长在村里就是天,胳膊拧不过大腿。
但这不代表她苏悦就得任人宰割,吃这个哑巴亏。
接下来的几天,苏悦依旧照常带着弟妹在山脚下转悠,采些鲜嫩的野菜,捡些枯树枝当柴火,偶尔也会从空间里“变”出点不那么起眼的东西改善家里的伙食。
明面上瞧着日子照旧,苏悦却悄悄留心着村里的一举一动。
傍晚收工时分,日头刚落,村口老槐树下大队部的公告栏那儿,竟稀罕地围了几个念过书的,对着张巴掌大的新纸条指指戳戳,小声嘀咕。
纸是学生娃写字用的横格纸,有点发黄。上头的字也平常,看不出名堂,一笔一画,像是铅笔写的。
可写的东西却让人琢磨:说是“友情提醒”村里算工分,有些账目好像有“小浮动”。
钱不多,可一点点加起来也关乎大伙儿的口粮,盼着管事的人能“自查自纠”,别“疏忽”了。
最后还绕着弯说,眼下政策好,社员们干劲大,可别为哪个“小辫子没捋清”的,耽误了苏家村争“先进”。
纸条底下没落款,跟一阵风吹来贴上似的,也像颗小石子丢进苏家村这潭闷水里,虽不起眼,却荡开了一圈圈波纹。
老槐树叶子密,底下光线暗。
陆卫东斜靠着树,手里不紧不慢翻着一本植物学的书,厚得跟块板砖似的。
他眼皮抬了抬,深沉的目光悄没声息地扫过公告栏前的人堆和那张惹眼的小纸条,又垂下了眼,好像外头的事儿跟他不沾边。
只是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快得让人抓不住。
刘富贵这两天心情好得很,正端着个豁了口的、印着“赠给最可爱的人”字样的搪瓷茶缸,坐在自家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听着张翠芬唾沫横飞、添油加醋地描述苏家最近怎么“灰头土脸”、“连饭都快吃不上”、“苏解放两口子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的“惨状”。
他抿了一口缸子里漂着几根茶叶梗子的粗茶,只觉得这秋老虎带来的燥热都消散了不少,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就在他听得津津有味,几乎要哼起小曲儿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铛声由远及近,“叮铃铃——叮铃铃——”那声音在安静的村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公社的通讯员小李,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满头大汗地冲进了刘富贵家的院子,车梯子都没支稳,人就跳了下来。
“刘……刘村长!”
小李把自行车往墙上一靠,发出“咣当”一声,他一手扶着车把,一手叉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公社……公社王书记让您赶紧过去一趟。说是……说是收到了关于咱们村村务管理的‘群众意见反馈’,让您……让您马上去公社说明情况。”
刘富贵脸上那得意的笑容瞬间凝固,端着茶缸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溅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哎哟”一声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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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忙脚乱地放下茶缸,也顾不上跟张翠芬继续打哈哈了,脸色变了几变。
他匆匆忙忙地回屋换了件还算干净的的确良衬衫,连额角渗出的汗珠子都没来得及擦,就跟着小李急火火地往公社的方向赶。
刘富贵撞见熟人打哈哈,也只胡乱应付两声,那脸色,跟吞了放臭的死苍蝇一样。
张翠芬伸长脖子瞅着刘富贵那火燎腚的背影,又瞟了眼催命似的通讯员小李,心里头直犯嘀咕。
苏家那丫头,邪性得很,莫不是……又让她捣鼓出啥事儿来了?
转天傍晚,苏解放从队上回来,晒得黑黢黢的脸上,少有地透着股松快和乐呵。
他一脚踏进院门,嗓门就扬了起来,话里全是喜气:
“老婆子!悦悦!望祖!小未!工分……咱家的工分给补齐了,一分都没差。”
“孙会计说,是前阵子队里人手紧,忙昏了头,算岔了账。今儿给咱家重新核清了。”
周兰香一听,乐得直拍大腿,眼眶子都湿了:
“哎哟!老天爷长眼了!我就说嘛,咱家当家的出力干活,咋会工分不够使。”
苏望祖和苏小未也跟着叫唤起来,围着苏解放直蹦跶,喊着“爹爹最能耐!”
苏悦在一旁抿嘴笑着,瞅着家里人乐呵。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事儿,绝不会是“算岔了”这么轻巧。
看来,那封“没名儿的信”使得上劲了,还比她想的更管用。
刘富贵这几天在村里明显老实了,走路都夹着尾巴,不像以前那样腆着肚子、横冲直撞。
连带着张翠芬那张平日里不饶人的破嘴,这几天也不敢四处喷粪了,碰见苏家人都绕远走,生怕惹上啥倒霉事。
苏家的小院子,又跟以前一样安静了,甚至比先前更安静。
那些贼头贼脑的打量和碎嘴子,好像一下子全没了影儿。
吃了晚饭,苏悦自个儿站在院子里,瞅着天当中的月亮,亮得跟个白玉盘似的。
月光清泠泠洒下来,带着点晚秋的凉气。
她能觉出来,有只看不见的手,带着好意,暗地里拉了她一把。
会是谁?干啥要帮她?
那道时不时能觉出来的、带着审看和琢磨的眼神,又在她脑子里冒了出来。
她信自己的感觉,那眼神的主家,不是一般人。
过了几天,天高云淡的,蓝得透亮。苏悦照旧背上小背篓,抄起那把快柴刀,进了后山。
她想去看看前些天在隐蔽地儿下的几个套兔子的绳圈,有啥落网没。
山林子里头静悄悄的,只有风刮过树叶子的“哗哗”声,还有老远传来的几声鸟叫,越发显得幽深。
在一处树不那么密的洼地里,苏悦刚拨开一蓬半人高、叶子开始发黄的矮树丛,瞅着一个空落落的绳套,背后猛不丁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仔细听都察觉不到。
苏悦心里“咯噔”一下,人“唰”地就转过身,攥着柴刀的手不自觉地使了死劲,骨节都发了白。
只见不远处的几棵松树影子里,悄没声儿地站着个高条身影,正是陆卫东。
他还是那身半新不旧的衣裳,背着眼熟的军绿色帆布包,手里却多了个硬皮本子和一支黑水笔,好像正低头写着啥。
“苏同志,你也来采药?”陆卫东先开了腔,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啥情绪。
日头光从树叶子空里漏下来,在他有棱有角的脸上打下碎影子,那双眼深不见底,让人猜不透他这会儿在寻思啥。
苏悦心里纳闷,这人走路轻得跟猫儿似的,一点声响都没有,要不是她耳朵比旁人灵醒,压根儿就发觉不了。
她面上没露声色,轻轻“嗯”了一声,回道:
“随便转转,瞅瞅有啥能上用的。陆同志,我听说你是从城里来的知青,到我们这穷山窝窝,是来干啥的?还有,干嘛每天跟着我?”
这话问得挺直接,带着明晃晃的打探。
自从陆卫东在自家门前出现过一次之后,她从村里那些好打听、嘴上没把门的老娘们那儿,拐弯抹角地探到了这“陆同志”一些底细。
说是最近才到村里的,据说是上头派下来体验生活、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城里人,平常不咋爱吭声,老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神神秘秘。
“勘察记录一些本地的植物情况,搜集点资料。”
陆卫东的回话一点不漏,口气淡淡的,听着倒也像那么回事,跟他手里的本子和笔也对得上。
两人东拉西扯了几句,不过是山里的天头、常见的花草树木这些闲嗑。
苏悦却从他平平常常的话里,还有那双黑沉沉、好像啥都能瞅透的眼珠子里,咂摸出一种说不清的探究味儿。
他说是在记植物,可她老觉得,他那双尖锐的眸子,更多时候是在不声不响地打量四下里的人和事,也包括她。
而且,他好像总是不早不晚地,在一些节骨眼上冒出来,就像这回工分的事,还有上回她“收拾”刘翠翠那会儿。
这个陆卫东,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真就是个普通的下放知青?
苏悦瞅着他高大的影儿不紧不慢地进了林子深处,心里的疑团非但没解开,反而更大了。
13. 空间催生太给力,瘪种子变大宝贝!……
深夜,苏悦估摸着苏解放和周兰香都睡沉了,才悄摸摸地把心神沉入那片熟悉的“丰饶”空间。
这一瞅,她心里“咯噔”一下,嘿,还真有点不一样了。
经过她这几次“拨乱反正”,给村里那几个不长眼的货色一点教训,这空间不仅原先那些个模模糊糊瞧不清的边边角角都清晰了不少。
整个空间里头,似乎还多了一层润物细无声的生机,具体是啥,她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
她心思一动,从角落里扒拉出几粒干瘪得不成样子的普通谷种。
这是她前几天从自家那点可怜的存粮里抠出来的。
她把谷种随手往空间里一小块空地上那么一丢。
隔了一晚上,她再去看,那几颗瘪谷种,竟然微微鼓胀起来,顶端还隐隐约约透出点嫩生生的芽尖儿。
换做以前,这些种子丢进去,也就是个存放的用处。
她又想起前些日子,她从空间里拿出来的几个红薯,搁在屋里头没两天,那红薯皮就开始发蔫,有点打皱。
可她从空间里“顺”出来的红薯,在空间里头放了快十天了,拿出来一瞧,那皮子还是光溜溜、紧绷绷的,跟刚从地里刨出来的一样新鲜。
这变化让她心头猛地一跳,这……这莫不是类似于“保鲜”,还能“催生”?
她想起之前空间莫名其妙奖励的那一沓子珍贵的宣纸,还有那个到现在还没敢打开瞧的神秘包裹,心里头越发觉得这空间藏着的秘密,怕是比她想的还要多。
煤油灯的火苗“噼啪”跳动了一下,昏黄的光晕映着苏悦那张带着几分思量的清秀侧脸。
窗外头,秋虫不知疲倦地“唧唧”叫着,屋里头,除了弟妹俩均匀的呼吸声,就只剩下她自己那点几不可闻的心跳。
“这空间……竟然还有这种能耐?”苏悦在心里头嘀咕,“要是能催生,那用处可就大了去了……”
苏家眼下的日子,比起先前吃了上顿愁下顿,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要说多好,也谈不上。
饭桌上,除了苏悦时不时从空间里“变”出来的一点荤腥,主要还是野菜糊糊、糙米饭,顶多有点苞谷面饼子。
苏望祖和苏小未俩孩子身上那衣裳,还是周兰香熬了好几个晚上,就着昏暗的煤油灯,一针一线缝补出来的。
灰扑扑的粗布衣裳,补丁摞着补丁,颜色都快看不出本来的了。
苏解放那压抑着的咳嗽声,一到夜里头,就跟个破风箱似的,一阵一阵的。
那是长年累月在地里头刨食,风里来雨里去,又加上吃不饱穿不暖,落下的老病根。
这个年月,家家户户都穷得叮当响。
单靠着她从空间里偷偷摸摸拿出点粮食,或者打些零散的野味,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
苏悦看着苏望祖和苏小未俩孩子,正小心翼翼地分着一个苹果。
那苹果是她从空间里拿出来的,红彤彤的,散发着诱人的果香。
在这七零年代的穷乡僻壤,这玩意儿,金贵得跟供桌上的贡品似的。
她心里头清楚,必须得想个法子,让一家人能光明正大地吃饱穿暖,过上舒坦日子。
这空间新添的“催生”能耐,或许,就是一条能走得通的新路子。
“都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苏悦心里盘算着,“这空间催生出来的种子,要是真比外头的强,兴许能让爹在那几亩贫瘠的旱地上,种出点名堂来。”
第二天一大早,苏悦就从空间里头,精心挑拣了几颗瞧着比寻常种子饱满油亮不少的玉米粒和红薯种。
这些种子在空间里头滚过一遭,个头都大了那么一圈,颜色也更鲜亮。
她把这些种子悄悄地混进自家那点蔫了吧唧的陈种子里头,然后若无其事地递给苏解放。
“爹,”苏悦编瞎话那是张口就来,脸不红心不跳,“这是我前儿个在后山那向阳的山坳里头寻摸到的,瞧着比咱家地窖里存的那些瘪谷子强多了。您老试试,看能不能种活。”
苏解放接过那几颗种子,他那双长满了老茧、粗糙得跟老树皮似的手指头,轻轻捻了捻。
嘿,还真是!
这几颗玉米粒,颗颗滚圆饱满,油光水滑的,那红薯种也是,瞧着就透着一股子精神气儿,不像家里那些放久了、干瘪瘪的孬种。
他“嗯”了一声,也没多问闺女打哪儿弄来的。
自打闺女落水被救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本事也大了,他心里头虽然纳闷,但也信闺女不是瞎胡来。
接下来的日子,苏悦就有意识地从空间里头“变”出更多花样的吃食。
除了隔三差五能见着点腊肉野味,偶尔还能有几个白面馒头。
有一回,她甚至从背篓里“掏”出几个金灿灿的橘子,把苏望祖和苏小未俩孩子给惊喜得直蹦高,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苏家的饭食,就在这种谁也没刻意去说的细微之处,悄悄地,一点一点地发生着喜人的变化。
夜里头,苏解放躺在炕上,听着外屋苏悦哄着弟妹睡觉的轻柔声音,忍不住对他婆娘周兰香嘀咕:
“孩子娘,你说咱家小悦这丫头,从河里捞上来之后,咋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这些个稀罕吃食……她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我这心里头,咋七上八下的。”
周兰香翻了个身,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认命的意味:
“许是老天爷可怜咱家,让她这丫头开了窍,得了啥咱们不知道的机缘吧。甭管咋来的,只要孩子们能吃饱,不受罪,比啥都强。”
这天晌午后头,日头懒洋洋地挂在天上,村里的孩子们吃饱了没事干,又凑到村头那片宽敞的晒谷场上追逐打闹,闹得尘土飞扬。
苏望祖因为先前饿得狠了,身子骨比同龄的孩子要瘦小一些,往常在孩子们堆里头,总是那个受欺负的。
特别是村东头老王家那个胖得跟个小肉球似的大牛,仗着自个儿块头大,没少抢苏望祖的东西。
今儿个,大牛又盯上了苏望祖手里那半块苏悦偷偷塞给他的窝窝头。
这窝窝头里头掺了点空间里的白面,比寻常的窝窝头香甜多了。
大牛涎着脸就要伸手去抢。
苏望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躲,伸出小胳膊去护食。
说来也怪,就这么一推一挡,那比他高壮了不止一个头的大牛,竟然“哎哟”一声,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一屁股墩儿坐在地上。
大牛当场就愣住了,不敢相信地瞅着苏望祖。
旁边那些个原本吵吵嚷嚷、疯跑打闹的小屁孩们,也都停了下来,一个个瞪圆了眼睛,跟瞧西洋镜似的瞅着苏望祖。
苏望祖自个儿也有些发懵,低头瞅瞅自个儿那细胳膊细腿,好像也没使多大劲儿啊?
搁在以前,别说推倒大牛了,他就是想从大牛手里抢回自个儿的东西,都比登天还难。
晒谷场上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秋风吹过谷场边上那几棵老杨树,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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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牛回过神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指着苏望祖,带着点不服气和掩饰不住的惊讶嚷嚷道:
“苏望祖!你……你小子吃了炮仗了?劲儿咋突然变得这么大了!”
苏悦提着个豁了口的瓦罐,正准备去井边打水,刚走到自家那破旧的院门口,就远远地把晒谷场上这一幕瞧了个清清楚楚。
她心里头跟明镜似的。
这段时日,弟妹俩跟着她,嘴上没亏着,空间里那些个带着“灵气儿”的吃食可没少进肚。
营养跟上了,这身体素质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苏望祖现在可不再是先前那个风一吹就倒的豆芽菜了。
小脸蛋红扑扑的,透着健康的光泽,那双眼睛也比以前亮堂了不少,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苏小未那丫头,也不再是整天病恹恹、蔫头耷脑的了,也能跟着她哥满村子疯跑了。
苏悦心里头熨帖得很,这,就是她费心劳力换来的成果,比啥都让她觉着舒坦。
她开始认认真真地盘算起来,怎么才能把这空间的“催生”能耐,用到正经地方去。
普通的种子都能有这么大的变化,那要是换成那些个本就金贵的药材,或者产量特别高的庄稼呢?
她寻思着,可以在后山那片轻易没人去的林子里,寻个隐蔽点的山坳坳,先小范围地试种一些。
这样一来,既能实打实地改善家里的日子,又不至于太过惊世骇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催生’的能耐,要是用在刀刃上,”
苏悦心里头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或许真能让咱老苏家,在这贫瘠的七零年代,真正扎下根来,活出个人样儿来。”
“是弄点人参、黄精这样的稀罕药材呢?还是想法子弄点高产的洋芋蛋子(土豆)种种?”
她站在自家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院门边,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远处连绵起伏、一片青翠的后山。
夜色渐渐浓了,慢慢笼罩了整个苏家村。
苏家那两间破旧的土坯屋里,透出点点昏黄的煤油灯光芒,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微弱。
苏悦刚把苏望祖和苏小未俩孩子哄睡着,让他们一人啃了个空间里出品的甜脆小苹果,又给他们掖了掖那床打满补丁的薄被。
她自个儿则坐在那张缺了一条腿、用石头垫着的破旧方桌边,就着那豆点大的、摇摇晃晃的煤油灯光亮,在心里头细细勾勒着未来的计划。
就在这时——
“笃,笃,笃。”
院门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迟疑的、压得极低的叩门声。
声音不大,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跟直接敲在人心坎上似的。
苏悦手里的动作猛地一顿,那双原本带着几分思量的清亮眸子,瞬间闪过一丝警觉。
她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压低了声音问道:“谁?”
院门外头,传来一个女人略带怯懦和紧张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小……小悦……苏悦妹子……你在家吗?我是……我是你秀莲嫂……嫂子……嫂子有点事,想……想问问你。”
李秀莲?
苏悦眉头微微一蹙,这李秀莲平日里是个老实本分、不爱多事的人,跟她家也算不上多亲近,也就是点头之交。
这大半夜的,她一个妇道人家,偷偷摸摸地找上门来,能有啥事?
苏悦心里头纳闷,手却已经慢慢伸向了院门那根简陋的木头门栓。
14. 半夜敲门!饿哭的娃找上门!^^……
煤油灯刚吹熄,苏悦正琢磨着进空间瞧瞧那些新催生出来的玩意儿,院门“笃笃笃”响了,又轻又急。
那动静压得极低,还夹着孩子努力憋着却没憋住的抽噎,在这掉根针都能听清的乡下夜里,钻进耳朵里,让人心里毛毛的。
苏悦心头一紧,摸黑抓了件褂子披上,趿拉着布鞋就往院门口挪。
“吱呀——”
破木门拉开条缝。
外头,邻家嫂子李秀莲一手攥着个瘦得脱了形,跟只小猴儿似的男娃,另一只胳膊紧搂着个更小的女娃,整个人抖得厉害,贴着门框边儿。
夜风阴冷,打着旋儿刮过,李秀莲那身洗得发白、补丁叠补丁的灰布褂子紧裹着她,越发显得人单薄得可怜。
她怀里和手里的两个娃,小脸蛋冻得发青发紫,嘴皮子直哆嗦,清鼻涕都快淌到下巴了。
“小……小悦……妹子……”
李秀莲一开腔,那哭腔就绷不住了,话没说全乎,两串热乎乎的东西先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俺……俺家……真揭不开锅了……娃儿们饿得嗷嗷叫,她奶……她奶还骂俺是丧门星,光吃饭不下蛋……”
李秀莲哆哆嗦嗦地从打了好几层补丁的衣兜里掏摸出一个小布包,指头抖得跟冬天筛糠似的,好半天才解开那勒得死紧的布包口。
布包在手里摊开,里头是些干巴巴、黄不拉几蜷成一团的野菜干,一股子潮湿的土腥气夹着点似有若无的霉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俺……俺就剩这点东西了,想……想跟妹子你……换点……换点嚼谷给娃儿们糊弄糊弄肚子……”
她脑袋全程都快埋进胸口了,压根儿不敢抬眼看苏悦,生怕下句话就是冰冷的拒绝。
这年月,谁家不是掰着指头算米下锅?
这点子野菜干,别说换粮食,怕是换块红薯皮都够呛。
她更怕,万一苏悦这头不点头,她那厉害婆婆要是晓得她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丢人现眼,回头还指不定怎么编排磋磨她,那日子是真没法儿过了。
云层里漏下几丝惨淡的月光,照着李秀莲那双干瘦得跟鸡爪子差不多的手,还有手里那点儿少得可怜的野菜干。
她旁边的小男孩,怯生生地扯着他娘的衣角,大半张脸都躲在娘腿后头,只露出一双慌得不行的眸子。
怀里的小闺女更是把整个小脑袋都埋在娘胸前,小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声细得跟刚出生的小猫崽子似的。
李秀莲说话时,又急又怕,一个劲儿地倒抽冷气。
“哪怕……哪怕就一点点……苞谷面也成……”
声气越来越小,到后头几个字,细得跟蚊子哼哼似的,透着一股子让人心酸的卑微。
苏悦没吱声,默默地把身子让开些,腾出了门口的空当,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却有种奇异的安稳劲儿:
“秀莲嫂,先进屋,外头风硬,别再把孩子冻着了。”
她把李秀莲母子三个领进了灶房。
灶膛里还有些没烧透的柴禾,残余的火星子透出点点暗红,勉强给屋里添了丝暖意,驱散了些许寒气。
苏悦转过身,在墙角碗柜里头摸索了一阵——其实是从空间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出一个不起眼的旧布袋。
布袋不大,里头装着小半袋子金灿灿的玉米面。
她又从旁边一个陶土罐子里抓了一小捧饱满金黄的小米,略一思忖,还从另一个油纸包里头掏出两块瞅着就甜丝丝的红薯干糖,分别塞给了两个眼巴巴瞅着她的娃。
两个娃先是呆呆地瞅着她,又怯怯地看了看自家娘。
李秀莲用力吸了吸鼻子,胡乱在脸上揩了把泪,嗓子哑得不成样子:“还不快谢谢苏悦姨姨。”
娃们这才伸出脏兮兮的小爪子,万分小心地接过那两块比他们小指头大不了多少的红薯干糖。
他们先凑到鼻子底下使劲儿嗅了嗅,然后才一小口一小口地啃,那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就跟吃到了啥山珍海味一般。
原本黯淡的眸子,这会儿亮闪闪的,映着灶膛里那点微弱的火星,跟嵌了小星星似的。
苏悦把那装着玉米面和小米的布袋子塞进李秀莲怀里:
“嫂子,快拿着,先给孩子们弄口热乎的,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可不能饿着了。”
她说着,顺手就接过了李秀莲死死攥着的那小包野菜干,在手里掂了掂,脸上露出笑意:
“这野菜干嫂子晒得可真不赖,我正好琢磨着用它做点啥新鲜吃食呢。”
那语气,活像是得了什么稀罕宝贝。
李秀莲抱着那袋粮食,眼泪“哗”一下又涌出来了。
这回是暖的,是烫的。
眼泪堵着嗓子眼儿,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嘴皮子抖个不停。
李秀莲把粮食袋子抱得更紧了,跟护着眼珠子似的,嘴里颠三倒四地念叨着感谢的话,看样子是打算拉着孩子就走。
苏悦却伸手拉了她一把,把她拽到旁边,压低了声音:
“秀莲嫂,你听我说,老指望别人拉拔不是长久之计。你婆婆那人,你还不清楚?你越是忍让她,她越是得寸进尺,没个完的时候。”
灶房里光线昏暗,苏悦的声气也放得低,可每个字都跟小石子儿似的,一下下砸在李秀莲的心坎上。
“老话说得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也得让她晓得你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面团,兔子急了还蹬鹰呢!”
“为了娃,你也得硬气起来,不然这苦日子哪年哪月才是个头?”
苏悦凑到她耳边,叽里咕噜地又说了些什么。
李秀莲的脸色从一开始的迷糊,到后来的吃惊,再到若有所思,那眼睛都瞪溜圆了,跟听了什么天方夜谭似的,好半晌才磕磕巴巴地:
“可……可俺……俺哪儿敢啊……”
苏悦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不重,却透着股不容置喙的劲儿:
“有啥不敢的?不试试咋晓得?为了娃,你就豁出去这一回,保管跟以前不一样。”
李秀莲听着一愣一愣地。
果然,没过两天,李秀莲那个厉害婆婆又开始作妖了。
她吵着要吃鸡蛋羹,可李秀莲翻遍了屋子,也就找出几个蔫巴巴的红薯,早上只熬了点清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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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水的红薯粥。
她婆婆一瞅见桌上又是这玩意儿,脸当即就拉得跟长白山似的,指着李秀莲的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喷得老远,什么“不下蛋的鸡”、“想饿死她”的难听话,张口就来。
搁在以前,李秀莲早就耷拉着脑袋认了。
可这回,苏悦的话和那袋粮食在她脑子里来回转悠。
她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都感觉不到疼,破天荒地没有低头,反而扬声回了一句,声音还有些发颤,话却说得清清楚楚:
“娘!这话您可说岔了!家里拢共就那几个蛋,您前儿个下晌自个儿就煮了仨吃了,忘了?”
“大柱天天在队上累死累活挣工分,娃儿们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当娘的总不能眼瞅着他们饿得面黄肌瘦吧?”
“您真心疼孙子,也该省着点花用,细水才能长流不是。”
这话又急又快,直接把她婆婆那点儿私心给抖落了个干净。
老虔婆正叉着腰骂得起劲,冷不防被儿媳妇这么一顿抢白,当场就噎住了,一张老脸变来变去,跟开了染坊似的。
她哪儿料到这个闷葫芦儿媳妇今儿个敢跟她顶嘴。
“你……你……”她“你”了半天,愣是没憋出第二个字,最后只能重重跺了跺脚,骂了几句“反了天了”、“翅膀硬了”,便气呼呼地回自个儿屋去了,连早饭都没吃。
这是李秀莲嫁过来这么些年,头一回在婆婆跟前挺直了腰板,虽说是吵嘴,可她心里头那股子憋屈气,一下子就散了大半。
瞅着婆婆气鼓鼓离开的背影,她那一直有些佝偻的腰杆,似乎都直了那么一丁点儿。
那事儿过去之后,李秀莲跟变了个人似的,尝到了硬气的好处,心里头早把苏悦当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除了把自家日子过得利索了些,她也开始格外留心村里的风吹草动,尤其是跟苏悦家沾点儿边的闲话,都悄没声儿地记在了心里。
这天傍晚,天边的霞光还烧得正旺呢,李秀莲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槐花饼,急三火四地找了过来。
苏悦刚喂完鸡,正打算关院门,就瞅见李秀莲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脸上不见了往日的笑模样,反倒是一脸的焦急。
苏悦接过那碗还带着余温的槐花饼,入手温润。
李秀莲赶忙凑近了些,嗓门压得跟蚊子叫似的,一双小眼睛里头全是藏不住的慌乱:
“小悦妹子,俺……俺白天在河沿上,听见王婆子那几个长舌妇在那儿嚼舌头根子,说……说你认识的那位陆知青,好像……好像被人给盯上了!”
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是气音:
“她们说……说陆知青成分不好,来路也稀里糊涂的,要……要合计合计,去公社告他!”
说完,李秀莲两只手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角,眼巴巴地瞅着苏悦。
苏悦端着那碗槐花饼,饼的温热透过粗陶碗壁传到指尖。
她没立时答话,只是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粗糙的颗粒感。
片刻后,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告他什么?”
15. 第15章
李秀莲端着那碗槐花饼,饼还热乎乎地烫着手心,她几步挪到苏悦跟前,嗓门压得低低的,活像怕惊动了谁,小眼睛里全是慌乱:
“小悦妹子,俺……俺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千万、千万别往外传!”
她急急地朝院门方向扫了两眼,生怕墙头那边有人听见,这才把身子凑得更近了些。
槐花饼的甜香夹着她有些急促的呼吸,一股脑儿扑过来:
“俺今儿晌午,在河边捶衣裳,就王婆子她们几个,凑一堆儿,那嘴碎得哟,专拣陆知青说事儿呢!”
李秀莲咽了口唾沫,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们讲陆知青成分不清不楚,来路也怪得很,平日里头也不怎么跟大家伙儿一道下地挣工分,倒像是成日价在村里东头走到西头,没个正经营生!”
苏悦接了那碗金黄的槐花饼,入手是温的,芝麻撒在饼面上,香气扑鼻。她指尖微微用了些力,只轻轻“嗯”了一声。
“还有人说,”
李秀莲的声音更小了,细得跟蚊子哼哼差不多。
“说瞅见他手里老捏着个黑家伙,乌漆嘛黑的,可又能发亮光,到处晃!那老婆子们说,活脱脱就是电影里头的特务拿的那种玩意儿!”
“她们几个嘀咕着,要去公社告他哩!还说,村长家那婆娘,刘翠翠她娘,也跟着瞎掺和,说这种人搁村里,早晚要出事!”
这年头,“特务”这俩字,真能把人给活活压垮了,沾上了边,不死也得扒层皮。
苏悦捏着碗沿,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告他什么?她们手里捏着什么真东西了?”
李秀莲急得搓手,脸上的褶子都挤到了一块儿:
“哎哟我的妹子,俺哪能晓得她们有没有抓着啥把柄!就是听她们在那儿神神叨叨的,说得跟亲眼见过似的!这要是真捅到公社去,陆知青怕是……怕是要遭大罪了!”
接下来好些天,村子里倒也没什么大动静,没听说陆卫东真个被拉到公社去挨什么批斗。
苏悦留了点心,也就只在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底下,远远地瞧见过陆卫东一回。
他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蓝布褂子洗得有些泛白,手里拿着个小本子,低着头写写画画,瞧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倒是村长刘富贵,听人讲前几天悄没声儿地被公社的人喊过去“喝茶”了。
喝的什么茶,旁人说不清楚,只晓得他回来后,一连几天脸都拉得老长,走路也低着头,碰见村里熟人,也不像先前那样端着架子说话了,话都少了许多。
苏家院墙外头,张翠芬的骂骂咧咧还是能听见几声,只是那音量比头先小了不少,也不敢再指名道姓地骂苏家短长,最多拐弯抹角地啐几句“小娼妇”、“丧门星”,声音还特意放低了,跟做贼似的。
苏悦估摸着,这水面底下,暂时是让她给搅和了一下,刘富贵和张翠芬都碰了钉子,短时间里头怕是不敢再瞎蹦跶。
但底下还藏着什么,就难说了,这事儿,怕是没这么容易了结。
外头的风声小了些,苏悦的心思便又活络开来。
夜里头静悄悄的,苏解放和周兰香那屋传来均匀的鼾声,苏望祖和苏小未两个小的也睡得沉。
她念头一转,人便悄无声息地进了那处“丰饶”地界。
里头果然又有些不一样。
原先边边角角还雾蒙蒙的,这会儿却清亮不少。
吸口气,浑身都透着股畅快。角落里那片黑土地,油得发亮,跟浸了桐油似的,瞅着就养人。
苏悦掂量着里头的存货:雪花花的精米,还有更金贵的富强粉,颜色鲜亮的的确良布料也有几匹,再加上些末世时她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肉罐头、水果罐头,还有些常用的消炎药、退烧药。
这些东西,搁在这什么都缺的七十年代,哪一样不是稀罕宝贝,真要拿出去,怕是能让人打起来。
她琢磨着,总得寻个法子,把这些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成活钱,或者更顶用的粮票、布票、肉票,才能让家里的日子名正言顺地好起来。
老这么凭空往外掏东西,早晚得让人看出破绽。
她走到那片黑土地边上,从犄角旮旯里摸出几颗末世前收着的、早干瘪得不成样子的白菜种子,捏在手心,自个儿都嫌弃地撇了下嘴。这卖相,也忒寒碜了。
苏悦也没指望能长出什么来,随手把那几颗瘪种子埋进黑土里,连水都懒得浇,就当是试试这地到底有多邪乎。
哪成想,她这头刚把种子埋下去,腰还没直起来呢,就瞅着那埋种子的地方,“噌”地一下,几点嫩绿就冒了出来!
苏悦眼都直了!
紧接着,那绿芽子跟吹气儿似的往上蹿,抽条,展叶,一片片肥嘟嘟的叶子就那么长出来了。
也就一袋烟的辰光,几棵水灵灵的大白菜,绿得滴翠,齐刷刷立在那儿,每一棵估摸着都有三四斤沉,叶片厚实得能汪出水来,一股子清甜的菜香直往鼻子里钻。
这长势,比变戏法还快!
苏悦自个儿都给唬了一跳,使劲揉了揉眼睛,没错,不是眼花。
这地里种东西,也太神了!
她又想起末世那会儿,为了活命,她正经学过不少药材的门道,认药、种药、炮制药材,多少都会一点。
要是能在这片黑土地上种些这个年代缺的、金贵的药材,那可真是……
心口突突地跳,她又硬生生把那股子热乎劲儿给按了下去。
这事儿,得慢慢来,不能一口吃个胖子,万一动静闹大了,反倒坏事。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让家里人肚皮填饱,衣裳穿暖,把日子过安稳了。
苏悦从空间里头挑拣了几株不怎么起眼、叶片也细小的草药。
这些草药在末世那会儿,她试过,对调理亏虚的身子、补气血很有用。
在空间里养着,叶子青翠,根茎也比外头的粗壮,药性自然更足。
她把这些草药悄悄地烘干了,又磨成细细的粉末,装在一个小竹筒里。
每次做饭,她都瞅着周兰香没留神的空档,不声不响地往苏解放的饭里,或是他喝的粗茶水里,撒上那么一丁点儿。
那药粉没什么颜色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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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儿,苏解放是一点都没察觉。
也就三五天的功夫,苏解放那咳了好些年的老毛病,竟然真的轻快了大半,夜里睡觉也不再咳得跟拉风箱似的,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白天去大队上工,也觉得身上有劲儿多了,挑担子,抡锄头,都比先前爽利,连带着那张蜡黄的脸,也渐渐透出些红润来。
周兰香只当是家里吃的好了,苏解放的身子骨也跟着养起来了,成天乐呵呵的,见人就夸苏悦懂事了,会操持家了。
苏解放自个儿也觉得稀奇,摸着胸口,对周兰香咧嘴笑:
“嘿,真是怪了!咱家这日子刚见好,我这身子骨倒先硬朗起来了!先前咳起来,那肺叶子都跟着疼,现在啊,舒坦!”
苏望祖和苏小未也觉得阿爹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阿爹下工回来,累得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现在还会笑着摸摸他们的脑袋,给他们讲些地里头的新鲜事。
家里的那股子气儿,也跟着松快了不少。
眼瞅着空间里的东西真能派上用场,苏悦心里也落了底。
她悄悄从空间里移了几棵用那黑土催出来的、长得格外精神的小青菜秧子,有碧绿的小白菜,还有水嫩的嫩菠菜,都种在了自家院子角落那块小菜畦里,先小打小闹地试试水。
这些菜秧子一挪出空间,虽然没了那股子疯长的劲头,可长势还是比寻常人家种的好得多。
这天傍晚,落日的余光把小院子照得暖洋洋的。
苏悦刚给那些青翠的菜秧子浇了水,水珠子在嫩叶上滚来滚去,瞧着就喜人。
她正蹲在菜畦边上,琢磨着明儿个是不是再从空间里弄几条鱼出来,或者再催生点别的菜蔬。
忽然,院墙外头传来两个妇人压低了的说话声。
“……听说了没?东头李二拐子家那婆娘,昨儿半夜里,鬼鬼祟祟地往镇上去了,好像是……是去黑市换东西了……”
“真的假的?那胆子也忒肥了!现在抓得这么紧,万一让逮着,那可是要拉去台上挨训的!”
“谁说不是呢!可要是不去那地方,光指望队上分那点子嚼用,哪里够一家老小填肚子的?听说那黑市上,啥玩意儿都有,就是那价钱,能吓掉人一层皮……”
苏悦耳朵尖,黑市?
她心思一动,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装作不经意地往院门口挪了两步。
那两个妇人正要走开,苏悦扬声喊住了其中一个瞧着面善的:
“王家婶子,今儿个气色可真不赖!”
那王家婶子回头见是苏悦,也笑着搭了句话。
苏悦几步走过去,从褂子口袋里掏出两颗用蜡纸包着的水果糖——自然是从空间里拿的,城里才能见着的稀罕玩意儿。
她塞了一颗到王家婶子手里,又递给另一个妇人一颗,笑吟吟地开口:
“婶子,刚听你们说黑市?”
“俺那城里头的亲戚,前阵子还跟我念叨过,说有些东西,供销社里头寻不着,就得去那种地方才能淘换到。”
“咱们这左近,也有那种去处?”
16. 为了那一口粮:苏悦的冒险与盘算……
灶房里,周兰香往灶肚里添着柴禾,火苗舔舐着锅底,噼啪作响。
“娘,我寻思着明儿个去趟县里。”
苏悦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周兰香直起身,拨弄柴火的火钳停在半空,她扭过头,有些纳罕:“去县里?那不得大队开介绍信?”
“如今这年头,干啥不得要票?”
“你空着手去,能换回个啥?”
“咱家可没啥金贵东西能拿到台面上换钱换票的。”
她放下火钳,眉头拧了起来。
“悦丫头,不是娘说你,这县城可不比咱村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遇上点啥事……”
苏解放从屋里踱出来,蹲在门槛上,手指熟练地捻开烟叶,卷着旱烟。
听见娘俩的对话,他“吧嗒”抽了一口,烟气从鼻孔里冒出来,声音瓮声瓮气的。
“你娘说得在理。”
“如今外头查得严,没个由头,不好乱跑。”
苏悦弯腰,帮周兰香把散开的柴火重新归拢好。
她面上挂着浅笑:“爹,娘,我晓得你们的顾虑。”
“我就是想着去县里我那个远房表姨家串个门子,她家就在县城边上住。”
“顺道去集上转转,长长见识。”
“真要有合适的,咱再想辙。”
“您们放宽心,我心里有谱,不会乱来的。”
周兰香和苏解放交换了一下眼神。
苏悦落水醒来后这一个多月,确实变了不少,像是脑子突然灵光了,出的主意,办的事,都透着股稳妥。
况且,苏悦嘴里那个“城里亲戚”,他们虽没见过,可隔三差五,苏悦总能从“亲戚那儿”捣鼓些稀罕吃食或者小物件回来,由不得他们不信几分。
周兰香到底松了口,叹了口气:“那你自个儿留神,早去早回,别在外头瞎耽搁。”
苏悦应得干脆:“诶,我应下了,娘!”
隔天,天边刚擦亮,村里的公鸡嗓子还没扯开,苏悦就爬了起来。
她翻箱倒柜,拣了件颜色最不起眼、补丁叠补丁的旧衣裳套上。
又扯了块洗得泛白的灰布头巾,把头发包得严严实实,连带着遮了小半张脸。
背上一个洗得褪了色的旧布挎包,里头只放了一小捧油纸裹了好几层的白米。
这精米,在这糙米都算稀罕物的年头,要是露了白,平白能惹出大麻烦。
苏家村离县城几十里地,两条腿走,怎么也得大半天。
苏悦没敢走正经大路,专拣田埂土路、山间羊肠小道穿行。
这年月,大路上冷不丁就会冒出戴红袖章的纠察队盘问,能省一事是一事。
晨雾未散,田野静得出奇,只听得见脚踩在土路上发出的“沙沙”轻响。
偶尔,远远哪个村子传来几声模糊的鸡鸣狗吠。
她拢了拢头巾,脚下步子又快了几分。
日头快爬到当顶,苏悦才算蹭到县城边儿。
先前王家婶子提过的那座破庙,果真藏在一片荒坟地后头。
庙塌了大半,残垣断壁,庙顶天窗大开。
几只老鸹“哇哇”叫着,在光秃秃的老树杈上打旋,更添了几分萧索。
苏悦没急着凑过去。
她绕到破庙后头一处更隐蔽的小土坡,借着半人高的野草遮挡,眯缝着眼,悄悄打量了好一阵。
不多时,几条人影,鬼头鬼脑地摸了过来。
个个补丁摞补丁的衣裳,面带菜色,脚步慌促。
到了庙门口,先伸长脖子左右张望,确认周遭无人,才猫着腰,哧溜一下,从破庙墙壁的豁口钻了进去。
苏悦估算着里头人差不多了,便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拣了个不起眼的豁口,矮身闪了进去。
庙内光线骤暗。
一股子浓重的霉味、汗味,还有些说不清的杂味儿,直冲鼻子。
破庙里影影绰绰全是人,比她预想的还要多,估摸着有二三十号。
三五成群地聚着,都压着嗓门嘀嘀咕咕。
苏悦个子不高,又裹得严实,在人堆里悄无声息地挪动。
她瞅见有人拿几个鸡蛋换一小布袋棒子面。
旁边一个婆姨,捏着块巴掌大、带碎花的的确良布头,跟个汉子换了几块黑黢黢的番薯干。
那汉子似乎还嫌少,两人压着声儿争执。
一个穿着破旧蓝布褂子、头发枯黄的女人,手里紧攥着两个黑面窝窝头,带着哭腔央求:
“同志,同志,这白面馍换不换?我家娃都好几天没沾荤腥了,馋得净掉眼泪!”
她面前摆着几个白面馒头的男人,面皮紧绷,摇了摇头。
苏悦在暗地里转了一圈,对这儿交易的物什和大概的价码,心里有了点底。
这地方,当真是五花八门,只要有东西,或者有钱有票,就能换。
她那包精米,暂时没动,那玩意儿太显眼,得先探探路数。
她视线溜了一圈,落到角落里一个干瘦老头儿身上。
老头儿面前摊着块破布,摆着几捆干巴巴的药材,瞧着成色都一般。
苏悦在以前待过的地方,跟个老药师学过些药理,草药炮制也懂点门道。
她一眼就看出,老头儿摊上那几株不起眼的药材,炮制手法却不寻常,用的是一种她学过的特殊法子,能最大限度保留药性。
这种手艺,一般的赤脚医生可弄不来。
苏悦不动声色地挪过去,在老头儿摊前蹲下。
她随手拈起一株晒干的“断续草”,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清,慢条斯理地开口:
“大爷,您这活血的方子,用的是陈年酒浸吧?这火候,真地道,药性一点没糟践。”
那老头儿原本眼皮耷拉着,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听见苏悦的话,他猛地掀起眼皮,原本浑浊的老眼里,霎时迸出些神采,仔仔细细将苏悦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老头儿嗓音沙哑:“小丫头,你还懂这个?”
苏悦脸上没什么波澜:“略懂些皮毛,以前跟家里长辈学过几天。”
老头儿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嘿嘿一笑,不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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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裹得死紧。
小心解开,里头是几张崭新的工业券和半尺雪白的的确良布票!
“丫头,老头子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你那布袋子里是啥金贵物?能让你这懂行的人也上心?”
老头儿声音压得更低。
“匀我点儿,这些票券,算我老头子跟你结个缘,如何?比你在外头跟那些棒槌换,可强太多了!”
苏悦没立刻答话。
这老头儿给的价钱确实不赖,直接用票券换,省事,也免得精米露白招眼。
她略作停顿,从挎包里摸出那油纸包,递了过去。
老头儿接过来,手指有些微颤,揭开油纸一角,凑到鼻子下闻了闻,眼珠子蓦地瞪圆,有些失声:
“好东西!真正的好东西!这米,地道!”
交易很快。
苏悦不仅换到了票证,还从老头儿那儿旁敲侧击打听到些县城里别的门路,譬如哪里能弄到紧俏药品,哪里又能稳妥地出手些山货。
她把票券贴身放好,对老头儿道了声谢,便要抽身离开。
刚转过身,她眼风扫到处,似乎瞥见不远处一个戴宽边草帽的人影,一直若有若无地朝她和老头儿这边瞅。
那人缩在暗影里,瞧不清脸。
苏悦脚步未停,依旧不快不慢地朝着破庙的出口走。
换来的票证揣在怀里,沉甸甸的。
她不敢在县城久留,趁着天色没有完全暗下来,赶紧循着来时的小路往回赶。
走到村外那片熟悉的白桦林岔路口,天色已经有些昏沉。
冷不防,从旁边一条更窄的岔路林子里,转出个人来。
苏悦浑身一绷,手下意识按向腰间别着的柴刀柄。
那人走近了些,借着林间漏下的些微天光,苏悦看清了来人的脸,人整个顿住了。
陆卫东!
他也换了一身灰扑扑的旧衣裳,颜色灰暗,几乎要融进暮色里,头上戴了顶破草帽,帽檐压得低,遮了大半个脸。
手里同样拎着个瘪瘪的布袋子。
“苏同志?”陆卫东的声音也透着些许不确定。
“陆知青?”苏悦反问,握着柴刀的手,却没立刻松。
两人都打量着对方身上与平日村里截然不同的装束,尤其是那份刻意的遮掩,一时间,谁也没先说话,周遭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还是苏悦先开了腔,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陆知青这是……进城了?”
陆卫东“嗯”了一声,声音依旧低缓:“去县里办点事。苏同志也是?”
苏悦含糊地应了一声,没多解释。
两人并肩往苏家村方向走了一小段,都很有分寸地没追问对方进城究竟何事,又为何这般打扮。
前面就是村口了。
陆卫东忽然停下脚步,侧头问:“苏同志,你那布袋……装的什么?”
苏悦含糊地“嗯”了一声,并没有解释。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从白桦林的缝隙中漏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无言的沉默在林间蔓延。
17. 引君入瓮:谁才是真正的猎人?
“笃笃笃——”
极轻的叩门声,在死寂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苏悦从炕上倏地坐起身,侧耳细听。
这大半夜的,谁会来敲门?
“谁?”她嗓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沉静。
门外是李秀莲压得极低、带着哭腔的声音:“苏悦妹子,是我,李秀莲!你快开开门,出大事了!”
苏悦没多问,披了件打了好几块补丁的旧外衫,趿拉着纳底的布鞋就去拔门栓。
门刚开条缝,李秀莲就哧溜一下钻了进来,身上只胡乱裹着件洗得发白、薄得透风的旧衣裳,夜风一吹,冻得上下牙直打架。
她一进屋就慌忙反手把门关得严严实实,这才一把抓住苏悦的手,声音抖得不成调:
“苏悦妹子,不得了了!张翠芬那个老虔婆,还有村长刘富贵他们……他们要害你!”
苏悦扶着她挪到堂屋那张桌面都裂了纹的破旧八仙桌边,让她坐下,又从灶上拎起温吞的瓦罐,倒了碗晾得刚好的白开水递过去。
“嫂子,有话慢慢说,别急。”
昏黄的煤油灯捻子“滋滋”地跳着,映着李秀莲一张失了血色的脸,嘴皮子还在哆嗦。
她捧着那只豁了个大口的粗瓷碗,哆哆嗦嗦灌了两口水,喉咙哽咽着,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话音急促得像是要断气:
“我今儿个下午去后山割猪草,打从刘富贵家后窗户根儿底下过,就听见张翠芬、刘富贵,还有几个我不认得的生面孔在里头嘀嘀咕咕。”
“张翠芬那个挨千刀的老婆子,说你家最近日子过得松快,肯定是背地里倒腾了啥见不得光的东西,还说你铁定跟黑市那些‘坏分子’勾搭上了!”
李秀莲越说越是六神无主,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他们说要想法子赖你个投机倒把,让公社来抄你的家,把你人抓走!刘富贵还放话,要抓个典型,杀鸡给猴看!苏悦妹子,他们这是要往死里整你啊!”
苏悦垂着眼帘,指尖轻轻叩着粗糙的桌面,没接话。
等李秀莲一口气把话说完,嗓子都哑了,她才抬起头,语气不见丝毫慌乱:
“秀莲嫂子,这份情我苏悦记下了。天都快亮了,你赶紧回去,路上千万当心,别叫人撞见你来过。剩下的事,有我。”
李秀莲瞅着苏悦,油灯下,那姑娘的眼睛黑亮黑亮的,透着股说不出的镇定。
她心里的那团火燎似的慌乱,竟也跟着压下去不少。
她胡乱点点头,又颠三倒四地谢了几句,这才裹紧了身上那件单衣,蹑手蹑脚地从后门溜了。
院子里,夜风吹过,带着田埂上晚稻和湿泥土的生冷气味。
苏悦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股子郁气反而散了不少。
投机倒把?勾结黑市坏分子?
行啊,这帽子扣得可真不小。
在这年头,这罪名要是坐实了,不死也得扒层皮。
张翠芬,刘富贵,既然你们这么想看戏,那我就陪你们好好唱一出!
不过一天多的功夫,苏家村里就起了些闲话。
先是几个婆娘在井边用棒槌捶衣裳的时候,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说苏悦家最近神神秘秘的,也不晓得从哪儿又弄来一批“稀罕物”,瞧着来路不大干净。
跟着,就有人传苏悦正到处托人找门路,要把手里的货给“散出去”。
张翠芬更是恨不得全村人都晓得这事儿,特地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村口那棵老槐树底下,一边“飞针走线”地纳着鞋底,一边扯着她那破锣嗓子,“哎哟喂”地感叹:
“现在有些人哪,胆子可真是肥上了天,啥钱都敢往兜里揣,也不怕夜路走多了碰见鬼哦!这要是让公社那些干部们晓得了,哼,有她好果子吃!”
她那双往上吊着的三角眼,还时不时地往苏家院子的方向溜。
村长刘富贵呢,也没闲着,三天两头往公社大院跑,见了几个脸熟的干部就唉声叹气,说什么苏家村的风气要不得了,得抓一抓,那些投机倒把的歪风邪气,必须扼杀在摇篮里。
话里话外,就差指着苏悦的鼻子骂她是“害群之马”了。
一时间,村子里安静得有些反常,像是暴雨来临前那种憋闷。
苏悦呢,还是老样子,每日里带着苏小妹、苏小弟拾掇院子里的那几畦菜,偶尔也背着背篓上山砍一趟柴火。
只私下里,她悄悄跟苏解放交代:
“爹,这几天要是有村里人旁敲侧击地问起来,您就只管唉声叹气,说城里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姨,又托人捎了些不当吃不当喝的旧东西过来,净是些占地方的累赘。”
“您就说,正愁着啥时候得空,拉到镇上去处理掉,哪怕换几斤棒子面儿回来也好。”
苏解放听得一愣一愣的,闺女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是一点也摸不着头脑。
可自打苏悦那次落水醒过来之后,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有奔头,他也懒得多问,闺女说啥就是啥,当下便一口应承下来。
果然,苏解放这边刚把话递出去没两天,苏家院墙角落里就多了几个用破油布裹得鼓鼓囊囊的大包袱,瞧着沉甸甸的,分量不轻。
旁边还靠着一口用粗麻绳五花大绑的旧木箱子,箱子角都磨得露出了木头茬子,更显得里头装的东西金贵。
苏悦还特意让苏小未从一个包袱里头翻出几件明显是大人穿过的旧衣裳,款式是老了点,但料子还算挺括,有件天蓝色的“的确良”褂子,颜色都还没怎么掉,就那么大剌剌地搭在院子当中的晾衣绳上,谁打门口路过,伸长脖子都能瞅见。
光有这些“鱼饵”还不够。
苏悦琢磨着,得把动静再往大里闹腾闹腾,最好能把某些平日里藏得深的“大鱼”也给勾出来。
她脑子里转了一圈,落到了陆卫东那个人身上。
那人平日里不声不响,可那双眼睛却不像个普通的下乡知青,倒有几分说不出的锐利。
若是他真有些旁人不知晓的门路,这时候兴许能派上大用场,再不济,也能当个有分量的“旁观者”。
她没直接去找陆卫东,那样太扎眼。
第二天,她照旧去后山砍柴,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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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挑了条陆卫东偶尔会走过的僻静小路。
路边有块不起眼的青石板,她假意歇脚,趁四下无人,飞快地从兜里摸出一小角揉得皱巴巴的旧报纸,塞进了石板底下。
报纸一角,用烧剩下的炭笔头歪歪扭扭地写了两个数字“十七”,底下还有更小的三个字——“镇东庙”。
她估摸着,凭陆卫东那份超出常人的细致,定能发现这不起眼的小动作。
至于他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那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张翠芬在村里安插的那几个长舌妇,跟闻着腥味的猫似的,很快就把苏家院子里的“新动静”和苏解放唉声叹气的“抱怨”,一字不落地传了回去。
那张写着“十七,镇东庙”的碎报纸角,也不知道辗转了几个小混混的手,最后竟真落到了刘富贵的手里。
他捏着那张又黄又脆的小纸条,凑过来的张翠芬伸长了脖子瞅。
“镇东破庙!十七号!”刘富贵压着嗓子,那声音却抖得跟筛糠似的,两眼放光,“错不了!苏悦那小蹄子,肯定是想在那天去黑市出货!这回可是抓了个现行!天大的把柄!”
张翠芬激动得一拍大腿,唾沫星子横飞:“我的老天爷!这回可算是逮着她的小辫子了!刘大哥,咱们赶紧合计合计,这次非得人赃并获,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刘富贵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当即就去找了公社里几个平日里就削尖了脑袋想抓“典型”往上爬、捞点功绩的小干部,又招呼上几个平日里跟着他狐假虎威、横行乡里的民兵,一群人摩拳擦掌,就等着十七号那天,去镇东那座荒废多年的破庙,来个“瓮中捉鳖”。
一晃就到了十六的晚上。
月亮慢悠悠爬上了柳树梢头,夜里起了风,带着水汽,凉飕飕的。
苏悦把空间里那些真正值钱的票证和一些应急的药品、吃食,仔仔细细地点了一遍,又重新归置妥当。
院子里外那些充当“诱饵”的玩意儿,她也最后检查了一遍——
包袱里塞满了不值钱的旧书本、破烂衣裳,那口大木箱子里头,更是只装了些沉甸甸的石头块和朽木头,但从外面看,用油布和麻绳裹得严严实实,倒真有几分神秘。
都妥了。
她站在院子当中,夜风吹起她的发梢,空气里有晚稻成熟的谷香和潮湿泥土的腥甜。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苏小妹从屋里探出个小脑袋,揉着惺忪的睡眼:“姐,还不睡啊?”
苏悦回过头,声音很轻:“就来。你先睡,明天啊,有好戏看。”
“啥好戏?”苏小妹嘟囔了一句,打了个哈欠,又缩回去了。
苏悦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听着远处传来的几声模糊的狗吠。
明天,她要让那些打苏家主意的人,彻底死了这条心。
也让他们好好瞧瞧,有些人,是他们永远也招惹不起的!
“爹,明儿一早,您把那辆独轮车拾掇拾掇,咱们……去镇上赶集。”
屋里传来苏解放带着睡意的含糊应答:“……晓得了。”
18. 破晓前夜,一场精心布局的好戏^……
翌日一大早。
“爹,到了镇上,您寻个背风的墙根儿底下歇歇脚,喝口水,啥也别管。”
苏悦声音不大,特意压低了,也就他们爷俩能听见,手上的活计却没停,帮着苏解放往那辆吱呀作响的独轮车上归拢“家当”。
几个拿黑乎乎的破油布裹得鼓鼓囊囊的大包袱,瞅着就沉甸甸的。
还有一口边角都磨秃噜的旧木箱子,箱扣锈迹斑斑,拿粗麻绳一道道捆得死紧。
“我自个儿去转转就成。”苏悦又小声补了句。
苏解放闷头干活,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黝黑的脸膛淌下来。
他这闺女,打从落水那回醒过来,办事是越来越有谱儿了。
这大包小包的,说是些旧东西,可这阵势,总让他心里七上八下。
闺女有主意,家里的日子也确实一天比一天松快,他也就没多问。
“哎,晓得了。”苏解放憨声应着,又使劲把麻绳紧了紧,生怕路上颠散了。
天刚麻麻亮,院里那棵老槐树叶子上还挂着昨夜的露水珠儿,冰凉冰凉的。
头遍鸡叫划破了苏家村的宁静,空气里漫着股潮湿的土腥气。
苏悦早就起了,一身打补丁的旧衣裳,可手脚照样麻利得很。
堂屋门帘子一挑,苏小未揉着惺忪睡眼,趿拉着布鞋探出个小脑瓜,奶声奶气地问:“姐,今儿……今儿有好戏看么?”
昨晚姐姐就是这么说的。
苏悦回过头,晨光照在她脸上,她伸手拍了拍苏小未毛茸茸的小脑瓜。
“嗯,有好戏。”
“等咱们回来,姐再慢慢说给你听。”
独轮车刚推出院门,那吱吱呀呀的声响在清早的村道上特别清楚。
车子还没推上村里那条黄泥道,就听见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和女人尖利的叫骂声由远及近,来势汹汹。
“苏解放!苏悦!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张翠芬那副尖细的破锣嗓子,大老远就直扎耳朵。
她双手叉腰,后头跟着村长刘富贵,刘富贵板着一张脸。
再后头,是七八个扛锄头、挑扁担的民兵,一个个都挺横,呼啦一下子就把苏家父女和那辆独轮车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几个起早拾掇农具的村民也伸长脖子围过来看,对着苏家那辆独轮车指指戳戳,脸上都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气。
那独轮车上鼓鼓囊囊的包裹和沉甸甸的木箱子,在晨光底下,显得格外招眼。
“刘……刘村长,张大妈,这……这大清早的,是咋回事啊?”
苏解放一张脸憋得通红,有些手足无措地把独轮车往自个儿身后拉了拉。
“我们爷俩正要去赶集哩。”
刘富贵发出一声冷哼,斜着苏解放,语气带着官腔:“赶集?我看是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苏解放,有人举报你们家苏悦搞投机倒把,跟黑市的人勾勾搭搭!”
“今天,我们就是奉了公社的指示,来个人赃并获的!”
“投机倒把?”苏解放一听这四个字,腿肚子都有些发软,这年头,这罪名扣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悦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一抖,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身旁的包袱角,声音也带上了哭腔,细弱:“村长……张大妈……我们家……我们家没有啊!”
“这些……这些就是些不值钱的旧东西,是我娘说放在家里头碍事,净占地方,才让我爹拉到镇上去,看看……看看能不能换几个钱,哪怕是换几斤棒子面儿也好啊……”
她越说声音越小,头也慢慢低了下去,长长的睫毛垂着,肩膀微微耸动。
张翠芬见苏悦这副模样,越发得意,她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苏解放,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苏悦脸上,指着那几个大包袱嚷道:“少在这儿给我老婆子装蒜!”
“打开!都给我打开!”
“我倒要亲眼瞧瞧,是啥‘不值钱的旧东西’,能让你们苏家日子过得这么油光水滑!”
“对!打开!”刘富贵也跟着厉声附和。
几个早就按捺不住的民兵得了令,立刻上前,二话不说,伸出粗糙的大手,就去撕扯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油布。
“使不得,使不得啊!同志们,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苏解放急得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连连作揖,却被一个民兵不耐烦地推了个趔趄。
“刺啦——”
一块油布被粗鲁地扯开,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没有金银细软,也没有花花绿绿的票证。
露出来的,一堆颜色灰暗、补丁摞着补丁的旧衣裳,有的地方还破了洞,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儿。
还有几块看不出原来是啥的烂木头,上面沾着泥。
张翠芬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
另一个包袱也被民兵不耐烦地划开,里面哗啦啦滚出来的,是些晒得干瘪的野菜干,黑乎乎的,还有几块从河滩上捡回来的、奇形怪状的石头。
最后,是那口瞧着最沉、最神秘的旧木箱子。
一个民兵找来根扁担,使劲一撬,“嘎吱”一声,箱盖弹开了。
满满一箱子,不是什么稀罕宝贝,竟是些大小不一、在河滩上随处可见的鹅卵石!
有的上面还带着青苔!
“这……这……这怎么回事?”张翠芬彻底愣住,嘴巴张得老大,脸上的横肉抖个不停。
刘富贵的面色也从阴沉转为铁青,嘴角抽搐了几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围观的村民们也是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声渐渐大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低着头、瑟瑟发抖的苏悦,猛地抬起了头!
她那双原本低垂的眸子,此刻直直地望向张翠芬和刘富贵,声音陡然拔高,清亮而尖锐:“刘村长!张大妈!”
“这就是你们口口声声说的‘投机倒把’?”
“这就是你们大张旗鼓要抓的‘人赃并获’?”
“你们这是诬陷!是眼红我们苏家日子好过一点,故意往我们苏家头上扣屎盆子!”
“你们安的是什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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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胸脯剧烈起伏,字字句句,把张翠芬和刘富贵问得哑口无言。
人群外头,一道不紧不慢的男声响起,听着挺稳当:“哎呀,谁家大清早的,就这么热闹啊?”
大伙儿一回头,就瞅见陆卫东掖着个军绿帆布包,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
他目光在地上那些所谓的“证物”上打了个转,又扫了扫张翠芬、刘富贵,还有那些你看我我看你的民兵。
“刘村长,张大妈,”陆卫东说话声儿平平的,可话里有话,“这饭能瞎吃,话可不能瞎说。”
“国家政策写得明明白白,要团结群众,搞好生产。”
“你们没凭没据就这么糟践社员,搅和人家过日子,这事儿要是捅到公社,真查起来,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他嗓门不高,可每个字都像小石子儿,砸得人心里直哆嗦。
那几个先前还挺横的民兵,听他这么一讲,再想起苏悦收拾赵大勇娘俩和村东懒汉那股劲儿,心里都有些打鼓,攥着锄头扁担的手也松了点,不声不响地往后退了退。
张翠芬还想张嘴掰扯几句,叫旁边的刘富贵狠狠一眼给瞪回去了。
刘富贵脸上硬挤出个笑,比哭还难看,对着陆卫东拱了拱手,嗓子发干:“陆知青说的是,是我们不对。”
“可能……可能是我们弄错了,啊,一场误会,都是误会,呵呵。”
他狠狠瞪了眼地上的破烂玩意儿,又冲苏解放和苏悦甩脸子,口气生硬:“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
“苏解放,还不麻溜儿把你家东西归拢归拢,别耽误了去大队的工夫!”
说完,刘富贵一甩手,领着那帮蔫头耷脑的民兵,灰溜溜地走了。
张翠芬临走,还不死心地扭过头,那双三角眼跟淬了毒似的,死死剜了苏悦一眼。
苏悦压根儿没搭理她,就那么静静地瞅着散了一地的“家当”。
早上的日头照在上头,拉出老长老长的影儿。
陆卫东走到她跟前,从裤兜里掏出个揉得皱皱巴巴的旧报纸角,展开,上头用烧剩的炭棒歪歪扭扭写着俩数儿“十七”,底下还有仨更小的字——“镇东庙”。
“这个,是你掉的吧?”他声儿压得极低,也就他俩能听见。
苏悦伸出手,把那小报纸角接过来,瞅都没瞅,就塞进了自个儿打补丁的褂子兜里。
她抬起脸,对上陆卫东的眼神,平平静静地说:“陆知青,今儿多谢你替我们说话。”
陆卫东在她脸上停了一霎,没多问,就轻轻点了点头,也转身走了,步子还是那么稳,军绿挎包在他身后一晃一晃的。
苏悦瞅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村道那头,又回头看了一眼刘富贵他们走远的方向。
风里头还带着大清早的凉气儿,还有一股子事儿过去了才闻得出的紧张味儿。
苏解放凑过来,小声问:“悦儿,这……”
苏悦弯腰捡起块鹅卵石,在手里颠了颠,对苏解放说:“爹,没事了,咱把东西重新捆好,还得赶集哩。”
19. “活阎王”也发愁?空间升级也挡……
“哎,张家老婆子那张嘴,今儿个可算是被苏家大丫头给撬了?”
地头回来的年轻媳妇,胳膊肘捅了捅旁边自家男人。
男人肩上还扛着锄头,眼皮都未抬一下:“你个妇道人家懂个啥?”
“苏家那丫头,铁板一块,踢了脚都嫌疼!”
“刘村长跟张翠芬啥角色?不都在她手上栽了?”
“谁还敢上赶着去触那个霉头,活腻歪了不成?”
这话传得不假。
苏家村的风向,自打苏悦在村口把刘富贵和张翠芬的面子揪下来,狠狠踩了几脚后,就彻底变了天。
原先那些个爱在背地里嘀嘀咕咕,见了苏家人就想拿乔几句的婆娘们,现在一瞅见苏悦,隔着八丈远就垂下脑袋绕路走。
生怕一个不留神,冲撞了这尊“活阎王”。
村头大槐树底下,以往最爱搬弄苏家是非的王婆子,如今瞧见苏悦打自家门前过,嗑着的瓜子能立马停嘴,人比兔子还快地缩回屋里,大气不敢喘一口。
苏解放和周兰香两口子出门,这种变化体会得最真切。
过去那些影影绰绰的轻视,如今都换成了带着些许敬畏的客气。
更有甚者,还透着点刻意的巴结。
两人走在村道上,腰板都比往日里挺直了不少。
这天晚饭,桌上摆着许久未见的白面馒头。
一小碗野菜炖兔肉,香气馋得苏望祖和苏小未俩小子口水都快包不住了。
周兰香给苏解放夹了块兔肉,又瞅瞅对面安静啃着馒头的苏悦,声音压得低低的,对苏解放念叨:“当家的,你瞅瞅,咱家悦悦,现在可真是出息了!”
“村里头那些人,再没一个敢小瞧咱们家了!”
苏解放闷头扒拉着饭,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瞅着自家闺女,眼里头盛满了自豪。
苏悦听着爹娘的絮叨,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她就想要这样的安宁,不被人随意拿捏。
这份安宁底下,新的麻烦却已经悄无声息地摸了过来。
秋收一过,田野里就剩下一片枯寂。
寒风裹着焦黄的败叶,在光秃秃的田埂上打转,吹在人脸上,生疼。
天,一天比一天凉,眼瞅着就要入冬了。
村里人脸上的笑影淡了,眉眼间都凝着一股子对即将到来的冬日的忧愁。
“老李家的,你家今年分的柴火,够一个冬天烧不?”
“够啥呀!紧巴巴那么点,省着点烧,估摸着也就能熬到开春。粮食也紧张,这冬天,难捱喔!”
苏悦倚在自家那歪歪扭扭的院墙边上,听着不远处两个妇人的闲话,寒意钻进领口,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冬天真要来了。
家里的粮食见底,柴火也得赶紧再拾掇些,还有弟妹身上那棉袄,也太薄了点……
她心里头一件件盘算着,最终,注意力还是落在了她最大的倚仗上——那个“丰饶”空间。
得尽快再弄些东西,才能安稳度过这个冬天。
念头这么一转,苏悦的意识沉了进去。
刚一进去,一股比先前任何一次都强劲的能量波动扑面而来,让她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空间里的空气,似乎都润泽了许多。
原本那些边缘地带,雾蒙蒙看不分明的区域,此刻清晰了大片,露出了更多乌黑油亮的肥沃土地。
这新拓出来的地,比原先的还要大上好些。
更让她心跳加速的是,在那片新拓的黑土地最边上,竟然模模糊糊地显现出一条细得几乎看不见的溪流影子。
那影子极淡,若有若无,在黑土地的映衬下,散着点点微弱的荧光。
苏悦却真切地从中捕捉到了一缕湿润的气息。
“水?”
她几步抢了过去,伸出手去碰那道溪流的影子。
指尖穿了过去,什么也没摸到。
那影子轻轻晃了晃,依旧停留在那里。
不是实在的东西。
苏悦定了定神。
她渐渐琢磨过味儿来,这空间的每次大动静,都跟她在外头的行事脱不了干系。
无论是收拾赵大勇母子,还是震慑村里的二流子,再到让张翠芬和刘富贵吃了个哑巴亏,每一次出手“管教”了那些不省心的人之后,空间里头都会有点新变化。
这空间,看来不单单是个能放东西的地方,它的变化,似乎也讲究个“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道理。
苏悦还在琢磨空间的新名堂,隔了两天,陆卫东却找上了门。
这倒是让苏悦有些没想到。
这人素来都是在暗地里观察,跟个影子似的,今儿个居然直接杵到了苏家那扇快散架的院门外头。
“苏悦同志,在家吗?有点事想跟你谈谈。”陆卫东的声音不高不低,穿透清晨的薄雾送了进来。
苏悦正带着苏小未在院子里辨认野菜,闻声直起身,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平平淡淡地应了声:“陆知青啊,进来吧。”
她把人让到院子角落,那儿有用几块石头垒起来的简陋石桌。
苏悦转身进屋,从瓦罐里倒了碗晾温的白开水,搁在陆卫东跟前的石桌上。
那粗瓷碗边上,还磕了个小口子。
陆卫东在院子里那几垄长势不错的青菜上溜达了一圈视线,然后转向苏悦,直接挑明了来意,语气还是一贯的平稳:
“苏悦同志,我留意你有些时候了。你似乎总能做些旁人料不到的事情。”
苏悦端起自己面前那碗水,吹了吹水汽,没搭腔,等着他继续说。
“而且,”陆卫东停顿了一下,看向苏悦,眼神带着审视,“你处理很多事情的法子,不像一个普通的村里姑娘。无论是之前赵家母子上门找茬,还是村里那几个懒汉想占便宜,你的手段,都太利落了。”
他甚至还貌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听说你家有城里的亲戚时常帮衬?那些市面上不常见的糖果点心,还有上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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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的那枚头花,都不是一般农户能轻易拿出来的吧?”
苏悦没吭声,脸上的表情也淡淡的,好像没听出他话里有话。
她放下水碗,慢条斯理地开口:“陆知青,我们庄稼人,见识短,日子也过得紧巴。要不是托了那位远房表姨的福,时常能得些城里人看不上眼、不要了的旧物件,我们一家子怕是连肚子都顾不住呢。至于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是被逼出来的。人善被人欺,我也是落了水、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才明白这个理儿的。”
她这番话,说得恳切,又带着点庄户姑娘的实在,却把陆卫东抛过来的话头都巧妙地绕开了,全推给了“日子难过”和“亲戚照应”。
陆卫东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石桌上叩击,视线不动声色地扫向家徒四壁的宅子。
他从苏悦那里,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套出来,反倒对她的机警和那份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着,印象更清晰了几分。
他慢慢站起身,天边的晨光已经驱散了薄雾,阳光透过稀疏的叶子照进院子。
他最后看了苏悦一眼,留下一句:“你很特别。希望你能一直做对的事。”
苏悦也站起身,客客气气地:“陆知青慢走。”
送走了陆卫东,苏悦轻轻吐了口气。
他会来试探,她一点也不奇怪。
这个男人身上的谜团,恐怕比她只多不少。
不过,她没露馅,这让她松快了不少。
接下来的日子,村里人对苏家的态度越发和善。
苏解放和周兰香脸上的笑也明显多了,家里的气氛也轻快了。
这种踏踏实实,不被人随便欺负的日子,正是苏悦费心争取来的。
只是,安稳日子没过多久。
北风呜呜地刮了好几天,终于,头一场雪落了下来。
雪下得很大,不过半天工夫,整个苏家村就白茫茫一片。
远山近树,屋顶田埂,全都是雪。
冬天,真的到了。
山里的野物彻底不见了踪影,连鸟雀都少得可怜。
村民们大多缩在家里,守着火塘。
那点可怜的存粮,是他们熬过这个漫长冬日的全部指望。
空气里,都透着一股子因为缺吃少穿而来的焦躁。
苏悦站在糊着旧报纸的窗户后头,望着屋外厚厚的积雪,还有那条通往后山、此刻早被大雪封死的小路,眉头皱了起来。
空间升级带来的那点高兴,被眼前的难关冲淡了不少。
那条新冒出来、还只是个影子的溪流,要怎么用?
这个缺衣少食的冬天,一家人,还有她自己,要怎么熬过去?
她轻轻哈出一口白气,在冰冷的窗户上凝成一团模糊。
她的注意力,最终落在了屋角那个已经空了大半的米缸上。
“娘,米缸又快空了,咱家柴火也不多了,这雪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咋办啊?”苏小未的声音带着哭腔。
20. 大雪封山,孤男寡女,村里八卦传……
“姐,缸里真没米了……柴禾也快烧光了…这雪,啥时候才停啊呜呜……”
苏小未话里带着哭音,小脸冻得发青,在门边缩成个小可怜样儿。
苏悦站在糊着旧报纸的窗格子后头,瞅着外头白茫茫的雪。
那条通后山的路,早让大雪给封严实了,连个兔子印儿都瞅不见。
她哈了口白气,在冻得结了冰花的窗玻璃上,晕开一小团模糊。
这鬼天气,比往年都来得早,还凶。屋角那只半大的陶米缸,真就见了底,刮得干干净净。再寻不到嚼谷,一家子都得喝西北风。
好容易雪小了些,苏悦下了决心,进山碰碰运气。
背篓里是那把使惯了的柴刀,怀里掖了些引火的干艾草、烂棉絮,还有早上刚烙的几个黑乎乎、剌嗓子的杂面饼子——家里最后那点子杂合面全搁里头了。
山路不好走,一脚踩下去,雪沫子直灌到小腿肚子。那风跟刀子割似的,刮得脸生疼,一会儿就木了。
她一脚深一脚浅地往林子深处挨,眼睛尖尖地在雪壳子上寻摸,指望能碰上个野鸡、雪兔子啥的,好歹开开荤。
刚到林子边儿,还没走几步,冷不丁旁边树影里转出个高条个儿。是陆卫东。
他裹着件洗得泛白的旧军大衣,领子高高竖起挡风,头上是顶看不出啥颜色的旧棉帽,耳朵也给捂得严严实实。
手里拎根粗树棍,脚下那双黑色的高帮胶鞋,踩在雪地里,“嘎吱嘎吱”,一步一个深坑,走得倒稳。
“苏悦同志,你也进山?”他声音不算大,却清清楚楚,盖过了呜呜的风声。
苏悦只“嗯”了一声,没多搭理。
“巧了,我也正要进去转转。”陆卫东说着,挺自然地往前挪了半步,走到她前头,手里的树棍时不时拨开挡路的雪树杈子。
苏悦默不作声跟在后头,心想,哪有这么巧的事。
两人一前一后,在没过膝盖的雪里跋涉。越往山里头钻,雪越厚。
林子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只有脚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响动。
苏悦打起十二分精神,耳朵尖支棱着,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不放过。
猛地,一声又低又野的咆哮从前头不远的林子深处“轰”地炸开,震得树梢上的雪“哗啦啦”往下掉!
苏悦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手下意识就往背篓边上摸,准备随时从空间里掏家伙防身。
陆卫东反应更快,吼声刚落,他整个人已经跟箭似的蹿了出去,嘴里急喝:“当心!”
苏悦只觉眼前黑影一闪,一头浑身黑毛的大家伙,嘴边两根獠牙明晃晃地翻着,红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似的,呼哧带喘地从林子里猛冲出来!好家伙,是头壮得跟小牛犊子似的野猪!
那畜生也瞧见了人,怒吼一声,低着头就朝陆卫东猛撞过去。
苏悦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有人在她也不方便直接掏出猎枪。
陆卫东不退,反而迎上去,身形灵活得不像话。
就在野猪獠牙快顶到他时,他猛地一个错身,手臂紧紧勒住野猪的脖子,膝盖同时狠狠撞在野猪的肋条上,
“嗷——!”野猪发出凄厉的惨叫,疯了似的甩头,想把陆卫东甩脱。
陆卫东闷哼一声,胳膊上肌肉鼓胀,青筋都爆了出来,任那野猪怎么折腾,那双胳膊就是不松。
没几个喘息的工夫,野猪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最后不甘心地哼了一声,庞大的身子“轰隆”一下砸在地上,四条腿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苏悦还站在原地,手按在背篓边上,脑子里那点动用空间的盘算,早被眼前这一幕给冲得一干二净。
这陆卫东……他娘的,还是人吗?
赤手空拳干翻一头几百斤的野猪?
这力气,这身手,哪点像个普通的下放知青!
陆卫东喘了几口粗气,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走到野猪旁边踢了踢,确认死透了,才回头看苏悦,声音还是那么稳:“这头,你家拿大半。”
他指了指地上的野猪。
苏悦回过神,也不推辞,从背篓里抽出柴刀,走上前。
陆卫东搭了把手,帮着把野猪翻了个身,方便她下刀。
苏悦手脚麻利地分割野猪,挑了肉多油厚的大半边,估摸着有两百来斤,往自己背篓里装。
她暗中用了些力气在背篓上,表面上只显出背篓被压得微微下沉。
陆卫东则把剩下的小半边连同猪头、下水,用带来的粗麻绳捆好,往肩上一甩,眉头都没皱一下。
两人合力把野猪肉弄下山。
快到村口,就有眼神好的村民瞧见了,村里顿时跟炸了锅似的。
“嗬!好家伙!这么大一头野猪!”
“哪个打着的?陆知青?还有苏家大丫头?”一个穿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棉袄的老汉伸长了脖子。
“乖乖隆地洞,这得多少肉啊!这年头,能见着荤腥就不赖了!”
羡慕、猜疑、打量的各种视线齐刷刷地射过来。
苏悦把背篓往地上一放,喘着气说:“多亏了陆知青,是他打倒的。我就是搭了把手,帮着扛了点下来。”
陆卫东没出声,平静地扫了苏悦一下,算是认了她这说法。
村民们七嘴八舌议论,看看陆卫东那身板,再看看苏悦,虽然还是觉得不大可能,但陆卫东那股子沉稳劲儿摆在那儿,加上苏悦主动把功劳往外推,那些嘀咕声倒也小了些。
回到苏家那有些歪斜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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坯院墙围着的院子,苏悦把野猪肉卸下。
苏解放和周兰香两口子瞅着那大半扇野猪肉,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半天没说出话。
苏悦简单解释了几句,就开始动手收拾。
她从空间里摸出几样末世前存的香料,悄悄混进普通的盐巴里,用野猪肉炖了一大锅喷香的肉汤,又拿野猪板油熬了雪白的猪油,炒了两个从空间里取出来的小青菜——在这大冬天,青菜可是稀罕物。
浓郁的肉香混着香料那股子特别的味儿,很快就从苏家破败的院子里飘了出去,馋得左邻右舍的孩子们直吸溜口水,有的胆大的就扒着苏家院墙的豁口往里瞅。
苏悦让苏解放去请了陆卫东过来一块儿吃。
苏望祖和苏小未两个小家伙,吃得满嘴是油,小脸蛋上是好久没见过的满足和红润,院子里难得有了点快活的气氛,连糊窗的旧报纸似乎都没那么灰暗了。
就在这时,刘翠翠她娘那尖细的嗓门隔着院墙传了过来,还夹着几个婆娘压低的议论声:
“……啧啧,这苏家大丫头本事可真不小,都能跟陆知青一道进山打野猪了……”一个声音酸溜溜的。
“可不是嘛,孤男寡女的,大雪封山往那深山老林子里钻,谁晓得是去打猎还是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儿呢!这肉啊,来路可不一定干净……”另一个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清晰。
苏悦端着搪瓷大碗,面色如常地喝着肉汤,好像没听见墙外那些碎嘴。
陆卫东眼皮都没抬,只朝院墙那边淡扫一眼,那边叽叽喳喳的声音立时像被掐了脖子,哑了。
他把面前缺了个小豁口的粗瓷碗朝苏悦那边推了推:“再来一碗。”
苏悦没多话,接过碗,又给他满满当当盛了一碗肉汤。
陆卫东就着碗沿喝汤,看着眼前一大两小埋头苦吃,听着孩子们满足的呼噜声,心头那点紧绷,倒真在这饭菜的热气和孩子们的笑闹声中,松泛了不少,身上也添了股久违的暖和劲儿。
冬日一天比一天深,有了这大半扇野猪肉,苏家的日子总算能喘口气。
苏悦看着苏望祖和苏小未在院子里用积雪堆着歪歪扭扭的雪人,冻得通红的小脸上是健康的红光和纯粹的乐呵,这是她到这个时代后,最想看到的。
陆卫东的身影偶尔会出现在村口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苏家院落的方向。
年关一天天近了,这特殊的年头,村里大喇叭天天放着“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的口号,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的烟都带着点紧张和期盼。
苏解放揣着手,望着院里那半扇风干的野猪肉,对苏悦道:“大丫,今年……咱家能过个肥年了。”
苏悦笑了笑:“爹,这才刚开始呢。”
21. 智计百出,孩童之口破流言
腊月寒风刮得脸皮生疼,苏家那破院儿里,却透着股子捂不住的暖意和香甜。
苏悦正不慌不忙地从“丰饶”空间往外掏弄着过年要使的家伙什儿。
雪白富强粉在她脚边堆成个小面山,旁边是饱满晶亮的糯米。
院里临时搭的横杆上,挂满了她早先腌的腊肉、风鸡、风鸭,油汪汪的,瞅着就透着喜庆。
还有匹颜色鲜亮、摸着滑溜的的确良,苏悦盘算着给爹娘和弟妹一人扯上一块做身新衣裳,好过个像样年。
她又特意从空间挑出几味催生过的珍稀药材,这些药材经空间黑土地滋养,药性比外头寻常的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她细细把药材磨成粉,琢磨着咋样才能不露痕迹地掺进爹娘平日吃食里,好生给他们调理身子。
“这年,说啥也得叫爹娘弟妹过得舒坦体面!”苏悦心里头打着谱,手上动作可一点不慢。
苏小未闻着香,早颠儿颠儿凑过来,小鼻子一翕一翕的。
苏悦笑着从边上牛皮纸包里抓了小块红糖,塞进小丫头冻得通红的小手里。
苏解放和周兰香瞅着自家闺女跟变戏法样,一趟趟往外掏好东西,心里既骄傲又踏实。
闺女落水醒转后,跟换了个人似的,像是得了啥大造化,两口子嘴上不说,心里明镜儿似的。
近来身子骨让闺女这么一调理,一天比一天结实,那些老毛病都轻省了不少。
闺女这些东西打哪儿来的,他们有数,从不多嘴,只要一家人好好的,就比啥都强。
可苏家日子越红火,村里的闲话就传得越不像样,跟长了腿似的满世界跑。
河边上,几个洗衣裳的婆娘聚一块儿,搓着衣裳,嘴也没闲着。
声儿压得低,可那话,却像喂了毒的针,专扎心窝子。
“哎,听说了没?苏家那大丫头,可真能耐!天天往后山林子钻,还不是跟陆知青一块儿?孤男寡女的,啧啧,大雪封山,谁晓得是去干啥哩!”
王婆子边说边撇嘴,唾沫星子乱溅。
边上个高颧骨尖脸婆娘立马接话:“可不就是!上回那野猪肉,说是陆知青打的,谁知道里头有啥说道?我看呐,苏家这日子能一下好起来,怕是这来路……嘿嘿,不老干净!”
那声儿不大不小,刚好飘苏悦耳朵里。
村道上,几个半大小子也学大人腔调,冲苏家那边指指戳戳,嘴里不干不净地瞎咧咧。
那些风言风语,真像张看不见的网,黑沉沉朝苏家罩过来。
傍晚,屋里煤油灯捻亮了,豆大火苗跳着。周兰香把苏悦拽到炕边,苏解放蹲在小马扎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锅里火星一明一灭,映着他紧锁的眉头。
“悦儿,”周兰香嗓子发紧,带着点哭腔,“外头那些话……你、你可别搁心里去,娘信你。可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名声真坏了,往后……往后可咋说婆家啊?”
苏解放也瓮声瓮气开了腔,嗓子沙哑:“你娘说的对。爹娘这身子是让你调理好了不少,可听那些戳心窝子的话,比挨打还难受!要不……悦儿,你近来少跟陆知青走动,省得人嚼舌根。”
苏悦默了默,瞅着爹娘满脸愁容,还有他们眼底的担忧和没奈何,心头那股子凉气慢慢上来。她定了定神,才缓缓开口,声儿平静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爹,娘,你们把心放肚子里。这点风浪,翻不了我的船。”
隔天,日头刚出,苏悦就从空间摸出一大把花花绿绿的水果糖,还有几块油纸包着的、奶香扑鼻的酥油饼。
她走到自家院墙根儿,冲外头喊了几声:“小石头!虎子!二丫!都过来!”
苏悦声儿不高,却有股让人信服的劲头。
没多大会儿,村里平日跟苏悦还算不错的几个半大孩子,就跟闻着腥的猫儿似的,呼啦啦全围过来。
这些孩子大的不过十来岁,小的刚会满地跑,瞅见苏悦手里的糖和饼,个个眼睛瞪溜圆,亮闪闪的,哈喇子都快下来了。
“苏悦姐!”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喊,小脸上净是眼馋。
苏悦笑了笑,把手里的糖和饼分给他们,一人几颗糖,一小块饼。
孩子们得了好吃的,个个乐开了花,忙不迭往嘴里塞。
等他们吃得差不离了,苏悦才放低声,凑到跟前,这般那般交代了几句。
孩子们嘴里含着糖,腮帮子鼓鼓的,边听苏悦说话,小脑袋啄米似的点着,小脸上除了甜,更多了些神秘和兴奋,好像领了啥了不得的差事。
“记住了没?”苏悦又问了一遍。
“记住啦!苏悦姐姐放心!”小石头拍着胸脯保证,虎子和二丫也跟着用力点头。
周兰香和苏解放从堂屋的窗户缝里瞅着院墙外头这一幕,闺女跟那群小猴崽子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捣鼓啥,看得他们一头雾水。
苏悦分派完“任务”,转身回了院子,瞧见爹娘探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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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只神秘一笑:“爹,娘,你们就擎等着看好戏吧。”她并没多解释,只让他们安心。
果然,没过两天,村里的舆论风向就悄没声儿地转了弯。
孩子们在村头巷尾各处玩耍的时候,嘴里头总会“不经意”地念叨起一些话来。
“陆家哥哥可真是个好人!上回那大野猪冲过来的时候,要不是他眼疾手快,苏悦姐姐可就危险啦!”一个刚换了门牙的小子,含糊不清却又格外大声地嚷嚷。
另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一边跳着皮筋一边脆生生地说:“王婆婆老说苏悦姐姐坏话,可苏悦姐姐还给我们糖吃呢!她才不是坏人!她可好了!”
更有那机灵点儿的,学着大人的口气:“刘翠翠她娘也跟着瞎咧咧,哼,我娘都说了,她自己家那点事儿,屁股都还没擦干净呢,还好意思说别人!”
这些“童言无忌”的话,一句句,一声声,就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那些个平日里最爱嚼舌根的长舌妇脸上。
王婆子等人被孩子们当面这么一“揭穿”,一张老脸顿时气得青一阵白一阵,偏生又不好跟一群小屁孩儿较真,只能是吃了哑巴亏,讪讪地闭了嘴,灰溜溜地躲开了。
苏家那破旧的院门口,再也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凑在一块儿指指点点了,村道上那些个风言风语,也一下子消停了不少。
流言暂时是平息了,苏悦心里头却清楚得很,这事儿还没完。
她可没放松警惕。
傍晚,她提着木桶去村口那口老井打水。井台上人不多,她隐约听见角落里,刘翠翠她娘正对着张翠芬咬耳朵,声音压得极低,贼眉鼠眼的。
“……那小贱蹄子,我看是有点邪门道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声音细细碎碎的,断断续续,苏悦只模模糊糊捕捉到这么一两句。
她面上不动声色,打满了水,提起木桶,转身就走。
刚走出没几步,陆卫东从不远处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后头转了出来,手里拿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递到她面前。
“这是山里头采的几味草药,对清热解毒有些好处。”他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有些事,小孩子能挡得了一时,怕是挡不了一世。”
苏悦接过那沉甸甸的油纸包,入手微凉,里头似乎是些晒干的根茎叶片,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
她抬眼瞅了瞅陆卫东,只淡淡说了声:“谢了。”
22. 恶婆婆?看我怎么治你!
苏悦将陆卫东送来的那包草药摊开在炕桌上,就着昏黄的煤油灯光细细打量。
药材炮制的手法确实有些门道,与她从“丰饶”空间里催生出的那些,药性上倒是能互为补充。
“爹这咳嗽是老毛病了,得慢慢温养着。”她心里盘算着,将几味药材按着君臣佐使的法子配伍好,又从空间里取了些增强药效的引子,一并碾成了细末。
这药粉,她每日悄悄给苏解放掺在饭食或是他喝的粗茶里。
不出三五日,苏解放那咳了几十年的老毛病,竟真个轻省了不少,夜里头睡得也踏实了,不像从前那样,一阵猛咳能把自己给憋醒。
这天,苏悦正在院子里头晾晒前几日挖回来的野菜干,就听见隔壁李秀莲家隐约传来孩子压抑的哭声。
那哭声细细弱弱的,跟小猫崽子似的,有气无力,里头还夹杂着李秀莲她婆婆尖刻的咒骂:
“哭哭哭!就知道哭!丧门星投胎的玩意儿!老娘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摊上你们这群讨债鬼!”
苏悦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这哭声,一听就是饿狠了,透着股子绝望。
“再这么下去,那俩孩子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她心里头沉甸甸的。想帮一把,可这事儿,不是那么好办的。
直接送粮食过去?李秀莲那软弱的性子,估摸着不敢接。
就算她硬着头皮接了,那粮食十有八九也得落进她那恶婆婆的肚子里,孩子照样挨饿。
再说,村里人多眼杂,她苏悦家刚因为野猪肉和陆卫东的事儿平息了些风言风语,这要是无缘无故地接济李秀莲,指不定又得招来什么新的闲话。
苏悦可不想自找麻烦。
她眼风扫过李秀莲家那扇歪扭的破木板院门,孩子们身上补丁摞补丁的破棉袄,风一吹就透似的。
耳边,李秀莲她婆婆的骂声还在:“赔钱货!就知道张嘴吃!屁大的活儿都干不了,一点粮食都换不来!养你们还不如养条狗,狗还能看家呢!”
苏悦眉头轻轻一皱。
李秀莲这日子不好过,那是多少年受的气和这年景的穷困搅和到一块儿了,不是一顿饱饭就能缓过来的。
苏悦眼珠子骨碌一转,心里有了谱。
她转身进屋,从梁上布袋里舀出小半盆拾掇好的兔肉丁,又从米缸舀了捧黄澄澄的棒子面,拿个破碗盛了,端着就往李秀莲家去了。
“吱呀”,门拉开条缝,李秀莲蜡黄憔悴的脸露出来。瞅见苏悦和她手上端的东西,李秀莲当场就愣住了,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
“秀莲嫂子,”苏悦放缓了声气,脸上带点笑,“我这儿有活儿想请你搭把手。你也晓得,我娘眼神儿不行,瞅不清针脚,弟弟妹妹们又小,家里几双鞋底子没人做。”
“还有几件大人的旧衣裳,也想让你帮着拆洗缝补,改几件小的给小未他们过年穿。这点兔肉和棒子面,嫂子你先拿着,算我先给的工钱,你看中不中?”
李秀莲眼睛直勾勾地瞅着那碗香喷喷的兔肉丁和那捧黄亮亮的棒子面,喉咙忍不住上下滚了滚。她嘴唇抖着,眼圈一下就红了,声音发瓮:
“苏家妹子……这……这咋成啊……我……”
她想说自己手笨,怕干不好,又想说这东西太金贵,她受不起。
可话到嘴边,咋也吐不出来。那肉香,那棒子面,对她和娃们来说,就是救命粮啊!
苏悦装没瞅见她那为难样儿,还是笑着说:“嫂子手巧,村里哪个不晓得?这点活儿对你算啥。你要不收,我可真没处找人帮忙了。”
说着,硬是把东西往李秀莲怀里一塞。
当晚,李秀莲家破土屋里,她婆婆又因桌上只有清汤寡水的野菜糊糊,指着李秀莲鼻子骂开了:
“你个死懒婆娘!又把家里的粮偷给你那俩赔钱货了是不是?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你男人,到头来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李秀莲这回没像往常那样低头抹泪任打任骂。
她心一横,竟破天荒挺直了腰板,迎着婆婆吃人的眼神,大声说:
“这是苏家妹子给我干活先给的工钱!娃们饿了,就该吃!我没偷藏!”
她婆婆哪想到平日里闷葫芦似的儿媳妇敢顶嘴,一下给噎得说不出话,那张老脸憋成了猪肝色。
炕边闷头吃饭的李秀莲男人也停了筷子,惊奇地瞅了瞅李秀莲,眼神怪怪的,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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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像往常那样帮着老娘骂媳妇。
李秀莲瞅着婆婆被顶了回去,男人也没吭声,心里虽还有点慌,怦怦跳,可一股说不出的胆气从心底冒出来。
她头一回尝到硬气的好处,腰板不自觉又挺直了点。
一连几天,李秀莲就给苏悦家“干活”,纳鞋底,拆补旧衣裳,换来粮食,好歹让娃们能吃个半饱了。
她男人瞅着家里头一回有了余粮,娃们饿得发青的小脸也渐渐见了点红润,对李秀莲那态度也松快了不少,偶尔还主动帮着劈柴挑水,这搁以前想都不敢想。
村里几个平日也受婆家气的媳妇瞧见了,私下里凑一块儿洗衣裳纳鞋底时,对苏悦的看法也悄悄变了。
“哎,听说了不?苏家那大闺女,让李秀莲帮着干活,给的工钱可不少呢!”一个婆娘小声说。
另一个接茬说:“可不咋地!我瞅李秀莲那俩娃,这几天精神头好多了。苏家那闺女,瞅着冷冷淡淡的,没成想心还挺好。”
“有能耐还心好,不像有的人,自个儿日子好过了,眼睛就长脑门顶上去了。”
苏悦有一回给李秀莲送俩烤得焦黄的棒子面饼子,清楚感到“丰饶”空间里有股细细的暖流慢慢渗进四肢百骸,浑身都舒坦了,精神头也好了些。
“果然,帮这些真该帮的人,空间也会给好处。”苏悦心里明白了。
李秀莲的日子,像旱地得了雨,眼瞅着好起来。人也精神多了,一见苏悦,就拉着她的手,翻来覆去老是那几句:
“苏家妹子,你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呐!”
苏悦只淡淡跟她说:“嫂子,人呐,还得自个儿先立住,旁人才真能瞧得上你。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村里的闲话,经苏悦几次硬气出手和这回不声不响的帮忙,渐渐没了声。
苏家那破院子也清静下来,只是这清静底下,倒多了些旁人轻易不敢惹的敬畏。
苏悦每天除了顾着一家老小吃喝,就琢磨空间里的新名堂,盘算着咋让爹娘弟妹们过个实实在在的好年。
日子跟指缝的沙似的,一天天溜走。北风越刮越凶,卷着干叶子打转,天是真冷了。年三十儿,眼瞅着就到了跟前。
23. 年夜饭:姐的厨艺,馋哭隔壁小孩!
“姐姐,你看我的新口袋!能装好多糖!”苏小未脆生生的嗓音,带着一股子显摆的劲儿,从院子里溜进灶房。
苏悦正往灶肚里塞柴火,锅里咕嘟咕嘟炖着的腊肉,那股子咸香味儿,混着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把外头冰天雪地的寒意都给挡在了门外。
她手上不停,应着:“真能干,小未的口袋最大最漂亮!”
木盆里,雪白的精米被她纤长的手指搅动着,一圈圈地打着旋。
案板上,一大块白面团子已经被她揉搓得溜光水滑,只等上锅变成一个个暄软的大白馒头。
那块腊肉,肥瘦夹杂,色泽油亮,旁边还码着几颗水灵灵的大白菜,几把嫩生生的菠菜,都是平日里难得的好东西。
苏望祖和苏小未两个小的,身上是苏悦用那匹细棉布新做的棉袄,一红一蓝,簇新簇新的,衬得小脸蛋儿红彤彤的。
俩孩子在院子里撒欢儿,你追我一下,我赶你一下,新衣裳上的大口袋被他们拍得啪啪响。
苏小未又一阵风似的冲进来,拽着苏悦的衣角,小脸仰得老高:“姐姐,等会儿还有更好吃的吗?”
苏悦正把切好的腊肉往另一口锅里放,闻言手上动作没停,只笑着说:“馋猫儿,等着吧,少不了你的。”
周兰香蹲在灶膛边,小心翼翼地往里添着柴,跳动的火苗在她布满沟壑的脸庞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她瞅着女儿有条不紊地操持这一切,对着旁边正一下下劈着柴的苏解放念叨:“当家的,你瞅瞅咱悦儿,真是长大了,咱这个家,如今可全靠她撑着呢!”
苏解放“嗯”了一声,手里的斧子落得沉稳有力。
“咚咚咚——”
院门被人轻轻叩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苏悦正往大铁锅里一个个码放白面馒头,那圆滚滚的馒头在她手里转了个圈,稳稳当当落进锅里,只是下一个馒头入手时,她的动作似乎缓了那么一瞬。
苏解放撂下手里的斧子,起身去开门。
“吱呀”一声,木门拉开,门外站着个高大身影,是陆卫东。
他肩头落了些未化的雪,身上也带着外头的寒气,手里却提着两条用草绳仔细扎好的活鱼,那鱼还在微微弹动,乌黑的鱼鳞在门外灰蒙蒙的天光下,泛着湿漉漉的光。
“苏大叔,婶子,过年好。”陆卫东的声音平静,带着点特有的低沉,“刚在河边破了冰,得了这两条鱼,想着给你们送来添个菜。”
周兰香一见是他,脸上立刻堆满了笑,热情得不得了,忙不迭把人往屋里让:“哎呀,是陆知青啊!快进来快进来!这大冷的天,你可太客气了!快进来暖和暖和!”
苏悦没言语,只是掀了掀眼皮,朝门口那人和他手里的鱼瞥了一眼,便又低头继续忙活手里的事。
饭菜很快就流水似的端上了桌。
炕桌上摆得满满当当:一大碗红烧肉,肉块烧得红亮,油光闪闪;一大盆白菜炖豆腐,汤汁浓白,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还有陆卫东送来的那两条鱼,清蒸的,碧绿的葱姜丝铺在雪白的鱼肉上,鲜气扑鼻;最显眼的,是一大盆刚出锅的白面馒头,个个都白白胖胖。
苏望祖和苏小未俩孩子的筷子简直就没停过,小嘴吃得油汪汪的,腮帮子撑得鼓鼓囊囊。
苏解放难得地给自己倒了一小盅自家酿的米酒,端起来,先对着陆卫东:“陆知青,上次那野猪的事儿,我还没能好好谢谢你。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他说着,仰头就把那盅米酒喝了个底朝天。
陆卫东也端起苏悦给他倒的那碗温开水,声音依旧平稳:“苏大叔言重了,那次是苏悦同志反应快,我不过是搭了把手。”他说话间,筷子一伸,从鱼身上夹了一块嫩白的、没刺的鱼肚子肉,放进了苏小未的碗里。
苏悦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一言不发。
几杯米酒下了肚,苏解放的话匣子也打开了,絮絮叨叨地说起往年过年的艰难,又说起今年的不同,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陆卫东多数时候都安静地听着,偶尔才应和一两句,只是他喝水的间隙,会朝苏悦的方向看上一眼。
忽然,他放下了手中的竹筷,声音里沉淀了些平日没有的情绪,像是叹息,又像是感慨:“这样的年,这样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感觉……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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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说笑声戛然而止,只有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孩子们偶尔吸溜口水的声音。
苏解放端着酒盅的手停在半空,周兰香也停下了夹菜的筷子。
苏悦正低头拨弄碗里的米饭,此刻,她放下了筷子,碗沿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打破了这片刻的凝滞。
她抬起头,声音清凌凌的:“爹,娘,我有个想法。”
她顿了顿,继续道:“等开春雪化了,我想着,把咱们家后山那几块没人要的荒地给开出来,种上些东西。”
苏悦不紧不慢地继续说:“我听城里一个远房亲戚提过,现在有些种子,产量特别高,要是种好了,往后咱们就不用再为那点口粮发愁了。”
“望祖和小未也能多些嚼用,往后我还想送他们去念书呢。”
她这话,又把功劳推给了那个摸不着的“城里亲戚”,眼下也只有这个说法,才不容易让人起疑。
苏解放一拍大腿,嗓门洪亮:“好!好哇!咱闺女就是有出息!爹撑你!到时候爹跟你一块儿干,保管把那荒地拾掇得妥妥帖帖!”
周兰香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一个劲儿点头,不住地往苏悦碗里夹菜。
陆卫东瞅着苏悦,话却说得很实在:“这主意不赖。要是有啥开荒的家什不够,或者有重活,苏悦同志,你只管开口。”
外头的炮仗声渐渐少了,天色黑透了,将整个苏家村都笼罩住。
这顿年夜饭吃得那叫一个实在。
苏解放靠着热炕沿,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跟着长舒一口气,咂咂嘴:“这个年,过得……真舒坦!”
苏悦帮周兰香拾掇碗筷,一个个擦得干干净净。
她把最后那只粗瓷大碗稳稳放进破旧的碗柜。
苏解放又咂摸了一下嘴,回味着:“明儿就是大年初一了,盼着明年,比今年还好!”
苏悦把灶房的抹布撂在灶台边,走到门口,拉开一条门缝,外头冰冷的空气涌进来少许。
“爹,娘,明儿我想去后山那几块地转转,看看土质。”
周兰香忙道:“哎,好,让你爹陪你去。”
苏解放也应道:“成,明儿爹陪你去瞅瞅!”
24. 这丫头片子,竟敢当众掀桌子!
“苏解放!你家去年又是吃肉又是啃白面馍馍,哪来的那么多好东西?我看啊,你们家的口粮就该扣下一大半!”
张翠芬尖利的嗓门划破了村委会大院里嘈杂的人声,蒲扇似的手指头快要戳到苏解放的鼻梁。
“还有他苏解放崴了脚脖子那阵子,一天到晚在家挺尸,那些工分也得给老娘重新算算!”
村口老槐树下那些婆娘媳妇早就嘀咕遍了,说今年队上收成过得去,盼着多分点救命粮。
苏解放蹲在自家门槛上,一口接一口吧嗒着旱烟,烟雾把眉头锁得更紧。
周兰香纳着鞋底,针脚又密又愁,嘴里念叨:“当家的,刘富贵他们……会不会又在粮食上头给咱家下蛆?”
苏悦端着野菜糊糊出来,是开春头茬的嫩荠菜掺了点玉米面熬的,她把碗递给苏解放:“爹,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自家挣的工分足足的,怕他个鸟?”
她早就料到,这回的分粮大会,指定不太平。
此刻,黑压压挤了一院子的人,个个伸长了脖子。
会计孙明国,五十来岁,戴副掉了漆的黑框眼镜,刚念了几句“响应号召,抓革命促生产”的场面话,就被张翠芬打断。
刘富贵背着手,慢悠悠踱了过来,三角眼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声音拖得老长:“嗯,翠芬嫂子这话,说得在理。咱们得顾全集体利益嘛,不能让某些人占了便宜。”
院子里嗡嗡的议论声四起,不少人瞅着苏家人的眼神都带了点东西。
苏望祖和苏小未两个小的,小脸煞白,紧紧抓着苏悦的衣角,小手冰凉。
苏悦往前挪了半步,把弟妹挡在身后,声音不高,却清晰:“刘村长,张大娘,我家吃什么、用什么,那是我苏悦凭自个儿的本事从牙缝里抠出来的,跟村里分粮分钱有哪门子干系?”
“至于我爹的工分,”她从随身的布兜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边角都磨毛了的旧本子,往上一扬,“这是我家自己记的工分底账,从开春下地到年尾收工,哪天出了多少力,干了多少活计,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孙会计那里,想必也有一份底可查吧?”
那本子虽旧,翻开来,里面的字迹却工整得很。
村民们都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想看个究竟,议论声倒是小了下去。
刘富贵和张翠芬一个老脸拉长,一个眼珠子瞪圆,都有些接不上话。
苏悦没给他们机会:“这账本上,可不单单是写了‘下地干活’几个字。”
“就拿我爹崴脚前来说,‘四月初五,平整东头三号坡地,计一点二亩,按队里规矩,每亩记十分,共十二分。’写得明明白白。”
“哪天干了啥,得了多少分,旁边还有小注,写着当天一同出工的社员名字,要是不信,大可以挨个去问问。”
“至于我爹养伤那几天,账本上也写着‘因公伤假’,队上批的条子我都收着呢!一个工分都没多算!”
这话掷地有声,条理清晰。
见那两人被噎得直翻白眼,苏悦话锋猛地一转,声音也陡然拔高了几分:“既然刘村长和张大娘非要算得这么清清楚楚,那敢情好!不如索性把全村各家各户的工分账本,从解放那年开始,全都搬出来,摊在日头底下好好晾晾!”
“特别是村干部家里的账,也让大伙儿都开开眼,瞅瞅这些年,到底是谁多分了集体的粮食,谁又少拿了应得的血汗钱!这样一来,大家伙儿心里都亮堂,往后分粮,也就都心服口服了不是?”
人群里“轰”的一下炸开了。
刘富贵那张老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张翠芬也傻了眼,指着苏悦“你你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囫囵话。
不少平日里闷不吭声的庄稼汉子,眼睛里“噌”地冒出了光,互相递着眼色,交头接耳,苏悦这个提议,是戳到他们心窝子了。
“苏悦丫头说得对!就该查查!”人群里,李秀莲突然扬声。
她怀里抱着瘦得像小猫崽子似的孩子,脸上带着豁出去的决绝,“往年分粮,俺们家就老觉得不对劲儿,可俺们嘴笨,说不过他们!”
几个平日里受过气的村民也跟着壮着胆子附和。
“对!查清楚!不能让老实人年年吃哑巴亏!”
“就是,凭啥他们当干部的就能多吃多占!”
刘富贵额头上见了汗,后背的汗衫子都湿了一片。
就在这时,村委会大院门口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咳嗽:“大家伙儿这是在讨论啥呢?这么热闹啊?”
众人回头,只见两个穿着崭新干部服的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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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面孔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正是前些日子来村里了解过情况的公社干事,姓王。
王干事锐利的视线在院内剑拔弩张的人群中扫过,最后落在刘富贵身上,声音沉了下来:“刘富贵,这是怎么回事?开个分粮大会,怎么闹腾成这个样子?”
刘富贵嘴唇哆嗦着,支支吾吾。
人群后方,陆卫东不知何时也站在了那里,隔着攒动的人头,他与苏悦遥遥对视,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王干事听了几个胆子大的村民七嘴八舌的简述,又翻看了苏悦递上来的那个旧账本,眉头越皱越紧,当即拍板:“既然大家伙儿对工分都有疑问,那就把账本都拿出来!我们公社派人下来,帮你们村好好核查核查!”
他转向苏悦:“小同志,你这个账本,暂时先由我们保管,作为凭证,你看可以吗?”
苏悦点头:“应该的,王干事。”
刘富贵腿肚子一软,差点没站稳。
王干事又看向他:“刘富贵,还有张翠芬同志,你们对查账,有什么意见吗?”
张翠芬张了张嘴,没敢出声。
刘富贵擦着汗,声音发虚:“没……没意见,应该查,应该查……”
王干事:“那就这么定了。孙会计,你先把队上的总账拿出来。”
孙明国赶紧应声去了。
苏解放长长舒了口气,拍了拍苏悦的肩膀。
周兰香也松弛下来,对着苏悦小声说:“悦儿啊,多亏了你……”
苏悦低声回道:“娘,还没完呢。”
王干事清了清嗓子,对众人说:“大家放心,公社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公道!今天这分粮大会,我看就先到这里,等账目核查清楚了,再重新开!”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关于苏解放同志崴脚养伤期间的工分记录,还有苏悦同志提出的开荒事宜,我们公社也会一并调查了解。要是情况属实,对于这种积极生产、有想法的社员,我们是要大力支持和表扬的!”
这话一出,院子里又是一阵骚动,不少人看向苏悦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几分敬佩和羡慕。
苏小未拉着苏悦的衣角,小声问:“姐姐,我们能分到粮食了吗?”
苏悦摸摸她的头:“能,坏人占不了咱们的便宜。”
25. 被扣工分?她要恶人现形!
王干事清了清嗓子。
他那声音其实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份量,沉甸甸地压在众人心头。
“既然苏悦同志对工分账目有异议,刘富贵同志也同意核查,那咱们今天就把这事掰扯清楚!”
王干事锐利的目光扫过瑟缩的刘富贵,又掠过一脸不忿的张翠芬,最后稳稳落在苏悦身上。
“就从苏解放家的工分开始。”
“苏悦同志,你把你们家的底账拿出来,我们一项项对。”
他又转向旁边一个戴着深度近视眼镜,脑门上布满汗珠的中年男人。
“刘会计,你也把你那边的记录拿出来。”
苏悦神色平静无波。
她从随身那个洗得微微发白的蓝布包里,慢条斯理地取出一个用厚牛皮纸包着封皮的旧本子。
本子的边角都磨毛了,显然是经常翻看。
她双手将本子递了过去。
“王干事,这是我们家去年的所有工分记录。”
“从开春下种,到年尾归仓,每一笔都用铅笔头记得清清楚楚,请您过目。”
那本子确实旧。
但翻开来,里面每一页都写得整整齐齐,字迹清秀,却透着一股子力道。
刘富贵额角上的汗珠子已经连成了串,顺着他黝黑的脸颊往下淌,浸湿了的确良衬衫的领口。
他旁边的张翠芬却再也按捺不住,整个人都快炸了,尖着嗓子就嚷了起来。
“俺们家大勇可是天天在地里头刨食,出的是死力气干活的!”
“她苏悦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账?”
“那本子指不定是她自个儿在屋里瞎画的道道,就是想多占队里的便宜!”
张翠芬唾沫星子横飞,手指头快要戳到苏悦的鼻子上,那模样凶得很,像是要扑上来咬人。
她这么一嚷,几个平日里和刘富贵、张翠芬家走得近,得过些零星小恩小惠的村民也跟着小声嘀咕起来。
“就是,一个小丫头的话哪能当真……”
“怕不是眼红人家大勇工分多吧,都是一个生产队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场面顿时又有些嘈杂起来,嗡嗡的议论声让人心烦。
王干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伸出手,重重地敲了敲旁边那张掉了漆的旧木桌子。
“砰!”
一声闷响。
院子里瞬间又安静下来。
只剩下初冬的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杈,发出呜呜的声响,刮在人脸上有些生疼。
刘会计更是哆哆嗦嗦地捧着村里的总账本。
那账本的封面倒是崭新,红彤彤的塑料皮。
可他翻动账页的手却抖得厉害,眼神更是躲躲闪闪,根本不敢跟任何人对视。
苏悦压根儿就没搭理张翠芬的叫嚣。
她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始终看着王干事,声音清晰又冷静,不带一丝火气。
“王干事,张大娘说赵大勇同志天天出工。”
“可我这账本上清清楚楚记着,去年秋收最忙那几天,赵大勇同志可是连着三天都说自个儿闹肚子,在知青点歇工呢,一天都没下地。”
“还有刘翠翠同志,”她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瞟了刘富贵一眼,“明明只跟着大伙儿去地里拾了半天麦穗,拢共也没捡回几斤,却给记了一整天的满工分。”
“这些事,村里的账本上可有体现?”
她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刻有几个年轻媳妇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们又赶紧用手捂住了嘴,肩膀却还在一耸一耸的。
李秀莲紧紧抱着怀里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孩子,深吸一口气,也鼓起勇气站了出来。
她声音虽然还有些发颤,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
“王干事,俺、俺也要说!”
“俺家男人去年秋天修水渠的时候,不小心从坡上滑下来崴了脚,赤脚郎中都说要歇至少一个月才能好利索。”
“可俺们在家躺了足足半个月,刘会计硬是说只给算三天公伤假,剩下的工分全给扣了!”
“俺们孤儿寡母的,就指着那点工分换嚼谷呢,这不是往死里欺负老实人吗?”
她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还有俺家!”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打了好几块补丁的旧棉袄的老汉也颤巍巍地举起手。
“去年分的苞谷,明明在场上称出来是三百二十斤,到俺家就变成了二百八!”
“那四十斤苞谷,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俺们家也是,孩子他爹明明多干了活,记工分的时候就给抹了零头!”
一时间,院子里怨声载道。
都是些平日里敢怒不敢言的普通社员。
此刻见苏悦开了这个头,又有公社干部在场给他们撑腰,积攒了不知多久的委屈和不满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一下子全都爆发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就在众人以为苏悦会揪着刘富贵和张翠芬家的错处不放,让他们当众颜面扫地的时候,苏悦却有了新的动作。
她将自己的账本又往王干事面前轻轻一推。
语气坦然得没有一丝波澜。
“王干事,这只是我们苏家一家的记录。”
“其实村里好多叔伯婶子大娘都不识字,一年到头在地里累死累活,工分被怎么记的,自己心里也是一笔糊涂账。”
“若是公社的同志们忙不过来,我苏悦倒是可以帮着核对核对。”
“我虽然年轻,但也念过几天书,认得几个字,保证把每一笔都算得清清楚楚,不让老实巴交的社员吃亏,也免得有人趁机浑水摸鱼,占集体的便宜。”
此言一出,不仅刘富贵和张翠芬当场愣住了。
连那几个帮腔的村民也傻了眼,张着嘴巴,半天合不拢。
王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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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重新打量了苏悦好几眼。
他的目光里有细细的琢磨,也有了明显的赞许和点头的意思。
院子里瞬间炸开了锅,“嗡”的一声,大伙儿都激动地嚷嚷开了。
“苏丫头这话在理!就得这么查!”
“俺们都信苏丫头!她心细,肯定错不了!”
“让她帮着瞅瞅,俺们心里踏实!”
王干事接过苏悦那本磨毛了的账本,一页一页翻得仔细。
他脸上的神色也跟着严肃起来。
那上面不光记着哪天,干了什么活,得了多少工分。
连那天是晴天还是下雨,一块儿下地的都有谁,都拿削得尖尖的铅笔头简单画了几笔,或者写了几个字做标记。
瞅着就清清楚楚,一点都不乱。
他看完抬起头,对着苏悦重重地“嗯”了一声,语气里带着肯定。
“苏悦同志,你这账,确实清楚,弄得不赖。”
话锋一转,他那带着压力的眼神扫向早就没了血色的刘富贵。
“刘富贵,你还有啥说的?”
刘富贵嘴巴张了张,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
那张平日里在村里作威作福、神气活现的脸,此刻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颜色变幻不定,难看得很。
张翠芬也彻底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她蔫头耷脑地缩在那里,再不敢吭一声,活脱脱一只淋了雨的鸡。
先前帮腔的那几个,也偷偷摸摸往人堆后头缩,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生怕惹火上身。
苏悦瞅了一圈院里的人。
先前那些看笑话、瞧不起、等着看苏家倒霉的眼神,这会儿都换成了服气和感激。
她稳了稳心神,声音依旧不大。
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传进院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直击人心。
“今儿个,当着王干事和全村爷们儿娘们儿的面,我苏悦把话放这儿!”
“我们苏家,从我爹我娘到我苏悦,再到我弟弟妹妹,挣的每一个工分都是靠自个儿两只手在泥土里刨出来的!”
“吃的每一口粮都是凭本事,流血流汗换来的!”
“过去,我们苏家没占过队里一针一线的便宜!”
“往后,也绝不会!”
“但是!”她话音微微拔高,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锐气,“往后,要是再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昧着良心克扣我苏家一个工分,敢动我苏家一粒粮食!”
“那我苏悦,就是拼了这条小命,也得跟他掰扯到底!”
“咱们就看看,哪个的骨头更硬!”
她这话一落地,掷地有声。
先前还只是小声支持的村民们,这下情绪更激动了,纷纷大声响应。
“说得好!苏丫头,我们都挺你!”
“就该这样!不能让那些黑心肠的再欺负老实人!”
26. 挺直腰杆,苏家要富起来了!
“爹,娘,往后咱们家,可算能挺直腰杆了!”苏解放的声音还带着激动后的沙哑,用力拍了拍胸脯。
周兰香吸了吸鼻子,手里还攥着块擦过泪的帕子,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多亏了王干事,也多亏了……”她的视线转向苏悦。
苏望祖还在院子里撒欢,拉着苏小未的手转圈圈,嘴里嚷嚷着:“姐姐打跑坏人咯!姐姐最厉害!”
苏小未跟着咯咯笑:“姐姐,打跑!”
苏悦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背,正要说话,一股突如其来的、异常凶猛的牵引力从她意识最深处爆发,直冲某个她熟悉又陌生的方向。
她身形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这次的风波,她主动搅动,引公社下场,算是彻底的“拨乱反正”,空间因此产生的回馈,恐怕……
“悦丫头,咋了?是不是累着了?”周兰香先察觉到女儿一瞬间的异样。
苏悦定了定神,寻了个由头:“嗯,娘,刚才人多,吵得有些乏了,我回屋躺会儿。”
“快去快去,是该歇歇。”周兰香连忙道,语气里满是关切。
苏悦快步进了自己那间简陋的屋子,背身插上门栓。
阖上眼,下一瞬,再睁开时,周遭的一切都变了。
她呼吸一滞。
眼前的景象,让她这个见惯了末世残酷与奇诡的人,也禁不住瞳孔收缩,有片刻的怔忡。
这……还是她那个“丰饶”空间?
脚下的土地不再是几亩方圆的局促,而是向着四面八方铺陈开去,一望无际。
以往那些用尽心力也无法触及、被浓重灰雾封锁的边界,此刻荡然无存。
这地方真是大变样了。
抬眼望去,天边隐约可见青山的轮廓。空气中,数不清的金色小光点懒洋洋地飘着,吸一口进去,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每个毛孔都像是活了过来。
那股子浓得化不开的生机,满满当当地充斥着这里,几乎能摸得着似的。
这儿不再像从前那样,一点儿声响都没有。一种轻轻的、连绵不断的嗡鸣声在四周回响,像是万物刚刚苏醒时的合唱,又像古钟被敲响后那悠长的回音。
这变化,可真是天翻地覆。
苏悦竭力平复着激动的心情,朝那片新多出来的广阔地界走去。脚底下踩着的感觉,跟先前完全不一样了。
不再是早先那种有些发硬的黄泥地。眼前的土是油亮亮的纯黑色,又细又软,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泥土香气,让人闻了心里都敞亮。
苏悦弯下腰,捻起了一小撮。这土质好得出奇,比她见过的任何好田都要强上太多。
她只在末世留下来的那些破旧古书里,零星看到过关于这种神土的记载——叫息壤。
站在这黑土地上,每吸一口气都觉得精神头十足,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这片宽敞黑土地的正中间,有个泉眼正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清泉。
泉水清亮得能一眼看到底,水底下,泉眼深处有星星点点的光芒一闪一闪的。
丝丝缕缕的白雾,浓得像要结成实体,围着泉眼打转,里头含着的劲儿又纯又足,碰一下都让人神清气爽。
泉水流动的声音叮叮咚咚的,又脆又好听,带着股奇特的调子,听着心里都觉得清净。
这黑土,这灵泉……苏悦的心一下子怦怦快跳起来。她感觉自己对这“丰饶”空间的把握,一下子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这绝对是能扭转大局的好宝贝!
苏悦念头一转,想起之前随手扔在空间角落里的几颗干瘪菜籽,不久前才刚冒出几片蔫蔫的小叶子。
她几步走到跟前,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从灵泉里捧起一捧清凉的泉水。
泉水捧在手里凉丝丝的,可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暖和劲儿,好像有活物在手心里动弹。
她把这捧泉水,轻轻地浇在了一棵最不起眼、眼瞅着就要干死的番茄小苗上。
她本以为,这跟以前空间里催生庄稼差不多,总得等上一小会儿才能见效。
谁料——
灵泉水滴落的瞬间,那株干瘪的小苗周身爆开一团柔和的绿芒。
紧接着,它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开始舒展,拔高!
抽条,展叶,叶片迅速变得翠绿饱满。
嫩黄的花苞绽放,旋即凋落。
青涩的果实显现,飞快膨大,转为鲜红。
前后不过十几次呼吸的功夫。
一株濒死的番茄秧苗,此刻藤蔓粗壮,绿叶欲滴,上面挂着三五个鸡蛋大小、饱满通红、散发着浓郁清香的果实。
植株生长时,那细密的“噼啪”声响,是茎秆拔节、叶片舒展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苏悦耳中。
“这……”
苏悦喉咙有些发干。
这等催生速度,匪夷所思。
她心头狂跳,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接着,她又试了别的种子,连那些末世里好不容易找来,以为早没救的药材种子,像一颗以为死透了的人参籽,都拿了出来。
结果都一样神奇。
只要一滴泉水,种子立刻发芽,疯了似的猛长,眨眼就熟了。
而且,长出来的东西,比外头的好上百倍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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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颗蔫巴的人参籽,得了泉水,片刻就长成了一支品相极好、参须密实、药气扑鼻的百年老参!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空间角落里,因为她的试验,一下子变得五彩斑斓,各种熟透的庄稼药材香气扑鼻,一片生机勃勃。
她彻底明白了。
这片新生的黑土,这眼神秘的灵泉,才是“丰饶”空间最核心、最强大的依仗。
末世挣扎求存的无数经验与智慧,终于在这个时代,找到了化为真正力量的基石。
有了这黑土灵泉,食物、药材、财富、实力……一切都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奢望。
苏悦定了定神,退出了空间。
夕阳把小院照得暖烘烘的,空气里混着新翻泥土的湿气和邻家做饭的柴火味儿。
她摊开手,掌心托着一枚刚从空间里摘下的番茄。
番茄红彤彤的,皮光亮得晃眼,一股子清甜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悦儿,出来了?脸怎么有点红,是不是发热了?”周兰香端着一碗水从灶房出来,一眼就看见女儿站在院中。
苏悦迎上去,将番茄递到母亲面前。
“娘,你看这个。”
周兰香接过,入手微沉,那番茄的色泽和香气都让她愣了愣:“这……这番茄长得可真好!哪儿来的?咱家菜园子里的?”
苏解放也凑过来看,啧啧称奇:“嘿,这果子,比供销社卖的还好!熟得也太是时候了!”
苏悦:“后山寻摸到的野秧子,瞅着不错就移了几棵,随便浇了点水,哪晓得长这么快。爹,娘,你们掰开尝尝,看甜不甜。”
苏望祖和苏小未闻声也跑了过来,围着番茄眼巴巴地瞅。
周兰香小心地将番茄掰成几瓣,红润的汁水微微渗出。她先递给苏解放一块,又分给两个孩子,自己才拿起一小牙。
“嗯!甜!真甜!”苏解放眼睛一亮。
苏望祖已经啊呜一口,汁水糊了满嘴:“好吃!姐姐,还有吗?”
苏悦笑了笑:“放心,以后管够。”
周兰香也细细品尝着,那股清甜爽利的味道,是她从未尝过的:“这番茄,真是稀罕东西。悦儿,你这手气,真是越来越好了。”
苏悦:“娘,往后好东西会越来越多的。”
她瞅着一家人吃得香甜,心里也跟着暖融融的,抬头看看天边的晚霞,真好看。
“爹,娘,明天我想去趟县城。”苏悦开口。
苏解放一怔:“去县城?赶集吗?”
苏悦:“嗯,去看看。顺便……也该给咱家添置点东西了,爹,你说呢?”
27. 第一次下县城,就被人给盯上了?
“爹,娘,今儿个我想去趟县城,赶个集。”
苏悦的声音在寡淡的稀粥香气里响起。
她端着碗,吸溜了一口。
炕沿上,苏解放吧嗒旱烟袋的动作停了,烟锅里的火星暗了下去。
“悦丫头,县城那道儿可不近,路上也不太平。你一个姑娘家,爹不放心。”
那年月,乡下到县城的路,多半是扬尘的土路,坑坑洼洼,遇上雨天更是泥泞难行。
道上时不时还晃荡着些没营生的二流子。
周兰香也停了手里的针线活。
一双纳了一半的布鞋底搁在膝头,面露忧色。
“是啊,悦儿,道儿上不好走,要不让你爹陪你去?”
“他也有些日子没正经进城了,上次去还是开春时候,大队里派他去公社开会,顺道拐去县革委会领学习材料。”
苏悦放下搪瓷碗,碗底磕在粗糙的炕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爹,娘,你们就擎好吧。”
“我早就跟跑惯了这条道的货郎张大叔打听清楚了,白天人多,咱就沿着大路走,出不了啥事儿。”
“再说,我就是去瞅瞅,换点油盐酱醋,不往那是非窝里钻,很快就回来。”
她说话的声调平稳,有一种超乎年纪的沉着。
苏望祖和苏小未两个小的,耳朵尖。
一听“赶集”两个字,早就从门外探头探脑地凑过来了。
此刻更是两眼放光,围着苏悦叽叽喳喳。
“姐,赶集好玩不?县城里有卖糖画儿的吗?还有那种一吹就‘呜呜’响的泥叫叫?”
苏悦挨个摸了摸他们有些枯黄的头发,入手有些扎。
“放心,姐给你们带好吃的,也瞅瞅有没有好玩的。”
她声音放缓,对着这两个弟妹,她总有额外的耐心。
打发走了弟妹,苏悦回屋换了身浆洗得发白的旧布衣裳,颜色选了最不打眼的灰蓝色。
头上也严严实实包了块半旧的灰布头巾,只露出一截素净的脸庞。
她背上一个打了好几层补丁的小背篓。
里面小心翼翼放了十来个用干稻草细细隔开的番茄。
这些番茄个个都有小娃儿拳头那么大,通体透红,水亮饱满。
乃空间灵泉催生的头一茬。
供销社里那些蔫了吧唧的“特供品”摆在旁边,高下立判。
她没从村口那条人来人往的大路走。
而是绕到村子后头,悄没声地上了那条通往县城的偏僻小道。
凭着脑子里那点模糊的印象,加上路上跟几个挑担赶路的庄稼汉不露声色地打听了几句,日头歪到头顶的时候,她总算是摸到了县城边儿。
那所谓的黑市,实则一座破败不堪的关帝庙。
庙门上剥落的红漆几乎看不出原色。
院墙也塌了好几处,露出黑黢黢的豁口。
一人多高的荒草在院子里疯长,风一过,草浪起伏。
一些穿着各色衣裳、面孔各异的人影在残垣断壁间穿梭。
动作透着小心。
彼此交错时,都带着审慎。
交易大多在隐蔽的角落进行,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
三言两语就各自散开。
整个庙院里都沉浸在一种无言的紧张和秘而不宣的氛围里。
苏悦不紧不慢地在庙里转悠了一圈,没急着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
她留心观察。
瞧见有人拿着用油纸包着的几斤苞谷面,从一个缩在墙角的人手里换走了一小截蜡烛头。
也有人揣着几张不知真假的布票,跟一个戴着破毡帽的男人嘀咕半天,最后揣走了几块颜色暗沉、带着杂质的肥皂头。
空气里混杂着汗酸气、墙土的霉味,还有各种食物若有若无的气息。
走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苏悦停住了脚步。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娘坐在张破草席上,面前摆着一小盆自家腌的芥菜疙瘩。
旁边还有几个黑乎乎的糠窝头。
苏悦走了过去,蹲下身子。
从背篓里小心翼翼取出一个用半片油纸托着的番茄。
那鲜艳欲滴的红色在周遭的灰暗里,分外惹眼。
她声音放低,带着几分乡下丫头的生疏口气。
“大娘,跟您打听个事儿。我这儿有俩自家地里长出来的菜,您瞅瞅,这地界儿……有没有人收这个?”
那老大娘原本半阖着眼皮打盹,听见声音掀了掀。
见是个半大丫头,起初没太在意。
可当她的视线落在那红彤彤、水灵灵的番茄上,那双浑浊的老眼倏地睁圆。
整个人都往前凑了凑,鼻子用力嗅了嗅。
又伸出干枯的手指,颤巍巍地,小心翼翼碰了碰番茄的表皮。
“哎哟!我的老天爷!这……这是番茄?这品相!这水头儿!供销社里那些给干部留的特供,也没见过这么好的!”
老大娘嗓门一下子拔高,又猛地压了下去。
她警觉地朝四周飞快扫了一眼,才把声音压得更低,凑近苏悦。
“我说闺女,你这东西可金贵着呢!不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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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玩意儿。你得找对人。往庙后头走,那边有个叫‘马三爷’的,专收这些尖儿货。”
“不过他那人……眼毒,价钱也压得狠,你可得留个心眼。”
苏悦面上还是那副懵懂,连声道谢。
“谢谢大娘,谢谢大娘指点!”
她将那惹眼的番茄重新用油纸仔细包好,放回背篓里。
起身准备去找那位“马三爷”。
刚走了没几步,苏悦后颈的皮肤微微发紧。
一种被盯梢的刺感让她很不舒服。
那道无形的线,就栓在她背后的旧背篓上。
苏悦脚步未停,也未回头,只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那道跟随的脚步不远不近地缀着,很有耐心。
她非但没有往人多的地方去,反而脚下微微一转,不着痕迹地朝着庙宇更偏僻、荒草也更深的后院方向走去。
身后那人的呼吸,隔着一段距离,似乎都沉重了些,带着点按捺不住的急切。
苏悦脚下的步子却故意放慢了,时不时停下东张西望,活脱脱一个初来乍到、有些迷糊的村姑。
她一直走到一处断了半截的院墙边。
这里更为僻静。
几棵歪脖子老槐树遮天蔽日,地上落满了枯叶,只有偶尔的风声吹过残破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平添了几分阴森。
她停下脚步,慢条斯理地将背上的小背篓卸了下来,轻轻放在脚边。
然后弯下腰,像是要整理被露水打湿的鞋面,指尖却在地面枯叶间不着痕迹地一划,触到一块边缘锐利的碎瓦片。
她从容地将瓦片掩在掌心,动作流畅自然。
身后那人见她停下,又选了这么个荒僻的“好地方”,果然按捺不住了。
那原本还算克制的脚步声骤然急促。
踩在枯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动,正迅速逼近。
“沙沙——”
枯叶碎裂的声音停在了苏悦身后,几乎贴着她的脊梁。
一个带着油腻气味的呼吸,混杂着一丝贪婪,几乎喷在她的颈后。
她缓缓直起身子,却没急着回头,反而朝前不着痕迹地挪了小半步,像是脚底下正好有块硌脚的碎石头。
就这不显山不露水的一挪,她和背后那道几乎贴上来的影子便拉开了半臂的空当。
而她一直紧捏在掌心、带着锋利茬口的碎瓦片,也趁势换了个更顺手、更容易使劲儿的捏法。
她脸上依旧是那副乡下丫头见了世面的木讷样儿,可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深处,却像是凝了腊月的寒霜。
28. 马三爷惊呆了!这番茄绝了!
苏悦没停脚,直奔那棵歪脖子老槐树。
庙后头比前院更破,颓墙断了半截,荒草疯长到人腰高。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潮湿的土腥,混着若有若无的残香,更添了几分鬼祟的寂静,压得人心里发毛。
槐树底下,有个精瘦的汉子,穿着打补丁的蓝布褂子,正跟个缩着脖子的男人小声嘀咕,手上还比划着。
那人点头哈腰塞过去几个黑铜板,揣了包看不清的草药,一溜烟钻进暗影里不见了。
这汉子瞅着四十出头,颧骨有点高,脸上净是风吹日晒的印子。
那双眼在暗处贼亮,跟能看透人似的。他就是李秀莲婆婆她们老姐妹私下说的,专收好东西的马三爷。
苏悦等那人走没影了,才慢慢走过去,趁着他刚做完买卖的空,声音不大不小地开了口:
“您是马三爷?我这儿有自家地里种的新鲜东西,想请您瞧瞧。”
她嗓音挺亮,在这闷得慌的地方,听着倒怪清楚的。
马三爷听见声,这才转过身,那对尖眼珠子把苏悦从头到脚打量个遍:
洗得发白的灰蓝褂子,头上包得严实的头巾,最后盯在她身后那补丁摞补丁却干净的小背篓上。
刚打发个拿鸡蛋换洋火的乡下人,空气里那股鸡屎混着呛人烟叶子的味儿还没散,他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
他爱答不理地“嗯”了声,手揣袖筒里,下巴颏微微一扬,透着黑市老手的精明和一点儿瞧不上人的劲儿:
“小丫头片子,口气不小。啥金贵东西,也敢叫鲜货?拿出来我瞧瞧,要是地里随便长的孬货,别耽误爷的功夫。”
这年头,卖瓜的都说瓜甜,真能让他马三爷上眼的可没几样。
苏悦脸上一点儿没恼,这份镇定倒让马三爷心里那点轻视收了些。
她把背篓轻轻搁地上,小心从里头拿出一个用干稻草垫好的番茄。
那番茄一拿出来,这灰扑扑的角落立马像亮了盏小红灯笼。
有小孩拳头大,浑身红得透亮,鲜亮饱满,皮光得能照见人影儿,上面还挂着几颗水珠珠,水灵得很。
一股又甜又带点酸的果香,一下子盖过了旁边的霉味和汗臭,丝丝往鼻子里钻,闻着就让人舒坦。
马三爷本来半眯着的眼,瞅见番茄那刻,猛地睁圆了些,先前那股子不在乎的劲儿,好像一下被打散了。
他伸出那只成天拨拉算盘、指节粗大的手,带点犹豫地接过苏悦递来的番茄。
入手沉甸甸的,有股子鲜活劲儿。他先掂了掂,又凑到鼻子底下,闭上眼,闻了闻那味儿。
马三爷眼一睁,先前那股子敷衍劲儿全没了,透着股藏不住的惊奇,甚至有点儿激动:
“这玩意儿…可真稀罕!供销社那帮孙子掖着的特供货,怕也没这个水灵!瞧这颜色,这品相,啧啧!”
他拿指肚轻轻蹭了蹭番茄光溜的皮儿,跟摸宝贝似的。
苏悦就那么静静瞅着他,不急,也不慌。
马三爷咂摸咂摸嘴,看苏悦的眼神不一样了,多了点打量:“说吧,么价?”
苏悦声音还是那么稳,不快不慢:“三爷痛快人。这东西值钱,五毛一斤,外搭二斤全国粮票。少了这个数,不成。”
五毛钱一斤,还要二斤全国粮票。
这价一出来,就算马三爷这种黑市里见惯了狮子大开口的,眼皮子也跟着狠跳了几下。
要知道,眼下猪肉才七八毛一斤,这丫头的番茄,简直是当金贵水果卖了,还得搭上那么紧俏的粮票。
这丫头片子,瞧着不大,心眼可不小。
马三爷眉毛一扬,刚想照老规矩往下压压价,冷不丁从斜里蹿出两个汉子。
正是先前在庙门口贼头贼脑跟着苏悦的那俩地痞。
一个尖嘴猴腮,套着件破洞的旧军绿褂子,活像饿了三天的黄鼠狼;另一个膀大腰圆,脖子上耷拉条看不出颜色的汗巾子,满脸横肉,瞅着就凶。
俩人眼里冒着贼光,话都不说一句,伸手就去抢苏悦脚边的背篓,嘴里骂骂咧咧:
“小娘们,有好东西赶紧孝敬爷们!磨磨唧唧的,欠揍是不是!”
眼瞅着那尖嘴猴腮的脏手快摸到背篓带子了,马三爷脸一黑,猛地一巴掌拍在旁边歪着的石碑上,“嘭”的一声闷响,吼了声:
“滚蛋!懂不懂这儿的规矩?敢在马三爷的地盘上撒野,活腻歪了!”
声儿不大,可带着股寒气,四周的空气都好像凉了几分。
那俩地痞让马三爷这一嗓子喝得,动作立马僵住了。
他们显然认识马三爷,也知道在黑市里坏规矩是啥下场,只好悻悻地缩回手,俩人对视一眼,不敢再放肆。
那尖嘴猴腮的还想犟几句,被他同伙暗里一拽,才不甘不愿地嘟囔着退到一边,眼珠子却还死死钉在苏悦的背篓上,像是要盯出个窟窿来。
马三爷这才又把脸转向苏悦,口气里多了几分认真,甚至带着点儿藏不住的欣赏:
“行,小丫头,有种,东西也确实是尖儿货。你这番茄,我要了。五斤,就按你说的价。”
他居然一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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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还。
旁边那俩没走远的地痞听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五斤番茄,那就是两块五,还得加十斤全国粮票。
这小娘们真是撞大运了。
苏悦点了点头,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
马三爷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小包,数出两块五毛钱和几张粮票给苏悦。
苏悦接过来,当着他的面,一张张仔细看了,确认没错,才小心放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
马三爷瞅着她这老道沉稳的样儿,眼里的赏识又添了几分,临了,像是随口提了句:
“丫头,我跟你说,怀璧其罪。这年头,饿急眼的人啥都干得出来。自个儿留点神。”
苏悦把钱票掖好,冲马三爷微微点了下头,算是谢过,也把话听进去了。
她重新背上轻了不少的背篓,转身就走,脚步一点儿不乱,好像刚才那点小风波和这笔大买卖,对她来说都跟平常事儿似的。
她没走来时的路,挑了条更僻静、荒草更深的小道,很快就出了破庙那边。
拐过几个堆满臭烘烘垃圾的墙角,又穿过一条窄得只能过一个人的夹道,两边墙上都长满了青苔。
苏悦清楚感觉到,后头那两道不怀好意的目光还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像两只闻着血腥味的狼崽子,不远不近地缀着,耐心又贪婪,等着她露出破绽。
那尖嘴猴腮和五大三粗的,明摆着没死心。也是,到嘴的肥肉飞了,换谁都不甘,何况是这种惯会欺软怕硬的泼皮。
苏悦嘴角几不可见地翘了翘,透着丝冷意。想从她苏悦手上抢食?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末世里,比这凶狠百倍的饿狼她都收拾过,还能怕这两条闻着腥就凑上来的野狗?
看来,不叫这些地痞流氓吃点刻骨的教训,他们是记不住疼的。
正好,她也得“杀鸡给猴看”,省得日后总有不开眼的苍蝇绕着她嗡嗡。
苏悦脚底下一点没停,反而像是没头苍蝇似的,东拐西绕,朝着县城边上一片更荒凉、几乎没人去的废窑厂那边走。
那地方断墙烂瓦更多,高高的砖窑跟一个个闷头蹲着的巨兽似的,在落日余光里投下大片大片黑影,瞅着更瘆人。
后头那俩脚步声,好像因为她这副“慌里慌张”的样子和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反倒兴奋起来,连喘气都粗了,踩在碎石子路上的声儿也越发不收敛了。
苏悦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眼里却是一片寒霜。
猎物,已经老老实实跟着猎人进了套子。好戏,这就开锣了。
29. 地痞流氓找上门,却撞上个程咬金!
苏悦把换来的钱和粮票仔细掖进贴身衣兜里,那是用粗布头亲手缝的小口袋,牢靠得很。
她那只卖空了番茄的背篓里,照旧塞了些干草和破砖烂瓦压着份量,这是她走南闯北的老经验了,免得惹眼。
她脚下溜快,专往县城边上那些七拐八绕、散发着沤烂潮气的土坯房窄巷里钻,身影一晃就不见了。
身后那几个从黑市就死咬不放的尾巴,活像几只逐臭的绿头苍蝇,嗡嗡地直往人耳朵里钻,让人腻歪得不行。
苏悦暗自皱眉,这七十年代的地痞流氓,跟她在末世里碰上的抢食饿狼也没两样,一样的难缠,一样的不要脸。
她心里盘算着,得尽快寻个没人的死角,快刀斩乱麻,把这几个不开眼的家伙拾掇利索了。
可这毕竟是县城里,不比那荒郊野外的废窑厂,到处是住家户,真要闹出大动静,把戴大盖帽的公安给招来了,那才叫麻烦。
她脚下一拐,闪进一个堆满破椅子腿、烂木箱板和碎砖瓦的墙旮旯,想借着这乱七八糟的地势摆脱他们。
哪成想,刚一转过去,差点跟个人撞了个面对面。
苏悦反应快,脚下猛地一顿才没撞上,抬头一看,眼里闪过一丝讶异——竟是陆卫东。
他也穿着件半旧的蓝灰色劳动布褂子,洗得肩头都有些发白,斜背着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看着挺沉,额角上渗着汗珠儿,像是急着赶路。
就这一愣神的当口,巷子那头乱糟糟的脚步声已经追了上来,踢里踏拉的,还带着呼哧呼哧的粗喘。
“嘿,他娘的,总算堵着了!”
那几个地痞骂骂咧咧地围了上来,三四个尖嘴猴腮、歪瓜裂枣的货色,一下子就把本就不宽的巷子口给堵死了。
领头的是个三角眼,塌鼻子,嘴里叼着根枯黄的草棍儿,一双贼眼滴溜溜地上下打量着苏悦,眼神黏腻得像沾了苍蝇的糖稀。
他“呸”地吐掉草棍,吊儿郎当地开口,满嘴污言秽语:
“小娘们,跑得还挺快嘛!让哥哥们一顿好追,都追出汗了!识相的,把你那布包里的好东西乖乖交出来,再陪哥哥们到那边墙角‘耍耍’,保你舒坦!不然……嘿嘿,这细皮嫩肉的,可别怪哥哥们手底下没轻重,给你松松筋骨!”
他身后那几个小喽啰也跟着发出阵阵不怀好意的哄笑,其中一个还猥琐地搓着手,巷子里的空气顿时像馊了的泔水一样,污浊不堪。
苏悦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像腊月里的冰棱子。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悄然握紧,手心里沁出些许冷汗,不是怕的,是准备动手的征兆。
陆卫东原本略带一丝疲惫的脸色,在看清苏悦以及她身后那几个满脸横肉、流里流气的混混时,瞬间沉了下去,周身那股子懒散劲儿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心头发毛的冷冽。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往前不疾不徐地跨了一步,高大身影便如铁塔一般,将苏悦严严实实护在了身后。
那几个混混见冷不丁钻出个程咬金,先是一愣。待把陆卫东那身洗得发白的半旧褂子上下打量一番,看他一副愣头愣脑的庄稼汉模样,估摸着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胆气便又壮了回来。
“哪来的愣头青,毛都没长全,也敢管你爷爷们的闲事?”三角眼往陆卫东脚边“呸”地啐了口浓痰,恶声恶气地威胁,“识相的赶紧给老子滚开!莫耽误老子们的好事,不然连你小子一块儿拾掇!”
陆卫东眼皮都未曾撩动分毫,身形稳如磐石,只从喉间迸出一个字,沉哑如磨:“滚。”
声音不高,却似数九寒冬腊月里的北风,带着刮骨的寒意和不容抗拒的威压,让那几个先前还咋咋呼呼的混混,登时齐齐打了个寒噤。
三角眼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蹿顶门心,陆卫东那眼神,平静无波,却锐利得像刀子,看得他心里一个劲儿地发毛。
那眼神,根本不像个普通下放的知青该有的,倒像是……
像是以前在县里见过的,那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或是上了年岁、见过血的老公安,一眼就能把人从里到外看个透,看得人骨头缝里都飕飕地冒凉气。
这几个平日在县城边上横行惯了、专会欺软怕硬的泼皮无赖,竟被陆卫东这一个字,连同他身上陡然炸开的那股子煞气,给镇得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瞅着陆卫东,哪里还是个普通的乡下后生,分明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正眯着凶光四射的眼,盘算着从哪个倒霉蛋身上先撕下一块肉来。
三角眼只觉得两条小腿肚子不听使唤地打着摆子,筛糠似的,想张嘴放几句场面上的狠话给自己找回点面子,却发现喉咙眼儿像是被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了,干张着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额上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他身后一个小喽啰更是腿一软,差点“扑通”瘫地上,被旁边同伙眼疾手快地捞了一把,才没当场出尽洋相。
“妈的,算……算你小子狠!有种别走!我们……我们走着瞧!”
三角眼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色厉内荏的场面话。
说完,他第一个掉头,手下那几个同样面色惨白、失了魂的混混也顾不上别的,跟着他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这条让他们胆寒的巷子。
那狼狈的模样,与方才的嚣张气焰判若两人,活像见了猫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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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还充斥着污言秽语和嚣张气焰的巷子,一下子安静得只剩下苏悦和陆卫东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苏悦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若不是陆卫东恰好出现,她少不得要用些末世里头学来的狠辣手段才能摆平这几个无赖,那样一来,后续的麻烦恐怕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她转头看向陆卫东,语气带着几分真心实意:“多谢你了,陆知青。今天这事,算我欠你个人情。”
陆卫东这才收回投向巷子口的冰冷目光,那目光里的寒意让巷口的风都凉了几分。
他转向苏悦,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举手之劳,不用客气。你没事吧?”
“我没事。”苏悦摇了摇头,心里却对陆卫东的身份愈发好奇。
一个普通的下乡知青,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气势和利落的身手,刚才那股子煞气,可不是装就能装出来的。
“陆知青,你怎么会在这儿?我记得你今天似乎没有说要来县城。”
陆卫东肩上的帆布包看起来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他只简短地回了句:“出来办点事情。”
两人并肩走出狭窄的巷子,一时无话,气氛却不似先前那般剑拔弩张,反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
两人一路沉默地往苏家村的方向走。这条土路坑坑洼洼,两旁是半人高的荒草。
快到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时,远远看见刘翠翠挎着个空瘪瘪的竹篮子,正从田埂上慢悠悠地拐过来。
刘翠翠也一眼瞧见了并肩而行的苏悦和陆卫东,她先是一愣,随即脸上便露出一抹夹杂着嫉妒和幸灾乐祸的古怪神色,嘴里还小声嘀咕着什么,眼神像淬了毒的针似的,在两人身上来回扫。
苏悦懒得搭理她那点搬不上台面的小心思,连眼角都未曾扫过去,只管自己往前走。跟刘翠翠这种人计较,白白惹一身腥气,也忒不值当。
到了村口那棵老槐树底下,陆卫东果然停了脚,对苏悦说:“我从这边回知青点了。”
知青点在村子那头,跟苏家隔着大半个村子。
苏悦也站定,点了点头:“嗯,今儿个的事,多谢你了。”
望着陆卫东转向知青点方向、依旧挺拔的身影,苏悦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
这个陆卫东,身上的谜团怕是比她想的还要深。
而她自个儿,也必须更加小心在意,才能在这个年月里安安稳稳地扎下根来,往后让家里人能过上踏实日子。
怕是新的风波又要找上门了。
刘翠翠方才那道意味深长的眼神,活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苏悦不用细想也晓得。
30. 长舌妇作妖,苏悦准备反击!
苏悦背着那个沉甸甸、几乎快把她单薄身板压垮的大背篓,一步一挨地挪回了苏家那栋瞅着就快塌了的土坯房。
脚刚踏进院门,苏解放正吧嗒着他的老旱烟锅,周兰香腰里还系着那块打了好几层补丁的旧围裙,老两口跟约好了似的,几乎是同时从屋里迎了出来,眼神里都带着点做贼似的,小心翼翼的打量。
等到苏悦把背篓卸下来,从里头一样一样往外掏摸东西的时候,整个小院儿静得落针可闻,只剩下秋风刮过院里那几根光秃秃的树杈子,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
崭新挺括、靛蓝扎实的蓝印花布,还有摸上去就晓得结实耐磨的劳动布,另外还有一小包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针头线脑,到最后,是一块足有二指厚,肥瘦相间、还带着一层亮晶晶肉皮的五花肉,被苏悦仔仔细细地放在了灶台边一个豁了口的粗瓷大碗里。
周兰香下意识地就用手捂住了自个儿的嘴,一双眼珠子瞪得溜圆,好半晌才找回自个儿的声音,舌头都有些打结:
“我的老天爷哩!悦、悦丫头,这……这老些金贵东西,是、是从哪儿捣腾来的?”
她的嗓子眼儿都发干发颤。
苏解放手里的老旱烟锅子“咣当”一声掉在了黄土地上,他都顾不上捡,只是死死盯着那块肥瘦匀实、带着油皮的五花肉,喉咙管里咕咚咕咚直咽唾沫,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苏悦倒是不慌不忙,先从衣兜里摸出一颗用花花绿绿糖纸包着的硬水果糖,塞进了淌着清鼻涕就扑过来的苏小未嘴里。
小丫头片子眼睛一下子就亮得跟天上的小星星似的,小舌头仔仔细细地舔着那块糖,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紧接着,苏悦又跟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支崭新的铅笔头和一本崭新的练习簿,递给了旁边眼巴巴瞅着的苏望祖。
苏望祖一把就抢了过去,跟得了啥稀世宝贝似的紧紧抱在怀里,还用自个儿的粗布袖子仔仔细细擦了擦练习簿的封面,指尖儿哆哆嗦嗦地摸过那支带着木头清香味儿的铅笔杆,好像那是天底下顶顶金贵的东西。
两个半大孩子得了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稀罕物,立时爆发出震天响的欢呼声,在小小的泥巴院子里你追我赶地疯跑起来,清凌凌的笑声一下子就把往日里那股子死气沉沉给冲散了。
“赶巧了,”
苏悦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话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就是出门拾掇了捆柴火那么简单,
“在县城里碰着个旧相识,就拿咱家攒的那些山货干菜,还有那点子杂粮,换了这些个物件儿。”
她把布料和肉往周兰香怀里一塞。
“娘,眼瞅着快过年了,给小未和望祖扯尺头布,做身体面褂子。这肉,今儿晌午后晌,咱们就着大白菜炖一锅,一家子好好开开荤,解解馋!”
周兰香捧着布料,指尖在那细腻的质感上摩挲,眼圈倏地就红了。
苏解放默默捡起烟杆,重新吧嗒吧嗒抽起来,只是那烟雾缭绕的脸庞,却不似往日那般愁苦。
苏家小院里,久违地飘出了浓郁的肉香。
那香味霸道得很,丝丝缕缕地钻出院墙,馋得左邻右舍那些皮猴子们抓耳挠腮,一个劲儿地吸溜口水。
这股能勾魂的香味,自然也飘进了不远处的张翠芬耳朵里。
她正蹲在墙角嗑瓜子,闻到肉味,瓜子壳都忘了吐,贼眉鼠眼地扒着墙头往苏家院里瞅。
正巧,苏悦拎着那块晃眼的五花肉进了灶房,张翠芬那双三角眼倏地就红了,像是饿了三天的狼崽子。
“呸!”
她狠狠啐了一口瓜子皮,心里头跟猫爪似的难受。
隔天,村里就开始嗡嗡地响起了闲话,跟苍蝇见了血腥似的。
“哎,听说了没?苏家那个大丫头,苏悦,不知道从哪儿弄来那么多好东西!又是新布料又是肉的,啧啧!”
一个婆子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跟旁边人嘀咕。
“可不是嘛!前儿个我还瞅见她往县城去了呢,一个大姑娘家家的,独来独往,谁知道在外面干了啥不正经的勾当!”
另一个撇着嘴,眼神里满是鄙夷。
张翠芬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凑过去唾沫横飞地煽风点火:
“要我说啊,这事儿准没那么简单!她苏悦落了回水,醒过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又是打架又是闹分家的,现在还能弄来这些金贵玩意儿?”
“哼,指定是在外面勾搭上城里哪个不三不四的野男人了!不然她哪来的钱?哪来的票?真是不要脸,败坏咱们苏家村的风气!”
刘翠翠也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帮腔:
“就是!张大娘说得对!看她那狐媚样,保不齐就是用身子换的!咱们苏家村可容不下这种伤风败俗的货色!”
各种污言秽语,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像长了翅膀一样在苏家村的上空盘旋。
周兰香在河边捶打着一家人的旧衣裳,那些戳心窝子的话,一句句全钻进她耳朵里。
她气得浑身直哆嗦,脸涨得跟猪肝似的。
手里的棒槌“砰”地砸在青石板上,激起一片水花。
她霍地站起身,眼睛通红,死死瞪着不远处那几个嚼舌根的婆娘:
“哪个烂了舌头根的在那胡咧咧!俺家悦儿清清白白,轮到你们这些长舌婆在这儿喷粪糟蹋?!”
说着,她就要捋起袖子冲过去跟张翠芬她们拼命。
苏悦恰好提着空水桶过来,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周兰香的胳膊。
“娘,莫去。”她声音不高,却带着股说不清的劲儿,让火头上的周兰香心气儿顺了些。
“她们就是存心编排,看您笑话呢!您越是跟她们吵,她们越来劲,这事体只会越描越黑,哪里说得清。”
苏悦扶着周兰香,目光平平淡淡扫过不远处那几个幸灾乐祸、等着瞧热闹的婆娘,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冷。
“娘只管信我,我有法子收拾她们。保准叫她们往后见了您,都得绕着道儿走。”
一连几天,苏悦对村里的风言风语就跟没听见似的,该干啥干啥,洗衣裳做饭,得空了还哼几句跑调的山歌,好像那些毒舌头话跟她丁点儿关系没有。
这天晌午后,日头懒懒地挂在西山墙上。
苏悦特意换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蓝旧褂子,袖口领口都起了毛边,手里却拿着那块刚扯来、崭新扎眼的蓝印花布,不慌不忙地打张翠芬家门前过。
张翠芬跟刘翠翠正搬着小马扎在门边纳鞋底,晒着暖阳,嘴皮子也没闲着。
一瞅见苏悦不紧不慢地从门前过,张翠芬那张尖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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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立马就撇起来,怪声怪调地拉长了音儿:
“哟,有些人这日子过得可真叫滋润呐!也不晓得是交了啥好运,还是耍了啥好道儿,啧啧,真是叫人眼红呢!”
刘翠翠也跟着“嗤”一声,拿白眼珠子翻苏悦。
苏悦呢,跟压根儿没听见她俩的指桑骂槐似的,直直从她们跟前走了过去。
只在擦肩那一晃神的工夫,苏悦嘴皮子动了动,那话音儿不大不小,刚好够那俩人听见,旁人却未必能听真切:
“有些人呐,就是眼皮子浅,针鼻儿大的心眼儿,看不得人家碗里多块肉。自个儿没能耐把日子过好,就净寻思着往人身上泼脏水,啧,真是可怜,活得也忒憋屈。”
话音刚落,苏悦人已经走远了,连眼角都没扫她们一下。
张翠芬和刘翠翠还愣在马扎上,脸一阵青一阵白,跟那戏台上的变脸似的,半天吭不出个字儿,手里的针都险些扎自个儿大腿上。
张翠芬和刘翠翠让苏悦这几句不咸不淡、却句句戳心窝子的话给噎得够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觉着苏悦这是明摆着给她们下不来台。
背地里,这俩人更是把苏悦编排得不像话,啥脏的臭的都往外喷,恨不得把苏悦踩进泥坑里,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可苏悦呢,还是那副啥事儿没有的样儿,天天进进出出,脸上还老挂着点儿笑模样。
她得空了还托李秀莲打听村里芝麻谷子大的事儿,谁家口角了,谁家鸡丢了,听得还挺有滋味。
这天,苏悦也不知从哪儿摸出几颗炒得焦香的饱满花生,塞给眼巴巴瞅着的苏望祖和苏小未。
俩小崽子得了好嚼谷,立马眉开眼笑,你争我抢地闹成一团。
“爹,娘,”
苏悦磕开一颗花生,把花生米儿扔嘴里,不紧不慢地开了腔,眼神儿却往窗户外头瞟了瞟,
“我看呐,再过个一两天,咱村里怕是要有好戏看了。保准叫那些平日里爱嚼舌根、黑白不分的人,脸面丢干净,往后看她们还敢不敢胡吣!”
苏解放和周兰香对瞅了一眼,虽说摸不清自家大丫头这葫芦里卖的啥药,可瞅着她那副心里有数、稳稳当当的样儿,这些天吊着的心,也踏实了不少。
他们如今对这个大闺女,是打心眼儿里服气了。
苏悦瞅着苏望祖和苏小未为了一颗花生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儿,嘴角勾起个意味深长的笑,眼底却飞快地闪过一道冷光。
想欺负她苏悦?门儿都没有!
有一个算一个,她都不会放过!
苏悦拿出那块崭新的蓝印花布,在炕上铺开,拿起剪子,仔细比划着,寻思着给苏小未裁件过年穿的新罩褂。
窗户外头,张翠芬和刘翠翠那尖酸刻薄的冷笑声,一阵一阵地钻进来。
她们看苏悦这几天没啥大动静,就当她是怕了,不敢再跟她们碰硬茬儿,说话越发没了顾忌,啥难听的话都敢往外甩。
苏悦手里的剪子“咔嚓、咔嚓”地响,又清脆又稳当。
那块鲜亮的蓝印花布在她巧手里慢慢有了衣裳的雏形。
她头也没抬,眼皮子都懒得掀一下,窗户外头那些脏话,就跟几声野狗乱叫似的,压根儿不往心里去。
只是,手里剪布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那么一小下。
31. 烧火棍伺候,你腿别想要了!
苏悦一头扎进自个儿屋里,心神便沉入了那方“丰饶”空间。
眼下的空间,比起刚来那会儿,当真是鸟枪换炮,大不一样了。
脚下那片黑土地油汪汪的,直冒着沁人心脾的泥土香,随便抓一把都能攥出油水儿似的,瞅着就比上回进来时又肥沃了好些。
空间正中那眼灵泉,仍旧“咕嘟咕嘟”欢快地冒着清亮亮的泡儿,泉水瞧着愈发清冽甘甜,泉眼底下那点儿若隐若现的光晕,似乎也明亮了几分。
苏悦想起在黑市上,那俩不开眼的泼皮无赖让马三爷一嗓子就吓得屁滚尿流的怂样,再摸摸兜里那几张崭新的“大团结”和好些金贵的票证,心里头简直像三伏天灌了碗冰镇酸梅汤,从里到外都透着舒坦。
她如今算是摸着些门道了:这空间想要升级、想要变得更好,看来当真跟她在外头“惩恶扬善”与“勤劳致富”脱不开干系。
“下回再去县城,可得想个更稳当的法子才行。”
苏悦心里盘算着,得多捣腾些空间里产的西红柿、青瓜,还有那些成色顶尖的人参,好换来更多的钱和票。
等到那时候,让爹娘弟妹往后都能顿顿吃上白面馍馍,人人穿上没补丁的新衣裳,那样的好日子,光是想想就浑身是劲儿!
苏悦刚从空间里收回心神,还没咂摸够那黑土地特有的肥沃香气,院门外冷不丁就传来李秀莲那特意压低了的嗓门儿,话音里透着火烧眉毛的急切:
“苏悦妹子,你在家不?”
话音儿刚落,李秀莲已经跟一阵风似的旋进了院子。
她先跟做贼似的,警觉地朝院子两边快快扫了两眼,瞅准了四下里确实没人,这才赶紧凑到苏悦耳朵边儿,把声音压得低低的,那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苏悦脸上了:
“哎,我跟你说啊,我刚才去河边捣衣裳,你猜我瞅见啥了?就那张翠芬,还有她家那个二小子赵铁柱,两个鬼鬼祟祟地躲在河滩边柳树棵子后头嘀嘀咕咕,那眼神儿啊,贼眉鼠眼的,活脱脱就是俩黄鼠狼凑一块儿合计着偷鸡哩!我刚一走拢,那俩人立马就闭了嘴,分开了。”
“我估摸着啊,他们俩这八成又是憋着啥坏水儿,指定是冲着你家来的!你可得千万留点儿神,当心着点儿!”
苏悦听完,眼里闪过一道冷光,心里就有数了。
这张翠芬的记性,看样子是不大好使,前几回的教训,怕是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她脸上却丁点儿没露,只轻轻“嗯”了声,拍拍李秀莲的手背:“嫂子,我晓得了,劳你跟我提个醒儿。”
到了后半夜,四下里静悄悄的,连村里爱叫的狗都歇了声。
苏悦睡得正沉,冷不丁被院子里一声轻微的“咔哒”异响给惊醒了。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坐起身,耳朵尖尖地竖着,凝神细听外头的动静。
窗外头月光冷清,院坝的黄泥地像撒了层薄霜,四下里一片死寂,只偶尔有几声虫鸣断断续续地传来。
可苏悦在末世里磨砺出的那份警觉,让她清楚,这绝不是风吹窗棂那么简单。
她悄无声息地滑下床,鞋都顾不上趿拉,光着脚丫子,活像只小野猫,摸到门边,从窄窄的门缝里往外头那么一瞟——
果不其然!
一个瘦高个的黑影,正鬼鬼祟祟地贴着苏家院墙根儿,手脚并用地想爬那垛黄泥糊的矮墙。
借着那点儿朦胧的月色,苏悦一眼就认出,那是张翠芬家的二小子赵铁柱。
这小子平日里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龌龊事儿可没少干,是村里头有名的泼皮无赖。
苏悦嘴角冷冷一撇,弯腰就抄起了灶房门后头那根滑溜溜的烧火棍,在手里掂量掂量,心里暗啐一口:
还敢来这套?她苏悦可不是好捏的软柿子!人轻手轻脚地隐在院墙角的阴影里,就等着来个瓮中捉鳖。
赵铁柱攀着墙头,真像只贼头贼脑的耗子,伸长脖子往院里头张望。
瞅见苏家几间土坯房都黑灯瞎火的,一丁点儿亮光都没有,估摸着苏家老老小小都睡死过去了。
他心里头那个得意劲儿啊,嘿,这苏家小丫头片子白天瞅着挺横,一到晚上还不是睡得死沉死沉的?
他手脚并用地扒拉着粗糙的墙面,嘴里“吭哧吭哧”直喘粗气,跟个破风箱似的,好不容易才费劲巴拉地翻上了墙头。
刚想往下跳,显摆显摆自个儿的“利索身手”,哪晓得脚底下踩着的一块活泛墙土“噗”地就塌了,他身子猛地一歪,压根儿站不稳,整个儿头下脚上,“咚”一声闷响,直挺挺从墙上栽了下来,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啃泥。
“哎哟喂!”赵铁柱疼得牙根儿都发酸,闷哼一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眼前就是一团黑影闪过,快得连人模样都没瞅清,就觉着一股子冷飕飕的夜风扑面而来。
紧跟着,“嘭!”
一根沉甸甸的烧火棍,不偏不倚,结结实实砸在他那小腿迎面骨上!
“嗷——!”
赵铁柱疼得眼泪花子、鼻涕泡儿糊了满脸,那叫声凄惨得,活像被人狠狠踩了尾巴的老猫,抱着自个儿的小腿就在冰凉的泥地上打滚儿,跟那刚扔上岸的活鱼似的,一个劲儿地扑腾。
苏悦哪里肯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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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息的空儿,上前一步,一脚就死死踩住了他另一条胡乱蹬踹的腿,让他彻底动弹不得。
她随即就亮开了嗓子,使出浑身的力气嚎开了:“抓贼啦——!快来人啊!有贼娃子进屋偷东西啦——!”
这黑灯瞎火的,苏悦那嗓门又高又尖,跟半夜里炸了个雷似的,一下子就把苏家坳的宁静给撕了个稀巴烂,老远估摸着都能听见,怕是小半个村子都给惊动了。
赵铁柱一听这话,吓得魂儿都快飞了,也顾不上腿上那钻心刺骨的疼,手脚并用地就想从地上骨碌起来赶紧跑。这要是当真被逮个正着,扭送到公社去,那非得挨批斗、吃牢饭不可。
苏悦哪能让他如愿跑掉?
手里那根烧火棍卯足了劲儿,又照着他后脊梁骨狠狠地抡了一下。
“嘭!”又是一声闷响。
“再敢乱动弹,看我不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折了!到时候把你捆严实了,直接送公社去,让你好好尝尝里头的窝窝头啥滋味儿!”
苏悦的声音,冷得跟数九寒天的冰坨子似的,在这大半夜里听着,直叫人后脖颈子发凉,汗毛都根根竖起来。
赵铁柱又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疼得他直抽抽,这下子是彻底蔫儿了,跟滩烂泥似的趴在地上龇牙咧嘴,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
他这会儿心里头那个悔啊,真是把肠子都给悔青了。
早晓得这苏家的大丫头片子这么泼辣,简直就是个活阎王奶奶,就算打死他,他也不敢跑来招惹啊!
这哪是来偷鸡摸狗,这分明是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还净挨打。
苏悦这一嗓子,就像块大磨盘石砸进了平静的黑水潭里,立马就把左邻右舍都给惊醒了。
没多大一会儿工夫,附近相熟的几户人家屋里头,就陆陆续续亮起了豆点大的、昏黄的油灯光,院子里也传来了悉悉索索穿衣裳的动静和杂乱的脚步声,八成是村里人被吵醒了,都出来瞅瞅是啥热闹。
“吱呀——”
一声,东边屋子的门猛地从里头被人一把拽开,苏解放和周兰香两口子举着一盏火苗子直往上蹿、烧得“呼呼”作响的煤油灯,身上衣裳都没穿利索,就慌慌张张地从屋里头跑了出来。
“我的老天爷啊!悦丫头,这……这是咋的了?哪个挨千刀的,深更半夜跑来作妖啊!”
周兰香的声音都发了颤,带着哭腔,显然是吓得不轻。
她一眼就瞅见院子当间,自家闺女苏悦手里头紧紧攥着那根烧火棍,脚底下还踩着个蜷成一团、哼哼唧唧的人影儿,更是吓得腿肚子都软了,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