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前狂欢一下怎么了[赛博]》
1. 第一章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要死了?”
李双靠在一张用保鲜膜包裹着的旧真皮沙发上,脸上扇形图一般分布着她的迷茫、不可置信和戏谑。
“戴安娜医生,难道今天是愚人节么?还是你的诊所生意不好,要和我开玩笑找点乐子?”
被称作戴安娜的中年女医生望着沙发上的李双,目光严峻,最后叹了口气,她在键盘上操作了几下,半空中跳出几张巨大的医疗报告单和人体照片。
“李双,这是你三个月前来这里做的体检报告,”戴安娜·王提着咖啡杯坐到对方面前,“你再对比你昨天的体检报告,我知道专业名词你看不懂,但是数字你总明白吧?比大小会吧?”
李双眯着眼睛凑过去,突然惊呼:“这个X光片怎么没有我的腿啊!”
“你有腿吗你就急!”
“对哦,我是义体腿。”李双略带歉意地点点头,“那你怎么不给我打折啊,我比别人少查好几项呢!”
“打包检查一口价,我管你有没有……不对!扯到哪里去了!”戴安娜把咖啡杯重重扣在茶几上,虚空拖着一张全红的电子报告单拍在李双面前。
“你好好听我说!”
李双没有作答,算是默认了这个提议。
“这些数值证明,小到你体内的微量元素,大到你的心肝脾肺肾,它们在以超乎寻常的速度衰竭,同时衰竭的器官还在逐渐侵蚀你健康的器官。我知道你会说,你身体的大部分器官是人造的,坏了大不了换一个,但现在不行了。”
“以前你换的器官可以支撑接近一年,现在只能支撑六个月,再下次只有三个月,时间会越来越短,直到有一天,你的身体再也无法接受手术,然后……”
我就死了?
李双猛地站起来,“我的身体不是只要定时更换‘零件’就能继续‘运转’下去么?为什么现在突然就不行了?”
“亲爱的,你忘记了么?”医生抬起头望着她。
“你有重度排异病啊。”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仿佛一支利箭,7岁的时候李双把这支箭投入名为命运的深渊,多年后她再次低头凝视深渊,从中射出的箭正中22岁李双的眉心。*
李双用手抚上自己惨白的脸,密密麻麻的电子数据像是银河般倾泻而下,把她淹没在虚空的宇宙里。
“确实忘了,你再和我讲讲吧……”
戴安娜沉默了半晌,继续说:“排异病是现代社会最普遍的一种病症,主要体现在人类更换义体机械的时候对义体产生的排斥症状,症状可大可小,轻度的排异病并不影响生活,只要多匹配几种材料找到没有排异症状的即可,严重的则需要定期进行更换,材料费也高昂得多,最严重的……”
“最严重的就是我这样的对吧?”李双接着说下去,“千分之一还是万分之一的概率来着?”
“是千亿分之一,因为可参考的样本太少太少了,即使是2134年的今天,我们也未知它的病因,只知道它发病速度很快,侵蚀率高,且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止,恐怖得像是死神来收割生命,业内对这种病症的患者有个外号,叫‘科技之神的弃民’。”
“这外号还真形象……”
诊室间陷入了沉默,李双呆呆地看着那张通红的报告单,有种在梦境和现实之中挣扎的窒息感,往日那些痛苦的记忆如同雨水般淋头而下,但当她真的想要去抓住那些回忆的时候,却只能抓到一片空荡荡的潮湿。
在刺目的红色字符森林中,一只电子蝴蝶透过屏幕飘荡而来,它修长湛蓝的鲮翅如同海浪上下起伏,李双下意识地伸出手,蝴蝶就缓缓停在她指尖。
“这是你养的电子宠物?”李双轻轻地问。
戴安娜点点头,“它叫霍普,很多病人看到它以后心情会好很多。”
“确实,霍普……非常美丽。”李双露出浅浅的笑容。
“戴安娜医生,我没救了么?”
“亲爱的,关于这点,我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不是吧……我要死了不算坏消息么?居然还有更坏的?”
“所以你先听哪个?”
“好的,我要听好的!”李双又坐了回去,两眼放光地看着医生。
“好消息是,虽然这个病症会导致器官衰竭,但唯独有一个器官是被排除在外的,就是大脑!”
“别以为我没看过动画片啊,让我只剩个大脑给资本干活还不如让我死了!”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进行脑移植手术!就是把大脑植入全机械的身体的里,理论上这个手术一劳永逸地解决了排异病带来的各项问题,你的身体再也不会痛苦、疲惫和老去。”*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这个手术对于完全健康的人来说成功率也不高,更不要提你是重度排异病患者,就算侥幸成功了,也没人能知道手术后你会怎么样,或许是变成植物人,或许是活到九十九,再或许第二天就并发症死了。”
“你讲话一直都这么……不委婉吗?”李双震惊了。
“遮遮掩掩不是我的风格。”戴安娜医生从办公桌抽屉里掏出来一红一蓝两个盒子,推到李双面前。
李双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红盒子里是一块手表,表带细瘦,表身只有拇指大小,而蓝盒子里只有颗药丸。
“我作为这家诊所的骨灰级顾客终于拥有vip礼物了么?”李双把这块看起来很劣质的表戴在腕间,表身触碰到她身体的刹那,黑色的屏幕跳出来一个鲜红的99。
“这个手表会检测你的身体情况进行打分,误差不超过3分,数字变成0的时候意味着你的生命也会归零,在这之前你必须要决定好是否进行脑移植手术。PS:本医生的意见是不要拖到最后一刻。”
“那药丸呢?干嘛用的?”
“是毒药,吃了立马归西。”
李双立刻把蓝盒子关上,推得远远的。
“我们还是来聊聊这块神奇手表吧,它每天数字都会变小?”
“不一定,我知道你干的什么活计。”戴安娜定定地看着她,“剧烈的运动会导致侵蚀加重,七天躺着不动数字只掉一分,剧烈运动的话十分钟就会掉一分。”
李双咽了下口水表示我知道了,郑重地把表带扣好。
“简单来说,我要么选择变成机器人要么就去死?”
医生喝了口咖啡,“你省略了很多,但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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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
“成为机器人会怎么样?”
“网上有个叫’机械飞升’的论坛,一些已经做了脑移植手术或者有计划进行手术的人会在里面交流,有好有坏吧,你今晚可以回去看看。”
“医生,”李双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你喜欢义体么?”
戴安娜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双臂,“义体手臂让我做手术变得轻松多了,义体眼让我不用戴老花镜,对我来说很好,所以我喜欢。”
“这样啊……”李双若有所思。
“对了,脑移植手术有三个月的准备期,再快也是三个月后的事情,你可以趁这个时间……好好考虑一下。”
“嗯,谢谢你。”
李双插着兜站了起来,在诊所前台刷掉了令她肉痛的手术预缴费后,看到了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
倒影的下身是运动短裤配运动鞋,上身穿着不知道何年何月买的红色连帽衫,黑色的头发随意扎在脑后,脸削瘦苍白,双眼冷漠而无神。李双对着玻璃做了个鬼脸,对面也投过来一个相同的。
李双站在原地想了一会,扭头回到诊室。
“这个药丸,能不能送给我?”
戴安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诊所的自动玻璃门在李双身后关闭,喧闹的空气混着雨水将她瞬间淹没,灰黑色的天幕下是浑身贴满广告牌的虚拟人偶,灯光投进水坑,好像是岩浆在翻滚。
好烦,但是不想回家……
李双往嘴里塞了一片口香糖,漫无目的地走进雨里,任凭雨水打湿自己的头发。迎面走来的行人用“这个二百五怎么不撑伞”的眼神看她,又或许根本就无人关心。远方隐隐约约传来警笛与枪声,但很快就被巨大的广告音覆盖。
还是去书店看看吧。
这么想着,李双钻进街边的小巷,她对这附近的地形了然于心,什么奇奇怪怪的路线都走过。
不过这次挡在她面前的,不是“此处正在施工”的路牌,也不是没栓绳的机械狗,而是一群情绪激动的小混混。
“X的!把钱交出来!”
哦,原来在打劫。
小巷没有路灯,李双也没带外接头盔,只能朦朦胧胧看到几个黑影对着地上蜷缩的人拳打脚踢,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
“喂!”李双咣当一记踹在铁皮垃圾桶上,所有小混混都应声回头。
“挡我路了。”
或许是李双脸实在太臭,那几个小混混居然被唬住了,纷纷停下手,给“大姐大”让开了一条道。
李双晃悠悠地往前走,余光瞥到了躺在地上的人,那人和自己是相同的人种,在气温只有20°的秋天穿着不合时宜的破旧短袖,两只鞋子的款式都不一样,右眼还包着眼罩。
在义体产业发达的歌莉娅市,戴眼罩不是为了装X,就是真的没钱。李双心里冷笑,这群小混混真是脑子坏掉了,打劫也不知道挑个有钱人。
还没走出去几步,背后的叫骂声就重新响起。
“给钱啊白痴!”
“不给钱就打死你!”
李双平静地往前走。
“死残废还敢反抗!”
李双停住了。
2. 第二章
李双深吸一口气,慢慢回过头。
“你们……刚刚说什么?”
“要你管!不是给你让路了吗?”为首的小混混不耐烦地回答。
李双垂下眼,挨打的人正抱着头缩着脖子,浑身颤抖,好像一只快死的鸵鸟。
“我今天心情不好,别在我面前打人。”李双收回目光。
“赶紧散了吧。”
小混混们互相看了看对方,不约而同笑了出来,在他们看来,无论是人数还是体格,李双都是完完全全弱势的那方,她那些狠话就像是小浣熊对着狼群虚张声势地举手。
“小妞,你混哪边的?不然打个电话叫你爸爸过来?”
李双额头的青筋顿时开始突突地猛跳。
“我……”
就在李双打算再交涉两句的时候,对面不知道谁一只手捏在她肩膀上。
算了,都去死吧。
李双忽然踮起脚,身体轻盈地一转,大腿如同鞭子般甩出,小混混像是个被超级前锋踢爆的足球,在他的好兄弟面前“呼啸而过”,接着重重摔进垃圾桶,飞出的两颗牙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剩余的小混混看到兄弟都被李双踢成爆炸的小行星了,纷纷嘶吼着冲上来,可惜他们挑人打劫的眼光很差,挑人打架的眼光更差!李双的手还插在兜里,他们甚至抓不住她。
李双在人群中自由地跑动,然后起跳,最后踩着墙壁平静如水地膝击每一个人渣的脸,小巷里响彻着各个部位的骨头裂开的声音,混混们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此起彼伏。
“喀嚓。”
角落里上膛的声音骤然响起,之前挨打的人高声喊了一句“小心”!但当他再次望去,面前的女孩却消失了,子弹的火花从枪管喷射而出,更深的阴影从头顶掠过,好像海平面下的巨兽游过轮船。
戴着眼罩的男孩仰起头,正好和半空中倒挂飞跃的女孩目光相接,前者震惊而忧愁,后者则是冷到了极点的漠然。
李双落雷般降落在持枪小混混的肩头,用力地踩了下去,他的机械手臂顷刻短路,在青烟中,小混混吐着白沫倒了下去。
罪魁祸首懒洋洋地从他背上下来,她站到小巷中央,对着被揍得七荤八素的手下败将们吐出一个滚字,这群小混混立刻狼狈地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
手腕的手表响了一声,数字从99变成98,李双骂了句脏话,嚼着口香糖正要离开。
“小……小姐,请等一等!”
扭过头,戴眼罩的男孩向李双小跑过来,李双这才看清他的脸,意外的不是大众脸,仅剩的眼睛还挺大,就是眼神畏畏缩缩毫无魄力,下巴窄窄的很是秀气,再加上他身材单薄,整体来看倒是没有令人作呕的歌莉娅式男人味。
他手里还紧紧地攥着……一个钱包?
眼罩男从钱包里掏出所有的钱,双手虔诚地递给李双。
“谢谢你救我,请至少收下这个。”
“这是你的钱吗?”李双没忍住问,这个钱包虽然只是个仿品,但也不像是穿得破破烂烂的眼罩男买得起的。
“不是,”眼罩男诚实地摇摇头,“是我刚刚从打我的人身上摸的。”
“胆子还真大。”李双不冷不热地回答。
眼罩男不知道是不是没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又补充了一句:“他们打了我,我总要自己想办法讨点医药费。”
李双没多说什么,继续朝着书店走去,当然她没有接过钱,身为这座城市最顶尖的赏金猎人,她出一次任务能赚到钱是以亿计的,就这仨瓜俩枣,还不够她给浮空车加次油呢。
“小姐……你不要这个吗?”
那个愣头青居然又凑过来了,李双想给他一拳,又觉得没必要,于是她把脸靠过去,鬓边和睫毛的水珠滴在他手心,愣头青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都惊恐了几分,但手却没有移开。女孩张开嘴,吐出的热气痒痒的,像是野猫擅自用人类的裤腿磨爪子。
最后她把口香糖吐在他手心的钞票上。
“别跟过来了。”
抛下这句话,李双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
“噢小姐,你又来啦。”
白发白胡须的老爷爷看到李双,立刻暂停了电脑上的蜘蛛纸牌,微笑着走了过来。
这家“书店”说是“书铺”也不为过,这里只有一个小窗口,窗口前摆着一块专门用来查询书目的旧平板,窗口后是巨大的书柜,地上放着老板睡觉的躺椅。
“最近有什么好玩的书吗?”李双向他点点头,扶着下巴用手划拉平板。
“嗯?这个月只进了一本新书吗?”
“好吧……”老爷爷局促地推了推老花镜,“其实这家书店,后天就要结业了。”
“为什么?”李双的音调骤然拔高。
今天真是没有一件好事啊!
“小姐,你也知道的,现在纸质书太贵了,除了你以外,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卖出去一本书了。”
李双打算说点什么,却被他打断。
“而且我明年就80岁啦,已经不适合在歌莉娅市打拼了,我已经把这个铺子卖掉了,打算回家养老了。”
老爷爷搓了搓手,他是个无辅助义体的普通人,这十多年来每天主要做的事情就是泡速溶咖啡给自己喝,然后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要是有客人就聊两句,有人打架就关上窗。
背后雨声渐响,李双静静地看着这家她光临了数百次的小店,心中说不出是悲伤还是庆幸,她刚刚还在想万一自己手术死了,这家店以后岂不是少了一个顾客?还好要关门了,老板也不会因为她以后不来难过了。
“提前祝你退休快乐。”
“别难过,小姐,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老爷爷从身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这是我进货的最后一本书,我把它送给你。”
李双接过来,这是一本奇怪的书,名字叫《人们一生会做的一百件事》,只看封面就知道是烂书,但毕竟是礼物,李双不好意思表现得太刻薄。
“谢谢你,再见了。”
看着李双的背影,老爷爷好像说了句“等雨停了再走”,但她装作没听见,再次步入水幕之中。
这座城到处都是李双这样的人,冒着大雨出海,在每一座小岛上或短暂,或永远的停留,有的人还可以回到开始的港湾,但有人的港湾早已消失,只能像幽灵一样四处飘荡。
雷声轰鸣,李双浑身已经湿透,她稍微开始觉得有一丝凉意,但她并不想回到那个温暖又无声的家,她站在天桥向下看去,川流不息的车流像是金色的漩涡,背后的广告牌像覆盖在巨鲸身上的藤壶,最大的那块上名叫“辉月桃”的当红女歌手正在唱歌,歌词是“momo永远爱你”之类的。
李双的目光在刺眼的霓虹灯中游离,最后锁定了一家名叫“魂牵梦绕”的网吧,她叹了口气,纵身从红色的天桥上跳下,稳稳地落在商业街的路口,穿过湿冷的风,她推开了网吧的门。
看着座位上臭气熏天的抠脚大汉,李双多少有些嫌弃,问前台这里有没有豪华单人间,前台七转八转把她带到了房门前,门把上挂着手写的“豪华单人间”。
打开这个面积不足三平米的“豪华单人间”,就只能看到电脑桌和椅子,连个窗都没有,李双强烈怀疑这是储物间,不对,卫生间改的。
面对如此离谱的货不对板,李双没有任何心情较劲,她把前台赶跑,坐在稍微动动就会咯吱咯吱响的椅子上,迅速打开了戴安娜医生推荐的“机械飞升”论坛。
鼠标刚刚点进这个论坛的首页,李双就被震撼到了,没有头发和生殖器官的蓝色人形生物以一种达芬奇人体比例图的姿势大大方方地伫立在主页,下面一行小字写着:谨以此网站,纪念我们伟大的脑移植之父——松原正雄。
李双面无表情地点进交流区,发现和过于前卫的首页不同,论坛内部的界面设计异常古朴,让她有一种在互联网穿越时空的感觉。
接下来的四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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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双聚精会神地翻阅完了论坛里的所有精品贴,这里实际上并不是所谓的“义体狂热派大本营”,倒不如说真正做了脑移植手术的人屈指可数,有几个贴主开直播贴记录自己成为机器人的全部过程,在手术后全部断更,很难不怀疑是挂了。
其中有一个id是“P有钱”的人放上了自己的打了码的体检报告和自拍照,证明了自己确实是一个脑移植手术的成功案例,P有钱甚至详细地回复了所有人的问题,比如做手术需要多少钱,成功率高不高,以及李双最关心的问题“成为机器后人的生活会发生什么变化”?
P有钱人如其名,言语中透露出对金钱的云淡风轻,唯独最后这个问题洋洋洒洒写了快三千字的回答,李双认真读了三遍,提炼出大概的中心思想——
成为机器后人的精神和身体会变强,但同时会失去人性。
失去人性这个说法比较笼统,因此P有钱提了这么一件事:在还是人类的时候ta有一只特别喜爱的猫咪,每年都给它过生日,把它当成家人,但是手术后的ta再抚摸这只猫咪竟然毫无感觉,甚至回忆起和猫咪一起玩耍的场景,只觉得不解和茫然。
关于这段话的回复也很两极分化,有人觉得这是抛弃了世俗走向神域的体现,毕竟神都是孤独的,还有人觉得这很恐怖,投入了感情的猫说不爱就不爱了,如果爱的是人呢?
底下吵了快八百条,李双实在没有功夫对这些言论一个个批判过去,最后她把电脑熄屏,趴在桌子上思考人生。
从小到大,李双在死亡的阴影中苟活了许多年,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或许是明天,或许是下一秒,因此她对死亡看得很淡,但这不代表她不渴望活着,相反她很热爱生命,只要能够健康地在大地上奔跑,让她干什么都行。
只不过,成为机器人,这算活着吗?
算吗?不算吗?
李双感觉自己好像是得到了魔力猴爪的士兵,心愿唾手可得,就是体验起来略有偏差。
不做手术,自己就要挂了,再也不能看书、奔跑,也没有人给爸爸妈妈哥哥的坟墓献花了。
但是做手术的话,会不会和P有钱一样,失去人性,成为只需要齿轮运转正常,就可以永久运行的行尸走肉呢?
大脑前所未有的混乱,迷思之中,李双看到被她随手丢在桌上的那本《人们一生会做的一百件事》,她胡乱地翻开,上面写着:第十一件事,我与最爱的人共同制作蛋糕招待亲友,我们在月光下饮酒,在钢琴曲中起舞。
下面还附上了蛋糕的配方,以及酒水、钢琴的订购电话……
这算什么人会做的一百件事啊!
蛋糕?去城里最好的甜品店买,一定比自己做的好吃;钢琴?这年头有音响谁弹钢琴啊;亲友?去直播间刷个几千万,主播立刻把你当心肝宝贝。
最爱的人,这个更简单,去夜总会买几个香槟塔,那里的牛郎会跪下来说你是他们最爱的人。
……
好吧,李双承认自己不会做蛋糕,不会弹钢琴,没有最爱的人,也没有亲朋好友。
天哪,除了钱以外,自己居然什么都没有!
李双顿时如临大敌,她唰得直起身体,把这本书迅速翻了个遍,然后震惊地发现,不仅没有一件事是她做过的,而且没有一件事是她能做的。
她意识到自己和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没有深层次的维系,自己不仅是科技之神的弃民,还是这个世界的弃民。
我不能就这么草率的死了!
一种奇妙的欲望从心底破土而出,李双猛得站起来,天灵盖狠狠磕在天花板上。
“决定了!”
“我要把这本书当成我的人生实验,把里面所有的事情都体验一遍,再去死!”
那么第一步,首先要找个实验对象!
正在李双内心澎湃,准备大展宏图的时候,一通电话打过来,她看到来电信息,神情立刻变得肃穆。
“收到任务,即刻行动。”
3. 第三章
穿着黑色皮夹克的男人站在酒店的走廊里环顾四周,他身高一米九几,手持双枪眼神肃杀,脚边是服装精致但是瑟瑟发抖的男男女女,头顶的音响传来席琳迪翁的我心永恒,程理蹲在人群中心想这歌也太应景了,自己现在就应该找个充气泳圈套在身上。
或许是程理身穿酒店工作服却一直往客人身后躲避的无耻行径引起了男人的注意,他目光一凛,粗鲁地把程理从人堆里翻了出来。
“嘿!你!对就是你!你叫什么名字?”
身旁的人目光汇聚过来,程理只好结结巴巴地开口:“先、先生,呃,我的名字是……”
“噢得了吧我他X的不在乎,你过来!”
黑皮衣男把程理整个人提了起来,和菜市场里被挑走的鱼似的。程理发现对方的脑袋正在哗哗往外淌血,而他拎着自己肯定不是去什么诺亚方舟。
实际上程理并不是这家酒店的员工,他只是个没身份没工作没未来的三无人员,唯一比流浪汉强的就是他自认有颗“上进”的心,所以当他偶然听说只要穿着这座酒店的工作服就可以在晚上十点溜进后厨吃剩菜,饥肠辘辘的程理在这座冰淇淋都要两千块的城市,花了三万块重金买了件假的工作服,准备以后每天晚上都来饱餐一顿。
这个绝妙的计划已经实施三天了,今天程理正忙着消灭早餐剩下的小饼干,外面突然就枪声大作,人类和《猩球崛起》里的吗喽似的嗷嗷叫着往外跑。
听到动静的程理立刻离开后厨,跟着乌泱泱的人群向外涌去,眼看再过个走廊就能逃出去,突然背后窜出来个黑皮衣男,一边叫着大家都蹲下不许动,一边朝天花板噼里啪啦打了一堆子弹。
这天杀的恐怖分子,希望二楼的人没逝。
“先生你要带我去哪里啊,我只是个站在门口对老爷太太们说欢迎光临的门童而已啊!”
黑皮衣男人不为所动,程理急了,不就是偷了件衣服想混进来吃自助餐吗!至于拉出去打靶吗?至于吗!
“先生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异想天开来这里蹭吃蹭喝的,你放过我这次好不好?只要你放过我,你给我个数我以后翻倍还给你啊啊啊——”
轰鸣声嗡嗡作响!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包围了程理,他耳边呼啦啦吹着风,陌生男人足下的钢铁外骨骼装甲的功率猛然增强至100%,他竟在走廊四面八方的墙壁间全速跳跃!
而程理只是一个被他拴在手里的氢气球,东倒西歪的那种……
转眼间两人到达了酒店中庭的花园门口,四下静得出奇,镶着弹孔的花园大门紧紧锁着,躺在地上的尸体不发一语,空气中硝烟与血交融起舞,余留死神阴冷的笑。
黑皮衣男手一松,程理就跪在地上大吐特吐。
我还是跑吧!
程理正要大叫救命,怀里就被塞了块热乎乎的铁,低头一看,居然是一把手枪?
程理顿时热泪盈眶,感情你不是要突突我而是要给我武器防身啊?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大哥!我就是你二……
“听好了蠢猴子,”黑皮衣男指了指流血的头部,“我的外部脑头盔被人打爆了,没有翻译器你讲的屁话我半句也听不懂。”
能听懂通用语的程理瞬间汗流浃背,毕竟在歌莉娅城,上流阶层不仅人均两三个外接电子脑,有的还热衷于直接改造本脑,哪怕你说的是某个听都没听过的偏远部落的土话,超级计算机都能完美翻译出来。程理实在大意,没意识到眼下这位“上流人”大哥已然穷途末路。
“我不是酒店的工作人员我就是来蹭自助餐的,求求你放我走吧!”程理用通用语大喊,企图感动对方。
“待会你打开门,走进去,我会在后面掩护你!”
掩护你个头啊!是把我人肉盾牌吧!虽然不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外面的尸体总不是富豪在开慈善派对吧?
“我不行的我不行的……”程理摇着头颤颤巍巍往回爬,在耳边传来清脆上膛声的时候停下了膝盖。
“站起来。”
程理默默站了起来。
“打开门。”
程理默默打开了门。
开门的瞬间程理紧闭双眼抱头蹲下,他感觉自己可能是卷入了什么帮派纷争,甚至已经想象到了子弹如同洪水般袭来把他打成肉泥的样子。如果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他觉得蹲着死的话或许痛苦能减少点。
直到程理感觉浑身血液都快停滞,他才敢小心翼翼睁开眼睛,发现仅有一只羽翼丰满的成年火烈鸟与他面面相觑,除此以外空无一人。
“蠢猴子!站起来,往前走!”
火烈鸟慢悠悠地踱走了,而背后传来的威胁明明白白提醒着程理——
你没几分钟可活了。
程理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和平民窟两步一个垃圾堆不同,这里的道路用漂亮的白色石砖铺成,在中央螺旋散开形成花瓣般的凸起,泥地里的黄色郁金香如金子般闪耀,树木郁郁葱葱枝头还挂着露珠。
抬起头,全玻璃屋顶下是人造日光灯带,怪不得现在明明是午夜一点,整个花园却如同沐浴在正午的阳光下。
平常在街道上只能看到的灰蒙蒙的天,永远下不完的雨和五彩斑斓的虚拟投影,程理忽然有些难过,他也想和这里的植物一样,在太阳底下痛痛快快活着啊。
“别停下,继续走!”
程理的文艺范转瞬即逝,他不情不愿地往前挪,心里乱七八糟想着死在这里好像也蛮不错的。程理以前在黑工厂干活那会,有个老工人说维斯达斯大酒店中央有个小“森林”,当时的大家都是没见识的土包子,都以为老工人在吹牛,没想到今天让倒霉蛋程理以这种方式见世面了。
“什么?”
不远处传来人声,程理的理智说死就死吧,膝盖却诚实地跪了下来,他匍匐前进躲在了一个高大的石塑后面,抬头五六米正好有个在潺潺流水的小型水池,水流的声音掩盖了他屈辱爬行的动静。
“我真的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鉴于眼下这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枪的危情,程理决定偷听下他们在聊什么,运气好的话还能把这段八卦编成笑话讲给地狱的恶魔听,他们心情好了没准能少抽自己两鞭子。
这么想着程理缓缓探出头,发现居然还是一个黑皮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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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跪在石塑前高举着双手,身旁丢了把手枪。
刚刚明明听到是两个人在说话?
“你的翻译器坏了还是脑子坏了?我讲的难道不是通用语么?”
头顶突然传来嘶哑的合成音,程理这才发现原来另一个人,或者说生物就蹲在他背靠的石塑上!对程理来说,这简直是羊旋风冲刺进入虎口啊!
我要死了,我绝对要死了。
程理捂住嘴巴僵在原地不敢动弹,眼前已然开始出现自己倒在血泊里的幻像。不远处飞来一颗碎石,砸在程理小腿上,他抬头正对上黑皮衣凶狠的目光,而吓破胆的程理根本没有勇气站起来。
我今天绝对会死在这里!
眼见程理实在是个没用的东西,黑皮衣男叹了口气,随后猛然暴起!华美的地砖瞬间下陷,腿上的装甲弹簧似的把他运至半空,手中的扳机已然扣下,很快子弹就会连带着程理、程理背后的石塑,还有石塑上的人一起击穿。
要中枪了啊啊啊!
电光石火间,程理只感觉背后的石塑轻轻晃了晃,头顶飞下雪白的碎屑落到他用黑布做的劣质眼罩上,那个“生物”居然比皮衣男更快到达了半空——
下一秒,血液飞花般四散!
两道竖型的刀影平静如水般落下,精准无误地切开了对方强壮的上半身肌肉和全自动手枪,唯一一颗来得及盛放的子弹打碎了程理头顶的雕塑,接着这把忠诚的手枪因炸膛而爆裂,随着主人齐齐栽倒在地。
爆炸的青烟唤醒了花园的喷淋装置,人造灯带尽数熄灭,细密的水珠自天而降。
程理现在好像一条半死不活的海龟,被名为恐惧和喜悦的海浪冲击得无法思考,刚刚举枪威胁自己的人已经断成两截躺在地上,但好像下一个就要轮到自己了。
不然装死吧?有用吗?呃,大概没用吧……
黑影收刀入鞘,他转过身面对着程理,程理这才看到对方戴着轻薄的外接脑头盔,头盔上的显示屏画着“^^”的符号,鬼知道是这到底是表示友好还是单纯的恶趣味。
看到程理的脸,黑影明显愣了一下,轻轻地感叹了句世界真小。
“好吧,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S,如你所见——”黑影突然在程理面前单膝下跪,好像死神要把名为“长眠”的戒指镶入他的指间。
“是个赏金猎人。”
透过头盔上那细微可见的光带,程理终于看清了黑影,或者说S的模样,他穿着自己从没见过的奇怪紧身衣,肩膀宽而削瘦,巨大的腰部外用机械骨骼延伸到脊椎和脖颈,腰后别着枪,浅蓝色的灯带随着他的呼吸明暗起伏,跨部往下是纯黑的金属义体,左右两侧的大腿各装有一个刀鞘,想必刚刚切开敌人的利刃就是从这里出鞘的。
“你叫什么名字?”
程理看着S身上鳞片般的装甲,恐怕他身体的改造率超过了70%,糟糕的是有真实的统计数据证明——身体改造率和精神疾病的发病率呈正比例增加。
也就是说,这人多半是个精神变态。
哈哈,我命休矣。
程理用仅剩的眼珠向上一翻,昏了过去。
4. 第四章
“好好的怎么就睡着了!”
达斯维斯大酒店的花园中庭——静谧之林的中央,名为S的杀手正半跪在地上,狂扇怀中人的耳光。
好消息是S的手臂并不是金属义体,坏消息是他的握力有九十九磅,程理本来的算盘是靠装死躲过一劫,奈何对方掌力属实不弱,三巴掌下去他居然真的有点眩晕了。
“别打了别打了,我醒了我真的醒了……”
“真的吗?”S又巩固了一记,“现在是几几年几月几号?”
“2134年9月10日号!”程理捂着脸飞速从对方的怀中钻出来,在石砖路上哐哐磕头,“大哥,你这么玉树临风多金帅气,放过小的吧!只要您放过小的,小的以后做牛做马报答您!”
相当经典且烂俗的炮灰求饶台词,程理居然无师自通了。
“我不是男人,”S漫不经心地掏出手枪,“至少目前不是。”
“大姐我错了!”程理惊觉自己刚刚所有的马屁都拍到了牛腚上,眼看就要被牛蹄撅死!
S没有急着扣扳机,只是用枪口指了指不远处那个抱着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人,示意程理也过去。
程理绝望地爬了过去,应急灯光下他勉强看清了另一个倒霉蛋的模样,对方有一头张扬的金发,英俊的脸写满了恐惧。
血水浑浊泥泞,S的腿甲却异常轻盈,踩起的水花宛如倒悬的王冠。不远处有个白色的铁艺钓椅,被她拖到了二人中间,一屁股下去,钓椅咯吱咯吱摇晃起来。
“咳,”S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持枪,“我现在手头有一份工作?一个实验?不重要,总之你们两个要回答我的问题,答案让我满意的话就可以活下来。”
“是什么问题呢?”程理心想人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除了数学题。
“你是人类吗?”
“啊?”
S头盔显示屏上的“^^”瞬间变成了“--”。
程理看向边上的金发老哥,金发老哥也在看着他。
两个人3只眼睛,每只眼睛都写满了迷茫。
这、这什么鬼问题啊?程理沉寂的大脑飞速运转:从生物学角度来说自己当然是如假包换的人类;但是转念一想,说不定她的问题是想确认自己是不是“新人类”?
要思考这个问题,就要插播一些历史课本上的内容。S和程理所在的这座星球名为盖亚星,盖亚星曾遭遇过七次灭绝级别的天灾,人类虽然顽强存活了下来,代价却是人口急剧减少,资源枯竭,科技水平停滞不前,全世界都是一副反正明天就要完蛋爱咋咋的样子。
大概八十年前,几个小国家抱团成立了了联邦政府,联邦的老头子们突然宣布要去距离最近的白星“搬救兵”,说是搬救兵其实就是搞殖民,人家白星人脾气爆不好惹,开着宇宙飞船和宇宙摩托就冲过来捍卫主权了!两边人叮呤咣啷打了快十年,白星人突然发现盖亚星的科技水平居然隐隐有超越的架势!
意识到自己是千里送科技的大冤种,白星人连止战协议都没签就跑了。
虽然总体来说盖亚星是被锤得鼻青脸肿的那个,但是厚颜无耻的联邦老登仍然将其包装成了“人类崛起的伟大战役”。后面发生的事只能说一登还比一登高,名为莱茵的老登带着他的莱茵科技横空出殡!
莱茵科技的官方定义是专精“新人体工程机械辅助技术”,通俗来说就是机械改造成身体的工程,本身机械辅助是个利国利民的事情,架不住莱茵公司势头太猛,刚开始只是“让失去肢体的战后士兵回到原来的生活水平”,接着是“把手改造成大炮就更好抢银行啦”,最后居然演变到“人类太脆弱了我要做机器人”!
意识到义体技术已经完全变成宗教的联邦政府完全没有要阻止的意思,是铁了心要恰这波烂钱,懒洋洋发布了一些漏洞百出的法条后开始装死,与此同时各种黑色组织如雨后春笋,阶级差距也越来越大。
普通民众、信仰义体技术的狂热分子,借机敛财的黑心商人的矛盾愈演愈烈,整个社会俨然乱成一锅粥,而最后把这锅粥趁乱喝下的是名为帕斯卡的富豪。
这位年轻富豪的首次亮相就震惊了世界,他身上每一寸皮肤都毫不掩饰覆盖着金属,演讲稿里甚至直白地说“我白天是男人晚上是女人”,直接坐实了帕斯卡是义体宗教的拥护者,说不定还是教主嘞!接下来的消息更令人震惊,他获得联邦政府的允许,沿用附近的海岛进行扩建,筑起1200平方千米的未来新都市——歌莉娅!
全世界的义体宗教信仰者都沸腾了,不仅如此,一些有点小钱的乡绅、带着新技术准备大展宏图的企业也蜂拥而至,歌莉娅市也被誉为“新人类”的摇篮。
停下!就停在“新人类”这里!程理觉得眼下的情况不容他继续胡思乱想了!
“新人类”实际上是科技激进分子的统称,他们曾多次在公开场合与普通人划清界限,认为不接受义体工程是故步自封的愚蠢行径,夸张一点的地区甚至因此产生过流血事件。
所以……她不是问我的生物学定义,她是在确认我的阵营!
是人类,还是新人类?
程理空洞的右眼传来阵阵剧痛,“新人类”什么的我配吗?我身上的钱别说换个义眼了,连个三明治都买不起!
正当程理大脑风暴的时候,金发老哥居然率先发言了,“我是人类!”,天哪这义正辞严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星球大战片场呢!
“嗯,”S的合成音听不出悲喜,“把裤子脱了。”
我就说她是精神变态吧!程理在心中尖叫。
金发老哥也不磨叽,唰啦一下把外裤撕开,蓝白内裤下是金灿灿的大腿,给程理看愣住了。
S非常突然地开了枪。
S的手枪装了消音器,子弹击穿身体的声音宛若花瓣落地,要不是金发老哥倒在地上眉心冒着血,程理都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把枪口指向仅剩的倒霉蛋,“你呢,你是人类吗?”
程理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脑部汇聚了,他支支吾吾说不出半句话。目光游离之间,他瞥到那把在地上躺了许久的手枪,心说老哥你走好我替你报仇!莫名其妙的勇气涌上来,程理学着警匪片里那样一个战术前滚翻——
擦,滚过头了!
程理大猩猩似的在地上乱爬,胡乱间手枪还给真给他握住了。
“退后!不然我、我就开枪了!”
S置若罔闻,甚至翘起二郎腿踢水玩,碎沫溅得到处都是,淡然的样子衬得程理才像那个精神变态。
“你别不信,我真的会开枪的!”程理背后流的汗堪比水库泄洪。
花园里的气氛僵得能流出脓来,S居然是率先打破这个僵局的人,她把手枪收回腰后,大步流星地走向对方。
程理明显没想到这出,他往后退一步S就向前一步,仿佛两位歌剧演员在舞台上跳华尔兹,男演员畏缩逃避,女演员则气势如虹!她猛然发力,左手死死握住枪身,用胸膛抵住,水珠顺着她的脖子滑落到枪管,又滑落到程理手背。
“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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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这人不要命啊?程理人傻了。
眼见他依旧不动,S又贴心地伸出右手,帮助程理手指扣住扳机。金发男的手枪没有手动保险,真的开枪就是一瞬间的事。
程理目测他和S之间的距离大概也就15厘米,他感觉到头盔后肯定有一张恐怖的脸正在桀桀狞笑,而自己则是被摁在烤架上的五花肉,被恐惧折磨得滋滋冒油,对方还时不时洒下两把孜然。
“你真有趣。”奇怪的杀手发出不带感情的赞美。
程理当然知道自己弱得令人发笑!但是他真的很想把主动权拉回来,于是他开枪了——
“Bang!”
预想中需要打码的画面没有发生,准确的说什么都没有发生。
耳边传来合成音冰冷无情的“哈哈哈”,程理坐在潮湿的地砖上又扣了几下扳机,当然无事发生,毕竟手枪里根本没有子弹嘛!
这神经病耍我玩呢。
程理只思考了三秒钟就把空枪丢飞了。
“姐你是我唯一的姐,只要不杀我你让我脱哪里的衣服都行!”
“那么你的答案呢?”
两人同时开口,程理心说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个啊?这事儿就这么重要吗?他突然灵光一闪,想到刚刚金发老哥说自己是人类,然后他死了——
是或者不是,去掉一个错误答案,剩下的极有可能就是正确的!
程理感觉自己正蒙着眼睛站在命运的双叉路口,左边的路尽头是头发毛茸茸还吹着小喇叭的天使,右边是扛着镰刀说黄色笑话的死神。
“我……不是人类?”
程理在这份奇怪的试卷上交上了歪歪扭扭的答案。
“但是!如果您希望的话,我也可以是……”
程理真的很怕她突然拔刀把自己做成刺身!
“眼罩。”S突然示意程理把它脱下来。
刚说完脱哪都行的程理自然不敢反驳,他麻利地把眼罩扯下来,露出因为失去眼珠造成了些许萎缩的眼眶。
S头盔显示屏上的符号变成了一个大大的感叹号,程理感觉到她的目光死死凝固在自己脸上。
“左眼怎么没的?”
“在黑工厂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溅到化学品了。”
“怎么不装义眼的?”
“我没有钱。”
“在歌莉娅,义体不应该和咖啡一个价么?”
“琼斯先生和我说义体很便宜,贵的是安装费,他那里倒是可以分期付款,就是利息太高了,我就没买。”
“琼斯先生是谁?”
“淘金大街的义体医生。”
“这个狗屎医生……等等,你住淘金街,所以你是‘淘金民‘?”
程理点点头,对他来说这并不是需要遮掩的事情。淘金大街位于歌莉娅东部偏南,距离港口很近,本来是一块平平无奇的居民区,架不住大批量的偷渡客一茬一茬往那跑,时间长了,淘金街就成了社会底层阶级的家园,后来人们就以“淘金民”代称偷渡客,用淘金街代称贫民窟。
“淘金民不是很会赚钱吗,我听说他们连公共厕所都抢着扫。”
“少了眼睛又不影响走路,”程理摸了摸鼻子,“扫厕所可是份好工作,简单,安全,我以前确实干过,就是挣钱太慢了,而我需要很多很多钱。我是偷渡来的,没有正经公司愿意贷款。”
“很好。”
S没有再问其他问题,显示屏上的感叹号消失,变回了一开始的“^^”。
“就你了。”
5. 第五章
程理环顾四周确定除了他以外真的没有活人了,多少有点难以置信。这就行了?那刚刚那个老哥为什么不行?因为他的钛合金大腿辣到S的眼睛了么?
S当然体会不到程理现在复杂的心情,她叉着腰大大咧咧地在头盔上按了几下,显示屏缓缓变透明,露出女孩狡黠的笑脸,眼神却锋利如刀,好像是神话里狮鹫盘旋,群蛇簇拥的女妖。
等等……这张脸……
“你你你……口香糖?”
“记性还可以。”S伸出手拍了拍程理的脸,对方震惊到忘记呼吸的反应似乎让她非常满意。
“喂!S!”
两人面前突然弹出一道光束,程理知道这叫虚拟影像通话,和高架桥上50米高的虹国艺伎对着往来车辆说“欢迎光临”用的是同样的技术。看起来就应该叫“维克”或者“康斯坦丁”的精壮男人正有条不紊地操控着方向盘,程理感叹这年头开手动挡浮空车的人确实是不多了。
“我这边还要一会。”男人目不斜视。
“你今天好慢啊薇拉,年纪大了踩不动油门了?”S笑着启动头盔,雪白的脸瞬间隐入黑暗。
我嘞个壮汉薇拉啊!程理很努力才忍住没笑出声。
“哼,”名为薇拉的男人翻了个白眼,“你还是担心下自己吧,这次目标知道被盯上了,人手翻了三倍。你以为我要干嘛去?当然是去引走追兵了!”
“干得漂亮。”S波澜不惊地拔出刀,程理这才看清刀身是灰色的,怪不得几乎看不清挥舞的路径。
“虽然你把目标干掉了,但现在目标的属下都去围剿你了,至少有50人以上,自己小心吧。”
薇拉挂断得非常果断,另一个女人的影像接踵而至。
“S,你那边情况如何?还在花园中庭么?我入侵了这座酒店的防火墙,用假信号把大部分敌人引走了,大概能给你争取七到八分钟,地图已经发到你和薇拉外脑部了,跟着红点到27楼来,从这里撤退。”
“最强黑客约翰!”S高兴地在地上转圈圈,像只黑天鹅。
“路上遇到的小喽啰你就自己加油咯。”
约翰也是个快言快语的人,S看向呆滞的程理,笑嘻嘻地说那些名字都是代号啦!代号要什么节操!
“我们走吧。”S右手持刀正欲迈步,程理大喊您可以自己离开啊干嘛带着我这个拖油瓶,小的再怎么说也穿着酒店工作服呢!言外之意就是干嘛拉我进你们的火拼啊!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你刚刚不是回答了我的问题吗?”S没想到程理异常抗拒。
“您只说回答问题的人可以活下来……”
我没说要和你走啊!也没说要参加你那什么实验啊!
“我完全明白了!”S恍然大悟,接着手枪上膛。
“Deadoralive?”
程理泪流满面地跟上她。
这个精神变态!
“话说,”程理咽了下口水,“这里是一楼,我们要怎么在七八分钟内赶到27楼啊?”
“这是什么问题?”S脑袋上的显示屏弹出来一个问号,“当然是坐电梯啊!难道靠走啊?你自己走,我可不走。”
Wtf!程理心说这人靠谱吗?外面都乱成一团了,电梯还开着就有鬼了!
然后他们就顺利进入了空无一人的大厅电梯。
电梯缓缓上行,S抱着手臂阴阳怪气地说刚刚也不知道谁不肯坐电梯,程理捂住脸蹲下。
刚到15楼,S忽然摁住开门键,不由分说拉着程理走了出去,后者频频回头,“怎、怎么了,不坐电梯了吗?”
“我‘听’到楼上有很多脚步声。”程理从合成音里听出来几分严肃,看来事情多少有些大条。
所以这到底关我什么事啊!干嘛非要拉上我啊!
S踹开安全通道的门,迎面碰上两个穿黑皮衣的人,四个人在狭窄的楼道里大眼瞪小眼,S忍不住说了句头奖,左边的愣头青像是机器人电路被激活了,大喊目标在这里为老大报仇!右边的二百五跟着高呼杀呀!
弹夹瞬间清空,程理本等地跪下抱住了S的大腿。
“卧槽卧槽!S大姐救我!”
“你这样我施展不开。”S平静地劈开飞来的子弹,她的外脑部头盔“浮士德-Ⅳ型”以每秒1千万亿次浮点运算的速度全力运行,预测敌人的弹道没比预测小孩的弹弓难多少。
“不要!离开你我会死的!”程理全然不理,牛皮糖似的死死贴在S的腿甲上。
正逢敌人七手八脚换子弹的间隙,S抽出另一把刀,刀尾相连,用力向下一拧,电流音嘶吼而过,小型电盾受召而来。S把它丢给程理,后者手忙脚乱接住,终于松开了她的大腿,S提着枪飞速击杀了对面二人,在安全楼梯上全力奔跑了起来。
“跟在我后面!”
“誓死追随您!”
本应冲锋陷阵的盾牌此刻窝窝囊囊地躲在后面,说出去多少有点丢人,程理显然并不在乎,他现在心情不错,这小盾牌太酷炫了!而且比他预想中轻上好多,连他这种羸弱的男人都能扛着跑!
不过很快他就乐不出来了,S跑得实在太快了!不对,她根本就是在跳跃!像只青蛙从这片荷叶跃到那片荷叶,程理哀叹自己一双妈生人腿怎么能和那在工厂里千锤百炼的机械义体相比呢?
“S姐我我我……”
我跑不动了几个字还没有落地,程理头顶飞下来几个人,S的声音跟着传过来——“还没死就赶紧跑!”
程理只好玩了命地跑起来,像条搁浅的鱼,肺里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头顶的子弹噼里啪啦落下,砸在盾牌上,程理的心脏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撞击头骨,他几乎是手脚并用爬上了27层。
和狼狈的程理不同,S气定神闲地靠在门边,向他挥了挥手,可惜程理现在半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只想就地躺下睡一觉,哪怕世界毁灭也无所谓。
S没给程理休息的机会,她从程理手中接过盾牌,尾部分开重新变成杀人的刀。推开门,不远处有个窗户的玻璃被破开一个口子,蓝色缎绒窗帘被风吹得呼啦作响,仿佛将军的旗帜。
从空中传来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S刀影一闪,墙壁上赫然斜插着三支霜白的苦无!
有、有刺客!
等下,最大的刺客不在我边上吗?
“山本女鹤,赶紧滚出来。”S语气淡淡的,“我走到哪你跟到哪,脚底的口香糖都没你粘人。”
“呵呵……妾身不过是想确认S阁下是否身手依旧。”身着银白色和服的女人穿着木屐从窗帘后施施然飘了出来,她上半张脸戴着轻薄的金属面具,嘴唇中央朱红轻点,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的盘置脑后,和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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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子很长,末端绣着仙鹤翅膀的图案,腰间插着一把古铜色的胁差。
程理上下打量了女鹤一番,心说这人我见过啊高架上说欢迎光临的那个。
“这位不知名的阁下,”女鹤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程理,“如果您继续盯着妾身看的话,妾身不介意帮您把另一只眼睛也取下来。”
程理立刻捂住了自己仅剩的左眼,整个人躲进S身后。
可惜S没有如他所愿站着不动,她手持双刀箭步上前,从女鹤头顶冷酷无情地劈下,程理没学过什么刀法,但他认出这是先前在花园里的那招,那么女鹤小姐的身体也很快会……
显然程理不知道女鹤同和楼下那些路人甲乙丙有云泥之别,她素手轻抬,腰间的胁差灵蛇般弹出,竟然稳稳抗住了S的两把刀。
高手之间不必多言,眼神相触就是厮杀的信号!两人速度快到离谱!衣诀翻飞间火星四溅,眼花缭乱中程理好像看到一只白鹤在大雪纷飞的黑夜里翩翩起舞,雷霆一闪,白鹤从空中重重落下。
S压着刀向女鹤施力,问她觉得自己现在身手如何?女鹤半跪在地,木屐陷进地板,已然失去了上风,只能咬牙切齿地说妾身认为还有进步空间。
为了扭转战局,女鹤猛地向后翻滚,她挥动手臂,羽翼之下射出冰棱般的苦无,S笑着说你那玩意儿还没我家牙签好使,接着提刀斩下——
砰!
苦无猝不及防爆开,幽蓝色的电流瞬间扑向S的掌心,S躲闪不及,右手的横刀被炸飞,从窗口叮铃哐啷跌了下去。
看着S掌心流下的暗红,女鹤嘴角微微上扬。
“看来妾身最近的特训颇有成效。”
“X的,”S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掌心,背后的钢铁脊椎寸寸聚拢,下身的机械战马发出低沉的咆哮。
“陪你玩玩而已还蹬鼻子上脸了?老娘的刀都是定制款——”
S弓下腰,程理能听到膝甲内部的机械部件正在疯狂地运转,散热口的高温让周围环境都变得扭曲!
“很贵的!”
S全力向前冲刺,如同一头凶猛的猎豹!她轻松躲过女鹤的攻势,高高抬起大腿,女鹤抬起手臂,她居然想用又轻又短的胁差对抗可以代表人类智慧巅峰的科技产物,简直是螳臂挡车!
腿甲如重锤般落下,势不可挡!胁差生生断成三截,一截飞进天花板,一截插入地面,最后一截掉在程理脚边。
女鹤跌坐在地上,还没有结束,S的刀锋如同芭蕾舞演员那般——起跳,接着舞动!
“喀嚓——”
女鹤的发髻和面具同时落下,程理看到了她美艳素白的面容,眉间流下一滴血,衬得她仿若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怎么说也是同事,”S摇了摇头,后退了半步,“我没有杀自己人的爱好。”
“你究竟为什么缠着我?”
“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除掉你我就能进排行榜第一名了。”女鹤说话的声音轻轻的,丝毫没有刚才强势的样子。
“你能不能动动脑子!”S恨铁不成钢,“你个第十名和我这个第一名较劲合理吗?正常人都会先从第九名挑战起吧?”
“那样太慢了!”女鹤理不直气也壮,“从第九名开始挑战要打九场,打你只要一场。”
“真是个数学天才啊!”
S放弃说服她了。
6. 第六章
第一名第十名?程理在边上悄咪咪听着,听上去S和女鹤小姐是同一个组织的成员,难不成是那种传说中的组织?总不能是公寓保安吧?
“哼,这次是妾身输了。”女鹤强撑着站了起来。
“但是下次,妾身绝对不会让你轻易获胜!”
搞了半天你知道自己赢不了啊!程理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女鹤顿了几秒钟,接着一边逃跑一边高呼起来!
“请救救我!这里有恐怖分子!”
山本女鹤,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卧槽你玩赖的!”程理比S还急,这莫名其妙的女人要是把敌人都引过来了,自己岂不是会被打成猫和老鼠里的黄色奶酪,全身都是洞的那个!
S从窗台朝下看去,凌晨两点的歌莉娅仍旧辉煌,霓虹灯束在高楼大厦间纵横交错,花花绿绿的浮空车在空中街道飞驰,唯独没有她熟悉的那辆。
“薇拉还没来。”S把窗帘塞进程理怀里,推他踩到窗台上,“他很少迟到,麻烦应该不小。”
“目标在楼上!”
女鹤确实摇到了一波人,没有外脑部的程理也听到了地动山摇的脚步声,左右两侧的人群迅速包围了27层,他们几乎全副武装,快五十号人居然不发一言,只有枪支上膛的声音响动,昏暗的灯光下只能看到护目镜发出幽暗的绿光,像是饥饿的狼群伺机而动。
程理感觉自己快吓尿了,S却笑着对他说:“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
程理非常听话,立刻闭上眼睛。
S拔出刀,轻捻自己不存在的裙摆,她弯下腰对着两旁的不速之客行屈膝礼,像是芭蕾舞演员,这里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舞台,而眼前的一切正是她的压轴表演!
“一起上。”
开枪、开枪,接着挥刀!
子弹和斧头擦着程理的耳边飞去,S疯狂大笑着,在走廊内旋转腾挪,如同一阵疾风驰过白骨累累的荒野,向世界发布死亡讣告,程理眼前白光频闪,温热的液体把他从头淋到脚。
程理还没来得及抹把脸,S就以闪电之势切开了他头顶的窗帘,程理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去。
妈妈我会飞了——
个鬼啊!
“啊啊啊——”程理大脑空白,恐惧让他只记得尖叫。
在程理坠落的瞬间,S跟着跳下,背后的27楼发出震天响的爆炸声,滚滚浓烟中两道身影撕裂而出,宛如地狱的囚犯坠入人间。
S左手提着刀,右手和程理紧紧相握。程理看着她,觉得那一刻好漫长好漫长,玻璃飞溅,气浪呼啸,爆炸喷射的火光如同双翼在S背后展开,衬得她如同天使降临!
“不想死就抱住我。”天使同倒霉蛋发话。
生死关头扭捏的人可是最不入流的!
程理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S的腰,像是树懒抱住赖以生存的巨木,后者没有嘲笑他的狼狈,只是扣住刀把,狠狠插进了酒店外墙壁。
下落陡然停止,程理整个人垂在半空中摇摇欲坠,他低下头,在二手市场淘的劣质皮鞋已经裂开,露出半截脚趾,程理现在仿佛是挂在S身上的钥匙扣,随着风左右摇摆……
“抓好咯。”
程理还没有来得及搞清楚S要干什么,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抓牢,他只感觉自己被一阵比命运更强劲的力量带了起来,紧贴着S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五光十色的歌莉娅在他眼中万花筒般旋转,接着屁股着地,降落在柔软的真皮坐垫上。
薇拉眼疾手快关闭了浮空车的顶棚,将油门踩死,严重违反改装规定的发动机在歌市半空爆发出与战斗机无二的轰鸣。
“终!于!”S用力扯下外部脑头盔,亮如绸缎的黑发披洒而下。
“我以后再也不接需要长时间蹲点的任务了!”
“这话你要对鬼头邦彦去说,”通讯器里传来约翰咯咯的笑声。
“让鬼头邦彦去死。”
“他死了松之庭怎么办?”
“让松之庭也去死。”S无视约翰的玩笑,从后座爬向副驾驶。
“嘿!说了多少次!禁止在我车里爬来爬去!我要把你踹下去!”被敌人追了一晚上的薇拉本来就满肚子火,看到血呼啦丝的S把真皮座椅弄得乱七八糟,感觉自己的血压又高了几分。
“有没有吃的?我饿了快12个小时了。”S把薇拉的威胁当放屁。
“没有!有也不给!”
S翻箱倒柜完,发现这辆浮空车里居然真的没有半个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气得大骂薇拉是个狠心的男人!
“你在看着晨间新闻喝咖啡的时候我在盯梢!你中午和约翰在明日酒吧喝酒的时候我在盯梢,晚上你在家里睡大觉的时候我还他X在盯梢,我一个人盯了整整68个小时啊!而你连个三明治都没给我准备,冷漠无情的男人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薇拉翻了个白眼,“佣金拿七成的人在卖什么惨呢。”
“这是钱的问题吗!”
程理大为震撼,刚刚那个杀伐果断的女王大人去哪里了?这个撒泼打滚的熊孩子是谁啊!
“呃,不介意的话,我这里有吃的……”程理从裤兜里掏出几块饼干,这是他在酒店后厨偷的,准备拿来当第二天的午饭。
“快给我!”
本以为S多少会有点嫌弃,结果她简直和饿虎扑食没两样。
没有了S的聒噪,薇拉打开音响,快一个世纪前的女歌手在虚拟世界纵情歌唱,浮空车在隧道内飞速穿行。直到驶离入城的高架,薇拉把车速降了下来,他打开车窗,略带冷气的风吹在程理晕乎乎的脑袋上,让他有一种坐在时光穿梭机上喝了口冰伏特加的错觉。
“这时候要是有杯果汁就好了,”S意犹未尽地舔着指尖,“牛奶也行。”
薇拉尽量不去想象她吃得满地是渣的样子,“要求这么高下次您自己开车来吧,也省得我大半夜玩真人版的街头狂飙。”
“没有车来接的猎人太掉逼格了,松之庭的混蛋们会笑话我的!我又没有驾照,总不能让我干完活骑自行车回家吧?”
“也不是不行。”薇拉一本正经地分析,“你那个很猛的义体腿装甲叫什么来着?加农还是威尔森来着?你用它蹬踏板,肯定能超过所有环城自行车比赛的选手。”
“是泰坦阿尔法!”S纠正他,“阿尔法和太空飞船外甲的制作工艺可是一样的!你不知道我花了多大功夫才搞来这么一台,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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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钱可以买你十辆车不止,我才不会拿它蹬自行车呢!”
“行行行,知道它是你的身家性命了。”说完薇拉撇了一眼后座。
“话说你怎么捡了条小狗?”
小狗?哪里有小狗?不会是我吧!程理瞬间正襟危坐,刚刚不是还在讨论阿尔法啊太空飞船什么的吗,怎么突然话题就转到我身上了!
“对了对了,薇拉,还有约翰!”S突然搂住了程理的脖子,兴奋地说:“你们还记得先前我说的实验吗?正式介绍,这位,嗯……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你不会连他的身份都没搞清楚就带回来了吧!”薇拉被S的想一出是一出搞得有点崩溃,“这小子身上要是有追踪器我们还跑个屁啊!”
“我叫程理,目前无业,”眼看场面险将失控,程理弱弱举起手。
“身上没有追踪器……大概。”
“我当然有用头盔扫描他啊,要是有追踪器他早就死了。”S把他的眼罩扯下来,“你看啊薇拉,他没有眼球但还保持着‘完璧之身’,这里可是歌莉娅哎,超酷的!”
“咳咳,”约翰好像喝水被呛住,“我的翻译器告诉我你说了很不得了的话。”
“听着,从生物学角度来说,这辆车上的所有人都是人类,妈妈生的那种。”薇拉把手臂架在车窗上,“没安装义体有他X什么特别?”
“不是他特别,是我们已经不对劲了。”S的声音轻轻的。
“没有什么不对劲,你也说了这里是歌莉娅,勇往直前好过瞻前顾后。”
“我才没有瞻前顾后!人活着难道只是为了吃和睡么,怎么也要有点别的追求。”
“在这个粪坑一样的世界?那你追求到的只能是蛆。”
“够了,都停一停。”约翰企图调停。
“好恶心的比喻,你先把脑袋里的酒精冲干净了再和我说话。”
“得了吧诚实点,”薇拉冷笑,“你就是怂了。”
车内的气温骤然降至冰点,S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猛得往车玻璃上捶了一拳,倒是没碎,只是很快程理看到上面绵延出冰川般的裂痕。
“你他X是不是想打架?”
“别激动别激动……”
程理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两个人拔枪对射的时候误伤自己。
“我说——”约翰打断了这场莫名其妙的辩论。
“要来我这里喝一杯吗?”
“不去,我要回家睡觉。”S没有继续纠缠,自然地靠在程理身上闭上了双眼,有一种不把他当做人类男性的坦然。
薇拉低低地说了句“真把我当计程车了”,调大了车载音响的音量。
没有人再发出声音。
程理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他小心翼翼保持着被S当成靠枕的身体,努力扭动脖子朝外看,夜空安静而浑浊,这是他第一次坐浮空车,感觉还蛮奇妙的,他还以为会和云霄飞车一样颠簸呢。
回忆起来还在故乡的时候,虽说生活依旧清贫,好歹没到现在食不果腹的境地,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失去一只眼睛,说起来月诞节好像快到了吧,去年忙着讨生活都没有注意这个……
钢铁丛林里会有一棵故乡的桂花树吗?
7. 第七章
想着想着程理居然也睡了过去,他是被轻微的一阵失重感唤醒的,S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她的脸贴着要碎不碎的车窗玻璃,呆呆地望向月亮。
浮空车驶入一条没有灯带的道路,左右两排全是巨型椰树,空气中飘来咸咸的海风,程理意识到他们大概率在沿海的公路上,难不成S的家在船上?接着他们越过沙滩,越过废旧的轮船,贴着海平面向前,朝着远处的灯塔飞去。
直到距离越来越近,程理这才看清楚眼前的灯塔其实直插在一座小岛上,小岛高出海平面二三十米,宛如海神的船锚。
薇拉在悬崖边的杂草地降落,浮空车门旋转而开,S提着头盔跳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程理一路小跑跟在她后面。
“记得付我清洁座椅和修玻璃的钱!”
“少不了你的!”
两人不欢而散,薇拉油门踩到底,浮空车比刚刚快三倍的速度飞走了,海面上撕开一道口子,像没人爱吃的过期零食被撕开包装袋。
“亲爱的,你还好吗?薇拉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约翰的声音温和而包容,“虽然我也不太赞同你把陌生男人带回家,但是你毕竟也大了,春心萌动很正常。”
S的嘴角抽搐,“才没有春心萌动!”
“在我面前你不必伪装。”约翰还在输出。
“我很累了……”S叹了口气。
“那好吧,记得有事情随时联系我,我在老地方等你。”
S迅速挂掉了她的通话。
“翠丝,我回来了。”
“我是智能管家翠丝,即将认证您的身份。”
女性的合成音响起,塔底巨大的机械阀门向外射出一道荧绿色的光,把S和程理从上到下扫描了个遍。
“已确定是主人S,欢迎回家。根据浮士德刚刚传来的数据,我已将程理先生的信息记录在案,主人,是否要新建通行铭牌?”
S点点头,“向他开放二级通行权限。”
“好的。”阀门迅速打开,“主人圆满完成了任务,且交到了新朋友,翠丝真替您感到高兴。”
S面无表情地走进门,程理赶紧跟上。刚进去,铺天盖地的消毒气雾就把程理喷得龇牙咧嘴,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什么巨大的污染源呢。
“帮我拿着。”S把头盔丢给程理,“去三楼。”
程理这边还在墙上找按钮呢,脚底的电梯已经缓缓上升了。
“噢!原来是声控的啊哈哈哈……”程理抱着头盔,发出尴尬的笑。
电梯很快停在三楼,门前是一条银色的走廊,程理正欲跟着S走出去,却被她推回电梯间。
“去四楼把头盔放充电桩上,然后坐着等我。”
程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电梯关上。
失重感停止了,但是左等右等电梯门根本没有要打开的意思,翠丝亲切的声音从上空传来说程理先生请回头看看,他这时才发现四楼的电梯门居然是开在背后的!
可恶,我好丢人!
程理回过头,四楼很明显是住所的定位,灯光温暖明亮,全屋铺有浅灰色的麻制地毯,进门就有沙发和巨大的投影屏幕,像老cult片里会出现的机器人缓步而来,它下身既不是滚轮也不是仿真腿,居然是坦克那样的履带。
“程理先生,充电桩在您右边。”原来翠丝本体就是这个机器人,它举起手,呃不对,金属爪。
好贴心一智能管家!程理把头盔架在右手边的束状物体上。
“没用的笨猴子!你把浮士德放在主人的艺术台灯上了!”
啊?我聋了?程理呆住。
“来历不明的小XX,连充电这种小事都做不好,还不如把你的手指头和XX一起卸下来!”
这口吐芬芳的机器人是谁啊!还我那个亲切的翠丝小姐啊!
翠丝冲刺过来,爪子抢过程理手中的头盔,小心地放在了右侧的台面上,黄色的提示灯亮起,程理瞳孔地震,他还以为这是个鞋架呢!
“快把鞋子脱掉,不!全身都给我脱下来!你这肮脏的臭虫把主人的地毯和空气都玷污了!”
玷污这个词未免也太夸张了吧!程理不敢怠慢,这可是赏金猎人的智能管家,身上没准装着浮游炮呢!
“给、给你。”程理用最快的速度把衣物连撕带扯脱下,就留了一条红色的四角裤,“这个应、应该不用脱吧?”
翠丝哼了一声,抱着衣服往大概是往洗衣房的方向去了,走之前恶狠狠地威胁程理,要是敢乱碰主人的东西,就把他从灯塔上扔下去。
四楼重新陷入寂静,程理感觉身上有点冷,他觉得有必要靠运动获得热量,只说不让他碰东西没说不让他移动啊。
程理漫步在客厅里,他发现S好像是一个人居住在这里,她的卧室就连接着客厅,没有任何隔断,床铺边上的书架排着琳琅满目的书本,大部分书脊都有些斑驳,想来它们必然和主人有着几段朝夕相处的时光。
这还挺让人意外的,资源枯竭的2134年,纸质书籍的价格水涨船高,大部分人都看便宜的电子书,毕竟百万字的名著才几kb,也不担心会弄丢弄旧什么的。
与S干净的床铺大相径庭的是她的工作台,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比如平板啦,长相奇怪的塑料小人啦,吃剩的薯片袋啦,引人注意的是放在角落的三本书,名字是《梦的解析》、《现代危机-精神的变化》和《义体与灵魂》,程理发觉这都是和心理学有关的书籍,S研究这些是干什么用的呢?
程理忍不住凑过去细看,发现其实还有第四本书,虽然它的边缘已经泛黄卷起,但被非常端正的放在正中央,可见S对它极其重视。
“《人们一生会做的一百件事》?”程理眯着眼睛把书名读出来,多少有点不敢相信。
和哲思感很重的其他书相比,这本《人们一生会做的一百件事》多少有点“鸡汤文学”的意思,连封面都是一个穿着格子衫的红脖子老白男坐在麦田里,目光炯炯却又毫无意义地望着书外的人,程理感觉自己好像在无数“心灵教育”的网络频道里看到过这种类型的照片。
“卧槽,你怎么裸着?”
S换了身短款的睡衣,还戴着块电子表,她提着一听西瓜汁走了进来,震惊地看着赤条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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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理。
“我有点热,吹吹风凉快凉快,哈哈哈。”程理当然不敢告翠丝的状。
S眯起眼睛,空调不是常年26°吗?
“算了,接着这个。”S没多想,把西瓜汁丢给程理,往沙发上倒去。
程理心说我今天接住的东西真够多的,眼看S手里什么都没有,怯生生地问S大姐怎么不喝。
S揉了揉眉心说刚刚换腿的时候喝过了,泰坦阿尔法确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双仿真人腿义体,连皮下的血管都完美模拟出来了。
“好的,谢谢S大姐。”程理拉开易拉罐,小心地喝下,好甜好新鲜的西瓜味!他感觉灵魂都被净化了。
“李双,我的真名。”
哎?哎哎哎?
“什,什么?”程理差点被西瓜汁呛死。
“S是我作为赏金猎人的代号。”李双没有要重复的意思。
结合李双的名字和面孔,程理几乎可以确认,她和自己绝对是老乡!他用家乡话说了一句你好,李双弯起嘴角静静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告诉我真名……没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李双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知道我真名的人,要么是朋友,要么已经死了。”
程理缓缓闭目。
“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李双突然站了起来,从衣柜里翻出几件衣服丢给他,“但是我现在太累了,有什么事中午再说。”
“淋浴间在那边,冰箱里有吃的,晚上你先睡沙发,翠丝!给他准备一条毛毯。”
“好的主人,毛毯马上来。”天花板传来电子管家略带谄媚的声音。
你个机器人怎么还有两副面孔?
淋浴间的花洒相当高级,程理都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洗个澡了,他闭着眼睛,感受温暖的水流匀匀落下。等身体彻底热了起来,他才感觉到膝盖和小腹传来阵阵刺痛,大概是逃跑的时候擦伤的吧。
洗白白的程理哼着小曲从淋浴间出来,墙壁上装有一个奇怪的圆形头盔,他认出这是广告里见过的“全自动吹发机”。
程理沉思了片刻,来都来了,高低要体验一下尖端科技!
他把脑袋塞进去,吹发机自动运行了起来,头发根根飞起,程理把自己想象成美容院的贵妇,没忍住嘿嘿笑了。
等到要穿衣服的时候,程理才发现李双给自己的是印着橙色小碎花的睡裙,思考了三秒钟,他毫不在意地穿上了。
有衣服穿不错了,挑三拣四的男人最没品了。
回到客厅,大部分灯已经关闭,程理看到沙发上真的多了张柔软的毛毯,甚至还有一副崭新的眼罩,凑近还能闻到淡淡的香水味。
程理心里泛起些微妙的悸动,他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下,心说命运真是奇妙,昨天他还是过街老鼠,今天就能喝西瓜汁,睡在温暖的沙发上。
在困意来袭前,程理迷迷糊糊向窗外看去,月光皎洁如纱,女孩背对着他,黑发从肩头缓缓淌下,涛声如诗,夹杂着她安静恬然的呼吸。
晚安,歌莉娅。
晚安,李双。
8. 第八章
“你这个天杀的小XXX,还不快起来!”
程理在剧痛中醒来,他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看到机器人翠丝居然用它那只恐怖的金属爪提着自己的耳朵,眼看就要裂成两半!
“痛痛痛!我起来了我已经起来了!”
“现在都几点了,你居然敢睡懒觉!”翠丝看了一眼熟睡的李双,压低声音。
程理从沙发上跳起来,墙壁上的电子投影计时器赫然显示7点15分。
“这不才七点一刻吗!”程理学着翠丝压低声音说话。
“四舍五入就是八点,八点钟了你还不起床?是不是想去海里清醒一下!”
程理恍然觉得这个计时法好像似曾相识,还没等他细想,塞满清洁用具的水桶就丢了过来。
“刷牙洗脸,然后打扫卫生,立刻马上,不然有你好看。”
到底谁是机器人啊!
“能不能……先让我吃点东西?”程理知道自己这样很没出息。
“你在做梦吗?”翠丝的金属爪哗哗飞旋,“想吃早饭?知道昨天晚上你用了多少水吗?淋浴间头发吹得到处都是!还有你那沾满血的脏衣服,你自己不洗等着我洗?把老娘这里当宾馆了是吧?”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程理不敢再提要求,他立刻提着桶冲进淋浴间,翠丝紧跟在后,就像旧社会的奴隶和奴隶主。
大概忙活到中午十二点,程理的清洁终于勉强达到了翠丝的最低要求,智能管家心满意足地做饭去了,程理躺在地上,感觉自己的手臂和小腿都在打抖。
“你起很早嘛。”
程理抬起头,李双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边打哈欠边翻冰箱。
“你没吃早饭吗?”
“不爱吃那个。”程理躺回了地上。
李双没再说什么,晃晃悠悠走进了淋浴间,翠丝端着两盘牛排放在餐桌上,一份又大又饱满,一份又小又干瘪,程理看着它没有表情的脸,福至心灵,迅速坐到了小份的那边。
翠丝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别的优点没有,就是看眼色一流!哪怕是机器人的眼色!程理回以礼貌的微笑。
李双很快就哼着歌回来了,她把头发胡乱扎在头顶,白净的脸上黑眼圈终于消退了大半,洋溢出活人的气息,她盘着腿往餐椅上一坐,大刀阔斧吃了起来,程理则是小心翼翼地提起刀叉,这张餐桌很小,只要稍不注意就会碰到边上人的胳膊。
“翠丝,我想和他单独吃。”
“好的,您要是想喝红酒,随时呼唤我。”翠丝恋恋不舍地去了。
“别在意。”李双切下一半牛排,跟着西蓝花推到程理盘中。
“翠丝是我哥哥创造的人工AI,据说底层逻辑学的是我们的妈妈。”
“阿姨可真是……风风火火啊。”
李双笑了下继续说:“我爸爸妈妈都是普通人,我小的时候家里很穷的,一个硬币掰成两半花,所以我妈妈比较……节俭。”
“节俭是特别好的品质。”程理干巴巴地回答。
两个本质不熟的人没有多交谈,齐齐埋头吃饭,李双吃完最后一块牛肉,用餐巾纸擦干净嘴巴,接着把双腿自然地架在了程理大腿上,她盯着程理目不转睛,后者被她看得毛毛的,放下了刀叉。
“李双大姐,在小巷里的那次,谢谢您出手救我,需要我给您捶捶腿吗?”
李双摆摆手,“我今年只有22岁,你应该比我大吧?我不习惯别人叫我大姐,你可以直接叫我李双。”
“那我叫你李双小姐吧。”程理今年确实24岁了。
“对了,你可以摸摸看。”
啊?
看着面红耳赤的程理,李双直接抓起他的手向下摸去,摸到的程理心情很复杂,这双腿拥有人类的皮肤触感和体温,但却是硬的,就好像是铁块外面裹了一层厚厚的海绵,
这就是传说中的义体吗?
“不光是腿,我的脊椎,脖子,腰,还有大部分内脏都已经替换成义体了。和你不一样,我已经……不太接近人类了。”
那确实,普通的人类确实不能一跳三米高,也做不到把人当萝卜切。
程理想起她在花园里问的奇怪问题,觉得她好像又和市面上那种狂热的义体宗教信仰者不大一样。
“所以我想邀请你加入我的实验,”李双笑着向他伸出手。
“善意的提醒,除了同意以外你没有其他选项。”
“李双小姐是想……把我的腿切下来给你吗?”程理颤抖着问。
“好恶心!先不说这种事能不能做到,我的义体比你的腿好用一百倍,要你的干嘛。”
“那实验指的是?”
“你一定也会觉得很有趣的!”李双蹦蹦跳跳地跑到工作台前,拿出了昨晚被程理在心里默默吐槽过的《人们一生会做的一百件事》,兴奋地说:“我的全部计划都在这个里面!”
看着程理呆瓜般的脸,李双拍了拍手,工作台应声亮起,浮空出一张巨大的电子桌面,上面被分成三个板块,板块上列着便利贴似的信息,密密麻麻的,程理忍不住凑上去看。
“第五十六件事,我曾和最爱的人一起去往海边,用碧波牌冲浪板冲浪,夕阳西下,对影成双,简直浪漫至极!对了,如果您不会游泳,记得购买碧波公司推出的同款救生衣,和冲浪板套装购买可以打九折,订购电话是xxxx……”
程理目瞪口呆地读完,转头看向李双,后者赞许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读下去。
“第七十八件事,我和最爱的人在雨夜的晚餐后一起制作手磨咖啡,咖啡越醇香,感情越甜蜜!咖啡机的电话是……”
程理一目十行看过去,心里感叹到说它是鸡汤文学真是抬举了,这根本就是广告合集啊!这老白男坑爹呢吧!
“李双小姐,这本书……我好像不是特别能看出你的计划。”
“哼哼,真是孺子不可教。”李双把书翻开,“你看他的简介。”
“我的名字是奥尔森,出生于1980年,这本书是我的自传,也是我唯一出版的书籍。”程理再次照着读了出来。
不是,所以呢?
“他可是旧时代完完整整的人类啊!和我们这种身体和精神都被摧残过的人类不一样的,你不觉得特别朴实吗?那些历史书上再怎么描述过去的人类,都没有他们自己写的有价值。”
朴实个啥啊!快来给我花钱就差印脑门上了!
“那么你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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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把这本书上所有的事情都完完整整做一遍,体验普通人的生活。”
程理很难不沉默。
神经病的心思果然难猜。
“在这个实验里,我需要做的是?”
李双放下书本,歪着脑袋靠过来,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倒映着程理慌乱的脸。
“和我一起体验啊,我想知道没有义体的你和被义体覆盖的我,对生活的感触有什么不同。”
呃,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可我们……不是书里的那种关系啊,最爱的人什么的……”
我们才认识了12小时不到啊!而且我哪敢觊觎您啊!
“噢这好办,”李双大力拍着对方的肩膀。
“我宣布,从今天开始你就爱上我了!可以为我去死的那种!”
你在说什么啊!
先不说爱上谁这种事情一般不是要自己宣布吗,而且我怎么就可以为你去死了,爷要再活五百年啊!
“李双小姐,这些事你怎么不找你的亲朋好友呢,比如你的爸爸妈妈啦……”
“我爸爸妈妈去世很久了,”李双在沙发上坐下,盯着脚指头在地毯上比耶。
“哥哥拉扯我长大,但是两年前他也死了,我是家里最后剩下的人。”
程理僵住,他以为李双是那种家庭美满,事业成功的超级白富美,虽然职业怪怪的吧,但是在歌城,谁能保证自己干的营生是纯白无瑕的呢?
搞了半天,她的身世简直和自己一样凄惨啊!
不对不对!怎么说她也住着大房,不对,大灯塔,吃着A级的雪花牛排,把鲜榨西瓜汁当水喝,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程理顿了顿,谄媚地问有没有报酬?
李双无所谓地甩了甩头发,程理注意到她的腕间那块表上鲜红的数字95一闪而过。
“真可惜,没有。你之前过得很落魄吧?不对,说是野狗也不过分,昨天翠丝扫描你的身体,你身高6英尺体重却只有128磅,严重的营养不良和神经衰弱。我免费给你吃给你喝已经是大发善心了,你不跪下来感谢我,还挑东捡西?”
她的耐心即将耗尽,目光灼灼地盯着程理。
“拒绝,会死;敢逃跑,会死;不情不愿,依旧会死,想好了再和我说话。”
程理哐当一下跪在地上。
“我会向李双小姐献上全部的爱,李双小姐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李双小姐叫我去死我绝不犹豫,我的一举一动都以李双小姐的心情为先!”
白色的海鸥飞进房间停在程理头顶咕咕叫着,书本被爽朗的海风吹得卷曲,李双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李双小姐,你手上那个95是什么意思?”
对方唰的一下起来,程理顿时感觉不妙。
“我就随便问问,不想回答也完全没关系……”
李双直勾勾地盯着程理的脸,眼神冰冷又危险,她慢慢把手放在对方脖子上,用虎口轻轻摩挲程理脖子上的动脉,同时寸寸缩紧。程理感觉自己被一条阴晴不定的毒蛇缠上了,挣扎只会令她更加愤怒。
接着李双在他脑门上用力弹了一下。
“不该问的别问!”
9. 第九章
在湛蓝如镜的水母湾之上五千米,盘旋着一架无人驾驶的白色飞艇“飞鸟号”,通常来说飞鸟号的载人量是15到20不等,但今天一位出手阔绰的客人买断了它上午所有的行程,往日欢声笑语的舱内只余呼啸的风声。
“X的,这个鬼东西到底怎么用。”
李双摆弄着她刚网购的最新款迷你摄影机,广告里把它吹得天花乱坠,什么9K280帧,什么48小时超长待机,好像除了贵以外没有任何缺点,而李双恰好是个很舍得在好东西上花钱的人,在她看来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让我再看一遍说明书……长按开关……噢!开了开了!”李双的眼睛唰得亮起来,她强行勾住身边人的脖子,两个人脸贴着脸挤进了镜头。
“嗨,未来的我!现在是2134年9月11日,这是我昨天交到的新朋友程理。”
“嗨……”程理虚弱地对着镜头打招呼,仿佛一颗正在腐烂的蘑菇。
“今天是实验的第一天,你给我打起精神来!”李双单手掐住程理的脸。
“你要是早说实验里还包含跳伞,我昨天就自行了断了。”程理现在的大脑几乎是无法思考的,他不知道为什么那本狗屎书上会写“人这辈子一定要玩一次跳伞”这种鬼扯的话。
“干嘛说那么绝望,跳伞不是很有趣的一件事么?”李双把摄像机别再手心,从五千米的高空往下看去,天空和海洋的界限变得无限接近,云层缭绕在飞鸟号四周,沙滩和城市被模糊成一副针勾的锦画。
“我去游乐场都只玩旋转木马!”程理都要哭了,“现在居然让我去跳伞!”
“别担心!”李双麻利地套上跳伞装备,“待会我带着你一起跳,你只要负责体验就行。”
程理抓住边上的柱子一动也不敢动,“你带着我跳?你有跳伞证书?”
“当然没有,我平常任务那么忙,哪有空考这个。”
“那你跳伞很有经验?”
“也没有,和你一样是今生第一次!”
“那我们岂不是必死无疑?”程理心中似有万马奔腾而过。
“放轻松,我昨天晚上看了三个小时的第一人称跳伞实况视频,还在vr游戏里体验了几把,现在我已经充分了解了这项运动,说一句歌城跳伞大师也不为过!总之只要跳下去,拉开伞,最后降落,简单得要命!”
“确实要命,不过不是跳伞简单得要命,是去死简单得要命!”程理毫无风度地冲着李双大叫,声嘶力竭的样子像只吓坏了的乌鸦。
李双完全没管濒临崩溃的程理,她打开飞鸟号的跳伞口,凉到极致的风涌进舱内,女孩回过头看着他,神采飞扬。
“这景色不错吧!”
程理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连看都不敢往下看。
“穿装备,不然我就这么把你踢下去。”李双对他下达最后通牒。
程理别别扭扭地把各种横七竖八的带子挂在身上,李双大概是看不下去,突然靠过来帮他,她紧贴着程理的背,用一种环抱的姿势搂住他,修长灵巧的双手很快就将两个人系在了一起。程理现在的脸色比用了一个月没洗的锅铲还青,丝毫没有旖旎的想法。
“准备好了吗?”李双抓着舱门的扶手,声音有些发抖。
“完全没有!”程理大声回答。
“靠在我身上,别往下看,不然你的脊椎会受不了!”
“你让我看我也不看!”
“起——飞咯!”
李双向前冲刺,两人以一种非常滑稽的姿势从高空中翻滚而下,前面的程理眼睛双眼紧闭四肢蜷缩,好像已经死了一会了,后面的李双被风吹得五官乱飞,但是看得出来心情相当不错!
“感觉怎么样?”
“呼吸困难……”
程理现在根本听不清李双说的话,下坠的速度快得惊人!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两百个壮汉轮番抽着耳光,心率起码有250!
“你抖得太厉害了!”李双捏了捏程理绷到发麻的下巴,“用力吸气!然后呼出来!”
“哈啊哈啊……”
程理的后槽牙咯吱咯吱响着,他腹部用劲,勉强摄入了几毫升氧气,双手死死抓住肩头的绑带,好像掉进沼泽的驴子咬住救命的树枝。
“把眼睛睁开啊,这样跳伞有什么意思!景色真的很美,不看怪可惜的。”
风不断刺激着程理的耳膜,为了缓解疼痛他只能把眼睛缓缓睁开,壮美的大海尽收眼底,往日那些令人绝望的高楼大厦在他手指间闪烁,好像轻轻一挥手,这座可恶的城市就会在地平线上消失。
“程理,你有没有想象过自己变成一只鸟,就这样在天空飞啊飞……”
“严格来说我们并不是在飞,只是在下坠,”程理抚过海面,“在梦里梦到过,只是我长大以后就不做梦了。”
“这天杀的世界把做梦的权利都剥夺了,”李双轻叹,“我经常想象自己其实是一只海鸥,每天在蓝天白云间飞翔,高兴了去码头整点薯条,不高兴了也去码头,随机找个幸运儿‘屎到淋头’。”
李双仰起脖子,头上似乎承着王冠,“就算暴风雨来了我也不怕,因为只要有翅膀就无所不能。”
只要有翅膀就无所不能么?程理没有说话。
同一根安全带上的两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那个地方——”程理指向远处的港口,“两年前,我就是从那里下船来到歌莉娅的。”
大概是两年前,舅舅联系到几乎要被债务和痛苦压垮的程理,说在歌莉娅开公司,只要程理愿意来,就能带他跑业务挣大钱。无路可退的程理离开病重的母亲,坐上了通往歌莉娅的轮渡,他和同样偷渡来的人躲在狭窄的船底,一起从甲板的缝隙里遥望天空,那日的天就和现在一样,蓝得像水晶。
可命运就爱看可怜人在世事中翻滚,程理刚下船就被送进了黑工厂,原来舅舅只是个一无所有的赌棍,许诺的业务和薪水都是狗屁,千方百计把亲侄子骗过来只是为了给自己抵债罢了。
要说恨吧,程理四岁父亲就亡故,舅舅几乎是另一个爸爸,带着他在土坡中堆金字塔,和他讲宇宙里发生的故事,宁可自己不吃饭也从不让程理饿着;要说不恨吧,程理被歌城警察从黑工厂救出来后,他给母亲打电话,电话是医院的护士接的,她说你妈已经去世了,就在上个礼拜五。
程理突然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或许没比李双正常多少,或者他早就疯了,只是贫穷和软弱磨平了他的愤怒,让他只能甘愿默默无闻的死去。
“怀念吗?”李双突然问。
“不怀念,很讨厌!”程理没注意到自己的眼泪正在往上飞,“恨不得把港口炸掉!”
“哈哈哈哈——”李双没想到程理有颗当恐怖分子的心,她突然抱紧程理,朝着港口飞去。
“有意思,我帮你!”
“啥?”
李双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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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开始计算,“这种大小的港口至少需要120吨工业炸药,黑掉门口的检测仪,再伪装成运货车的话应该……嗯没问题!”
“我只是说说而已。”
“不要总是说说啊,”李双把摄像机伸过来,里面倒映着程理神情复杂的脸,“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程理忍不住侧过去看她,两人目光相接,女孩的眼睛炽热又坚定,她在风中大笑着,牙齿同云朵一样洁白。于是程理学着她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沉下呼吸,感受着重力和海风肆意的拉扯。
广袤的天地之间,倒悬的海平面下,太阳穿透云层投下虹彩的光斑,少年们的心在无人知晓的此刻短暂相拥,好像连时间都为他们停驻,抵达一生仅有一次的大冒险。
“对了,”程理突然想起来,“我们待会在哪里降落啊!”
“当然是海里啦!”李双的手表发出滴滴的响声,“高度到了,我们要开伞了!”
“唔!”
李双用力扯下手心的挂绳,绿色带白色斑点的伞具“砰”得一下膨胀开,两人的肩膀被狠狠勒住向上提,下坠恍然变得很慢很慢,像是一朵蒲公英飘在海面上。
“我特意买的蘑菇型跳伞伞具,漂亮吧!”李双嘿嘿笑着,炫耀着自己奇怪的审美。
程理抬起头看了一眼,没敢说真是丑爆了。
捕鱼的水鸟在两人肩头滑翔,咖啡色的眼珠好奇地打量奇怪的人类,波光粼粼的海面的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浪花掀起的碎沫甚至打湿了李双光洁的额头。
“等下忘记说了我不会游咕噜咕噜——”
李双作为一个新手能够不畏恐惧,正确把握拉伞时机,确实能称得上是“跳伞大师”了,除了他们摔进海面的姿势有点狼狈以外,堪称完美。
眼看自己被程理这个人肉秤砣拖着往海沟里坠,李双果断地解开安全绳,扯下两人身上的压缩救生衣阀门,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溺水的程理,就被浮力硬生生顶到了海面上。
“咳咳……”程理呆呆地躺在浪花里,眼前是一望无垠的碧蓝天空,雪白的信天翁成群结队掠过,涛声混着翅膀扑腾的声音,一下一下冲刷着他略有耳鸣的大脑。
“好有趣啊。”李双把手放在脑后,惬意地用脚拍打水面,两个人头顶着头,好像两片掉下池塘的柳叶。
“是蛮有趣的。”程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这颗软弱的心脏刚刚真的跳得好快好快。
李双突然翻过身游向他,她的皮肤在紫外线底下白得更加熠熠生辉,她拉住程理的手,两人再次看向摄像头。
“我是李双,现在跳伞结束降落在海里。要说体验嘛……刚开始我有些害怕,心脏跳动得非常剧烈,尽管我知道那只是个人造心脏,但是它提醒着我确实活着,而且感觉非常自由。”李双用胳膊推了推程理,“你呢,讲两句吧?”
“嗯……”程理抹了把脸上的水,“刚开始我怕得都不敢呼吸,不敢睁眼睛,我还以为自己今天会死呢。后面睁开眼睛,景色确实很美,太阳照在身上非常暖和。”
“而且跳完伞以后,我好像想通了一些事情。”
“噢!你下定决心炸掉港口了吗?”李双兴奋地用肩膀撞他。
“当然不是,你到底为什么总是想这么恐怖的事情啊!”跳完伞的程理感觉自己的胆子大了几分,余光里看到不远处有道灰黑色的鱼鳍慢悠悠游过来,他眉头一皱——
“卧槽!李双!有鲨鱼啊!”
10. 第十章
“嗯?哪有鲨鱼?”李双在水里转身,“哇还真是鲨鱼!”
她兴奋地举起摄影机,“今天还有意外收获,我们遇到了一条鲸鲨!鲸鲨是世界上最大的鱼,特征是超级夸张的大嘴和星星一样的皮肤,今天天气不错,它应该是浮上来晒太阳的,好漂亮的脊背啊。”
李双甚至伸出手想去摸。
“喂喂喂!你怎么开始自顾自解说起来了,难不成除了‘跳伞大师’以外你还是‘鲨鱼大师’么?”程理握住她蠢蠢欲动的手,“就算你真的是,也不能随便摸吧!逼急了它咬你怎么办!”
“请叫我鲨人狂魔!我看过好多书,什么《人与大白鲨》啦,《精彩海洋》啦,关于鲨鱼的知识我知道好多呢,况且鲸鲨只吃浮游生物和水草什么的,你把胳膊放它嘴里它都不一定会咬。”
“那那那万一它今天想尝点特色菜呢!”
“你这就强词夺理了,我要去近距离看看它。”李双挣脱开他的手,脱下救生衣潜进水中。
“别留我一个人啊……”程理孤独地随着海浪上下起伏。
李双迅速地游到鲸鲨身边,它的体长接近十米,是一条成年鲸鲨,身边还紧贴着七八条巴掌大的小鱼,它摆动身体的速度非常缓慢,尾鳍却异常有力。
水下静谧而温暖,李双和鲸鲨同游,就像在宇宙里漂浮。她伸出手抚摸那强壮而有弹性的背脊,鲸鲨翻了个面,露出白嫩嫩的肚皮,她轻轻靠过去拥抱这位“温柔的巨人”,闭上眼睛有一种想要永远留在这里的冲动,阳光透过海面落在她面颊,珍珠一般的气泡开始升腾。
鲸鲨是天生的旅者,李双从水里钻出来,和程理一起安静地目送它离开。
“看吧,我就说它不吃人。”李双干脆放弃救生衣,像个海豹似的绕着程理游动,极具嘲讽意味。
“为啥说鲸鲨是最大的鱼,不是还有鲸鱼么?”
“一看你就没上过学,鲸鱼是哺乳动物,不是鱼类!”
“学校里也不教这个啊……”程理有点尴尬。
“学校里不教这个么?”李双突然顿住,“我哥哥说学校里什么都教,肯定是你去的学校不好。”
“我好歹去的是个二流大学,虽然最后辍学了,您去的什么学校,海洋与陆地学院?”
“我没有上过学。”李双淡淡地回答,“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稍微长大了点又忙着干活赚钱,没有时间去学校。”
程理看着女孩,心情有点复杂,他还以为对方在猎人学院进修过,指不定还有个戴墨镜穿黑风衣的老师,结业考核是“活到最后的人才能毕业”,反正电影里都这么演。这句“我没有上过学”一下打碎了他的幻想,从《最终の彼女》瞬间变成了《风中摇曳的小白花》。
“他们来接我们了!”李双黯淡的眼睛突然亮起来,高高举起双手。程理顺着她面朝的方向望过去,果然有一架豪华的游艇乘风破浪而来。
“你还租了游艇?”程理以为今天的行程已经结束了,“那本书上写的吗?”
“那本书上没写坐游艇,但是它写了要吃生鱼片。”
后面发生的事,程理都不想去回忆,他晕船晕得太厉害,李双倒是玩得很开心,她钓上来不少品质卓越的金枪鱼。背上扛着四只辅助机械手的虹国厨师在他们面前展示精湛的刀功,切下的鱼肉薄如蝉翼,只不过程理无福消受,吃什么吐什么,在天旋地转中回到了岸边。
“唔……”
“还没缓过来啊?”
“谢谢关心,已经好多了。”程理用胳膊遮住眼睛,小声地回答。
现在是落日时分,天空被染成了漂亮的橘红色,点缀着几朵浮云,海面像涂了一层金粉,远处的游船停滞不前,沙滩前的音响放着悠扬的萨克斯纯音乐,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比起日出,我更喜欢日落。”略带萧瑟的风吹起李双的头发,她的指尖扎进沙地里,任凭微凉的海水冲刷。
“为什么?日落给我的感觉……很孤独。”程理回答。
“因为日落的时候,哥哥会从外面回来,他答应每天给我带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有的是贝壳,有的是汽水瓶盖,我那个时候还不能走路,他就靠这些东西来激励我,大概是真的很怕我坚持不下去吧。所以对我来说,看到日落一点也不孤独——。”
“日落是我们重逢的信号。”
余晖勾勒在李双身上,把她明艳锐利的面容模糊了大半,程理看着她的侧脸心说你这是重逢该有的表情么,重逢应该是热烈的拥抱,盛大的欢呼,从天而降的彩带,而不是夕阳西下对着一望无际的海面默默垂泪啊!
“我去换身衣服,”李双突然站起来,“待会你去沙滩酒吧找我。”
她走得头也不回,程理看着她的背影,感觉现在似乎是溜走的好机会,沙滩边的路牌显示沿着海岸线往前走半公里有个巴士站,他兜里还剩下几个硬币,应该勉强够他搭乘最后一辆观光巴士离开,李双又没在自己身上放什么定位器,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隐入茫茫人海了!
说干就干,程理一轱辘爬起来,一开始是走,时不时扭头看有没有谁追来,接着开始跑,越跑越快,他感觉胸膛里那份古怪的情绪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名为自由的空虚。
空虚又怎么样?虽然李双长得漂亮又有钱,但架不住她是个赏金猎人啊!今天逼着他去跳伞,明天逼着他去跳莱茵大厦怎么办?轻则断腿断手,重则小命不保啊!
江湖不再见,后会没有期!
“呃,您要来份冰淇淋么?”
程理人傻了。
这里哪有什么巴士站,只有一个顶着巨型白色便便的房车!车上挂着“BunnylceCream”的标牌,车载音响里放着时下最流行的口水歌,几个嘻嘻哈哈的青少年正在打闹,头戴兔子面具的壮汉疑惑地看着气喘吁吁的程理,大概以为他是特意来吃冰淇淋的吧。
“巴士站呢?”程理有点崩溃,“我看到路牌上说这里有个巴士站的。”
“冷静点先生,”壮汉掏出一张餐巾纸递给他擦汗,“原来是有的,后面政府发现大家都开自己的浮空车,巴士线路入不敷出,就停掉了这条线路。”
程理捂住脸蹲下,说不出心里现在是悲伤更多还是无语更多。
“虽然观光巴士没有了,但是有冰淇淋呀!先生你要来一个么?”
看着壮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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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情讨生活的样子,程理一方面担心自己再拒绝会被对方打成巧克力酱,一方面他现在大脑升温过度,确实需要来点冰的缓缓。
“那、那个,我身上只有这么多钱……”程理浑身上下只掏出来三个钢镚和一张湿乎乎的纸币。
壮汉摇了摇头,娴熟地打开冰柜,从香草味的冰桶里挖出一个圆圆的球,小心地放在蛋筒上,又洒了几颗五彩斑斓的霜糖粒,放在程理面前。
“觉得好吃的话下次还要来啊!”壮汉对着远去的程理挥手。
站在酒吧门口的程理多少有点忐忑,现在天色已暗,路灯幽幽的亮着,据此判断他离开的时间大概率不短,待会李双看到他,不会暴怒之下把他劈成两半吧?这种情况下跪还有用吗?
这么一想,程理觉得不能再耽搁了,多耽搁一秒钟,他被切开的可能性就增加一分,他硬着头皮推开闪闪发光的门,闷头冲进了酒吧。
想象中的恐怖场景并没有出现,酒吧里整体气氛相当热烈,八九个人围坐一圈,中心正是李双,她换了一身绿白相间的绵制短裙,穿着绑带罗马鞋,头发梳了两个麻花辫,耳边还插着支可爱的鸡蛋花。
李双表情严肃,周围的人也都屏气凝神地看着她,她在玩酒吧里常见的飞镖游戏,门槛之低连三岁小孩都可以参与,但是酒吧的老板是个退役的世锦赛飞镖运动员,他对标靶进行了改良,电子投影的标靶上灯光每秒都在无规律地闪烁变幻,只要有人能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五分钟内将三标都投中正在发光的三倍区,酒吧老板就要以这个人的名义请在场所有人喝一轮啤酒。
这个改良版的游戏已经出来好几年了,至今还没有人薅到老板的羊毛,啤酒价轻,老板的嚣张则更令人不爽。本来酒吧里的常客倒也没有对李双很有信心,只是她在搞清楚规则后随意一投,飞镖竟然稳稳地降落在发光的三倍区,人甚至还在几米开外!
穿着人字拖和沙滩裤的男男女女们瞬间沸腾了!他们心照不宣地把李双包围起来,决意要亲眼见证第一名的诞生。
“咻!”
飞镖空气被划破发出脆响,又是发光三倍区!这是第二只成功抵达的飞镖,时间才刚刚过去一分十秒!
程理站在压抑着激动的人群中间,不由得也紧张了起来。
“最后一支!”李双话音未落,飞镖已然脱手。
“铛铛铛!”从天花板降下令人目眩神迷的金箔纸,酒吧内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李双一边喊着“耶”一边跳上台球桌,两条麻花辫跟着她甩来甩去,人们热泪盈眶地相互拥抱,连程理这个陌生人都不例外,庆祝着喝上抠门老板啤酒的喜悦。
酒吧老板从柜台后走出来,把早就准备好的木槿花花环戴在李双脖子上,咬牙切齿地说欢迎你下次再来玩。
李双嘻嘻笑着说下次一定,举着两大杯啤酒朝着程理跑过来。
“喏,我赢来的免费啤酒!”
程理嘴里不断说着谢谢,把啤酒接过来,女孩豪爽地一饮而尽,亮晶晶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我还以为你会逃跑呢。”
“噗——”
程理的嘴如花洒般喷射,在半空中留下一道彩虹。
11. 第十一章
“咳咳,怎、怎么会呢……”程理的耳根子已经红了,狼狈地擦去胸口的啤酒。
李双眯起眼睛。
“我只是……只是去吃冰淇淋了而已!对!香草味的冰淇淋,”程理结结巴巴地圆谎,“不信明天我给你带路。”
“我才不去,最讨厌冰淇淋。”李双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小怪物,露出十分厌恶的表情。
“伙计们,斯蒂芬来了!让我听到你们的尖叫!”
小麦肤色的男人在众人的稀稀拉拉的掌声中登上酒吧舞台,白天他是海滩救生员,负责把各种玩水上头的人们从深水区里拖出来,晚上他则是酒吧的免费驻唱歌手,用二手吉他弹奏他自己谱写的歌曲。
“当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我们会坠入爱河~”
“曾经海洋和吉他是我的全部,现在多了一个你~”
“来吧宝贝,和我一起随着海浪起舞~”
“好土的歌词……”李双和程理异口同声,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双双笑出声。
两个人在酒吧角落里找了个地方坐下,几个来搭讪的人都被李双用眼刀逼走。
“约翰也有个酒吧,”李双突然说,她用手指卷着麻花辫,看向舞台上的灯红酒绿。
“和这里气氛不太一样,虽然没有飞镖但是人更多更好玩,以后有机会的话就带你去。”
看着程理眼睛里写满了“为什么以后有机会才带我去不会今天我就要死在这里吧”,李双翻了个白眼继续说:“薇拉也是那家酒吧的常客,上次你也在场啊,那个狗男人说的什么猪话!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看见他。”
说实话程理根本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吵架,但是他不打算问,精神变态的世界他不需要了解。
李双又叫了一杯打着小纸伞的红色鸡尾酒,嘴里抿着吸管慢悠悠地环顾四周,程理注意到她好像化了妆,也可能只涂了口红,他也不太明白,总之她的嘴唇在吸管上留下一抹好看的红色,身上也香香的,散发着讨人喜欢的气息。
“对了,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李双冷不丁的问,“第一天的实验,挺有趣吧?”
“还可以,算是挺有趣的吧。”
程理感觉她经常询问自己的体验,难道没有义体的他的感受就那么重要?
“那你今天有没有哪怕一秒钟,想要抛弃人类的身体?”
迎着李双直勾勾的目光,程理思考了几秒钟,点了点头。
“为什么?是什么时候?你不是觉得还算趣么?怎么会想抛弃人类的身体呢?”
李双连珠炮一样的提问丢过来,程理鼓起勇气回答:“就是因为这个世界偶尔还是挺有趣的,什么都没有我才会感到痛苦,想要离开人类的身体啊。尤其是看到那个什么鲨的时候,我觉得它好快乐好自由,我想变成它身边的宝宝鱼,跟着妈妈一定……”
很幸福吧?
程理不知道眼泪为什么自己掉下来了,李双这个人真古怪啊!浑浑噩噩地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强迫他思考什么人类啊意识啊痛苦啊这种哲学的话题,他不懂也不想懂,他只知道眼眶永远在痛,肚子永远填不饱,家乡永远也回不去了。
要是自己不是人类就好了。
“鲸鲨。”李双轻轻地说,“那个是鲸鲨,它边上的小鱼也不是它的孩子,只是为了吃食物残渣和粪便,同时帮助它清理身体,是一种共生关系。”
“你能感觉到痛苦,这其实很好。你没有义体或许无法理解,义体再精密也不过是机械,比方说我的腿,它无法通过神经告诉我温度,而是通过电流在大脑皮层印摄信息,这就导致我会失去对于真实世界的感知能力,就好像把人放进了一个玻璃瓶内。”
“每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灵魂或许已经死了,只是名为李双的行尸走肉在挣扎着。痛苦对于人类来说也是一种共生关系,我不是要吹捧苦难,只是在人最空虚迷茫的时候,痛苦会提醒我们还活着,仅此而已。”
活着就是痛苦,痛苦就是活着,好特么哲理!程理呆呆地听着,她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还挺令人意外的,仿佛他们并不是身处酒吧,而是心理咨询室,面前的人也不是冷面猎人,是穿着白大褂的高级心理咨询师。
“思考这些,有什么意义?”程理小心翼翼地问。
“为了不让自己寻死。”李双的目光瞟向酒柜,喝下一大口鸡尾酒,“我还没有到可以放弃一切的时候。”
“今天的实验结束了,你肚子饿不饿?”
程理摸了摸凹陷的肚皮,惊觉自己今天根本没有吃什么正经食物。
李双敲了敲桌上的点菜铃,型号老旧的机器人服务生迈着沉重的步伐从柜台后面走过来。
“你想吃什么随便点,接下来我要去做很重要的事,大概要几个小时,你坐在这里等我回来。”
“那个……”程理做贼心虚地看着她。
“有话直说。”
“我身上有定位器之类的吗?”
李双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你猜。”
还没等程理回答,李双就坐到了调酒师面前,从背影看她翘着二郎腿和刚换班的男酒保聊天,看起来很是亲昵,男酒保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她笑得花枝乱颤,程理看着心情有些微妙,低下头怒点了一份芝士汉堡豪华套餐,带肉沫酱薯条的那种。
“嗨!帅哥,看你的表情,现在心情不佳?”
在蓝色玻璃的吧台前,李双用手托着下巴看向调酒师,他个子不高,头发像是褪了色的咖啡渍,面颊上有黑眼圈形成的凹陷,看起来愁容满面。
“毕竟你们是来找乐子的,而我是来上班的。”调酒师无声地笑了笑,把一杯特调香槟推到她面前。
“这位小姐,我知道你,你是今天赢走老板尊严的那个,虽然我没有亲眼看到这份胜利,但还是恭喜你,这杯算我请的。”
玻璃杯纤细如天鹅脖颈,外侧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霜,浅金色的液体边缘泛起星星点点的气泡,李双捧起酒杯看了一会,突然笑了。
“我不想要这个,有没有别的奖励?”
“嗯……你想喝点什么?不过我刚来没多久,会做的酒还不是很多。”调酒师好像不是很擅长面对漂亮女人的调侃,显得有些局促。
“我不想喝酒,带我去你家吧。”
“不好意思小姐,”调酒师挑起眉毛,“我没有………”
“我想你没有拒绝我的权利,”李双把一样东西扣在桌面上。
“夏尔。”
真名为夏尔的调酒师在看到桌上物品的瞬间,五官像是融化了一般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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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他身后的酒架金额大概可以可以抵扣调酒师五年的工资,即便如此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靠了上去。
那是一张星创智能公司的工作牌,上面清清楚楚印着夏尔的脸,边上有几行小字,分别写着他的名字和所属的部门——AI代码编程小组。
是的,通俗来说,夏尔是个程序员。
“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明明抹除了我在互联网上的一切痕迹,这附近也没有摄像头!”
“真不愧是程序员啊,和我想象中你会说出的第一句不同呢。”李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我只是按照雇主的指示办事。”
“雇主?你是……迪亚戈的人?”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夏尔的瞳孔猛地缩小。
“是也不是,我的老板受雇于他,我只是个打杂的。”
“你想干什么?杀了我吗?”
李双将鬓间的鸡蛋花抽出,纤细发着冷光的尖刺藏匿其间,她把这朵花放在桌面上,掌心朝上。
“放轻松,我要动手就不会和你废话这么久啦!雇主说了可以不要你的命,只要你乖乖把偷走的东西交出来。”
“雯特尔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夏尔眼睛里的火光迸发又熄灭,像是被暴雨浇湿的柴堆。
“你们这些搞技术的都这样么?”
“不是的……不是的……”夏尔抱住脑袋,“你如果知道星创做了什么,也会和我有同样的选择!这些资本家都是恶魔!他用高薪水把我哄骗进来,不断暗示我只要完成工作就可以功成名就,所有人只能睡大通铺,每天6点就要起来干活,晚上十点才能睡觉,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快十年啊!后来我因为脱发和胃溃疡进了医院,你知道老板说什么吗?他说正好把胃改成义体的以后就不用吃饭了!”
“那你怎么不离开呢?”
“我本来想离开的,可是迪亚戈哀求我不要走,他说产品就要上市了,如果我这个技术骨干现在离开,所有心血就功亏一篑了,他和我说以后会给我30%的股份,还会提拔我成为董事会成员,以后再也不用对着电脑了!”
“这你也信啊,他要给你股份早给了。”李双完全是看戏不嫌事大的状态。
夏尔的目光变得十分凶狠,“我当然不信!但是AI的编程是非常缓慢的一个过程,我每天24小时和它待在一起,教它学习知识,把它调教成完美的样子,我对它投入了巨大的感情,说是我的孩子也不为过!谁也别想夺走我的孩子!”
“完全明白了,你的遭遇我非常同情,”李双严肃地点点头,“现在带我去见见雯特尔吧,等我把它还给雇主的时候一定会帮你痛骂他的。”
夏尔暴戾的神情瞬间变得软弱。
“小姐,星创公司根本是在压榨我!你为什么非要替他们工作呢?我是迫不得已才带走雯特尔的,现在除了它我一无所有,很快我们就要离开歌莉娅了,你能不能行行好,放过我们,就当是看在老天的份上?”
“鬼才信你的话,”李双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雯特尔是你们小组五个人研发的,明明是整个小组共同的心血,你却觉得自己付出的最多?你把原型机带走了,你的同事这么多年就白干了呗?”
“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星创给了你多少钱,我双倍,不!三倍给你!”
12. 第十二章
“才三倍啊?我又不缺钱,要不是这属于庭院工作,我都懒得来找你。”
看到李双乖张的态度,夏尔知道谈判失败,他默默攥紧了身后的酒瓶,猛得向她砸去,誓要将对方砸个头破血流,但是在半空中就被生生逼停。
“胆子很大嘛。”李双的目光冰冷无比,嘴角却微微扬起,她把钢刺架在夏尔喉咙口,只要轻轻一推,夏尔的动脉血就会污染身后的整片酒柜。
救生员那难听的歌正好唱到高潮,气氛沸腾,魔球灯在头顶旋转,投下七彩的光束,大家只顾着喝免费的啤酒,没人注意到这边差点发生的惨案。
李双大拇指指了指窗外。
“我的车就停在那里,滚进去,不要闹出动静。”
和喝得醉醺醺的男男女女不同,程理俨然是来砸场子的,就好像老电影里逛红灯区只哐哐吃饭不干别的的主角,他已经干掉了两份汉堡套餐,待会还打算再点份蓝莓华夫饼,双倍蜂蜜的那种。
眼前划过一道熟悉的人影,程理抬起头,李双搂着那个调酒师的胳膊,对着他俏皮一笑。他们的背影看起来相当不般配但却极为亲昵,好像是两个人看对眼了一拍即合决定去荒山野岭看月亮数星星,女孩甚至让男人坐她小轿车的驾驶座,连程理都没有这个待遇!
程理嘴里的番茄片啪叽一声掉在了餐盘里。
姐,你说的“重要的事”就是去干这个啊!
你早说啊,我还以为你身上有“24个小时不血祭就会死”的诅咒呢!话说这男的也太挫了吧,长得跟个菜市场里没人要的茄子似的,个子还没我高呢!
程理愤愤不平地望着他们,突然发现有个人和他一样正在目送李双和调酒师离开,定睛一看,居然就是傍晚那个卖冰淇淋的壮汉店主!
至于他是怎么认出来的,因为壮汉穿着一件极为不合身的蓝色橡胶围裙,上面印着白色的卡通兔子和店名“BunnylceCream”,兔子牙齿边缘沾了些草莓酱,看着像个“嗜血兔夫”。
程理还以为他们会像西部片里的牛仔那样,举杯点个头露出深邃却又毫无意义的笑容,然后各干各的,没想到壮汉居然起身径直走了过来!
“噢!店长先生,好巧啊!”程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起来,但是那个手啊控制不住就伸了出去。
“叫我欧文,你是?”
“我叫程理。”
身材宛如战神的男人紧紧回握住程理的手,程理这才发现他的脸上布满伤痕,看起来和《XX圣母院》里的钟楼怪人似的,而且他的右眼好像也有问题,眼眶外装了个圆圆的铜黄色电子眼。
程理寻思怪不得他白天要戴兔子面具呢,在大多数顾客都是青少年的情况下,这张面孔确实有点吓人了。
欧文没有理会程理的小心思,他用下巴指了指酒吧门口即将启动的小汽车,问他刚刚出去的是你女朋友吗?
“不不不我们不是那种关系……”程理连连摆手,出门在外乱攀关系是会死的!
“你喜欢她?”
程理听完大惊,心说兄弟你别太八卦了,难道我看起来就这么像在思春?接着他转念又想,李双曾经拍着他的肩膀说“从今天开始你就爱我爱得要死了”,这人不会是她派来监视自己的吧?
再联想到李双好像知道自己会逃跑,难不成她提前安排了人在旧巴士站装作卖冰淇淋的,就为了试探自己的忠诚?程理快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高大、健壮、再加上满脸伤疤,怎么看都像猎人下岗再就业啊!
这么一想,为了保住小命的程理迅速进入了角色扮演模式,拍着胸脯气势汹汹地说:“不是喜欢,是爱!是的!我爱她爱得要死!”
“那你还不快跟我来!”
“啊?”
欧文恨铁不成钢地丢下几张钞票,把程理像公文包似的夹在健硕的肱二头肌里,不容反驳地离开了酒吧,他看起来非常着急,一路小跑抵达高大的冰淇淋房车面前,放下了程理。
“欧文先生,我觉得我不应该……”
程理觉得打扰人家寻欢作乐属实不是一件美事。
“嘿!樱桃小子!”欧文用两根手指指着程理的眼睛,“人一生只活一次,有喜欢的姑娘就去追,天涯海角也去追!”
李双的小轿车已经开出去很远了,昏暗的公路上只能看到两个半圆形的信号灯,椰子树被海风吹得沙沙响,四下静得出奇。
“可是……”
程理还想辩解几句,被欧文狠狠打断。
“你到底是要在婚礼上当个无人在意的路人假笑着祝福她,还是他X的现在立刻马上坐上我的副驾驶,未来作为她的新郎在神父面前痛哭流涕?”
程理彻底投降,一股脑钻了进去。
“系好安全带!”欧文把油门踩得嗡嗡作响,好像麾下的不是冰淇淋房车,而是皇帝的御驾!
“我们全速前进!”
这座城市怎么到处都是这种莫名其妙的人啊!程理抓着扶手在心里大喊。
—————————
“我说,这位小姐……”夏尔的小眼睛时不时偷看副驾驶的女人,“你的组织真的正规么?没有岗前培训?一般来说不会让人质负责开车吧。”
“叫你开你就开,那么多废话。”李双冷冷地回答,“我对方向盘过敏不行啊?”
“居然还有这种过敏源啊……”
“你听好了,我不知道为什么雇主特意叮嘱不要你的命,但是难保我一个手滑就在你脑袋上开个洞,所以你放聪明点,别耍花招也别惹我生气,拿到该拿的东西我自然会离开。”
夏尔的脸色并不好看,他没有点头,但也没有再发出声音。
大概行驶了十多分钟,车辆在公路边的集装箱旅馆前停下,车辆还未停稳,李双就从副驾驶跳了出来,搂着夏尔的肩膀朝前走。
旅馆前露出黄色海绵的旧沙发上,坐着几个醉醺醺的男人,看到大晚上只身跟着男人来到旅馆的女孩,露出猥琐的笑容。他们不知道的是,女孩只带了一根钢刺,这根比热狗肠竹签大不了多少的东西,她可以在30秒内挖下沙发上所有人的眼睛。
夏尔用古朴的塑料圈钥匙打开门,还想磨蹭几下,接着就被李双一脚踢了进去,巨大的霉味混杂着垃圾食品的味道扑面而来,茶几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边上还有几个满到溢出的烟灰缸。
“谁!”李双突然暴吓,漆黑的房间内有个人影正端坐在茶几前的座椅上,对于开门发出的声响无动于衷。
“没谁,只是我的孩子。”夏尔关上房门,打开了灯。
“人影”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显出了真身,原来那并不是人,严格来说连生物都算不上,只是一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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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黑的金属骨架,尺寸和人类的身躯异常接近,上面排布着各种细腻的机械构造管道,好像是灵魂已经离开的机械神明,唯余下一具钢铁铸造的肉身。
“噢?这就是雯特尔?”李双挑眉,“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听说这玩意儿装备上以后会自动操纵人体,具体用来做什么,打仗么?”
“你们这些人脑袋里想的还真的都是打打杀杀。”夏尔哼了一声,“这是AI型外骨骼,也是市面上精度最高的辅助机械,可以让毫无经验的普通人变成技术精湛的医生。”
“口气不小嘛,”李双好像很感兴趣,“只要装备上,小学生也可以给别人做手术?”
夏尔得意地点点头,又意识到现在并不是接受崇拜的好时机,立刻拉下脸。
“嗯……不过既然是用来做手术的,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制作下半身,难道可以变成椅子么?”
听到这个问题,夏尔露出阴恻恻的笑容。
“因为老板和你一样,和那些大人物一样,觉得这么棒的AI只是用来做手术太大材小用了,他要求我加上下半身,再增加命令代码,这样即使是从没经过训练的士兵,甚至是俘虏,都可以英勇地作战了!”
李双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说:“数据棒呢!雇主说你还把控制雯特尔的数据棒偷走了,我知道没有数据棒它只是一具空壳。”
“在衣柜里。”
两人同时看过去,房门口确实有个刷着劣质木漆的衣柜,就是不知道里面到底是数据棒还是一碰即炸的危险物品。
“你来打开。”李双谨慎地退后,她今天没带防护头盔,装备也不全,要是真的发生了爆炸,靠太近她没有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行行行我来开。”夏尔不高兴地走过去,手已经摸到了柜门门把。
“慢一点!”
随着夏尔缓缓地打开柜门,杂乱无章的衣物下赫然出现一个银色的手提箱,和周遭脏兮兮的环境截然不同,崭新的外壳不染一尘。
“慢慢转过来,面对着我。”
夏尔背对着她,把手提箱举到胸前,眼神晦暗不明。
此时此刻,夏尔、雯特尔,李双的站位正好形成一个优美的等腰三角形,位于三角形顶端的夏尔突然开口。
“小姐,你真的不能放我们走吗?”
回答他的是脱手的钢刺,李双曾经进行过无数次投掷训练,能做到精准命中十五米内高速移动的三厘米标靶,更别提夏尔只是像个柱子似的站在那里。但还是晚了一步,夏尔嘶吼着“雯特尔!保护我!”,接着猛然打开的手提箱,里面果然什么都没有。
钢刺深深扎进夏尔的大腿,他没有喊疼,沙发上的机械骨骼呼吸灯已然亮起,就好像沉睡的魔兽睁开了双眼,它扑过来,爬山虎似的攀附在夏尔身上,最让李双震惊的是,这玩意儿的脊椎居然还可以根据使用者的身高进行伸缩!
“这种声控机器人我家也有一个,”李双平静地摆好架势,前掌朝上,向对方招招手,“把数据棒提前放进去,够鸡贼的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是么?”
夏尔没有功夫理会她的调侃,即使肾上腺素的分泌已经达到最大值,疼痛还是一波接一波的涌上来。
“我们少不了打这一架,是吧?”
夏尔举起拳头。
“是你逼我的。”
13. 第十三章
伴随着细小的机械音,夏尔一记重拳弹射向李双的眉心,这一招叫做“后手直拳”,是拳击技巧中力量和速度都较为适中的一种攻击,超级AI雯特尔几乎学习了市面上所有的格斗招式,在扫描完周边的环境后,会自动运行攻击程序。
所以就算夏尔只是个羸弱的程序员,大腿上甚至还有个洞,雯特尔也能利用他的身体打出比拟世界顶尖拳击手的一拳!
然而李双也不是泛泛之辈,她是松之庭史上攀榜速度最快、最年轻的猎人!在枪林弹雨下躲过敌人的攻击是家常便饭,更何况雯特尔没有武器,如果只是近身肉搏,她有自信不输给任何人!
闪身蹲下躲过夏尔的直拳,李双以上勾拳回敬,雯特尔抱手回防的速度很快,她的手背只堪堪擦过夏尔的鼻尖。
李双冷静迅速地收回拳头,再次下蹲,以一种类似街舞里地板动作的方式向雯特尔发动踢击,“铛”的一声巨响!金属义体与金属外骨骼相撞,飞溅出金红的火花。
虽然这一击没有触碰夏尔的肉身,但他的伤口因此震动更加剧烈地流出血来,疼得他龇牙咧嘴。
李双用几个轻盈的侧空翻远离,她踮着脚立于茶几中央,好像蝴蝶停驻在花蕊上。
李双飞快地瞟了下身一眼,波澜不惊的脸终于还是裂开了一道缝。她的义体腿是家庭管家22型,名字听起来很居家,实际上它可以承受接近500兆帕每平方厘米的大气压强,小型卡车碾过去都不会有任何变形。
然而她现在只是用力踹了雯特尔一脚,脚背居然浅浅凹陷了下去……
好XX硬啊!李双心里暗暗吐槽。
“你该回家换个腿了。”夏尔额头的汗滴个不停,态度却异常嚣张。
李双咧嘴一笑,好像猛虎露出獠牙。
“收拾你还需要更高级的装备?”
她高高地跃起,双手握住头顶的吊灯,吊顶瞬间裂开几条缝,璘粉般的灰尘徐徐落下,她的身体猛地蜷起又迸开,如同一条被拉到极致的弓,释放快到极致的箭!
又是一记踢击!
说起来很搞笑,这招是李双住院的时候看电视剧学的,圈内人它叫做“Riderkick”,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群皮套人打架会让她那么热血沸腾,她只知道通常主角使出这个招数的时候,就意味着反派要被//干//趴下了啊!
电光石火间,雯特尔检测到身体即将接触到高于自身强度的撞击,它背后的涡轮猛烈增压,腿部分开然后半蹲,强行让毫无柔韧性可言的夏尔狠狠下腰,夏尔还没有来得及喊一句“我的腰啊”,手臂就自动举起,蓝色的电流像烛火般汇聚在手心。
刺眼的光线照射在李双呆滞的脸上,飞踢既出,驷马难追,在逐渐靠近高温的那几秒,她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话——
“你x的,为什么辅助骨骼会搓螺旋丸啊!”
—————————
可爱的冰淇淋房车平稳地行驶在宽阔的绕海公路上,车载音响放着BrunoMars的《RunawayBaby》,背后的各种厨具跟着车胎的起伏发出叮铃哐当的交响乐,玻璃前的后视镜上挂着一串亚克力卡通小兔。
程理只是在发呆,脑袋里思考待会李双小姐生气的话要用什么角度下跪更能显示出自己的真诚。欧文显然没注意到这点,主动地说:“这小兔子可爱吧?这是我设计的吉祥物,叫怀特·桑达!”
程理点点头,心说知道您是《O影O者》的铁杆粉丝了。
“你面前那个抽屉,打开看看。”
程理照做,抽屉里居然是满满一大包印着怀特·桑达图案的车载香薰片!
“积分超过1000的客人才能拥有的梦幻周边,今天我们有缘,随便拿吧别客气!”
“好噢,谢谢店长……”程理知道这种时候说自己完全不想要是非常讨打的行为,只好抽了一张香薰片塞进口袋里。
“都说了叫我欧文!”
“好的,欧文先生!”
程理局促不安地坐在副驾驶,说实话他现在有点后悔坐上来,因为他根本搞不清这到底是一项测试,还是真的天降好心肠猛男。思索了半晌,程理决定主动出击,探探虚实。
“欧文先生,你当过兵吗?”
“嗯?没有,为什么这么问,是因为我的体格吗?”
看着程理小鸡啄米般点头,欧文哈哈大笑说这是家族遗传,他是从北方的某个国度来到这里的。
“那……你有枪吗?”
听到这句话,欧文死死踩住刹车,房车猛得刹停在路中央,程理感觉自己好像被安全带打了一拳,胃里翻江倒海。
“你是认真的吗?”
“我是认真的……吧?”
欧文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突然解开安全带,唰得一下跳下车,程理刚要跟上,车屁股那里传来一句铿锵有力的“你别动”,程理只好硬着头皮重新坐下。
很快欧文就回来了,他把一块黑色的塑料丢给程理,紧接着猛踩油门,房车继续飞快地向前驶去。
“这是……电击器?”程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还以为对方怎么也会抬上来一把冲锋枪。
“是的!它会瞬间释放4万伏高压电,就算是义体使用者也够喝一壶,居家旅行必备,记住不要给小孩子玩呦。”欧文兴奋地解说起来。
“等等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你是李双的同伴吗?”
“什么?不是!李双是谁?是那个姑娘吗?你不是要去收拾夏……那个男的吗?”
“当然不是!”程理欲哭无泪,恨不得从窗户口跳下去。
“可是你刚刚不是说你爱她爱得要死?”欧文挑眉,“爱这个字是很沉重的,不能乱说。”
程理突然瞥到欧文操持方向盘的右手无名指闪闪发光,心说完蛋了遇到爱管闲事的纯爱战神了。
“就是……欧文先生,你、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不喜欢我,我们这样就是纯纯的跟踪狂行为,会进局子的!”
“你和她说过你喜欢她么?”
“呃,那倒没有……”
不对这是重点吗?我要下车啊!
“那不就好了!”欧文的情绪突然激动,车喇叭拍得哔哔响。
“就是因为你没有争取过,才会这么畏畏缩缩!你不勇敢一把,怎么知道她对你有没有意思呢?大不了被拒绝了就走人呗!”
程理还想辩解几句,欧文却大手一挥。
“我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我太懂了,以前我也有个喜欢的姑娘,我在她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喜欢她了,她是学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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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特别的姑娘,又有才华又有美貌,但是那个时候我太普通了,喜欢她的人都是橄榄球队队长和学生会会长那种级别的,我这种个大块头乡下小子根本排不上号。”
欧文目光放空,畅游在酸涩的青春回忆里,程理心说不然我们回酒吧细聊。
“后来大学上完了,我们就各奔东西了,我还以为毕业照里就是她留给我最后的回忆了呢,你猜怎么着?她居然和我进了同一家公司实习!我虽然心里乐得跟个傻X似的,但是身体却莫名很矜持,搞得她居然派同事来打听我是不是对她有意见,真是大乌龙。”
“嗯。”程理静静地听着不做评价,他知道这老小子多半是触景生情了,才上赶着要帮自己。
“我当然澄清了我对她没有任何意见!还顺带猛猛夸了她的业务水平,第二天我就吃到了她亲手做的小饼干,虽然最后我发现那天是复活节,饼干全办公室人人都有。”
程理捂住脸,真的很努力才能不笑出声。
“后来呢,我发现她实在是太亮眼了,几乎所有单身男同事都对她有意思,简直就和学校里没两样!我觉得我不能再等了,因为我和之前已经不一样了!我健身了,还和她在事业上有共同话题,于是我决定约她出来吃个午饭,我想她肯定会同意吧,她还给我吃饼干呢!”
“那她同意了吗?”
“你说呢?”欧文把戴着婚戒的手抬起来,露出甜蜜的笑容。
“你直接就求婚了?”程理仅剩的瞳孔也在地震,“这也太迅速了!她能答应你也不是普通人啊!”
“樱桃小子你是不是傻!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后面成了,正经人谁第一次约会就求婚啊!”
“噢不好意思,”程理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那她现在人呢,怎么不和你一起做冰淇淋?”
“他们把车停那边了。”
欧文脸上的表情突然冻住了,非常生硬地岔开了话题,这种情况程理也不好追问。
房车内再次陷入沉默,欧文把车停稳,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眼睛死死瞪着前方的集装箱旅馆,好像在压抑着什么,最后他叹了口气,扭头对程理说:
“有什么想说的话就去说吧,不要把遗憾带进坟墓里。”
“好、好的。”
“砰——”
什么?
程理机械地抬起头,目光所及是巨大的烟尘和燃烧的火光,爆炸掀起的砂石重重砸在房车玻璃上,从外向内看去,好像是程理的胸口跟着裂开了几道缝。
“快下去看看!”欧文抢先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在副驾驶大腿。
程理哆嗦着解开安全带,连滚带爬地跑过去,他现在整个人是懵的,傻掉的,说痛彻心扉不至于说高兴好像也没有。
望着滚滚的浓烟,程理突然想起女孩今天在空中说的那句“我帮你炸港口”,他意识到一直以来好像从来没有人在乎过他的想法,他明明只是瞎了只眼睛,但无论是舅舅、警察还是这个社会,都听不到他的呼喊,好像他是个哑巴,只有李双这个神经病听到了,还当真了。
但现在她死了。
“X的,死鬼头敢不给我报销维修费,我就把伞插进他XX里再打开!”
集装箱旅馆破开一大个洞,灰头土脸的女孩提着鞋子走了出来。
14. 第十四章
“你们这是……独眼龙二人组?”望着匆匆赶来的欧文和程理,李双忍不住揶揄。
“怎么爆炸了,你没事吧?”程理绕着她看了一圈,发现她右边的大腿被什么东西击穿,烧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好在这只是个金属义体,不然她得有多疼。
“说来话长,我人倒是没受伤。”李双淡淡地看了眼欧文,问程理他是谁。
“欧文,只是欧文。”
男人伸出宽大的手掌,李双的目光在他脸上游离,迟迟没有要握住的意思。
“冰淇淋!”程理感觉气氛不对,赶紧跳出来解释,“我今天不是和你说我去吃冰淇淋了吗,就是欧文店长给我做的,你看他的围裙,BunnyIceCream!”
“你来干嘛的?不是让你在酒吧里等我吗?”
“呃……我也,说来话长……”程理彻底哑火。
“我的责任是把他送到这里来见你,”欧文突然开口,“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就该走了。”
李双点点头,没有回答。
“对了,小姐。”
欧文走出去两步,又突然回头。
“和你在一块的男人呢?”
夜幕之下,熊熊燃烧的烈火映照在男人的瞳孔上。
“他用微波炉热鸡蛋爆炸了,怕旅馆找他赔钱,就跑了。”
“谢谢。”
印有白色兔子的房车开出去几米又倒回,欧文打开车窗,认真地看着程理的眼睛,举起拳头。
“樱桃小子,记得我刚刚对你说的,要勇敢啊!”
“明白了明白了,我会的,谢谢您!”程理尴尬地把他的拳头推回方向盘。
听到了这份保证,欧文开着他的冰淇淋车心满意足地走了。
“你要勇敢地做什么?”李双冷不丁的问。
“没、没什么,就是他鼓励我要勇敢面对生活!”
“哈哈。”李双没感情地笑,“那怕是难了,毕竟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嘛。”
接着她扭头就走,程理跟在她屁股后面,心想微波炉热鸡蛋会引发这么大的爆炸吗?
“你会开车吗?”
“这种陆用轿车我会,浮空车那种不行。”程理老老实实地回答。
“很好,你坐驾驶座。”
两个人都钻进了车里,程理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李双打断。
“我现在要打语音电话,敢发出声音就把你扔海里喂鲨鱼。”
珍惜生命的程理疯狂点头,李双在车载屏幕上点了几下,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S小姐,情况如何了?”
“按照你的意思,接触了目标携带的外接骨架和数据棒,均确定是你公司的产品,可以进行抓捕。”
“你和他战斗了么?你觉得雯特尔怎么样?”男人的声音带着丝丝兴奋。
“无聊的问题。”李双面无表情,“是你要求我不要携带大件武器的,手心炮赢过了赤手空拳的我有什么好得意的。”
“哈哈哈,真不好意思。”男人笑了两声,“鬼头先生和我说你是他最出色的下属,想来身手应该是顶级的,我虽然对雯特尔颇有信心,但毕竟他以前从没有和你这种级别的人交过手。”
李双沉默,她现在超级不爽。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低气压,男人换了个话题。
“定位器装上了么?”
“当然。”
“确定不会被他发现?”
“绝无可能。”李双不耐烦地说,“我把定位器装进钢刺扎他大腿里了,钢刺的端头进入身体后会裂开变成倒钩型,除非他把大腿整个切开,否则不可能取得出来。目标预定了明天偷渡离开的船,今天大概率不会去医院的,就算他真的去了,这附近的大小诊所和医院都有我们的人,他来就是自投罗网,满意了吗?”
“你对鬼头先生也这么说话么?”
“不满意的话您可以去找鬼头投诉,然后找个彬彬有礼的废物代替我。”
“呃,我没有那个意思……”男人的声音抖了抖,“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抓捕他?”
李双看了眼手表,再过一刻钟就是晚上十点。
“1个小时以后,动手前半个小时会给你打电话。”
“好的,那我就期……”
没有等雇主说完,李双就啪嗒一下按掉了电话,她抱着手臂,吐出了长长的浊气。
“我们现在去哪?”程理小心翼翼地问,生怕激怒她。
“回家,往灯塔那个方向开。”
说起来程理也蛮久没开车了,还好有有肌肉记忆,没多久他的感觉就回来了。李双的轿车底盘平稳,操纵顺滑,驾驶起来非常舒适,驰骋在略带沙石的沿海公路上,就和在彩虹桥上滑行似的,一点也不颠簸。
程理偷偷地看副驾驶,李双腿上的洞属实有点惊悚,有点像是神话里描写被秃鹫啄食的场景。
“你真的没事吗?”
“什么?”李双正在神游天外,看到对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腿上,翻了个白眼。
“都说没事了,你比翠丝还啰嗦。”
对上他复杂的视线,李双终于忍不住了。
“天哪!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千万别憋着。”
“松之庭,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啊。”
“你确定要知道么?”李双危险地眯起眼睛,“知道的秘密越多,处境越危险哦。”
程理立刻说不然你还是别告诉我好了。
“哼哼,我逗你的。你不在道上混不认识松之庭很正常,松之庭也是这几年才起来的,对外挂名是房地产中介公司,他们和我这样的人签订合同,掌握全市的‘房源‘和‘买家’,需要解决问题的时候就派我们出动。”
李双解开两条麻花辫,秀发如紫藤般垂下。
“所以鬼头先生是松之庭的老大?也是你的老板?”
“他确实是松之庭的老大,勉强也算是我的老板,但我并不会为他上刀山下火海。”
程理想了一下,继续问:“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女鹤小姐说第一名第十名什么的,松之庭内部还有排名吗?排名是根据什么来的呢?”
“确实有排名。”李双伸了个懒腰,“是按照两年内任务的积分来排的,任务佣金越高积分越多,顺带一提,本人霸占首席宝座一年多咯。”
“这个排名有什么用吗,难不成第一名送豪华温泉游?”
“啊我确实挺想泡温泉的,回头我问问鬼头有没有这个福利。有部分佣金特别特别高的任务,会限制只有排名靠前的杀手能接。”
“哇那这样岂不是积分多的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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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永无出头之日了?”
“想多了,积分不能转赠不能继承,两年清空一次,活干砸了还会倒扣,排名越前扣得越厉害。而且就算佣金高,有的活也不是正常人会去干的,比如我出十个亿让你刺杀歌市市长,你有胆子去么?”
“这种任务就算真的能成功,也活不到把钱花完的那一天吧……”
“那不就好了!”李双笑了笑,“这任务是真实存在的,挂了大概两个月吧?撤销了。没人敢接,我也不敢,大家又不是傻子,出来混饭吃而已,谁要卷进你们政府内部的腥风血雨里啊!”
“那现在你正在完成的这个任务,佣金有多少啊?透露下呗?”
看着程理狗腿的表情,李双又叹了口气。
“别提了,这次没有佣金,这是‘庭院任务’。”
“庭院任务是什么?听着像是园丁会干的活。”
“我呢,怎么说也是松之庭首席。”李双打开车窗,手伸在外面抓海风水母。
“该有的逼格还是要有的,我会只参加三种任务,一是庭院任务,庭院任务是松之庭派发的,没有佣金时间未知内容不定,每年只会分派一次,必须要完成否则会被除名。二是佣金多到我无法拒绝的,出来混不就是图个钱么?第三种是雇主身份特殊的,你猜猜我的腿多少钱?”
依照这条腿又能跑又能跳还能防海水的功能来看,程理觉得造价应该不低。
“嗯……五千万?”
“官方价三亿五千万,一条腿。”李双露出狡黠的笑容,“‘家庭管家22‘李双专供版,这家企业的区域经理曾经是我的雇主,他把这个当报酬给我,终生享免费保养。”
“真不错,这买卖值了!”程理真情实意地奉承,接着又问薇拉和约翰是第二名和第三名吗?
“哼哼,你还挺喜欢他俩的嘛,明明薇拉对你那么不客气。”
程理心说您想多了,我只是没话找话说而已。
“他俩都不是松之庭的成员。排名前十除了我以外都是傻X,尤其是NO.3,傻X得特别突出,你以后看到他别给他好脸色。”李双恶狠狠地说。
“你知道的,我这个咖位的人去内部论坛发个合作贴,10秒钟能有几千个人来私信,但就是因为人太多了,比起技术,我更担心对方是否会在我干活时往我背后捅刀子。薇拉和约翰和我算是有点渊缘,虽然不是朋友,但我信任他们。”
程理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李双把座椅放倒,闭上了眼睛,“你肯定想说我也是陌生人啊,李双怎么不怕呢?放心好了,对我来说杀你比杀只鸡还容易,所以你就乖乖的,我让你干嘛就干嘛,等事情做完了我们就一拍两散,从此江湖不再见。”
“好的好的。”程理帮她把车窗关上,又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点。
大概过了五分钟,李双突然问:“你刚刚是不是以为我死了?”
又是yesorno的选择题,但这次没有金发老哥身先士卒排除错误答案,于是程理选择了沉默。
耳后传来女孩轻轻的笑声。
“你当时那个表情……还蛮有趣的。”
没有人再交谈,副驾驶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程理向外看去,月亮静默高悬于灯塔之上,而灯塔之下是不屈的海浪拍打礁石。
15. 第十五章
在公路边的树丛里,被机械包裹的生物正在手脚并用地向前爬行,好像被驱逐出族群的野狼,它途径的地方留下了点点的血滴,时不时发出嘶哑的哀鸣。
“停……可以停下了……放我下来……”
机械体直挺挺地停下,固定身体的装置砰然弹开,内部的生物猝不及防倒下,额头狠狠地磕在草丛里。
失血和过量运动导致夏尔现在严重眩晕,他伸长了手臂,在雯特尔的大腿上摸索了一阵,终于从夹层里掏出一管注射器,没有细看便用力扎在受伤的大腿上。
这支药这是雯特尔的基础装备之一,成分比较复杂,同时拥有快速凝血、镇痛止疼和清醒意识的功能,想来它制造者早已预见了会发生现在这种情况。
勉强维持住生命体征的夏尔感觉自己的身体从未如此沉重,他翻过身用力地仰起喉咙,大口大口地摄入空气,像条搁浅的沙丁鱼。
随着心跳速率缓缓下降,夏尔的眼前逐渐清明,望着无情的夜幕,他终于有机会整理眼下的情况。
大概在半个月前,夏尔把星创公司预备用来投标的原型机AI“雯特尔”偷出实验室,预备半个月后,也就是明早携带原型机乘偷渡船离开,结果今晚就遇到了星创派来的猎人!
“迪亚戈这个疯子!”夏尔颤抖着看向指尖,刚刚那发手炮的热量尤在掌心。
居然敢让赤手空拳的人对战雯特尔?从爆炸的大小来估计,那个女猎人多半已经尸首分离了……
该死,该死!都是迪亚戈的错!
要不是他……要不是他!
夏尔好像想到了什么,痛苦地蜷成一团,不远处传来了什么东西摩擦沙地的动静,一开始还以为是某种沙地蜥蜴路过,过了一会他惊觉那分明是人类的脚步声!
“谁?停下来!”夏尔高声地呵斥着,他的耳膜几乎被心跳声刺破。
“他X的你聋了?给我停下来!”
“你还是那么神经质啊,夏尔。”
那人笔直地站在原地,看不清表情,腰上系着一条滑稽的橡胶围裙,手电筒直直地打在夏尔惨白的脸上,灼得他瞳孔生疼,但他没有任何躲闪,因为瞳孔中印出的人脸完全超出了夏尔那贫瘠愚蠢的大脑的设想,他宁可眼前的生物是白星人,是来抓他回去解剖做研究的,都绝不能是“那个人”!
“怎么是你?”
怎么,可能,是你?
你明明,死掉了啊。
托马斯。
几乎是瞬间,夏尔就尖叫着滚翻到雯特尔边上!
“雯特尔!杀了他!杀了托马斯!”
可向来温顺听话的雯特尔只是短短地亮了亮头顶的灯,接着就安静地低下了头,仿佛一只垂头丧气的宠物狗。
“别难为它了,你忘了么,雯特尔永远也不会对我们五个人举起屠刀……”真名为托马斯的男人一改刚刚和程理侃大山时的幽默温和,照着夏尔那条半残的腿狠狠踩了下去。
夏尔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托马斯闭上眼睛,轻轻地,用念诵墓志铭般的口吻说完了剩余的半句话——
“这条代码还是你自己写的,而你已经不记得了。”
“对不起!我很抱歉……我、我利欲熏心,我真是疯了!”
夏尔紧绷的神经断得彻底,他痛哭流涕地爬过来,抱住托马斯的小腿,献宝一般地说:“都、都是迪亚戈的主意!我是被他胁迫的,我要是不答应他,他就会像对待你们那样对我!”
托马斯蹲下来,擒住对方的后脑勺,手指恨不得变成刀子插进去,目光凛凛地与夏尔对视。
“把所有发生的事一字不漏告诉我。”
—————————
夏尔坐在私人游艇的马桶上,目光久久地停在手机屏幕中央。
傍晚动手。
这是一条未知联系人发来的私人邮件,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夏尔却读了一遍又一遍。
“嘿!夏尔,你怎么在卫生间呆了那么久?掉下水道了么?”
砰砰的敲门声重重扣在夏尔衰弱的心脏上,他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在简单冲洗完手掌后,快速打开了门。
“都不用猜就知道是你,夏尔!”托马斯着急忙慌地挤开他,关门前甩下一句真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噢得了吧!”夏尔没忍住反唇相讥,“总比你个直肠动物好,你一天拉的屎比北极熊还多!”
“有本事你现在站着别动,等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北极熊的愤怒!”
双方都知道这只是个玩笑,马桶上的人已经被自己的幽默逗笑了,夏尔却笑不出来,他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朝着甲板中央走去。
如同天鹅的私人游艇正优雅地漂浮在海面上,现在是下午四点半,天边的彩霞已隐隐有弥漫的趋势,甲板中央放了一大一小两张沙发,两位气质温和、衣着简朴的女人正在小沙发角落里轻声地交谈,而占领大沙发的男人则身着考究的西服套装,袖口缝着蓝宝石扣子,嘴里还叼着纯手工制作的雪茄。
看到夏尔慢吞吞地过来,沙发上的男人眼睛一亮,几乎是跳起来迎接他。
“夏尔,你刚刚干嘛去了!”
“迪亚戈,我……我有点晕船,刚刚用水冲了冲脸,现在好多了。”
“托马斯呢?”
迪亚戈亲昵地搂着夏尔的肩膀,带着他坐回大沙发上,夏尔瞥了对面的女人一眼,低着头说:“他很快就到。”
迪亚戈满意地点了点头。
“迪亚戈,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偷偷买的游艇?它真漂亮。”略微年长一些的女人微笑着开口。
“噢我亲爱的莉亚,这不过是艘微不足道的小船罢了,改天带你坐个更大更舒适的。”
“怎么了莉亚?你也想要游艇了吗?”
刚从卫生间出来的托马斯神采奕奕地加入了聊天,莉亚看到他自然地伸出手,托马斯凑过去印下一个吻,顺势坐在了爱人身边。
“瞧瞧,瞧瞧!”迪亚戈把雪茄夹在指缝间,大声地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俩居然还是这么腻歪!”
“腻歪有什么不好?我是有爱就要大声说出来的那种男人啊!”托马斯笑着反驳。
“你们的十周年结婚纪念日是下周吗?”最后一个女人默默加入了聊天。
“对的,温蒂,就是下周,你记性可真好!”
温蒂轻轻地笑起来,“因为每年的这个时候你和托马斯都眉飞色舞的,好像中了彩票似的。”
“那你们下周打算去哪里玩?离开歌城么?”夏尔看了一眼迪亚戈。
“噢真可惜,我们暂时没有外出度假的打算。”
“就在本地过么?十周年纪念日还是挺重要的吧。”
“我盘算过了,我们现在的手头并不宽裕,贷款旅游太奢侈了,”莉亚扶了扶黑框眼镜,“而且雯特尔的研发也到了关键时刻,我们决定晚点去第一次约会的餐厅庆祝下,然后就回来继续工作。”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85648|1733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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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事先声明,”托马斯举起手,“这都是莉亚的一意孤行,我可是很想去虹国的海滩冲浪的!”
“等理德健康科技确定要投资雯特尔以后,我们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度假啦。”
“我看这假是度不成了……”托马斯小声地说。
“有意见麻烦大声说出来,托马斯先生。”莉亚亲昵地抚摸对方健壮的后脖颈。
“我是说!就算投资来了,你也会继续研发的!什么改良版雯特尔啦,超级省电版雯特尔啦,你这个人总是闲不下来,我看我们的假期是遥遥无期才对!”
“托马斯,看着我。”莉亚收起温和的笑容,严肃的像个小学老师,所有人不由正襟危坐,生怕教鞭抽到自己。
“你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的,为什么我一意孤行要研发雯特尔吗?”
托马斯顿了顿,“因为……你的母亲死于无法完成的心脏病手术。”
“确切的说,是“人类”医生无法完成的高危手术。母亲去世后没多久,我也被确诊了相同的疾病,我的父亲只能忘记痛苦坚强起来,为了我,他操劳过度早早离开了人世,而我的人生也就此陷入了谷底。”
“亲爱的,我从来没听你说过这段往事。”温蒂紧紧地抓住莉亚的手。
莉亚笑了笑,继续说:“我本来都做好了让死神收割的准备,过一天算一天,直到我遇到了你们!”
“托马斯稳健,夏尔聪明,温蒂细腻,而你迪亚戈,你总是在我们灰心泄气的时候用最精彩的演讲鼓励我们!你们是世界上最厉害,最富有创造力的研究者,最重要的是,你们和我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
莉亚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眼中的泪花比钻石还闪耀。
“从那时开始我就下定决心,我要和命运抗争到底!它不让我活,我就偏偏要活下去!不仅如此,我还要制作一台可以帮助人类进行高精度手术的机械外骨骼,让所有和我一样悲惨的人有活下来的机会!”
“托马斯,”莉亚扭头与他对视,认真地说:“这世界上每分每秒都可能有人因为无法完成的手术而死去,雯特尔不仅是在挽救病人,更是在挽救千千万万个家庭,所以我们把享乐的私心稍微放一放,好吗?”
夏尔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
“这不是享乐的问题啊莉亚!”托马斯的情绪突然激动,音调也拔高了好几层,“你有多久没去医院复查身体了?雯特尔的研发重要,远方的病人也重要,但你不能不管自己的死活吧?你母亲是多少岁去世的?你今年又多少岁了!”
莉亚沉默着抹眼泪,场面陷入僵局。
“嘿嘿嘿,我说二位!”迪亚戈此时意气风发地站了出来,“别吵了,我现在宣布一件大大的好事,保证人人听了喜笑颜开!”
“什么好事?理德健康科技来消息了?”莉亚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好事当然要配着美酒听才圆满!夏尔,能麻烦你帮我去船舱里拿我准备好的香槟吗?系着红色蝴蝶结的那个盒子。”
太阳即将西去,海面上空无一物,风低低地吹过夏尔发凉的手心,迪亚戈一半脸溺在落日里,另一半则被黑暗腐蚀。
“我……我恐怕找不到那瓶‘酒’。”
出乎预料的回答,迪亚戈面色一僵,仍然保持住了笑容。
“我去帮你拿吧。”温蒂刚要起来,就被迪亚戈按住。
“怎么好劳烦女士呢?我就自己去吧。”
16. 第十六章
5分钟后,迪亚戈提着一个系着红蝴蝶结的的盒子走了回来,接着从茶几下摸出几个细脚玻璃杯,不轻不重地摆在众人面前。
“到底是什么好事?”温蒂忍不住问。
迪亚戈把盒子放在桌上,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亲爱的兄弟姐妹们,容我隆重的宣布!我们的超级AI雯特尔,得到了莱茵科技的青睐,目前莱茵科技正在和我对接后续的技术入股事项,相信很快雯特尔就会在歌莉……”
“什么?”莉亚噌得一下站起来,“是我想的那个莱茵科技吗?”
“如假包换,我的姐妹!”
“不是前段时间还和理德健康接触的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换成莱茵科技了?”
“迪亚戈,莱茵科技是靠什么起家的你不知道么?”温蒂冷冷地说。
“嘿,冷静点!”迪亚戈对眼下的情况早有预计,“不就是靠卖义体么?卖义体怎么了?卖义体造福了多少身体有缺陷的人,我们……”
“你不要装傻!”托马斯愤怒地打断他,“莱茵科技是卖义体不假,但他们更臭名昭著的业务是军用级别义体供给,那些士兵穿着莱茵科技生产的义体装甲在小国家烧杀抢掠,而且你猜猜,他们那些精准到恐怖的义体实验数据从哪里来?”
“雯特尔是医生!”莉亚尖叫起来,“我绝不同意让它变成军火商的刽子手!”
“马上停止和他们的合作!”
“我就知道……”迪亚戈喃喃自语,垂下了高举的手,露出了一种介于怜悯和嘲弄之间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们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蠢货。”
“你敢骂我们是蠢货?”托马斯一个箭步冲上前,掐着迪亚戈的衣领冲他怒吼。
迪亚戈被扯得脚跟离地,但他只是凉凉地看着托马斯,好像他们才是无理取闹的那方。
“你们这群没有大局观的人,只会沉浸在自己那个不痛不痒的小世界里悲伤春秋,永远也意识不到雯特尔的力量究竟意味着什么!雯特尔的实操精度远超市面上所有的外接装备,远超你们懂吗?只要加以改良,再投入义体市场,那就是世界上首个无需匹配使用者的全自动AI义体装甲,能带来的财富是兆亿级别的!”
“你的设想太理想化了!我们这么多年打磨雯特尔,也只是勉强做到了在医疗方面可以做到高精度全自动……”
“是你太天真了,”迪亚戈扭过头,森森地注视着莉亚。
“打仗,不需要能切下心脏瓣膜的高精度。”
“星创不会和莱茵科技合作的!”温蒂站了出来,“只要莉亚这个大股东不同意,后面的事你想都别想。”
“无论如何都不行?”
“无论如何都不行!”
“死都不行?”
“死都不行!”
迪亚戈闭上眼睛。
“那你们就去死吧。”
茶几上的“礼盒”轰然射出子弹,击穿了托马斯的身体,白金色的液体混杂着鲜红的血液流淌到温蒂脚边。
“啊——”温蒂呆坐在地上。
这是提前设计好的机关,如果他们愿意听迪亚戈的话,大家就共饮美酒,如果不愿意,就开枪。
托马感觉胸口一凉,好像机器人突然被取下电池,他摇摇晃晃地扑倒在游艇的围栏上,莉亚的心都要碎了,她哭着跑过去想抱住自己的丈夫,但迪亚戈比她更快一步,轻轻一推,托马斯就直直坠了下去,巨大的水花泼溅到迪亚戈的订制皮鞋尖头,水中自下而上泛出丝带般的血痕。
比巨大的悲伤来得更快的是心脏的抽搐,莉亚扶着围栏跌坐,她捂着自己的胸口,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青紫,最后支撑不住,头朝下重重倒了下去。
“天哪!莉亚!”温蒂扑过去,迅速地将她放平,开始做心肺复苏。
“迪亚戈!现在立刻送莉亚去医院!”
迪亚戈淡然地整理着微微皱起的高定西服,看着满地的狼藉,只说了一句“可惜了我的好酒”。
“你这个禽兽!”温蒂感觉到莉亚的瞳孔在控制不住放大,她转而看向仅剩的人。
“夏尔!快打电话给医院,让他们派急救浮空船来!”
夏尔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有种在做梦的不真实感,直到温蒂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重重地丢在他胸口。
“愣着干什么!动啊!”
闷痛唤醒了夏尔对现实世界的感知,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刚要拨出电话,就被迪亚戈摁住。
“你想要的财富和地位已经唾手可得了,现在确定要放弃么?”
“我……我没想到你会做这么绝。”
“噢得了吧,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好像你没有参与其中、完全不知情似的,礼盒的机关是你制作的,不是么?”
在温蒂震惊的目光中,夏尔终于回到了现实,迷茫瞬间变成了怨毒。
“他说的是真的吗?”
夏尔几乎是在咆哮:“我……我再也不想睡大通铺了,我再也不想十年如一日上班、没完没了地实验,看不见尽头地修改代码,我想要钱!很多很多的钱!我要在市中心住有泳池的大房子,我要过人上人的生活!”
“这些东西等理德健康和我们合作以后都会有的啊!”
“去你X的以后!我忍得够久了,现在和未来我再也不会忍了!”
“忍不了你就走啊!你怎么不走啊?”温蒂满脸是泪,眼神却如金刚怒目!
“莉亚不止一次的说过我们的研发会很辛苦,受不了的人尽早离开,你呢!不就是想要共享研究成果吗?还是你早就知道,离开星创的你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人人可以替代的无名小卒!”
“住嘴!你住嘴!”夏尔猛得扭过身,像个棒球投手那样把手机狠狠丢进海里。
与此同时,名为莉亚的女人心脏彻底停止跳动,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天空,好像她幼时躺在病床上平常无数次仰望窗外那样。
温蒂垂下头,眼泪滑落在莉亚的面庞,她轻轻伸出手,将最好的朋友也是最伟大的理想主义者的眼睛缓缓阖上。
“迪亚戈,我早就觉得你是个心术不正的祸害,”温蒂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是莉亚说她看到了你身上庞大的潜能,想不到这个潜能最后却害死了她自己,真可笑!”
“你们接下来要怎么做?连我也杀了么?”
“嗯,计划确实是这样的,当然如果你愿意弃暗投明,那么我们的计划里也可以再加一个人,不过我是觉得你没可能同意啦。”迪亚戈的心堪称铜墙铁壁,在他看来,温蒂和小组作业被搞砸了在发疯的初中女生没两样。
“你倒是很了解我,不过不劳你动手。”
温蒂慢慢地翻过围栏,背影遮挡住了即将消失的最后一丝日落,微风吹过,她的长发如同水母般飘起,看向橘红色的海面,温蒂突然想起自己的老家有一种飞鱼,它们每到太阳下山才会活动,成群结队地追逐着月亮施舍下的那么一点点光亮飞翔,小时候她总觉得它们这样很可怜,现在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条飞鱼,在远离家乡的地方做着一个泡沫般易碎的梦。
雯特尔的研发还没完成,真不想、真不想就这样休息啊……
“你们把自己最初的愿望都忘记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温蒂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像是童话里越过荆棘丛的冒险家,她沉进水里,看到珊瑚发出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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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光,水草和海葵轻柔地拥抱她,银白的鱼群轻吻她的面颊,好像在说:欢迎回家。
迪亚戈重新点燃雪茄,上升的青烟遮住了他现在的表情。
“那是莉亚的愿望,不是我的愿望。”
—————————
托马斯蹲在夏尔身边,面部肌肉冰如硬铁。
他那天中枪掉进海里后,因为先天身体素质好加上他水性不错,没有直接沉进海里,半梦半醒之间漂了不知道多久,路过的渔船把他捞了上来,还好心地送了他去医院。
醒过来后,托马斯发现自己全身骨折,一只眼睛和整张脸都被礁石撞得乱七八糟,与此同时还失去了记忆,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掉进海里。
直到又过了几天,晨间新闻里说在海湾打捞到了两具女尸,其中一具还戴着婚戒,托马斯看到照片的瞬间,比身体的疼痛更加剧烈的记忆汹涌而来。
什么都想起来的托马斯当场崩溃了。
他立刻就离开了医院,马不停蹄地杀回了星创,等待他的只有空荡荡的房间,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那件事发生的当晚,迪亚戈和夏尔就把公司整个搬走了,搬去了莱茵科技为他们准备的实验室。
莱茵科技的实验室是出了名的重兵把守,托马斯虽然块头大,到底不是武夫,要是他贸贸然冲过去,不仅杀妻杀友之仇报不了,连他自己也是有去无回。
正当托马斯万念俱灰的时候,他看到了雯特尔报废的零件,灵机一动,尝试着以旧管理员身份远程与雯特尔进行链接,结果居然连上了!并且定位并不在所谓的莱茵实验室,而是歌城的沿海地区,托马斯特意查询了最新的地图,那附近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是研究室的建筑。
怎么会这样呢?
托马斯经过一夜的思考,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夏尔带着雯特尔的原型机逃跑了!
迪亚戈把雯特尔当做爬上莱茵大楼的工具,必不可能半途而废,只可能是夏尔,多半是迪亚戈这个贪心的魔鬼想卸磨杀驴,才会导致夏尔出逃。
天赐复仇良机。
托马斯用所有的存款去义体诊所做了眼球和骨骼的手术,接着又买了一辆房车,装修成冰淇淋店。在冰淇淋房车的掩护和雯特尔时不时的定位辅助下,他真的摸到了夏尔的动向。
“刚刚那个爆炸是怎么回事?”托马斯淡淡地问。
“迪亚戈派了人来抓我,为了保命我只能操控雯特尔和她战斗。”
“迪亚戈现在人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
“所以你们为什么掰了?”
“因为……因为他许诺我的东西都是打了折的,他只是想利用我为他写代码,为他改进雯特尔的功能,他只想踩着我向上爬,爬到莱茵总公司去。”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托马斯扶住夏尔的下巴,夏尔的身体瞬间开始猛烈地颤栗。
“一开始难道你猜不到他会背叛你么?不你知道的,你只是在赌博,赌个万一。你和迪亚戈一样贪心,你把我、莉亚和温蒂都推上赌桌,变成你这个蠢货的赌注。而现在,我来告诉你,你赌输了!”
“愿赌,就要服输。”
“噢不,求求你……”夏尔抓挠着自己的手臂,直到它们鲜血淋漓,下身流出骚臭的液体。
托马斯漆黑的瞳孔直视着远处,过往的一幕幕滑过心头,他想到两个月前大家还聚在一块给自己过生日,夏尔还送了自己张保龄球月卡,他几乎要心软了!
痛苦的男人低下头,突然看到婚戒在黑夜中隐隐闪着光。
于是他什么杂念也没有了。
“喀嚓。”
17. 第十七章
程理紧张地坐在驾驶座上,连呼吸都刻意放缓,武装到牙齿的李双侧躺在后座,玩着平板上的消消乐游戏,嘴里哼着听不懂的歌。
就在一小时前,程理看到李双换上了初见时的装备,瞬间就回忆起了她在达斯维斯大酒店大杀特杀的样子,想要逃跑的念头挥之不去萦绕在他脑海里。
于是他据理力争,说:“就算翠丝可以远程操控浮空车但是李双小姐怎么可以没有司机!”换得了和她同出任务的机会。程理的小算盘打得好好的,李双下车后三分钟,他就立刻脱光身上所有的衣服,撒丫子跑路!
呃,脱光是因为程理担心衣服上有定位器,才不是因为他热爱裸奔啊!
“手。”李双突然把平板放下,伸了个懒腰。
“啊……啊?”程理惊觉她是在和自己讲话,果断地举起手,像个投降的俘虏。
“伸过来。”
“好的好的。”
李双凑过去,把嚼到没味道的口香糖吐在他手心。
这一幕似曾相识啊……没关系,隐忍!
“我去干活了。”李双把头盔套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您走好……”
——————————
披着夜色,李双按照定位器的指示,大步流星地走向沙滩,目标已经好久没有移动了。李双心说最好他晕过去了,那样她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再也不用和那个怪AI玩命了。
但等待她的只是一具尸体。
“哈哈,真是个烂活啊。”李双自嘲地笑笑,朝着树丛中的黑影举起横刀。
“前面那个,我已经看到你了,赶紧滚出来。”
整个树丛居然开始移动!在细小的机械声中,装备着雯特尔的托马斯从阴影中走出来,他在李双面前站定,月光从他头顶淌下,宛如一座无法攀越的山。
比这更巨大的敌人李双见过无数个,也斩杀过无数个,她眼皮也不抬,懒洋洋地说:“这不是欧文店长嘛,不卖冰淇淋改行当猎人了?”
“欧文是BunnyIceCream的店长,但现在我是托马斯。”
“山”发出回应。
“所以为什么要杀他?”
“为了复仇。”
“那你现在复仇完了,可以把东西给我咯。”李双把刀背架在肩膀上,笑得像个不良少女。
“很抱歉,复仇还没有结束。”
“噢?你还要向谁复仇?”
“你的雇主,迪亚戈。”
“你知道他在哪么?”
“不知道,但我觉得你会告诉我。”
“让我考虑考虑……”
李双装模作样地思考了半晌,突然向着托马斯的脖颈用力砍去,雯特尔几乎同时抬起钢铁手臂!
闷响如同古寺的撞钟,托马斯镇定地看着李双,没有一丝躲闪,几只麻雀被惊起,在他身后扑扇着翅膀逃离。
“这身‘盔甲’真的很结实,”李双皮笑肉不笑地发出赞美,“结实得让我有点火大。”
托马斯一本正经地回答:“雯特尔内部是蓝稀钢金属骨架,外覆复合材料,还有……”
“你在给我上化学课么?”
李双的火气噌得冒了上来,泰坦阿尔法也随着主人的愤怒嗡嗡作响,散热口把脚下的细沙轰出一个坑,检测到异常的雯特尔旋即回防,双臂交叉如盾,但它的制作者低估了非法义体的改装尺度,随着女孩全力的踹出,包裹着托马斯的机械外骨骼狠狠飞了出去,像是被坦克击中一样。
“嘶……”
趴在地上的托马斯身体颤抖,痛得说不出话,李双感觉自己起码踢断了他三根肋骨,要不是有那个讨厌的AI扛了一下,他早就归西了。
“嘿……你、你是李双吗?”
正提着刀气势汹汹走过去的李双听到这句话,把头盔调至透明。
“你认识我?”
“咳咳……我不认识你,都是听樱桃小子说的。”
李双愣了愣,意识到樱桃小子指得是程理,没忍住嗤笑出声。
“这个外号还挺贴切的。”李双蹲下来,把刀插进沙地里,上面倒映着托马斯伤痕交错的脸。
“我不知道你们交情有多深,但是你想活着把东西带走是不可能的。”
“不,我想说的是……”托马斯努力支起上半身,雯特尔也跟着发出机械扭动的声音。
“他说他很爱你,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妨碍我?我不希望他和我一样失去最爱的人。”
“嗯……啥?”
程理这个扑街仔……
李双震惊地看着托马斯,大脑被荒谬到极致的无语和一丝愤怒占据,无语是因为她没想到程理这个大嘴巴居然把这种事告诉了才见过一面的陌生人,愤怒是因为在她完全碾压的情况下,托马斯居然还敢威胁她!
看来不给你上点强度还以为我是吃素的!
等等!医生是不是让我不要剧烈运动来着……
乱七八糟的情绪在猎人小姐的理智高地涌动,最后被“敢威胁我的人都得死”冲破。正在李双狞笑着准备踩爆对方狗头的时候,熟悉的幽蓝色在地面汇聚,几秒内就直直地朝她的胸口刺去!
“铛!”
几乎是瞬间发力,李双一脚把炮口踹移准心,热流从她的肩膀擦过,她的纳米紧身衣被烫出个拇指大小的洞,来不及为疼痛停留,下一炮接踵而至,李双迅速向后空翻,退到两米外。
托马斯垂下手心,抹去咳出的鲜血,深吸一口气——
“李双!打伤了你我很抱歉,但是我一定要向迪亚戈复仇,如果你阻拦我,我只能连你一起杀死!”
“老兄,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
李双怒极反笑,她没有拔出另一把刀,而是从腰后提出手枪。
那是名为土星之环C17的半自动手枪,子弹口径8mm,重量仅有700g,弹夹容量15发。土星之环算是市面上的热门货,由Universe公司生产,射速不快但是精准度很高,几乎不会卡壳,李双就喜欢这种听话的好孩子,趁着大促销买了好多。
“好吧……”托马斯把李双的刀从沙地里拔出,双手紧握置于胸前,他的目光哀伤又坚定,好像城邦已毁但仍守在原地的骑士。
“李双小姐,为了公平,我不会再使用手炮了,来吧!”
“这位复仇骑士,我不太懂你的公平指的是什么,但是我不会占你便宜。”李双当着托马斯的面拆下弹夹,用大拇指把子弹顶飞,子弹无声地摔进沙里,一颗又一颗。
“现在还剩五颗子弹,”李双面无表情地把弹夹装好。
“如果我用光了所有子弹,你还能站起来,我不仅放你离开,还会告诉你迪亚戈在哪里。”
“一言为定!”托马斯沉下身体,几万个机械零件都随着他的奔跑被激活,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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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橙色的灯好像是点点烽火。他在大学的时候参加过剑术社团,主修双手长剑,虽然现在这把刀又轻又短,但是好在足够锋利!
“雯特尔,击倒她。”
宛如游蛇的男人持刀而来,银光闪烁间斩向女孩的锁骨,李双挺直脊背,用侧踢挡住,刀身和腿甲碰撞发出脆响。
托马斯轻转手腕,这是剑技中的佯攻招式,刀尖滑过腿甲然后突刺!距离太近了,李双没有任何躲闪的余地,于是她冷静地抬起枪口,接着——
“砰!”
第一枪开出,子弹直直地打在刀面上然后弹开,撞在雯特尔坚硬的胸口,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弹孔。
没有给托马斯喘息的机会,李双几乎在下一秒就开了第二枪,目标是对方的面部,那是雯特尔唯一没有包裹住的部分,本来那个地方应该有个面罩,但是夏尔走得太急,被他遗漏了。
火舌在托马斯的瞳孔里倒映出地狱的光景,这一秒好似被分成千万份,雯特尔浑身的算力都凝聚在一起,在千万分之一秒操控横刀挡住,又在下一个千万分之一秒,挥刀斩向土星之环!
李双立刻后撤步,回身蹲下举起枪,这一举动成功骗过了雯特尔,它按照计算结果本能地护住了主人的面颊,就这么一个稍纵即逝的破绽被女孩抓住,她敏捷地钻到对方身后,用双臂支起身体,左腿勾住托马斯的脖颈,用力一甩,连人带Ai像是没人要的裙带菜,摔进了浅滩。
托马斯眼冒金星地躺在沙里,海水冲刷着他的下巴,作为有着运动基础的人,托马斯有着教练都赞不绝口的反应神经,更不要说还有超级Ai的辅助,但是刚刚到底发生了?他怎么就躺地上了?
“师承罗曼诺夫,感觉怎么样?”
“不认识,改天介绍给我。”
尽量不去思考女孩在说什么,托马斯用力地翻身然后站起来,疼痛溢出的汗混着海水滴落,他重新把刀举起,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妄图从中找出哪怕一瞬的失误。
李双微微笑着,没有再多言,藏在吊儿郎当皮囊下的是滴水不漏的杀意。
“呵啊!”
托马斯咆哮着冲了过来,挥舞刀锋的手重如巨浪!每一次的进攻都在非常刁钻的角度,李双与刀锋在黑夜里辗转起舞,她轻盈地跃起,以刀尖为台阶,高高跳过托马斯的头顶,扳机在半空中被第三次真正扣下。
雯特尔快速地分析着李双的动作,这一次它的预判准确!机械骨架翻滚着躲过第三枪,接着它腰部狠狠地向后仰去,托马斯后背的肌肉也跟着拉伸,就像是奥林匹克上金牌的标枪投手!
横刀脱手而出,直逼李双面门——
托马斯当然知道这是困兽之举,但他已经精疲力尽,继续和李双耗下去根本没有胜算,还不如兵行险路!
李双沉着地偏过头,任由刀飞过耳侧,托马斯冲上前,右手摁住枪管上,又是一声枪响,李双的第四枪打空。
“啊啊——”
托马斯高声吼叫,牢牢钳住李双的双臂,腿部猛地用劲,将她提了起来,接着运用全身的重量扭身,压着她向侧后方砸去!这一招叫过胸摔,是摔跤运动里最难逃脱的杀招,也是托马斯为复仇准备的决胜技!
“真可惜……”
李双闭上眼,发出戏谑又不可一世的叹息。
“你遇到的是我。”
我算是知道鬼头为什么指名我来接这个蠢任务了,李双想。
18. 第十八章
“一百七十八、一百七十九……一百八!拜拜了您嘞!”
三分钟时间到,程理从驾驶座弹起来,麻利地扯下身上的衣物,从上衣到运动裤,连袜子都不放过,脱了!通通脱了!如果这世界上有脱衣大赛,那程理高低能拿个金奖。
转眼间程理身上就只剩个四角裤,为了不被GPD(歌城警局)当成变态抓进局子,他决定留下它。刚跑出去几米远,那该死的理智让程理又跑了回去,把脱下来的衣服像时装店那样整齐地叠好,甚至在手套箱里翻出便签纸和笔,写上“我走了,感谢您的收留,勿念”,放在了衣服的最上面。
安排好一切的程理满意地点了点头,往李双离开的反方向撒丫子狂奔。
程理追着远处的路灯,背部疯狂渗出汗液,又很快被九月的晚风吹干,他的太阳穴咚咚跳着,脸上洋溢出介于喜悦和恐惧之间的复杂情绪。
正当程理六神无主地在公路上奔跑时,他激动地发现:欧文店长的房车居然正好停在路边!那只名叫怀特桑达的丑兔子此刻变得分外可爱,程理冲上去敲门,发现车子的发动机还开着,里面却空无一人。
从前车灯的方向看去,地上有一排坚实的脚印,一路延伸到树丛里,看大小和欧文的体格是对得上的,程理试探性地呼唤了几声,没有人应答。
又是命运的双叉路口……
程理站在原地快速地分析起现状,如果只依靠步行,他能跑多远呢?最好是能搭个便车,四驱怎么也比两驱快,可问题是大晚上的哪里能看到便车,就算有便车,会有人愿意载一个几乎裸体的臭男人么?
这么一想,好像除了去找欧文先生碰碰运气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抹了把额头的汗,程理硬着头皮循着脚印向前走去,穿过扎脚的草地,越过倒地的枯枝,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愈来愈响,其中还夹杂着……枪声?
卧槽!
比逃避本能来得更快的是程理的视觉,他看到一座山正在和一道闪电对决!再定睛看,那道闪电不正是李双吗!
怎么哪哪都有你啊!程理立刻扭头准备逃跑。
“改天介绍给我。”
这声音不正是欧文店长吗?程理顿时僵在原地。
你为什么在和李双打架啊!难不成她吃冰淇淋不给钱?
程理结结实实懵住了,忍不住继续偷看,两人的身影在霜白的月光下频闪。李双的身影飘逸得像水母,同时又强悍无比,面对比她高大好几倍的欧文依然不落下风,相反欧文看起来勇猛,却破绽百出。
出乎程理预料一幕发生,欧文居然把刀投了出去,趁机抱住了李双的上半身,用力摔了出去,程理的心霎时提到咽喉,他不认识这是什么招数,但是看起来超级凶残啊!
加油啊!李双小姐!
不对,我为什么要为她加油……
就在程理以为李双凶多吉少的时候,令他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女孩的腰部机身发出危险的绿光,接着“喀嚓”一响,她整个下半身居然旋转了180°!简直和恐怖片里被恶魔附身一样!随着双腿稳稳落地,她架住无计可施的欧文,然后——
“咚!”
欧文整个人直直飞进海里,掀起的水花如瀑布般落下,而李双则是淡然地回转腰部,活动了下刚刚进行重锤的膝盖。
“你输了。”李双举起枪口,冷冷地指着躺在水里吐血的欧文,或者说,托马斯。
托马斯的大脑一片模糊,他呆呆地看着夜空,发现月亮不知何时已被乌云覆盖,连星星也不再闪烁。
“我……我没有输!”内脏开始出血,托马斯想要凭借意志力爬起来,但他很快就再次跌进了海里,身体机能衰败的速度比预想得还要剧烈,雯特尔检测到骨骼的损坏,开始剧烈地报错,生理和精神上双重的巨浪折磨着男人的大脑,他踉踉跄跄地捡起刀,却没有力气再摆出架势。
李双皱着眉头,她称不上是大善人,但也绝不爱看弱者血淋淋地挣扎。
“你们到底有什么仇?”
“今天是我和莉亚的十周年结婚纪念日。”
托马斯扶住刀,对着虚无的海浪单膝下跪,月光笼罩在他眉间,好像一层轻纱。
“我们头一次约会的地方……是家不出名的家庭餐厅,沙发布是红白相间的格纹,桌角会放一支百合花,带露珠的那种,店里也没有机器人点单,你得按一下桌铃,服务员才会慢悠悠地过来。”
“莉亚最喜欢吃它家的奶油焗蔬菜,她说多吃蔬菜可以预防心血管疾病,但我不爱吃,我就爱吃猪肘子之类的,莉亚还批评我重油重盐不健康什么的……”
“两周前这家餐厅还是倒闭了,我给了店长一些钱,恳求她在今天最后一次为我们服务,她答应了,”托马斯絮絮叨叨地说,“我给她买了十周年礼物,还给自己买了条新领带,领带是黄色的,莉亚最喜欢黄色。”
“吃完饭我们会去公园散步,然后坐在公园的躺椅上数星星,很美好的一天,就像过去的十年一样。”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迪亚戈他……把一切都毁了!他和夏尔,杀死了我的妻子莉亚,还有……我最好的朋友温蒂,真好笑……我最大的仇人,曾经也是我的朋友……”
托马斯垂着头,唾液混着鲜血滴进海里,他很希望自己现在只是在做噩梦,等梦醒了,一切都会归为原样。
“为什么?”
“为了什么?为了……钱呗!哈哈哈……”托马斯大笑起来,“我们五个人一起建立了星创公司,想把雯特尔打造成媲美顶级医生的Ai,本来就快成功了,但是迪亚戈背着我们偷偷接触了莱茵科技,那个臭名昭著的义体军火公司!”
李双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我们不愿意和莱茵科技合作,他就痛下杀手!”
“在这座城市,人人都狡黠算计,为了一串数字可以抛弃亲朋好友,抛弃人性!我们只不过是他向上爬的牺牲品,但是——”
托马斯剧烈地咳嗽起来,目光却逐渐清明,他仰起头看向那张美丽又空洞的脸,一字一顿地说:
“我活下来了!我会成为他的噩梦,要让他付出代价!”
李双刚打算说什么,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强硬地占据了她的通讯频道。
“李双小姐,要上来喝杯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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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级的浮空船撕开乌云,却听不到丝毫声音,令人脊骨发凉的白灯从头顶打下,光圈中央的二人一立一跪。
李双顺着光线抬头,浮空船的前舱打开,拄着银色拐杖的虹国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身着棕色和服,外披玄青风衣,面目苍老如同古木,眼神却如凌空之日,海风卷起他的袖口,上面赫然绣着翠色的松树。
松之庭首脑——鬼头邦彦。
“您这么日理万机的人,居然会亲自来看我完成任务么?”
李双尽量忍住不要太无礼,她很不喜欢这个虹国男人,要不是为了赚钱,她才不会为他做事。
鬼头笑了笑,“迪亚戈先生最近和我达成了合作关系,我对他夸下海口,说你是我们最出色的猎人,因此我亲自把任务派发给你,如果能够圆满完成就再好不过了。”
李双沉默,混在温和问候里的几分胁迫,就像海鲜汤底的鱼刺,令她隐隐感到不快。她还没做什么,托马斯却激动了起来。
“你在和谁说话?是迪亚戈吗?”
李双没有回答,只是用缓慢的摇头示意对方不要轻举妄动。
托马斯没有理会她的暗示,他的人生早已接近悬崖,此刻仇敌就在眼前,粉身碎骨又何妨?
“迪亚戈!是你吗!”
男人从已经无法活动的钢铁骨骼里爬了出来,他举起刀高声咆哮着,双目通红,从胸腔深处喷薄而出的愤怒甚至压过了层层叠叠的海浪。
“你下来!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托马斯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从沙里捡起贝壳向上丢,但都是徒劳。
穿过发疯的男人,李双走到半跪着的雯特尔身边,从脊柱处抽出那管珍贵的原型数据棒,失去了核心的机械骨骼依旧巍然不动,海浪拍打它,如同拍打一块礁石。
“原型数据棒拿到了,骨骼要回收么?”李双知道迪亚戈一定也在浮空船上听着通讯,就像城市下水道里阴暗又无处不在的老鼠。
“迪亚戈先生对我说,雯特尔的外骨骼损毁太严重,已经没有回收的必要,只要回收原型数据棒就可以了。”
李双点点头,她比划了一下距离,用力地把数据棒抛向舱口,鬼头稳稳地接住,露出赞许的笑容。
“任务完成,我回家了。”
“李双小姐,”鬼头的语气诚恳,“刚刚迪亚戈先生向我表达了他的不安,为了让我的合作对象完全放心,能请你替他消除隐患么?”
“知道了。”
托马斯还在原地发疯,殊不知背后已经被冰冷的的枪口瞄准。
“李双——小姐!”
预料之外的呼唤打破了第五枪的进程,远处的树丛里跑出来一个手足无措的……呃,裸男。
程理完全没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他感觉到天上那个东西来者不善,而李双朝着店长的脑袋举起枪,也肯定不是为了逗他玩!
身体比理智更快地冲出来,李双凉凉地看着程理摔了几个跟斗又爬起来,声嘶力竭地求她不要开枪。
枪响让他的努力都化作了尘土。
托马斯背对着程理,缓缓栽进水里,像一块倒下的石碑。
19. 第十九章
“任务圆满完成了,这下迪亚戈先生可以放心了,真不愧是李双小姐。”
“嗯。”李双把目光从程理脸上移开,不冷不热地回答鬼头邦彦。
“话说那个裸男是谁啊?”
“我的人,你少管。”李双有点尴尬。
鬼头发出嗤笑,“李双小姐你的品味……真是独特呢,下周末要不要给你办个联谊会?”
“不用。”李双焦躁地拒绝,心里催促这死老头赶紧离开。
“好的,那么就晚安了,松之庭期待着你下一次圆满完成任务。”
“不送,还有我最讨厌喝茶。”
程理走进弥漫血丝的海里,悲伤顺着冰凉的海水攀升上来,他和店长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大概连朋友都算不上,那个免费的冰淇淋也仅仅是一个没有意义的施舍,指不定店长的兴趣爱好就是喂别人吃冰淇淋呢!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啊……程理猛然想起,店长送他的香薰片,被他塞进口袋里,随着衣服一道丢弃在车里了。
浮空船划过夜空,很快就消失不见,李双火气很大地走过来,粗鲁地把程理踹进水里。
“喂!你为什么裸着,这让我在别人面前很没面子!”
程理跪倒在泥沙里,终于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李双小姐……为什么要杀欧文店长?”
“你这是什么问题?”李双冷笑,“想要教训我太冷血么?”
“不……我怎么敢……”
“他挡了我的路,自找的。”李双蹲下来摁住程理的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你听好了,我是个赏金猎人,为钱卖命,除此以外什么都不重要,所以不要对我有太多期待。”
李双距离程理很近,隔着透明头盔,几乎是鼻尖顶着鼻尖,她的眼珠略有红血丝,言语中杀气弥漫,程理实在不明白她在为什么生气,明明她赢了不是么?
“好,我明白……”
“也不准用这种眼神看我!不然我就把你左边的眼珠子也抠下来!”
“知道了。”
“他不叫欧文,而是托马斯!”李双突然发力,把对方推回水里,脸上的恼怒丝毫不减。
“还有,你再不把他翻过来,他就真的要死了。”
程理愣了愣,然后迅速地把托马斯翻了过来,随着几声咳嗽,男人居然真的开始呼吸了,此时程理才发现,李双的子弹没有打破他的脑袋,而是嵌在了他的手臂肌肉里。
“咦……你?你你没有?”程理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李双露出“温柔”的笑容,“你教我做事?”
呜哇笑起来好恐怖!程理立刻低下头。
“等什么呢?扛起来送医院啊!”李双没好气地又踹了程理一脚,后者疼得眼泪汪汪但是完全不敢抱怨。
“嘿——呀——”
程理抓着托马斯的手,想把他背起来,但是对方的重量大大超过了他这个废物,忙活了半天对方还是纹丝不动。
李双饶有兴致地抱着手,她实在很好奇,程理丢人的下限究竟在哪里。
意识到自己实在是个没用的东西,程理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说:“李双小姐,我扛不动……”
李双叹了口气,揪住托马斯的衣领,对方就像个木偶似的腾空,被她扛在了肩膀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极具力量美,程理目瞪口呆,只能感叹李双小姐作为赏金猎人真是强大无比!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车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李双脸上除了疲倦以外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定位器。”她突然说。
“啊……”
“想逃跑,我不拦你。”
程理意识到自己的小心思在她面前暴露无遗,心底泛出淡淡的悲凉。
“事不过三,下次逃跑的话记得逃远一点,如果再被我抓住——”李双把托马斯丢进后备箱,接着用力关上。
“我真的会杀了你。”
漆黑的夜色中,李双幽幽地盯着程理紧绷的脸,语气不能更平静,好像只是在决定明天的早饭该杀猪还是杀鸡。
程理疯狂点头,李双看着他诚恳的样子没再多说些什么,驾驶座的门缓缓打开,座椅上叠着衣服还有张纸条。
“这是什……”
我嘞个去!
反应过来的程理大惊失色,竟然硬生生把纸条从李双手里抢了过来,当着她的面迅速塞进了嘴里。
“上面写的什么?是不是骂我了?喂不准吃!”
“唔,窝没有骂尼——”
李双捏住程理的腮帮子,想把东西从他嘴里扯出来,谁知程理仓鼠上身,咀嚼的速度飞快,随着他的喉头滚动,一切未知都掉进了胃里。
“算你狠!”李双坐进驾驶座。
“李双小姐要自己开车么?”
“自动巡航车速太慢了,该死的!”她恶狠狠地说,“你怎么就不会开浮空车!等着吧,过两天我就把你送到驾校去!”
“噢好……”程理坐在副驾驶,默默系上安全带。
李双把音响开到最大,重金属摇滚乐嘶吼而出,程理刚捂住耳朵,油门就被踩死,发动机瞬间启动,浮空车冲刺出去百米,在半空中划出刀割般的长痕。
此时一名正在值班的歌城交警看到电脑传来的超速报告,惊叹:“哎,这怎么有个裸男啊!”
—————————
午后的日光被窗框等分,像是四块金桔慕斯蛋糕,唱片机里流淌着古典乐曲,跪坐在地毯上的女孩穿着肉粉色的维多利亚风格长裙,耳边别着羽制发夹,神情庄重地操作着手磨咖啡机。
“李双小姐……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发出声音的男孩穿着更加夸张,宝蓝色的缎面长外套上绣着金灿灿的花边,小腿裹着白丝袜,最好笑的是他头上盖着一顶卷毛假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玩cosplay。
“不用,就快好了!”
李双摆摆手,更加卖力地挤压着可怜的咖啡粉。
“好的……”
要问他们为什么穿得像两个古人,当然要归功于那本怪书,以及李双富有创新的思维模式,她觉得一天做一件事太慢了,因此将“制作手磨咖啡”和“参加便装舞会”合二为一,变成了现在这个不伦不类的样子,程理不敢有怨言,当然也不敢说这件衣服扎得他背上痒痒的……
“好!我真是个天才!”
天才小姐系着蕾丝边手套,扶着咖啡壶,把冒着热气的咖啡倒进精致的陶瓷茶具里,浓郁的香气弥漫,液体表面倒映着两幅紧张的面孔。
“我们一起喝。”
程理点点头,两人端起茶具,沿着热气对视了几秒,然后同时饮下。
李双沉默了。
她闭上眼睛,流下两行清泪。
程理也沉默了。
他的五官以鼻尖为圆心,从外向内狠狠拧起。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命好像也没有那么苦了……”
“又酸又苦,”李双嫌弃地吐了吐舌头,“我以为手磨咖啡会很特别,这么看还不如O巴克呢。”
“我倒是没喝过O巴克,不过我觉得速溶咖啡都比它好喝。”
“我们两个真是山猪吃不来细糠啊,不过你不觉得速溶咖啡喝起来太水了,没什么味道么?”
“打工的时候用来提神还勉强够。”程理嘿嘿一笑。
“你不是没工作么?”
“很久以前啦,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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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我可生猛了!白天上学,晚上要打三份工,凌晨两三点才能结束,不喝点咖啡是真的坚持不住。”
“对了,”李双用银色小勺猛加方糖,“你为什么要来歌莉娅,我看你连义体都没有。”
“我想来赚钱,但是没成功,还把自己搞成黑户了。”
“展开说说?”
“我妈妈生病了,挺严重的,两年前我舅舅说歌莉娅能赚到医药费,结果到了才发现他只想把我骗进黑工厂还赌债,我不仅一分钱也没赚到还把右眼弄丢了。”程理望着剩下的半杯咖啡,心里感叹真的好苦。
“你能逃出黑工厂还挺厉害的,”李双发出真情实意的赞许,“逃出来了怎么不回家?”
“我没有逃出黑工厂,是GPD突然把工厂端了。至于我为什么不回家,你是正常移民的或许不知道,歌城对偷渡者的惩罚很严苛,我想回家必须交大量的罚款,欠缴的利息根据天数来算,和滚雪球似的。”
“我确实不知道这个,”李双点点头,“不过这个规定还挺‘歌城’的,这座城市需要便宜又大量的人工,把你们都免费遣返回去了,总不能让官老爷来干活吧。还有你爸去哪了?总不能所有事都你一个人扛吧?”
“他去世了,在我很小的时候。”
李双歪着头看程理,企图从对方的微表情里探测出说谎的痕迹,可惜她什么也没发现,只好低头快速搅拌咖啡,金属勺撞在杯壁上,响动脆如风铃。
气氛有点凝重,最后李双漫不经心地说:“我可以先给你垫医药费,毕竟你是我的实验对象,犒劳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没有利息,不用谢。”
“谢谢李双小姐,你真是个好心的人!不过我妈妈已经去世啦。”程理努力扬起嘴角,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怜。
“她被病痛折磨太久太久,终于可以休息了,其实我早就知道再治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转机,我只是……哎,舍不得嘛!不过往好了想,我再也不用起早贪黑打工赚手术费了。”
唱片机恰好停止播放,男孩的头发随着风微微飘起,他的睫毛轻颤,眼眸平和,带着些许失去尊严的麻木,阳光停在他肩头,衬得他像尊透明的琉璃像。
李双突然就回忆起了她选择程理的理由:不光是因为他没有义体,而是她隐隐觉得这个人和自己很像,满不在乎的同时又很孤独,透过他好像在看镜子里的自己。
“我不是故意触及你的伤心事的,”李双把加了致死量方糖的咖啡一饮而尽。
“不过从今以后,你可以依靠我。”
程理顿住,一动也不敢动,心说李双小姐这算告白么?对谁,不会是我吧?
“你那是什么表情?”李双抱起手臂,有些不满。
“觉得被女孩保护很丢人么?拜托,你都这样了!建议你尽早抛弃世俗对女人的偏见。”
“不不不不是的!”程理激动地摆手,“我很高兴你这么说,我、我只是……我没有钱,没有权力,我什么都没有,还……缺了一只眼睛。”
程理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了……”
李双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她细细观察着程理因为不知所措而变红的脸,用手扶着下巴,露出爽朗到可怕的笑容。
“因为你答应了要爱我啊。”
……
这是何等大言不惭又离谱至极的一句话。
程理扶额苦笑,觉得刚刚那一瞬间被她迷住的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傻X,精神变态的话你当真干嘛呢?她只是逗你玩,想找点乐子而已,认真你就输了!
天花板突然传来翠丝的声音,打断了两位“古人”的对话。
“主人,邮箱收到一条紧急通讯,署名是迪亚戈。”
20. 第二十章
程理看向对面的女孩,那张漂亮的的脸上堪称凶残,这个表情程理知道,只要在打烊前的最后一分钟走进咖啡厅,就能在服务员脸上看到。
“天杀的……”李双愤愤地站起来,“翠丝,邮件内容是什么?如果是骚扰信息,我就去把他的头拧下来。”
“是一段视频,正在为您播放——”
半空中跳出电子屏,视频中的迪亚戈处于完全的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隐隐发着光,那对总是神采奕奕的眉毛罕见地耷拉着,眼睛神经质地四处张望着,呼吸声比马拉松选手还嘶哑。
“李双,雯特尔疯了……你快来实验室救我——啊!”
迪亚戈似乎被什么巨大的东西抓住肩膀拖走了,他的手机掉在地上,视频也戛然而止。
李双还在思考要不要出动,下一条消息就接踵而至。
“主人,收到鬼头邦彦的新邮件,内容为:庭院任务继续,请今天之内取回原型数据棒。”
“该死的臭老头!”
房间里的气氛霎时变得无比肃杀,李双迅速地剥下衣裙,程理急忙捂住脸,白色的肩带还是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翠丝,把车开到门口,我去楼下换个装备就出门。”
“好的主人,所有装备已充能完毕,可以直接使用。”
“程理,”走到门口的李双回过头,“你和我一起去,完事了正好去买点东西。”
不敢多言,程理跟上步伐匆匆的女王大人,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在变装舞会里的定位恐怕是个宦官。
—————————
“所以迪亚戈是你的雇主,疑似杀害了同事,但是托马斯先生意外存活,为了向迪亚戈复仇才和你打架?”
坐在副驾驶的程理听完李双对于AI事件的梗概,表现出了相当的震撼。
“那……我们现在是去救迪亚戈?那个坏人?”
“是的,”李双把油门踩到底,刚刚她给迪亚戈回拨了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怕是凶多吉少。
“翠丝,定位迪亚戈发邮件的位置。”
“好的,正在为您导航。”
浮空车穿过城市的心脏,行至市郊偏僻的荒地,李双只用肉眼也能看到地面上那座巨大的厂房,像是一颗丑陋的铜钉,钢铁幕墙上铸浇着“莱茵科技Ⅲ实验室”。
“李双小姐!”程理紧张地看着她,“为了不给你添麻烦,我就在车里等着你吧!”
“好啊,”李双检查了下手枪的子弹,不冷不热地开口:“不过我们谁也不知道哪里最危险,对吧?”
副驾驶的古人面色骤变,“我还是和您一起去吧!不过……能不能把之前的盾牌借给我?”
……
“行吧。”
举着枪的女孩敲了敲安保室的窗户,机器人保安头朝下安静地趴在桌上,后脑勺的伤口电光频闪,门口的地上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躺在血泊里,李双意识到事情可能比她想得还要糟糕。
“天哪……那些是……”程理感觉有些反胃。
“跟着我走,别乱跑。”
怕我乱跑倒是别带我来啊!程理无语。
厂房外部没有窗,电力系统也已停止运行,大门坦荡荡开着,周围黑得像在拍恐怖片,李双打开浮士德的夜视模式,走出去几米才发现程理并没有跟上。
“干嘛呢你?”
“我我我有点害怕……”
李双忍不住咂舌,“手给我,喂别乱摸!”
“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也看不见,真的不是故意的!”
两人的手在黑暗中相握,李双的手热到有些发烫,程理感觉好像抓住了一块温柔的冰,他想起来从27楼掉下去的时候,对方也是这样抓住自己的,虽说归根结底把他丢下楼的人也是李双。
“呜哇!我好像踢到了什么!”
李双看了眼地面,没敢告诉程理那是什么。
磕磕绊绊走过通道,不远处的房间溢出幽幽的光,地上还伸出双穿着皮鞋的脚,李双抬眼,看到门上写着几个单词,意思是会议室。
松开程理的手,李双跨过地上的人走了进去,天花板的应急红灯冷酷地亮着,地上四散着玻璃碎片,踩起来像是清晨的雪,戴着“莱茵科技”工牌的职员或坐或躺,共同点是头颅部分血肉模糊,已然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李双侧过头,几个装备齐全的仿生人,或是说活人?她不知道,总之这些行走的危险,被某个更恐怖的危险钉在了墙上,背部溅射的红痕像是死亡天使的血翼。
李双叹了口气,心说庭院任务真是好麻烦。
程理举着盾牌跟在她后面,看到这尸山血海的光景,忍不住蹲在地上干呕。
“喂,角落里那个,赶紧滚出来。”李双的头盔浮士德搭载的辅助功能很多,热成像显示不过是最基础的一种。
随着淅淅索索的轻响,会议桌下面冒出来个左手打着石膏,右手抱着笔记本电脑的大块头,对着二人露出分外抱歉的笑容。
“嘿,又见面了……”
“店长!”程理惊喜地站起来,浑然忘记了自己穿的什么怪衣服,托马斯忍不住上下打量他,最后干巴巴地夸了句你看上去真像个宫廷贵族。
“怎么又是你?”李双头都大了,“昨天不是送你去医院了么?你不好好养病还到处跑?”
“小姐,”托马斯诚恳地看着她,“我很感谢你放了我一马,也很感谢你帮我付清了医药费,但我是不会放弃向迪亚戈复仇的。”
“这一切都是你干的?”
托马斯摇摇头,“我现在非常虚弱,但电脑收到了雯特尔的报错消息,很……奇怪,我就追过来看看,赶到的时候这里就已经这样了,没有找到迪亚戈,雯特尔也不知所踪,只找到这个。”
说完,他把沾着血的手机摆在桌上。
“报错消息?给我看看,”李双收起枪,对方把电脑推过来,漆黑的窗口里红色的字符疯狂地向下滚动,占据了整个屏幕,像是键盘上有只癫狂的手。
要守护。
就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要守护?我看是要杀戮吧!”李双看了一圈地上的尸体,忍不住吐槽。
“输入指令的窗口被雯特尔ban掉了,它拒绝了我的程序接入,所有我能看到信息就只有这一句话,现在定位也不见了。”
李双把迪亚戈发过来的视频播放给托马斯,“看样子雯特尔身上发生了什么,它劫持了迪亚戈,又杀死了这里全部的人。”
托马斯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突然反应过来。
“我知道了,是夏尔!他应该是提前给雯特尔植入了病毒程序,这种程序就像电子闹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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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时间没结束前随时都可以停止,一旦主人没来得及关闭,病毒就会爆发!”
“怪不得迪亚戈让我不要杀夏尔,”李双苦笑,“谁知道半路杀出个你。”
“我并不后悔。”托马斯淡淡的回答。
“谁问你这个了?都怪你,我的上班时间无端延长了!”
“你现在要去追雯特尔么?”
“废话!鬼知道它会干出什么事情!”李双扭头就走。
“那就把我也带上吧!”托马斯抱起笔记本,小跑着追上他们。
看着他发白的嘴唇,程理面露不忍,“托马斯先生,你现在需要的是立刻回医院躺着,而不是跟着我们。”
托马斯摇了摇头,“雯特尔本来是为了拯救生命创造的AI,现在却已经变成了刽子手,无论这件事是否有我们的责任,阻止它我责无旁贷。况且……”
“况且什么?”李双皱着眉头问。
“迪亚戈在星创主要是负责拉投资的,他没有接触雯特尔的核心研发,目前还活着的研发人员,只有……”
托马斯深吸一口气,“只有我了。”
“行吧。”李双心想多个人多份力。
三个人迅速赶回浮空车,刚坐下的程理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惊呼出声。
“大呼小叫什么!”
“李双小姐,你的平板首页跳出来一条热点新闻,标题是:武装义体挟持人质,大闹金融大街!”
“快点开看看!”
三个人头挤着头看平板,视频里两米高的黑色巨型机械体在机动车道上高速地跳跃,把来往的车辆当踏板踩,人群尖叫连连,钢铁骨骼里依稀能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人类男性。
“就这么一会能跑这么远?”李双震惊了。
“视频里的机械体应该是莱茵科技研发的,我们以前设计外骨架的时候参考过,确实能达到这个速度。”
“看来不找外援是不行了!翠丝,拨打花子的电话!”
程理觉得这个花子应该是个日理万机的人,铃声响了快40秒才有人接通。
“S酱,我这里实在忙得不行了,话说你看新闻了吗?有个赛博精神病开着高达在街上闹事!所以要是没什么事就……”
花子的语速又快又亢奋,背景里夹杂着此起彼伏的人声,程理听到有个男人说了句“该死的,难道歌城警局就没人能阻止它吗”,而另一个则说“下午三点,饮茶先啦”。
“对就是它!花子姐,那个高达在哪里?它是我的任务目标!”
“哈?还有这么巧的事?可是那个东西跑得很快,十分钟前我们把它追丢了。”
“它最后被发现的地方在哪里?”
“我来看看……是洛蒙德区美尔丝大道12号到14号。”
李双根据地址猛转方向盘,程理死死抓着扶手,感觉自己的内脏也跟着旋转了90°。
“你把它之前的路线同步给我,剩下的我来想办法!”李双目光炯炯地看着路面,“对了,它很危险,等结束了我会通知你,不要让无关人等靠近。”
花子轻轻地笑了起来,“S,你永远那么让人安心。”
挂掉通讯的花子很快就把定位传了过来,后座的托马斯凑过来看了眼地图,眼睛一亮。
“我知道它要去哪里了。”
21. 第二十一章
“别挤牙膏,快说!”忙着闯红灯的李双真恨不得踹他一脚。
“它要去天星路23号,因为……”托马斯有点哽咽,“那里是星创公司的旧址,也是雯特尔诞生的摇篮!”
“听到没翠丝,导航!”
“正在为您寻找捷径——”
“很好,让我们一鼓作气!”李双脸上露出不寒而栗的笑意,看得程理毛毛的。
“对了,我们要怎么对付那个发了疯的超级AI?托马斯,赶紧给我想个对策出来。”
“现在的雯特尔无法通过互联网远程停止和改写它的行为,我们只能通过物理手段重启它的开关,但这坚持不了多久,要尽快将数据棒取出,对了还有个问题……”
“我说了,别挤牙膏!”
“如果是昨天晚上那具身体……重启开关是在脖子后面,但新闻里那个是莱茵科技制作的新骨骼,我没办法判断具体在哪里。”
李双回忆起实验室满地的残骸,感觉事态逐渐清明又逐渐棘手。
“只能祈祷迪亚戈还活着,并且知道开关在哪里了。”
接下来的路途中,大家都默契保持着沉默。
天星路附近正在经历市政改造,浮空车穿过红色的电子路障,周围到处都是载着砂石和混凝土的泥头车,新的建筑还未完工,外附着交错的脚手架,像是墓碑上的青苔。
“李双小姐,你看那里!”
循声望去,两侧的脚手架上出现了规律的凹陷,看起来像是某种敏捷又巨大的东西跳跃攀爬形成的,几个戴着安全头盔的人正在向外逃,托马斯拦住了其中一个,询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有个东西在搞破坏!你们是特警队么?”
“呃,算是吧,你知道它往哪去了吗?”
“好像是……往楼上去了,注意安全啊各位,我先去避难了!”施工员飞快地跑远了。
“坐好了先生们,”李双手动把档位挂好,“别尿裤子!”
顿觉不妙的程理死死抓住安全带,眼睁睁地看着浮空车弹射起步,然后冲向那堆脚手架!距离越来越近,车上的两个男人同时开始大叫。
“啊——”
车毁人亡的前一秒,车头生生抬起90°,发动机的运转功率达到最大值,所有人都被重力狠狠摁在座椅上,程理的眼帘被蓝色占据,浮空车居然在贴着墙壁飞行!他扭头撇了眼李双,女孩的嘴角浮泛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在笑什么?我问你在笑什么!
“云霄飞车”到达顶端后再次90°转向,所有人都看到了不远处的雯特尔,它孤单地坐在没有护栏的天台边缘,头微垂着,背上用银漆喷着莱茵科技的标志。
听到声响,雯特尔爬了起来,两米多的机械身体在地面投下巨浪般的阴影,阴影中包裹着半死不活的迪亚戈,他被雯特尔死死控制着,连扭动脖子都是奢望,只能动动嘴皮子。
“S!快、快来救我!”
“我尽力咯,但是万一不行你也别怪我,毕竟我现在的任务是回收原型数据棒,救你是另外的价钱。”李双站上车顶,拔出双刀,威风凛凛地看着雯特尔,像个女武神。
“会付钱的,要多少我都付给你!”
女孩踩着浮空车高高跃起,在空中停滞了两秒,接着重重斩下,雯特尔伸出钢铁双臂挡住,气浪卷起砂砾,噼里啪啦砸在迪亚戈的脸上。
李双的精神与义体合二为一,攻击雨点般的向雯特尔袭去,每一次挥刀都静谧如雪落,力度却重达千钧!使用新身体的雯特尔性能大幅升级,精准到令人反胃地防住了她的每一击,碰撞的声音如铁匠挥锤,刀与盾的角色层层反转,飞溅的火花似红蜻蜓掠过水面。
程理惊恐地意识到,对战女鹤时李双说的“陪你玩玩”不是开玩笑,她当时是真的在玩……
抓住时机,李双以响尾蛇的速度闪到对方身后,一刀劈开了机械骨骼的后脖颈,令人失望的是里面什么都没有。
“不在这里!”李双侧翻躲过雯特尔的手刀,“迪亚戈,它的重启开关在哪里?”
“我想想……”迪亚戈被震得快要吐血,大脑也是一团浆糊。
“快点想!”
“在、在我脖子下面五厘米!”
看着攻守兼备的巨型骨骼,李双咬牙切齿地说你可真会给我增加任务难度。
“程理,帮我拿着笔记本,我去帮她!”
在迪亚戈错愕的目光中,托马斯跳下车。
“雯特尔!你看我!”
看到托马斯的脸,雯特尔的动作明显一滞,接着浮空车的车门开始控制不住地开合,喇叭频响,李双跪在地上抱住头,用力地把头盔甩了下来。
它居然能入侵浮士德的终端!李双被结结实实电了一记,疼痛让她火冒三丈。
“托马斯……”
陌生女性的声音从浮空车的车载音响发出的,温柔沉稳却又十分僵硬,托马斯和迪亚戈的瞳孔猛然放大,两张脸上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莉亚?是你吗?”
莉亚是将雯特尔从沉寂的数据之海带出来的人,除开人类的亲缘关系,说是它的亲生母亲也不为过,雯特尔对她最熟悉,就借用了她的声音。
“不可能,这不可能。”迪亚戈最清楚他干了什么。
“雯特尔,你先冷静下来好吗?你说的要守护是什么意思?”托马斯拦住李双,自己小心地靠近,雯特尔没有抗拒,只是紧盯着伺机而动的李双。
“我要守护家人。”
“我明白了,雯特尔真是乖孩子,先把迪亚戈放下来好吗?”
“不……我放他下来,你会杀死他的,因为迪亚戈杀死了妈妈和妈妈。”
托马斯怔住,大脑将真相拼图般合起。
雯特尔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会根据周遭的环境进行代码迭代,它会记住手术的错误并在下一次自动修正,过去他们不给雯特尔加装过多的高功能装备,甚至连发声器都没有,所以……
也没有发现它已经有了自我意识这个事实。
它的人格并不健全,人类为了争抢它流血和死亡,它知晓却不理解,病毒加快了自我意识的入侵,告诉它必须要保护大家,所以它换上了新身体,劫持了迪亚戈,杀死了所有试图阻挡的人,还回到了它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雯特尔还以为只要回到这里……生活就能回到正轨,大家也不会互相仇恨。
纯真的恶魔,残暴的天才。
托马斯的生活昨天刚被被命运的巨浪掀翻,今天又告诉他,十年前种下的幼苗如今已长成了参天大树,只是他太迟钝,到现在才意识到。
“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死去!”
“要……守护。”
“要守护!”
音色各不相同的机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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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突兀地响起,穿着荧光背心的工地机器人们正在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眼睛闪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红光,而且速度很快!有几个甚至已经爬上了天台。
这群机器人抱住人就不撒手,即使强大如李双,对付起来也略有吃力,托马斯这边更糟,他胳膊还打着石膏,被它们叠罗汉似的压在最下面。
“你和它说了什么悄悄话啊!”李双一脚一个把它们踹翻,但是这群东西无痛亦无惧,倒下了又立马扑过来,简直和僵尸没差!
怎么好像变成智械危机了!
在巨量的机器人撞击下,本就未结束施工的天台隐隐有了裂纹,李双又要清理面前的阻碍,又要靠近那个庞然大物,猜测自己现在的生命指数一定下降得很厉害。
“李双,让我出去!我想到一个办法!”托马斯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还好他热爱游泳,肺活量够大!
已经没有功夫插科打诨了,李双沉下身体,背后的外附脊椎与泰坦阿尔法运转到了极致,机器人被扫飞上天,趴在地上的男人不顾身体的疼痛爬起来,朝着雯特尔冲了过去。
男人的身体与雯特尔擦身而过,他不仅没有停下甚至还在加速,朝着天台的边缘!被控制的机器人全部停止运作,齐刷刷地扭过头——
“要要要守护!”
“家家家人!”
意识到他要“自杀”的雯特尔疯了似的跟上去,连带着所有的机器人一起,黑压压一片像海啸前退去的潮水!托马斯大喊乌拉!接着毫无畏惧地跳了下去,雯特尔左手扎进墙壁,右手在半空中抓住了他的脚踝,机器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它们一个接一个掉下楼,四分五裂地摔在黄土地上。
“我就知道雯特尔不会让我受伤害,”托马斯倒挂在空中,头颅充血。
“趁现在!”
话音未落,雷霆自天而降,女孩几乎在刹那间就切开了雯特尔的咽喉,从层叠的线路里拽出了数据棒,钢铁骨骼的巨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熄灭了肩膀上的灯,恋恋不舍陷入了睡眠。
“快放我下去!”看到雯特尔被制服,迪亚戈又恢复了先前颐指气使的模样。
李双用拖车钩把雯特尔拖回了天台,劈开它的胸膛,迪亚戈像个破茧失败的毛毛虫似的爬出来,看着破破烂烂的高定西服,这个高傲的男人终于还是崩溃地哭了。
“该死的!该死的!”迪亚戈哭得非常绝望,他知道自己完了,雯特尔闹出这么多事,莱茵科技绝对不会保他,他不仅要坐牢,而且赔偿金这辈子也还不完。
“这坨狗屎AI把我的人生都毁了!”
“毁掉你人生的不正是你自己吗?”托马斯躺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他,他很想冲过去掐死迪亚戈,但他现在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迪亚戈正有满腔的怒火要释放,他指着托马斯要求李双杀死他,李双坐在车前盖上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率,想也不想就回了句滚。
“X的,我自己来!”
被拒绝的迪亚戈气到跺脚,他捡起砖头摇摇晃晃地朝着托马斯走过去,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
天台发生了塌陷!撕开的裂缝黑洞般的把他和雯特尔的躯体吸了下去,半空中扬起壮观的烟尘,裂缝朝着托马斯蔓延,却在他脚边停住。
托马斯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卧槽!”李双弹起来,好不容易平稳的心率再次飙升。
22. 第二十二章
两人谨慎地向洞内望去,看到了骇然的一幕:用浮空车才勉强拉得动的钢铁骨架完全压倒在迪亚戈身上,蓝宝石西装袖扣在尘土中闪着光,巨量的鲜血泼洒在背后的石缝里……
哦豁。
李双被这黑色幽默的展开弄得没脾气,只能告诉自己笑一下算了。
“我承认我确实砍过很多人,但这件事真的和我没关系。”
“别担心,”托马斯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如有必要,我会去警局替你作证的。”
“不,我认为你现在应该赶紧跑路,你把夏尔干掉了吧?虽然歌城政府确实很腐败,你也不能把法律视作无物啊。”
托马斯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你能把我送回水母湾么?我的房车还停在那里。”
“如果你放弃这个数据棒的话,没问题。”李双扬了扬手中的圆柱体。
“它是你的了。”
“这毕竟是你们十年的心血吧?我还以为你又要和我玩命了。”李双扶住踉跄的托马斯,两人一道往浮空车走。
“没有它你的任务就要失败了吧?”托马斯摇了摇头,“莉亚的电脑上有雯特尔的数据备份,只要我再花个几年时间,就可以创造一个新的雯特尔,这次我不会再让它变成任何人逐利的工具。”
“加油老兄,”李双拍了拍他的背,“我期待着它给我做手术的那天。”
“对了,我那天看到你戴着义体诊所专用的健康检测表,你生病了么?”
“算是吧,这事儿别往外说,尤其是程理。”
托马斯沉默了半晌,“我会加快研究的,争取让你成为雯特尔第一个救助的患者。”
“哈哈哈,”李双发自内心地大笑,“你还是多关注下自己吧,很快你就会上通缉令了,不过别担心,找个乡下酒馆避避风头,过几个月就没事了。”
“真是经验丰富。”托马斯由衷地表达了敬佩,“对了,你曾经在警队服役?”
“没有,”李双诧异地问,“为什么会这么问?”
“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只是你开枪的姿势和我当警察的亲戚一模一样。”
“你们怎么样?刚刚那群机器人是怎么回事啊?天台怎么塌了?事情结束了吗?”
“你的问题也太多了吧,”李双重新坐回驾驶座,“总而言之,这件事结束了。”
“那就好!”程理看起来很激动,声音都大了几分,刚刚突然按响的喇叭和音响里陌生女人的声音都给他吓得不轻。
托马斯接过程理递过来的笔记本,界面上的“要守护”在十分钟前就停止了滚动,他叹了口气,回到了桌面。
“对了,你们要不要见见莉亚和温蒂?”
正副驾驶座的男孩女孩同时回头,额头不幸地碰在一起,女孩立刻大发雷霆,痛骂男孩是笨蛋,男孩唯唯诺诺地道歉,夕阳为他们年轻的侧脸镀上了橙红的边,像是冒险故事里吵吵闹闹的间章插图。
“哈哈哈,”托马斯笑着把屏幕翻转过来。
桌面的壁纸是五个人在草地上烧烤,看分辨率应该是挺久前的照片了,大家都穿着丑丑的衣服,面庞稚嫩,托马斯举着摄像头,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孩微笑着望向他,也是唯一一个没有看摄像头的人。
“看,这个是我老婆莉亚,很漂亮吧?”
程理突然有些鼻酸,因为莉亚小姐不能说不漂亮,她简直和美丽搭不上一点边,顶多算是五官端正,说她是校花完全没有说服力,他看向托马斯,这个不惑之年的男人正眼泪汪汪地看着照片上的女人,眼里满是柔情,或许正因为被这个傻瓜热烈地爱着,莉亚小姐才能在记忆的长河里闪闪发着光。
“挺漂亮的,回头介绍给我认识。”
李双回头启动车子,又打开车窗和音响,播放了《IReallyWanttoStayAtYourHouse》,这是一部动画作品的插曲,讲述的是相聚又别离的故事,俏皮的女声昂扬地唱着欢快的曲调,听起来却那么悲伤。
女孩摇头晃脑地跟着唱,傍晚的风把她额前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程理安静地看着窗外牢笼般的楼宇,而后座渐渐传来了抽泣声,愈来愈响,到最后终于变成了嚎啕大哭。
—————————
现在是晚上八点,繁华的市中心人来人往,连锁快餐店里坐着两个饥肠辘辘的客人,女孩抓着三倍酱的汉堡大快朵颐,恨不得长出两张嘴,穿着白丝袜的男孩大口地啃着炸鸡,时不时吃两根薯条。
“李双小姐,你其实是个好人啊!”
“好恶心,”李双厌恶地撇了撇嘴,“你想害我吃不下饭么?”
“怎么会!”程理手舞足蹈反驳,“托马斯先生昨晚一直在妨碍你,你也没有杀死他,今天不仅帮他阻止了雯特尔,还放他走了,这是为什么呢?”
“各取所需罢了。”
“因为你是个大好人啊!”程理现在对李双改观颇多,虽然这句话多少带了点猎物对猎人的讨好,但也确实是真心的。
李双冷脸看着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高兴的男孩,总觉得有点不爽。
“喂,汽水给我。”
“欸?可是那个我已经喝过了……”
李双白了他一眼,满足地饮下大半,打了个饱嗝。
“你这个表情……该不会想说‘男女授受不亲’吧?”李双露出招牌的嘲讽笑容,“放轻松,你在我心里根本不算男的,顶多算个小动物,就像……”
女孩的目光游离,最后锁定在面前的猪扒堡上。
“就像小香猪!能吃能睡能拉……不对!”李双伸出手,“你还不如它,小香猪还会卖萌呢,你会吗!”
想象了一下自己卖萌的样子,程理被雷得外焦里嫩,再不赶紧换个话题,他就要把刚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了。
“李双小姐,你为什么总是看墙上的时钟?”
“等人咯。”
“等谁……咦?”
说曹操,曹操到。玻璃墙外传来人群的惊叫,穿着黑色西装套裙的女人抓着梯绳飞下来,就降落在快餐店门口,距离李双仅有一堵玻璃墙之隔,她戴着亮到反光的墨镜,梳着大光明发型,手里还提着亮晶晶的皮箱。
李双吃东西的样子堪称专心致志,而程理却看得目不转睛,因为他发现这个穿得像国会议员的女人正是女鹤!
女鹤一眼就看到了二人,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笑意,踩着嚣张的步伐走了进来,她的红底高跟鞋足有十厘米,看起来能把程理的太阳穴捅个对穿,而且走路的时候异常用力,生怕别人没有注意到她。
“东西在椅子上,自己拿。”
李双就是那唯一一个不给她眼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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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洋葱圈小心地刮下汉堡上的沙拉酱,庄重得好像在给火箭涂漆,仿佛这才是她人生的头等大事。
将原型数据棒收进箱中,女鹤没有立即离去,她的目光扫过桌面,不急不慢地开口。
“S阁下居然也会爱吃这种垃圾食品么?”
李双还是没理她,只是咀嚼的动作明显慢了几拍。
“看起来没什么营养呢,”女鹤看起来居然还有点诚恳,“要不要我请你吃怀石料理?那可是每道菜都足以称得上艺术品的食物哦。”
程理注意到李双的脖子瞬间暴起青筋,她把汉堡用力地丢在盘子里,抬起了矜贵的头颅。
“女鹤,算我求你,哪怕只有一天……不,半天也好,你能不能滚远点,别来找我的不痛快?”李双的语气难掩火大,要不是快餐店的桌椅都是用螺丝钉在地上的,程理真的很怕她掀桌而起然后再次和女鹤拔刀互砍。
此话一出,店里的氛围瞬间降至冰点,女鹤站着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双表情不善地看着她,摆在桌上的左手已经悄悄攥成了拳头。
不好!这两个疯女人要干架!
程理肩头的社会责任感异常沉重,他噌得站起来,打着哈哈说:“女鹤小姐,这家店的洋葱圈很好吃的,要不要尝一下?”
女鹤终于把视线放在了程理身上。
“你这身衣服……真够复古的。”
“哈哈……”程理摸着白色的卷毛尬笑,“刚参加完变装舞会嘛。”
被他一搅和,两个女人都失去了对垒的兴致,女鹤丢下了句“真是不识抬举”就踩着高跟鞋走了,结果她刚走出去两步又退回来,恶狠狠地抢了个洋葱圈塞进嘴里,还没等李双发飙就跑了。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李双看着她的背影,无语到了极点。
“不就是被鬼头派来当快递员吗?莫名其妙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第一名呢!”
“您消消气,”程理把剩下的洋葱圈都推到女孩面前,“她算什么呀,家禽而已!只有李双小姐你强大又美丽,人中龙凤是也!”
李双挑了下眉毛,“还不错,再说两句!”
“李双小姐的身姿飘逸如洛神,挥刀的样子又有关二爷神韵,上可九天揽月,下可五洋捉鳖*,无论是相貌还是实力都乃歌城翘楚,这世间能够与你比拟的,据我所知,仅有一人。”
“谁?”李双板起脸。
“那就是——”程理神情严肃,故意把声音拖得老长。
“镜子里的李双小姐!”
李双听完,在座位上笑了快五分钟。
—————————
“哇!”
走进高级商场,程理对着富丽堂皇的装修发出连连惊叹,活像个乡巴佬。
“你这什么反应,没进来过?”李双买了两杯咖啡,程理珍重地捧在手里,面颊绯红。
“这商场我又消费不起,而且……”程理凑到李双耳朵边窃窃私语,“这里不让捡废品,被发现了会报警处理的!所以我从没进来过。”
“难为你居然知道这么多冷知识,”李双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以后你会经常来这里的,因为我爱吃一楼甜品店的泡芙,你要作为我的跑腿小弟帮我买。”
“我的荣幸!你今天说要去买的东西,难道就是泡芙吗?”
23. 第二十三章
李双摇摇头,带着他走进一家墙壁刷得纯白的店,门口的电子吉祥物投影对着过往的人喜感地挥手,长相帅气的店员立刻迎了上来,亲切地询问他们想要了解什么产品。
“手机。”
跟着帅哥店员走进去,圆形浮空展台上摆着精致的手机,程理不好意思用手去摸,只能单眼放光地看着。
店员滔滔不绝地对着自家产品大夸特夸,程理半句也没有听懂,但是大概能理解这是好东西,李双倒是听懂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你拿起来试试看。”
“不好吧,”程理局促地看着她,“万一给我碰坏了。”
“碰坏了我给你买单行了吧,”李双真的很烦他总是小心谨慎的样子。
得到背书的程理郑重地拿起离他最近的手机,触感冰冰凉凉,机身很薄很光滑,好像一块流光四溢的水晶,他尽情抚摸的时候,余光看到了印着价格的标签。
亲娘嘞,怎么这么多0!
“就它了,给我拿两部顶配版,颜色要红蓝。”李双打了个响指,店员生怕她反悔,迅速地安排新机去了。
“两部……难道还有我的份?”程理有点受宠若惊。
“不然呢?靠漂流瓶联系你?”
“可我们不是住在一起嘛……”
“难不成你这辈子都不出门了?”李双叉着腰吐槽,“你是我的实验对象,又不是监禁对象!我不是精神变态,也没有养金丝雀的爱好。”
嗯?你不是吗?
程理暗自震惊,他还以为这辈子都要在那个灯塔老死了,他还幻想过百年后的某天,路过的船员登上无人的灯塔,在阁楼里看到一具骸骨,墙壁上用鲜血写着“我是程理,一个失去自由的男人”。
是不是精神变态这点有待商榷,程理敏捷地捕捉到了那句“出门”。
“我既不会游泳,也不会开浮空车,想出门也难吧。”
“放心,我昨晚给你报了游泳与浮空车二合一速成班,只要一个礼拜,你就既能参加奥运会也能参加拉力赛了!”
“居然还有这种速成班!”程理瞳孔地震,“而且才一礼拜?这点时间够干个啥啊,能学会吗?”
“包的,”李双举起大拇指,“只要有一样学不会就立退百分百,当然如果它敢不退钱,我会把那里炸上天。在歌莉娅大家都很忙的,你要赶紧习惯这种高速的生活。”
“可我是黑户啊,黑户也能拿证?”
“拜托,这里是歌莉娅耶。”
“女士,请问怎么付款?”提着包装袋的店员见缝插针地挤进他们的谈话。
“程理,单膝下跪。”
理智还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身体却非常迅速地照做了,李双脚踩在男孩的大腿上,露出泰坦阿尔法膝盖凹槽处的条码,安装了收银义眼的店员眼珠微动,挂着职业微笑说已经收到钱款,感谢您的购买。
李双把腿放下,程理感觉到了几个鄙夷的视线,红着脸站了起来。
看什么看!要是有人免费送你这么贵的手机,你也会下跪的好不好!
“蓝色我用,红色你用。”李双拆开包装盒,打开了红色手机的铃声定制界面,录制了句“扑街仔接电话啦”,接着把手机丢玩具似的扔给他。
“呜哇——”程理接住手机的样子活像个足球守门员。
“李双小姐,能不能不要总是向我丢东西了,我很害怕自己接不住啊!”
“接不住就练到接住为止!”李双甩下这句话,大步向前。
“关于手机,我们要约法三章。第一、禁止用手机做违法乱纪的事情,虽然我觉得你也没那个胆子;第二、禁止边看手机边听我说话;第三、禁止在网上和陌生人聊天,评论也不行。”
“我会像士兵一样坚守这些准则!”
“买盒泡芙回家了。”
—————————
现在是早上七点,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八个年轻男孩站在海边的浮空教练车边,大家都是报名来学游泳和开车的,有个反戴棒球帽,脚穿新款科技球鞋,年纪很小吨位却很大的的黑人高中生被大家围在中间,炫耀着老爸多么有势力多么有钱,人群中时不时传出羡慕的口哨声。
作为全场唯一的成年男性,也是唯一的亚洲面孔,程理被这群年轻人微妙地排除在了群体外,不过他不是很在乎这点,他正在用新手机给女王大人报平安,耳朵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们聊天。
李双:人多么?教练来了没?
程理:加上我八个人,教练还没来
李双:好好学,学不会你和驾校一起上天(爆炸.jpg)
程理:OK(敬礼.jpg)
回复完李双的短信,程理意识到聊天的声音消失了,他抬起头,那七个青少年都在看着他,眼神带着些许的轻蔑,为首的小黑冲他扬了扬下巴。
“嘿,亚洲小子,我叫雅各布,你叫什么名字?”
好嚣张的小胖子,这是对大人该有的态度吗!
“我叫程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程理老老实实回答了他。
“兄弟们,”雅各布突然发癫,“他说他叫樱桃!哈哈哈!”
这谐音梗真的好玩吗?
“依我看,他应该还有个妹妹叫凯瑞特!”*
看着这群莫名笑到东倒西歪的孩子,程理心说高中男生果然是世界上最讨人厌的群体,用老家的话来说叫十七八岁的男孩狗都嫌。
“嘿,樱桃小子,你为什么戴着眼罩?为了装酷吗?”
“你们在吵什么?”
戴着哨子的中年男人打断了这专门针对程理的语言霸凌,他大概四五十岁,顶着强者专有的光头,目光锐利地扫过所有人,小屁孩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很好,把衣服都脱了,换泳裤,动作快!”
“教练,你这样的行为是在侵犯我们的隐私。”雅各布忽然开口。
长得像巨石O森的教练夸张地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听好了,你们这群不会游水不会开车的废物!”教练板着脸,“你们在我看来就是一群失败者,你们的隐私就是发白的臭狗屎,在这片海滩没有人会尊重什么都不会的弱者,想要尊严就给我玩命地去学,七天以后能从这里开车半英里到海里,再游回来的人才能获得我的尊重,懂了吗!”
小屁孩们被他的气势压倒,连连点头。
“现在,脱下你那该死的丑衣服,换上你那该死的泳裤!”
小屁孩们开始手忙脚乱地脱衣服,程理也不例外,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包,石化在了原地。
这无比鲜艳的桃红色泳裤是怎么回事啊!
程理现在就是后悔,无比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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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李双问他想要什么样的泳裤,为了表现自己不是一个事多的男人,他随口说了句“随便”。
不怪李双,怪我,是我太“随便”。程理泪流满面。
眼看周围的人都陆陆续续更换完毕,意识到人不能为了节操连性命都不要的程理,心如死灰地脱下了裤子。
“噗……”
边上的青少年看到程理身下的那一抹艳丽颜色,全都笑得浑身颤抖。
“笑什么!”教练凶巴巴地怒吼,“你、你、你还有小桃红,跟着我上车,其他人原地待命,待会还会有个教练过来。”
比被教练取外号更完犊子的事情出现了,那就是程理和雅各布居然是一组的……
由于雅各布一人更比两人宽,大家都默认了他坐副驾驶,另外两人迅速地占领了后座的左右两侧,慢吞吞的程理只能夹在他们中间,连个扶手都捞不到。
教练踩下油门,浮空车飞驰进入浅滩,在高出海面50厘米的位置刹停,然后扭过头。
“浮空车和地面的距离不能低于50厘米,把握不准距离的时候记得看仪表盘。”
看着大家一心向学的面庞,教练宽慰地点点头。
“你们之中谁有开陆地车的经验?”
在众人的注视下,程理小心地举起了手,他的目的不是为了出风头,只是不想和裸男肩碰着肩了。
“那你就第一个来。”
教练开门然后扑通跳下了水,等他再浮上来的时候,发现程理呆呆地看着他。
“你在等什么?下来啊!”
啊?这么个游泳浮空车二合一吗?
“可可可是我不会游泳啊……”程理望着看不到底的海平面,结结巴巴地回答。
“如果你无法克服对水的恐惧,也就无法驾驭它。来吧小子!沉下去了我会把你抓上来的。”
程理心一横,把荧光绿的泳镜戴好,然后从车上跳了下去。
—————————
“啊……要死了,好累啊……”
看着瘫在沙发上的程理,李双不满地踢了他一脚。
“不就是游个泳再学个车,这种和小学生春游一样的行程至于喊累吗?”
“李双小姐……”程理努力地支起上半身看着她,“我今天六点钟就起床了,晚上九点才到家!除了中午半小时的午休以外全都泡在海里,和一群未成年裸男!”
“成年人了,情绪别这么不稳定,”李双坐在他边上玩手机,她刚开通了时下最火热的社交平台的账号,现在正忙着装点她的主页。
她现在的互联网人设是家道中落但是依然热爱生活的单身歌城女性,职业是和赏金猎人没半毛钱关系的科技公司CEO,最近的兴趣爱好也不是在人的脑袋上开洞,而是给手磨咖啡拉花。
其实以前李双也想过要开通这个,但是对于赏金猎人来说,过度的曝光很危险,介于她很可能没过几个月的活头,这点小事也就被她抛在脑后了。
谁要是敢人肉我,我就把他的骨头抽出来。李双美滋滋地想着。
“话说,”程理看着天花板,眼皮逐渐沉重。
“为什么……非得是桃红色?”
“因为那是唯一打折促销的款。”李双漫不经心地回答。
“好吧……”
“喂,程理,你过来和我一起玩这个。”
24. 第二十四章
等了半天都无人应答,李双刚打算在程理头上暴扣,就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他闭着眼睛半靠在沙发枕上,右手自然地垂下,居然和名画《马拉之死》的造型一模一样!
李双忍住笑,用手机贴着程理的脸哐哐拍了十几张照片,又P上“海盗之死”发给他,一想到明天他看到手机的表情,李双就很难不觉得快乐。
“主人,是否要叫醒他?”机器人翠丝的金属爪哔哔转着,好像只要李双一声令下,它就会瞬间将程理的灵魂从胸口掏出来。
“算了,让他睡吧。”
机器人回去干家务了,李双半跪在地毯上,打开了她刚刚准备拉着程理一起玩的相机测试,其中有一项是“测试你的脸和哪个名人最相似”,只要把脸放进电子相框里,就能匹配出和自己长相最接近的名人。
最近这个热点很火,李双期待着能匹配到一个艳惊四座又惊才绝艳的女明星,最好是火遍大江南北的那种,能让她截个图上传到主页,满足她小小的虚荣心。
可惜能直接面对面吹嘘自己的人已经睡晕过去了,李双只好自己打开相机,随着进度条慢慢向上爬,屏幕里闪过彩带和星星,李双真的看到了一张和自己十分相似的漂亮脸蛋,而且确实是个女明星,就是名字听都没听过。
她火速打开搜索引擎,万能的互联网告诉她这是个拍过中二戒赌片的小演员,出道时间不长,热度也一般般,娱乐圈努力打拼中。
鉴定为——未来可期。
李双叹了口气,心说她漂亮倒是很漂亮(毕竟和自己长得很像),怎么就是不够红呢?快来个有品味的导演给她拍个五百部电视剧啊!
“呃……鲨鱼怪人,不要过来……”
听到身边人的梦呓,李双思考了几秒,果断把相机对准正在梦中演《夺命连环鲨》的程理,她嘻嘻笑着,心想程理这张蠢蠢的脸肯定会和哪个搞笑艺人匹配上,这样她截图发给他的乐子就又多出来一个。
“欸?”看到匹配结果的李双傻了。
因为匹配出来的不仅并非任何搞笑艺人或者影视剧丑角,而是一个连李双这种不关注娱乐圈的纯路人都熟知的帅哥明星,毕竟他的脸经常挂在市中心最大的广告牌上,他梳着大背头吹萨克斯的演唱会投影,在歌城这个换热点明星比换内裤还快的地方足足呆了一个月!
鉴定为——超级无敌霹雳红。
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的李双再次打开搜索引擎,意识到和这个男明星同名同姓的名人世间无一,而程理是真的和他长得很像,网站评定的相似度居然达到了惊人的99%,而李双和小演员才80%而已!
“这眼睛哪里像?这鼻子又哪里像了?”
在这件小事上败北的李双有点淡淡的崩溃,她死命盯着程理那张看起来根本就“平平无奇”的脸,视线从他下垂的眼角,到挺而不凸的鼻梁,最后到他可能也许大概是有那么一点点性感的嘴唇上……
行吧。
李双投降了,她承认眼前这个二百五确实和那个当红炸子鸡有几分相似,不过这件事她是绝对不会告诉程理的,首先是要预防他飘飘然地说“哎嘿嘿真的吗”,其次是要预防他蠢兮兮地问“那李双小姐你的匹配对象是谁”,到时候被他知道小演员没大明星红,自己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切,区区一个樱桃小子……”李双轻轻地戳着程理的脸,男孩好像是感觉到了不舒服,朝着沙发内侧翻了个身,露出了半个脖子,脖子上有一颗浅浅的痣。
下意识伸出的手在半道上被李双自己恶狠狠地截停,心里咆哮着质问自己这是要干什么?这算性骚扰吧?
但是她转念又想,这家伙吃她的睡她的,既然是被自己养着的,摸摸怎么了?我就摸我就摸!
李双全然忘记了这人是被自己强行拐回来的,逃跑了两次都失败了的那种。
最后李双盯着它看了两分钟,推了推熟睡的程理。
“喂,让我摸一下你的痣。”
程理当然没反应,梦里的他正坐在逃亡的橡皮艇上疯狂划船,背后是有三个头的大白鲨。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咯?”
光线很昏暗,李双的齐肩黑发落在男孩枕边,她在仔细观察着男孩的睡颜,他的呼吸很舒缓,睫毛一动不动,有点毛糙的黑发柔顺地覆盖在额头上,这张总是低眉顺眼的脸在睡着的时候居然有点冷冰冰的。
又等了半分钟,确定程理必不可能睁开眼睛的李双小心地伸出了食指,轻轻地点在了那颗痣上。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嘛。
谁知道下一秒,程理就把身体翻回来了!更准确的说,他是翻身了180°,现在他的脸就在李双的正前方!
以为他醒过来的李双瞬间收回手指,装作在玩手机的样子,时不时偷偷看两眼,而程理是真的陷入了深度睡眠,刚刚也只是单纯地翻了个身,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喂,”李双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他的脸,“你到底有没有睡着啊?”
“李双……”
我就知道!你个畜生居然敢装睡!
羞耻到脸红的李双阴森森地伸出手,正在她决定掐死他抛尸大海的时候,程理又开始说话。
“能不能……不要桃红色……”
“那你要什么颜色?”
回答李双的无他,只有渐起的鼾声。
李双面无表情地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欸?为什么打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程理捂住了脸。
“谁让你打鼾,给我醒过来重新睡!”
—————————
白天程理去“上学”,李双去“上班”,两人碰头的时间居然就只剩晚上那么几个小时。程理每天都累得要死还打鼾,不过据他本人严正声明,平常他是不会打鼾的,除非身体极度疲惫。
本来李双以为他纯属是狡辩,不过到了第三天他确实再也没发出讨厌的声音了。
很快到了第四天,回到灯塔的程理看起来明显没有前几天那么虚弱,他那仅剩的眼睛冒出饥肠辘辘的金光,即使怕得要死还是郑重地询问李双能不能让他吃点东西,过期的也行。
“只有没过期的,我也要一起吃。”
得到允许的程理十分感动,然后像一阵风似的在餐桌前扎根,翠丝不情不愿地做了两份炒面,端上桌的同时程理就举起了筷子,看到李双没有要阻拦的意思,立刻把头埋了进去。
“噫,”李双看着像个灾民的程理,有点下不了嘴,“你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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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饿,学费里不是包含了午餐和晚餐么?”
“嗯!”程理头也不抬,“但是今天的晚餐,我……我忘记吃了!所以现在很饿。”
“你少放屁,”李双板起脸,“你这个人脑子里除了吃就是睡,到饭点了还能忘记?到底怎么回事,给我从实招来!”
程理被她突如其来的质疑吓到咳嗽,李双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满脸通红的男孩喝下去半杯,小声地说真的没事。
“你想死啊?”李双露出发飙前特有的和煦微笑。
“哎呀……真的没什么的,”程理的筷子卷起炒面又松开,“就是……有个同学肚子太饿了,不小心把我的份吃掉了。”
“有个傻X抢你饭吃,导致你饿肚子?”
不是吧?这也能推理出来?
程理被李双一针见血看破真相的能力戳得心口抽痛,半晌后认命地点了点头。
“你没用,他更是该死,”李双吃夜宵的兴致全无,“是谁?明天我去把他抽成猪头。”
“可千万别!”程理心说雅各布已经够像猪头了,“就是一个未成年小胖子,年轻气盛嘴巴坏,还有点种族歧视,他爸爸好像是议员还是啥,反正应该位高权重,我们都不敢惹他。”
“你以为我没砍过议员么?”李双冷冷地看着他。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和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一般见识不值当啦,”程理快速吃了两口炒面,“谁青少年的时候不觉得自己全世界最牛?反而我觉得他有点空虚的,来来回回炫耀的就那么几样:他当议员的爸,花不完的钱,身材火辣的女友,还有他爸说学会开车就给他买顶配的陨星,但这些都和他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陨星是啥?”
“要不是听他说我也不知道,”程理掏出手机给她看照片,“陨星是斯匹德公司推出的新系列高速浮空车,看造型还是挺酷炫的。”
李双把脸凑过去,屏幕里是一辆底盘极低的敞篷浮空车,车头像水波那样呈流线型,车尾镀着镜子般的银漆,主打色是拉风的火红,奔驰的样子确实和陨落的流星一样,带着坠向死亡的疯狂之美。
本来李双还想嘴硬一句这算什么老娘也买得起,直到她看到角落里的数字,她点了点小数点前的0……
好吧,确实有点贵。
绝对不是买不起噢!只是性价比太低了!嗯!
看着李双不爽到极点的脸,程理及时地把手机收了回来。
“总之这小胖的背景恐怖如斯,没事还是别招惹了,再说了,我的晚餐也不是白给他吃的!”
看着他洋洋得意的脸,李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你干嘛了。”
“我在给他的三明治里加了足量的芥末!”程理就等着她问这个问题,“他咬了一口,黑脸变得更黑了,哈哈哈!”
哎,我就知道。
“我还是觉得揍一顿比较管用。”李双把自己的炒面推过去。
“不要这么暴力嘛,”程理欣然接受了女王大人的剩饭,“总之我会看着办的,还有两天就结束了,你好好做你的事,不要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李双把桌子拍得差点散架。
“好好好,不担心不担心……”
25. 第二十五章
“我不紧张,不紧张,不紧张……”
看着坐在茶几前,面如菜色的程理,李双心说你看上去哪里不紧张了?去行刑场的囚犯都没你夸张。
“我听说喝点牛奶有助于缓解压力,”李双把玻璃杯递给他。
“不就是去考个驾照吗,你这一副天塌了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程理把牛奶接过来抿了口,小声地说:“我的压力怎么来的你不知道么……”
“你说什么!”
“没什么,什么也没有!”
懒得和他计较的李双站在镜子前,比划着她提前买好的新衣服,然后丢在了程理脸上。
“给你买了一套正装,换上看看。”
“我穿旧衣服也行的。”程理有点不好意思,这一天天的连吃带拿,真和吃软饭没差了。
李双坐进沙发里玩手机,眼皮抬也不抬。
“废话真多,今天去考试要拍照的,你穿得像个乞丐只会丢我的脸。”
知道再拒绝李双下场绝对会很难看的程理,果断抱着女王的施舍去洗漱间换衣服了,看起来这是一件纯黑的西装,连内衬也是黑色的,穿在身上很有分量,布料的光泽度也很细腻,系完最后一颗扣子,他有点局促地走出来,李双看到他的模样,没忍住哈哈大笑。
“我很可笑吗……”
“非常,十分,”李双从沙发上起来,对着程理开始了刻薄的点评。
“首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西装内衬当然要塞进裤子里了!还有,谁让你内衬里穿短袖了,给我脱下来!最后,你那个紫红色的袜子,我都不想说你……”
程理被骂得落荒而逃,再次从洗漱间出来的他看起来明显好多了,李双严肃地点了点头,她悠悠踱到对方面前,凝重地说我为什么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知道哪里不对劲,”程理举起手,“我这一身黑,看上去不像是去考驾照,而是要去车管局寻仇。”
李双听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把这茬忘了,我是参考松之庭的西装男给你选的,我忘了他们都是猎人,确实都穿得比较……阴森。”
“没关系,问题不大!”李双蹦蹦跳跳地钻进衣柜,从最下层的抽屉里掏出来一个收纳盒,打开一看里面整齐放着几卷颜色各异的领带。
“选蓝色吧,蓝色是代表胜利的颜色!”
“红色才是代表胜利的颜色吧……”程理感到了一丝文化冲击。
“行吧行吧,今天你去考试,我不来扫你的兴。”李双把鲜红色的领带抽出来递给对方,又把收纳盒小心地放了回去。
程理对着镜子回忆领带的系法,随口问了句:“李双小姐,你家里为什么有这么多男士领带啊?”
“噢那个,是我哥哥的遗物。”
啊?
什么?
吓得差点跪在地上的程理,颤颤巍巍地回头。
“这……对你很重要吧,借给我真的没问题吗?”
李双的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啊啊,都是你妹妹强迫的,求求你晚上千万不要来找我!
“有什么关系,领带而已,”李双淡淡地回答,“这不是他最重要的遗物,况且你知道么?我哥哥脑袋超级聪明的,放互联网上这叫学神,有他保佑你,还担心一张小小的驾照考不下来?”
“好、好吧。”
李双都这样说了,程理也不好再多嘴,只是他掏空了自己那贫瘠的回忆,也只能想起妈妈给自己系围巾的样子,他依葫芦画瓢,最后郑重地站到了李双面前。
“怎么样……”
“实在是,”李双走过来,盯着他笑了半分钟,“太糟糕了……”
“我从未想过,居然有人能把领带系得这么丑。”李双的笑声终于停下,她伸出手,用力一挑,程理感觉呼吸都顺畅了几分,想来刚刚确实是扯得太紧了。
“我可不是随便就帮别人系领带的,但是你的没用再次给我刷新了下限。”
李双灵巧地用手指夹住领带的上下两条,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慢动作翻弄着,程理全神贯注地看着,无形中靠了过去。
“看好了我只教一次,以后你再被领带吊死我也不管了。”
“喔……”
本来是真的想认真学习的程理,猛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靠得有点太近了!他都能闻到对方身上沐浴露的味道,能数清楚女孩有多少根上睫毛,手指时不时划过自己的下巴,程理的体温控制不住地疯狂往上爬,他下意识地别过头……
“喂,你有没有在学?”
李双骤然抬眸,那双总是没什么感情的三白眼像是蝴蝶振翅那般,静静地停在了程理那张慌乱的脸上。
“你脸红个鬼啊。”
“对不起对不起……”
程理向后一个大跳,终于能够大口喘气,根本不等李双回答,他就自顾自跑了出去。
“时间快到了,我先出门了!”
过了大概五分钟,李双又收到他的短信——
“谢谢你,我一定会考到驾照的!”
“神经兮兮……”李双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带着笑。
—————————
程理现在感觉自己被命运逼到了窘境。
现在是下午三点,也是歌城全天中最热的时间,半小时前他还在沾沾自喜,作为不受小屁孩待见的成年人,他只用一次机会就通过了考试,不仅是教练,那群熊孩子看他的眼神也尊敬了三分。
这下终于可以回去交差了,程理高兴得泪流满面。
教练遵循着他原本的教学计划,把车开到了八百米开外的海面上,所有人都要从沙滩出发,能够游到车上的人代表学业已成,会获得没什么用但是大家都很想要的“教练的尊重”。
但意外来的就是那么猝不及防,程理和前六天一样把衣服脱下来叠在椰子树下面,结果再次回头,那条鲜艳的、保佑他顺利通过的车管局考试的学神の领带,不见了……
也就是说,程理把李双哥哥的遗物搞丢了……
发现这件事的程理在一分钟之内陷入了不可置信、迷惑茫然、跪地咆哮最后到必须抓紧时间、积极自救的心态转变,他都能想象到知道真相的李双冷笑着把自己的血放光,剁碎,最后撒上芝麻,拌进她的沙拉菜里。
“我想想……”程理紧急展开大脑风暴,“有了!”
一定是雅各布那个死孩子!
这么想的理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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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一、雅各布是他们组唯一一个没有通过考试的人,他不平衡了!二、早上程理穿着那身新衣服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当时雅各布的表情很难看,他肯定是不满程理抢走了他的风头,哪怕就几分钟也不行!
犯下了嫉妒之罪的臭小子啊,爷来制裁你了!
觉得自己推理正确的程理迅速地在海滩上寻找那黑黑的背影,发现这小子刚换好衣服,正在不远处调整泳镜,程理朝着他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
“雅各布!”
雅各布被这平地一声吼吓得抖了三抖,抬起头看到程理像头狼似的朝他过来,想也不想就往海里跑去。
卧槽你还敢跑!
在程理看来,雅各布逃跑的行为堪称不打自招,心中怒气更甚,平常“校园霸凌”他也就算了,成年人不和小屁孩计较,但是他这次做得太过火了,这条领带可是事关程理的生命安全啊!
“给我停下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扑进了海浪里,程理在后面抓狂地追,雅各布在前面玩命地游。
其实程理不是特别怕水,他在老家的时候被强行安排进了一项名为“赛龙舟”的群体性竞技运动,在这项运动中,男女老少齐上阵,不顾前后左右死活地划船,有几次程理被队友的胳膊肘痛击掉进水里,等他被救上来的时候,队伍早就划出去百米了。
这么一想程理运气还是蛮好的,学浮空车有陆地车的经验,学游泳有落水的经验。
等下!要回忆人生等找到了领带再回忆啊!
程理用着教练教他的自由泳姿势快速地拨开海水,感觉自己像条乘风破浪的鱼,只是埋头游了几分钟才发现,他的目标居然不见了!
程理扶着海中的绳制浮标停下,左右望去,发现雅各布完全偏离了教练准备好的水道,向着东北角游去,这就意味着如果他发生意外,没有任何漂浮的东西能将他托举出水面。
不要命了吗!
看着头上冒出“危”字的雅各布,程理暂时放下了制裁他的念头,喊着雅各布的名字,不顾一切地朝着他游了过去。
“雅各布!停下!”
这七天的大部分时间雅各布都在和同学嘚瑟他金光闪闪的后台,所以不仅是浮空车,游泳也学得不怎么样,他吃力地向前划着水,动作是教练批评了一万遍的错误标准。
其实本来他都不打算下水了,反正也游不到终点,但是樱桃小子突然冲过来,以为他要揍自己的雅各布只能赶鸭子上架,强行跳进海里。
“我说了停下!你很危险!”
雅各布慌乱地朝着他以为的终点游着,背后的程理声音越大他越害怕,越不敢停下来,他知道自己这七天一直在欺负这个亚洲人,但今天是最后一天,保不齐他就是来报仇的!
“嘶——”
一阵透心凉的剧痛从脚趾攀上来,雅各布下水前没有好好活动开关节,也没有义体神经傍身,又游得那么急,脚抽筋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下沉,胸腔里仅剩的氧气也在快速流失。
恐惧像条毒蛇,缠住了这个平日里口无遮拦的孩子,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海面渐渐离他而去,而周遭的一切也开始缓慢地褪色。
26. 第二十六章
几乎是在雅各布眩晕的瞬间,一双并不是很有力但足够坚定的手死死地扣进他腋下,把他像株水草那样拔了起来,破水而出的两人在阳光下大口大口地呼吸,雅各布扭过头,发现来救他的人正是被他欺负了一礼拜的程理。
“你个死孩子!”恢复体力的程理恶狠狠地戳在对方太阳穴上,“耳朵聋了?叫你停下来没听见啊?泳技这么差也敢不在水道里游?你有几条命啊?”
被程理这一段连珠炮似的责问直插耳膜,雅各布快速地反应过来,同样凶悍地顶了回去。
“谁让你要揍我!要不是你在后面追我,我根本不会下水!”
“你还好意思说!”程理恨不得再长出来一双手,掐死眼前这个欠揍的家伙。
“我的领带呢!你把它藏到哪里去了!”
“什么领带?”这次轮到雅各布迷茫了。
“你少装蒜!”程理这次是真的急了,“就是我上午系在脖子上的那条红色的领带啊!”
率先意识到这是个大乌龙的雅各布用力拍打水面。
“我家那么有钱,谁要你的贫民领带啊!这附近有好多水鸟,它们会偷走人类的衣服拿去筑巢,所以我们都在衣服上盖石头的,你没有这么做吗?”
程理沉默了。
他还真没有。
其实程理看到了那群未成年在衣服上放石头,只是他没有多想,还以为是“高中男生的奇怪仪式”,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大家智慧的凝聚。
程理现在心凉了半截,这还不如是雅各布偷的呢,海滩上那么多鸟,能找到才有鬼吧。
完了,我命休矣。
“嘿!”雅各布突然更加猛烈地拍打水面。
“你让我静静好不好,我和你不一样,我大抵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你快看那边,那个鸟叼着的是不是你的领带!”
这世界上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眼睛失去光芒的程理缓缓抬头,赫然发现不远处的海面上停着一头黑白相间巨大水鸟,它撅着腚正在捕食,嘴巴里伸出来长长的领带,怎么看都是程理需要的那条!
“就是它!”程理眼里的希望之光死灰复燃了,只是他现在拖着一个人,实在不方便施展。
“你放开我吧。”雅各布忽然说。
“放开你,你沉下去了怎么办?”
“可那条领带对你很重要吧?女朋友送的?还是老妈送的?”
“小屁孩别乱打听,”程理不愿意放弃任何一方,只好拖着雅各布慢慢靠近。
雅各布自知理亏,不好意思再说大话,两个裸男滑稽地贴在一起,很快目标就近在眼前。
“我抓到了!”
雅各布猝不及防地伸手,用力地抓住了领带,水鸟吃痛回头,它非但没有立刻逃走,反而是跳起来对着倒霉的两人一阵猛踢。
“哎呀别打了别打了!”
顶着连环的鸟腿,程理赶紧带着雅各布往回游,这次他们齐心协力朝着同个目标疯狂划水,很快就回到了浮标绳边上。
“你就在这里呆着别动,”程理把领带系在脖子上,又倒出泳镜里的积水。
“等我到了终点,就喊教练来接你。”
又花了快三十分钟,程理终于精疲力尽地爬上了教练的浮空车,等待他的并不是教练的鄙视,而是大家的掌声。
“程理,我用无人机看到了你的善举!不仅拯救了偏离水道的同学,还坚持游完了全程,很好!你获得了我的尊重!”
“你真是好样的!”
啥?
程理气喘吁吁地看着大家赞许的脸,半点也乐不起来,只能摆摆手表示这都是小意思,没什么大不了的。
浮空车把雅各布从水里拖回岸上,心理素质极强的小胖子下了车以后就好像忘记了自己学车游泳被人救三连败的事实,继续对着大家炫耀着让人耳朵起茧的家庭背景。
程理连在心里吐槽他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现在只想坐上李双自动导航过来的浮空车,然后回到灯塔好好睡上24小时。
穿过骚动的人群,程理弓着背钻进淋浴间,余光瞥到了一抹明艳的红色。
哇,雅各布的爸爸还真宠他,即使没考到驾照也给他买车了?
不管了,现在什么都没有把身上的沙子洗掉重要。
十五分钟后,顶着白毛巾在头上的程理哼着小曲从淋浴间出来,他打开手机,李双给他转载了好多搞笑视频,其中还夹杂着句“今天结束了我来接你”。
迅速地回了一句收到,程理发现聒噪的小屁孩们又变得安静了,他抬起头,发现包括雅各布在内的所有人,都用“你在逗我吗”的眼神看着自己,隐隐能看出来几分抑制不住的仰慕。
“怎么了这是,都看着我干嘛?”
“程理,”一个跟着小胖子嘲讽程理的男生表情很是羞愧,“我们都知道了,之前我们说的那些话,请你别往心里去。”
啊?什么意思啊!
程理被他莫名的歉意搞得有点不适应,这时熟悉的声音响起,却带着他非常不熟悉的音调。
“程理,你好慢呐。”
不是……吧?
挤在他面前的熊孩子默契地分成两列,像是打开了扇金光闪闪的门,令程理此生难忘的一幕出现了!
李双靠在那辆红得无比嚣张的“陨星”车头,正嚼着粉色的泡泡糖看着他。她穿着浅蓝色的抹胸,紧致的腹肌沐浴在海风之中,下身是阔腿牛仔裤,原本顺滑的黑发微微卷起,耳垂上还挂着无比夸张的圆形耳环。
从孩子们的角度看,美得有点超前了。
“你怎么……”
穿得像个千禧年辣妹?当然后半句话程理没敢让它落地,他看着全脸化着浓到极致烟熏妆的女孩,呆呆傻傻像个原始人一样。
“哼哼,”李双睥睨周围的小屁孩,接着像颗子弹似的穿透人群,直直扑进了他怀里,孩子们的眼睛流露出介于羡慕和嫉妒之间的复杂情感,而作为男主角的程理根本就不敢动弹。
“敢不跟着我演就杀了你。”
女孩在他耳边如是说。
程理脖颈一凉,拼命点起头来,李双满意地挽住他,笑着回到了人群里。
“程理你这个人就是太低调啦,我刚刚都告诉他们了,你是个白手起家的义体科技先锋,平常的兴趣爱好是给环保组织捐款,戴眼罩是因为被救助的流浪猫抓伤啦。”
就这么一会会你已经给我叠这么多buff了?
“我只是个……普通的男人罢了。”程理故作深沉地点头。
还穿着泳裤的雅各布上下打量着无懈可击的李双,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是程理的女朋友吗?”
“怎么会呢,”李双做作地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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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嘴巴,露出几分货真价实的厌恶。
“我们怎么会是那种肤浅的关系。”
“那你是?”
“我是他的未婚妻呀~”
在孩子们起哄的尖叫里,程理僵硬地扭过头,看向笑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心说你到底是想闹哪样啊。
除了漩涡中心的程理,这群人里唯二笑不出来的就是雅各布了,他那双棕色的眼睛不断地扫过李双和程理,企图在女孩脸上找到一丝被强迫的不情愿,可她面带桃花,看起来根本不像是违心的。
于是小胖子转变战术,他摸了摸陨星的车前盖,老成地说:“你这车不错啊,我爸爸本来也答应了要给我买的。”
“你喜欢它么?那真是太好了,我妈妈一定会高兴的!”
“你妈妈?”
李双面不改色地撒谎,而雅各布果然上钩。
“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薇儿,我妈妈是斯匹德公司的董事长,陨星这个系列也是她推动上市的呦。”
“哇,她是斯匹德家的千金……”
“对啊,那程理岂不是……”
听着人群的窃窃私语,程理有一种飘飘欲仙又压力山大的感觉,而雅各布意识到唱反调已经行不通了,于是他掏出手机,以一种很潇洒的姿态对李双说:“那我们来交换联系方式吧,我叫雅各布,等我考到驾照以后就去你家买车。”
“好呀,”李双笑盈盈地看着他,却没有要拿出手机的意思。
“我妈妈有个认识的国会议员,他儿子也叫雅各布,是你吗?”
听到这句话的小胖明显慌乱了起来,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拼凑出来一句“不是国会议员,是财政部部长。”
“噢是嘛。”
这次李双麻利地添加了雅各布的好友,在加上的瞬间就发过去一段视频,点开视频的雅各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而李双则是和所有的孩子击掌,像只小鹿似的蹦蹦跳跳地上车。
“真的很抱歉,孩子们,我要和程理去过二人世界啦,以后有机会再带你们出来兜风!”
李双全力踩下油门,陨星像离弦之箭那样划破空气,几秒钟就飞出去近千米,程理绷着脸,有种坐在战斗机上的错觉。
直到已经彻底远离了海滩,李双那张温柔的笑脸瞬间消失,恢复成平日里略带杀气的冷漠,她打开自动巡航,先说滚到驾驶座来,再说外套脱下来,程理赶紧照做,李双抢过来裹紧,又伸出手摸了摸他湿哒哒的红领带。
“怎么沾水了?”
“啊……就是、就是喝水的时候不小心泼上去了!”程理目不转睛地看着路面,心里比考试的时候还要紧张。
“真的么?怎么摸起来好像有海盐的颗粒感。”
“好吧……李双小姐,对不起!”知道瞒不过的程理赶紧道歉,“我没保护好它,让它掉到海里去了。”
“喔,”令人意外的是李双并没有生气,反而是得意地看着他。
“喂,评价下我刚刚的演技,是不是超厉害?”
“厉害,可以拿奥斯卡金奖的程度,”程理看向她微红的鼻尖,“所以你为什么……”
“当然是给连三明治都保不住的你撑场面了!”李双撩起头发,“你丢脸就是老娘丢脸,敢让老娘丢脸的人现在还没有出生!”
“好吧,那这辆车……”
27. 第二十七章
“当然是租的,租金还不便宜嘞,你现在又欠我一笔。”
程理尴尬地调整了下坐姿,“对不起啊,让你破费了。”
“你对不起的何止这件事?”李双抱起手臂,“你个笨蛋完全没发现么?”
“什么?”程理呆住。
“那个小胖子根本在骗人啊!”
程理陷入思考,“其实我确实觉得他有的话说得太夸张了,比如女朋友那段,他和那姑娘连合照都没有!”
“你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上可真是明察秋毫啊!”李双被他气笑了。
“嗯?那你指的是什么?”
“前天晚上我让翠丝搜索了歌城所有议员及其家属的详情信息,发现确实有个议员的儿子叫雅各布。”
“你怎么知道小胖子叫雅各布?”程理震惊。
“蠢问题,我作为你的‘监护人’,还不能问教练要一份入学名单么?”
“好的,您继续……”
“但是!翠丝搜索出来的雅各布,是完全的白种人,不仅如此,人家早就成年了,现在在歌城最高学府读大一。”
李双晃了晃手机继续说:“然后我又在社交网站上搜了雅各布这个名字,定位筛选为歌莉娅,很快就找到了今天那个不怀好意的臭小子。我点进他的主页,一条一条往下看,找到了他和‘父亲’的合照,再根据议员名单核对,我可以非常肯定的说——这小子盗取了真雅各布的人生轨迹装作是他自己的。”
“真的有这么无聊的人吗?”程理多少有点不敢相信,在他看来撒这种谎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真的,我也被他的无聊恶心到了,顺便说一句,他主页的豪车、最新款义体,甚至女朋友全部都是从别的网站上盗的图,这个二百五不知道,现在的互联网图片防盗做得很好,保存下来的图片不经过处理的话,会直接显示原本网站的水印。”
“所以这人到底是谁啊!”
“昨天晚上的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可是看完了整部《O田一侦探事件簿》的人,要是不把他的底细挖出来,简直愧对推理之母对我的栽培!于是我泡了杯咖啡,继续翻看他那几千条发帖。”
程理侧过头,副驾驶的女孩兴高采烈地说着心路历程,眼睛大大的亮亮的,真的好像动漫里的高智商侦探角色。
“不过这个家伙虽然屁话很多,对真实的自己倒是隐藏的很好,我是真的把他那几百条废话翻完了,根本没找到有用的信息,白白熬到凌晨三点!”
“你倒是睡觉啊……”程理心说这臭小子哪里值得你熬夜了!
“不行!他这是在挑衅我你懂么?”李双激动地坐起身体,终于到了她这场赛博推理之旅的高潮。
“我在阳台上吹了十分钟的风,最后目光停留在他和议员的合照上,天哪我当时灵光一闪!”
“怎么了?难道照片是假的?”程理紧张地问。
“哼哼,”李双笑得像条饥肠辘辘的鲨鱼,“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让翠丝鉴定了,那张照片百分之百是真的,也就是说——他真的见过议员而且拍下了那张照片,他们拍照的背景是在餐厅里,我立刻让翠丝去查询歌城有哪家餐厅背景是一样的,果然!让我找到了!”
“这小子真的和议员认识,还吃过饭啊?”
“是,也不是,”李双继续说,“我在那家餐厅的网站上,找到了‘议员大驾光临’的宣传报道,那天议员去餐厅是为了给亲儿子举办生日派对的,所以基本上可以实锤了!臭小子和真雅各布是认识的,关系甚至不错,不然也不会被邀请到生日派对上。”
“那是不是再查询下真雅各布的社交网络,就能知道真相了呢?”
“我必须要第三次说,我也是这么以为的,”李双耸耸肩,“但是真雅各布没有开通社交账号,作为议员的孩子谨慎些也很合理,不然不小心点赞了什么东西,岂不是坑了爹?”
“很有道理。”
“看着他的主页,结合他对你做的事,我推断真实的他应该很自卑,经常被人种族歧视,并且经济水平比较拮据,我对他的发帖内容进行分类,发现关于豪车的贴文是其余的好几倍,所以我断定他生活的环境一定与车辆离不开关系。”
“你好厉害,我好佩服。”程理甘拜下风。
“剩下的就很简单了,直接告诉你最终答案吧!”李双抬起一根手指头,“臭小子的真名叫杰克斯,他是议员的儿子的司机的儿子!”
“好合理的答案!”程理一拍大腿,怪不得他总觉得雅各布这个典型的白人名字放在小胖子身上怪怪的,杰克斯就明显对劲多了。
“他俩算是一块长大的好朋友,雅各布上一流大学去了,而他只能读普通高中,以前大家都是孩子的时候可以不在意出身,进入青春期以后渴望关注、物欲增长,家里又没有那么多钱,就只能在虚拟世界里过把官二代的瘾咯,又不犯法。”
“你剖析起青少年的精神状态真是头头是道啊,说没上过学不是唬我吧?”程理很难不怀疑。
海风吹过李双微凉的指间,她轻轻地说:“没有上过学是真的,但我曾经也是个愚蠢的青少年,还对哥哥说了很多过分的话,想来也是因为同一个原因——想要的太多,能做到的事却很少。”
“难道就只有我没有青春期吗……”程理多少有点诧异,什么反骨啦、虚荣心啦、叛逆啦他一概都没有过,不仅是他妈妈,街坊邻居都经常说他脾气好,是个很讲礼数的孩子。
“不,”李双笑了笑,“你不是没有青春期,只是你的青春期还没有来,或者说值得你发疯的事情还没有出现。”
“我都这样了,还不到能发疯的时候吗?”
“这种事都因人而异啦,我很期待你发疯的那一天噢!这可是书上没有的隐藏实验项目!”
“好吧,你慢慢期待,”程理想到了什么,继续问,“你今天给杰克斯发了什么?我看他脸色变得好怪。”
“一点小小的恐吓,”李双的笑很是纯良。
“不会是那种血腥的东西吧……”
“停止你不切实际的幻想,都说了我不是精神变态!”李双在程理脑门上弹了一下。
“不过是议员对他的谆谆教诲,并且告诉他,如果再冒充雅各布在网上发帖,议员就会炒掉亲爹的司机工作。”
“你居然这么神通广大,连议员也能联系到?”
“虽然理论上我确实做得到,”李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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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了眨眼睛,“但用来对付一个心理扭曲的未成年实在是太小题大做了,我只是去松之庭内部发个贴,招募了个能人帮我制作了这段视频。”
看着程理复杂的眼神,李双摊开手。
“放心吧,人家是颠倒黑白的行家,连专门的鉴定机构都要逐帧看才能发现是假的,杰克斯那种没见识的小屁孩现在肯定已经在紧急注销账户了,哈哈。”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有屁就放。”
“别人帮你做视频肯定不会免费吧,代价是什么?你花了很多钱么?”
看着他的侧脸,李双挑了下眉毛。
“真意外,你居然会问这个,我没有花钱,我支付的是我的一次‘服务’。”
“那是什么?”
“你的问题太多了,”李双看着手表上的数字90,打了个哈欠,“我现在要睡觉,这辆车你就停在灯塔门口,晚上会有租车行的人来开走。”
程理紧紧抓着方向盘,好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李双小姐,先别睡,我能再问几个问题么?”
“说。”
“你做这么多,又是花钱租车,又是熬夜推理,又是付出代价……本质是为找回你的面子,顺带帮我撑场面,对么?”
“算是吧,不过这个过程我乐在其中,也不算亏。”
“可你确确实实帮助到了我,除了让我做实验对象以外,你不要求其余的回报么?我指的不是……爱那种虚无缥缈的回报,有没有更切实的?”
李双被他突如其来的严肃逗得咯咯笑。
“我明白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任务专职司机了,做好逢出门必见血的心理准备吧!”
“好的!”程理终于露出笑容。
躺在副驾驶的李双盯着对方看了两分钟,突然说了句让程理摸不着头脑的话。
“感觉只有一动不动的时候是像的,动起来就丝毫不像了。”
“啥?像什么?谁像?”
“说你像猪。”李双闭上了眼睛。
—————————
“我承认,”程理绝望地看着漆黑的海面,“我在三天前通过了游泳考试,但我们大晚上来划船是认真的么?”
现在是凌晨零点,空无人烟的码头灯下晃动着两个人影,左边那个正在对着椭圆形的橡皮艇打气,右边那个上身钻进浮空车后备箱,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我很认真啊,”李双把车后备箱的救生衣丢给对方。
“你没看天气预报?”程理的嘴持续输出着,充气的手倒是半点没慢下来,“台风‘龙虾’快来了!气象台预计它会在凌晨三点的时候登陆歌城!”
“我当然知道,”李双把头发扎成马尾,“这台风的名字好蠢啊,不过你也说是三点,这才几点?从这里到灯塔才2公里!”
“所以这也是实验?我就不信那本书会怂恿人大半夜来海边划皮划艇!”
“算是吧,不过上面写的是在白天。”
怎么这种时候不遵循书上写的了!
程理咬牙切齿地想,但凡是个心智健全的正常人,没有人会为了找乐子,顶着被台风卷进亚特兰大的危险!
28. 第二十八章
“行了少抱怨两句,”李双把摄像机安装在胸口。
“也不完全是因为那本书,网上有个很有意思的都市传说,在灾难来临前,这个港口的守护神会变成会发光的巨鱼,指引迷途的船只回家。现在正好要刮台风,不趁着这个机会一探究竟也太可惜了。”
“可是……好吧,会安全的。”程理还想劝谏几句,被李双的眼神逼得立刻住嘴。
“别乌鸦嘴,气充好了?走吧!”
李双和程理一前一后举着皮划艇,有点像冒险故事里魔王麾下的骷髅小兵,他们迎着冰凉到滚烫的浪花,朝着在月光下波光粼粼又深不见底的海洋冲刺。
皮划艇重重地摔进水里,女孩大笑着跳入,不满的波涛激起千层水幕,倒霉的程理跟在她后面被淋了个透心凉,顺便把口腔都腌成了咸味。
“好,第一步成功!想回到温暖的被窝就拼命划船吧!”李双打开船头的夜灯,然后大手一挥。
眼看她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程理只得认命地抄起船桨,兢兢业业地向前,看着还算宁静的水面,他的脑海控制不住闪过了一些巨物咬碎船桨的画面,越想越害怕的程理赶紧别开目光。
“李双小姐……这附近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型生物吧?”
“你见过哪个港口边上长大王乌贼的?”李双举起脖子上的望远镜,可惜海面上幽静祥和,偶有几条鱼跃出水面,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你好像很喜欢鱼?上次遇到鲸鲨你也一点都不害怕。”
“我喜欢水里游的和天上飞的,”李双放下望远镜,在原地坐好,“你不觉得鲸鱼跃出水面还有白鸥振翅高飞的样子很壮观吗?”
程理点点头,“我只看过鲸鱼跃出水面的视频,没有亲眼见识过。”
“我也没有。”李双居然笑了,“但是你未来会有机会的。”
“承您吉言,”程理突然眼睛一亮。
“那是什么?”
程理放下船桨,小心地趴在皮划艇边缘,幽蓝色的海面之下漂浮着上百只白到近乎透明的水母,它们的头顶有着蝴蝶结一般的可爱纹路,在琥珀色的船头灯下,好像是沙漠上空倒悬着的伞。
李双在程理旁边跟着趴下,脸上的表情相比雀跃的程理要漠然得多。
“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海月水母,是大人物们最讨厌的生物。”
“为什么?”程理忍不住皱眉,“它们这么漂亮……”
“因为繁殖能力太强了,”李双狡黠地笑了笑,接着伸出手指,轻轻摁了下海月水母富有弹性的身体膜。
“容易堵塞工厂的进水口,只要是妨碍他们赚钱的,再美丽都是面目可憎的。”
“那你呢?你喜欢吗?”
李双转过来,发现在狭窄的皮划艇里,他们想要同时趴下,只能肩膀贴着肩膀,程理那张又蠢又认真的脸近在咫尺,眼球的残缺模糊了他对距离的概念,他没有意识到自己靠得有多近,海浪一下一下拍打在皮艇边缘,好像是港口的心跳在震颤。
“我……其实也不喜欢,”李双知道他没有恶意,于是不着边际地回避了他的目光,“游得太慢、容易死,寿命短,我还是喜欢更朝气蓬勃的生物。”
“就算游得很慢,生命短暂,死了会被狼狈地拍在沙滩上,还会被邪恶直立猿做成凉拌海蜇皮,水母们还是很努力活着啊,多么脆弱的生物,多么顽强的精神!”
“你这聊着天就要上价值的习惯是哪里学来的?”李双挑眉。
“抱歉,”程理尴尬地挠头,“我以为你喜欢这种,因为……”
“什么啊?”李双不冷不热地看着他,想知道这人还能瞎掰出什么。
“因为我感觉你总是很执着于生命啊、活着啊、永恒的灵魂啊这样的话题,总是强迫自己要选择光明灿烂的路,有点像是个心灵上的苦行僧,其实人的话,偶尔也可以自由地胡思乱想一下吧?”
“否定,胡思乱想容易陷入虚无主义,我没必要因为区区水母动摇我的人生信条。”
“好吧好吧,我说服不了你,”程理扶起下巴,“不过你可以试着从万物的亲历者里跳出来,水母也好鲸鱼也罢,人家根本不在乎我们人类怎么评价,无论是水母笨拙地漂浮,还是鲸鱼跃出水面的瞬间,我们安静地看着就好。”
“看着?”
“对,不思考为什么,不思考意义,就只是——看着。”程理谄媚地搓搓手,想学着李双的样子想触碰另一只色彩缤纷的水母。
“我要是你,就不会摸它。”
“难道有毒!”程理赶紧缩回手。
“说对了,”李双点点头,“这个长得奇形怪状又很艳丽的叫做僧帽水母,如果你现在被它蛰伤又正好过敏了,我没有把握能把你活着送到医院。”
“那我们赶紧离它远点,”程理默默回到划船工的岗位,迅速地荡起双桨。
李双趴在原地没有动,对着无垠的海面轻轻地哼起歌来,歌声飘在风里钻进程理的耳朵,他看着女孩的侧脸,有那么一刻希望时间在此停住。
“嘶!”李双突然回过头来,面色不善。
“好冷!你划船的幅度太大了吧,都进水了!”
“怎么会!”程理激烈地反驳,批评他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批评他不好好做事!
但是程理下一秒就无法反驳了,刺骨的海水抚摸他的脚踝,冻得他一激灵,脑中顿时有了个不详的预感,他迅速取下船头灯拿在手心。
“不是吧……我的天!”
李双看了看皮划艇,又看了看程理煞白的脸。
“你不要告诉我……船漏气了?”
“我也是第一次给皮划艇打气嘛!”程理欲哭无泪,“而且我有按照说明书检查好,确定没问题了才下水的!”
“天杀的,我就说二手交易市场不行!”李双跳起来,扶起了剩余的船桨,“就剩一半的路了,快划快划!”
“你在二手交易市场买的这个?”程理瞳孔地震。
“对啊!我们就用这么一次,原价两百万坑鬼呢,二手的才八千,我当然选二手的了!”
“你有冇搞错啊?”san值在茫茫大海里狂掉的程理忍不住飚家乡话,“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买二手就算了,还买这么便宜的二手!怎么看都有诈吧!”
“行了!这件事我们各背50%的锅,赶紧划!”
看着李双把船桨几乎抡出了残影,程理曾经被队友肘击的眉心隐隐作痛,但眼下的情况不容他忆往昔,不想成为鱼食的程理疯狂地摇晃船桨,心里祈祷着这艘该死的二手橡皮艇能够再坚持10分钟。
“呃啊咕噜咕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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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他们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但不幸的命运还是降临了,大概在路程三分之二的地方,这艘不堪重负的漏气橡皮艇终于还是坠进了海里。
风浪逐渐变大的海面上,两个穿着救生衣的人类面如死灰地漂着,好像是为了偷吃瓜籽而掉进游泳池的松鼠。
“我不会今天就要死了吧……”程理提着刚刚趁乱救下的船头灯,呆呆地看着与海洋黑得毫无分别的天空。
“别慌!”李双从海水中伸出戴着表的手,“我还有后手!翠丝,把车派过来!再加两条毛毯,我们落水了!”
“太好了是翠丝小姐,我们有救了!”程理喜极而泣。
但是等了两分钟,都没等来一句“好的主人”,两人瞪大了眼睛,同时把脸凑近手表。
“离太远,手表没信号……”李双傻了。
“哈哈,”接连的打击使程理有些精神失常。
“喂你别这样笑,好渗人啊!”
“你现在才觉得渗人吗?”程理恨不得疯狂摇晃女孩的肩膀,把她脑袋里所有疯狂的想法都晃出来,凌晨零点在即将刮台风的海边强迫别人划船的顶级神经病,现在居然说别人渗人?
“别怕!我们只要努力往前游一点,灯塔肯定能接收到信号!”
程理没办法,只能照着她说的做,但是水太冷太冷了,他的体力很快就跟着体温流失,完全跟不上下半身是机械义体的李双。
李双发现他没有跟上来,果断地往回游,用力握住了程理冰凉的手。
“你没力气了么?”
“对……我现在和那个、那个泰坦尼克号里的杰克似的……”
“我没看过泰坦尼克号,”李双对着他的手心哈气,“但我知道杰克最后死了,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吉利?”生死关头的程理逐渐抛弃了对李双的恐惧,“我觉得最吉利的事情是一开始就不要下水……”
李双的脸上沾着发丝,定定地看着程理的眼睛。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的,至少现在不会。”
说完女孩迅速地解下了救生衣的安全带,把它系到了程理的腹部,在浮力的作用下,程理的身体稍微离开了一丝水面。
“你不穿救生衣了?”程理抓住女孩的手腕。
“不穿了,不然游太慢。”李双突然捧住对方的脸,用额头贴着额头。
“程理,我往前游去找信号,你就拿着灯在原地等我,最多五分钟,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好、好的。”程理冻得牙齿打颤,点头都有些吃力。
想不到女孩并没有立刻掉头离开,她保持着抱着程理脑袋的姿势,慢慢贴了过来。
欸?程理愣住。
随着海浪上下的不仅是程理的身体,还有他的心跳,李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嘴唇,越靠越近,这是要干嘛?
难不成……
要要要接吻?
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
程理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心跳带着体温几乎是瞬间就涌入了全身,连他刚刚还无法伸展开的四肢都温暖了起来,好像他不是在凌晨的海水里等死,而是泡在安全的浴缸里做梦。
看着女孩轻颤的、带着露珠的睫毛,面颊通红的程理,死死地闭上了眼睛。
29. 第二十九章
“现在不冷了吧?我走了!”
女孩在耳边轻笑,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程理再睁开眼睛,那张戏谑的脸已经不见,只能看到月光下有个矫健的身影正在快速拨开水面。
脱掉救生衣还真是快多了,半靠在海面上的程理看着她的背影,心脏还在止不住地狂跳。
她刚刚什么意思啊!
就是想让我热起来呗?难道我看漂亮姑娘就会脸红?拿这种事考验人?
多亏了这个神经病,我现在一点都不冷了!
不对啊!要是没她我能大半夜泡在海里?
李双确实很快就回来了,跟在她后面的还有油门拉满的浮空车,两人哆哆嗦嗦地爬上去,用毛毯把自己裹成肉粽。
直到回到灯塔,都没有人再讲话。
—————————
“李双小姐,”程理把特浓热可可递给她,“喝了这个应该能预防感冒。”
“我很久没有感冒了,”李双面无表情地接过来,“不过,谢了。”
李双裹着羊毛披肩靠在阳台护栏上,刚洗干净的头发雏菊那样随风飘舞,月光降落在她身上,好像一只忧郁的白天鹅,她看着那片差点把他们淹没的海岸,表情略有些不忍。
“我以后不会再买二手的东西了。”
这已经是她最大程度的道歉,好在程理听懂了,他走过去,跟她靠在同一块玻璃上。
“等台风过去以后,我们可以在白天去水母湾租一艘结实的橡皮艇,你想让我划多久都行。”
“真的么?”李双猛然扭头。
“真的,呃,不过也别太长时间……”
“刚说的大话就要反悔?”
李双终于笑出来,她用肩膀撞了撞程理的胸口。
被台风汇聚的乌云已经飘到灯塔上空,雨水猝不及防地落下,李双及时地将阳台顶棚关闭。窗外狂风呼啸,暴雨如注,怒涛拍打礁石,而房间里的人却开着空调,坐在沙发里悠闲地喝着热可可。
“好可惜,不能近距离接触传说中的大鱼了。”
“不要太在意,只是个都市传说罢了,”程理把最后一口热可可喝下,“说不定就是个港口酒店搞的营销策略,刺激旅游业什么的。”
“也有道理,不如我们再开浮空车下去看看?”
“你就放弃这个想法吧……”程理闭目。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
两人天南地北聊了会,雨水拍打玻璃的声音令人昏昏欲睡,就在他们都要陷入梦境的时候,翠丝急切的声音响起。
“主人!检测到私人海域有不明船只正在靠近,是否要进行攻击?”
“什么船,给我看看,”李双被这句话弄得睡意全无,程理也跟着坐直了身体。
翠丝在电子屏上迅速调出了雷达,三公里外有个红点正在逐渐靠近,李双从沙发上跳起来,再次冲进阳台,从模糊的水幕中,依稀能看到有只小船正随着海浪上下翻飞。
小船越是想靠近岸边,就越是被台风带来的洋流卷回海洋深处,李双聚精会神地看着船头灯忽闪忽闪,发现闪动的频率是非常规律的三短三长再三短。
船灯摩斯电码,有人在求救!
“不要攻击,那应该是渔船,”李双思考了一瞬,“通知海警队,让他们赶紧来救人!”
过了两分钟后翠丝回复她:“已经和海警队通话,海警队表示台风即将到达,不适宜出警,预计五小时后会派人前往。”
“五个小时?”李双冷笑,“尸体都被鱼吃完了!程理,现在几点了?”
“还有三分钟就到两点,距离台风到达勉强还剩一个小时,你不会打算下去救他们吧?”
“谁说我要去救人了?”李双把披肩丢在沙发上,“我只是去清除海景花园里的不安定因素。”
真是好合理的救援理由啊!
“那我和你一起去!”程理着急忙慌地站起来,“好歹我也会开浮空车。”
“行,我去楼下换个装备,你记得穿救生衣,翠丝把车开到门口!”
两人一械兵分三路,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初步的准备工作,程理坐在驾驶座穿救生衣,海面上电闪雷鸣,家用浮空车不具备抗台风的体量,被风吹得左右晃动。
没过多久,穿着灰色潜水服的李双就坐进了后座。
“翠丝,标记渔船的位置,程理,朝着目标靠近,但是车速不要太快,控制在250码,不然会侧翻。”
程理果断地踩下油门,迎着即将到来的台风坚定地冲进了雨里,雨水混杂着海水噼里啪啦砸在车玻璃上,车内剧烈摇晃着,李双握住扶手,冷静地看向远处。
“龙虾的风力大概在五到六级,等它彻底登陆歌城,不仅那艘船的人要完蛋,我们也会跟着葬身海底。待会我把拖车钩挂在船头,我说好你就踩油门,往灯塔那个方向开。”
“好的!”
顶着大风,浮空车很快就到达了渔船侧边,从驾驶室里跑出来一个看起来应该还在读小学的小女孩,她高高地举着手,看着李双的表情好像是看到了天使,李双赶紧打开车窗与她对话。
“喂!你们遇到什么事了!”
“姐姐!我们的船被礁石撞漏油了!没有动力开到岸边,我们向海警队呼救,但他们不愿意来救我们!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先让我试试吧,程理打开后备箱!”
李双直接从后座翻进后备箱,雨水像是子弹般打在她的面部,她把拖车钩握在手心,用眼睛快速测量和渔船的距离,然后向前一甩,拖车钩像有了生命似的,稳稳地缠绕在船艏上。
船上的小女孩也很聪明,她立刻扑过去,把拖车钩死死扣好,李双看着差不多了,对着程理喊了句可以踩油门了。
但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浮空车像是拉着一座山的马,即使程理已经把油门踩到底,小小的渔船仍旧巍然不动。
“怎么回事!”李双冲着船里喊。
“船锚好像卡在礁石里了,”驾驶室里还有个年纪稍大的女孩,“现在收不上来!”
“啧,我要去船上看看。”李双爬到车顶,而程理竭力控制着浮空车的稳定,不忘对她大喊:“李双小姐,注意安全啊!”
“还用得着你说!”
一个漂亮的飞跃,李双在渔船甲板稳稳停住,她冲进驾驶室,仪表盘上的船锚亮着醒目的红光,边上的女孩怯生生地说:“我以为没有人会来救我们……就把船锚放下去了,应该可以抵抗暴风雨。”
“笨蛋,这可不是暴风雨,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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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风啊!船上就你们两个?大人们呢?”
“没有大人,”刚刚在船头的小女孩也走了进来,“妈妈很早就去世了,爸爸上个月死在海难里了,现在这个家里只有姐姐和我。”
李双沉默地在仪表盘上操作了几下,确如她们所说,无论做什么,船锚都无法上升,除开船的因素,就只可能是水下发生了什么。
“这个船我搞不定,放弃它吧,你们两个和我一起坐浮空车走,我就住在前面的灯塔里。”
“不、不行!”年长的女孩情绪激动地靠后了一步,“这是爸爸妈妈给我们留下的遗物,我们从小在这艘船上长大!不能放弃它!”
李双眉毛竖起,“命重要还是船重要,选不出来吗?”
“就算今天我们和你走了,”小女孩眼泪汪汪地看着她,“未来没有渔船我们也活不下去,冬天就要来了,我们会冻死,饿死的。”
“你们……”
李双现在很能赚钱,说一句存款多得花不完也不为过,但看着姐妹俩蜡黄又稚嫩的脸,已经入秋却还是穿着短袖的身体,她突然想起自己也曾经过着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惶惶终日的日子,冬天也曾经是她最讨厌的季节,因为保暖的好衣服很贵,她通常都是穿哥哥的旧衣服,穿三年补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更不要提,那件事情发生以后,她们一家人的日子更是过得和地狱一样。
“我知道了,你们叫什么名字?”李双认真地问。
“我叫索妮娅,”年长的女孩回答她,“她是我妹妹丽塔。”
“那么……索妮娅,丽塔,我会让这艘船,不,你们的家活下来的,但现在还有半个小时台风就要来了,你们呆在这里也没用,先去车上坐着等我好不好?”
“你真的会……让这艘船动起来吗?”索妮娅抓着衣角,眼中闪着泪花。
看着孩子们清澈的眼睛,李双郑重地点点头,伸出手把两个臭烘烘又可怜兮兮的孩子揽进怀里。
“我这个人要么就不说,说了就言出必行。”
把两个孩子送上车,眼看李双又要折返,程理紧张地抓住她的手臂,“风越来越大,你还回去干什么?”
李双看了眼后座那两对希冀的眼睛,笑着说:“我答应了那俩小屁孩,要把这艘船救回来。”
“怎么救?不是说船锚卡在石头里了么?”
“下去踹它两脚咯,这种体量的渔船,船锚不会很重的。”
“下去?”程理觉得她疯了,“你都没有氧气罐,而且你知道现在水流有多急吗?”
“我知道啊,”李双淡定地看着汹涌的海面,把救生索的一头缠在船边,一头绕在腰间。
“我的肺部经过改造,能憋气的时间比普通人长,我携带的义体腿很擅长水下作业,这种程度的洋流不会把我卷走的。”
“可是!”
“行了,你小子少说两次可是,别让我在孩子们跟前没面子。”
“面子……就这么重要吗?”程理嘴角抽搐,完全搞不懂她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对你而言不重要,对我而言——很重要啊!”
说完这句话,李双就像条人鱼似的跃进了海里,海面上泛起微量的泡沫,有点像是小美人鱼死去的那个清晨留下的。
30. 第三十章
李双打开护目镜的探测模式,牢牢抓着船锚的链条,看着周围砂石翻滚、鱼群逃窜,恍然有种在一辆巨型的混凝土搅拌车里寻找目标的错觉。
腕表上显示的当前水温已经低于零下,还好李双的潜水服防寒功能极佳,她小心翼翼地抵抗着洋流,稳扎稳打地下潜,很快就到达了海底。
拨开随浪漂摇的水草,李双看到了铜色的十字型船锚,果真如预想的那样死死卡住了,它的四只爪完全扭曲,陷在石缝中宛如严丝合缝的钥匙,也不怪渔船收不上来。
用常规手段试了几次都不起作用,说是船锚镶进了海域的地底都不为过,李双知道时间不多,她按照原本的计划,用力踹在礁石上,海底掀起一阵由她造成的小型“沙尘暴”。
石缝里出现裂缝了!
意识到这点的李双重新调整姿势,让自己像个鱼雷那样猛击石群。没过多久,海面上传来机械齿轮疯狂咬合的声音,李双知道计划成功,她攀在链条上,等待着和它同时回到水面。
“咻——”
耳畔传来不妙的声音,李双还没来得及回头,漆黑的巨物被洋流指挥着,朝着她撞去,居然正中后脑勺!
好……晕……
李双像是个正在被全垒打的棒球,无法抗拒的力量让她从链条上脱手,几乎是眨眼间!她就被洋流卷回了海底,眼前眩晕一片,而那该死的水草还缠住了她的肩膀。
搞什么……
看着上浮的气泡,李双慢慢地沉下了手臂。
—————————
“快两点半了。”
这是程理两分钟内第十五次看时间,明明只是坐在车里待机,却比考驾照的时候还要紧张万分,后座的女孩们忽然发出惊喜的欢呼,他探头望过去,随着海面上泛出密集的气泡,船锚的链条开始稳步收紧。
还没有多高兴几秒,失去压在海底的船锚,整个渔船立刻开始剧烈地晃动,连带着拖车钩尾部的浮空车一块起起伏伏。
更让程理心惊的事情出现:钟船锚收回的声音停止,但海面上却没有那个理应出现的身影,车载屏幕显示李双的定位没有变动,但又看不到她的人,说明她人还在海底。
为什么不跟着船锚一起升上来呢?
李双又不是傻瓜,有顺风车不乘肯定事出有因,难不成是遇到鲨鱼了?或者没力气了?没氧气了?
无论哪个都很不妙,程理盯着漆黑的海面又等了三分钟,李双仍然没有出现,后座的两姐妹也跟着趴在车玻璃上,看着看着就哭了出来。
“我们不要船了,姐姐你快上来吧!”
“别哭呀,”程理手忙脚乱地掏纸巾给她们,“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这苍白的安慰远不如眼前恐怖的浪涛来得有说服力,索妮娅还能忍住不发出声音,丽塔已经哭出了鼻涕泡,程理心乱如麻,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就在车上的三个人乱作一团的时候,海面上猛然伸出举着匕首的手,接着狠狠扎在船身,李双的身体顺势离开海面,像是巨鲸鱼跃,迎着暴雨大口地呼吸。
“姐姐!”小女孩们激动地和她挥手。
“程理!”李双三两下爬上船,她的脸白得吓人,眼珠却如同薪火。
“回家!”
程理立刻响应她的指令,小小的家用车上坐着他和两朵向阳的雏菊,车后牵着钢铁浇筑的温暖家园,勇敢的少女迎着风暴守护着这一切。在这个瞬间,所有人都注视着风中的塔灯,好像在追逐一轮明月。
或许是因为台风,返程的速度比预计中快了很多,在三人惊讶的眼神里,灯塔正下方的悬崖缓缓抬起了一道铁门,看大小是个小型的室内港湾,程理赶紧开车进去,随着背后的阴影逐渐落下,所有的喧嚣都被一并关在了门外,悬崖内部的灯像是阶梯般打开,衬得小渔船都金碧辉煌了起来。
程理回头看着李双小心地将渔船停好,然后再次跃入水中,她的潜水服原来是有反光条的,在静谧的港湾里,有种恰如神明的优雅。
李双抓着浮空车的踏板爬上来,湿漉漉地坐进副驾驶,她把手伸出窗外打了个响指,港湾的顶部旋即转开了一座圆形巨门。
“你是蝙O侠吗?”程理看着这壮观的一切,只憋出来这么句话。
李双耸了耸肩,“也可以是。”
“你刚刚为什么不跟着船锚一起上来?”
“别提了,不知道哪里来的破木头把我砸得差点晕过去,还被海底水草缠住,”李双闭着眼睛靠上车枕,“还好我随身带了匕首,割开水草后就顺着安全绳爬上来了。对了,你俩的船被我捅出来两个洞,不介意吧?”
“完全不介意!”索妮娅和丽塔连连摇头。
“行,晚上在我家阁楼睡,有什么事明天台风停了再说。”
“原来灯塔还有阁楼吗?”程理再次震惊。
李双有点无语,“灯塔没有阁楼才奇怪吧?”
把车停在一楼,三女一男走进电梯,李双抱着手臂靠在墙壁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姐妹俩看着她“冷漠”的样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程理尴尬地看着她们,心说她大概率只是累了,没有嫌弃你们的意思啊!
电梯在五楼停下,索妮娅和丽塔同时扭头看李双,她那张淡漠的脸终于汇聚出来一层疑惑,她扬了扬下巴,说了句进去啊看我干嘛?
两个小朋友这才手拉着手走了进去,阁楼相比第四层卧室小了很多,家具也没几件,好在翠丝是个恪尽职责的管家,即使是阁楼也没有懈怠清理,空气中闻不到丝毫霉味,也没有任何灰尘。
“冰箱里有吃的,你们俩就在这里洗个澡睡一觉。”
看着点头如小鸡啄米的孩子们,李双罕见地露出没有坏心眼的微笑,她保持着靠在墙壁上的姿势对着她们挥手,在电梯门关闭后,听到了女孩们兴奋的叫声。
“小屁孩还挺矜持。”
“在陌生人家借住,总归会不好意思的!对了,其实我今天看到了传说中会发光的大鱼!”
“什么?”累得半死的李双来了精神,“我怎么没看到,不会在我下水后才出现吧?”
程理严肃地点点头,“说得没错,就是你下水后才出现的。”
“可恶啊!”李双用力抓住对方的胳膊,“长什么样?发的什么光?有多大?你拍下来了吗?”
“嗯……”程理在她身边绕圈圈,装模作样地回忆起来,“没来得及拍,个头不大但是很矫健,身躯和海豚一样是灰色,发光是……银白色!”
“难道是白海豚?”李双扶着下巴思考,“歌城周边从来没有过白海豚的目击记录,它也不会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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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不是白海豚,那个‘鱼’比海豚小得多,比较细长,有点像……带鱼!”
“会发光的带鱼?”李双懊恼地捂住脸,“要是我也在场就好了!”
“虽然你没有亲眼看到它,但是你救了两个孩子呀!”程理笑嘻嘻地恭维她,“这不比什么都有意义?”
两人回到四楼,洗完热水澡的程理躺在沙发上酝酿睡意,黑暗中听到女孩不停地翻身,十五分钟后,她啪嗒啪嗒走到他身边。
“李双小姐?”程理睁开眼睛,看到对方神情怪异地看着自己。
“我睡不着。”
“那你想干什么?”
“我想看《泰坦尼克号》。”
“现在?”程理看了眼投影墙上的凌晨四点,“那你看吧,我睡了。”
“不准睡,和我一起看。”
李双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还抢走了一半被子,程理只能认命地坐起来,两人各霸占着长条沙发的最左和最右,有点像在cosplay名叫《猫狗》的动画片。
“介不介意我拿点零食过来,不吃点东西我怕自己睡过去。”
没过多久,他们的手上都出现了一袋膨化食品,电影也正式开始,李双聚精会神地看着,偶尔吃口薯片,程理眼神呆滞,时不时打两个哈欠。
“杰克好帅啊。”李双认真地点评。
“这个男演员曾经被誉为‘地表最帅的男人’。”
“未婚夫好欠揍,有两个臭钱嘚瑟什么。”
“嗯,你进去给他两耳光。”
“头等舱配乐是优雅的古典乐,三等舱是活泼的舞曲,这对比还挺有意思。”
“柔丝明显在三等舱的时候更开心啊。”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李双的发言固然没营养,程理的回复更是充满了没话找话说的敷衍,直到剧情进展到男女主大亲特亲,程理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要不快进一下?”
“看电影还快进的人最没品了,”李双眼珠眨也不眨,“难道你的人生也有快进键吗?”
主角们的爱意溢出屏幕,观众也欣赏得津津有味,只有程理单方面觉得尴尬,不过这份尴尬很快就被接下来的快节奏冲散,在人们逃窜的身影中,宫殿一般的泰坦尼克号最终还是沉没,星星点点的遇难者漂荡在墨色的水面,好像是池塘里无关轻重的碎屑。
接下来没有人再说话,他们静静地看着男主角与女主角告别,一个说无论如何你要活下去,另一个哭着说我答应你,女主角在无法想象的巨大悲痛中松开了手,这个奇怪的男人就像是一颗流星,短暂地照亮了女主角空洞的心灵,当命运召回他的时候,又摆了摆手,潇洒地离开。
随着梦中的二人拥抱,片尾曲响起,李双抱着膝盖轻轻地说:“这个结局好温暖,柔丝没有一蹶不振,她学会了骑马,学会了开飞机,还会帮助贫困的人,可惜的是她和杰克没有一张合照。”
“毕竟那个时候科技不发达啊,要放现在指不定能看到遇难者直播沉没的,但其实没有合照更好,这样在柔丝的回忆里,杰克永远是那个杰克,永远没有缺点,也永远也不会变老。”
“你说得对,”李双拿出手机,“这倒是启发了我,我也要留下很多很多照片,以后你可以看着照片怀念我。”
31. 第三十一章
“看你的精神气,起码再活两百年,”程理困得完全口无遮拦。
“我就不一样了,再不睡觉我过会就死了。”
李双意外的没有反驳,她打开社交平台,发布了几张自己的照片,过了一会又设置为仅自己可见。
等她再扭过头,男孩已经睡着了。
—————————
这场台风在歌城肆虐了两天,然后脚不沾地跑去霍霍下一个城市,灯塔外的天空湛蓝如洗,这么好的天气应该去野餐,而不是像这四个人那样紧巴巴地坐在同一张沙发里,吃着李双强行下厨又烤糊了一半的披萨,看着720P的《成长的烦恼》。
程理是个啃得动就能咽下去的半人半猪,而两姐妹从小吃糠咽菜,对食物的承受度也极高,只有李双最挑剔,是她烤糊的披萨,也是她逼着大家吃,结果第一个被苦到吐出来的也是她。
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三人,李双多少有些不忍,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一边吃这么难吃的东西,一边还能对着电视机嘎嘎乐起来的。
“哎,吃吧吃吧,”李双悄悄放下她的杰作,靠在沙发扶手上,“一边吃一边听我说。”
“索妮娅,还有丽塔,鉴于两天前你们闯入了我的私人海域,我出于人道主义实施了营救,按照法律我可以向你们进行索赔。”
这话可不能当做听不见,两个脑袋唰得一下转过来,三只眼睛里写满了震惊。
“赔偿金的话……”李双漫不经心地欣赏自己的指甲,“大概一两个亿吧。”
“这么多?她们哪里拿得出来……”程理敢怒不敢言。
“很多么?”李双露出笑容,“那我还有个planB,要不要听?”
“要的。”索妮娅捶了一下还在看电视剧的丽塔。
“那就是——”李双的手指在三张傻兮兮的脸上游离,最后停在窗外。
“把渔船抵押给我。”
“不可以!”索妮娅急了,眼泪瞬间溢出眼眶。
“那就给钱咯。”
“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小女孩小声回答。
“钱也没有,船也不给,那你们就只能……参与我的终极无敌豪华版之女孩一生只有一次专属至尊实验了!”
这前缀极长的实验是怎么回事啊!程理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望着大家迷茫的脸,李双拍了拍手,巨大的电子屏降下,上面赫然是两姐妹稚嫩的、头上P着学士帽的照片。
“和无忧无虑的海上生活说再见吧!你们的人生现在由我操控!”李双大手一挥。
“从明天开始,你们就要参加我的实验,你们要就读我规定的学校,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每一个阶段都必须全学分完美毕业,这期间产生的费用全部由我承担,如果你们能够做到,不仅赔偿款一笔勾销,还可以在毕业后把渔船带回家。”
“反之,如果你们无法毕业,你们不仅要负担赔偿款,还要将实验的费用十倍还给我,那艘渔船就更别想了。”李双笑得像个奸诈的狐狸商人。
“姑娘们,吃不了四海为家的苦,就去吃学习的苦吧!”
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丽塔率先反应过来,朝着李双扑过去,小小的胳膊牢牢搂住她的腰。
“臭小鬼,”李双摸了摸她的头,“你敢把鼻涕擦在我身上就死定了。”
“谢谢你,李双小姐,真的很谢谢你,”索妮娅捧着半盘披萨,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作为这个家仅剩的顶梁柱,作为丽塔的姐姐,她总是强迫自己看起来理智又坚强,让人忘记她也才12岁,是一个同龄人都在玩滑板和听流行音乐的年纪。
“李双姐姐,”丽塔眼泪汪汪地看着她,“我们可以每个月回来看你吗?”
李双摇了摇头,“这个实验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你们不能再和我见面。”
“为什么?”
“因为……”李双沉默了半晌,“你们上学的地方不在歌莉娅。”
“等我大学毕业了就回来找你!”丽塔收紧了手臂。
李双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防止这个小小的孩子哭岔气。
第二天清晨,信托基金的职员来到灯塔,索妮娅和丽塔人生第一次穿上了漂亮得体的校服和皮鞋,最后一起吃了李双做的培根煎蛋,看完了第44集《成长的烦恼》,终于还是到了分别的那刻。
她们拥抱李双,还拥抱了程理,最后恋恋不舍地坐上了信托基金的车,车辆开动的那一刻,她们突然开始呼喊——
“我会想念你们的!永远!”
缘分只有短短三天,这三天里她们趴在地毯上玩飞行棋,窝在同一张沙发上看电视剧,尽情吃着炸鸡和披萨,共同在阁楼的墙壁用蜡笔画鲸鱼,还在电闪雷鸣的夜晚开睡衣派对,最后相拥睡到黎明,就好像真正的家人一样。
女孩们的声音真诚又富有穿透力,她们知道这是今生最后一次见面,即使李双提前说了离别的时候不要哭哭啼啼,但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滚落,然后在朝阳中蒸发。
“呜呜呜,我也会想念你们。”程理趴在门框上,哭得非常之动情。
浮空车渐行渐远,朝霞也慢慢褪色,李双看着“梨花带雨”的程理,没忍住揶揄:“才认识三天的人就能让你哭成这样?”
“你……还好意思说我!”程理忍不住反击,“才认识三天就给人家准备了全套学业大礼包!还嘴硬非说这只是实验的人是谁!”
“程理!”李双耳朵有点红。
“你又找死了是吧!”
程理立刻跑路,而李双张牙舞爪地在后面追,看架势是要把对方拍成蒜末。
今日的歌城,依旧热闹非凡。
—————————
“呀!”
裸着上半身的男人鼻孔朝天地敲了敲车窗,程理抬起头,放下架在方向盘上刷搞笑视频的手。
“怎么了吗?”
“你是飞步司机?”
“什么?”程理愣了下,然后摇了摇头。
陌生人把脸靠了过来,他下半张脸戴着夸张的红色面具,肌肉在太阳下闪着不自然的金属光泽,胸口还镶嵌着除了酷炫一无是处的七彩灯,想来这又是个高改造率的义体使用者。
俗称——歌城精神小伙。
“别动,”陌生男人用义眼快速扫描了程理的面容,确定对方真的不在资料库里,只能悻悻说了句“停在这里会被贴电子罚单”。
程理看着他略带萧瑟的背影,心说真够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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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这里又不是禁停路段。
现在是下午三点,也是程理“专职司机”上岗的第一天,吃完午饭后他就和武装到牙齿的李双离开灯塔,来到了歌城东区,李双在两个小时前下了车,让他坐在此地不要走动,没说去哪也没说去干嘛。
说起来程理还是第一次到这附近来,这附近的名声并不好,也是东南西北中五个地区里的犯罪率最高的,很多震撼人心的火拼新闻都是由此而来,他犯不着为了捡点废品把小命搭进去。
所以刚刚那个人想找我干啥?打车?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程理在社交平台搜索了“飞步”这个词条,发现原来这是一个新兴的打车服务平台,和满大街的AI陆地车不同,仅提供人类司机驾驶浮空车的服务,市场定位是“快速、人文和只比机器贵10%”。
也是看到大家的讨论,程理才知道,原来歌城的交通法规定由AI驾驶的无司机车辆不可以进入浮空车专用道路,简单来说就是只能在陆地上行驶,除了车速以外还有诸多限制。
有个网友是这么吐槽的:我老婆临盆了打车去医院,这破AI不仅连超车都不会,还会把马路上的垃圾识别成行人急刹,最恶心的是不允许我们中途下车!AI驾驶一生黑!我们需要人类司机!
诸如此类的吐槽比比皆是,虽然程理强烈怀疑这是一种拉踩式的互联网营销,但是这不妨碍他又刷了两个小时的飞步梗图,刷到最后他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我能不能也去当飞步司机呢?
不不不,我连车都没有,想啥呢。
但是越浏览相关帖子,他的心里就越痒痒,现在是飞步平台的起步阶段,对于司机的审核非常宽松,几乎是有证就能过,而且新手司机第一年的收益平台只抽一成,这可是高贵的一九分!
“叩叩。”
程理再次抬起头,天色已暗,而李双提着个塑料袋站在路灯下,身上血淋淋的。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李双把袋子递给他。
“没、没什么,”程理结结巴巴地回答,接着捂住嘴巴。
“天哪!你肩膀上那个,是肠子吗?”
“噢这个?”李双毫不在意地把它丢出窗外,“放心吧,不是我的。”
“这个难道是……”程理抱着热乎乎的塑料袋,有种想呕吐的冲动。
“只是塔可而已啦,你肚子不饿么?”
李双坐进车里,伸手就要去拿,被程理强行制止,他为女孩戴上一次性手套,又把塔可塞进她手心。
“你可真爱干净。”
“是你太……不拘小节了。”
李双饿坏了,没空和他拌嘴,空气中一时仅余她粗犷的咀嚼声,还有搞笑视频嘻嘻哈哈的罐头音效。
“李双小姐,”程理小心地开口,“你听说过飞步吗?”
“听说过,没用过,我又不打车,你想去当司机啊?”
不是吧?这也能预判?
“我没有这么说,”程理赶紧调整话题,“只是今天刷到几个帖子啦,说飞步用人类司机比用AI好之类的。”
“我用过几次AI打车,是有点蠢,感觉还是半成品就急着上市了,不过是歌城也很合理,大家都只要速度不要质量。”
32、第三十二章
“那你也觉得,人类司机会比ai好?”
“如果是那种垃圾ai的话,没错,”李双吃得很快,眼睛直勾勾盯着程理的塔可,“是个人都比它强。”
程理看着那双漂亮又凶猛的眼睛,咽了下口水说:“其实我肚子还不饿,不如——”
不等他说完,李双就欢天喜地地抢过来。
“我替你吃了不用客气!”
这位名震歌城的首席猎人偶尔会流露出和身份大相径庭的情绪,实在是让程理觉得有点好笑。
“那你慢点吃,别噎着。”
回家的浮空车缓缓启动,入夜后街上的人流反而变多,程理从车载影像里看到下午敲车窗的男人也在不远处,和七八个同样赤裸着上身的义体改造者在一块,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好像是阴暗古堡里伺机而动的吸血蝙蝠。
—————————
“今天我的任务应该会持续很久,”李双淡然地检查手枪的状态,然后扭过头看着程理傻乎乎的脸。
“我允许你开着车到处逛逛,但也别跑太远,快结束了我会给你打电话。”
程理点点头,李双爽快地离开,走之前还不忘留下两万块的午饭钱,除去她脾气差、独断专行和总说“你是不是想死”这点,李双真的算是个还不错的老板。
等女王大人消失在街角,程理先是刷了半个小时的歌城热搜,然后下车做了1.5个俯卧撑,接着打开手机,跟着某健身博主一起做“是司机就来做”操,好一番运动下来,程理的身体有没有变健康他不知道,压力倒是上去不少。
从路边便利店买了瓶水,程理的头仰起45°,靠在车头思考他本就毫无意义的人生,说来也怪,要放在十天前,他还会为明天去哪里讨生活而焦头烂额,现在不仅有吃有住,还不用奋斗,为什么心绪反而变得很复杂了呢?
思考了十分钟,程理意识到自己就是个“贱人”,好好的平静生活不喜欢,非要去回忆以前在街边蹲着卖盗版视觉碟,和电子巡警斗智斗勇的日子,
或许我可能是想要自己赚钱。
想要有尊严地活下去。
程理都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逗笑了。
怎么?被电子巡警追得满街跑就是有尊严的活着,在李双这里寄人篱下就是废人一个?
“哎。”程理重重地叹了口气。
李双这个人……她有点像旧时代传说里的女巫,会黑魔法,在森林里有自己独栋的树屋,连阴晴不定的脾气都对上了,就是不知道她到底是想拿程理炖汤喝,还是真的在追寻真爱之类的。
虽然那个时候程理跪着向她发誓会献上全部的爱,但实在是情势所迫,讲真他爱不了一点,对他来说李双还是太恐怖了,倒不如说正常人谁会爱一个狂笑着把人切成萝卜的精神变态啊!
但你说她坏吧……她其实又挺好的,对程理就不必说了,简直是再生父母,她不仅放走了本应该除掉的托马斯,还给陌生人两姐妹靠读书改变命运的机会。
难不成,我真的应该爱上她?程理对这个结论感到十分震惊。
话又说回来,爱到底是什么呢?
程理又没谈过恋爱,除去和李双被迫牵手手以外,最近一次牵手是和小学时候的女班长,因为太紧张还被人家以“他的手汗好恶心”为由投诉给了老师。
稍微大点以后他又开始扛起家庭的重担,程理的思春期就和他的青春期一样消失在风尘仆仆的岁月里,偶尔看到路上光鲜亮丽的同龄女生,只会羡慕她们的轻松,再幻想一下如果他是某个富家子弟,会不会也露出同样的笑容。
但是这样的幻想只能持续120秒,因为120秒是老板规定员工们上厕所的时间,超过这个时间就要扣钱了。
这么说来李双才是最倒霉的那个,她想要爱,却恰恰抓了个不懂爱是什么的人回家,还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钱。
“你好。”
程理陷在他乱七八糟的思维中,全然没有听到这声呼唤。
“先生!”
“谁?”程理终于回过头来,看到副驾驶不知什么时候坐进去一个陌生女孩。
“你、你是哪位啊!”
“还不开车吗?我的约会要迟到了。”
怎么每个人都觉得我是个飞步司机啊?
程理赶紧打开车门,“不好意思,这是私人车辆,我也不提供驾驶服务。”
陌生女孩眼里闪过一丝呆滞,然后像只兔子那样从副驾驶跳下来,程理这才看到她的穿着,非常复古风格的棕色长裙,感觉能掏出怀表的深绿色格纹手提包,她的头顶还戴着小礼帽,网纱遮住了整张脸的那种,感觉她不像是新人类之都歌莉娅的居民,倒像是黑白电影里的女主演。
“非常抱歉。”女孩看起来有些尴尬,但很快又调整回原本优雅的微笑。
“但我现在真的很着急,能劳驾您把我送过去吗?我会向您支付市场价一百倍的报酬!”
说完她就把手伸进包里开始翻找着什么,程理有一瞬很担心她掏出把小手枪对自己说“不走就死”,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只有李双会这样做,而自己的思考模式已经彻底被她腌入味了!
所幸女孩掏出来的并不是手枪,而是普通水笔和支票本,有一说一这也够古典的,程理只在电影里见过,比如一个人为了留下另一个人一掷千金之类的。
不知道写了什么的女孩飞快地将它撕下来递给程理,程理苦笑着接过,心说不管怎样,他都没有胆量用李双的车偷偷载人——
然后他就傻了。
“个十百千万……两、两百万……”程理颤抖着又点了两遍数字,确定自己真的没搞错。
“怎么样,这个数字还满意吗?”女孩紧张地望着他。
“请上车!我们立刻就出发!”程理一改刚刚义正辞严的模样,非常狗腿地替对方关上车门。
女孩在屏幕里输入了坐标,是个很偏远的地方,路程接近40分钟。程理满脑子都是那张金光闪闪的支票,全然忘记了李双凶巴巴的脸,毕竟谁会和钱过不去呢?大不了晚点分她一半咯!
副驾驶的女孩将面部的菱形网纱撩到脑后,露出她那张小巧玲珑的脸,她的长相神似《蒂芙尼的早餐》女主角,眉毛细细弯弯的,鬓间的黑发俏皮地卷起,宛若一朵怒放的马蹄莲。
“小姐,”程理忍不住要说这句话,“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奥黛丽o本?”
“哈哈,”女孩被他一本正经的语气逗笑了,“偶尔确实有人这么说。”
接着她伸出手,“我叫黛比。”
程理不好意思让花了大价钱的金主尴尬,蜻蜓点水地握了下她的指尖。
“你好,我叫程理。”
“刚刚真的很抱歉,我错把你当做飞步司机了。”
“没关系的,”程理紧张地看着路边,生怕出现颠簸,“其实除了你以外,昨天还有个人认错了。”
“知道为什么么?”黛比笑着歪头。
“不知道哎,可能我看上去很像个司机?”
“哈哈哈,”黛比摇了摇头,“因为很多飞步车都用的是你这个车型,主打色也是黄色。”
“原来如此!”程理心头的疑惑终于被解开,又是撞车型又是撞颜色,很难不认错吧!
“感谢您的好心肠,今天的约会对我非常重要,”黛比忧伤地望着远方,“如果错过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哈哈,举手之劳……”程理心说那张支票对我也很重要,要是错过了半夜三点都得爬起来说句我好恨。
程理秉承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原则,一路油门拉满,疯狂超车,比预定的时间还快了8分钟到达,他们的目的地在歌城金字塔顶端的人才会居住的区域,光是电子关卡就过了六个,从远处看简直像个花园,真难想象寸土寸金的歌莉娅还有这么个像乌托邦一样的地方。
浮空车最后在一座超大的别墅前停下,黛比将网纱重新笼回面颊,对着程理说了再见,然后急匆匆冲进了别墅里,而赚到钱的程理则是美滋滋地走了。
—————————
“从我回到车上开始,”李双用叉子扎起千层面的番茄,“你就一直保持着这令人恶心的笑容。”
“哪里……恶心了。”正在微笑的程理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
“很恶心,非常恶心,让我觉得你好像背着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我看到翠丝同步过来的行车记录,你怎么跑到富人区去了?不对,你怎么进去的?”
“其实我今天遇到了一件非常好的事情,”程理把遇到黛比的前因后果告诉李双,又把支票推到对方面前。
“原来是遇到人傻钱多的富婆了,运气不错嘛小子。”李双哼了声,低下头继续吃晚餐。
“这张支票你不要么?”
“自己留着吧,就这么点钱还不够我买几颗子弹的,不过用我的车载陌生人这种事不要再发生了,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程理思考了一会,从座位上起来,在她的正面站定,郑重地开口。
“李双小姐!”
“你吼那么大声干嘛!”李双不满地瞪着他。
“我想成为飞步司机!”
“你有车么?”李双露出轻蔑的笑容,看着对方紧张的脸,突然意识到什么,迅速沉下脸。
“聋了还是脑子进水了?我刚刚说的话你当开玩笑啊?”
“这、这个作为我的车辆租金……”程理把支票又推过去几厘米。
“你找死啊?”
话音未落,李双唰得站起来,将支票重重丢在程理脸上,这和打了对方一耳光也没太大区别,程理呆住了,他根本没想到李双的反应会这么剧烈。
“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李双踩过支票,单手掐住程理的脖子,把他拽到自己跟前。
33、第三十三章
“让你忘记了,你是个随时会在路边饿死的可怜虫,而我只是好心让你做几个月的实验小白鼠,你凭什么想到处跑?我不管你是想要挣钱还是想要见什么人,劝你立刻死了这条心,除了我身边你哪里也不能去,乖乖当个蛀虫我会让你好好活着——”
李双忽然停下,用足以把程理绞成碎片的目光凌迟他,程理的脑袋充血,他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对方是个随心所欲的疯子,对他也没有可能会手下留情。
“不听话,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对啊,我都忘了。
我们只是猎人和猎物的关系啊。
程理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直视着李双淌着岩浆的眼睛,从咽喉里挤出一句话。
“你……就这么喜欢掌控别人的人生吗?”
李双失神了一瞬,接着甩过去一巴掌。
程理摔在地板上,牙齿磕破下嘴唇,争先恐后地流出鲜血,看上去好像他在吐血似的。
其实李双还是手下留情了很多,她用全力的话可以把成年人的脖子直接拧断,对程理来说却根本没差,李双和那些把他摁在地上揍,就为了取乐的小混混是一样的。
都是……没有把他当成人。
或许是对她有了些不该有的期待,程理此时的难过相较于以前成倍得增加,他摸了摸红肿的嘴巴,那熟悉又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弥漫在口腔里,他干脆抬起头,与居高临下的女孩对视。
李双还维持着震怒的表情,刚刚打他的那只手紧紧握成拳,脖颈中央的青筋夸张地立起,好像刚刚那一击只是开胃菜,接下来的才是正题。
猎人和猎物剑拔弩张地僵持着,李双的手表非常不合时宜的“滴”了一声,她立刻捂住胸口,大步地坐回了餐桌。
“你滚到五楼去,我暂时不想看到你。”
程理没说什么,扭头就走。
李双看着他消失在电梯里,房间终于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望着空荡荡的客厅,心想原来这层楼有这么大么?大到寂静无声,只能听到她因为剧烈心跳带来的耳鸣。
“翠丝,我是不是不应该打他?”
机器人的本体没有出现,只有声音从角落里响起。
“从翠丝的角度看,主人打得很好,但是从主人的角度看,是的,您不应该打他。”
李双没有继续追问,但翠丝知道她的沉默往往代表了认同,作为高科技ai,能够识别出人类的潜台词才是最完美的管家。
“主人想要与他人建立深刻的关系,才将程理带回家,殴打行为不利于友善关系的建立,用人类的话说,会将对方推得更远。”
“我也不想失控,”李双抱住腿,把头迈进膝盖里,“可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李一也对我说过。”
“就在他死之前。”
—————————
“嘶……”
程理看着镜子里的侧脸,小心地用水冲洗肿起的指痕。
这个精神变态……不同意就不同意呗,突然对人又是掐脖子又大打出手是干什么!
她现在是不是准备刑具去了?我不会今天就要殒命在此吧!
程理在客厅的墙壁前盘腿坐下,墙壁上是前几天和两姐妹一起用蜡笔画的“海底总动员”,大家都画的是水母啊小丑鱼之类的漂亮生物,只有李双非常煞风景地画上了虎鲸,还美约其名“构建完整的海洋生态链”。
那个时候李双看起来还挺开心的。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开心要全世界和她一起开心,不高兴又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点燃。
真就是个赛博精神病,程理现在火气也很大,他搞不明白这件事怎么就值得她那样大发雷霆了?
程理回忆起来,她刚刚好像提到了哪里也不准去?难道是之前他尝试逃跑的事情,她其实很在意吗?
那直接说就好了呀,我这次是真的不会再逃跑了,骗人是小狗!
“让让她吧她都没有朋友”和“拜托她会打人哎”在程理的脑海里天人交战,他用额头一下一下磕在墙上,希望疼痛能给他指引一条明路,然而他没有等来神的箴言,只等来翠丝冷冰冰的声音。
“程理,立即停止用头撞墙的行为,如果墙壁有损坏,我将代替主人向你索赔。”
“切,”程理不情不愿地停下,然后像个囚犯似的躺在地上。
“程理……”
“我不都停下来了吗!”程理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我只说一句话。”
“爱说不说。”
“主人目前正在使用的浮空车,也就是你担任司机的车辆,是主人的哥哥送给她的18岁生日礼物。”
程理像个不倒翁从地上弹起来。
“她怎么不早说?”
翠丝离开了,没有再发出声音。
“哎!别走啊!”程理从地上爬起来,这也太狡猾了!这个事实让李双一下就从加害者变成了占有道德高地的人,最可恶的是身为受害人的程理居然还萌生出了丝丝的悔意。
所以她是因为这个原因生气的?
我……冒犯了她吗?
这下程理是真的傻了,虽然他平常“对不起我错了饶了我吧”不离口,但需要他诚心实意道歉的时候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跪下来祈求原谅有用吗?
不对啊!程理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
她打了我哎!就算我有错在先,这也相互抵消了。
对!不道歉,打死我也不道歉!
程理刚下定决心,眼前的电梯门就打开了。
李双手背在后面,板着脸走进来,程理的手臂不由自主并成十字型,随着女孩步步逼近,他的背紧紧贴上墙壁。
窗口反射进幽蓝色的水波纹,整个阁楼都像是浸泡在海底,李双在程理面前站定,总是锋芒毕露的眉眼看起来竟然有些哀伤,程理却不敢放松警惕。
“你你你想干嘛?我告诉你啊,打人不打脸打脸伤自尊,你要打我脸,我就……”
“就怎么样?”
“就、就和你拼了……”
女孩的身高大概是170厘米,但是气场起码有两米,程理在她面前跟个软脚虾似的,膝盖也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
李双就这么定定地看了他半分钟,突然开口。
“还疼么?”
“不疼!”程理觉得这种时候喊疼和求饶没区别,气势!我一定要拿出气势!
“骗人。”
李双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只是把冰袋甩进对方怀里。
“肿得和猪头一样,还嘴硬。”
程理捏了捏冰袋,小声地嘟囔:“也不知道谁打的……”
“对不起。”
啊?
我听错了?
显然李双绝无可能重复第二遍,她背对着程理抱起手臂,谁也看不到她现在的表情,只有影子倒映在墙壁,和那头虎鲸逐渐重叠。
“我……刚刚考虑了下,我最近确实比较忙,积压的任务需要一定时间去清理,你想当飞步司机,那就去吧!支票我收下了,抵扣你的租车费,但是油费你要自己负担,而且不能让我的车有磕碰,否则一切作废。”
说完李双抬脚就要走,程理下意识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那个,我也……对不起!”程理完全把死也不会道歉的计划抛至脑后,“我不知道那辆车是你哥哥送给你的礼物,飞步的事情当我没说过。”
“虚伪,”李双还是没有回头,“你道歉是因为另一个男人,不是因为我。”
“也、也不能这么说!”程理快速做了个心理建树,“之前我逃跑……是我不对,但你那个时候确实很吓人,不能完全怪我!”
李双没有回答。
“我答应你,我会……陪你做完那些奇怪的实验,并且……并且……”
这次李双终于回头,眼神微妙地望着他。
“并且什么?”
“并且我会努力……把爱献给你……”程理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飘来飘去,看天花板看地毯,就是不看对方。
“不过我也不知道爱是什么,你别抱太大希望……”
这臭小子在说什么啊!怎么听着这么怪呢……
李双平常的任务基本上都是冲进去,对着目标或目标们讲述雇主的意愿,愿意坐下来讲和就讲,不愿意就通通送去见上帝,眼下的情况实在有点超出她的能力范围。
水波纹在室内慢慢摇曳着,男孩轻轻抓着女孩的手,两个人都垂着头,李双感觉气氛太古怪了,赶紧甩开对方的手。
“勉强相信你,不过你又没有时光机,已经说出来的话怎么可能当做没说过?”
程理局促地站在原地,像是个被切断了引线的烟花。
“你既然都提出来了,就去做呗,”李双慢慢走回电梯,对着程理做了个鬼脸。
“赚不到钱,等着被我狠狠嘲笑吧!”
—————————
“还挺准时,”李双坐进副驾驶。
“区区副业不能耽误我的主营业务嘛。”程理脸上的掌印几乎看不见,他从后座拿出早就买好的甜点,双手虔诚地递给女王陛下。
“还有泡芙?”李双眼睛惊喜地一亮,“这么破费,看来第一天是赚到钱了呀?”
“嘿嘿,”程理笑起来巨憨无比,“小钱!小钱而已。”
李双眯着眼睛细细品赏,“好吃,好吃到想死!”
程理双手盖在方向盘上观察着她的反应,做了个深呼吸。
“李双小姐……我要谢谢你,给我用自己双手挣钱的机会!等我以后挣到更多的钱,我会把你花在我身上的钱全都还给你。”
“人不怎么聪明,大话倒是很会说,”李双低下头,用手机拍了两张泡芙的照片发在社交平台。
“等你坚持过三个月再说也不迟。”
程理不好意思地别过眼,意识到自己确实太沾沾自喜。
“况且,”李双扶住下巴,欣赏对方微红的脸。
“你欠我的钱,可是要还很久很久的。”
“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一百年,”程理的鼻尖躺下一滴汗,“总有一天我会还完的。”
李双听完大笑。
“那我就……努力活到那一天吧。”
34、第三十四章
接下来的三天,白天程理出门接活,李双在家里呼呼大睡,一直到下午五点,程理回到灯塔把全副武装的她送去“上班”,然后等到凌晨时分再和她一起回来,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个人光着脚坐在地毯上,吃着让翠丝频频叹气的外卖,看时下最流行的狗血综艺。
李双虽然从来不问,但她能从程理的言行举止判断每天的营业金额,红光满面自不必说,喋喋不休说明小赚,不发一言是勉强回本,一直看手机就是还需继续努力。
笑死,真好懂。
今天是第四天,只要把明天最后一件事做完,她就可以专心于临终实验了,于是她从早躺到晚,吃了翠丝做的整锅红酒炖牛肉,还用牛奶泡了个澡。
程理回来的时候,她正躺在沙发上敷面膜。
“你今天晚上不出门吗?”
“不出门,”李双被社交平台的搞笑视频逗得浑身颤抖,差点让面膜掉在地上。
“那我先洗洗睡了。”
“这才几点?”李双抬起头,对方居然已经钻进浴室了。
等到程理打开浴室的门,发现女孩靠在门框上,一条腿拦住了他的去路。
“哼,我就说你平常做什么都慢吞吞的,怎么今天反而这么急切,果然有诈!”
李双一把捏住对方的下巴,撩开眉间湿漉漉的碎发,脾气火爆的女孩只愣了半秒,然后大声说:“你额头怎么青了?”
“没什么,”程理不自然地推开她的手,勉强夺回自己下巴的使用权。
“走路的时候摔了一跤而已。”
“禁止对我说谎!”李双一把揭下面膜,下意识抓住了对方的衣领,平常的程理这种时候就应该说点烂话求饶了,但他什么也没干,李双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几分恐惧。
是那种,被伤害过的动物再次看向人类的眼神。
李双被这个眼神烫了一下,猛然松开手。
程理疲惫地看着她,刚打算离开,女孩突然开口。
“你今天赚了多少钱?”
“两万不到吧。”
“两万?”李双忍不住讥讽,“我去街边乞讨三小时都不止这个数。”
“是,”程理轻轻地回答,“对你来说这当然算不了什么,或许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李双心底的一股无名火又升腾起来,她大步走到对方面前,用力地推了他一下,程理跌坐在沙发上,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到底怎么了!”
程理还是保持着他那该死的沉默,甚至不敢看女孩的眼睛。
“啧,滚吧,看到你就来气!”,李双气坏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她今天还想和他一块看综艺呢!
程理点点头,然后背对着她,在沙发上睡下。
“喂!明天上午十点送我去这个地址,坐标发给你了,下午六点来这里接我,中间的时间留给你。”
“嗯。”
听着房间那头传来的呼吸声,李双意识到他是真的睡着了,有这么累么?前两天不还兴致勃勃地说要还一百年的钱么?
难不成是让他凌晨还要来接自己回家,受不了了?
不对啊,这车是我的啊!支票上那么一点钱,按市场价连租车押金都不够!
李双觉得程理是个很好懂的人,他就是那种想赚钱又不敢冒风险的普通小市民,胆子小个性怂,道德感意外还有点高,平常让他干嘛就干嘛,只要给点好处再威胁两句,他就会屁颠屁颠地跟着自己。
所以他今天发什么疯?
难不成……还在生气前两天揍他的事情吗?
不是都道歉了吗……
“臭李一,都怪你……”李双对着李一的聊天框发过去十几个“打你”的表情包,然后认命地躺倒在床上。
月光洒在她的枕间,李双在半梦半醒间,好像回到了那个潮湿燥热的梅雨季,猩红色的花房之上,她拉着和她拥有相似面孔的讨厌鬼在狂奔,背后的子弹混着雨滴击穿脚下的玻璃,就在他们快要跳上浮空车的时候,那个人却甩开了她的手。
他的笑容带着疯狂到极致的清明,身体随着飞舞的琉璃下坠,花房的支架洞穿了他的肺部,鲜血从他的喉咙涌出,嘴巴还在一开一合。
所有的一切在此刻暂停,李双平静地转过身,穿过半空中停滞的雨幕,踩过带着血的玻璃,来到他身前。
“那个时候,你到底想要对我说什么?”
“小双,”李一抓住了她的脚踝。
“都是你的错。”
李双猛地睁开眼。
“你还好吗?”程理拿着牙刷,正从洗漱间探出头。
“你刚刚好像做噩梦了。”
投影电子钟显示刚过早上九点,李双摸了摸大汗淋漓的额头,惊觉自己居然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而距离她预订的活动正式开始还不足一个小时,她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把程理赶出了洗漱间。
程理吃着最普通的牛奶泡麦片,看着李双只花十分钟就洗完了澡,还换好了衣服,她今天穿得非常……特别,修身的白色吊带裙,白羽毛流苏外套,齐膝的白色绑带长靴,乍一看非常仙气飘飘,这位仙女目前正端坐在梳妆台前刷睫毛。
“你今天是出去玩吗?”
想到昨天的事,李双还是很生气。
“我做什么都得向你汇报?”
程理没有回话,只是认真地吃着麦片,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越吃越酸。
“居然在这种时候用完了,”李双举起她的香水瓶。
“再买一瓶呗。”程理不咸不淡地搭腔。
“40万一瓶,我才舍不得呢,”李双把香水瓶丢进垃圾桶,“要不是雇主送的,我这辈子都不会用。”
“对你来说,40万不算什么吧?”
李双从镜子里看到程理还在埋头吃饭,回忆起昨天晚上那个不知道算不算吵架的吵架。
“是不算什么,但我每个月要负担的义体维修费,武器整备金,还有这座灯塔每个月的电费和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税钱,每天光坐着不动就会从我卡里扣掉一千万,意义不大的东西还是能省则省吧。”
程理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默契保持着沉默,直到程理把她送到目标地点,看上去这里是个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建筑风格非常前卫,连门童都是投影,深邃如夜空的台阶会跟随步伐变换出由蓝到紫的方块,虚拟银色彩带纷纷扬扬,好像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雨。
“记住了,六点钟来接我,”李双对着手机摄像头观察自己的脸,然后对程理投去一个威胁的眼神。
“敢让我等你就死定了。”
“知道啦。”
程理的精神状态相较昨晚好了很多,李双还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这是热脸贴冷屁股行为,纠结再三还是作罢。
看着她遗世独立的背影,程理轻声叹了口气,对自己说今天也要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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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下午五点五十,李双坐在酒店餐厅的角落里,她穿得像个富家千金,却异常嚣张地翘着二郎腿,几个想要搭话的人都被她一个滚字送走。
直到神采飞扬的女人走过来,在李双对面的椅子坐下,眼睛里迸发着喜悦的光芒。
“亲爱的,谢谢你!”女人抓住李双的手,“我的东西卖出了一个出乎预料的价格!”
“恭喜,”李双停下往嘴里塞牛肉的手,“我今天也买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而且这里的自助餐确实不错。”
“那就好,”女人重新站起来,“我还要去协商后续事宜,就先走啦,你多吃一点!”
女人高高兴兴地走远了,李双打开手机,发现之前给程理发的消息他一条都没回复,通常在预订碰头的前30分钟,程理会发一句“我正在路上”,今天连这个也没有。
“女士,您的物品已准备好。”
李双抬起头,看到穿着红色制服的人提着金属箱站在她旁边。
“知道了,放桌上吧。”
“请在这里签字。”
对方将手伸过来,他的掌心居然是一块流光溢彩的电子屏幕,李双迅速地签完字,提着金属箱离开了餐厅。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变暗,就和李双瞳孔的颜色差不多,她孤零零地站在酒店门口,穿得十分体面的人们从各种漂亮的浮空车里上去又下来,几个小朋友好奇地看着李双,被她用匕首般的眼神瞪了回去。
李双现在——真的要炸了。
如果说昨天程理对她爱答不理是因为那个耳光,她还能忍,那今天说好了六点钟要来接她回去,迟到是什么意思?不接电话又是什么意思?
“翠丝,查一下他的定位。”李双竭力控制着怒气,不然她怕把手机捏碎。
“主人,按照飞步企业的规定,我们无权查看乘客的行程,也就是说……无法定位车辆的位置。”
李双都气笑了,同意把车借给他的自己真是脑子进水了。
“但是我查询到了他手机的定位,手机最后移动的时间是一小时前,位置在歌莉娅东区,至今没有移动。”
“这货不会把我的车卖了跑路吧?”李双不死心地再次拨过去。
结果这次,通话很快就被同意了。
“你要死啊!”李双再也忍不住,“不仅迟到还敢不接电话?你人在哪里?给你十分钟时间,立刻马上到这里来,不然我要你好看!”
听着女孩毫无保留的输出,通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打开了视频投影,看背景是个修车行,镜头里的人几乎全都戴着各种颜色的半脸面具,赤裸着上身,看起来经历了不少义体改造,而程理就静静地躺在水泥地中央,周围能看到星星点点的血迹。
李双的大呼小叫戛然而止,头顶的灯恰好熄灭,她的整张脸被黑夜吞没,没人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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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五章冷战中,但是不准别人欺负……
“什么意思?绑架?”李双平静的声音传过来。
手机对面的人群自发地汇聚,好像一团雷鸣交错的乌云。
“我们做的可是正经营生,绑架太低端了,是他迟迟不愿意交应该
交的钱,只能稍微教育一下。”
“什么是应该交的钱?保护费么?”
“说保护费太夸张了!”拿手机的人用脚尖踢了踢程理,他脸上全是血,但勉强还有生命的气息。
“我们日常清理街道,保证治安和秩序,做得比警察还多,难道不应该拿点血汗钱么?”
李双低下头,发出了一声嗤笑。
“我知道了,把定位发过来,”她扬了扬手中的金属箱,“我会支付足够多的赔偿,人我不在乎,但车我一定要拿回来。”
“很好,”陌生男人把镜头对准程理,“不要想着报警,除非……你也想死在我们手里。”
“我不会报警,”李双走出阴影,露出摄人心魄却又毫无温度的双眸。
“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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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理趴在地上,头晕耳鸣,疼痛让他连呼吸都很困难,但比起生理的痛苦,他现在内心的绝望更甚。
因为这群人渣把李双的车给砸了。
哪怕程理跪地求饶,大声说这辆车不是他的,他们也没有停下,坚硬的改造义体像是一柄重锤,轻松地击碎了挡风车窗,玻璃四散而逃,摔在程理的眼前。
接着是更加暴虐的拳打脚踢,程理的身体未经任何训练和改造,防御力可以说完全为0,只能像个蜗牛那样蜷缩起来。
要说他是怎么惹上这群小混混的,答案很简单:这群人专门打劫飞步司机,因为他们就是飞步司机!飞步企业的新人司机福利,例如低抽成、优先派单引起了老司机的不满,他们就联合起来靠打压新人收保护费。
前两天程理就被他们缠上了,但他好不容易能昂首挺胸做人,怎么可能心甘情愿交钱?昨天最惊险,好几辆车对他围追堵截,为了不让李双的车被撞,程理只能下车周旋,他对李双说的摔了一跤不是骗人,他真的是自己摔的,只不过省略了后面几个磨刀霍霍的壮汉罢了。
这群人没有枪没有炮,只有半身的非法改装义体,打起人来轻则血流不止,重则粉身碎骨,连警察都怵他们,有几次程理都跑到警车门口了,他们居然关上了车窗……
狗屎城市的狗屎执法者……
程理都觉得好笑,以前他只是卖盗版视觉碟,这群人就耀武扬威的,逼着他交出所有家当,现在有人当街行凶,他们却装看不见,搞了半天原来是针对性执法啊?
钱被抢了,人被打了,还有车,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和李双交代,他的命不值一文,就算把他身上的每一滴血榨干,也凑不出车辆赔偿费的十分之一。
不然干脆,就这么……
死了吧?
程理用充血的左眼寻找距离最近的玻璃片,他在泄愤式的踩踏中努力抓住了一片趁手的玻璃,牢牢握在手心。
冷静,程理,冷静。
很简单的,只要用它,一切就……结束了。
可我其实……
“扑街仔,接电话啦!”
“老大!车里还有一部手机!哇看起来真的很贵!”
被这奇怪的铃声吸引,程理遭受的殴打居然停止了,为首的人接过小弟送上来的手机。
“扑街仔,接电话啦!!”
眼下正是最好的时机,人群都看向老大,没人注意程理悄悄拿出的玻璃片。
对不起,李双小姐,我弄坏了你的车……
哈哈,你的预感还真准,我真的一直在说大话,要还你钱也是,要献上爱也是。
可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扑街仔,接电话啦!!!”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单一的铃声,程理却感觉她的声音越来越响,带着穿透时空的震怒,好像李双此时就在他身边,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凶恶,然后拎着他的耳朵吼着不接你就死定了!
程理下意识松开了手,眼泪混着血液滴在水泥地上。
我真的很没用啊……活得像条狗,死又不敢死……
李双的电话被接通,程理耳鸣得厉害,根本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从周围人恶心的笑容推测,李双确实会来,她要来干什么呢?自己搞出来这么多丢人的事情,她最爱面子,应该气坏了吧,待会说不定会当着这群人的面在我脑袋上开洞。
算了,被她杀了也是我活该。
我就不应该抱有在这个城市挺直腰板能活下去的念想……
还不如去捡废品呢……
“喂,”壮汉蹲下来,抓住程理的头发,“那个丫头是你老婆么?”
“不是,她……脾气很差,你们最好不要打她主意,”程理咳嗽了两声,血沫溅在衣领。
“你这么多天没交的保护费,利息滚了多少知道么?”壮汉拍了拍程理的肩膀,装作很通情达理的样子。
“没关系!等我和她深入交流完,会酌情考虑减免一部分的!”
“去死吧,傻X。”程理这样回答。
壮汉的巴掌毫不留情地扇过来,比那天晚上李双下手起码重十倍,程理眼前都空白了一瞬,接着是各种乱七八糟的颜色从眼底涌上来,他好像又摔在地上了,全世界都在嘲笑他,他的耳朵里却寂静无声。
已经接近晚上七点,漆黑的马路上不知何时跳出一个巨大的白色光点,所有人不约而同望过去,光点缓缓停下,原来那是垃圾车的车灯,机车风格的白色长靴从副驾驶踩下。
好刺眼。
程理下意识眯起眼睛,纯白的女孩从光里缓步走来,她提着金属箱,平静又势不可挡,脸上的表情依旧看不出喜悲,冰冷的晚风吹过她的身体,好像是在代替程理阻止她靠近。
李双摆了摆手,被她强行征用的垃圾车飞也似的跑了,她环视周围的人群,最后目光定格在像一摊烂泥似的程理身上。
“喂。”
一如既往没礼貌的称呼。
“昨天晚上你不高兴,就是因为这个吗?”
程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他听来,这个问题有种法官判刑的时候问“你喜欢电刑还是绞刑”的荒谬感。
“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个头稍小的男人观察着老大的反应,像只猴似的窜出来,伸出手就要抓住李双的肩膀。
“砰——”
李双头都没回,挥舞金属箱犹如挥舞棒球棍,正中对方的太阳穴,他整张脸的义体全部碎开,像是干掉的颜料掉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栽倒,又抽搐了几下,接着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臭丫头,”老大用眼神示意属下包围她,“看来你不是来送钱的。”
背后的铁门断头台般降下,而李双只是轻轻地掸去了肩头的灰尘。
“一、二、三……嗯,十六个人。”
她半跪下来,将金属箱放在程理身旁,又捧住了他的下巴,这是两人今日首次对视。
李双抹去了程理眼角的血痕,而他终于在此刻看清了女孩的表情,惊讶、悲伤,还有……
滔天的杀意。
“对不起。”程理不知道她是不是打算扭断自己的脖子,只能呆呆地看着她。
“给你五分钟的时间,准备好前因后果。”她轻轻放开他的脸,挡在他身前,如同一柄巨剑。
不……杀我吗?
“先打!打到她不敢这么嚣张!”
震天的嘶吼声中,人群向她挥舞拳头,好像猎手挥舞长矛,女孩的神情如冻土般硬冷,双目却似燃烧的山火!她旋转身体,一如长鞭撕开空气,脚背像是镰刀勾住猎物的脖子,将他的头颅摔进水泥地里,地面被砸开一个坑,四分五裂的义体安详地躺在里面。
“第一个。”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李双就已再次跳起,如同战马越过城门的棘丛,接着飞身下踢,刚刚还势不可挡的义体手臂在她的踢击下犹如刚出炉的霜糖饼干,零件像巧克力豆似的飞得到处都是。
“二、三。”
李双用的技巧是一种格斗战舞,特征是不停地用腰部的核心力量旋转身体,达到用腿击倒敌人的目的,简直是为双腿为义体的她量身定制的天选之舞!
“四、五、六、七。”
有几个人意识到李双不是好惹的,打算用程理来扼制她的行动,李双两脚让周
围的敌人脑袋开花,接着如同踩着梅花桩的舞狮那样奔腾而来,过大的动作使得她的紧身裙裂开至腰部,但不仅她毫不在意,刚刚还色眯眯的男人们也没功夫“欣赏”,因为下一秒,她的背脊就绷到了极致,重拳已在鼻尖!
“啧!”
意识到自己未经改造的原装手大概率打不烂对方的面具,李双收回拳头,将整个人向后仰去,劲瘦的腰在半空中变成一把长弓,双手支撑住整具身体,接着用力一抬!同为义体的脚后跟轻松地劈开了对方的下巴,断裂的面具深深扎进天花板里。
这群乌合之众的老板热爱拳击运动,崇尚绝对的武力,因此让小弟们统一将上半身更换成义体,实际上他们不仅没有实战经验,更谈不上战术,估计连进过健身房的都没几个,欺负欺负程理这种手无寸铁的普通的人还行,在李双面前他们连训练用的假人都不如。
“不、不打了!”
胆子最小的那个颤抖着想逃跑,然而李双现在杀意正甚,什么也听不见,她一把扣住对方的后脑勺,用力砸向地面,一下,又一下,直到血液喷溅到她锁骨,把她雪白的外套染得如同盛放的红莲。
她松开手,缓缓抬起头,轻轻吐出一个十。
这才过去两分钟。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杀气腾腾的狂暴首席,一拳……
眼看小弟们的恐惧就要压倒一切,老大一声令下——
“一起上!”
得到鼓舞的小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又有底气了!他们大叫着向李双冲过去,企图运用人海战术战胜她!
李双弓下身体,外脊椎迅速伸展又聚拢,拳头用力砸在一人的眉心,然后垫步后跳,踩着他的肋骨起飞!跆拳道,空中三段踢!仅仅两秒,另外三人的面部就像是泡沫板那样裂开。
“十三。”
程理目瞪口呆地看着李双的背影,内心似有十万只羊驼在奔腾,他当然知道她很强,但她现在可是赤手空拳啊!还能把人当猪揍这合理吗?
头顶的橙色吊灯左右摇晃,李双的影子在地上绵延得很长,好像一头饥饿了百年的凶虎,夜晚的气温才十多度,浊气从她的嘴角涌出,在半空中形成冷酷的白雾。
现在场上只剩下老大和他左右护法的小弟,两个小弟知道退无可退,对视一眼,左边的嗷嗷叫着佯攻,右边的从侧方偷袭,一把抱住了她的腰,李双冷笑,用前蹴解决第一个人,再用标准的过肩摔让第二个也躺在了地上。
“十五。”
“哼,一群没用的狗崽子,”老大坐在车头看了半天戏,终于决定亲自下场。
他取下墨镜又活动了下关节,像是拳击选手那样弹跳,对着周围的空气挥拳,程理看他的架势好像是这里面最强的,不禁为李双捏了把汗。
“你为什么不戴面具?”李双突然问。
“老子可是——”
李双还维持着出拳的姿势,而老大的身体则以左脚为轴,旋转了360°,最后脸朝地倒下,陷入了安详的睡眠。
卧槽!
程理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感觉眨了一下眼睛,那个人就躺地上了!
但眼下并不是他震惊的好时机,因为李双在五分钟内收拾掉了修车行里所有的人,而他还没有想清楚要怎么解释浮空车的问题。
李双踩着躺在地上哀嚎的小弟们,在程理面前屈膝。
“你可以说了。”
程理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和她肩并着肩,此时若给他一把胁差,肯定会发生切腹事件。
“就是、他们向我收保护费,我不想给……就这样了,还有……”程理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没有保护好你的车,被他们给砸了,对不起。”
李双明显倒吸了一口气,程理下意识缩起胸,闭紧了眼睛。
预想中的死亡没有到来。
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看到女孩垂着眼睛,表情看起来很沮丧。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为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太复杂了,怕你嘲笑,怕你看不起,怕你把车收回去,最怕的还是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做人的尊严也没有了。
“在你心里,我就完全不值得信任么?”
程理怔怔地看着她,心说原来我们是可以相互信任的关系么?别搞笑了,我就是你养的宠物啊,高兴了就摸摸头,不高兴就去死,这不都是你自己说的?
李双知道沉默也是一种答案,再纠缠也没有意义。
“你身上为什么一股香味?”
程理本来想隐瞒,但她都这么说了,只好把东西慢吞吞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
“本来……想用这几天赚到的钱给你买一瓶香水的,但是这个我也没有保护好,被他们打碎了。”
李双低头看去,那是个心脏形状的香水瓶,只有半个,另外一半碎成一片一片的,里面的液体也早就无影无踪。
程理捧着它,好像捧着仅剩一半的心。
李双感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找到了刚刚被她打晕的老大,跨坐在他的身上,然后再次凶猛地向他挥拳,程理看到有什么东西从他嘴里飞了出去,又脆声声落地。
程理感觉到了李双的失控,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向她奔去,在她即将挥出下一拳前,从背后抓住了她的手。
“停下吧,够了,真的够了。”
李双现在甚至无法归纳出一个愤怒的理由,只想毁掉一切,她用力挣开程理,接着重重砸在老大的鼻梁,血溅到她脸上,那份滚烫让她有种如释重负的快感。
“求求你,停下来吧!”程理再次扑过来,竭力抱住了盛怒的女孩,两颗痛苦的心脏此时紧紧纠缠在一起,好像连血管里流动的血液也通向彼此。
扑通,扑通。
李双终于安静了下来,空洞地望着前方,程理把额头埋在她头发里,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了。”
李双几乎是机械般转过头,眼睛血红,脸上是余火未尽的痛楚,她用力地推开程理,重新站起来。
她环视周围的人群,找到了一个看起来还能沟通的人。
“你们这种小喽啰才不会花钱给自己换义体,”李双单手钳住对方的肩膀,“说!你们的总部在哪里?老板是谁?”
小弟用仅剩的义体挡住脸,“总部好像在两公里外的游戏厅,但老板我真的不知道,别别别打我!真的!我这种人怎么可能认识老板,只有老大才知道老板的样子!”
李双看了眼已经晕死过去的所谓老大,重新把目光聚焦在对方脸上。
“你们把我的车砸了,对吧?”
“对不起!”小弟立刻求饶,“都是老大吩咐的,我们不敢不照办啊!”
“少废话,给我一辆车,我就让你下半辈子用不上尿袋。”
“好、好的!”小弟屁滚尿流地爬到角落里,将一辆敞篷肌肉车开到李双面前,而她左手提着箱子,右手拖着老大的脚,背后是长长的血痕。
“把他塞后备箱。”
小弟不敢有怨言,麻利地把昔日里对他颐指气使的男人丢了进去。
“李双小姐……”程理总觉得形势看起来很不妙。
“你闭嘴。”李双看都不看他一眼。
“小姐?”
李双甩过去一个巴掌。
“我让你说话了吗?”
小弟可怜兮兮地捂着嘴巴。
“赶紧滚,再让我看到你打家劫舍,你就和后备箱那个一个下场。”
说完,李双就把箱子丢进后座,跳入了驾驶座,程理把心一横,也跟着跳了进去。
“呦,怎么还跟着来啊?”李双非常凶猛地倒车,撞到了几个垃圾桶。
“你要去做什么?你什么武器也没有!”程理满脸急切,“总部的人会比这里少吗?你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李双白了他一眼,“你又不相信我,问这些干什么,我死了
不是更好?”
“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接下来无论程理再说什么,李双都同样用沉默回应,直到她刹停在一栋金碧辉煌的四层高小楼门前。
“花子,”李双不知何时拨通了花子警官的通话。
“东区的那伙人我替你清了,不用谢。”
没有等对方回答她就单方面挂掉,然后快速跳下了车,她扎起了个高高的马尾,又把上身那件原本应该仙气飘飘现在却血迹斑斑的白色外套脱下,露出她紧实的肩膀和突刺般的外脊椎,接着扭头看向程理。
“你不是想知道我白天干什么去了么?现在,看清楚。”
李双用指纹将金属箱打开,蓝色绒布内衬包裹着一对漂亮的义体外骨骼拳击手套,金光闪闪的,不过看样子应该观赏价值大于实用价值,右下角有个小标签,上面印着烫金的帕尔萨斯拍卖行。
李双毫不犹豫地将它们安装在手腕上,又撕开了裙子的另一边,这样她的行动就再无任何阻碍。
掀开后备箱,李双把陷入深度睡眠的老大拖了出来,单手扛在肩膀上,然后再次和程理对视。
“你可以选择现在离开,我们分道扬镳,也可以选择跟着我进去,我会清楚地告诉你,我能做到什么。”
还是没有等对方回答,李双跨着杀气腾腾的步伐迈入游戏厅,程理一路小跑跟在她后面。
这个人就是这样,只管一往无前,身后有没有追随者从来不是她在乎的事情。
“哐——”
李双一脚踹飞游戏厅门口的座椅,一楼是普通的摩托车、射击、抓娃娃这样的全年龄游戏,上到四五十岁,下到还流着鼻涕的人们被这一声巨响惊得通通回头。
“现在出去的人,”李双略微歪头,用大拇指指向唯一的出口,“不会被我揍进医院。”
或许是缺少第一个动弹的人,又或许是李双看起来单只形影,大家都不愿意放弃在游戏厅的美好时光,李双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接着把肩膀上的“睡美人”像铁饼那样甩了出去。
“啊——”
距离最近的人率先发现这不是愚人节玩笑!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她丢下正在抓娃娃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羊群效应排山倒海而来,所有的人都像潮水一样,争前恐后地向外涌去,只有李双巍然不动,犹如海啸中对着巨浪比中指的礁石。
几分钟内人全都跑光,偌大的室内只剩下李双和一个看起来版本就很旧的机器人警卫。
“警告!警告!如果再不退下,我方将采取非常措——”
“铛——”
李双没有让这个絮絮叨叨机器人继续说废话,而是一拳把它打进了力量测试机里,测试机屏幕上的数值疯狂向上飚,最后定格在9999,叮叮叮!整个一楼的喇叭里都回荡着“恭喜您,满分!”
跨过正短路的警卫,踩着脏兮兮的地板,李双提着老大的脚踝,走上了二楼的台阶。
程理站在门边咽了下口水,背后的夜色里是不带温度的自由,而正面是李双滚烫又孤单的背影。
我究竟应该逃走,还是跟上去?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从一楼到四楼,全部打成猪……
李双站在二楼的台阶中央,面前冒出十多个拦路的人,他们和修车行里那群人一样戴着面具,上半身赤裸,不同的是这次他们的胸口多了几种纹身,有山鸡有锦鲤,在昏暗的楼道里反射着各种荧光的颜色。
“小妞,抓娃娃在楼下。”肩膀上扛着金属棒球棍的男人朝她扬了扬下巴。
“我要找你们老板。”李双松开老大的脚踝。
边上的人开始窃窃私语,“那不是修车行的马仔头子吗?”
“哈哈哈真是要疯了,他居然被小姑娘打成猪头了!”
李双慢慢地上楼,一个愣头青跳出来,对她做着非常恶心的侮辱性手势,吐着舌头说:“臭丫头,这栋楼难道被你买下了来了吗——”
完全失去耐心的李双直接重拳出击!右直拳接腹部冲拳,对方像是多米诺骨牌那样倒了下去,无人接应愣头青的身体,大家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这群小混混显然和修车行的不是一个等级,他们应对危险的次数更多,经验更丰富,知道李双不是单纯的来闹点事讨点钱,也绝不是因为和老板有不可告人的情感纠葛。
这栋楼不是第一次有陌生人妄图爬到顶端,只是没有任何人成功过,原因无他,这里所有的混混都是老板精心挑选的现役或前底下拳击手,好几个都是背负了人命,被爱才如命的老板从各种监狱里捞出来,就为了满足老板用拳头制霸整个街区的癖好。
面对杀气腾腾的李双,没有人流露出丝毫的恐惧,至少现在没有。
李双环视四周,接着从丹田深处发出咆哮,犹如恶鬼投下三叉戟。
“你们这群下三滥,别XX啰里吧嗦了!都XX一起上!我要把你们这群XXX揍进医院,让你们下半辈子只能插着导尿管在病床上后悔!”
这段话犹如作战的号角,刚刚还纠结是否要“怜香惜玉”的小混混们立刻血气上涌,像饥饿的狼群撕咬羔羊那样扑了上去!
刹那间,泛着冷光的拳头从四面八方袭来,李双站在中间,好像是孤城内仅剩的将军,而城门上盘踞着上万个弓箭手,同时射下上万支利箭!
“很好……”
李双微微弯下腰,感觉到身体内的血液迅速的沸腾。
她如同蛇那般灵巧地闪避,然后出拳!刺拳!冲拳!回旋踢!她已经完全将戴安娜的医嘱抛之脑后,手表提示音滴滴狂响,宛若战鼓。
那些不把她当回事的男人被按在墙上、被丢下楼梯时不约而同开始疑惑,疑惑她为什么出招这么快?在义体被巨大的力量剥离身体,鼻尖还有一秒着地的时候,又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非要和她打这一架?
扒在墙角的程理看着从头顶时不时落下的男人雨,心里有一丝丝的开心,毕竟有人帮没出息的自己出气,多是一件美事,同时又很心惊胆战,毕竟谁也不知道最顶层是什么样的。
“让我来会会你!”
最后一个还保持着神智的傻之X还以为自己是天选压轴王,看着满脸都是鲜血的李双,觉得对方怎么也该没力气了吧?残血了吧?正好!这个人头爷收下——
李双箭步上前,用带着音爆的拳头猛击对方的面部,在外骨骼拳套的加持下,她未经任何改造的拳头挥出了足以击碎义体的力量!
对方的面具乃至鼻梁都狠狠发出了令人恐惧的断裂声,而他的身体更是像断线人偶那样失去了重心,以被高速车辆撞飞的速度,陷进了墙壁里。
墙壁里的他双手无力地下垂,脚边写着“安全出口”的灯亮了两下,好像在欢迎李双的光临。
李双淡定地抹掉了眼皮上的血迹,继续拖着老大的脚往上走,每上一级台阶老大的后脑勺就磕一下,其实这个鸡贼的家伙已经醒过来了,不过看到李双像个赛亚人似的把那群自诩“无敌”的上司们揍得和玩一样,他决定继续装晕。
到达第三楼,里面烟雾缭绕,筹码碰撞的声音清脆又罪恶,李双挑眉,这里居然是个黑赌场,一锅端走的话不知道有多少市民会乐开花。
“呀!”带着高级护目镜的男人带着一群人拦住她,“楼下怎么那么吵?你又是怎么上来的?”
“走上来的。”李双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人,他们的个头更大,纹身更复杂,身上的义体也早就超过了法律规定的改装额度。
“你来干嘛……算了,要多少?”男人从前台抽出支票,“也差不多到极限了吧?死丫头,你这是什么眼神,还不拿着钱走?”
“西八,真XX麻烦,我不管是谁得罪你了,我代替他向你道个歉,见好就收吧?”
“保护费,”李双歪着头,用通红的眼睛看着他,“是不是你们在收飞步司机的保护费?”
男人点燃了手里的烟,眯着眼睛回忆了起来。
“X的,我怎么知道?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吧?这样,钱退给你,以后再遇到不长眼的狗崽子问你要保护费,就报哥的名字,哥叫——”
“我想好了,”李双猛然伸出手,把比她还高一个头的男人玩偶那样掐在手里。
“支票上就写你们的命。”
说完她就将对方用力抛到半空,接过去一记毫无保留的上勾拳,男人的上半身像是破冰船那样撞破了天花板,下半身像鬼屋里的道具那样摇晃着,木屑和石灰纷纷扬扬落在李双头顶。
“我再问最后一遍,你们的老板在哪里?”
第三层的人深谙出来混卖天卖地卖老板,齐刷刷地靠上墙,用手指指向四楼。
李双继续拖着老大的脚往上走,越过第三层的混混时,他们大气不敢喘,眼睛也不敢看她,好像李双是个不属于人间的超自然生物,只要无意间对视一眼,就会喜提后半生的护工大礼包。
程理被李双的义薄云天的壮举震撼到了,他拨开人群跟在她身后,他决定了!无论第四层有什么,他都要和女王殿下一起面对!
出乎预料的是第四层没有任何保镖,整条走廊都浸泡在黑暗里,只有最里侧的“社长办公室”门口留了一盏金桔色的灯,李双把老大的脚踝向上提了提,缓慢却又锐不可当地向办公室走去,犹如地狱里拖行长刀的死神。
“谁啊?”正在第两万次观看美少女偶像辉月桃出道MV的朴学贤听到外面有奇怪的动静,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真是的!不是和那群混蛋说了没事别来打扰我吗!
朴学贤是这座游戏厅的总管,虽然他人坐在社长办公室里,但实际上他也就是个打工仔,日常就是帮贵人事多的老板管理管理下属,维持公司的秩序,顺便让手下把来闹事的都赶出去。
李双踹开门,温暖的灯光下,浑身是血的女孩……不,女鬼冰冷地注视着他。
“哎一古,这疯婆娘是谁啊?保镖呢!”朴学贤赶紧放下手机,从靠椅上跳起来。
无论他怎么在对讲机里呼唤,走廊始终空荡荡,意识到事情变大条的朴学贤赶紧采取怀柔政策。
“这位美丽的小姐,请冷静下来吧……啊!”
李双已经厌烦了这群人遇到弱者就磨刀霍霍,遇到强者就油腔滑调,在对方深刻体验了切肤之痛后,让他跪在地上做沉思状。
周围的东西全部被李双清空,只留下一张暴发户风格的仿鳄鱼皮沙发,她双腿分开,像个人形高达那样站在沙发后面,隔着三米开外指了指程理,又指了指沙发。
“好、好的。”程理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还是一路小跑坐进沙发。
“别XX装了,”李双一拳砸在程理肩膀边上五厘米的位置,沙发上的人吓得僵住,“再不起来,我就把你从窗户口扔下去。”
老大……不,真名为韩俊泰的男人赶紧鲤鱼打挺坐起,在平常会拍着他的肩膀说“我们俊泰真是年轻有为啊”的朴学贤边上跪下,愚蠢又怕死的样子宛如一对双胞胎。
“你就是这里的老板?”
朴学贤赶紧否认,并严肃地表示他上头还有人,潜台词就是绝对不能让他背这个黑锅。
“那就让真的老板过来。”
对方不敢废话,颤颤巍巍拿出手机,叽里呱啦讲了一堆,对方表示很快就到,让李双洗干脖子等着。
等待的时间多少有点无聊,李双看到墙壁上的电子墙上是辉月桃的海报,对他们说“给我找点乐子”。
于是当老板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两位属下正在伴着音乐纵情地热舞。
“哎一古,”他捂住眼睛,“你们以为我的义眼很便宜么?辣瞎了也无所谓么?”
“老板?”李双走到他身前,“没错了吧?”
“瞧瞧这个嚣张的丫头,把你们都——”
咚。
我就说不要惹她了吧,程理捂住脸。
“把他弄醒,”李双活动着刚出完拳的手腕。
“双胞胎”手忙脚乱地掐人中又扇耳光,终于在李双耐心耗尽前让他醒了过来。
“欧尼!”那人跪在地上,语气异常谄媚,“其实我不是真的老板,我只是个秘书,我现在就让真的老板过来!”
过了一会,块头更大的人走进来。
“呀!谁在我地盘闹——”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但老板其实另有其人!”
“西八,谁——”
“很抱歉,但是我不是老板。”
如此这般循环了八个周目,地毯上陆陆续续多出来十多个人,他们齐刷刷跪在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的孝子贤孙来参加葬礼。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碾压全场后冷战结束
李双提着八周目的衣领,一边揍一边骂。
“把老娘当猴耍啊?怎么有这么多老板!给我把最大的那个叫过来!”
“是、是,”八周目已经鼻青脸肿,“我是副社长,我现在就叫社长过来!请别再打我了!”
李双把他丢垃圾似的丢在地上,在她的眼神威慑下,这群平日里的好兄弟们连眼神都避之不及,更别提扶一把了。
“愣着干嘛!”李双重新播放音乐。
“都给我跳!谁敢不跳我就打断他的腿!”
“哦哦~momo酱~最爱你的momo酱~偷心天才momo酱~”
看着眼前这群在外面横行霸道,连上厕所都不愿意自己动手的街头霸主们,现在正在自己的眼前无比卖命地搔首弄姿,程理觉得又荒唐又好笑,然而他背后的李双表情则十分严肃,时不时点两下头,说跳得不错但还需要继续努力。
打断这个宛如辉月桃粉丝应援会的,是从走廊尽头传来的,宛如地动山摇般的步伐。
“社长的脚步声!”
“社长来了!”
体型像个坦克似的生物从黑暗中走来,踏进房内的时候程理感觉到了和李双不相上下的杀气。
别搞笑了,这体型已经完全超出了人类的范畴吧?
“朴学贤,你是怎么做事的?一楼的——”
李双一拳超人的神话被终结了,社长稳稳接住了她的拳头,看架势还很游刃有余。
“噢?原来还有客人啊。”
社长猛得用力,将李双像是一块肉那样举了起来,重重地摔进了地板,地板居然应声而裂!女孩的身体直接从三楼的天花板掉进赌桌,桌上的筹码哗啦啦地掉在地上。
“李双!”程理立刻从沙发上跃起,又被四周的男人摁住。
“请原谅属下无能,社长!”副社长一改刚刚的狗腿,重新变回了那个忠心耿耿的下属。
“不成器的家伙们,”社长悠悠地走到程理面前,拍了拍他的脸,“长得还可以,脸皮割下来卖给诊所吧。”
“社长!”人群中忽然传来惊呼。
“嗯?”
社长回头望去,李双居然重新出现在走廊尽头,白色的裙子早就浸满了鲜血,她微微喘着气走了过来,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充血的眼睛也不带任何温度,气场却比刚才恐怖了万倍。
几个抓着程理肩膀的手默默松开了。
“有意思,”社长露出了酣足的笑容,“已经很久没有人能让我兴奋起来了!”
他将上衣脱下,露出夸张的改装义体,还有腹部难以忽视的金标腰带,上面凸出的字符显示,这位社长曾经是歌莉娅市义体使用者拳击比赛的超级冠军,而且是最高量级的三冠王!
人群自然地退开,把最大的空间留给了他们,程理紧张地看着李双,开始后悔为什么刚刚在车上没有拦住她,
如果能够拦住她,事情最多就停留在自己挨了顿打,也不至于让她陷入危险。
等等。
“李双,你怎么了!”程理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女孩现在浑身颤抖,别说握拳了,连站直都很困难,俨然一副硬撑的模样。
“好了别打了!我认输!你要我的命就拿去吧,让她离开!”程理在沙发上发疯一般咆哮,“李双你都站不稳了,快走啊!”
社长当然不会放过到眼前的人肉沙包,他高高地举起手臂,打算效仿动作电影里的反派,把主角捶到肝胆俱裂。
然而他错了。
社长的拳头只在半空就被李双截住,任凭怎么使劲也无法推进分毫,看到她嘴巴嗫嚅着,他实在好奇,忍不住凑过去听。
好开心。
就这么短短三个音节。
社长瞬间回忆起,他曾经还是个职业拳手的时候,教练对他说如果遇到身体持续不自然抖动的对手,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赶紧放弃,因为这种人的颤抖,既不是害怕,也不是紧张,而是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极致亢奋,他们是天生热爱浴血的狩猎者,暴力和疼痛会让他们感到超越一切的快感!
然而到他退役都没遇上这样的人,所以只当这是都市传说。
“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
社长的义眼拥有不输机器的动态视力,但他还是搞不清楚女孩的拳头是怎么一次又一次绕过他的防御,又快又猛地击打他的面部的,他的合金下巴居然隐隐有了变形的趋势!
“社长!加油啊!”
“闭嘴!”
从这群狗崽子突如其来的助威中,社长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对自己陷入下风的嘲讽,于是气急败坏地挥手,让他们安静。
就是这个空挡。
就是这个片刻的松懈。
“哎?”
社长感觉自己的眼珠只是微微移动了半毫米,女孩怎么不见了?刚刚还在眼前的!
“找我啊?”
李双像是个突然显露真身的隐形人,密集的组合拳暴雨般淋下,使得社长的义体疯狂报错,眼前跳出各种各样的弹框。
小弟们紧张地看着这场刚开始还能五五开,现在完全变成一边倒的对决,期待着社长能够再次碾压过去。
李双的最后一拳,打在他的下颚,随着女孩的外骨骼手套被震碎,社长的合金下巴也终于从脸上脱落,他知道大势已去,身体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然而这里不是赛场,李双也不是来争夺冠军的,她抓住对方的头,用坚硬的膝盖狠狠地撞过去!
社长顿时血流不止,他仰头躺在地上,说出去医院前的最后一句话。
“你的实力是……货真价实的……”*
李双没有理会这句莫名其妙的奉承,在众人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眼神中,将他如同祭品般举起,朝着窗台走去。
她的背影让程理想起一个典故叫“霸王举鼎”,大概意思就是有个古代猛男为了彰显实力,向着一群小瘪三们举起了重有千斤的巨鼎,小瘪三们纷纷表示我服啦,然后跟着猛男开始了逐鹿天下的旅途。
我服啦,程理和小弟们不约而同地想。
伴随着无数的玻璃碎片,那具不可一世的躯体终于还是重重坠落在地。
“扯平了。”
李双回过头,手指像机关枪那样扫过在场所有的人,最后定格在地面。
“都给我跪好。”
没良心又没骨气的小弟们赶紧照做,生怕自己变成下一个社长。
“我不管你们曾经有多么辉煌,”李双慢慢踱到沙发后面,居高临下地俯视所有人,“我也不管你们的后台有多硬。”
“从今天开始,这栋楼关业大吉,而且东区的字典里再也没有保护费,也没有人会抢劫、偷窃,或者做任何坏事,听清楚了吗?”
小弟们像上了发条似的疯狂点头。
“说话!”
“听清楚了!”这群人想到未来不能再作威作福,不由得如丧考妣。
“很好!”李双拍了拍沙发,“现在排好队,一个个向他道歉!”
“哎?我吗?”程理吃了半天瓜,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事件中央。
“不用了,我——”
李双“和善”地拍他的后脑勺,“我让你讲话了吗?”
“噢。”程理摸着头,并没有感觉生气,因为他已经充分了解了李双的力量阈值,这轻飘飘的和闹着玩似的。
小弟们很快就排好了队,被迫站在第一个的倒霉蛋紧张地看着他们,最后深深地鞠躬。
“对不起!我再也不收保护费了!”
“鞠XX的躬!”李双飞起就是一脚,“他死了啊?你对他鞠躬?”
倒霉蛋哭丧着脸爬起来,拼命磕头。
“滚过来,”李双抓住对方的衣领,伸到程理面前。
“打他。”
程理看着对方比自己还惨烈百倍的模样,实在下不去手。
“你不动手就我动手,我动手他们就会死。”
说实话,程理已经搞不清楚李双到底是来帮自己的找场子,还是单纯来泄愤的,看着她深邃漆黑的瞳孔,程理相信对方说得出做得到。
“我知道了。”
程理转回身体,然后用力地在对方额头弹了个脑瓜崩。
李双叹了口气,“这样也行吧……你可以滚了,下一个!”
“对不起。”
“还想挨揍,没吃饭啊?”
“对不起!”
“我错了!”
“请您原谅!”
几个小时前还骑在东区人民头顶拉屎的地痞们,现在乖顺得像群小学生,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站在程理面前,大声地表达着歉意,这曾经是程理做梦都不敢想的。
“以后!”程理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泪痕划过伤口,刺得他生疼,“不要再做坏事了!”
“你们只是想要钱,为什么不能自己去挣!为什么要欺负别人!”
“你们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你们的恶行甚至想过自杀?”
眼前的额头像是回转寿司那样递过来,程理用力地弹过去,弹到自己的指尖都传来了阵痛,但他第一次不觉得讨厌,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最后一个人挨完脑瓜崩,连爬带滚地跑了,整个办公室瞬间就只剩下了他和李双。
“你觉得他们刚刚的道歉怎么样?”李双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程理看不到她现在的表情。
“很虚伪,多半是违心的。”
“你也觉得虚伪啊?”李双猛然回头,揪住他的衣领,漂亮又哀伤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那你为什么要道歉?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认!”
“我什么时候……”程理突然想起了在修车行的时候,李双那个不自然的暴走行为,好像就是发生在自己道歉以后。
“因为我把你的车弄坏了啊……”
“是你弄坏的吗?”李双抬高音调,“不是他们砸的吗?”
“可我没有保护好,理论上也有责任……”
“谁XX在乎啊!”李双都气笑了,“你还不明白吗?这件事的本质就是有一群混蛋欺负你,你有什么错?你根本没任何错!”
“我……”程理把后半句“对不起”生生压下,他看着李双的眼睛,意识到原来她没有一刻是因为丢了面子而愤怒,她是在替自己的懦弱不甘心。
原来她……
一直都有把我当成人。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女王大人这个行为多少有点……
原来真的有人,比我自己更在乎我自己。
“退一万步说,只是一辆车而已
,坏了就坏了,会怎么样!”李双怒吼。
“可是!”程理手忙脚乱地反驳,“那也是重要的遗物。”
“遗物?”李双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是他最大的遗物,你怎么不在乎?”
这下程理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因为李双说的都是对的,他是个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笨蛋,没有发现李双这个活生生的人是远比一辆车更加鲜活百倍的存在,而自己之前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从未信任过她,也从没对她敞开过心扉。
“我……”程理看着李双气势汹汹又无比难过的眼睛,轻轻地开口。
“他们打我的时候,我很疼,特别特别疼。”
空气中传来女孩细不可闻的叹息。
“走吧,去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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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他怎么样?”
现在是晚上九点,在戴安娜王的诊室里,两个灰头土脸的人一个站一个坐,正紧张地盯着半空中的X光片。
“运气还不错,没有骨折,没有脑震荡,没有内脏出血,只有一些擦伤和挫伤,年纪轻就是耐打啊!”王医生把手边跳出的报告单递给程理。
“大致情况都在报告里,没多大事,我开点药修养几天就好。”
“你……确定吗?”程理看着报告单,双手颤抖,“我得了子宫肌瘤?”
“该死的!”王医生老脸一红,“露比!你再把报告单搞混,这个月的零花钱就扣光光!”
“对不起!”穿着高中生校服的少女坐在前台刷短视频,眼皮也不抬地回答。
“哈哈哈,吓死我了。”程理摸了摸胸口,挨顿打就变性了,那还得了?
“处理轻伤还是在隔壁,对吧?”
“你倒是轻车熟路,”王医生撇了眼李双,“男的可以去了,女的留下复诊。”
程理赶紧站起来,在李双的注视下走进隔壁房间,李双在他的位置坐下,淡定地开口。
“你要检查什么?我应该没有受伤。”
“我要检查什么你不知道么?”王医生目光灼灼地盯着满不在乎的女孩,“你的手表难道坏了?还是你明知道不能剧烈运动,依然选择跑出去打架?”
“解释起来很复杂,”李双耸了耸肩,“我只知道这架不打我寝食难安。”
“注意你剩下的数字!”王医生点了点她手表的屏幕,“天杀的?这才过去几天,就剩85了?”
李双赶紧站起来,明明她才是付钱享受服务的那个,现在却有种被家里长辈问数学成绩的尴尬。
“我这不是职业需要嘛!要是躺着天上就能掉钞票,我肯定一天到晚躺着!”
王医生那张冷冰冰的脸流露出几分不忍,李双算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刚开始的她小小一个,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眼神那么阴郁那么痛苦,好像一株半死不活的仙人掌,这么多年过去她女大十八变了,眼睛里有光彩了,她应该永远这样下去!而不是被囚禁在充满医用酒精的地方。
“你也去隔壁!”王医生收回思绪,“你手上都流血了,没发现吗!”
李双低下头,她还真没发现。
“噫!好痛!”隔壁传来程理的呼喊。
“你男朋友,”王医生皱眉,“感觉很废柴啊,你觉得约书亚怎么样?”
“不是男朋友!”李双咬牙切齿地反驳,“而且约书亚今年有17岁么?”
“好吧,”王医生喝了口咖啡,“那再等两年好了。”
“等多少年都不可能!”
隔壁的门自动打开,李双的眼前赫然是男护士正在给程理的胳膊上酒精消毒,程理痛得龇牙咧嘴,看起来怪可怜的。
“这里的洗手池,我可以用吧?”
“李双小姐?”男护士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手上半点也没停,“当然可以,你想用它洗澡我也没意见,毕竟你是我们诊所尊贵的vip。”
“你们这里的医疗风格——都这么夸张的吗?”程理像个蚯蚓似的在座子上扭动,恨不得在地上打两个滚。
李双把头伸到水龙头底下,冰凉的水将她的后脑勺浸湿,不锈钢水池里汇聚出小型的红色池塘,又很快消失。
“约书亚!”
门外传来王医生的呼唤,男护士把程理脑袋上的最后一层绷带包扎好,脱下了医用手套,局促地望着李双。
“李双小姐,妈妈在喊我帮忙,大概是有需要急救的患者来了,医疗用品都在这里,能麻烦你自便么?”
“戴安娜!”李双翻了个白眼,“你别太离谱了,先来后到你懂不懂?”
“自助医治不收挂号费!”王医生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这还差不多,”李双扬了扬下巴,“你去吧。”
看着约书亚急匆匆的背影,程理发现这个房间里又只剩下他和李双,对方背对着他,正在娴熟地从柜子里拿出各种物品。
“王医生还挺忙的,原来约书亚是她儿子啊?真是子承母业。”
“她不仅有儿子,”李双端着小托盘坐到程理面前,“刚刚把你的报告单送错的露比,是她女儿。”
“那这里岂不是一个家庭诊——啊痛痛痛!”
“忍着点,”李双继续用闲聊分散他的注意力,“不过他们两个都不是她亲生的,是领养的。”
“王医生人……真有爱心,嘶……”
“是的,”李双点点头,“她是我见过最好的人,她以前很厉害的,是歌城顶级医院的义体医生,据说给市长都做过手术,我们家那个时候一穷二白的,受过她很多的恩惠,我能活到现在,全因为她的好心肠。”
“顶级医院的顶级义体医生?”程理认真地分析这个八卦,“怎么跑到这里开义体诊所了?”
“和我……也有关系,”李双似乎没有打算继续讲下去,只是把防水贴贴在他脖子上,“总之你只要知道,她是歌城为数不多的好人就行。”
“李双小姐!”程理后知后觉地惊呼,“你的手受伤了!而且你刚刚……不是掉到三楼了吗?不需要做手术?”
“大呼小叫什么?我身上又没几块肉,他那一拳和挠痒痒没多大差别。”
“赏金猎人是不是总会受伤?”程理轻轻地问。
“虽然我很想对你说,只有菜鸡才会把自己搞得一身伤,”李双拿起镊子,“但大家都是从菜鸡过来的,我也不想太刻薄。我准备好了,靠过来。”
程理听话地把脸靠过去,李双略带冰凉的手摸到他的脸上,尽量缓慢地拆下他的眼罩,在看到那只空洞的眼眶时,稍微停顿了一瞬,接着小心地用沾了生理盐水的棉花擦拭他的眼皮。
“我刚入行的时候,一半收入填进医药费,一半给武器商,能留下的寥寥无几,后面变强了,赏金越来越高,才能做到平衡收入和支出,也几乎不会进诊所。”
“听起来很励志。”
“斯……总之别人都不觉得我励志,只觉得我爬得太快了,显得他多年拼死拼活的样子很笨拙。”
李双把白色的医用眼罩重新盖回程理脸上。
“完事了,你可以去外面坐着等我。”
“我留下来吧,别的事情做不到,帮你递个镊子还是可以的。”
李双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然后翻开了掌心,程理看到接近虎口的位置扎进去一个米粒大小的玻璃碎片,鲜血还在流淌。
“很疼吧?”程理看着伤口,下意识说了句对不起。
“程理,”李双停下了手,“你觉得我今天为什么要去揍他们?”
“因为……我被打了,让你觉得丢人?”
“这只是众多原因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李双把他的手抓过来。
“最大的原因是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我很早就和你说过,你可以依靠我,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找你的茬,你不仅没有告诉我,还自己一个人硬撑,最后造成的结果就是车被砸了,你挨了揍。”
“这样的结果,让我觉得自己很无能。”
程理静静地听着。
“所以我一定要让你切身体会,我很强,非常强,整个歌莉娅没有人比我更能履行自己的承诺。”
李双盯着他的手掌看了一会,然后用受伤的手慢慢握了上去,玻璃片被这个古怪的交握挤
在中间,瞬间就刺破了程理的皮肤,他的血涌出来,和另一个人的混在一起,一滴一滴,像是红宝石那样掉在他的膝盖上。
“不过你愿意跟过来我还是挺高兴的,说明你本质上不是讨厌我,只是有点害怕我,对吗?”
程理抬起头,瞳孔中的女孩仿佛感觉不到疼痛那样微微地笑着。
“记住这个伤口,”李双很快就放开了他,摊开掌心,血珠从相同位置的两个伤口分别落下。
“如果以后你还想一个人承担一切的话,就看看这里。”
程理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耳朵烫得能煮鸡蛋。喂喂这算什么?女王大人的认证标志?底层男性的死前幻想?李双你承认吧,你是不是对另外一百个人也是这么说的?也太熟练了吧!
死心脏,不准跳这么快啊!!!
李双这段信息量巨大的话狠狠击破了程理的心理防线,过于强烈的情感冲击让他感觉到了羞耻,本能地伸出手去捂脸。
“你把血抹在脸上,我不就白清理了吗!”李双正在往手上倒碘伏,恨不得也泼在他脸上。
“我知道,”程理蹲在地上,“但是,你能不能让我静一静……”
“痴线!”李双用力地给自己系绷带,感觉他真是莫名其妙,“讲这么多,你听懂没?”
“听懂了!”程理像个正在上体育课的初中生,“但是……”
“但是什么?”
第40章 第四十章卖火柴的小男孩终于说出真心……
“我……”程理的大脑非常混乱,“我说不清,就好像你饿了很久,突然有人端上来一桌好吃的,你都不知道先吃肉、先吃菜,还是先喝口水。”
“好有画面感的比喻,”李双忍不住感叹。
两人没再交谈,程理主动坐到后座思考人生,过了一会李双从诊所出来,把药和水递给他。
“吃吧,今天的份。”
程理没多想,抓起来就吞下,李双坐到驾驶座,喇叭里异常劲爆的土嗨dj让她瞬间放弃了听音乐。
但是不听音乐,气氛又尬尬的,李双很不喜欢这种沉闷的感觉,以前她无所谓,现在知道时日无多,她想尽可能每一天都开开心心度过。
“程理?”
“嗯?”程理不知何时已经躺了下去,李双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细微的声音。
“我以后尽量不用喂来叫你,会好好使用你的名字的。”
“哦。”
哦?
这什么反应啊!
“还有……”李双继续输出,“我之前说你是可怜虫什么的……别在意,你还是比虫子高级那么一点的。”
“哦。”
“你小子就没有别的能说吗?”李双气不打一处来,老娘以前想骂谁就骂谁,想抽谁就抽谁,好不容易说两句软话你就这么回答我?
“你希望我说什么?”
李双差点一把方向盘甩进河里!
“你要死啊!”她恶狠狠地从中央后视镜瞪着对方,这个癫公刚刚不是躺得好好吗?突然爬起来干什么?爬起来就算了!扒拉着自己的头枕又是干什么!
扒拉头枕也算了!对着她耳朵讲话是不是想死?
“我不要死。”
“你……”李双发现程理说话的声音怪怪的,脸也变得很红。
坏了,这好像是药物的副作用。李双立刻想起来,她好多年前第一次吃同款药物的时候,李一也说她脸红得和猴屁股似的,还讲了很多真心话,比如小时候偷偷在对方的裤子屁股处剪了个蝴蝶什么的。
真心话?
李双眼睛一亮,这不是好事吗!程理这个家伙扭扭捏捏的,平日里废话连篇,真该好好交流的时候又八竿子打不出一句真心话,眼下简直是毫无道德负担的天赐良机啊!
“咳咳,”李双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决定循序渐进,“程理,胜利是红色还是蓝色?”
“红色。”
“最喜欢吃什么?”
“只要是吃的都喜欢。”
嗯,李双严肃地点头,这个回答是真心话没跑了。
“那……现在还害怕我吗?”
“有一点,但不多。”程理像个大型犬似的点头。
“以后还会逃跑吗?”
“不会。”程理摇了摇头。
嚯嚯嚯,李双心里暗爽,她很满意这个回答。
“那你以后会信任我吗?”
程理脸上的表情好像个突然被卸走电池的机器人,李双紧张地等了两分钟,最后听到一句“我不知道。”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你X的!”李双感到一阵巨大的委屈,她平常可没对谁这么好过,要不是重新再抓个无义体的实验对象太麻烦,她真恨不得把他丢进下水道里去见斯普林克!
“你脑子里装的是樱桃奶昔吗!”
李双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里面美艳的女配对男主角说:“老娘有钱有颜,追我的人从这里排到白星,你当我空气啊?”*
那个时候李双还觉得这女配脑子坏了,面对这么不识货的男主角,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现在她完全明白了,她只是不甘心而已,不甘心自己的付出变成泡沫,这份执念把她变成了钻牛角尖的二百五,而李双现在就是这个二百五。
“我是盖亚星人,不是奶昔星人,脑袋里只能装大脑,不能装樱桃奶昔。”程理红着脸一本正经地回答。
“什么盖亚星人?我看你是傻瓜星人!”
“傻瓜星人……我是傻瓜星人……”
“算了!”李双的心情晴天转阴,很快就要下大冰雹!
“你那个淘金街的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实验作废,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唔……”程理捂住脑袋,看起来有点苦恼。
“又怎么了!傻瓜星人?”
“我不想。”?
什么意思?
耍我很好玩?
李双努力忍耐住向他那张蠢脸挥拳的欲望。
“我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宝贵,没有功夫浪费在你这个内心含糊不清的人身上,我承认一开始违背你的意愿把你强行带回家是我不对,但我以为时间长了你就不会讨厌我,现在你还是这个样子,好,我放你走,你又不愿意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为你做的够多了,没人能这样戏弄我!李一不可以!爸爸妈妈也不可以!”
李双抓着方向盘大喘气,该死的,怎么手表上的生命指数又掉了一格?
我和你真是命里犯冲!
“李双,”吃完药后的程理第一次说出反问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想让你爱我,我想体验爱不行吗?”
老娘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想体验一次属于人类的,真心的恋爱不行吗?犯天条了吗?X的早知道你这么难搞,还不如去夜店包养个男模回来!
“可我都不知道爱是什么,怎么爱你?”
“你撒谎!”李双要气炸了,“你是仿生人吗?还是做过前额叶切除?而且你那个时候不是说了吗,会把爱献给我,都XX是放屁是吧?”
“那个时候确实是随口一说,毕竟你用生命威胁我。”
“哼,”李双冷笑,“那现在放你回去不是正合你意,噢我明白了,免费的饭票没有了,你不想挨饿受冻了是吧?怕死了是吧?”
“我确实不想死,”程理轻轻地说,“但要是真的死了,我也无所谓。”
“大话谁不会说?”
“我证明给你看,”程理说着,居然从后座站了起来,面朝高速掠过的路面就要跳下去!
“卧槽!”李双一边控制方向盘,一边死死钳住他的裤脚,这软脚虾平时看起来柔若无骨,怎么找死的时候力气这么大!
“XX的我信了,我信了还不行吗!你快下来!”
程理思考了半分钟,最后听话地坐了回去,用手抱住膝盖。
“我真是……”李双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别人对着她骂“疯子”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我不信上帝也不信神佛。”
“好好,知道你是无神论者了。”
没有理会李双敷衍的回答,程理目光呆滞地盯着地面,絮絮叨叨地说着。
“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在我最困难、最熬不过去的时候伸出援助,反而是李双小姐,给我吃很好吃的肉,给我喝干
净的水,连我自己都不在意的……掉在地上的自尊都愿意帮我捡起来,让我记住自己还是个人,不是没人在意的牲口。”
“你漂亮有钱还很强大,简直是站在人类顶端的人,但对我来说,你更像是天使……是世界上唯一在乎我的人。”
“你把我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李双还是很生气,“还不是在躲避我?”
“因为……我很害怕啊。”
我服了。
“你到底在怕什么?”
“李双,你喜欢看书,有没有看过《卖火柴的小女孩》这个故事?”
“当然看过,你想表达什么?”
“我觉得,”程理面无表情地看着夜空,“我和那个女孩一样,而你是我划掉的最后一根火柴。”
“啊?”李双傻了,这癫公说啥呢?
“女孩为了追求温暖,划掉了一根又一根的火柴,在火柴里,她看到了美味的食物、温暖的房屋,还有爱着她的亲人,而真正的她呢?早就冻死在风雪里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
“你把我抓回去只是为了找乐子,但你会永远和一个连身份都没有的底层人待在一起吗?实验会持续一辈子吗?”程理突然变得很激动。
“不会吧?一个月?三个月?一年?等到实验结束以后,我又要回到贫民窟,和野狗抢食物,祈祷冬天不要太冷因为我用不起暖气,已经见识过温暖的女孩不愿意回到现实,我也不愿意!”
“到那个时候,我还能说服自己明天会更好么?不可能的,对我来说最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我又要从人,变成路边的垃圾了。”
“我不怕死,但我不想那样可悲地死去。”
“你对我越好,我就越惶恐,一个时时刻刻恐惧被爱的人,如何诞生爱?怎样献给你?”
晚风吹得程理脸上的伤口有点疼,他看着李双的背影,像是唯一那只畏惧火苗的飞蛾,又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在即将碰到她的发丝前收回。
“我好恶心啊,”程理莫名其妙地笑了,“谢谢你对我做的一切,趁结局还没有变成最糟糕的样子,让我下车吧,我可以自己走回去的。”
李双沉默了很久很久。
“你再不停下来,”程理揉了揉眼睛,“我就要睡着了。”
“睡吧,”李双静静地看着路面,“还要很久才到家。”
“好,”程理乖巧地躺下,阖上眼睛。
在药物和疲惫的双重作用下,程理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他先是回到了水母湾的五千米高空,但是身边没有李双也没有降落伞,他就这么迎着风一直一直往下坠,穿过海面,穿过五层的灯塔,长着鱼尾的白色独角兽刺破海面,将他托起,他下意识地去拥抱它,触摸到它的瞬间指尖却燃起大火,火焰吞噬了独角兽,它流下一滴眼泪,程理忍着剧痛接住。
泪珠的中央,伫立着一棵桂花树。
40-50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我们是彼此的第一个朋友(……
“醒来吧,我的水手!”
程理感觉自己现在像个被拍在沙滩上的水母,疲倦又干瘪,边上还有讨厌的邪恶直立猿一边拍他的脑袋一边冲着他大喊。
“还不起?biu——”
“到底是哪个没素质的一直朝我脸上滋水!”忍无可忍的程理终于睁开了厚重的眼皮,从躺着的地方爬了起来。
“嘻嘻,”李双站在阳台正中对着他笑,右手叉腰,左手持枪,水枪的枪。
吃药只会放大人内心的声音,并不会造成失忆,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程理刚启动的大脑就成功死机,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等等,这枕头,这床单……我怎么没睡在沙发上?
天哪,我昨天都干了什么啊……
程理万分绝望地捂住脸。
今日阳光正好,李双鼻梁上贴着一个ok绷,头发乱得好像个鸡窝,身上穿着普通的红色运动服,左脚的裤腿被挽至小腿,她没有系拉链,爽朗的海风把外套的下摆吹得如同一面旗帜。
“我、我昨天应该说了很多蠢话!你别往心里去!也别当真!”程理保持着垂头丧气的姿势,伸出一只手阻止水枪的进攻。
“哼,你这个人——”李双蹦蹦跳跳地走进来,背对着他,一把拉开了窗帘,更加刺眼的金色尽数倾倒在程理身上,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挡,龇牙咧嘴的样子好像个在古堡里沉睡了千年的吸血鬼。
“为什么总想把说过的话收回去?”
眼看程理的脸越来越红,李双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水枪像佩剑那样高高举起,接着铿锵有力地说:“我再问一次!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什么?”
“笨蛋!”李双好不容易酝酿的情绪整段垮掉,“这个时候你应该说‘AyeAyeCaptain’!”
“是谁住在深海的大菠萝里?不好我的DNA自己动了!”程理用力地抱住头,怎么能有人在闯了这么多祸以后还能乐得唱出来歌啊!
“哈哈哈!”李双勉强忍住笑,用闪闪发亮的眼睛注视他。
“章鱼哥,我们去捉水母吧?”
程理还没有来得及搞清楚对方这句玩笑话是什么意思,李双就把水枪丢给他,毫无迟疑地从阳台跳了下去!
“啥?哎!你干什——”
空气中好像有一道无形的细线,牵扯着程理的身体,他追逐着那抹红色的身影强行跃下床,然后哐当一声摔倒在地,但疼痛的传播远没有他现在的心跳来得更快!
快一点……再快一点!
程理趴在玻璃上,颤抖着低下头,狭窄的视线内,女孩完好无损地坐在红色的浮空车里,正举着手机摄像头对着他。
“芝士!”
闪光灯一亮而过,程理傻傻的脸永远留在了李双的相册里。
愤怒、委屈、庆幸一拥而上,女孩抢在它们占领程理的心脏之前,牵住了他的手,像是拉下彩票机的杠杆。
“你要干什——啊!”
程理被迫离开安全的阳台,栽进车座里,李双大笑着踩下油门,朝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冲刺!
“等等等一下!这是什么情况,我还在梦里?还是你终于疯了?”
“你大概可能也许是醒了,”李双把手肘靠上车窗,单手操控方向盘,“但我绝对没有疯。”
“陨星?”程理看了眼车屁股的镜面漆,“你又把它租回来了?”
“哼哼,”李双笑得很是狡黠,“谁说我是租的?”
“你、你去打劫了?”
“再毁掉气氛,我就把你丢进海里。”李双忍无可忍。
程理赶紧闭嘴。
“大晴天最适合兜风了,不是么?”
陨星像是公园里讨人厌的熊孩子,冲进正等着饱餐一顿的信天翁族群里,它们怪叫着飞起来,海面上留下雪白的涟漪,翅膀投下枝叶般的阴影,湿润的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程理,我要变更实验计划,”李双将陨星停下,面对着程理盘坐,从兜里掏出来两个棒棒糖,其中一个递给他,“这个有利于你的身体恢复,一边吃一边听我说吧。”
“谢谢,”程理双手接过来,慢慢剥开玻璃糖纸。
“程理!我们……做朋友吧!”
广袤的海面之上,无垠的碧空之下,女孩向他伸出手掌,好像白兔子邀请爱丽丝跳进树洞。
程理低着头,牙齿轻轻咬着糖块,墨色眼珠注视着那
只有力的、裹着绷带的手,海风把他的头发吹起,好像水母在舒展四肢。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那我来进行简单的解释,”李双坐直了身体,“我昨天思考了一晚上,之前给你的压力确实太大了,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还是在那样的场合下,要让你付出爱什么的……确实很困难,而且你说得对,我压根没认真,是单纯的找乐子心态。”
“但我——”李双望向蓝天白云,“还是很向往人类的爱,我不想放弃体验爱的机会,即使不是爱情,友爱也是爱对不对?”
程理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
“我们可以按照书上写的一起看电影、逛超市,一起过万圣节!”李双欢欣鼓舞地拍着对方的肩膀,“我有预感,我们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我……”程理别开眼。
“别担心!”李双又靠过去一点,“多亏了昨天那颗药,我已经完全明白你的顾虑了。”
“你觉得你是三无人员,而我光鲜亮丽,你认为有朝一日我终归会抛弃你,对吗?”
漫长的沉默,最后程理在海风中轻轻点了点头。
“我没想到你这个人对于感情还挺慎重,”李双笑了笑,“毕竟在歌城,爱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今天说是挚爱,明天就没感觉了,大家都很随便的。”
“行吧,之前的也作数,我今天再做出一个承诺,”李双像电视剧里那样举起手,“李双永远也不会抛下程理这个朋友,直到……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那是结婚的台词啦,”程理没忍住笑出声,“你想说的难道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啊对对对!”李双激动地拍大腿,“我在《O国演义》里知道的这句台词,太酷了对不对!可惜我们缺了一个人,不然就可以学他们拜把子了。”
“可我……”
“你这个人有够难搞耶,”李双嘴上这么说,笑意却不减,“这个你肯定不会拒绝,我为你准备了一份工作,包吃包住,每个月还给你发薪水!”
“清洁工么?”
“不是,还记得之前我买的摄像机么?以后它交给你了,你要负责用它记录我的生活,并且把素材剪成视频,最好有电影那么长!”
“我对视频剪辑一窍不通……”
“笨蛋!”李双瞪着他,“不会就去学嘛,这年头随便点开一个视频网站都是18天剪辑大师速成班。”
“行,这份工作我接了!”程理的眼里燃起了对生活的信心,“不过你为什么想要自己的视频?”
“这个嘛……”李双噎住,总不能说我是想在葬礼上循环播放吧。
“我明白了!”程理思考了半晌,露出“我完全理解”的表情,“你想当网红!颜值博主!对不对!”
“真是明察秋毫啊!”
“好吧,我、我愿意做你的朋友,”程小心地伸出手,就像蜗牛在阴雨天伸展触角,“我会尽力的,这次不是随口一说,但我不一定是你理想中特别好的那种朋友,毕竟……我活了24年,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这点我们半斤八两,我也没有朋友,”李双摇了摇头,“爱是什么,友情是什么?我们就一起来寻找答案吧。”
两只手在温暖的阳光下轻轻地相握,在这座牢笼般的新人类之都,在李双转瞬即逝的22岁生命里,她感觉到命运之神第一次向她脱帽致意。
“所以,”程理严肃地看着女孩,“你应该没有去打劫吧?”
“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个!”李双无语,“我买的呀,花了好多钱呢!”
“你上次不还说性价比不高什么什么的。”
“那是以前,”李双一甩头发,“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的余生要坐着它自由地奔驰!”
“那……你哥哥送的那辆车呢?”
“报废了,不过车前挡我拆下来放储藏室了。”
眼看程理脸上写满了“小的真是对不起您”,李双微微叹气。
“一辆车而已,在我心里比不上朋友重要,想回报我的话就努力剪视频吧!”
“好的李双小姐!”
“以后叫本名就行,对了,”李双惬意地仰起头,好像在私人游池里漂浮。
“你喜欢看歌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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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恩克剧院坐落在歌城白沙湾海域中央,进出只能凭借轮渡,建筑造型从远处看好似一个巨型海螺,每到夜晚,剧院的幕墙会在月光下反射出极光的颜色,所以克恩克剧院又有“极光剧院”的美誉。
这座年轻的剧院永远人头攒动,但今年更甚,穿着各种奇装异服,脸上或贴或画鳞片的男男女女乱中有序地遍布在剧院门口,把路挤得水泄不通。
第三次被路人的假鱼尾巴抽小腿的程理终于忍无可忍,“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啊!而且为什么都穿得像……呃,人鱼开会?”
边上玩手机的李双眼皮也不抬,“因为这是美洛蒂丝赛莲的最后一场演出,大家都是来践行的。”
善用搜索引擎的程理打开手机:美洛蒂丝赛莲,克恩克剧院的女主人,享誉世界的顶尖歌剧明星。15岁出道,16岁饰演莎乐美一炮而红,从此开启了流水的剧团,铁打的女主角,20岁时又因义体风波选择退团,星途沉寂,直到24岁凭借原创剧目《海中女妖》再次翻红。
美洛蒂丝的唱腔细腻独特,令人听之不忘,再搭配她本人堪称跌宕起伏的人生轨迹,导致她在互联网上拥有巨大的话题度,爱她的人将她比作缪斯下凡,恨她的人则视她为蛊惑人心的魔鬼。
然而就在三周前,年仅38岁的美洛蒂丝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一则视频,标题是——
《我将永久退出演艺界》。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和粉红水母一起看歌剧……
在视频里美洛蒂丝平静地表示:自己逐渐失去作为歌剧演员的灵感,需要去别的环境重新找寻表演的意义。为了不辜负多年来支持她的粉丝,她将在克恩克剧院最后一次表演《海中女妖》,之后将与双胞胎哥哥一起离开歌城。
“好草率的理由,她是遇到什么事了么?”看完视频的程理皱眉,“也不用永久退出演艺界这么狠吧?要我说38岁正是打拼的年纪!寻找完了再回来不就好了。”
“人家是艺术家,和我们这种凡夫俗子不一样啦,”李双耸肩,“不过这个消息确实令人意外,热门趋势都被她刷屏了。”
程理翻出电子门票,“《海中女妖》是她陷入低谷后再次翻红的作品,作为临别演出确实很有意义。”
“呜哇——我的小海螺,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呀——”
背后猛然传来粉丝的爆哭,罪魁祸首的程理默默别开眼睛。
“呃,我们聊点别的吧?”李双感觉到了几个粉丝“再提这件事就吊死在你面前”的视线,“比如……她的双胞胎哥哥!”
“布雷顿赛莲?”程理刚刚也有看到这个名字,作为歌剧演员的胞兄,布雷顿的天赋不在舞台之上,而在舞台之下,他一个人身兼导演、编剧、舞美设计等等,除了唱不好以外堪称歌剧界的六边形战士。
“是的,为了帮助演艺生涯岌岌可危的妹妹,他不仅斥巨资搭建了这座极光剧院,还亲手操刀编制了《海中女妖》,兄妹俩齐心协力打磨多年,终于靠着口碑硬生生杀出来一条路。”
“作为哥哥可真够意思的,”程理确认周围没有粉丝在听,小声地问:“美洛蒂丝之前……到底是陷入了什么义体风波?”
“她得了声门型喉癌,所以更换了义体声带,18年前的歌剧界坚持要人类演员自主发声,认为用机械代替人声是无耻的作弊行为,不过我个人觉得这和她本身风头太盛也有关系,总之最后美洛蒂丝在舆论中主动退团了,也没有别的剧团敢收留她。”
“18年前的舆论这么糟糕么?我倒是觉得用义体也没什么……”
“这个话题至今还是争论不休,”李双伸出一根手指,“有人和你一样觉得义体只是工具,关键在人;还有人认为使用义体演唱歌剧是对艺术的亵渎,对坚持人唱的演员也不公平。”
“说得也是,”程理摸了摸下巴,“毕竟现在奥林匹克运动会都分为普通组和义体组了。”
剧院的入口准时开启,李双和程理被人流裹挟着向前,机
器人检完票后,在他们手背上分别印了海豚和水母。
看着后面排队的路人们都对他露出奇妙的笑容,程理赶紧问李双:“这粉色的水母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们都在笑,这机器人不会歧视我吧?”
“没有的事,”李双忍住笑,“这是克恩克剧院的小彩蛋,检票机器人扫描你的脸,抓取关键词给你盖印章,据说印章图鉴里有300多种不同的鱼。”
“那水母代表的是……”程理火速打开社交平台,赫然发现“克恩克水母”这个标签里,都是漂亮女性的花式自拍,混在其中的也有几个花枝招展的男人……
“哎不是!”程理的脸噌得一下红了。
“哈哈哈!”李双终于憋不住,笑得差点晕过去。
“你你你别笑了!”程理气急败坏地看着李双,“那海豚代表的是什么?”
“肯定是自由、强壮之类的啦。”
李双也打开手机,发现海豚的标签里,都是看上去年龄还没有她鞋码三分之一大的孩子们,尤其男孩最多……
“这个测试不准,”李双翻脸比翻书还快,“我们不要再提了。”
“附议。”
步入金碧辉煌的剧院内部,呈现在眼前的是如同古斗兽场那样气派无比的红色席位,舞台中央空无一物,头顶垂下无数蛛丝般的银灯,宛如一副先锋主义的油画。
这、这就是艺术的殿堂吗!
李双和程理都被这扑面而来的艺术气息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在羡慕的目光中,两人坐进了距离舞台最近的顶级席位,好消息是周边的人没有外面的粉丝那么咋咋呼呼,坏消息是他们一个个西装革履、华服珠宝,乍一看以为是来赴宴的,衬得穿牛仔裤的李双和穿帆布鞋的程理像是乡下来的……
“李双,你从哪里搞到这种席位的票的?”坐在这群人中央,程理都不敢大声说话。
“姐好歹是首席!”一向嚣张的李双也不由得压低嗓音,“用人脉搞两张歌剧票还不是分分钟?”
“那你的人脉,就没有提醒你要穿得正式点吗?”
“X的根本没有啊!”李双从裤兜里掏出来两袋吸入式饮料,“她就让我记得在门口买这个,说里面不能吃东西,也不能喝自带的水。”
“她可真贴心!”程理把其中一袋接过来,银色的包装上只印着个葡萄,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克恩克剧院。”
音响里传来优雅的女声,出入口被即刻关闭,周围的人开始齐刷刷地扣安全带,两个“乡下人”对视一眼,赶紧照做。
短短二十分钟,偌大的剧院内部就变成了完全的无重力环境,李双把手机放在半空中,笑着说:“怪不得这里的演出一票难求。”
“我也明白了,”程理吸了一大口葡萄汁,“包装袋设计成这样的原因。”
演出开始进入倒计时,观众席的灯光在刹那间熄灭,四周陷入黑暗,只能看到荧光印章微微晃动,好似漂荡在深海里的浮游生物。
天花板深处射出一道温柔的蓝色光芒,整个剧场都像是沉入了海底,程理甚至感到了瞬间的窒息,座椅下伸出绿色海草的投影,李双伸出手,海草穿过她的指尖,钻石般的气泡开始升腾。
“模拟得好逼真,”李双感觉到了久违的惊喜,“这也太有意思了。”
“我感觉自己好像一条鱼……”程理紧张地抓着扶手。
“不,”李双快速地回答,“你是水母。”
“不是说好不提这事了吗!”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大陆还未被分开~”
“这座小小的村庄~如同一颗珍珠~”
“镶嵌在海洋之神的掌心~”
所有的躁动都在这段轻柔又悲伤的歌声中被抚平,白色衣裙的女人坐在投影的小渔船里,绕着整个剧院的观众席飞翔,她的面容昳丽,红发却飘荡如鲜血。
座椅上的人都向她伸出了手,而她只是轻轻扶着船桨,旁若无人地划过,最后悠悠地停在了李双面前。
李双现在完全理解了为什么有人会为她痴狂,因为她的呼吸,在万众瞩目的歌剧明星美洛蒂丝赛莲向她伸出指尖的瞬间,停了一秒钟。
“美丽的鱼儿啊~我真羡慕你的自由~”
她说我是鱼……可我怎么一点也不生气?
其实李双之前有在网上听过美洛蒂丝的歌声,但是现场,尤其是面对面的情况下,美洛蒂丝的头发如同珊瑚海笼罩着她,摄人心魄的祖母绿眼珠里只有她一人的倒影,她都能看到对方歌唱时喉咙浅浅的振动,那种无与伦比的冲击力,是各种形容词都自惭形秽的。
美洛蒂丝已经飞远了,李双捂着胸口,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我、我的天……”坐在边上的程理目睹了全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美洛蒂丝用她精妙绝伦的表演将所有人拉入了《海中女妖》的世界,大家的心都跟着她的歌声起起伏伏。
美洛蒂丝饰演了一位美丽的18岁少女米拉,在海中采珍珠时被冷酷的海神看中,海神说三天后将来迎娶她,米拉不同意,海神便冷笑着将她的船打翻。
“如果你不同意我们的婚约~”
“你的村庄就会如同这艘渔船~”
“被掀翻!被毁灭!被埋葬!”
不想连累父母和其他村民,又不想嫁给海神的米拉,在结婚前夜万念俱灰地来到海边,高唱着她的理想,然后投海自尽……
“如果我的生命,可以换来和平~”
“我将亲手放弃~”
“但是天空啊!请倾听我的理想,和我的悲鸣~”
米拉的灵魂太过纯洁,居然飘到了英灵殿,正义女神听完她的诉说,要将她复活。
“被迫害的少女啊,你命不该绝~”
“抓住我的手,我将予你重生~”
但坚强的米拉却摇了摇头,她希望她是最后一个被海神荼毒的少女,女神看着她的脸,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女神催动神力,满足了她的愿望。
少女米拉……不,女妖米拉将成为追杀海神的长矛!
米拉在神力的剧痛中仰天高歌,美丽的面容逐渐变得可怖狰狞,双腿长出金属色的鳞片,化为鱼尾,长发由鲜艳的红转为幽暗的绿!她从天空跃进海面,巨浪又将她高高托起,米拉高唱着不屈的歌曲,雷电在此刻具象化,变成她手中的长戟!
“掌管海洋的恶魔啊~”
“我是死去的人类女孩~”
“我是被你迫害的生灵~”
“我是前来复仇的女妖!”
“我将驱逐你!狩猎你!追杀你!”
“直到这片海洋干涸为沙漠!”
剧情在此刻到达了高潮,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美洛蒂丝,她张开双臂,在虚拟的暴雨中献上了无与伦比的戏剧女高音,声压强得如同火箭发射点冲起的气浪。
“滴滴。”
感觉到手机的振动,作为猎人的李双瞬间从表演中收回目光,而屏幕上只有三个字母。
SOS.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小气鬼的第一份礼物
这是……搞什么?
李双猛得向左看去,程理这家伙正对着舞台偷偷抹眼泪,向右看去,大家都在专心致志地盯着舞台,不要说低头玩手机,连眨眼睛的都没有几个。
“程理,你不舒服吗?”
“没有?如果想去上厕所不算的话。”
绝对是翠丝的系统有问题。李双这么想着,逐渐放心下来。
这场歌剧在女妖永恒的追杀之旅中落下帷幕,欢呼像是礼花那样爆开,李双默默鼓掌,要不是美洛蒂丝的演技与歌喉都是顶尖,她实在很讨厌这类开放式结局,牺牲了这么多,最后的复仇还那么模棱
两可,一点也不痛快。
观众席下的水草化作尘土,灯光尽数开启,人们瞬间回到了冰冷又光芒万丈的现实世界,解开安全带的程理意识到膀胱快要爆炸了,迅速地说了句待会门口见,落荒而跑的背影好像一只孤独的袋鼠。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越过一个又一个人,程理终于挤到人流的前排,但让他傻眼的是,男厕所门上居然挂了个“维修中”的牌子,他颤抖着望向女厕所,门口的女人们向他投来“敢进来就死定了”的眼神。
社死和身死……这是一个很难抉择的问题……
就在程理万分绝望之时,他偶然瞥到了一条员工通道,试探性地凑了过去,居然能进?程理大喜,也不管什么道德法制,什么人文素养,闷头就冲了进去。
也不知是不是他运气好,左拐右拐居然愣是没看到一个活人,还非常快速地找到了厕所,释放完的程理刚要跑路,就听到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早不来晚不来,非要这种时候来?
程理赶紧钻进马桶间坐好,机智的他还不忘把脚抬起来,心里祈祷着无论这人是谁,拜托千万不要发现他,他可不想让李双去局子里捞人。
“嗯?”陌生男人发出了不悦的声音。
程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什么意思?”
“我每年支付的钱都是假的么?”
噢!他在打电话!
“如果再解决不了问题,等着被换掉吧!”
对方似乎是挂掉了电话,冲水的声音哗啦啦响起,脚步声渐行渐远。
程理又等了两分钟,打开门确认四下无人后,飞也似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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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双站在纪念品商店的货架前,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有选择恐惧症,本来她只想在等待程理的时候随便逛逛,但琳琅满目的周边牢牢吸引了她的注意,心底竟然腾升出“不买是傻子”这种可怕的想法。
冰箱贴、毛茸头箍、水晶球、金属徽章,每一个都在闪闪发着光……
李双确实经济实力雄厚,但她刚花了五分之一的积蓄购买了豪车陨星,如果就保持着这般的花钱水平,过几个月她真挂了还好,没挂她的财政就要变赤字了。
算了,又不实用,看两眼得了。
从小被教育钱要花在刀刃上的李双,冷着脸在不停涌进来的粉丝中逆行,还有两步就要跨出大门时,被人拍了拍肩膀。
“你怎么出去了?不买点什么?”
看着程理的脸,李双心说我总不能说我想各来一样吧?趁我的理智还在线,让我出去吧求求了!
然而对方没有体会到李双现在复杂的心情,他龇着牙开开心心挤进了人群,嘴里还说着李双你快来啊这里还有卖你的同款海豚!
李双翻了个白眼,靠在出口的门边等他。
“铛铛铛!”
李双的眼前突然垂下一个拇指大小的塑料小海豚,还真和她手背上的分毫不差,她把小海豚接进手心,程理那张略带淤青的脸贱兮兮地凑了过来。
“送你的,不客气!”
“哼哼,”李双眯着眼睛把小海豚放在太阳下打量,“我还以为你是守财奴,钱都要攒着给歌城政府交赎身费呢。”
“切,说得那么难听,”程理伸出食指,上面挂着粉色的水母,也和他手背上那只一样妖娆。
“能换么?其实我比较喜欢虎鲸。”李双认真地问。
“当然不行!”程理摆了摆手,“这不是礼物,是纪念品,有纪念意义的才叫纪念品。”
“那你再给我买一个。”
程理把空空如也的口袋翻出来,“抱歉,我已经……一块铜板也没有了。”
“小气鬼。”
“小气鬼就小气鬼,略略略。”
“幼稚。”
“那不幼稚的李双小姐,我们现在去哪里?”
“喏,”李双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人山人海的露天舞台,“待会赛莲兄妹会在那里开粉丝见面会,现在吃晚饭还太早了,过去凑热闹吧。”
“啊啊啊——”
“他们来了!”
在海浪般的欢呼声中,红头发的双胞胎登台,他们俩几乎可以说共用同一张脸,妹妹气质脱俗艳惊四座,哥哥却更加儒雅神秘,就好像霜前霜后的两片枫叶。
兄妹俩手拉着手对台下的观众行礼,接着布雷顿举起话筒说:“亲爱的朋友们,我是布雷顿赛莲,这是我妹妹美洛蒂丝赛莲。”
“哎?”听到声音的程理心里一惊。
“怎么了?”李双侧过头。
“没什么……”
不仅是粉丝,还有十多家媒体记者堵在舞台前,唯恐落下歌剧之星最后一次粉丝见面会的任何细节。
“我知道大家对于我妹妹美洛蒂丝退出演艺圈的决定感到不解,现在她将再次和大家面对面沟通。”
穿着米色绸缎长裙的美洛蒂丝款款走到台前,目光哀伤地看着台下的镜头,说了一遍和视频里差不多的台词,接着漂亮的眸子落下珍珠般的眼泪,有几个粉丝也发出小声的呜咽。
“其实我真的很舍不得大家……”
布雷顿走上前搂住美洛蒂丝的肩膀,安慰着梨花带雨的她,顺势接过话筒。
“美洛蒂丝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无论未来如何我都会陪她一同走下去,三天后我将和她一起离开歌城,但我希望大家能——”
“你!撒!谎!”
撕破这悲伤气氛的,是来自人群中的一声怒吼。
戴着毛线帽的女孩不知从哪里爬上舞台,指着布雷顿的鼻子就开始痛骂。
“人渣!败类!你怎么敢和她站在一起!你这个魔——”
布雷顿把妹妹抱在怀里,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几个保镖冲出来捂住女孩的嘴,一阵风似的拖着她离开了现场。
从开始到结束,美洛蒂丝的额头都紧紧贴在布雷顿胸口,一次都没有松开。
“今天,就到此为止,”布雷顿疲惫地说,“美洛蒂丝刚表演完,她要去休息了。”
—————————
“翠丝——”李双把鞋子甩飞,蹦蹦跳跳地跃进餐厅。
“肚子好饿!今天吃什么!”
在她身后的程理认命地把鞋子捡回来放进鞋柜,又去洗漱间清洁了双手,最后才跟着来到了餐厅。
“抱歉主人……”机器人翠丝的脸上居然浮现出几分尴尬,“我沉迷检修呼救程序,忘记做饭了。”
“没事,有没有热水?”
两个饥肠辘辘的人类坐在椅子上,大口地吃着泡面,程理看着翠丝有些落寞的背影,随口问她在检修什么呼救程序?
李双保持着仰头喝面汤的姿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打火机,拍在他面前。
“谢谢?但是我不抽烟。”
“番薯,你连饭都吃不饱,我当然知道你不抽烟!”
“那这是?”程理把打火机拿在手上把玩,按下杠杆的瞬间,橘色的火苗弹出,而李双的手机也开始滴滴作响,屏幕上跳出来大大的SOS。
“难不成……这是个警报器?”
“差不多,还带定位功能。”
李双低着头含含糊糊地说,“你上次不是被打了嘛,我就找人做了这个,这样就算你的手机被别人抢了,只要打开它我就会接到警报,然后赶来救你。”
“怪让人感动的……”程理脸有点红,他挠了挠鼻尖,刚要把打火机放进口袋,就被李双拦住。
“但这个东西的呼救程序应该出问题了。”
“是什么问题?”
“今天看歌剧的时候,我的手机莫名其妙收到了一条警报消息,但那个时候你就坐在我边上抹眼泪呢,所以肯定是程序出错了。”
“不!”翠丝的履带狂转,像阵旋风似的冲过来。
“翠丝小姐,冷静点!”程理还是很怕她,“胜败乃兵家常事……”
“蹭吃蹭喝的小白脸给我闭嘴!”翠丝看起来张牙舞爪的,全然忘记了在主人面前伪装自己对程理的真实想法。
“我!家用型智能AI翠丝!不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我的程序没有问题!”
“好好好,你先放轻松,”李双摸了摸翠丝的金属胳膊,“我都怕你把自己气短路了。”
“主人!”翠丝激动得脑袋都快冒烟,“这不是程序错误,这个警报器的底层逻辑是依靠超声波来传递信息,然后手机自动解码触发警报,针对今天触发警报的陌生声波,初步解析可能是一条密语。”
李双顿了顿,“说不定这只是个恶作剧,你解密完会发现,这句话的意思是‘你被耍了’。”
“多么有趣的挑战!”翠丝的眼睛迸发出激情四射的光,“主人,请允许翠丝继续吧。”
“那你加油,别把自己搞进修理厂就行。”
说完,李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走吧,我们去二楼。”
“我们?”程理还在边上吃瓜呢,怎么话题又绕到他身上了。
“对,我们!”
紧张地跟着女王大人走进电梯,程理意识到他从未来过这座灯塔的二三两层,他依稀知道三楼是义体准备室,二楼呢?二楼是什么,该不会关着海怪吧。
二楼电梯门打开的同时,程理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枪械课程与歌剧密语
这是一间纯黑的房间。
准确的说,是被黑色武器装点的白色房间。
无数程理只能在影视剧和每日新闻里才能看到的枪械,被整齐地挂在墙上、插在玻璃柜里、摆在桌上,写着“子弹”的金属箱一摞一摞叠着,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放的是黄油。
跟着李双走进房间深处,纵深20米的射击训练场像是小溪那样展开,程理警觉地意识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会太美好。
李双走到射击台前,冲他招了招手。
“你过来。”
“不过去……行不行啊?”
“你说呢?”
程理只好慢吞吞地跟了过去。
“你终于决定要打死我了吗?”
“病得不轻,”李双冷哼一声,“今天来教你用枪,你就用我最常用的土星之环,先把它拿起来。”
“这、这太危险了吧!”程理把双手交叉在胸前。
“你是说枪很危险,还是觉得我教你用枪这件事很危险?”
都很危险啊!
“放一万个心,”李双把手枪塞过去,“都是正经产品,而我会是个很好的老师,不会让你走火的。”
“我是说……”程理紧张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教我用枪,不怕我哪天用它对着你吗?”
李双愣了一下。
“噗……”
“你笑什么……”
“你对我实力的了解不足1%,”李双收敛笑意,“对我放冷枪要是那么容易,松之庭就全是垃圾,好了少废话,把枪举起来。”
程理像中世纪骑士持剑那样举着手枪,即使土星之环仅有700g,他的手臂还是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放松点猛男,”李双贴着他的背握住他的手,“想要精准命中目标,首先要有正确的握枪姿势,你要用手臂骨骼联合虎口控制枪把,只用肌肉会很容易疲劳。”
李双又用膝盖轻轻碰了碰他的小腿,“屁股翘那么高干什么?想顶汽水么?双腿打开与肩同宽,稍微弯曲你的膝盖,把重心放在脚尖,这样即使你抵抗不住后坐力,也不会摔在地上。”
被迫学习的程理认真地听着,李双不愧是资深人士,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枪的使用逻辑,唯一不好的就是贴得实在太近了点,程理都能感觉到她的脉搏和体温顺着指尖传递过来。
“要学会用眼睛寻找目标,瞄准线要跟着视线走,千万不要搞反了,”李双顿了顿继续说,“我知道你只有一只眼睛,但这不重要,我要让你熟悉使用枪械的感觉,这样即使你打不中敌人,他们至少也知道你不是只任人宰割的动物。”
“你的意思是,要学会虚张声势?”
“差不多,动物界也有很多相似的例子,它们有的会进化出食肉动物的花纹,有的能让身体在瞬间变得庞大,作用就是逼退捕食者。”
“谢谢你为我考虑这么多,”程理真诚地道谢,对方却只是轻笑了一声。
“别这么肉麻,我只是怕你先我一步死了,”李双终于松开了手,把耳罩盖在他头上,“刚刚教了你怎么开保险,你来试试,然后扣动扳机。”
失去辅助的程理小心地打开保险,对着远处的靶子开了枪,即使他自认为姿势没有问题,后坐力还是让他的整个手腕都震颤了起来。
“嘶——后坐力好大!”
李双摇了摇头,“土星之环的后坐力在整个手枪界都是很小的,是你不熟悉它,手臂又缺乏锻炼,才会觉得控制它很困难。”
“话说我刚刚打中了吗?”程理看不清,只能眯着眼睛寻找弹孔。
“没有,你脱靶了。”
“可恶,我还以为自己能打个十环震惊一下你。”
“哈哈,”李双机械地笑了两声,“想震惊我,十环可不够。”
“那你第一次打中十环,”程理再次摆好姿势,“花了多久?”
李双伸出两根手指。
“两天?那我努努力说不定也……”
“两个小时。”
不学了。程理突然想。
—————————
“程理,”李双坐在餐桌前,眼中的敬佩抑制不住地流出来。
“你小子做早饭真有一手!这个肠、肠条?和我小时候吃得真就一模一样。”
“是肠粉啦,”程理从厨房端出来两碗粥,“昨天你教我用枪,这算是我的报酬。”
“想不到和你做朋友还有这种好处,”李双开开心心地抱住碗,“翠丝不怎么会做这类菜式,以后就都交给你了。”
“呃,只要她不反对我进厨房?”程理在李双边上坐下,看着角落里阴郁到头顶长蘑菇的翠丝。
“她还没解出来吗?”
“看来是的,从昨晚到现在,这得有12小时了吧?”
“要不要去看看?不会已经死机了吧?”虽然翠丝对程理一直都抱有极大的敌意,但眼睁睁看着她“走火入魔”还是怪不忍心的。
“哎呀先吃饭先吃饭,”饕鬄上身的李双现在一刻也不想放下筷子。
两个人边喝粥边聊天,李双对程理下达了“七天射击速成”的任务,程理无语,并说为什么你总是喜欢各种七天速成项目,我们就不能一步一个脚印循序渐进吗,李双答曰这XX是歌城,跟不上节奏的人只能去乡下放牛,电子的那种。
“我!”
打断这没营养斗嘴的是翠丝感情充沛的怒吼。
李双捂着耳朵,心说她嗓门这么大,早知道送去学歌剧了。
“我解出来了!”
翠丝用导弹发射一般的速度冲刺过来,金属爪拍在桌面上,两碗白粥差点被她掀翻,不想打扫卫生的程理赶紧摁住桌面。
“请务必告诉我们。”
“请看!”翠丝调出随身屏幕,快速地开始讲解她的解题思路,其中运用到了各种复杂的数学原理,李双和程理刚开始的表情还很轻松,而后纷纷放下筷子,最后两人脸上不约而同浮现出“我是傻瓜”这句话。
李双偷偷问程理,你不是大学生吗你听懂了么?程理严肃地回答,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就数学最差,难道你听懂了?李双摇了摇头说,我以前上家里蹲大学的时候,哥哥给我出的数学卷子,我几乎每次都是不及格。
果然人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除了数学。
两人对视一眼,李双果断伸出手,打断翠丝的喋喋不休。
“翠丝!翠丝!好了可以了,我们已经完全明白了,你能不能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们,密语到底是什么?”
“密语是——”翠丝的金属爪居然攥成了拳头。
“美洛蒂丝被布雷顿绑架。”
餐厅内陷入沉默。
“哇噢,”李双战术后仰,然后鼓起掌,“你是不是压根没解出来,但又不想在我们面前丢脸,所以才挑了个这么离谱的答案
告诉我。”
“机器人还会做这种事吗?”程理瞳孔地震。
“机器人不会,翠丝会。”李双点头。
“主人!”翠丝冷冰冰的声音居然听出几分悲愤,“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翠丝!翠丝才没有撒谎!”
“你少来,”李双淡淡地抱起手臂,“愚人节那天把我的牙膏换成巧克力的是谁?”
“这……这不重要!”翠丝把屏幕拍得邦邦响,“这次不是我的玩笑,是真的!密语的答案就是这个!”
餐厅再次陷入沉默。
“你没开玩笑?”李双觉得自己有必要再确认一次。
“对天发誓!”翠丝举起爪子,“我要是死要面子撒谎,就立刻死机永不再启!”
“哇对机器人来说是好恶毒的誓言啊!”程理惊恐地捂住嘴。
“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李双懵了,“美洛蒂丝被布雷顿绑架?还偷偷求救?他们不是亲兄妹吗?她昨天还登台演出了呀。”
“难不成布雷顿在后台用枪指着美洛蒂丝,她要是敢不上台,就开枪?”
“如果是这样的话,”李双迷惑地眯起眼睛,“为什么会宣布退圈?不应该加大力度表演,继续捞金么?”
“又或者……某个邪恶的歌剧演员绑架了哥哥,假扮成他的样子操控美洛蒂丝退圈,不然就撕票!”
“这是哪来的三流电影剧本啊!”李双忍不住吐槽,“绕这么大一圈,不如给他们两枪痛快呢。翠丝,能确定密语的发送人是谁么?”
“我的程序只能接受信号无法确定发射源,只能说超声波,也就是密语发出的时间和她演唱的时间是重叠的。”
“意思是,不一定是美洛蒂丝在求救咯?”程理陷入思考,“会不会是有人看布雷顿不顺眼,故意散播的假消息?”
“不合理,我要是造谣者,宁可去发传单,泼油漆也行啊!用超声波这么麻烦,是生怕别人注意到么?”
“所以……”程理感觉所有的分析都通向了一个答案。
“美洛蒂丝是真的在求救,她、她被亲哥哥绑架了?”
“结论等调查完再下,”李双从椅子上弹起来,“我知道从哪里能去挖掘一个公众人物的真实面目。”
“哪里?”
“八卦论坛!”
两个人肩膀贴着肩膀坐到电脑前,李双对程理说:“以后你剪视频也用这台电脑,对了你会用吗?”
“我是穷人,”程理无语到想笑,“不是原始人。”
“行吧,”李双迅速打开网页,“曾经有个男明星,嫉妒同剧组的女明星在电影上映后涨粉比他多,雇佣我去挖对方的黑料,我就是去八卦论坛找线索的。”
“你不是首席么?”程理震惊,“干狗仔的活太跌份了吧!”
“那时候我只是个无名小卒啦,”李双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和你一样天天为了生计发愁。”
“那你后来完成任务了么?”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互联网探案发展到线下面基……
“完成了,但又没完全完成,”李双无所谓耸了耸肩,“我挖到女明星有过几张超速罚单,这算个啥啊?所以我又跟了她半个月,根本白费功夫,倒是那个男明星……嚯嚯,小秘密可不少,我把他的照片放在他面前,他就不情不愿地结账了。”
“自作孽,不可活。”程理故作深沉地点头。
“翠丝,变换形态!”
电脑屏幕中猛然跳出一个灰突突的东西,程理没忍住嘟囔了句这桌面宠物也太吓人了,“宠物”立刻对着他比了个中指,天花板里传出翠丝的声音说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好了翠丝,别欺负他了,”李双把网页输入翠丝的后台,“检索论坛里所有和赛莲兄妹有关的帖子,被管理员删除的也要,内容相同的只用报送一次。”
“翠丝必将全力以赴——”
几乎只过了半秒,整个房间就被巨大的投影淹没,无数的字符和emoji交错着,而且还在不停增加!
“天杀的!够了够了!先暂停!”李双从座位上起来,“这也太多了吧?这俩兄妹真是顶流啊!讨论度居然这么恐怖?”
“我们分头行动吧,两人一起看怕是要看到明年。”
两人一械度过了无比投入和安静的三小时。
“眼睛好累……”李双躺在地毯上,“大家都有什么收获?”
“翠丝查询到,赛莲兄妹不是歌城本地人,来自一个偏远的小国家,查询不到任何亲属。财产方面:名下除了克恩克剧院以外,没有任何固定资产,也没有任何债务,他们的衣食住行都在剧院内部,很少离开。”
没有资产?
“怪了,”经过翠丝的提醒,程理突然想起来他的厕所奇遇,他把这件事完完整整地告诉了李双,女孩一骨碌爬起来。
“又是克恩克剧院的所有者又是歌剧明星,正常来说存款应该远超想象,并且他提到‘我每年支付的钱‘,说明开销不小,但他们名下却没有任何资产?钱花哪里去了?”
“有问题,这绝对有问题。”程理开始觉得这件事有几分蹊跷。
“我刚刚还看了《海中女妖》的幕后花絮,里面扮演海神、村民还有正义女神都是机器人,布雷顿编写了它们的演出程序,整场歌剧里唯一表演的活人就是美洛蒂丝。”
“怪不得你进员工通道上厕所遇不到其他人,原来是根本就没有。”
“嘶——”程理把椅子转过来,脸上表情有点复杂,“克恩克剧院的地理位置,还有它必须靠轮渡才能通行,有没有感觉它好像……”
像……精心打造的监狱。
“这么多不对劲的地方,就没有网友扒出来什么么?网友不是无所不能么?”
“还真没有,”程理看了眼屏幕,“因为他俩不爱出门,所以在网上赛莲兄妹有个外号叫‘死宅兄妹’,他们的业务能力是公认的强,出道多年没有任何桃色绯闻,经常参与社会募捐,还喜欢出席各类慈善晚会做义演,硬要说的话……呃,有些很恶心的人觉得他们是、是……”
“什么?白星人?”
“乱//伦……”
“靠!真的好恶心!”李双狠狠皱起眉头,“人家可是亲兄妹,造谣的怎么不去死啊!”
“对了,被管理员删掉的帖子里找到了几个有点偏阴谋论的,”程理觉得再不岔开话题,同为妹妹的李双就要吐出来了。
“阴谋论的观点为:美洛蒂丝翻红前后的歌声、演技差距过大,怀疑她不止更换了义体声带。”
李双点点头,将程理和翠丝搜寻到的问题整合。
“资金、住所、兄妹关系、义体,这是目前我们能了解到的,赛莲兄妹最需要深挖的部分,太有意思了……”李双的表情难掩兴奋,“这可是老天送的解密游戏,和那些三流作家编的可不一样!”*
“看你的样子,应该打算调查到底了?我也必须参与的那种。”
“都会抢答了,”李双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烟斗叼住,“这三个小时我可没有划水,我已经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洗耳恭听。”
“我找到了一个ID叫‘米拉骑士’的人,她到处留言,还发布了很多痛骂贝壳的贴文,虽然被管理员删得差不多了,你再看她的头像,这顶毛线帽你眼熟么?”
程理眯着眼睛回忆了半晌,然后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昨天强行登台的那个女孩戴的?话说贝壳是什么意思?”
“贝壳是布雷顿的互联网昵称,美洛蒂丝是海螺,他们兄妹俩合在一起就是珍珠。”
“不是死宅兄妹吗?”程理大惊。
“死宅兄妹是黑称,出发点比较恶意,圈内人用珍
珠比较多。”
“粉圈好复杂!”
“是这样的,我继续说我发现的部分,‘米拉骑士’是圈内知名的布雷顿黑粉‘贝壳去死去死’的新账号,自诩是世界上最后的美洛蒂丝骑士,因为过度辱骂布雷顿,还收到过他的律师函,去年被法院判决需要支付名誉补偿款1900万。”
“她为什么这么讨厌布雷顿?”程理挠头,“我知道好像有一类粉丝,非常讨厌喜欢的明星的配偶、亲属或者朋友,觉得他们会拖累本人发展什么的……”
“挺扭曲的,”李双把米拉骑士被删除的帖子打开,“但米拉骑士应该不是你说的那类人,你看她的文贴标题——”
《布雷顿正在透支美洛蒂丝的演艺生命!》
《布雷顿给我滚!让美洛蒂丝获得自由!》
《布雷顿绑架了亲妹妹!》
“绑架!”程理立刻发现关键词,“帖子里有什么?难不成她知道什么内幕?”
“真可惜,帖子里面没什么东西,都是大段大段的辱骂,不过我总感觉她好像有所保留,”李双的眼睛眨巴眨巴,“所以我们和米拉骑士见面吧!线下!”
“好吧,我也觉得面对面交谈能知道更多。”
李双点开了米拉骑士的私信框,手指像弹钢琴那样飞快地打字又发送,很快对面就显示了消息已读。
S:嘿你好!昨天的《海中女妖》我也在现场,我觉得你痛骂布雷顿特别酷!
米拉骑士:?
“这个问号是什么意思?”李双疑惑。
“我也不懂,是不是在等你继续说?”
S:我对你主页的东西很感兴趣,我们线下见个面吧
“等着吧!”李双骄傲地伸了个懒腰,“肯定分分钟就同意了!”
但是10分钟以后,对面依旧没有回复。
S:怎么不回我?(您已被对方加入黑名单)
程理默默捂住脸。
李双红着脸捂住他的嘴,“不准笑!”
“好好好我不笑,”程理感觉再笑会被她掐死,“我觉得你太直白了,米拉骑士一定觉得你是布雷顿派来钓鱼的。”
“啧,翠丝!给我换个小号。”
S但是卷土重来版:我有你会感兴趣的东西,是关于海螺的
米拉骑士:什么东西
S但是卷土重来版:见面就知道了:-D
S但是卷土重来版:不准拉黑我!(您已被对方加入黑名单)
李双顿时气得摔鼠标,程理躺在地上笑了快五分钟,最后在对方怨念的眼神中把持住了键盘。
C:你好米拉骑士,我也是海螺的粉丝,在昨天的演出期间我收到了一则意想不到的密语,解密内容与你主页息息相关,我们能否在线下约见一面?你可以选择任何你认为安全的地方,我不会携带任何会危害你人生安全的东西,此事事关海螺,我无法坐视不理,还望同意我的请求。
李双盯着看了半分钟,不满地抱起手。
“这也太文绉绉了吧?而且好卑微!我要是对方才不会——”
米拉骑士:可以
“WTF?”这下轮到李双瞳孔地震了。
C:那就麻烦你选定会见时间和地点了,无需在意我们(我和我的朋友都是海螺粉丝),我们全天都有空。
米拉骑士:下午4点,海雯德大道77号,过时不候
“搞定了!”程理笑嘻嘻地看着女孩,满脸写着“快夸我”。
败北的李双心里很是不爽,硬是一句话都没说。
—————————
李双靠在陨星边上晒太阳,淡定地看着提着一大袋O巴克的程理向她跑过来。
“不就见个网友,至于买这么多咖啡么?”
“相信我,”程理胸有成竹地点点头,“会派上用场的。”
“要是不花我的钱,会比较有说服力。”
陨星按照米拉骑士提供的地址,缓缓驶进海雯德大道,这条街的路边少见地种满了梧桐树,接近深秋的,梧桐叶已有飘零的迹象,路边的行人几乎个个都有义体,安逸地散步或者遛狗。
“这条街看起来中产比较多啊,”李双漫不经心地说,“歌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门口居然有小花园。”
“我找到77号了,”程理忽然开口,“好显眼,想不看到都难。”
李双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一栋二层的小别墅,不仅表面的墙壁有些老旧掉皮,门口的小花园里也杂草丛生,布满了枯枝落叶。
“唔,今天的交流估计会有些困难。”
程理小心地把车停好,然后提着大包小包走了过去,李双双手插兜跟在他后面,他们在别墅门口站定,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大门就被哐当一声打开。
打开门的是一个穿着蓝色护士服的中年女人,肩膀上挂着包,头发简单粗暴地扎在脑后,浸有红血丝的眼睛看起来疲惫不堪。
“你们是谁?”女人警觉地问。
“呃,米拉骑士?”
“啥?”
看着对方迷惑的脸,程理和李双默默对视一眼,感觉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我推的样子
“嘿!”女人表情不善地盯着他们,“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再不说我就报警了!”
“冷静点,女士,”李双举起双手,挡在程理面前,“我想我们有些误会,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和朋友约了在这栋楼见面。”
“朋友?”
女人迟疑地后退了一步,眼睛在他俩身上来回扫荡,三人就这么僵持在门口,直到女人身后传来脆生生的呼唤。
“老妈?”
金橘色短发的女孩摸了摸女人的肩膀,对方这才放松下来,她的脸和李双预测的分毫不差,“米拉骑士”就是那天强行登台的女孩,
“你去上班吧,他们是我喊来的。”
“阿姨,”眼看女人目光中的怀疑丝毫不减,程理赶紧提着O巴克大礼包迎上去。
“护士的工作应该很辛苦吧?请带上这份咖啡,噢还有这份小甜品,这是我们作为您女儿的朋友,一点小小的敬意。”
女人在秋风中握住温暖的咖啡杯,眉梢也浮现出笑意,边上那个冷冰冰的女孩就不提了,这个男孩虽然戴着个眼罩,笑起来倒还挺亲切,让她总想起邻居家养的大金毛。
“那你们好好玩,我去上班了,”女人拍了拍程理的臂膀,又回过头在女儿额头印了个吻。
“晚上见。”
三人目送女人风尘仆仆地开车走了,车轮卷起了门口的落叶。
“米拉骑士,你好,”程理从袋子里又掏出一份咖啡递过去,“我是程理,这是呃、我的朋友S,我们就是在网上和你聊天的人。”
米拉骑士笑了一下,接过咖啡。
“阿西娜。”
“你好,阿西娜。”
“跟我来吧,去我的卧室聊,”阿西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摸了摸鼻子,“对了……谢谢你们,和我妈妈说是我的朋友。”
“我们都是海螺粉丝,本来就是朋友呀。”
程理面带微笑,手在背后对着李双比了一个OK,李双翻了个白眼,用脚带上了门。
这栋别墅的内部一切都很普通,非常标准的白人家庭装潢,木地板,羊绒地毯,还有挂在楼梯间墙上的家庭合影,程理大概扫了一眼,都是阿西娜从小到大的照片,还有和妈妈的合影,没有出现父亲,最大的那张是阿西娜面带腼腆的笑容站在草地里,身上是藏蓝的学位袍。
“程理,”李双忽然轻扯了下他的衣角。
“嗯?”
“你怎么能提前预知,阿西娜妈妈会需要咖啡?”
“我当然没有超能力,”程理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去别人家一般都要带点礼品啊?你家里不教这个么?”
原来……普通人家里还会教这个么。
李双回忆了下她或被邀请,或不被邀请去别人家的时刻,她不仅从来没有带过任何礼品,还经常把刀尖和子弹塞进对方嘴里。天杀
的!这就是我和普通人的区别吗?怎么没人和我说过,人类社会还有这种隐形规定啊!
女孩打开卧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是墙壁上各种歌剧明星的电子海报,美洛蒂丝的尤其多,墙壁屏幕上有很多手绘的文稿,李双注意到书柜顶层的隔间拥挤地放着很多奖杯,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与阿西娜本人相关的东西。
“随便坐吧。”阿西娜一屁股坐在床上。
李双抢先霸占了唯一的座椅,程理只得认命地坐上地毯。
“所以你们收到的密语是什么,又怎么和我主页有关系了?”
一上来就单刀直入,李双不讨厌这样的个性,她打开手机,让翠丝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超声波解密的原理,本以为阿西娜会和他们一样听得一头雾水,谁承想阿西娜严肃地频频点头,最后居然来了句“我明白了”。
“你真的明白了吗?”程理小心地问。
“我明白啊,不就是——”
眼看阿西娜真的打算再解释一遍,李双赶紧打断她的施法。
“不不不,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对于密语的答案‘美洛蒂丝被布雷顿绑架’有什么见解?那天你登台是否和这件事有关?”
阿西娜思考了几十秒,最后终于下定决心。
“我今年27岁,”阿西娜摩挲着咖啡杯,“17岁那年,妈妈为了给我过生日,带我去克恩克剧院看了美洛蒂丝表演的《海中女妖》,我当时觉得惊为天人,一下就爱上了歌剧艺术,后来就开始,呃,追星了。但她的演出票太贵啦,我要攒很久零花钱才能买到一张最便宜的后排票。”
阿西娜喝了口咖啡继续说,“后来妈妈觉得我去得太频繁了,和我大吵一架,还把我的零花钱停了,我只能打工去买轮渡票,这样就算看不到她演出,结束之后还可以在露天舞台看到她本人。而且为了能离她更近一些,我大学还填报了戏剧专业,妈妈本来想让我和她一样当护士的。”
“我不是来听你的追星经历的。”李双有点不耐烦。
“我知道,下面就是正题了,”阿西娜赶紧加快叙述速度,“上大学以后,我学业繁忙很少再去剧院,直到我拿到了奖学金才又奖励自己买了一张票,结果在露天舞台的时候,她居然认出我了,还说这两年你怎么没来看歌剧,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我去,”程理大为震撼,“她居然记住你了?一场演出怎么也有两千个人吧?”
“对,我当时也和你一样不可置信,”阿西娜脸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我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她,还和她说我读大学了,是戏剧学院,可惜我不会唱歌,但总有一天我会给她编排出超越《海中女妖》的顶级歌剧。”
“那她肯定很高兴吧?”
“对的,”阿西娜轻轻点头,“她当时笑了,很美丽,像《海仙女》里的涅赖德斯。”
“但是奇怪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一个月后我过生日,妈妈居然主动给了我买了演出票,看完演出后我们去露天舞台和美洛蒂丝聊天,我对她说我最近在写一部歌剧,她居然问我,你是谁?”
李双的目光瞬间锐利,“你两年不来剧院她都能记住,一个月不来,她反而忘了?”
“是吧!这很不寻常吧?”阿西娜开始情绪激动,“回家后我越想越不对劲,我实在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我干了一件蠢事……”
“你也从员工通道进去了?”李双瞟了一眼程理。
“你怎么知道?”
“没事,请继续。”
“我明白自己这个行为是不对的,但我当时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我买了个入侵器,把员工通道的电子锁弄短路,然后闯了进去,我带了我们曾经的合照,还有给她写的新剧本,只想听到她说一句‘噢,原来是你’。”
“短路这么多年居然没修理?”程理挠头,“那你们见上了吗?”
“见上了,”阿西娜的脸色变得惨白,“但我看到的是,美洛蒂丝她……她躺在沙发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像是死了,然后、然后……”
“你冷静点,慢慢说。”
“布雷顿从她的肚子里,掏出来一个机械疙瘩!我不知道那个是什么,它、它很大,里面好像有蓝色的液体!”
“李双,你比较了解义体,你能推测下那是什么么?”
“不能,但大概率不是义体,”拥有70%改造率的李双摇了摇头,“义体内脏几乎都是透明的,而且血液绝不可能是蓝色,美洛蒂丝对外不是宣称只更换了义体声带么?她在撒谎?”
“现在义体产业这么发达,很多演员都会偷偷更换脏器的,比如肺部之类的,这样歌喉能更加嘹亮。”
“你拍照了么?或者留下别的什么证据?”
“没有,”阿西娜垂下头,“布雷顿好像发现我了,我只能像个懦夫似的逃跑,我还报警了,结果警察把我痛骂一顿,指责我报假警,美洛蒂丝根本什么事都没有。”
“过了段时间我又去见了美洛蒂丝,她看起来很好,唯独不记得我是谁,我还特意问布雷顿是不是欺负她了,她很生气地回答没有,我想可能他们确实有自己的秘密,直到前段时间,她居然宣布要退圈!”
“她那么热爱歌剧!曾经说过会直到死亡的那天才会停止歌唱的人!”阿西娜崩溃地拉扯着头发,“怎么会退圈?一定是布雷顿做了什么!”
“你看到的那一幕没有办法确定布雷顿在行凶,”李双敲了敲椅背,“美洛蒂丝对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知情且同意的。”
“但你不是收到了那条密语?”阿西娜激动地说:“这已经证据确凿了吧?”
“不,密语的发送人未必是美洛蒂丝。”
阿西娜像是被浇灭的炭火那样瞬间安静了下来,睫毛轻颤,空气中流淌着她浓浓的悲伤,李双觉得她有点可怜,于是继续问:“你还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没有?”
“我把美洛蒂丝在网上流传的视频比对了很多遍,”阿西娜搬出她的笔记本,列举了几个她认为的证据,和网上的阴谋论差不多,唱腔和演技变化太大不自然之类的,作为圈外人,李双和程理同时觉得这些论点实在太主观,缺乏客观事实。
“情况我大致了解了,”李双从椅子上起来,看样子是准备离开。
“我、我们是不是应该再报一次警?”阿西娜虽然比她大了5岁,却莫名觉得对方更加靠谱。
“不,再报一百次结果也是一样的。”
“难道就这么放着不管吗?”
“也不,”李双悠悠踱到墙边,欣赏阿西娜的舞台设计稿。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非得穿薄荷绿泡泡袖参加晚……
“我的意思是,我们讨论半天,不如和她本人面对面聊十分钟。”
“你也要走员工通道?”
李双看着程理,默默叹了口气。
“我会找机会和美洛蒂丝谈话的,”李双打开房门。
李双和程理走出别墅大门,发现阿西娜也跟了上来,还换上了红黄相间的快餐店工作服。
“你去打工?”李双没忍住问。
阿西娜苦笑着点头,“去年我把这件事发布到网上,被布雷顿的公关镇压,还把我告上法庭让我赔钱,我本来要进剧团的,因为这场官司也吹了,现在只能去打打零工,至少先把钱还完。”*
傍晚的秋风更加萧瑟,正巧路灯从远处接连亮起,光照在女孩单薄的身体,衬得她如琉璃般透明。
“我答应你,”李双认真地看着阿西娜的眼睛,“我会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让我们送你一程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阿西小心地坐了进去,她不认识太多浮空车的牌子,但是直觉告诉她,这辆车一定和它的主人一样出众又神秘。
“阿西娜,我看到你柜子里有很多奖杯。”
“噢那个,”阿西娜不好意思地笑
了,“是我在大学参加歌剧比赛得到的。”
“是你的荣誉吧?为什么放在最上面呢?”李双淡淡地问。
“因为……”阿西娜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好像只是门口的枯叶从枝头落下。
“我觉得自己开始讨厌歌剧了。”
快餐店不算很远,几个流浪汉蹲在门口,等着冲进去吃剩下的汉堡。阿西娜与他们道别,走出去几米又折返回来。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们,”阿西娜的耳朵有些红,“因为这件事,我追星的朋友们都不理我了,我本来也比较……不合群,我妈妈看到我又有朋友了,真的很高兴。”
“阿西娜,”李双忽然抓住她的手,波澜不惊的瞳孔静静地看着她。
“不要放弃理想。”
听到这句话的阿西娜好像很惊讶,她用冰凉的手回握,眼中似有泪花闪烁。
但她最终什么都没说,迎风走进了快餐店。
副驾驶的李双挥舞着拳头,“赌上李家的名义,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真相挖出来!翠丝!”
“主人,但请吩咐。”
“距离赛莲兄妹离开歌城还有多久?”
“不足34小时。”
“没多少时间了啊!”程理额头掉下一滴汗。
“主人,通过抓取论坛中的关键词,提取到一则有用的讯息,明晚六点,赛莲兄妹将参加位于派瑞达斯区的慈善晚宴,我想这将是个很好的机会,只是……”
“做得好啊翠丝!”李双为她鼓掌,“只是什么?”
“根据爆料,该晚宴规模较小,整体私密性很高,应邀才能入内,另外,网传的受邀名单里有鬼头邦彦。”
李双立刻打开手机。
“喂,是李双小姐么?”
“是我,你最爱的摇钱树,你是不是受邀参加慈善晚宴,就在明晚六点?”
“是的,有什么问题么?”
“给我搞两个入场资格。”
鬼头沉默了几秒钟,接着说明白了,我的秘书很快会安排好。
“谢了。”李双重新把手机塞回口袋。
啊?这也可以啊?
程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没有“你好”,没有“再见”,这和他人生中与上位者对话的结构大相径庭,李双的简单粗暴,言辞之直白令他叹服。
或许是程理的表情实在太过震惊,李双忍不住问他干什么这样看着自己。
“你一直都这么和他说话吗?”
“不然呢?啰嗦半天找不到一句重点?”
“你你你不怕他炒你鱿鱼?”程理结结巴巴地问。
“你不知道我对鬼头来说意味着什么,”李双哼了一声,“只有我炒他的鱿鱼,没有他炒我鱿鱼,之前雯特尔那个庭院任务,他肯定知道我没杀托马斯,配合我演给雇主看罢了,我离开松之庭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首席,”程理举起大拇指,“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啊!”
李双洋洋得意地撩起头发,心想今天总算赢了一次。
—————————
现在是傍晚五点,李双坐在陨星副驾驶,小心地确认领口上纽扣型的微型摄像头是否在正常运转,而她旁边的程理则是生无可恋地望着天空。
“你干嘛一脸颓废。”
“是个男的像我一样,”程理拍了拍大腿,“穿着条纹紧身女裤,都会绝望的。”
“可是只有这件衣服比较像记者呀。”
“你哪里得出的结论啊!”程理恨不得在地上打两个滚,“我还以为能像詹姆斯O德那样,穿着礼服华丽登场,然后该干嘛干嘛,重点是华丽你懂吗!”
“华丽可是很费钱的!”李双严肃地反驳,“成为众矢之的有什么好处?我们可是来打探情报的,应该越低调越好,低调你懂吗!”
“低调?”程理被她气笑了,“这哪里低调了?你稍微还像那么回事,我呢?薄荷绿泡泡袖配紧身裤?”
“别这么激动,我听说有钱人就喜欢这种浮夸的装扮,”李双笑嘻嘻地把另一个微型摄像头别在对方领口。
程理还能怎么办,只能选择原谅她。
李双耐心地调试着,瞳孔的笑意渐渐被认真取代,她呼出的气流轻轻拍在程理胸口,让他有点痒痒的,程理垂下眼,能看到女孩黑框眼镜下细长的睫毛,她今天没有化妆,嘴角还有一点点饼干屑。
程理别开脸,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唇角。
谁知道李双完全会错意,她更加凑近,墨色的眼珠在程理脸上扫来扫去。
“什么也没有啊。”
“不是我啊!”程理红着耳朵把她推了回去,“你刚刚吃的饼干,还留在脸上呢。”
李双无所谓地抹了抹嘴,“不好意思,太饿了先垫垫。”
全部准备完毕的二人,同时盯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大厅,李双正经地问我们是谁,程理严肃地说我们是“歌巷新闻”的记者,专门来采访赛莲兄妹的,李双又问我们的根本任务是什么,程理说一个人拖住布雷顿,另一个人想办法接近美洛蒂丝。
“很好,”李双满意地打开车门,“程理华生,出发吧!”
普通黑色西装套装的女人,和绿色泡泡袖的男人,气势汹汹地走在了路上,好像不是参加晚宴,而是拳击比赛。
程理看着周边的景色,忽然一愣。
“刚刚坐在车里没注意,现在发现我好像来过这里。”
“送把你当飞步司机的女孩,黛比?来这里约会,对吧?”
“你居然还记得。”
“少瞧不起人,”李双的手抚摸周围的植被,发现并没有穿透过去,“不愧是富人区,这里的花草树木还有喷泉,都是真家伙。”
两人走到宴会厅门口,那是一座巨大的巴洛克风格建筑,各种华丽的元素不要钱得堆砌,连立柱的大理石都泛着老派又奢侈的金光,整体和未来感沾不了一点边,要不是门口站着几个带义体的侍者,李双真以为自己在演《穿越时光爱上你》。
“欢迎您光临帕斯卡先生的慈善晚宴,请问您的名字是?”
卧槽?帕斯卡?
正在上台阶的程理一个踉跄,女孩用力扶住他的肩膀,镇定地说我是S,侍者的义体眼闪过一串数据,最后露出标准的微笑。
“已核实完毕,S小姐与她的伴侣,入口在我左手边,希望您度过愉快的夜晚。”
眼看已经步入了大堂,程理这才敢问李双,“帕斯卡?是我想的那个歌城首富帕斯卡吗?”
“看来是的,这场慈善晚宴的的主题也和义体有关,你不觉得我们好像来对了么?”
“对是对了,”程理有点打退堂鼓,“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知道越多越危险。”
“来不及咯,”李双在会场内快速地寻找目标的踪迹,结果目标没找到,倒是看到了一个讨厌的熟人。
“怪不得鬼头那么轻松就答应了。”
李双朝着人群中央走去,程理紧跟其后,穿金戴银的人们像是海浪那样在他面前分开,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风格的香水,让程理头晕目眩,他仰起头,古典主义壁画衬托着水晶玻璃吊灯,恍然间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加入了一场众神的派对。
“这不是我们的No.10嘛?”李双终于停下,棕色的花型石板投下她浅浅的身影。
听到她的声音,身着雪白振袖的女人放下香槟杯,缓缓回头。
“S阁下,还有……忘了,”女鹤鞠了个只有5°的躬,“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你们。”
好吧,不记得我也没关系。程理有点尴尬。
“是啊,我也没想到,”李双绕着她细细打量,“这身新衣服真不错,面料考究,金色的大丽花栩栩如生,比你平常不是鸟就是云好多了,鬼头给你买的吧?他自己不想来,就让你替他出面?”
“S阁下言重了,鬼头先生日理万机,身为下属,为分身乏术的上司分忧,是万分光荣的事情。”
“啧,”李双把她的香槟抢过来一饮而尽,“我来就和你说一件事,今晚
我有很重要的事,敢来捣乱,我真的会把你的头拧下来。”
看着那双阴恻恻的眼睛,女鹤纵然再不服气,也只能点头说是,李双从侍者托盘里又取来一杯香槟塞给她,然后扭头就走。
“你们要去做什么?”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蹭饭二人组决定开始行动……
女鹤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却没有人在意,她想要的听众已经勾肩搭背地走远,不知道去忙什么,女鹤只能幽幽盯着他们的背影,然后昂首挺胸地回到她原本的位置,像只天鹅群里的丹顶鹤,孤单又傲然地看向远处。
“真倒霉,”李双随手拿了个纸杯蛋糕塞进嘴里,“话已经说到了,敢来妨碍我就别怪我下死手。”
“表情好可怕,快收一收!”程理把水递给她,“今晚你是记者,不是猎人!话说你们到底有什么仇怨,难道她抢你活了?”
由右侧的台阶走到二楼,从这里看下去,整个大厅一览无余,全透明舞台上空无一物,舞台上空三层左右的位置,伸出了一个不到两米的露台。
李双佩戴的科技隐形眼镜远程连接了翠丝的系统,迅速地分析现场的面孔。
“能抢我活的人还没有出生,”李双用手支撑护栏,“这个问题我也很费解,大概一年前吧?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横空出世,不知道为什么总能出现在我的任务现场,还用她那三脚猫技术搅局,我杀又不想杀,撵又撵不走,烦得不行。”
“我总觉得她……”程理刚要继续,头顶的灯就尽数熄灭。
唯一一抹霜白的月光如初雪降临,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朦胧的夜色下,美洛蒂丝斜靠在三楼的露台边,头戴纯金月桂,孔雀蓝礼服银河般倾下。
“我的小夜莺~歌声嘹亮的小夜莺~”
“你在哪里游荡?又在何处歌唱?”*
红绒帷幕缓缓拉开,捧着大提琴的男人安静地坐在妹妹身后,好像是托举着野蔷薇的灰叶,银剑般的长弓划开琴弦,流出的却不是白霜,而是蜂蜜似的乐章。
世俗间的觥筹交错在此刻静止,如山间清泉的歌喉在空气中缓缓流淌,随着大提琴音的拔地而起,她闭上双眸,红发绸缎般蜿蜒,在墙中圣母悲悯的注视下长长地伸出手。
“夜莺啊,你究竟在何处?”
一曲毕,掌声如群鸟离林,美洛蒂丝的双胞胎哥哥从暗处走出来,微笑着牵起妹妹的手向众人行礼,虚拟的玫瑰花瓣飘落如雨。
“好骚包的出场方式,”程理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颗香橙细细剥开,“不过倒省得我们找了。”
大厅中的灯光再次亮起,红帷幕安静地垂着,那对兄妹却不知所踪,看不出性别的主持人出现在舞台,按照流程说了些开场词,从它可得知,美洛蒂丝今晚还会出场献唱两次。
“啧,”李双大概猜到了布雷顿不会让她多暴露在人群中,但这时间未免也太短了吧?按照目前的情况,她连上前献支花都做不到,更别提面对面交谈了。
“那边有扇电梯,”程理凑在她耳边小声说,“看位置很有可能是去三楼的,你要试试直接进去么?”
李双摇了摇头,这座大厅里松散地遍布着白西装红领结的男女,从他们的站姿和步伐,李双判断这群人绝非寻常宾客,大概率是退伍的特种部队作战员,不出意外是宴会的主人帕斯卡找来维持秩序的。
“正面突入可能会闹出动静,被赶出去就得不偿失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给我点时间思考,我还没吃晚饭呢。”李双切开盘中的战斧牛排,三分熟的内芯粉嫩如樱花,锋利的餐刀划过,流下鲜血般的油脂。
“美洛蒂丝会在晚宴中途再登台一次,现在时间还很充裕。”
此时周围忽然间掌声雷动,程理抬头看去,那个他只在网上看过照片的传奇人物、义体宗教教主帕斯卡,在万众瞩目下走上透明的舞台,钢铁外肤一如既往高调,金色鱼鳞纹西装闪闪发亮,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座行走的巴别塔。
“老朋友们,”帕斯卡从容地展开双臂,仿佛这是他的个人演唱会,“又到末日前的狂欢了,准备好把灵魂拍卖给我了么?”
此起彼伏的笑声响起,坐在人群中的程理默默打量这位科技的宠儿,也是社会舆论中最毁誉参半的人,大家对他的评价太多了,花花公子、疯狂的梦想家、站在世界之巅的男人。看着他如鱼得水的样子,程理感叹不愧是首富,气势这块真是足足的,他要有帕斯卡一半的自信,也不用担心吃不上饭了。
“好了好了,”已经讲了五分钟单口相声的帕斯卡摆了摆手,举起红宝石般的葡萄酒,“我的废话到此为止,嘿!只要记住一点,这里是只属于我们的游乐场,我这里的酒都是最顶级的,可以随便喝,但也别太贪杯,好么?”
帕斯卡的笑容让程理想起电影《了不起的O茨比》,从嘴角的弧度到姿态都一模一样,程理还在偷偷啃羊腿排呢,忽然发现周围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站起来,向舞台举杯,吓得他赶紧丢下骨头照做。
“为歌城,为未来。”
不知道是不是程理的错觉,他好像看到帕斯卡那双高贵的蓝宝石义眼穿透人群,停留在自己脸上,还轻轻眨了眨眼睛。
“为歌城,为未来!”
这群有钱人开始痛饮美酒,程理没敢喝,他不知道这杯酒的度数几何,也不知道自己对于酒精的耐受度怎样,万一他是个一杯倒,耽误了任务进程就罪过了。
两个无心慈善的人,认真地品尝着美食,还有五分钟美洛蒂丝就要开始第二次献唱,此时李双慢斯条理地咽下最后一块肉,打了个响指。
“有什么可以帮助您吗?”举着托盘的侍者微微弯腰。
“有没有笔?铅笔水笔钢笔,什么都行。”
“当然。”
眼看侍者已经走远,程理这才敢问李双要笔用来做什么,李双没有回答,只是迅速地将餐布抽出来,快速地写了几句话,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只耳机挂在程理脖子上。
“这是骨传导耳机,如果我的计划奏效,五分钟后他会去一楼卫生间见你,你要想办法拖住他,越久越好。”
程理听着心下一紧,他的情商只能用在阿西娜妈妈这种普通阶层身上,面对稍微高阶层的人,脑袋里就只有一个慌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我行不行啊?”
“不行也得行,”李双把另一只耳机戴好,“记住,我没说撤退,你就不能放他走。”
程理已经开始紧张了,肝脏往下三厘米的地方酸胀着,刚刚吃下的晚餐好像也呼之欲出。
“程理,”李双漫不经心地问,“如果美洛蒂丝真的需要帮助,你忍心让她孤立无援吗?”
“当然……不忍心,”程理还是很焦虑,“但我真没太大把握,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噢,”李双“温柔”地摸了摸程理的头发,“必要的话,我会把他敲晕。”
我上这贼船干嘛呢?程理绝望地捂住脸。
李双提着餐布大刀阔斧地离开了,刚要进电梯,背后果不其然传来两个陌生人的声音。
“小姐?不好意思,现在电梯不能通行。”
李双深吸一口气,等她转过身的时候,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她拉住其中一个白西装女的手,看起来激动得快要晕倒。
“真抱歉,但是你们应该看出来了,我是布雷顿先生的超级粉丝!”李双竭力忍着恶心,挤出两滴眼泪。
“你们也知道,布雷顿先生明天就离开歌城了,而我还没有拿到他的签名,拜托了让我上去问个好,只要五分钟就好!我发誓!”
“我理解你的心情,”西装女抓住李双的胳膊,“但我们也是听命行事,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好吧好吧,”李双知道可以进行下一步了,“你们想要点零花钱么?”
眼神相触的瞬间,翠丝就通过扫描对方的义
眼,给两个人各转了两百万过去。
“这、你这是什么意思?”
“拜托你们了,”李双把餐布和水笔塞进对方手里,脸上满是诚恳,“我只想要个签名而已。”
两个白西装对视了一眼,虽然帕斯卡给他们的工资远超这个数,但是谁会拒绝跑腿三分钟,入账两百万呢?
“好吧我试试看,不过如果他不愿意签名,我也没办法。”另一个白西装走进电梯。
“谢谢啦,”李双笑嘻嘻地挥手,“我喝太多了,去外面吹吹风,等你的好消息。”
在程理的“这也可以啊”的眼神中,李双的表情瞬间恢复。
“行动开始,我现在从外面爬到三楼,布雷顿下来了通知我。”
“你是猴子吗?那可是三楼哎!”
“大惊小怪,”李双走到室外,这栋楼复杂的外立面正适合攀爬,她捡起地上的石子把摄像头砸偏,然后敏捷地绕过守卫。
“才三楼,三十楼我也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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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前坐着一对红头发的男女,女人目光平静,穿着珍珠般的长纱裙,她脸上几乎未施粉黛,只有颈间佩戴着高定钻石项链;男人垂着眸,细细为她检查盘起的头发,有那么几根红发缠绕进项链,被他直接用剪刀割开。
“待会好好展示项链,不要让珠宝商失望。”
布雷顿扶着她的肩膀,最后一次看向镜子,美洛蒂丝看起来古典又华贵,唯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化妆室外忽然响起敲门声,“布雷顿先生?你在吗?”
布雷顿又拍了拍美洛蒂丝的背,看着对方顺势站起来,慢慢走向了后台,他收回目光,打开了门。
“怎么了?”
“有位非常憧憬您的小姐,想要您的签名。”
布雷顿不耐烦地把餐布和笔接过来,打开的刹那,那张总是淡漠矜贵的脸,罕见地裂开了一条缝。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我是女的.jpg
那张餐布上写着——
美洛蒂丝的蓝色心脏真美丽,不想让秘密曝光就来一楼卫生间。
就这么一句话。
李双当然在赌,就赌布雷顿会不会动摇,依照她的猜测,他让公关镇压阿西娜,还把她告上法庭,说明对方看到的确实触及到了他的核心利益……
那就值得放线下钩。
“谁让你来的?”布雷顿迅速地把餐布收起。
“一位小姐。”
“知道了,你走吧。”
布雷顿关上门,从不远处传来了美洛蒂丝的歌声,曲目是《费加罗的婚礼》,他略微拉开帷幕,大厅里每个人看起来都既无辜又不怀好意,他穿上外套在室内来回踱步,手放在门把上握住又移开,接着转身喝了口松子酒。
他隐隐有感觉,这是一出调虎离山,但对方就算是猜的,知道的也未免太多了,究竟是恶作剧,还是确有其事,他能赌么?
该死!要不是为了给卖钻石的打广告,他才不会来参加这场愚蠢的晚宴。
明明还有几个小时就可以离开这里……
如果现在下去看一眼对方到底是谁,还来得及在美洛蒂丝唱完前回来,但如果不下去,鬼知道对方还有什么底牌……
权衡完利弊,布雷顿走出房门并反锁,对周围的保镖说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接着就匆匆进入了电梯。
“程理,我已经爬到三楼了,布雷顿下来了么?”
李双的背紧贴石壁,衣摆在风中微微飘荡,地面上是来回巡逻的机械守卫。
程理目不转睛地盯着电梯门,唯恐一个眨眼错过目标。
“来了!他真的下来了,我现在立刻跑去卫生间,你也要小心。”
李双轻巧地翻过最后一个平台,到达了露台后的窗台,玻璃窗不出预料紧锁着,房间内部也被巨大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戴上,接着按下戒指中央的宝石,宝石在几秒内变得通红,绕着玻璃划开一个圈,她把手伸进了房内拉开防骇入窗帘,翠丝顺着她的视线接进摄像头,随着耳机内的“已解除当前房间的警报”,窗户咔哒一声弹开,李双迅速跳进地毯。
“在座的女士们,究竟谁知晓爱为何物?”
“爱,是否就是我心中所想~”*
距离美洛蒂丝享受观众的掌声还有一分钟,趁这个空档,李双环视整个房间,沙发上有刚刚演出的衣裙,镜边是化妆品和断了电的自助机械手,她打开衣柜,里面放着医药箱,还有一个带电子锁的紫色皮箱。
“翠丝,把箱子打开要多久?”
“保守估计十分钟。”
“早知道就升级一下你的解码芯片,”李双退后半步,“能扫描内部么?”
“该物体外表面有屏蔽涂层,但我觉得今晚开始升级也不迟。”
掌声渐歇,美洛蒂丝推开帷幕,缓缓回到梳妆台前坐下,镜中的李双影子般出现她背后,在尖叫的前一秒捂住了她的嘴。
“嘘,”李双空出一只手掀开外套,“如你所见,我没有携带武器,我不是来伤害你的。”
镜中的红发女人眼神依旧惊恐,双手紧紧抓着李双的胳膊。
“长话短说,美洛蒂丝,我收到了你的求救,你被你哥哥绑架了么?”
美洛蒂丝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死死地瞪着镜子里的对方。
“现在我放开你,不要发出声音,能做到么?”
美洛蒂丝没有回答,李双没多少时间耗下去,只能缓缓松开手。
“救命啊,救命——”
“该死!”李双立刻重新捂住她的嘴,但还是晚了一步,门外的保镖听到动静已经开始敲门。
“喂!我是来救你的!”
美洛蒂丝用力挣脱开李双,抄起台面的剪刀对着她。
“你没有求救?那你究竟为什么要离开歌城?”
发了狂的女人不答一语,只是用力刺过去,李双用尽浑身解数控制局面,在杂乱无章的挥舞中,她连逃带躲,狼狈程度相较《猫和老鼠》只多不少。
剪刀划破李双的外套,她忍无可忍,一记手刀劈在对方后颈,美洛蒂丝却没有如她所愿晕倒,只是踉跄了一下,依旧红着双眼,满腔愤恨地仇视着她。
李双踩着沙发退到墙边,她非常确定,那不是人类脖颈的触感,200%是义体,通常来说,越是高档的义体就会做得越拟真,肉眼和扫描都无法分辨。
“你果然不止更换了义体声带,美洛蒂丝!你到底需不需要帮助?不需要我立刻走!”
听到这句话的美洛蒂丝双手开始剧烈颤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盛怒到极致,往日嘹亮的喉咙咯吱咯吱响着,好像要恐怖片里死而复生的法老,下一秒就要吐出会啃食人心的甲虫。
“李双!我实在拖不住了,你好了吗?”
都忘了还有程理,真是乱成一锅粥了啊啊啊!
“半分钟!”
“砰砰——美洛蒂丝小姐?开门!”保镖还在努力。
李双期待地看着美洛蒂丝,希望她好歹说一句“我不需要你的帮助”,然而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美洛蒂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握着剪刀的手却高高举起!目标是自己的腹部!
卧槽?
这是闹哪样啊!
一边是保镖暴力撞门,一边是疯婆子拔刀自捅,李双人都傻了,只能先抢下即将开肠破肚的利器。
“该死的!”李双知道自己该走了,她跨坐在窗口,最后一次对着美洛蒂丝伸出手。
“美洛蒂丝,要逃跑就抓住我的手!”
瘫坐在地毯上的女人垂着头,鲜艳如烈火的红发乱糟糟的,看起来像是削下的苹果皮,嘴里还呢喃着“救命啊,救命啊”。
李双只能掀开窗户跳了出去,她披着夜色在雕塑周围东躲西藏,心情很差,感觉自己就和虹国漫画《一拳O人》里的悲催主角似的,不仅助人为乐落不到一个好名声,还被人像过街老鼠那样
赶来赶去。
一道黑影跃进花丛,躺在雏菊里的女孩惆怅地望着天空。
“任务中止,我一会就回来。”
—————————
程理玩命地朝着卫生间跑去,感觉此刻的自己比肩起飞的火箭。
一路上的遇到的人都对他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想来都以为程理是个屎到临头才知道找坑的主,然而当事人内心活动却异常复杂,对本人的不自信和对美洛蒂丝的同情,刚好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就是不知道待会布雷顿会怎样打破这个平衡。
“借过,借过——”
程理发挥了他此生最大的勇气,以“帕斯卡先生钦定的清理工”自居,将在卫生间里逗留的人通通赶了出去,还非常鸡贼地放了两个水桶在门口,问就是还在打扫卫生。
神色不善的布雷顿逆着人海而来,程理的心旋即狂跳,他上次这么紧张还是在车管局,被教练和一群小屁孩围观他考试的时候。
哎我的肩膀为什么好重,原来是李双给的压力啊哈哈哈。
眼看布雷顿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程理知道越畏手畏脚越容易被看出端倪,于是他挺起胸膛,想象自己不是没用的三无路人甲,而是会原子吐息的红莲形态哥斯拉!
“嘿,”程理学着李双的样子抱起手臂,“等你很久了。”
“听说你想要我的签名?”布雷顿的口袋里露出半截餐布,“我怎么听说是个女孩儿?”
“对,”程理咳嗽了两声,像维托柯里昂那样压着嗓子,不怒自威地讲话。
“她是我雇的。”
“要在这里聊?”布雷顿好像被他唬住了,迅速地看了看四周,“不如先进去?”
程理赶紧推开身后的卫生间门,天哪幸好这座建筑的设计风格够古典,新时代的男厕所哪里还有大门啊!
布雷顿抢先一步走进去,程理紧随其后关上门,一黑一红的二人在水绿色的卫生间尴尬地对视,耳畔传来钢琴版的《出埃及记》,程理心说天杀的谁家男厕所还放黑胶唱片机啊?这不纯纯屎壳郎戴花——没屁用吗!
“我时间不多,”布雷顿率先打破了眼前的僵局,“你想怎么样?”
“没、没怎么样啊,就想和你随便聊聊,”程理靠在洗手池边上打哈哈,准备靠装傻充楞先糊弄过去三分钟。
“蓝色的心脏是什么意思?”
高明啊臭小子,程理意识到这句话进可攻退可守。
“你不知道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都知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布雷顿陷入沉默,程理观察着他那张布满雀斑的脸,两人默契地绕着不存在的圆转圈,颇像是旧武侠电影里比武前的互相试探。
“没什么好聊的,我走了。”
卧槽!
程理赶紧用身体挡住大门,布雷顿没比他高多少,但气势却无比强硬。
“让开!”
“不让!”
“我要报警了,”说着布雷顿还真掏出了手机。
“等下!”程理伸出手掌,“我、我知道你的秘密!”
“我有什么秘密?”
布雷顿眯起眼睛,他的绿色瞳孔和童话故事里的毒苹果一样,平静又危险地凝视着程理强撑出来的扑克脸。
“答案……就在蓝色的心脏里!”
“真有趣。”布雷顿一把推开程理,眼看就要大步流星地离开。
“李双!我实在拖不住了,”程理欲哭无泪,“你好了吗?”
“半分钟!”
李双斩钉截铁的声音传过来,听到她的声音,程理感觉丹田升腾起一股勇气,他僵硬地扭过脖子,看着布雷顿的背影。
“布雷顿先生!”程理在心里咆哮着冲过去,把对方死死摁在了走廊的墙上。
“你干什么!”布雷顿怒吼。
程理的身体比理智动起来更快,此刻他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他看着布雷顿的脸,视线逐渐向下,停在他的哥特风V领,和自己的薄荷绿泡泡袖上。
天杀的……
非要用这个办法不可吗……
“其实想要签名的……就是我。”
程理脑袋里忽然出现了这么一个画面:温暖的灯塔,冰冷的洗漱间,浑身泡沫的他在花洒中泪如雨下。而门外,是李双比海浪还大声的嘲笑。
“你是女的?”布雷顿大惊失色。
第50章 第五十章掉节操的狼狈互殴
“您觉得我不像么?”程理忍着恶心翘起兰花指。
眼前的男人嘴巴张了又张,最后说:“那为什么要在男厕所门口见面?”
见鬼!他也太谨慎了吧!
“咳咳,因为我还没有来得及做手术啦,您知道的,义体改造是不可逆的,躺上手术台需要很大勇气。”
“行吧,随便你,”布雷顿很不耐烦,“让开,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程理赶紧冲上去,“不!请等等!”
布雷顿白皙的皮肤瞬间变得粉红,脸上的表情在恶心和惊讶中来回摆动,最后变成了滔天的震怒,他想推开眼前这个神经病,却没成功。
“嘶啦——”
程理停住呼吸,而布雷顿低下头,被撕开至肚脐的衬衫孤零零地挂在脖子上,微微摆动,宛如两根麻花辫……
“我很……抱歉。”程理闭目。
“我要!杀了你!”布雷顿全然忘了自己的人设是“上流社会的艺术家”,野狗似的扑了上去。
两个男人在光滑的地砖上滚作一团,场面看起来异常滑稽,红头发男人的衣领被扯开好大一道的口子,露出并不健硕的胸口,黑头发男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左右脸加起来起码挨了三个巴掌,就和涂了番茄酱似的。
“程理?”
打断他们狼狈互殴的是女孩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此时的程理正处于这场角斗的上风,他半跨在布雷顿身上,死死勒着他的脖子,听到这声呼唤,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比直男装女更社死的事,那就是装到一半被半熟不熟的人围观。
“黛比……小姐?”
这位出手阔绰的女孩依旧保持着初次见面的高品味复古穿着,梧桐金的齐膝裙配简单至极的珍珠耳环,让她本就年轻明艳的脸蛋更加鲜活。
而现在,这位从浪漫主义油画走下来的小姐,正捂着嘴,惊讶地望着他们。
“我们又见面了,不过……你们在做什么呢?”
好问题,我也很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此时耳机里适时传出了李双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无论如何,程理终于可以停止这场折磨心灵的舞台剧了。
“哈哈……”程理赶紧爬起来,这该死的地板好像打了蜡,害得他差点又摔一跤。
“我们只是呃……聊聊?”
“死变态!”布雷顿用外套裹紧赤裸的胸膛。
拐角处又走过来一个陌生男人,看打扮非富即贵,他打量着走廊里的三个人,缓缓走进了卫生间。
布雷顿恶狠狠地瞪了眼程理,半句也没有多说,灰头土脸地走了。
谢天谢地,无论如何,这个破任务我是完成了。程理感觉节操正在隐隐作痛。
黛比扬着眉毛,“没想到,你居然是……”
我不是我没有……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做戏最好做全套,程理只能含泪点了点头。
“好吧,”黛比保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别看我这样,我很开明的,我尊重所有人的自由。”
别尊重,求你了!
“呵呵……”程理尴尬地整理衣服,“麻烦你不要说出去。”
“我会保守这个秘密的。”黛比靠在墙壁,真诚地看着对方。
“我还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上次的事情,我一直想再次向你道谢。”
“不、不客气,主要是你给的实在太多了……”
黛比轻轻地笑起来,好像一朵盛放的郁金香,程理不好意思盯着人家看,只能把视线转到天花板。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居然能来这里?”
“我是记者,歌巷新闻的,”程理从口袋掏出李双给他准备的假证。
“噢,”黛比思考了几秒,“你是来采访帕斯卡的么?”
“不,我想采访布雷顿先生。”
“他?”黛比露出一个奇
怪的笑容,“他有什么好采访的,他很无聊的,还是帕斯卡有意思。”
嗯?这个语气?
“其实布雷顿先生不太愿意接受我的采访,”程理朝她靠过去一点,“你知道关于他的独家内幕么?什么都行。”
“别想空手套白狼,”黛比笑嘻嘻地后退,“想要情报,就得付出些什么。”
看着女孩摊开的掌心,程理意识到她可是住在金字塔顶端的上流阶级,绝不是什么温柔善良的小雏菊。
“你想要什么?先说好,我是个穷光蛋。”
“钱是最没意思的,”黛比把手背在身后,绕着程理走了一圈,好像宇宙侦察兵用卫星视察敌军领地。
“还说自己是穷光蛋?”黛比抽出程理口袋里的手机,“这可不是穷光蛋会买的。”
“我说是我捡的,你信吗?”
黛比没有回答,她打开手机,拨出通话又按掉。
“你现在有我的联系方式了,”黛比把手机还给他,“主动给我打电话,好么?现在让我想想,能爆什么料给你……”
程理期待地看着女孩陷入思考的脸,等待一个能够辨明真相的猛料。
“我知道了,”黛比伸出食指,隔空点了点程理的胸口。
“你和他一样,你们是一类人。”
什么意思?我和布雷顿是一类人?
根本没打算解释的黛比笑着离开了,走之前对程理对口型,意思大概是“要给我打电话”。
程理回到大厅,人们自顾自地交谈、碰杯,无人发现卫生间门口的小小插曲,他慢慢地往回走,发现李双已经回到原位了,正在扶着额头喝闷酒。
“怎么样?”程理在她边上坐下。
“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李双罕见得有点沮丧,“她没说自己需要帮助,还拿剪刀捅我。”
“什么!”程理抬高了音量,“她伤到你了吗?”
李双晃了晃外套,腰侧处有一条五厘米的裂缝,所幸并没有见血。
“我让翠丝把刚刚的影像拷贝了一份发给你,”李双又喝了口伏特加,“我可能知道真相是什么了,现在很郁闷,你就自己看吧。”
程理赶紧打开手机看视频,过了五分钟,他重新抬起头。
“皮箱里是什么?看起来很可疑啊。”
“鬼知道,”李双翻了个白眼,“说不定是卫生巾。”
“也有可能就是阿西娜目击到的蓝色机械体,”程理摸了摸下巴,“美洛蒂丝的反应好大,不过我是她,突然出现个陌生人捂住我的嘴,我也会吓个半死,但她为什么要捅自己呢?”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李双翘起腿。
“因为她有精神病。”
“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你看这段,”李双凑过来拉进度条,“我当时想用手刀劈晕她,但是没成功,因为她的脊椎、肩胛骨都是义体。我判断她的义体改造率起码有85-90%,而不是所谓的只改了声带。这种高危改造不仅透支生命,还会导致精神错乱、失去记忆。”
“当然这都是推测,不足以说明什么,直到我发现了这个。”李双从口袋里摸出一粒药拍在桌面。
“这是我在她医药箱里找到的,一种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
“这你也认识?”程理把白色的药片拿起来端详。
“我吃过,”李双面无表情地回答,“别这样看着我,曾经而已,我现在好得很,比大多数人都正常。”
“好吧,”程理咽了下口水,“怪不得她会忘了阿西娜,也能解释她为什么要退圈。”
“根据她可能有精神病这个线索,我也知道蓝色机械体是什么了。”
李双把手机递过来,照片里是蓝色透明圆柱体,周围包裹着着蜘蛛腿一样的金属线路,有点像个树干。
“这是一种针对患有精神疾病义体使用者的……体内治疗装置,”李双把她和王医生的聊天记录打开。
“它可以随时监控病人的精神、身体状态,适时注射药物,还可以充当生物电池,为我们这种半人半械的怪物提供能量,这个东西很昂贵也很少见,不怪阿西娜不认识。”
“别这么说,你才不是怪物……”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此时李双的手机忽然亮起。
“五分钟前我把照片发给阿西娜辨认,就在一秒钟前,她回复我‘是的就是这个’,”李双把玩着酒杯,钻石形状的冰块在玻璃外侧结出一层浅浅的霜。
“美洛蒂丝为了重返舞台,进行了高强度的义体改造,这让她患上了精神病,经年累月的治疗还是不见效,反而愈演愈烈,于是在秘密曝光前决定离开。”
李双把酒一饮而尽。
“这是我拼凑出的真相。”
“可是!”程理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那条求救密语怎么说?精神病也会发密语吗?”
“赛博疯子做什么都不稀奇,”李双烦躁地摘下眼镜,“况且根本不能确认密语就是她发的。”
正在他们争论不休的时候,大厅内的灯光被第三次熄灭,身着红色礼服裙的美洛蒂丝准时准点出现在了露台,她的妆容妥帖,歌声平稳,丝毫没有刚才挥舞剪刀的疯狂。
“献身艺术,献身爱情~”
“我珍爱着这世间的一切生灵~”*
美洛蒂丝站在月光下,明明周身皆是火红,却好像笼罩在一层朦胧的雾中,李双看着她,就像看着一朵腐烂的蔷薇。
用血肉浇灌,连灵魂都可以化为养料的蔷薇,终于还是迎来了衰败凋落的一刻。
你,可曾后悔?
“上帝啊~”
“为何对我如此残酷无情?”*
就在这个刹那,与李双相隔千里的美洛蒂丝忽然垂下头,极光般的双眸与她相连。
流下了一滴银霜般的眼泪。
50-60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踩在火焰巨人肩头推下筹码
四周的人兴致高涨,恨不得用掌声将美洛蒂丝掀翻,唯独李双坐着一动不动,而美洛蒂丝只停顿了刚刚那三秒,接着面带微笑地行礼,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慈善晚宴已经接近尾声,李双和程理跟着人流缓缓往外走,程理回头看了眼,发现布雷顿正在三楼露台向下俯瞰,脸上是平静到极点的冷漠。
他背后的壁画内,众神正在云层中窃窃私语,而披着盔甲的天使傲然站在月光下,高举着火把。
—————————
布雷顿茫然地站在重症病房门外,单薄的睡衣上满是血迹,隔着一层玻璃,他最爱的妹妹像是死物那样躺在病床上,苍白的手腕上裹着厚厚的纱布。
“您是美洛蒂丝赛莲的亲属么?”
“对,对!我是她亲哥哥。”布雷顿紧张地看着眼前穿白大褂的女人。
“还好你发现的早,否则病人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医生严肃地看着他,“我们已经修补好了她的伤口,接下来住院静养就好,但是你需要多关心陪伴病人,再找个厉害的心理医生。”
“好的,谢谢您。”布雷顿单手扶住墙壁,唯恐倒下。
“麻药的效果大概还要持续三四个小时,趁这个时间,回家做好住院准备吧。”
布雷顿点点头,最后一次看向病床上的妹妹,她明明睡着了,眉头却拧得那样紧,不知是否还做着那一个相同的噩梦。
穿过医院的走廊,布雷顿走到车前,大雪从车窗探进去,后座里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他面无表情地伸出僵硬的手,刺目的鲜红混着空洞的白落在地上,一滴又一滴。
布雷顿把车停好,看着那座他们一起粉刷的,漂亮又普通的三层小楼,顺着蜿蜒的梅花,打开没上锁的门。
鞋柜对面的电子屏落了一层灰,上面是一份报道:《最年轻的莎乐美,冉冉升起的歌剧之星!》,照片里的妹妹身披长纱,半跪在舞台中央,犹如一
条吐着信的红鳞蟒蛇。
他穿上衣架上的外套,慢慢走到二楼。
打开妹妹的卧室,化妆品、香烟被丢得到处都是,角落里还有碎掉的玻璃片,布雷顿蹲下来,发现那其实是一个水晶球,是她初次被剧团录用时,布雷顿送她的纪念品。
布雷顿不去多想,只是默默打开衣柜,尽可能地将妹妹的衣物塞进行李箱,他也拿不准妹妹究竟更中意哪些,但这个天气穿厚点准没错。
衣服收拾完毕,他停在卫生间门口,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敢打开门。
“牙刷牙膏……毛巾。”
卫生间水汽氤氲,还弥漫着铁锈味,布雷顿踩在脏乱的地砖上,将妹妹的清洁用品塞进袋子里,他正要离开,余光看到垃圾桶里好像躺着什么。
布雷顿慢慢凑近,把那样东西拿起来。
那是一枚木制勋章。
勋章正面刻着举着权杖的女皇,还用丙烯颜料涂了颜色,边缘有些磨损,底下一行小字歪歪扭扭刻着“世界上最伟大的歌剧演员美洛蒂丝”,布雷顿颤抖着把它翻过来,上面写着“布雷顿2106赠”。
布雷顿满目通红,感觉自己好像被枪击中了,不存在的强盗扼住他的咽喉,让他呼吸困难,亦无法发出任何呼喊,他跪倒在暗红的浴缸边,紧盯着手里的木块,一遍又一遍地确认。
眼泪抢在理智前掉地上,回忆和悲伤满溢出来,布雷顿仰起头,发出了宛如婴孩的恸哭。
—————————
程理也不是很明白,已经挖出真相的李双现在反而那么不开心,从晚宴结束到现在,她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连冰箱里的蓝莓酸奶都不想喝了。
自从他们“拜把子”以后,程理就被李双赶到5楼去住,他对此表示无所谓,两人住虽好,一人住更香。
程理躺在地毯上,心中思绪万千,好像是玩解密游戏,系统给的道具还没用完,就通关放字幕了,当然不排除这个鸡贼系统就是为了迷惑玩家放置了很多“废物”,没有意义就是它最大的意义。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程理干脆打开电脑,回放了李双去会见美洛蒂丝的片段。
看了三遍还是什么都没发现,本身程理也不是什么高智商侦探类角色,他只是偶尔会有一些奇妙的直觉,类似“程理一激灵”,现在激灵在他脑袋里叮叮狂响,却不知道病灶究竟在哪里。
从妹妹入手不行的话,哥哥呢?
于是程理忍着恶心,打开了他录下的视频,从程理被迫自曝,到布雷顿恼羞成怒,最后是他们当街互殴……
“这人是?”
程理这才想起来,互殴事件里在场的人不止有他、布雷顿和黛比,就在快要结束的时候,还有个男的进了卫生间。
对啊,当时忙着拖延时间,都没注意,这个人!程理认识啊!
他把视频减速,单独拖动进度条,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细节——
这个男人在进入卫生间前,回头对着布雷顿笑了一下。
这个微笑发生的时刻,程理恰好看向黛比,所以并没有发现,还好摄像头充当了隐形的眼睛,替他记录了下了这个细节。
程理盯着视频里的男人看了几秒钟,感觉有一道雷劈在他天灵盖,一条新线索降临,这说不定能从另一个角度解释赛莲兄妹的奇怪行为,那美洛蒂丝是否真的有精神病,就值得推敲了。
必须立刻把这件事告诉李双!
程理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拖鞋也没穿就跑进电梯,谁知道电梯门刚打开,李双那张忧郁又别扭的脸居然就在眼前。
“你先听我说!”
两人同时说出这句话,李双抢先一步抓住程理的肩膀,看起来有点心虚。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劲!我要再去和他们面对面聊聊,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李双!我发现一个新线索!”程理打开社交平台,“这个人,他和布雷顿相互认识!”
“等等等等,”李双让他冷静,“你的思维太跳跃了,从头到尾说一遍。”
“我看了一遍微型摄像头里的视频,我在卫生间拦住布雷顿的时候,这个男人,没错,天硝工业的老板布劳尔正好来卫生间,还对着布雷顿笑了一下。”
“笑一下怎么了?你们当时打架的样子,谁看了不笑啊。”
“别人或许只是看热闹,但布劳尔绝对不会,”程理指着布劳尔的社交平台主页,“他是一个重度义体推崇者,一年365天有366天会和网友互喷,实名上网第一人,连招聘清洁工也要义体使用者。”
“你知道的好详细啊。”
“因为我去应聘过,没有义体被刷了。你也看过录像,我一直在想黛比说我和布雷顿是一类人究竟是什么意思,现在我明白了,她想说的是——布雷顿和我一样,没有义体!”
“布劳尔这么狂热的义体簇拥者,为什么会特意对布雷顿这种无义体的人微笑,路过而已,没必要吧?”
“他是没有义体,但是……”李双的手指轻击太阳穴,“他妹妹有,美洛蒂丝或许是布雷顿与上流阶层交往的钥匙。”
“拥有义体的顶级歌剧女演员,确实可以很好的为这些科技公司做宣传。那么问题来了,如此互惠互利的事情,为什么要退圈放弃?”
“除非有个无法抗拒的理由,让他们不得不放弃。”
李双看着布劳尔的照片,觉得他似曾相识,这张脸她也曾经见过,在哪里呢……
我知道是哪里了。
“程理,你去楼下开车,我要做点准备。”
程理急匆匆地跑了,李双迅速打开手机,登陆机械飞升论坛,知道自己将死的那一晚,她从这个论坛看了几百个帖子,其中有一个帖子标题是《盘点脑移植手术成功的名人》,她再次打开它,里面果然如她回忆的出现了布劳尔的脸。
李双立即拨通王医生的投影电话。
“戴安娜?我以前服用过的阿普兰,有什么功效?我是指对于脑移植患者而言。”
戴安娜王穿着沾了血的白大褂,一边洗手一边叹气。
“你知道现在是凌晨一点吧?算了……阿普兰主要是镇定情绪用的,但脑移植患者通常不吃这个。”
“为什么?”
“劲太大了,这个药研发的时候就是针对普通人和半义体使用者的,脑移植患者本身需要大量的精神能量维持行动,还服用镇定类药物不就变成行尸走肉了。”
“谢谢!”
“这个月体检记得——”
李双没有给她说完的机会,因为另一种真相逐渐浮出水面,即使她并不想相信。
可恶!你们不是亲兄妹吗!
现在距离赛莲兄妹离城不足5小时,开车到剧院还要40分钟,必须要加快速度,否则等他们到达机场,想要接近只会更加困难。
陨星里的程理频频看时间,过了快十五分钟李双才赶到,她换了身轻便的衣服,拿出一把手枪递过来。
“我现在已经是可以用枪的人了?”
“橡胶弹而已,给你防身用的。”
“今天会见血么?”见对方坐稳了,程理即刻朝着克恩克剧院驶去。
“概率很大,”李双自嘲地笑笑,“我们关于真相的一切都是推测,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我准备了一样可以或许验证的东西,如果失败,布雷顿肯定会报警,依照他的社会地位,我们会上通缉令。”
“但如果成功,”程理侧过头,头发被风吹得胡乱飘摇,眼神却很认真。
“意味着我们救下了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对,”李双笑了,“你说得对。”
“这是一场无聊的豪赌!赢了最多得到一句谢谢,输了会惹上一屁股麻烦!但是……管他呢!”
李双把土星之环的保险打开,冲着天空开了两枪,银色的子弹飞进月光,又坠进海里。
“去吧!上赌桌吧,推下全部的筹码!一局定输赢!”
在女孩的大笑中,程
理的心也跟着震颤,陨星的速度被提到了极限,像是个浑身着了火的巨人,咆哮着在海平线上狂奔,仿佛能将整个夜幕点燃。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不需要遵守规则的营救……
“我给你剥个橙子吧?你以前最爱吃橙子。”
“我不想吃。”
美洛蒂丝侧躺在床上,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还有投影出来的森林,她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但大量的失血还是让她感觉四肢乏力。
“那……吃个苹果?俗话说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
“我什么都不想吃。”
布雷顿僵在原地,讪讪地把水果放回包里。
“医生说你要补充营养,要我陪着你,还有……”
“找个心理医生是吧?”美洛蒂丝头也不回,“心理医生有什么用呢?他能让我回到剧团么?”
“他们都抛弃你了!”布雷顿忍不住颤抖,“你为什么还想要回去?”
美洛蒂丝没有回答,她看向自己的手腕,纱布里露出半截纹身,那是神话中艺术女神的盾牌,圈内人都认为将盾牌纹在身上可以保佑事业顺遂,而这位万念俱灰的信徒,昨晚亲手将这块盾牌打碎了。
“梅,你看着我。”*
布雷顿跪在病床前,轻轻抓住妹妹的肩膀,将她拉了过来。
美洛蒂丝静静地与他对视,哥哥祖母绿色的眼睛布满了阴霾,原本明亮的红发也变得枯黄,她向他伸出手,和从小到大无数次那样,一如既往被他握在手心,仿佛他们是磁铁的正与负,命中注定要牵住对方的手。
“对不起,哥哥,”美洛蒂丝忽然流下眼泪,“我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我只是……太伤心了。”
“没关系的,梅,我永远也不会怪罪你,”布雷顿用拇指轻轻抹去她的颗颗泪珠,“但你不可以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不会了……不会了……”美洛蒂丝用尽全力凑过去,艰难地抱住了他,“可是我好痛苦,布雷顿……我不想离开舞台,我好喜欢唱歌和表演,生病又不是我的错!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不过是换了个义体,我还是我呀,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无情?昨天还说我是歌剧之星,今天就想让我去死!”
“别伤心了。”
布雷顿不擅长安慰别人,尤其是总是活力满满,好像能够唱到宇宙尽头的妹妹,她的每一次抽泣,都好像在血脉相连的深处敲下一枚长钉,连带着他也觉得无比钝痛。
“怎么办呀哥哥,”美洛蒂丝哭得鼻头红红,“难道这就是我的结局?被命运捉弄,失去理想,以后我又能做什么呢?除了唱歌我什么都不会呀……”
“不会的,”布雷顿用手指轻轻替妹妹梳头,“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你失去舞台。”
“真的么?”美洛蒂丝期许地看着他。
“是的,赌上我的姓氏。”
“那也是我的姓氏!”美洛蒂丝破涕为笑,“你要怎么做?”
“我认识个人,她愿意投资我们,去建立一座只属于我们的剧院,不仅如此,她还同意你成为唯一的女主角。”
“太好了!”美洛蒂丝恨不得立刻跳下床。
“但是……”布雷顿停下了手,视线停在妹妹天真漂亮的脸上。
“她需要你,付出一些代价。”
“她是地狱来的魔鬼么?”美洛蒂丝咯咯笑了起来,“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是关于——”布雷顿紧张地握着妹妹的手。
“义体改造。”
美洛蒂丝愣了一下。
“可、可是因为义体声带我已经被观众抛弃了,还要继续改造?谁会来看我的表演?”
“这位投资人想要建立一个跨时代的无重力剧院,没有义体是无法在其中表演的,只有你,天才歌剧演员,又是义体使用者,完美符合这个舞台。”
布雷顿的声音略带沙哑,又循循善诱,美洛蒂丝太熟悉、太信任这个声音了,她觉得这个声音说出的话就是真理,就好像没有人会怀疑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也没有人会质疑自己的影子。
“在这个舞台上,没有男主角,没有配角,只有你,唯一的女主角,所有灯光都会照向你,观众只会记住你美洛蒂丝赛莲一个人,你再也不会被任何人抛弃。”
美洛蒂丝好像已经能想象到那个画面,巨大的舞台之上,万众瞩目的焦点之下,她穿着紫色的长裙,从雨幕般的灯光中走来,昂首挺胸地展开歌喉,每个听到她唱歌的观众,脸上都洋溢着醉心的笑容。
“好吧,”美洛蒂丝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坚定地看向他。
“我愿意接受改造。”
—————————
“翠丝,已经给你进行升级了,别掉链子,”李双站在港口,指着远处的巨型海螺,“把克恩克剧院的网络切断,再确认当前海域水下有无重型武器。”
“正在为您执行——执行完毕,当前海域安全,可以通行。”
“走。”李双跳回后座。
现在接近凌晨两点,克恩克剧院大门紧闭,只有得天独厚的玻璃幕墙幽幽发着光,若是没有任务在身,非常适合喝着汽水坐在沙滩上慢慢欣赏。
陨星在轮渡港口的角落里停下,李双背着个双肩包,程理后腰塞了把手枪,两人一路小跑到剧院门口。
李双掏出口香糖大小的白色塑料贴在门上,“翠丝,到你了。”
“正在为您解锁——解锁完毕。”
往日人潮汹涌的入口,此刻却寂静无声,李双举着手枪,又打开手电筒,程理小心地跟在她后面。
空旷的走廊里,站着几个被翠丝放倒的机械守卫,李双穿过它们,来到了程理误打误撞进入的员工通道。
深处隐隐有光溢出,仿佛巨龙的巢穴,空气中传来了轻柔的古典乐,李双探出头,看见布雷顿靠在沙发里睡觉,脚边是一个行李箱。
她又仔细看了眼周围,发现这个房间里没有美洛蒂丝的踪影,于是她对程理使了个眼色,自己前滚翻停在了沙发后面。
李双把枪口对准了布雷顿的太阳穴,对方惊醒,刚想起来又被摁住。
“别乱动,”李双在他身上没有摸到武器,“又见面了,布雷顿赛莲。”
“你是谁?”布雷顿看到程理从黑暗中渐现的脸,瞪大了眼睛,“还有你这个死变态!”
“咳咳,”程理很尴尬,“麻烦你忘了那件事吧。”
“警卫呢!你们要做什么!”
“我只是来问你几个问题,”李双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轻松,你的警卫被我放倒了,现在你只能乖乖听我的,问完我就走,一分钟也不耽搁。”
布雷顿警惕地望着他们,看来是勉强同意了交谈。
“第一个问题,美洛蒂丝呢?”
“我不会告诉你们,”布雷顿冷笑,“两个三更半夜闯进来的强盗,想对我妹妹做什么?”
“真不错,是个好哥哥,”李双不冷不热地点头,“我就开门见山了,美洛蒂丝是不是经历了脑移植手术。”
“无可奉告!”
李双拉过边上的椅子,反着坐上去,手臂轻轻靠在椅背上。
“也行,这是她的隐私,那我再问你,你怎么认识的布劳尔?”
布雷顿脸上划过几分诧异,“我不认识什么布劳尔。”
“不认识么?”李双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可我怎么听说你们私交不错?还给你投资了不少钱。”
“无稽之谈。”
“是么?”李双踢了踢行李箱,“你们兄妹俩在歌城住了这么多年,带走的只有一个行李箱?”
“这和你无关。”
李双给手枪上膛,指着他的眉心。
“如果你一直是这个态度,谈话恐怕无法顺利进行,你们也会错过航班。”
“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天哪!”
李双一枪打在他肩膀边的沙发里,枕芯里流出牛奶般的棉花。
“了解状况了么?”李双吹了吹枪口,“还是要切身体会一下?”
布雷顿蹲在地上紧紧抱住头,将自己缩成一只蜗牛。
“最后一次机会,”李双再次直指他的眉心。
“美洛蒂丝在哪里?”
“我不会说的!”
“三。”
“天杀的,我不知道!”
“二。”
“你才不会开枪呢!你是美洛蒂丝的粉丝对吧?要是让她知道自己的粉丝把哥哥杀了,她
要怎么活下去?所以你不会、不会……”
李双没有继续往下,只是悠悠把脸伸过去,好像在欣赏对方因为恐惧而大汗淋漓的样子。
“谁告诉你我是美洛蒂丝的粉丝了?”
“我是猎人,不是警察,不需要遵守法律,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才XXX不在乎她怎么想,我只要解决问题。”
“那么现在,”李双打开保险,“你还觉得我不会开枪么?”
布雷顿沉默了半晌,指了指墙上的衣柜。
默默围观的程理赶紧跑过去,拨开长长短短的外套,一道暗门赫然出现。
“密码是MBSL,”布雷顿的头靠在沙发上,好像灵魂出窍。
随着“咔哒”一声,暗门向内弹开,静谧的蓝光顺着门缝泼洒在地。李双对着程理点了点头,后者掏出背后藏的手枪,缓缓走进去。
这是一间全封闭的卧室,只有床和沙发,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美洛蒂丝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就像童话故事里被巫婆诅咒的睡美人。
“我找到她了!”程理摇晃了下女人的肩膀,但对方毫无反应,连呼吸都没有变化。
“她昏迷了,我带她出来。”
程理看了眼几乎和他一样高的美洛蒂丝,又看了眼自己普普通通的胳膊,最后还是决定把她扛到背上,他托着对方的肩膀坐起,然后背对着她屈膝。
结果下一秒,苍白的手就死死掐住了程理的脖子。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近距离硬扛脉冲的神经病……
美洛蒂丝小姐?
为什么?
红发女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好像只是在看早餐的培根煎熟没有,但力气却大得可怕,而且还在寸寸缩紧!
程理整张脸涨得通红,隐隐听到了血管被挤压的声音,于是他拔出手枪,不顾一切地对着女人扣下了扳机!
橡胶弹打在美洛蒂丝腹部,她尖叫着弹开,身体重重地栽倒在地。
“怎么了!”
李双扯着冷漠的布雷顿到门口,程理跪在地上只顾着喘气,说不出半句话,赤发的女人看到布雷顿,疯了似的扑过来。
李双想都没想,一枪托砸过去,那张昳丽的面容居然连半点擦伤都没留下,只是迫不及待地与布雷顿相拥。
“美洛蒂丝,”李双冷静地用枪指着他们。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哭?”
“你到底想做什么!”布雷顿嘶吼着,“你要把我们都杀了吗?”
美洛蒂丝默默挡在布雷顿身前,嘴里和那时一样呢喃着“救命啊救命啊”,她抬起头,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程理,你看住布雷顿。”
李双把美洛蒂丝像小鸡那样抓过来,用力摁在了地上,露出女人光裸的后颈。
“救命啊,救命啊。”
“搞得我像个变态……”李双愤愤地看了布雷顿一眼,“我XX一点也不想做这种事情。”
李双用力掐住对方的肩膀,顿了两秒,好像在做什么心理预设,最后她撕开了女人的衣服,伸出手在对方的背部摸索,美洛蒂丝用额头支撑着身体,眼泪渗进地板。
“你究竟想找什么?”布雷顿满头都是汗。
“我想找什么你不知道?”李双冷笑。
“主人,目标头部疑似有屏蔽装置。”
“很好,”李双半跪在女人身上,“很抱歉让你受这样的屈辱。”
程理抓着枪的手指微颤,“李双,你想要做什么?”
“我在找……她的嘴巴。”
李双慢慢把手伸进她的长发,随着她指尖施力,美洛蒂丝的“头皮”从发缝中央裂开,但不见丝毫鲜血,反而像是墓碑上的青苔被撕下。
“靠……”
头皮被她丢在地上,美洛蒂丝开始更加剧烈地挣扎,嘴里还在不带起伏地重复着救命,布雷顿一言不发,脸色非常难看。
“找到了,”李双掏出匕首,从女人光裸的后脑中央撬开一道缝,掀开巴掌大的开关,里面能看到平整规则的线路和冰冷的接口,像个枪管似的。
这也太恐怖了,程理忍不住别过眼。
到这里豪赌才刚刚开始,李双用牙咬住上衣下摆,从肚脐眼处打开金属面板,抽出一条电线插进女人的后脑。
一股名为虚无的冰凉顺着电线攀附上李双的脊椎,她难受地仰起头,隐形视网膜闪过流星般的蓝色,翠丝正在入侵美洛蒂丝的身体系统。
“主人,已初步掌握美洛蒂丝的身体控制权,检测到三十个异常意识阀门,未发现其他问题。”
李双垂下头,美洛蒂丝呆滞地望着布雷顿,满脸泪痕,而她的亲哥哥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把阀门全部打开。”
“正在为您执行——”
没有人发出一点声响,空气里静得可怕,三十秒过后,李双果断地拔掉插头,向后退了一大步。
原本一动不动的美洛蒂丝,小腿猛得一抖,像人身蛇尾的女妖那样爬了起来。
美洛蒂丝忽然开始起舞!她没有头发,衣衫褴褛,但她不在乎!腰肢的扭动柔软而疯狂,昂扬的张力毒雾般泼洒,仿佛面前不是两个持枪歹徒,而是君临天下的王,而她也不在阴暗无窗的房间里,而是在那光辉的、十六岁的舞台上。
“美洛蒂丝小姐?”程理试探着与她对话。
女人唰得跳到床上坐下,双膝弯成一个三角,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程理,露出残忍又欢愉的笑。
“我想要圣者约翰的头颅。”*
啊?
程理不知所措地回头,然而下一秒,美洛蒂丝又从床上飞下,扑向了李双。
“美丽的鱼儿啊~我真羡慕你的自由~”
接着她原地坐下,抓起不存在的船桨,一边划动,一边清唱少女米拉最爱的歌谣。
李双冷脸看向布雷顿,“解释一下。”
“她有精神病,你满意了么?”布雷顿歪着头,话语犹如蛇毒。
“义体改造让她精神失常,我花了很大功夫治愈她,掩盖这个秘密,你想做什么呢?曝光她,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来唾弃她,毁掉她追求的梦想?算我求求你了,我妹妹只是想唱歌而已,她没有迫害过任何人!”
“我其实很想相信这个答案的,”李双在布雷顿眼前蹲下,“天才又脆弱的妹妹,保护她托举她的哥哥,相依为命的血缘双胞胎,你们是手心的正反面,镜子里的同一人。”
“如果不是那么多的线索都指向你,我真的很愿意站在你这边,”李双摸了摸布雷顿布满雀斑的脸,笑容温和。
“我曾经也有哥哥,他和你一样,为了妹妹献上全部,但他没你好命,没有地位没有荣誉还起早贪黑,疾病缠身,最后他死了,很潦草地死了。”
“为我而死。”
程理看不到李双现在是什么表情,她的声音是那么哀伤,平日里那个看谁不爽就抽谁的女孩不见了,现在只能看到一个破了壳的蜗牛,在虚拟的滂沱大雨里向前,身后是长长的血痕。
“在我的世界里,哥哥永远不会伤害妹妹,”李双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银色的东西握在手里。
“你呢?布雷顿,你伤害她了吗?”
布雷顿的表情像是被美杜莎的视线扫过,他的
视线久久停在疯癫的妹妹身上,好像参加葬礼的人最后一次与逝者诀别。
“没有。”
李双笑着点了点头,把银色的金属塞进布雷顿手心,然后看着他的眼睛。
“这是专对义体型emp,打开它,这里所有人的义体都会停止运行。”
布雷顿目眦欲裂,大叫着想要丢掉它,李双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用力扯开了手环,看不见的气浪把李双摔在墙上,连带穿透了地上的美洛蒂丝。
还在天真歌唱的美洛蒂丝停止呼吸,眼前出现了一层灰膜,犹如抽走丝线的人偶,直挺挺倒了下去。
“李双!”程理不顾一切地跑向女孩,把她抱在怀里。
李双身体滚烫,鼻腔里流出鲜血,仔细听能听到脊椎在皮层之下嗡嗡作响,她抹去鲜血,推开程理的搀扶,摁住美洛蒂丝的颈动脉。
“她心跳停止了,”李双看了眼手表,“脑移植患者重启意识的极限是6分钟,回答我的问题,不然她就死。”
“你对自己真狠啊,”布雷顿突然笑了,“即使你的义体可以抵抗脉冲,距离那么近也不好受吧?”
“是的,”李双现在还在耳鸣,“说吧,你和布劳尔是什么关系?”
布雷顿眨了眨眼睛,先前的恐惧已然不复存在,只有略带喜悦的怡然自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本来今天就要死去的,你们来正好还不用我动手了。”
“你这算是承认对她的身体做了手脚么?”
“算,”布雷顿笑了笑,“我和她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噢或者你们现在可以赶紧跑,我对警察说,有两个疯狂的歹徒闯进剧院杀死了她,这样我也不用离开歌莉娅了。”
“你演技真不错,不愧是歌剧之星的胞兄,还好老娘做了两手准备!”李双取出一支针剂扎在美洛蒂丝胸口,但她想要的反应却没有出现。
“XX,畜生!”李双把手枪上膛,“这支药不可能不起作用,你对她做了什么!”
“你确定要浪费时间在犯人自述上么?”布雷顿举手投降,“我知道怎样可以救她,相应的,让我离开。”
“成交。”李双咬牙切齿地答应。
“舞台下的房间,有个意识激活平台,把她放上去,启动开关就行,”布雷顿又补充了一句,“你最好不要想着对我开枪,因为我一旦受伤,她脑袋里的炸弹就会爆开。”
“怎么证明你没有撒谎?”程理谨慎地问。
“你们可以不相信我,”布雷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六分钟过去多久了?想当救世主还是杀人凶手,自己选吧。”
说完他就提着行李箱大步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把衣架上的围巾取下戴上。
李双把美洛蒂丝扛起来,“快走!”
两个“歹徒”在剧院里玩命地狂奔,李双携带的义体防御力有余而灵巧不足,再加上近距离硬扛了冲击波,她现在又痛又热,速度相较以往慢了一大截,连程理都比她跑得快。
程理抢先一步到达舞台,地面果真有个可供演员行走的升降台,现在去找开关肯定来不及,于是他判断了下距离,直接跳了下去。
“嘶好痛……我找到了!”
李双紧随其后,面前真的有扇门,好像个倒悬的阁楼,程理用力拉开门把,三四米的深井下依稀能看到一个房间,李双两枪打爆暗门,然后抱着美洛蒂丝跃下。*
室内吹来海腥味的风,这里的温度低得吓人,李双丢了两根荧光棒过去,眼前的场景让她有点眩晕,鱼缸般的玻璃柱里整齐地漂浮着没有头的身体,下身有鱼尾、蛇尾,甚至还有带翅膀的,房间深处的桌上,摆着七八张相同的人造面孔。
“吱咔——”
墙内传来毛骨悚然的机械音,“咚”的一声巨响,四面八方的通风管开始凶猛地渗水!犹如死神的沙漏,按照这个速度,不出几分钟这个房间就会被海水填满!
布雷顿你这坨臭狗屎。李双怒极反笑。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赛莲与赛莲
“主人,意识激活台在东北角!已为您投影在视网膜。”
水漫过膝盖,李双抵抗着疼痛与浮力艰难向前,按照翠丝的指示,把美洛蒂丝放在了发光的平台中央。
程理赶紧按下平台边的启动键,屏幕跳出一行字——
“启动预计时间300秒。”
“什么?”
眼下哪里还有五分钟?不仅水已经过腰,美洛蒂丝的身体也快到极限了!
李双看着女人空洞的面容,萌生出深深的恐惧,她原本的计划,是用美洛蒂丝的假死诈布雷顿,他要是真为妹妹好,肯定舍不得让她就这样咽气,而李双提前准备的针剂可以激活美洛蒂丝的意识,可恶就可恶在,布雷顿真的是个歹毒货,他一点也不在乎妹妹的命!巴不得李双替他动手!
更糟糕的是,针剂没有生效……
“该死!”
她知道自己很坏,沾满鲜血,别说当救世主,连死后大概也是要下地狱的,躺在灯塔里吃薯片看综艺不好么?为什么非要赶这趟浑水呢?
就因为美洛蒂丝的眼泪么?
就因为……她和你一样,也是某人的妹妹么?
李双撑着上身,或许是受了伤,她的思维都变慢了,矫情得让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拜托!又不是皇室,也没有万贯家财,你们兄妹两个怎么搞得你死我活啊。
“噼啪——”
子弹击碎了装着鱼尾的玻璃缸,李双跳到台上,对着程理大吼。
“把那条带鱼尾的身体搬过来!”
程理立刻朝鱼尾游过去,海水已经淹过胸口,他干脆扎进水下,将鱼尾身上的电子管通通拔下,然后拖着它向李双游去。
李双鼻尖的水珠落在美洛蒂丝的蝴蝶谷,她用小刀割开背部表层的拟真皮肤,用力在脊椎处撬了几下,摁住她的下巴向上一提,美洛蒂丝连着半根脊椎的头颅就被扯了下来。
“老天啊!”
这也太恐怖了吧?
透明的机械溶液溅在程理脸颊,他的世界观差点崩塌,恨不得删除这段记忆。
“放宽心,”李双坏笑,“以后再没什么恐怖片能打倒你。”
“我倒是希望能打倒我啊!”
水上升的速度越来越快,程理也爬到平台上。
“还有多久启动?”
“呃、呃,200秒不到!”
“抱住她的身体!快!”
程理哆哆嗦嗦地抱住人鱼的腰,抬起上半身,李双跪举着美洛蒂丝的头,将两端强行相接,她也无法判断对方是否还“活着”,倒不如说只剩个头还能活6分钟,本身就是一件超自然的事情了。
海水终于还是没过了头顶,李双不知道这个激活台的使用规范是什么,浮力和水流让美洛蒂丝的身体频频离开台面,她只能用自己的体重压上去,程理大概猜到了她的想法,也在边上帮忙。
启动时间还剩130秒,本就不擅长憋气的程理喉咙里飞出气泡,李双推了他一把,用行动威慑他赶紧游上去,但程理忽然变得很倔,他觉得好朋友就要共患难。
“程理,”翠丝的声音从手表清晰地里传过来,“你在这里只会给主人添乱,快点上去!”
她刚刚受了伤,肺部还能长时间憋气么?
水下漆黑一片,只有角落里的荧光棒和女孩的脊椎隐隐发着蓝光,程理看不清她的脸,他心里莫名很害怕,不是恐惧死亡,而是担心李双会永远沉进这片无光之海,成为葬送在此的幽灵。
那我不就又是孤身一人了?
他轻轻扶住女孩的后颈,把她向自己拉过来,心脏的跳动顺着掌心的伤疤传过去,又顺着水流弥漫她的全身,他的额头与她相触,发丝纠缠在一起,漂荡如浮萍。
不是说好了,要互相依靠的吗?*
这一刻仿佛被凝固,李双露出她自己都没发觉的笑意,程理这
人真是太有趣了,明明那么胆小,为什么到这种危急关头,反而愿意留下来?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程理艰难地保持着神智,而李双也没好到哪里去,对方的猜测是正确的,她的义体肺虽然没有停止运行,但是过热严重,水下作业能力大幅下降,什么都没说是不想让程理担心,当然,也想保持她不败首席的风度。
简单来说,死要面子。
“嗡——”
台面发出细微的响动,激活台终于启动成功,李双欣喜地向程理看过去,却发现对方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闭上,手臂也垂在半空。
而平躺的美洛蒂丝,依旧没有动静……
程理好像回到了那个夜晚,他被李双推下27层,眼前是比钻石还闪耀的碎玻璃,爆炸的火光好像四散的玫瑰,女孩带着不可一世的笑容,向他伸出手,而程理再一次义无反顾地——
与她相拥!
“嗬——”
程理猛然睁开眼睛,一只绿色的手勾住他的腰,他转头看去,吓得在水里尖叫,肺部仅剩的氧气被瞬间排空!
没有头发的女人真诚地看着她,通体绿色,下身的鱼尾左摇右晃,鳞片还闪着光。
“别害怕,我是美洛蒂丝。”
以人鱼之身复活的美洛蒂丝一左一右抱着他俩,游动的姿态优雅而迅捷,她的脖颈处像鱼那样开合着,而机械的身体让她不张嘴也能发出声音。
舞台的位置高于海平面,倒灌在这里停下,美洛蒂丝把他们送上去,程理喘着粗气,恨不得就地睡过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而李双则是艰难地爬了起来,与趴在升降台上的美洛蒂丝对话。
“你怎么样?”
“谢谢你,我从来没有这么好过,”美洛蒂丝伤痕累累,精神状态却远胜从前,绿色的眼睛显现出生机勃勃的神采。
“这一切我稍后和你们解释,但是请允许我离开片刻,我必须找到布雷顿。”
“你知道去哪里找他?”
“毕竟,”美洛蒂丝的双臂轻柔地荡开水面。
“我们是双胞胎嘛。”
说完她就转身沉进了水里,有力的尾巴掀起几颗水珠,泼在舞台上。
“赌赢了。”
李双再次躺下去,和程理肩并着肩。
“刚刚为什么不上去?”
“好朋友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没听过,”李双扭头看向他,“只听过有福我享,有难你当。”
“那你现在听到咯。”
程理也看向她,两个人都觉得对方狼狈的样子蠢死了,不约而同笑出声。
“这下可以和阿西娜交差了,”李双站起来,“也可以好好睡一觉。”
“拉我一把,我已经没力气了。”
“废物,”李双笑着伸出手,“对了,从明天开始,你不仅要学习用枪,还要举一个小时铁。”
“我死了。”程理赶紧合上眼。
—————————
美洛蒂丝打开门,她最不想看见的人就坐在沙发上,背对着她看电视。
“我和医生等了你一整天。”
美洛蒂丝没有理他,只是朝着卧室走去。
“嘿!”布雷顿跟着她走进卧室,脸上的表情有几分恼怒。
“你去见剧团的人了,对么?”
美洛蒂丝还是没有说话,她打开行李箱,快速地将各种证件和衣服塞进去。
“你要干什么?你要去哪里?”布雷顿抓住她的肩膀,强行让她停下。
“和你无关。”
“你不会还打算回剧团吧?你以为他们还能容纳你?你只能去打杂,做最最边缘的配角!什么歌剧之星?都是他们的垫脚石!”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美洛蒂丝忍无可忍地冲他大吼。
“把我换声带的事情抖露给媒体的人不就是你么?”
布雷顿高高在上的气焰瞬间被浇灭,像个被剖开的竹竿似的立在原地,嘴角微微颤动。
“听谁说的?这是诽谤!我才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美洛蒂丝眼圈红红的,她也是几个小时前才知道这件事,来自一个曾经的同事,可能是出于同情,也可能是想看她摔得更惨。
“梅!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我们一无所有,只要按照她的要求稍微改造一下,只属于我们的剧院就可以落地了,你不想在上面永远做女主角吗?”
“你错了,”美洛蒂丝用力地扣上行李箱,“我没有一无所有,我还有高尚的灵魂,而你已经失去了。”
“梅!你等一下!”
美洛蒂丝提着箱子跑下楼,在即将打开大门前被他拦住,布雷顿用前所未有的力气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推到,女人的脊背重重砸进玻璃茶几,痛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为了你,我债台高筑!”布雷顿把她的行李箱踩得稀巴烂。
“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你居然想离开?你让我怎么办?你永远都是那么自私!”
“你太可笑了……”美洛蒂丝挣扎着直起身体,悲伤地看着风度尽失的男人。
“从小我就知道,你争强好胜、内心阴暗,但这都没关系,你是我哥哥,我愿意包容你,我有好嗓子,有表演的天赋,而你什么都没有,你一直在嫉妒我。”
“我没有嫉妒你!”
“你总是被我的光芒刺痛自尊心,为了你我不和剧团的人交朋友,我活了20年,连个能一起喝咖啡讨论天气的人都没有!”
“我有天赋!”布雷顿涨红了脸,气急败坏地大喊大叫,“我是最厉害的舞台导演,我能制作出举世闻名的歌剧!我会名留青史!”
“没有人会看机器人表演歌剧!”美洛蒂丝泪流满面,近乎崩溃。
“你的设想或许很好,但是现在是2116年!一个容不下更换义体声带的歌剧演员的时代!你一个人做白日梦也就罢了,还要把我拖下水!义体改造是不可逆的,我要是真的听你话改造了,才是真的再也上不了舞台,还是说你根本就是这样打算的?”
你是不会发光的石头,所以我也要跟着你掩埋在沙里?
美洛蒂丝强撑着爬起来,光着脚冲大门跑去,门外是已经枯萎的花圃,原本在这个季节她会给蔷薇施肥翻土,还会把草皮修整得井井有条,但她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身份、家、美好的过去,都是可以舍弃的东西,她只想自由地在阳光下奔跑。
后脑传来剧烈的疼痛,接着是红色、红色,满目的猩红!到处都裂成了两半,耳朵里流进温热黏稠的液体,四周静得可怕,美洛蒂丝趴在地上,门缝外伸出的丝线般的阳光,浸染她的指尖。
“梅……梅……”
“噢不,我很抱歉……”
“我会让你成为跨时代的歌剧演员……”
“我保证。”
—————————
循着细微的光,美洛蒂丝打开地下室的排水口,顺着管道向前,水温愈渐冰冷,为她带来战栗。
而她的灵魂,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穿过黑洞般的管道,美洛蒂丝终于潜进了汪洋大海,水草拂过她的胸前,她像只海豚那样刺破水面,巨大的白灯高悬于头顶!
不!
我再也不要上手术台了!
美洛蒂丝躲进水草里,过了几分钟,又小心翼翼地浮上来,像神话故事里永居水下的怪物,第一次离开巢穴,痴迷地看着夜空。
我都忘了,我自由了,这只是月亮而已。
洁白又陌生,比她回忆里描摹得更加遥远,宛如镶嵌在沉船里的宝藏,周围是环伺的鲨鱼,越是杀机四伏,就越是令人沉迷。
美洛蒂丝沉默着,海浪的声音如雷鸣般响彻,身体被撕裂又重组的痛苦,任凭他人差遣的麻木,还有被至亲背叛的不甘,齐齐涌上来,她想要流泪,但身体已经没有了泪腺,于是她高举双手,对着无人知晓的夜空怒吼!
“我必须思考新生,我不能退缩!”
“当黎明来临,今夜也将变成回忆!”*
她全力朝着剧院背面游去,那里存放着克恩克的逃生船,布雷顿很有可能已经上船逃离。
扮演米拉的经验让她很清楚如何操纵这具身体,连老天也在帮她,海面风平浪静犹如滑冰场,美洛蒂丝没花多少功夫就到达了逃生码头,这里果然空无一物。
美洛蒂丝朝着大洋深处游去,她有种预感,他们一定能相见,今夜
将是她噩梦的终点,也是和他诀别的起点。
海上渐渐浮泛起雾气,航向也变得不可控,布雷顿焦急地操纵着方向盘打转,其实他并不会开船,也不敢加速,生怕撞到礁石。
按照原计划,凌晨四点的时候布雷顿的合作对象会来接他离开,但那两个不知道哪里出来的意外访客完全打乱了他的步调,只能被迫提前。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大陆还未被分开~”
“这座小小的村庄~如同一颗珍珠~”
“镶嵌在海洋之神的掌心~”
熟悉的吟唱响彻耳畔,布雷顿僵硬地回头,那张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船尾,眼神愤怒又克制,周身是危险的绿色,鱼尾摆动如蝎。
“美洛蒂丝……”布雷顿瘫坐在原地,他没想到她不仅能活下来,还能以这种姿态追上自己。
美洛蒂丝有很多问题,比如为什么要这么做?有没有悔恨?会不会道歉?她凝视着他的模样,矜贵华丽,头发火红依旧,面容丝毫没有被岁月侵染苍老。
她又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掌心有倒刺,指缝中央黏连着丑陋的、非人类的蹼,拔下一片腹部的鱼鳞,不仅没有流血,还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这份虚无提醒着美洛蒂丝,她已非人身,被迫害的经历是血淋淋的真实,她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答案还重要么?
愤怒。
点燃了她的迟疑。
美洛蒂丝无所顾忌地扑了上去!将曾经视她为珍宝的男人拖进深海,泡沫混合着血泪,温柔的水流也仿佛刀割,相拥着、索取着,重力与回忆挤压着他们,好像回到了母亲的子宫,这样就能顺着时间的裂隙回到从前。
布雷顿沉默地尖叫着,那双无数次拥抱妹妹、奏响乐器的手,在此刻狼狈又无力地挥舞,他的扎逐渐停止,美洛蒂丝放弃了一切的思考,只是睁大眼睛看他的脸,血管深处的心跳缠绕又放开。
弥留之际,布雷顿好像还想说些什么,或许是没有力气,又或许是觉得没必要,最终他只是漂浮在那里,像是一粒被扯下的纽扣,瞳孔里印下他生命中最重要,又被他亲手毁掉的星星。
无论爱恨,无论血缘。
我们就在这里,看着彼此,一如38年前,在那个偏远的小山村,一对红发的双胞胎呱呱坠地,睁开双眼的刹那,没有父母,没有上帝。
只有你和我。
“睡吧,睡吧,我的宝贝~”
美洛蒂丝将哥哥抱在怀里,银色的鱼群从他们身旁游过,在如羊水般无声的海中,她哼唱起不存在于生命中的歌谣。
“摇篮里,你能找到平静的休憩与温柔的安慰~”
“我用全部的爱,为你献上希望与财富~”*
某个遥远的午后,有个人抚摸她的长发,将这首歌镌刻进了她的记忆之匣。
“睡吧,睡吧,我的宝贝~”
是谁呢?
美洛蒂丝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极光之下的贴贴
李双和程理沉默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布雷顿,他嘴唇微张,绿松石般的眼珠不甘地看向天空,沾满鲜血又才华横溢的手僵直而冰冷。
既是凶手,亦是受害者的美洛蒂丝背对着所有人坐在码头边,眺望着她梦中的海平线。
程理从陨星里拿出毛毯,李双把它裹在人鱼小姐的身上,两人一左一右地在她身旁坐下。
“谢谢你们,”美洛蒂丝轻轻地笑了,“我还以为自己死之前,都不会有机会亲眼看到这片大海了。”
“不客气,所以……”李双尽量委婉,“18年前布雷顿袭击了你,不顾你的意愿让你强行做了脑移植手术,就为了完成他的《海中女妖》?”
美洛蒂丝点点头,“我哥哥很倔的,想要做什么就一定会去做,也不管后果如何。”
“你还愿意承认他是哥哥?”
“虽然结局很糟糕,但血缘关系到底无法改变,”美洛蒂丝看着李双,“你不也有哥哥么?”
“你听到了?”李双一愣。
“嗯,外界发生的一切我都能感知到,只不过无法做出回应。”
“他、他是怎么做到的啊?”程理认为这件事太离奇了。
“具体我也不清楚,”美洛蒂丝抚摸着鱼尾,好像在给自己梳头,“我只知道自己进行了多到数不清的手术,能看到很多白色的手术灯,再醒过来,意识就被困进了一个类似玻璃瓶的地方。”
“你知道布劳尔和他是什么关系么?”
“知道,他们是一个基金会的,就是脑移植患者的基金会,对外宣称是什么慈善义体工程。”
“布雷顿利用你进入了这个基金会,然后靠基金会的资金编制剧本,建立剧院,可我不明白,这些有钱人为什么偏偏会找上你们?”
“嗯……有烟么?”
“我们两个都不抽烟,”程理拉开口袋自证清白,“但是有打火机,你要不?”
“这个时代的年轻人真够没意思的,”美洛蒂丝撇了撇嘴,“你们知道排异病么?”
卧槽,我可太知道了。李双这么想着,但是没有声张。
“知道。”
“等下,我不知道啊!”程理插嘴。
“排异病就是天生体质特殊,对大部分义体无法适配的病症,”美洛蒂丝抽了口不存在的烟,“但就像一根绳子的两端,有排异病,就有什么义体都能驾驭的人,比如我。”
“这群人渣拿你做实验啊?”李双额头的青筋猛跳。
“差不多吧,”美洛蒂丝淡淡地回答,“包括这条鱼尾巴,也是‘她’提供的军用义体,不然我哪里运气这么好,随便换个身体就能醒过来。”
“她是谁?”李双皱眉。
“不知道,”美洛蒂丝耸了耸肩,“我只知道她是基金会的幕后掌权者,也是付钱给布雷顿的人,但她本人从不现身,都是让属下来交易。”
“那条密语是你发的么?”
“哈哈,”美洛蒂丝快速闭上眼睛,紧接着李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基金会的人教布雷顿用药物和电脑控制我的行动,一开始我只能看着什么也做不了,但时间一长,他们给我装的义体越来越高级,我的精神居然能绕过电脑,操控声带发出超声波。”
“前段时间,基金会不知道为什么撤资了,没有了后援,布雷顿根本困不住我,所以他才急急忙忙要替我退圈。”
“再次谢谢你们,”美洛蒂丝抓住他们的手,程理低下头,那滑溜溜的触感很是奇妙。
“我……发了很多次求救信号,只有你们两个当一回事,愿意不计代价来救我,如果你们今晚没有来,他会关停我的义体,我也就被第二次杀死了。”
“其实不止我们两个,你还记得阿西娜吗?”
“让我想想……那个学生?”
“对,她以为你不记得她,误打误撞知道了你们的秘密,还替你在网上声讨布雷顿,我们也是和她交流过才决定来见你的。”
“布雷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删除控制仪里的冗繁数据,连带着会有部分记忆缺失,但我其实是记得她的,毕竟我看到了。”
“那你有空去看看她吧,一起喝杯咖啡什么的。”
“恐怕没机会,我要进监狱了,”美洛蒂丝心酸地垂下头,“也挺好笑的,逃离精神的牢笼,又面临身体的牢笼。”
“今时不同往日,”李双笑嘻嘻地搂住她的脖子,“这个时代,只要有钱就无所不能。”
天空传来蜂鸣般的响动,搭载光学迷彩的浮空巨人在月光下显现出它的真身,前舱里跳出来穿紫色睡衣的女人,脸上敷着面
膜,背后扛着Z型冲锋枪,腰上挂着一排泡泡糖似的手榴弹。
“见鬼!”女人大惊失色,“这死人真是布雷顿?这光头真是美洛蒂丝?我还以为你凌晨三点把我叫起来是拿我寻开心!”
“诗蔻蒂,你少贫两句嘴业绩能翻一番,快来见见你的雇主。”
诗寇蒂赶紧小跑过来,喜气洋洋地与美洛蒂丝握手,“幸会幸会!鄙人乃是歌莉娅最出色的家政工诗寇蒂,最擅长逆天改命,欢迎与我合作!”
迷茫在美洛蒂丝和程理脸上复制黏贴着,李双在边上耐心解释,“傻瓜,现在不跑路,进了监狱马上就会‘意外’死亡,你命不该绝,用布雷顿压榨你的钱,去开启新生活吧。”
“女士,”诗寇蒂趁热打铁,“新客户限时八折,可以先用后付,决定好了就在这里签字。”
美洛蒂丝赶紧照做,再抬起头,李双和程理已经走远了。
“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S,”李双笑着指了指胸口,“他是樱桃小子,还有机会在舞台上唱歌的话,记得给我们两个留座位啊。”
克恩克剧院的极光折射依旧如梦似幻,陨星火箭似的起飞,音响里放着小语种的爵士乐,男孩打着哈欠,脸上是兴奋过后的困倦,女孩脱下鞋袜,把小腿挂在车窗上,双足浸泡在不可思议的光里。
“把灵魂交给机械还是太危险了。”李双忽然很认真地说。
“怎么突然提这个?”
“义体改造可以把人变成超人,但也人为地创造出了可供操控的丝线,身体、记忆甚至是情感都可以被拟态,这很可怕,不是么?”
对方没有回答,李双躺在座椅上,无数光束汇聚在她的瞳孔,宛如一面镜子,男孩飘舞的黑发边缘被极光镀上银色,她恍然间有种恐惧,好像对方从来不存在于当前维度,只是来自她的梦境。
“我想摸摸你。”
“呃……行?行吧。”
李双爬起来,从她降生起就陪伴她的双手,穿过海风,穿过过往的时光,慢慢停在对方的脸上,他有点紧张,但没有躲闪,只是在对方没有温度的触碰下战栗了一瞬。
“人类的眼睛,人类的嘴唇,人类的皮肤……”
从他和自己相同的黑色眼珠,到温热的皮肤,用力摸下去,能感觉到小溪般的血液正在流动,李双像一只好奇的野兽观察世间,她咽了下口水,然后用脸贴过去,程理的脸很冷,但很柔软,在这个瞬间他们呼吸同频,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停了一下,接着开始咚咚狂响。
李双罕见得感到了害羞,她立刻欢喜地意识到:我还是人类啊,是和他一样的人类!我没有变成义体的奴隶!
“可、可以了吗?我要专心开车……”程理脸已经红得不行了,说出的话都带了几分颤抖。
“你看到了什么?”
在李双不带情欲的注视下,程理小心地将女孩脸上的长发抚至耳后,视线划过她羽翼般的睫毛,还有弯弯的眼睛。
“你,我看到了你。”
在神眨眼的一秒,他们都在对方瞳孔里注视到了极光,好像两个身处不同世界的平行线,为这绚烂的景色短暂地相汇,残酷又盛大的世界托举着他们,精神在此链接,意识相互纠缠,哪怕明天就要挥手告别,回忆湮灭,泪水会代替他们填补灵魂裂开的缝隙。
“我看到了……一个人类,”李双轻轻地笑了起来,声音比海风还要低沉,“在他的眼睛里,我又看到了同为人类的我自己。”
真难过,还没有分别,我却已经开始想念你了。
腕上鲜红的数字再次提醒李双终局的接近,她从程理的身前抽离,错过了对方想要触碰又缩回的手,她哼着歌用餐巾纸折飞机,纸飞机从指尖掉落,顺着风飞进海平面上无人的船。
—————————
“您好,请签收您的外卖。”
过了很久,眼圈红红的阿西娜才打开门。
“我好像没有点外卖?”
“地址是这里无误,请签收。”
脑袋四四方方的外卖员将箱子里的咖啡递给她,骑小摩托跑远了,阿西娜狐疑地打开轻飘飘的咖啡杯,发现里面是一张支票。
支票的金额是一个亿,背面还有一句手写的话。
“谢谢你的坚持,我会永远记住你。”——MS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是逛超市不是攻打超市……
“真不愧是我俩,”李双睡眼惺忪地靠在餐桌前,“居然睡到现在。”
“凌晨三点到家,”程理抓汤勺的手都有点颤抖,“下午三点起床已经很考验意志力了好吗。”
“可恶,”李双恶狠狠地朝奶油面里撒胡椒,“和你待久了我也变懒鬼了!”
“啊对对对都是我的错。”
李双打开手机,社交媒体果不其然已经被克恩克剧院的惨案刷屏,只不过经过家政工的掩饰,媒体报道出来的真相和昨晚发生的,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震惊!歌剧双子星的意外殒落》,《美洛蒂丝退生物圈》,《专家:不建议大家凌晨三点下海划船》,这都啥标题啊!”程理忍不住吐槽。
“诗寇蒂还真厉害,”李双放下手机,“我们两个的痕迹被抹除得干干净净。”
“那具假尸体是怎么回事?”
“行走江湖总要会点魔法,”李双眨了眨眼睛,“实验的事曝光对基金会没有好处,他们会替我们向警方施压的,我猜过几天就要以自杀结案了。”
“美洛蒂丝小姐已经离开歌城了吗?”
“是的,不出意外已经下飞机了,”窗外的阳光笼罩在李双肩头,“虽然失去了一切,好歹能自由地活下去。”
“主人,”翠丝举着电子屏严肃地走来,“请看这张表,本月的餐费、水费超标严重,生活用品的损耗也远胜从前。”
翠丝话里话外都在针对某人,程理低着头喝汤,不发一语,生怕被金属爪日得一声打成糊糊。
“知道了,”李双漫不经心地回答,忽然眼睛一亮。
“《人一生要做的一百件事》!程理,带上摄像机,我们去超市大买特买!”
“我是没问题,”程理不敢看翠丝,对方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
“穿什么好呢?”李双开开心心地打开衣柜,她好像又找到了乐子,整个人洋溢着莫名其妙高涨的生命力。
“敢乱买东西我就把你的XX塞进XX。”抛下这句让程理凉嗖嗖的话,翠丝端着盘子走了。
好可怕的机器人啊!程理第一百零一次感叹。
去超市的路上,李双跟着车载音响唱歌词很奇怪的rap,还穿了件大理石花纹的蓝色长裙,要是她没有翘着腿,对妄图超车的人比中指,这甜美的风格还是勉强能和她的脸对上号的。
在两层楼高的半自动购物商场门口,站着很多虎视眈眈的人,他们是“套券党”,将各种渠道获得的优惠券二手卖出,赚取差价。勤俭持家的程理决定过去看看,让李双一个人先进去。
“兄弟!要票子伐?”
看到程理走过来,伺机而动的人群争先恐后地挤过来,把他像热狗里的香肠那样裹在中央,各种各样的体味熏过来,让他有种掉进酒桶的窒息。
“别理这个黑鬼,来看看我的,我九五折给你!”
听到这个声音,程理不可置信地抬头,带着柳钉墨镜和口罩的女人强行抓住他的胳膊,挥舞着白花花的塑料袋,紫色皮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什么土嗨造型啊!程理很难不吐槽。
“女鹤?”
女鹤先是迟疑,接着沉默,最后摆了摆手,转身欲走。
“你认错人了。”
“才不会认错嘞,绝对是你吧!”程理死死盯着她,“山本女鹤!”
“好!我承认了,”女鹤尴尬地推了推眼镜,“所以你要优惠券么?要买就买,不买赶紧滚。”
“买啊,就是要买我才过来的。”
程理接
过她递过来的价目表,余光偷偷打量,这女的怎么回事?明明之前还那么拽,张口妾身闭口阁下,穿得要么像浮世绘,要么像《O客帝国》,腔调垒得足足的,怎么今天跑到超市门口卖优惠券了?
“我想要50万面额的,”程理装作若无其事地搓手,“今天天气不错,你来出任务么?”
“对!没错,”女鹤着急忙慌地回答,从破旧的腰包里取出用皮筋捆着的优惠券,看数量应该囤了挺久,她动作很快,想一口气把东西全部塞给程理,赶紧结束这场交易,结果手一抖,优惠券哗啦啦全部掉在了地上。
女鹤完全不思考地跪下,给程理吓了一跳,她拼命地把优惠券捡起来塞回包里,被她抢了生意的人找到了报复的机会,正大光明地顺手牵羊,霎时间所有人都跪倒在地,远看好像是什么奇怪的仪式。
“都给老娘滚!”女鹤拔出枪,想占便宜的套券党立刻做鸟兽散,程理趁这个间隙赶紧蹲下,帮她捡优惠券,还过去的时候还不忘吹吹灰。
女鹤看着他真诚的蠢脸,沉默了一瞬。
“今天看见我的事情,别到处说,尤其是……别告诉S。”
程理诧异地看着她,然后露出“我都懂”的表情,毕竟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又是哪哪都不对付的死对头,想要在对方面前保持高贵冷艳的形象也很正常,不过你们松之庭的猎人一个个的也太爱面子了吧!是统一上了什么培训班吗?
程理掏出手机扫描女鹤的义眼,仅用半秒钱就到账,汇款方署名居然是S。
果然关系不一般。女鹤挑眉,看程理波澜不惊的脸,她猜对方肯定不知道共享支付代表了什么,尤其是对赏金猎人而言,在她看来这和古代君王让妃子共坐王位没有区别。
“我走了,”程理学着大河剧的样子向她欠身,“下次还找你买,拜拜。”
跟着人流往前,程理划拉着翠丝发过来的巨长无比的清单,这位严谨的电子管家小到品牌克重,大到价格范围都控制得异常精准,他的手指划了两分钟居然还没有到底!
耳边传来乌泱泱的声音,程理抬头望去,发现入口处围了几圈人,他心中咯噔一下,挤进去发现漩涡中心果不其然是李双,她正在和安保吵架,架势堪比火山爆发!
在程理晓之于情、动之于理的劝说下,她终于不情不愿地把手枪、大腿上绑着的蝴蝶刀、头发里的弹夹,还有裙边的分子武器放进储物柜。
“我们是来购物,不是攻打商场。”程理尽量不去在意路人鄙夷的眼神,抓过来一个购物车。
“你怎么帮外人说话?”李双非常不爽,“待会有人冲进来抢劫,就用你的猪脑去挡。”
“陛下,您过虑了,”程理将摄像机对准李双气鼓鼓的脸,“这座超市每个入口都有持枪安保和报警器,而且不收现金,抢劫犯能抢什么呢?最多搬两箱土豆。”
“土豆就不是钱了吗?你少看不起土豆!”
“你要是再这么生气,”程理认真地谏言,“拍出来的片子不会好看哦,想想你做颜值网红的目标,把武器、不对,土豆忘了吧?”
这话说得在理,李双也不想在葬礼上播放她和人吵得脸红脖子粗的视频,于是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走,程理在后面用镜头捕捉,好像在拍都市版的《蓝精灵》。
他们正在逛的是个会员制超市,特色是巨大无比的货架和全到让人流泪的商品种类,各种冷门产品都能在这里淘到,据说连骨灰盒都有卖,缺点是溢价严重,程理这种穷鬼还是更适合去捡废品,而李双都是委托翠丝线上选购,买多了还能送货上门。
简而言之,这俩人居然都是头一次来,奇怪的默契又增加了。
“程理,”李双忽然停下,“你信不信我可以徒手把它取下来。”
什么???
女孩开始摩拳擦掌,目高三米的货架顶端,摆放着购物清单里的洗衣液,看大小起码有5升。
反应过来的程理大惊失色,“我信!我——”
话音未落,李双就原地蹦了起来,她的身影让他想起一部关于篮球的中二电视剧,里面的主角和她一样,拥有惊人的跳跃力,主题曲那句“谁叫你还搞不清楚我跟你的差别”,在他脑海里360°无死角循环播放。*
优雅落地的李双把洗衣液放进购物车里,回过头的笑容满满写着“崇拜我吧,尔等凡人”!
“咳,我说这位Superwoman,”程理指了指边上的机械手,“有没有可能这里有取货工具。”
“见鬼,你怎么不早说!”李双耳朵一红,“我还以为它也是商品。”
“你也没问啊,”程理捂住脸笑了半分钟,“没关系,我认为这是非常好的素材。”
毕竟颜值高的网红很多,颜值高又爱整活的网红就比较少见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李双在生活用品区停下,举起两个大象形状的牙杯。
“我要这个,正好我们一人一个。”
“你只是喜欢大象而已吧,”程理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这玩意正面拼起来居然是个爱心!
“等下这是情侣用品!我才不要嘞,翠丝看见非杀了我不可!”
“可是它打折。”李双严肃地回答。
卧槽好有道理!
天生穷命的程理差点被这句话说服。
“它不在购物清单上,不买立省100%。”
“你们都不懂大象的魅力,它们可是陆地上最大的动物,”李双把牙杯甩进购物车,“大不了我自己用。”
“李双!”不知道啥时候跑远的程理朝她招手,“这里真的有打折的好东西,你肯定用得上。”
李双好奇地走过去,发现这是整面墙的卫生巾,不知道哪个天才的创意,把它们按照颜色排列,活脱脱一面彩虹旗。程理特意把摄像头关掉,脸上写着“快夸我”,不存在的尾巴晃啊晃,李双把手背在身后,面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我用不上这个。”
“欸?”程理傻了,他又拍马屁拍到牛蹄上了?
*来自篮球火主题曲《superman》
*女鹤是很有意思的一个角色(^▽^),后面戏份会很多,咦这算剧透吗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非要坐购物车的巨型雪鸮……
“我又没有子宫……”李双小声地说,想想又觉得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于是清了清嗓子。
“对我来说,子宫啊、卵巢啊这些都没有用,还占位置,义体改造的时候就拆掉咯。”
李双剥着指甲,语气风轻云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驴友在讨论危急情况下,应该先扔睡袋还是帐篷。
“抱歉啊,”程理的脸尬得黢黑,恨不得把刚刚那个多事的自己打死,“我真的不是故意打听你的隐私的,而且……我好像没有什么隐私可以作为交换告诉你。”
“谁要听你的隐私啊!”李双做着鬼脸跑远了,就剩程理一个人在原地不是滋味。
程理把摄像机重新打开,暗自决定以后再也不要自作聪明。
“李双,”程理追到她身旁,“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么?买了食材我可以做给你吃。”
“你干嘛这样,”李双在服装区穿行,“我又没有生气。”
“按照电视剧的套路,人与人之间的裂缝就是从各种细微的小事形成的,”程理小心地观察她的脸色,“所以、所以我想尽可能……”
“真啰嗦。”李双取下一件粉色的连体睡衣,在程理胸前比划了几秒,丢进购物车。
程理拿起来看了眼,帽子上是刺绣猪耳朵,屁股后面突出来一段猪尾巴,穿上活脱脱一头猪,这种丑衣服的受众到底是谁啊!
此时李双哼着歌,把另一件蓝色连体睡衣也塞进购物车。
这不公平!
“为什么你是虎鲸,我是猪?”
“就凭出钱人是我。”
程理立马闭上嘴。
两人晃晃悠悠走到鲜蔬区,李双提出要买点苹果做苹果派,随手挑了两个刚要走,被程理拦住。
“请看。”
程理撕开苹果上的标签纸,赫然露出浅浅的氧化痕迹,李双脖子上的青筋跳了一下,感应到还有10秒她就要发飙把这座超市夷为平地,程理赶紧拉着这位祖宗走了,心里咆哮知道为什么不让带武器了吗?这就是原因啊!
将清单中的
物品采购了个七七八八,李双猛然停下,程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几个熊孩子坐在购物车里,把超市当溜冰场似的滑来滑去,时不时发出欠揍的笑声。
完了,她不会要过去把他们的头扭下来吧?
李双抿着嘴巴回头,眼睛眨巴眨巴看向程理,脸颊居然有一丝绯红。
……不是吧?
“李双,你是大人了,”程理再次慎重地谏言,苦口婆心的模样,宛如劝周幽王不要点那该死的烽火的大臣。
“不帮我推购物车,我就杀了——”意识到两人的关系今非昔比,李双硬生生把脱口而出的死亡威胁咽了回去。
“我就不和你做朋友了!”
太狡猾了!竟然用这种事威胁我!程理感到一阵心绞痛,连忙捂住胸口。
“行吧,”程理安慰自己这购物车确实没说不能坐人,认命地整理了出空位,眼神不注地瞟向路人,企图运用外界力量使她放弃。
“只要你不觉得社死。”
“我才不会呢,”李双开开心心地爬进来,像棵蘑菇似的坐好,从头顶看下去居然还有点乖巧。
程理红着脸向前推车,路过的人果不其然向他们投来夹杂着嫌弃、戏谑,以及不理解的目光,身处视线中央的李双对着他们嚣张地竖中指,仿佛她才是正确无比的那个。
“去买薯片,GOGOGO!”
李双仰起头,程理恍然感觉购物车里坐着一只巨型雪鸮,外表看起来呆呆的很可爱,但是也可以在零下50°用爪子把成年人的内脏掏空。
“这段要拍么?我怕你被网暴,这年头大家都很上纲上线的……”
“拍呗,谁在乎,”李双撩了下头发,“上次坐进购物车,还是我七岁的时候。”
“和爸爸妈妈?”
“还有李一,他推着我到处跑,”李双咯咯笑起来,睫毛轻颤,“可好玩了,像开赛车似的。”
“我妈妈也推过我,”程理吸了吸鼻子,“真是美好的童年回忆啊。”
“要不换你?”说着李双就要站起来。
“不了不了。”程理严词拒绝,他还是没有李双这么强大的内心。
“多有意思啊。”
李双抱着腿,慢慢闭上眼,耳边的纷纷扰扰逐渐褪去,记忆中的一切在脑海重组,她还记得每到春节,卖场就会被装饰成超级喜庆的红色,比圣诞节还漂亮,音响会播放循环歌词是“恭喜恭喜你呀”的歌,爸爸妈妈在货比三家地购物,她和哥哥满头大汗地到处跑,结账的时候,没有义体的收银员会送两张闪着金箔的纸,最后会被贴在大门上。
我今年也想这么干。
不过……李双看了眼手表上的数字,怎么就只剩80了?这样下去,能不能活到春节还是个问题。
还是说,提前进行脑移植手术?
李双忽然一阵反胃,她虽然从来没说出口,但她真的觉得这个手术怪恐怖的,拜托!那可是把大脑拆下来放机械身体里耶!听起来也太恶心了,自从她亲眼目睹美洛蒂丝身上的惨剧,她就更觉得这破手术完全是弊大于利,要让她当芭比娃娃被操控18年,不如让她当天就死!
哎……李双烦躁地揉头发,到底是要冒着各种风险苟延残喘,还是放弃抵抗接受命运呢?
哈哈……我在想什么呢,李双苦笑。
像我这种从小倒霉到大的人,居然还在期待手术成功?别做梦了,有这个运气不如去买彩票啦,当什么赏金猎人啊。
“你怎么了?”注意到她有些过分安静,程理关切地弯下腰。
“没事,我好得很。”李双漠然地看着远处。
不想了,就这样吧,过一天算一天。我现在有钱、有酷炫的家、很拉风的车,还有一个好朋友,歌城没几个人比我过得更好,差不多可以知足了。
反正……李双垂眸。
人总是要死的。
程理咳了两声,“我们可以去结账了。”
言外之意就是祖宗啊你可下来吧!
李双没说什么,扶着他的肩膀,轻巧地踩在地砖上,程理忽然意识到她的体态很不错,再加上很有力气,如果愿意的话,在芭蕾舞剧团说不定也能混个首席。
结账的地方不知道为何围了好多人,但李双和程理都没有过去看热闹的意愿,反而是穿着黄西装的女人看到了他们,急匆匆地走过来,人群台风眼般的跟着她移动。
“恭喜你们中奖了!”女人亲昵地凑上来,身边是扛着长枪短炮的工作人员,统一穿着歌城购物频道的反光背心。
“我中免单了?”李双歪着头看他们。
“比免单更好,”女人的机械臂中央跳出投影,“你们获得了参加《答题赢大奖》节目的参赛资格!”
“《答题赢大奖》是什么?”
“就是电视购物频道的一档节目啦,”程理小声地在她耳边解释,“几组人用答题PK,赢的人可以拿走奖品,通常是冰箱电视之类的。”
“没兴趣,”李双掉头就走,她还打算回家再补一觉呢。
“等等女士!”女人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对上电视的机会毫不动心,“您不如先来了解下我们的奖品吧?本节目今年做了重磅升级,比如一等奖的AI智能冰箱,二等奖的全息电——哎您别走呀!”
女人看着李双的背影,感到十分可惜,作为节目导演,她很懂这年头想要让节目收视率彪高,就需要一些场外因素。
比方说,李双令人见之不忘的漂亮脸蛋。
“老大,”跑过来的男人对着导演大声说:“三等奖确定是纸质版《海洋百科全书》吗?”
宛如被按了暂停键,李双的步伐即刻停止。
看她瞪大眼睛,脸上天人交战的样子,程理努力忍住笑,最终回转购物车,拉着她大步往回走。
“走吧,就当去玩呗。”
“嘿!你们又回来了!”女导演又惊又喜。
“是的,”程理赔着笑,“请让我们参加吧,这次不会反悔了。”
“没问题!”女人掏出腰间的对讲机,“最后一组参赛选手就位,造型师动作快!所有人不想收视率继续垫底就给我打起精神!”
七八个人一拥而上,化妆品、卷发棒耕地般纵横交错,才过去寥寥几分钟,李双和程理脸上就出现了完美的全妆,女孩脑后的头发端庄地盘起,而程理则是第一次露出了额头。
“噢!”李双坏笑着给他拍照,“这个大背头造型还挺适合你的。”
“真的?”程理眯着眼睛,唯恐造型师把发胶喷进他仅剩的眼眶,“我怎么觉得额头有点冷……”
被推进闪着聚光灯的舞台,程理后知后觉地开始紧张,李双拍拍他僵硬的背,豪横地说放心吧姐的智慧你想象不到!
李双和程理在最右边的五号台,舞台上共有五组人,其中不乏一些戴着眼镜,神情威风凛凛,看起来就是能斩获头奖的人物,李双盯着这群竞争对手,眼神忽然犀利。
“程理,”李双拍了拍他,“那个……是女鹤吧?我没瞎吧?”
程理抬头,左眼瞬间瞪大,而1号台的女鹤正巧也转过头,三人隔着五米,震惊地相互对视。
不是,姐?刚刚在门口卖优惠券就算了,难道这也是你任务的一环?
“噗……这穿的什么啊?”
李双绷不住笑出声,眼前这个仿佛二手服装批发商的土鳖,与她平日里给李双找事时的造型形成了极致的反差,再加上那张喜感的迷茫脸,共同促成了戳爆李双笑点的幽默一幕。
女鹤默默掏出墨镜,刚要戴上就被工作人员制止,只好作罢。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欢迎来到实力至上主义的舞……
“不管她了,”李双用力勾住程理的脖子,庄严地下达指示,那个样子仿佛不是去答题,而是去攻城夺寨。
“目标是三等奖,区区三等奖要是还拿不下,本月你的工资减半!待会给我使出浑身解数答题,听懂了
吗!”
“Yes,Madam!”大头兵程理向她敬礼,为了工钱,不对!为了伟大的《海洋百科全书》,他拼了!
“女士们,先生们,直播间前的观众们,大家晚上好!”穿着花哨蓝西装的男主持朝气蓬勃地走上舞台。
“我是你们的老朋友丹尼尔,欢迎大家收看《答题赢大奖》,”主持人快速念完开场白和广告词,“现在,请各组参赛选手发表宣言!就从1号台这位独当一面的女士开始!”
女鹤满脸“你XX没说还要准备这个啊”,最后她干巴巴地对着镜头挥手,说:“虽然我只有一个人,但小瞧我可是会吃亏的噢。”
镜头转到2号台,这对男女双双戴着眼镜,穿得比去应聘还正式,黑西装上齐齐扣着某常青藤大学的校徽,发表的宣言是要赌上导师的脸面,为实验室抱回AI冰箱。
和学究风格浓厚的2号台比,3号台看起来要抓马得多,他们是一对黑人男同性情侣,怀里抱着3岁的白皮肤大眼睛小女孩,手里还抓着彩虹旗,宣言是同性恋也是人,同性恋也想被世界善待这种和参赛毫无关系的废话。
4号台也是一对男女,不过看起来有些貌合神离,兴奋的男人对着镜头说如果拿下一等奖,就要对在场的某位女士求婚,边上的女人满脸尬笑,从牙缝里挤出来你XX快闭嘴吧。
有这群牛鬼蛇神的衬托,李双和程理这对世俗意义上的奇怪朋友,都显得小清新了许多,本来程理想说“我们一定会获胜的”之类的,但李双抢在他之前,霸气四射地对着另外四组人做了个拇指小刀拉脖子的动作,场上的气氛顿时沸腾!场下的导演看着她热泪盈眶,心想又美又癫的参赛者,总算让她找着了!
主持人大致讲了下赛程,和程理了解得差不多,《答题赢大奖》共有三关,第一关是随机抢答,主持人提问,场内的五组人拍面前的按钮抢答,答对加一分,不答或答错不扣分,积分最低会被淘汰。
“简单,”李双开始活动筋骨,“比手速我没有怕过谁。”
“加油,闪电女侠,”程理,“无论如何,必须抢到答题资格。”
“那么,第一题!”主持人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们,“请问,《义体改装法案〔最新修订版〕》正式开始执行是什么时候?”
WTF?
李双蠢蠢欲动的手僵住,程理也傻了,怎么一上来就是这种超高难度啊!按照套路来说,首个问题应该非常简单才对,就像老师教数学,都是从1+1开始,谁会第一节课就让你解决哥德巴赫猜想啊!
“我知道,”背着小孩的黑哥淡定地拍按钮,“2128年的6月1号。”
“哇噢,恭喜3号拿下第一分!”主持人和台下的观众不禁鼓掌。
“不算什么,”黑哥潇洒地摆手,“这个法案能通过还有我的一票呢。”
卧槽,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居然还是个人物?
“你小子,”李双皮笑肉不笑,“老娘不能考驾照原来都是你的错!”
程理还没来得及细问,主持人的第二个问题就接踵而至。
“请问,代表虹国皇室的花朵是?”
“是菊花,”女鹤坚定地回答,“准确的品种是名为金风的黄色菊花。”
“回答正确!”
“没事没事,”程理安慰咬牙切齿的的李双,“人家是虹国人,这算送分题。”
“第三题,组成我国政府的联邦主体有多少个?”
“122!”这次李双终于找到机会。
“回答错误!”
“是121,”学究男推了推眼镜,“就在昨晚,有两个自治区宣布合并,你都不关注解国家大事的么?”
“傻X眼镜爹味男,”李双撩起袖子,“敢不敢让我拷拷你?”*
“回答正确,就是121,5号台的女士请停止殴打2号台的男士,下一题,仔细听音乐——”
陌生又熟悉的音乐响了半分钟,被猛然掐断。
“请问,这首曲子的来源是?”
“你听出来了吗?”懵逼的李双赶紧问队友。
“非常熟悉!但是突然一问我还真想不起来……”
“这首歌是晶茂商场的广告曲,”4号台的女人快速地回答,“而我正好是晶茂的导购……”
对对对!程理终于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上次他们去买手机的那座商场一楼循环播放的吗!
至今一分未得的李双,气得用脑袋撞墙,在她把舞台背景板破坏殆尽前,程理赶紧制止。
“第五题,这道题非常简单噢,”主持人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大家要做好随时拍按钮的准备。
“请问,歌莉娅中心公园的马型雕塑尾巴……有几缕?”?
说好的很简单呢?这什么鬼问题啊!兴致勃勃的参赛选手都愣住了。
“三缕。”
伴随着程理斩钉截铁的回答,李双阴郁的面庞像是灯泡那样,被缓缓点亮。
“回答正确!”
“这么冷门你也知道?”李双激动地鼓掌。
“夏天的时候,”程理在她耳边偷偷说,“我经常去那个雕塑下乘凉,可凉快了。”
“辛苦你了。”李双肃然起敬。
虽然他们是最后摆脱0分的,但好歹是赶上了,现在五组人都是1分,大家又都回到了起点,接下来就看谁的怪知识储备量更多。
“扑克牌文化中,象征幸运的花色是?”
“梅花!”
“说出蔷薇目的三种水果?”
“梨,樱桃,还有……苹果。”
“让螳螂乐队名声大噪的专辑名称是?”
“我要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去你的莱茵科技》?”
经过激烈的角逐,场上五组人的分差逐渐拉大,黑哥俩9分位居第一,女鹤与学究组7分并列第二,貌合神离组6分,而李双和程理才堪堪5分,主持人手里还有两道题,要是他们再答不上来,《海洋百科全书》就要拱手让人了!
“那么,压轴题,”主持人冷酷地看向参赛者,“请准备好。”
“世界上牙齿最多的动物是?”
“是鲨鱼!”学究男誓要拿下这一分。
“二百五,当然是蜗牛了,”李双阴阳怪气地晃脑袋,“你都不关注动物界的么?”
“5号回答正确!”
“好耶!”李双开心地和程理击掌,总算不是垫底了。
“最后一题!2119年,阖家义体公司推出了什么产品,引起了歌莉娅市的科技狂潮?”
李双想也不想就拍下按钮,但当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汇聚时,程理却发现她的脸色相当难看,凝重得好像站在城楼上向下眺望的将领。
“儿童手部义体。”
“恭喜5号绝地翻盘!赢得了前往下一关的机会!”
“你没事吧?”程理关切地问。
李双摇头,但看起来根本不像没事的样子,程理也不敢追问,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打探到她的隐私。
主持人宣布了第4组的败北,谁知第4组的男人哐当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地向边上的女人求婚,女人硬着头皮听了半分钟,终于还是喊着“神经病第一天相亲你求个屁婚”跑下了台。
“真是可歌可泣的单相思啊!”主持人打圆场,“第二关是速答题,2分钟内,各组选手将自行选择两种题型单独作答,答对加一分,答错扣一分,积分最低的一组将被淘汰。”
投影屏幕跳出,四组人立即开始火急火燎地讨论,李双毫不犹豫地敲定了“动物类”,第二种该选什么却犯了难。
“实在不行就选义体类,我大概能碰碰运气。”
120秒滴答滴答过去,在即将到头的刹那,程理忽然把第二种改成了“生活类”。
“直觉告诉我,”程理挠了挠后脑勺,“我应该选这个。”
“你的直觉有没有告诉你,”李双瞳孔凉凉的,“拿不到《海洋百科全书》的后果会怎样?”
“别这么凶嘛……”
聚光灯对准女鹤,她的手指紧紧扣在台面,目光炯炯地盯着主持人,看起来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狮子。
“2034年,虹国夜袭贝壳港的暗号是?”
“虫虫虫。”
“过量使用吗啡会导致中毒,请问针对吗啡中毒,临床会使用的药物为?”
“纳洛酮。”
从女鹤的回答,大概能猜到她选择的题型是历史和医疗之类的,不愧为松之庭前十守门员,她的知识储备量
很大,而且策略性很好,对于不擅长的题目跳过得很果断,5分钟结束,她的最终成绩是35分,平均8.5秒就可以答出一道题。
与她相比,2号学究组就稍显逊色,选择的题型太偏门,思考时间又太长,最后的成绩是28分,不好也不坏。
3号黑哥俩发挥稳定,30分稳居第二。
聚光灯再一次直射在好旁友组,看着那么多只眼睛,李双意识到,他们的发挥将左右整场比赛的结局,对于只想要三等奖的她来说,眼前就是最后一关了!
“准备好了吗?”
“来吧!”
“世界上首个鱼翅品牌是?”
“什、什么?”李双的跃跃欲试被浇灭,“跳过。”
“象牙制作义体眼珠的工艺名称是?”
李双的怒气值噌噌往上冒!
“多少伏的电压,可以使一只北极熊失去行动能力?”
……
她终于忍不了一点,弯下腰将鞋子拔下,然后对着正对面的摄像头——
狠狠地砸了过去!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没有赢家的鬼畜直播间
鞋子匕首般飞来,精准砸在树脂玻璃的摄像头上,得亏不是手榴弹,不然这群人全部都要当场阵亡。
“XX,都XX什么狗屎问题?”
提问都是关于动物捕杀是什么意思?象牙义眼这种不可以也没必要的东西端上来做什么?把北极熊电晕又想干嘛?
程理大概猜到了李双愤怒的原因,作为全场唯一能劝住她的人,他坚定地选择站在她这边——
放任她创死所有人!
眼见没有人给她合理的解释,李双火气很大地从舞台跃下,发现边上挂着鱼翅和象牙加工的广告,怪不得要问这些破问题呢!她一脚踹爆了电子屏,火花和电流噼里啪啦,几个工作人员连忙扛着灭火器冲上来,霎时整个直播间都是白花花的粉尘,咳嗽声连连。
“负责人呢?我XX问负责人呢!”李双脸上脏兮兮的,又脱下另一只鞋握在手心,看架势是要把人头当乒乓球拍。
“老大,”丹尼尔蹲在主持台下嘶吼,“5号参赛者发疯了,场面控制不住了!”
“叫安保把她拖下出去吧,”导演痛苦地揉眉心,下一秒又瞪大了眼睛。
“等等!”
因为他们台一潭死水般的收视率居然开始疯狂飙升!李双暴走的片段突然火了,网民都叫她“丢鞋姐”,几个爱看热闹的大网红转发了他们的直播,每秒都有几千人涌进直播间,这个月的kpi因为李双直接封顶,弹幕都在刷屏同一句话“让她扔!让她扔!”
“神迹啊……”导演赶紧拿起对讲机,“丹尼尔,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我把5号留下来!这个月有没有奖金全靠她了!”
啊?我?
差点被她用鞋子爆头的丹尼尔满脸惊恐,我能做什么?我只是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主持人而已啊!
然而上司的话比圣旨还管用,丹尼尔盘算了下他的房贷,最终把心一横,从主持台下钻了出来。
“这位女士,请问你有什么不满呢?”
“老娘选的是动物类,”李双的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不是怎么吃动物类,也不是动物制品类。”
我明白了!
聪明的丹尼尔瞬间悟到了眼前这位动物爱好者暴怒的理由,他迅速联系后勤,让他们把题目换掉,顺便把广告打在了李双看不见的地方。
“女士,已经按照您的诉求调整了题目,可以重新开始答题了吗?”
“这不是题目的问题!不对,这确实也是题目的问题,但是——”
“如果您能继续参赛,”丹尼尔火速展开贿赂,“我们将会为您免去今天的购物的所有费用。”
“谁稀罕啊!XXX,把老娘当什么?”李双的怒气居然不降反增!抬手就要捶爆主持台!
“还附赠《陆地百科全书》!纸质豪华精装版!”丹尼尔的大脑上次运转得如此迅速,还是十年前他来电视台应聘的时候。
“陛下,臣以为,这个条件勉强可以接受。”程理故作严肃地点头。
李双原地思考了一分钟,最后面无表情地回到了5号台。
“老大,”丹尼尔喜极而泣,“我做到了!”
“你做到了!”
演播厅的人开始呱呱鼓掌。
在后勤组七手八脚地清理舞台,和主持人强大的临场反应下,岌岌可危却又收视率爆表的直播终于回归正轨。
“那么,5号台的参赛者,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切,”李双抹去脸上的干粉,“放马过来!”
“说出三种不会眨眼的动物?”
“蛇,鱼,螃蟹。”
“拥有三个心脏的动物是?”
“章鱼。”
“北极熊皮肤是什么颜色?”
“黑色啦黑色!”
李双的答题速度快得像是台计算机,不愧是家里蹲大学动物专业优秀毕业生,转眼间已连刷11分,按照这个速度,别说三等奖了,一等奖亦如探囊取物!
“香蕉是从哪里生长的?”
“当然是香蕉树上——”
李双刚要回答,就被程理抢先一步。
“严格来说,香蕉的生长是从一种草本植物上,只是我们习惯称它为香蕉树。”
“回答正确。”
“啊?”李双头一次在程理头顶看到名为智慧的光圈。
“以前在水果店打过工。”程理嘿嘿一笑。
“说出三样可以去除冰箱异味的东西?顺带一提,我们的AI智能冰箱可以自动去异味呦。”
“柠檬,小苏打,还有……茶叶也可以。”
“回答正确,在遥远的东方古国,庆祝月诞节通常会制作什么食物?”
“月饼。”程理心说总算让他捡到一次送分题。
好旁友组的智慧与士气一路高歌猛进,300秒的时间过得宛如眨眼一瞬,直到主持人说时间到,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已经结束了。
“5号台的参赛选手,成绩为——42分!位居第一!”
“弯道超车了!”
李双和程理激动地击掌,只不过他们的内心活动截然不同,李双心想总算在女鹤面前守住了我身为首席的尊严,而程理想的则是钱来!我的工钱现在就来!
被淘汰掉的学究组,倒是没有像那个相亲不成就发癫的男人,他俩只是冷冷地推了推眼镜,说今日徒儿无用,致使师门尊严扫地,冰箱飞飞,他日修为大成,定会回来再战!
浓缩起来就一句话,我们一定回来的!
“终于到了激动人心的第三关!请由我来为各位说明关卡规则。”
舞台正中徐徐升起崭新的答题台,第三关叫“争分夺秒”,这关所有人都要围着新答题台站成一圈。
由主持人出题,选手拍按钮回答,每道题的回答时间为5秒钟,答对增加5秒,不答或答错倒扣5秒,每组的时限皆为360秒,直到两组时间耗尽,关卡就结束。
主持人又补充了一句,为了增加通关率,这关的题型,由计算机抓取参赛选手的关键词自动生成,也就是说,题目一定与在场者息息相关,那么主要考验的就是反应力和……
豁的出去的程度。
当时李双和程理,都没有理解主持人为什么要露出那样微妙的笑容。
“第一题,说出三种润滑液的品牌。”
“这简单!”李双迅速拔得头筹,“汉森、韦德,还有阿珀特。”*
“回答错误。”
“欧邦,茄尔西,上鎏人士。”黑人夫夫异口同声地回答。
“回答正确。”
“啊?”李双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这都答得什么?我不服,有黑幕!”
程理捂住脸,“此润滑非彼润滑……”
李双愣了愣,脸上露出介于“真给我整笑了”和“算你们狠”的奇妙表情。
“说出三种
卫生棉品牌?”
靠!针对我是吧?
在李双又红又黑的脸色中,女鹤迅速出手,拿下这一题。
一题没答上,好旁友队不仅扣掉了10秒,还士气大降……
“抢银行应该携带全自动武器,还是半自动武器?”
李双带着谁XX敢和她抢就撕碎他的气势捶下了按钮,卷起的气浪差点把周边的人都掀翻。
“望风的带全自动,负责抢的带半自动!”
“老天啊!”丹尼尔额头疯狂流汗,他以为这题没人能答出来,“回答正确,小姐你……”
“少废话,下一题!”李双咬牙切齿地嘶吼。
“OO环切手术的最佳年龄是?”
“6岁……”程理脸红得能滴血,早知道会这么社死,他就不拉着李双回来了……
“回答错误。”
哈哈……还答错了。程理更想死了。
“OO环切手术是什么?”李双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
祖宗啊,别问了,求你。
几轮下来,被迫自曝的三组人都杀红了眼,直播间的人气水涨船高,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还更新了所有人的绰号,李双的是“AKA丢鞋姐”,程理则是“空档男孩”,女鹤是“麻辣老太”,黑哥俩是“巧克力袋鼠”……*
“虹国人普遍偏瘦的原因是?”
“因为胖子炸了!”女鹤从喉咙里挤出来这句话。
“对男人来说,什么东西越大越好?”?
好下三滥的题库!程理目瞪口呆,这已经偏离了靠答题水平对决的初衷了吧!
在场所有男性的表情都很精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家都在胜出和社死中天人交战着,弹幕刷屏更是前所未有的夸张,观众都在爆笑,把参赛者的表情截下来做表情包和meme。
“我知道,”女鹤镇定自若地拍下,眼神肃穆,“账户里的数字!”
“回答正确!下一题,对于女人来说,什么东西越小越好?”?
还来?
“肿瘤。”无心色色,一心向赢的李双稳健地回答。
“回答正确!”
不是吧,这也可以?程理瞳孔地震。
“等等!”大头兵幡然醒悟,“我们不是冲着三等奖来的吗,你这么热血是闹哪样!”
“啊。”上头的指挥官一拍大腿,“对啊!”
躺平,只要躺平,就是稳稳的幸福!
只剩40秒不到,女鹤这组只有她一人,本就不占优势,黑哥俩又是少见的五边形答题战士,几番对决下来,女鹤的冲劲隐隐有了颓势,看起来好像也打算躺平。
意识到这点的李双心中大叫不好,女鹤组所剩的时间恰好还比好旁友组少,如果她放弃挣扎,纸质版的《海洋百科全书》就要花落她家,要让李双厚着脸皮去找她换,还不如一枪崩了她!
李双立刻采取措施,摆出招牌嘲讽笑容,就是那种眉峰和嘴角一起朝上的表情。
“女鹤,你就这点本事?”
“你说什么?”女鹤表示这可不能当做没听见。
“干啥啥不行,搅局第一名,”李双气冲冲地指着她,“现在被两只袋鼠打击一下,你就要死要活的!简直是松之庭的耻辱!”
第60章 第六十章第二名输掉的原因是不够恶毒……
“哈?”女鹤柳眉倒竖,死气沉沉的脸也飘出几抹红晕。
“哈什么哈,你是青蛙吗?”
“你你你这是人身攻击!”女鹤看向主持人,“给她发黄牌!”
“略略略!人身攻击又怎样,打又打不过我,答题也答不过我,你不是菜鸡谁是菜鸡?”李双对着她幼稚地做鬼脸。
“麻烦两位选手控制自己的情绪,下一题,失去双腿后唯一的好处是什么?”
“什么?这还能有好处?”袋鼠之一发出了WTF的感叹。
“可以使用残疾人车位。”女鹤冷冷地说。
李双笑了,而程理面露惊恐。
“什么样的人收不到圣诞礼物?”
“没有腿的人,因为他们没有袜子。”女鹤死死盯着李双,她还在输出!她还在输出!
“世界上温度最高的地方是?”
“噢,”李双故作抱歉地捂嘴,“我想是1945年8月6号的虹国。”
女鹤捂住胸口。
“虹国人和船有什么相同点?”
“李双,三等奖!三等奖!”发现剩余时间居然越来越多的程理,赶紧摇晃指挥官的手臂。
李双一把推开大头兵,面无惧色地看向女鹤,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烧。
“都很爱鞠躬。”*
完蛋了。
程理意识到,这两个女人今天又要不死不休了。
经过激烈的地狱问答角逐,高尚的黑人夫夫虽败犹荣,为怀中的孩子保住了纯洁的心灵,恶毒的女鹤以微弱的劣势输给了更加恶毒的李双,主持人热泪盈眶地想着这破节目明天就要被封杀了,然后宣布了5号组的完全胜利。
“啊?”
反应过来的李双眼睛失去了高光,在漫天飞扬的彩条中,被迫和程理一起举起印着“一等奖AI冰箱”的巨型塑料牌,闪光灯咔嚓咔嚓,记录下了她22岁生命里最无措的时刻,而旁边的程理宝相庄严,仿佛待会就要赛博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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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双坐在超市门口的台阶上,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干粉,她抱着双腿,45°仰望深邃的夜空,眼角似有泪花闪过。
“李双,别这样,回家啦……”程理蹲在她旁边,身后是接近2米的超大冰箱。
“我想死。”
要说李双为什么这么抑郁,因为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预估,比如黑哥俩居然婉拒了用冰箱换书的提议,问就是“我们认为过程比结果更重要况且小玛丽很喜欢这本书呢哦呵呵”,更让她崩溃的是,主持人丹尼尔是个糊涂蛋,《陆地百科全书》是上一届三等奖的奖品,早就被领走了,完全是无效承诺!
也就是说,她浪费了人生所剩无几的、极其珍贵的4小时,和一只鞋,换到了她压根不在乎的破冰箱,还有她半小时内就能赚到的免单资格。
接连的打击让李双萌生了把这座楼夷为平地的想法,但在她即将采取措施的瞬间,她顿悟了禁止携带武器入内的条款是针对何人的,搞了半天恐怖分子竟是我自己,他们预判了我的预判!
李双转过头,看向宽度与陨星齐平的冰箱,想起来这个破冰箱作为奖品,还不提供运输服务,总不能让售价是冰箱1500倍的陨星充当运输车吧?
哈哈……狗屎啊……
“人生就是这样,”程理在她边上干巴巴地安慰,“无法预料的啦。”
“天杀的!”理智值接近清零的指挥官,没忍住把气都撒在了大头兵身上。
“你怎么当时不拉着我!”
“我……拉了啊。”程理也很委屈,姐姐你比斗牛场的牛还倔!看到女鹤就像看到红旗似的,我又没有三头六臂,这谁拉得住啊!
“你怎么不再努力点!”要不是此乃大庭广众,李双可能真的会在地上打滚。
“好吧好吧,”程理挠头,“都是我的错……”
自知理亏的李双心碎地将抱住脑袋,鸵鸟般缩起来。
“那个……S?”
红外套紫皮裤的女人鬼鬼祟祟地走过来,手里握着两罐热咖啡。
“你来做什么?快走快走。”
看见来人,程理赶紧拦住她,生怕发生谁也不想看见的流血事件。
李双缓缓抬头,面前的人正是“害”她与三等奖失之交臂的山本女鹤。
“干什么?”李双面无表情地伸出巴掌,“我现在心情很差,不想和你吵架,你可以自行用面部猛击我的掌心,我不会介意。”
女鹤听了居然没有生气,只是别别扭扭地问:“我刚刚听到你和3号台说话了,原来你想要三等奖?”
李双懒得理她,翻了个白眼
,把手收回。
“我还奇怪,你为什么突然发神经……”女鹤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将咖啡递过去,“总之,谢谢。”
还不如什么都不做,三等奖给女鹤呢!我肯定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抢过来,李双愤愤地想着,一把夺过咖啡,仰头就喝。
女鹤看她接受了,嘴角上扬了半个像素点,然后把剩下的一罐塞给程理。
居然还有我的份?程理受宠若惊地收下,毕竟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姐有没有没记住他的名字。
“那我就走了,”女鹤把口罩戴上,迎着冰凉凉的风往回走。
“No.10!”李双突然平地一声吼,电线杆上看热闹的乌鸦都被她吓跑了。
“干、干嘛?”女鹤身体抖了抖,不会还是要打架吧?
李双板着脸站了起来,杀气腾腾地向女鹤走去,程理紧张地跟上,前脚喝了人家的咖啡,后脚就让人家血溅三尺多不好啊。
不知是否是错觉,女鹤感觉到周围的重力,居然随着首席的靠近而增强,她好像一只不小心离开地洞的鼹鼠,食物链顶层的捕食者露出腥气逼人的獠牙,除了战栗以外她别无他法。
“那个归你了。”
然而李双只是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向着停车场走去。
女鹤看了眼她的背影,又看了眼拔地而起的大冰箱,喜悦又不可思议地说:“我要你的冰箱干什么?少、少把人当乞丐了!”
“爱要不要。”
甩下这句话,李双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理终于放下心来,想来今夜会十分祥和。看到李双要把易拉罐丢进垃圾桶,他箭步上前阻止。
李双上下打量程理,“拾废品已经是你的被动技能了么?”
“算是吧?”程理把空罐接过来揣进兜里,“扔了多不值当,收集起来既能换超市积分,也能保护环境。”
李双没有反驳,“知道了,以后喝剩下的易拉罐都留给你。”
程理嘿嘿一笑,启动了发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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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阳光正好,海鸥照常用喙敲打5楼的窗玻璃,现在是早上七点,也是家政夫程理每天雷打不动起床的时间。
虽然李双和他的口头协议里并未提到需要完成清洁任务,但本着“自己主动干总比被翠丝拿着皮鞭抽着干”要好的心态,程理勤勤恳恳地遵循着不干活就没饭吃与劳动最光荣的准则。
他走进卫生间,发现洗手台上不知何时放着李双强行购买的象形刷牙杯之一,斟酌再三还是决定暂缓使用,这样翠丝杀过来他可以喊一句“请苍天辨忠奸”。
程理被自己的聪明才智折服,心情都变好了,他一边在牙刷上涂牙膏,一边盘算着待会做什么早饭给灯塔之主吃,完全没有发现牙膏的底部有个小小的针孔。
刷着刷着,他感觉今天的牙膏味道怪怪的,一抬头,才发现他的牙龈乃至牙齿,全部变成了车玻璃水般的蓝色。
“啊?”
程理嘴角挂着泡沫,紧盯着镜子里的脸,不敢相信他看到的一切,紧接着他用力地漱口,颜色丝毫没有消失……
“啊!”
“哈哈哈!”
灯塔之主丧心病狂的笑声从背后传来,只穿了四角裤的程理涨红了脸,赶忙用浴巾挡住身体。
“你、你进来不敲门吗!我都没穿衣服!”
“说什么屁话呢,”李双抱着人生百事靠在门上,用脚趾挠小腿,“谁要看你的小鸡仔身材,我只是来验收我的恶作剧成果。”*
“原来是你!”程理脸上又红又蓝,混在一起宛如被拍扁的葡萄。
“多有意思,你现在和阿凡达是一家人了!”
“神经啊!”程理崩溃地反驳,心想迟早有天把那本破书烧了,“阿凡达是皮肤蓝!不是牙齿蓝!”
“都差不多嘛,”李双麻溜地给他拍照,抬脚刚要走,被气急败坏的程理摁住肩膀。
“什么意思?干完坏事就要跑路?”
“哦?”李双慢慢回头,脸上带着兴奋的坏笑,没梳平的呆毛随着下巴的扬起一蹦一跳。
“不选择逃跑,反而主动接近我吗?”*
程理抄起牙刷举在胸前,宛如中世纪的圆桌骑士。
“区区恶作剧,怎能打垮坚韧不拔的我?你等——啊!”
“桀桀!”李双狞笑着,一把抽下裹着他的浴巾,程理原地转了几个圈,像个脱力的陀螺似的摔在地上,而罪魁祸首已经怪笑着跑远了。
可恶!此仇不报非君子!
程理脆弱地抱住自己,心中开始酝酿一个无比歹毒的主意。
60-70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姜丝炒土豆,神仙也难救……
李双现在感觉自己被命运逼到了窘境。
拜托,她给牙膏注射的只不过是一丁点浓缩蓝莓汁!或许可能大概是有那么点难洗,但这又不会改变人类的身体构造!程理这家伙在厨房敲敲打打不知道在干嘛,一和他说话就呲着个蓝牙,李双看到就想笑,正常交流不了半点。
混蛋!你没做早饭,不知道我很饿吗!
向来对她言听计从的翠丝,官方指定对程理宝具,好巧不巧今天是她的检修日,李双总不能充当黑心资本家,连每月一天的休息也要剥夺吧。
李双躺在沙发上用书本遮脸,偷看厨房里的程理,他好像在给土豆剥皮,心中大喜,想来好歹午饭能有着落。
几分钟后程理说吃饭,李双一个战术前滚翻端坐于餐桌前,左手叉子右手刀,胸前还挂着洁白的餐巾,双目炯炯有神地凝视他。
“不好意思,今天吃面。”
程理仰着头,将两碗面重重放在桌上,李双的瞳孔骤然放大,只见热气腾腾的面条上盖着肉沫土豆丝,肉沫爆炒煸油,土豆丝根根分明,香气不受控制地鞭打她的鼻三叉神经!
李双咽下没出息的口水,把刀叉扔掉,从背后掏出两支筷子。
程理冷笑,把面又向前推了10公分。
“请选择。”
李双顿时汗流浃背!
两份面的容器肉眼看毫无区别,问题在里面,多半只有一份是完全无害的,另一份里面要么有芥末,要么有变态辣……李双吃辣的本事不能说很强,只能说很一般,要是恰好让她选中,轻则痛哭流涕,重则当场昏厥!
“这里面,放了什么糟糕的东西么?”
“我是那种会拿食物开玩笑的人么?”
“如果我选择了其中一份,你会吃掉另一份么?”
“当然,”程理面无惧色,“鄙人从不浪费粮食。”
末了,还补了句希望你也是。
这臭小子是认真的,他要堵上自己的味蕾,向我以牙还牙!
眼见李双迟迟不下手,程理慢慢凑过去,蓝宝石色的牙齿像淬毒的匕首。
“怎么了?无敌的李双小姐,不过是两碗面而已,难不成你——”
“害怕了?”
“岂有此理!”李双一拍桌面,“老娘什么时候怕过!想当年我一把AK48,一路从东区突到西区,眼睛都不眨一下,我能、我能怕这个?”*
程理温柔地微笑,将选择权交还给她。
“我选这个。”李双抢过左边的碗。
程理没多说什么,拉开她面前
的椅子坐下。
“等等!”
意识到他答应得太迅速了,唯恐有诈的李双用她超乎寻常的手速调换了两碗面的位置,而程理依旧面无表情。
“现在可以了么?”
“等等!”李双迅速思考了几秒,决定还是拿回一开始的那碗。
李双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用筷子搅动面条,碗底既没有芥末也没有变态辣,忍不住仰天长笑。
“你的恶作剧失败了!”
“我又没说是恶作剧。”程理淡然地低头嗦面。
什么?
他看起来过于平静,李双心说难不成恶作剧重点不在面上,而是他想看自己挣扎纠结的丑态么?
哼,不管,反正我赢了。
李双实在饿坏了,把面哐哐往嘴里塞,好吃好吃!土豆丝的香甜和肉沫的焦脆融合得恰到好处,简直是——
啊?!
味蕾深处传来熟悉又猝不及防的激辣,李双放下筷子,颤抖着指向程理。
“畜生!你居然把姜丝混在土豆丝里炒!”
“桀桀!”程理抱着碗跳起来,撕碎云淡风轻的面具,显露出他狰狞的复仇本质!
“怎样?法律有规定姜丝不可以和土豆丝一起炒么?”
“你XX,是个人都不会这么干,这是邪教!”李双捂住喉咙,满脸通红,“报警!我要报警!”
“去吧,”程理嚣张地在原地做了个托马斯回旋,“你就对警察说‘这个人把姜丝和土豆丝一起炒快抓他进局子’,你看人家理不理你!”
可恶啊!!!
“你怎么……知道的……”
“什么什么?”程理贱兮兮地把耳朵凑过来,“我听不见~”
“我说你怎么知道哪碗有姜!”李双对着他的耳膜嘶吼。
“哼,”程理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
“两碗都有,而我,喜食姜。”
李双听闻,瘫倒在地。
喜食姜者,恐怖如斯。
她掉头就跑,却再次被程理摁住肩膀。
“无敌的李双小姐,你要去哪里?”
“翠丝检修结束,我去接她回来。”李双严肃地回答。
“是么?”程理把她没吃完的面递过去,“也不差这一会,不如吃完再去啊?”
“不了不了,”李双连连摆手。
“好吧,”程理假惺惺地放下碗,“那就是说,你承认这局,是你的败北?”
李双右眼皮猛得一跳。
“而且你还……浪费粮食?”
李双默默回到了桌前。
“蓝牙星人,”李双咬牙切齿地吃着九成姜一成土豆的面,“你给我等着。”
“好的呢,静候佳音。”程理笑嘻嘻地回答。
—————————
暴躁虎鲸女:我出门接翠丝了:-D
程理随手回复了句好的,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
18天剪辑大师速成班,目前程理已完成了半数的课程,可以说是初出茅庐,他正在按照教程里的课后任务对素材进行剪辑,他坚信,自己是剪辑界的一颗新星!未来李双成为名躁大江南北的网红,说不定还会给自己涨工资嘞!
“咻——”
嗯?
聚精会神的程理听到身后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某种高速移动的物体划破空气,他以为是窗户没关紧,让海鸥跑进来了,但一回头,窗户紧闭,四周寂静无声。
程理没多想,毕竟这是座灯塔,排水系统与楼房不同,出现什么怪声音也不稀奇。
于是他继续认真学习,眼前的屏幕却忽然闪了两下。
不会要死机吧?
程理震惊地发现控制全部失效,界面全黑,中央显示出“Loading”,他紧张地盯着,眼睛眨也不眨。
电光石火间!漆黑的屏幕跳出一行流着血的字——
我赢了。
程理栽倒在地,脸上不知是哭是笑,此时手机正好响起来,他愤愤地接通。
投影里的李双坐在陌生大沙发上,笑靥如花。
“怎么样程理,喜欢这个恶作剧吗?”
“你真是太无聊了,”程理干脆坐在地上,“而且我可没有被你吓到,只是忽然跳出来,没反应过来而已。”
“是嘛?”李双眨眨眼,“回放里不是这样的呀。”
手机收到一段正对程理面部的,0.5倍速的反应视频,怎么看这家伙都是被吓到了。
“能看到你这样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李双的周围忽然出现了几个男人,程理还没来得及问点什么,就被她挂断了通话。
“好吧好吧。”程理心想去哪里、见谁是她的自由,他们只是朋友,没必要事事都告知对方。
被她一吓,程理都口渴了,他走到厨房倒水,发现李双把电视投影给换成了恐怖片电子海报,一个趴在水井上的、披头散发的女鬼。
这种无聊把戏也能吓到他?程理气势汹汹地走过去,决定把投影关掉。
但下一个瞬间,他就停住了。
因为他的影子,没有穿透女鬼的投影……
也就是说,对方是……实体。
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作战方针,程理僵硬地后退,女鬼却幽幽抬起了头,它所有的关节都拧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四肢蜘蛛般爬行,黑色长发垂在地上,宛如流淌的沼泽。
“哈哈……”程理的心脏狂跳,但他用脚趾头也能猜到这肯定是李双的把戏,于是他再次拨去通话。
“干什么?”正在喝酒的李双不耐烦的问。
“你少来!”程理指着地上那一坨,“那那那是你?还是你的机器人?我已经识破了,束手就擒吧!”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李双把摄像头转了一圈,各种肤色的帅哥穿着深V装坐在她身旁,面露殷切。
“喏,看到了?我在和别人聊天呢,没空戏弄你。”
“你不是去接翠丝吗,这些不三不四的——喂?怎么挂了!”
程理还来不及思考下一步,女鬼已经怪叫着冲了上来,将他扑倒在地!奇怪的红色液体落在他胸口,闻起来巨臭无比,程理颤颤巍巍抬眸,发现对方的头皮居然裂开了!露出了比大白鲨还锋利的牙齿!
为什么这里会有女鬼啊!
理智告诉他,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这玩意100%是李双的杰作!感情告诉他,别XX想了快XX跑吧!
最终感情战了上风,程理挣扎着推开女鬼的怀抱,玩命地朝着电梯奔去,女鬼紧跟在后,一人一鬼在电梯口展开了史无前例的大战,程理挥出去一拳,对方又还过来一巴掌,两个生物乱七八糟滚作一团,打得是不可开交。
最终程理的肾上腺素略占上风,举了10天铁的他大喊“去你的吧”,用尽全力将女鬼丢了出去,接着狂按5楼的按钮,电梯门关闭的瞬间,女鬼撕心裂肺的吼叫传来,久久回荡在电梯井里。
程理捂住耳朵逃进5楼卫生间,坐在马桶上思考了五分钟人生,最后决定再次确定李双究竟在哪里,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说不定刚刚的通话才是假的呢!
“我认输了还不行吗!”
“这就认输了?我还什么都没做呢。”投影中的李双仍然优雅地坐在沙发上,指缝夹着香槟杯。
“逼你吃姜丝是我不对,”程理像根融化的蜡烛,“别玩了行不行?”
“我玩什么?”李双歪着头凑过来,程理几乎能看到对方脸上的毛孔。
“多有意思啊。”
在下个瞬间,李双的脸瞬间变成了骷髅!
猝不及防的程理吓得放声尖叫,他把手机丢开,与此同时卫生间的门被一柄巨斧劈开!伸进来一张血淋淋的脸。
“HeresJohnny!”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为了恶作剧,干爆自家的门……
卧槽!
破门而入,认真的吗?
程理踩着马桶疯狂大叫,背几乎镶进墙里,随着斧头哐当哐当撕碎木门,屠户装扮的人形生物扛着斧头出现在门口。
“Letsplayagame.”
“不play了!我认输!我认输还不行吗!”程理哭丧着脸,用牙刷顶起一块白毛巾,在对方眼前摇晃。
“噗哈哈哈——”
灯塔之主摘下面具丢进对方怀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就知道是你……”程理蹲在马桶上,单手捂住脸。
“你真的太无聊了吧!”
“我觉得有趣就行。”李双掏出手机狂拍,程理现在脸色惨白满头大汗的样子,足以让她凌晨三点爬起来说一句我的恶作剧真厉害!
“这已经脱离了恶作剧的范畴吧!”程理指着满地的木屑,“为了吓唬我,你用斧头砍自己家的门?”
“千金难买我高兴,”李双无所谓地摊开手,“付点代价又何妨?”
程理满脸的“算
你狠”,然后小心地从马桶盖上下来。
“所以通话视频是假的么?那些……没怎么穿衣服的男人也是假的?”
“嗯,就上次骗杰克斯那个人帮我做的,”李双把斧头靠在墙边,脱下她买的二手万圣节戏服。
程理不知为何感觉有点轻松,他摸了摸后脑勺问:“刚刚假扮女鬼的也是你?”
“说到这个,”李双似笑非笑地端详他,“力气变大了嘛,刚刚有几下还挺疼,继续举你的铁吧。”
完了……
反应过来的程理直接跪下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少来,”李双摆摆手,向外走,“我又没有生气,而且也是我恶作剧在先,你反抗不是很正常?”
“可是……”程理紧张地跟上她,“你真的没事么?要不去王医生那看看?”
“其实有事,”李双背对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肩,“这里有点疼,你帮我看看?”
程理下意识地伸出手,结果下一秒,天旋地转!周围的布景在他眼中180°倒转,最后他的视线聚焦在女孩明艳的坏笑上。
“评价一下这个过肩摔?”
李双笑嘻嘻地跨坐在程理腰上,双臂死死地囚住他,他们靠得极近,几乎是额头贴着额头,女孩的发丝垂下,落在他锁骨中央。程理粗重地喘着气,胸口海浪般起伏,李双却镇定如常。
“不要随便把人过肩摔啊……”
“没有随便,看你是朋友才摔的,”李双眨了眨眼,“我控制力道了,不疼又很好玩,对不对?”
“对你个头啦!”程理终于忍不住,龇牙咧嘴地直起身体。
“等你身体素质上来了,我或许还来得及教你两招摔跤,街头格斗很有用哦。”李双伸出一根指头,脑中已经开始畅想未来。
气急败坏的程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猛地捉住李双的手腕,用力翻了过去,二人的位置顷刻间颠倒。
房间内回荡着程理的呼吸声,李双几乎被他拢在身下,这是一个微妙的距离,介于杀戮和拥抱之间,女孩歪着头观察他的脸,瞳仁亮晶晶的,这个目光灼得程理胸口有点疼,他果断弹起来,在她身边躺下,如鼓的心跳渗进地板里,仅有他一人听见。
“不错!”李双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果然很有摔跤的潜力。”
“被你害的……”程理用胳膊遮脸,“今天学的课程全忘了……”
“那就明天再学咯,”李双侧过身,支起头。
“晚上带你去一个很好玩、很好玩的地方。”
程理沉默了一瞬。
“那里的人,应该不喜欢恶作剧……和过肩摔吧?”
李双举起三根手指。
“绝对不会,我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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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白日下的歌莉娅是块干巴巴的臭奶酪,华灯初上的歌莉娅就是杯辣得冒火的威士忌,人们像是出来觅食的吸血鬼似的,穿过藏青的彩灯,和谁买谁XX的广告投影,走进人满为患的狩猎所。
烈焰般的陨星熄灭,副驾驶的女孩抱着翠绿的礼物盒开心地跳下车,她穿着棉质的白色吊带短裙和牛仔外套,还有相当西部风格的短靴,鞋上的挂饰随着行走发出叮铃咣当的脆响。
李双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头,目标是马路对面的”明日”酒吧,拔地而起的双层建筑,简单粗暴的霓虹灯牌,配着荧光漆的涂鸦,门口站着左右两个守卫,在看到李双的瞬间同时侧身。
“欢迎您。”
“安德烈,今天的酒怎么样?”
“一如既往,小姐。”
程理紧紧跟在女孩身后,生怕落后半步就被拦在外面。门打开的刹那,喧闹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各种声调的乐器,室内大致分为三块,左边由业余音乐家们把守,主要用于切磋技艺,右边放着飞镖、台球还有双人足球桌,而中间则是人们喝酒侃大山的地方。
“乔什,”李双像颗保龄球似的冲进音乐家中间,“你的口技还是那么烂啊。”
乔什微笑着放下口琴,回答“去你的吧S”,而李双已经嘻嘻笑着跑远了。
来之前,程理很担心大家会排斥他这个外人,来之后他发现,根本就无人在意,大家三三两两吐槽着歌城的一切,程理路过的时候他们连眼皮都懒得抬。
“S!”不远处的约翰在吧台冲她招手,李双看到她,拉着程理跑过去,在她面前坐下。
“好久不见,”蜜色肌肤的女人系着紫色头巾,笑容亲切,“你今天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今天就算整个歌城特警队围剿我,我也会按时到达。”李双把带着体温的礼物盒递给她,“生日快乐,罗谢尔。”
程理瞳孔地震,1秒钟前他才知道这是生日局,而他腆着个脸来了,什么都没带。真名为罗谢尔的女人眉梢一跳,将礼物盒打开,脸上显出真情实意的惊喜。
“宝塔形状的香薰蜡烛?这也太酷了!”
“还是无花果味的,”李双扶着下巴眨眼睛,“我记得你喜欢无花果。”
“你说错了,亲爱的,”罗谢尔把礼物收到台下,“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嘿!罗谢尔,祝你35岁生日快乐!”
从李双背后传来恼人的呼唤,她肩膀一僵,没有回头,程理谨慎地看了眼,这不就他们初次见面时,在车上和李双大吵一架的壮汉薇拉么?上次他坐车里没注意,原来他的左腿也是义体啊。
薇拉虽然看起来胡子拉碴的,有些不修边幅,穿得还像个三流机车党,但是个头很高,从眉眼能看出年轻时应该是个帅哥。他取下墨镜,把礼物棒球似的抛过去,被拥有义体手臂的罗谢尔接住。
“紫水晶手链,正配你酒吧老板的头衔,噢我的老天,”薇拉装作很惊讶地在李双边上坐下,“这不是我们的No.1嘛?明日酒吧今夜真是蓬荜生辉啊。”
李双不想理他,冷冷比过去中指。
薇拉微笑着回敬,直勾勾打量着她身旁局促的程理,他穿着黑色毛衣,外披皮质褐色外套,还有深蓝牛仔裤,裤腰和脖子上挂着亮闪闪的金属链,银十字和黑骷髅居然能混在一起,这种能把基督教徒气死的奇葩风格一看就是出自李双的手笔。
不过这小子比上次见面时壮了许多,不那么像风一吹就会飘走的纸片了,然而这对薇拉来说也就是0分到20分的区别,距离及格还差得很远。
“这小白脸你还没失去兴趣?够长情啊。”
李双怒极反笑,心想这是人家的场子,我忍!
“你也知道人家是小白脸,总比你老黄瓜刷绿漆好,多大人了还学人家摇滚乐队穿皮裤。”
“朋友们,”罗谢尔迅速控场,“薇拉,S和程理?是这个名字吧?我猜你们肯定没吃晚饭,别和我客气,想吃什么随便点。”
“老样子,”李双敲了敲台面,“番茄通心粉和炸鸡,酒要没有泡沫的生啤。”
“芝士汉堡和炸薯条,伏特加不要冰。”
“没问题,”罗谢尔看向程理,“你呢?”
“呃、就和S一样吧,”电子菜单看得程理眼花缭乱。
“你也喝生啤么?”
完蛋,第一次来酒吧,根本不知道喝什么啊!
程理指着菜单上的图片,小声地对罗谢尔说,“这个红色的给我来一杯吧,麻烦了。”
“不麻烦,一杯草莓莫吉托。”
“噗。”
“笑XX!”李双一脚踹在薇拉小腿,“就你阳刚!”
“你也管太宽了,”薇拉耸肩,“我笑一下都不行?”
“少和我装
,为什么笑心里没数?”
程理很会看眼色,他知道薇拉为什么笑,也知道对方为什么看不上他,倒不如说这种隐秘的恶意他承受得多了,比如路过的陌生人会突然问他吃狗么,又比如几个青少年嘻嘻哈哈地撞开他的肩膀,又毫无歉意地扬长而去,这种无聊的把戏就像天上落下的第一滴雨,刚开始他也会感到刺痛,等到大雨滂沱的时候,连走路都很泥泞,还能在乎什么?
他偷偷看李双冷若冰霜的侧脸,心想身为女性的她肯定遭受过比他多百倍的恶意,然而李双不认为从来如此就是对的,她不仅能勇猛地反击,还能腾出手来维护没用的他,程理摸了摸胸口,感觉心脏角落里酸酸的,又有点烫。
“你的实验怎么样了?”
“不劳挂心。”
薇拉还想说点什么,背后的大门被呼啦一声打开,半分钟涌进来七八个年轻人,为首的那个剃着寸头,耳边印着大片的刺青,一路延伸到胸口。
李双脸色一下变了,拉起程理就要走。
“亲爱的,”罗谢尔从吧台后跳出来,抓住她的手腕。
“你的餐好了,去包厢里吃吧?”
李双慢慢回过头,看向罗谢尔时眼中冒出几分极力压制的怒火。
“我说过我不想再看见他了吧?”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倒霉起来出门吃个饭都能被……
“艾利克斯是来为我庆祝生日的,”罗谢尔微笑着,“去包厢吧,不然你的番茄通心粉要凉了。”
嘈杂的酒吧居然安静了下来,探究的目光扎得李双浑身不自在,她用刀刮般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人群,艾利克斯手中确实捧着一个礼物盒,表情诚恳。
李双甩开抓着她的手,一句话也没说,缓缓走向台阶发着光的地下室包厢,程理刚要跟上,就被她制止。
“你别动。”
她的语气超乎寻常的肃杀,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一颗扎进吧台的铁钉,程理只好默默坐了回去。
应该不会打起来吧?不是说这是她熟人的场子么?
“薇拉,”罗谢尔做了个请的手势,“你也来吧。”
“我能拒绝么?”薇拉靠在吧台吃小零食。
罗谢尔揽过他厚实的肩膀,“不可以,今天我是寿星,我最大。”
薇拉看了眼艾利克斯,和他身后神色嚣张的小跟班,无声地笑了笑,“你可真够坏的。”
艾利克斯与身后的人耳语了几句后,一人走进包厢,其他人则是非常听话地四散开。
李双推开门,还是记忆中熟悉的环形沙发,外附蛇鳞般的包布,中央是雪白的大理石台面,天花板荡漾着水波纹,粉色灯带从墙壁投射,衬得每个脸色苍白的人都很健康。
几人在包厢内就坐,李双和薇拉非常默契地没有碰桌上的食物,同时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艾利克斯,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带着几分尴尬。
“艾利克斯比上次高了不少,今年是18?还是19?”
“20。”艾利克斯淡淡地回答。
“你的开场白真够烂的。”李双白了薇拉一眼。
“你不愿意开口,只能我来咯,”薇拉把餐盘放到腿上,举起他的芝士汉堡,“行了大家都别藏了,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别动刀子就行。”
“我有什么好说的呢?”李双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对面的男女,“劝曾经的队友不要掺和亡夫遗留的帮//派事宜?这种话我都说了一万遍了,她又不听。”
“嘿,对我嫂子放尊重点!”果然艾利克斯还是李双记忆中那个薄皮火药桶,轻轻踢一脚就要跳起来跟你爆了。
李双歪着头眨眼,“我没有不尊重她,我只是不尊重你。”
“没事的,”罗谢尔摸了摸小叔子的背,作为话题中心的她却没什么表情。
“艾利克斯已经长大了,我辅助他接管约翰的事业已经半年了,他很有天赋,我挑不出什么毛病。”
李双冷笑,心说50人不到的帮//派要是还管不好,不如去幼儿园雇个幼师回来。
“所以呢,”李双挖了一大勺通心粉塞进嘴里,“你不打招呼就把他喊过来是想干嘛,总不会是来帮你切生日蛋糕的吧?”
叔嫂二人对视一眼,郑重地将礼物盒打开,里面是一颗崭新的子弹。
“我这里有比生日蛋糕更值得品尝的东西。”
薇拉咀嚼着汉堡,“真可惜,我认为没有什么比它更美味。”
没有理会薇拉的挖苦,艾利克斯在台面上操作了两下,中央弹出一张照片,里面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背景是联邦政府的旗帜。
艾利克斯看他俩的表情都有点凝滞,兴奋地说:“只要我们成功刺杀这个男人,就可以得到十个亿的雇佣金。”
李双沉默了一分钟。
“你知道他是谁么?”
“我知道,”艾利克斯点头,“现任副市长里卡多菲齐。”
“你XX知道就好,”李双丢下饭勺,“我本来以为你只是蠢而已,现在看来还很坏啊。”
“冷静点,首席阁下,”艾利克斯嚣张地仰起头,“我不是空穴来风,过段时间就是四年一届的市长选举,现任市长今年想扶持他那一派的新人上来,但副市长有竞选的意图,所以有意打压……你们懂的。”*
“政客的屁话你也信?先不说能不能成功,干出这种事,立刻就会上通缉令,然后被歌城特警打成筛子!十个亿?地狱里花去吧!”
“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许久不出声的罗谢尔调出计划图,“大选当天,候选人会在政府门口发表演讲——”
“我吃完了,”薇拉打断女人的话,“忘了和你们说,我三天后退休。”
说完他就打开门走了出去,背影异常潇洒。
李双本想跟着他出去,结果被这对神经病叔嫂一左一右围住。
“我们会辅助你的,干完就跑路,一分钟都不耽搁。”
“死远点!谁爱干谁干去,别找我!”
“你可是歌莉娅最出色的猎人,除了你没人能做到。”
“滚啊!”李双恨不得在他们脸上一人印一拳。
“我们愿意给你总数的五成。”
“这XX是钱的问题么?这是——”
“臭小子,你发什么疯?”
这是薇拉的声音。
“砰——”
一声枪响。
李双迅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飞踢踹开门,而她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就发生在眼前:艾利克斯带来的愣头青,举着足有23毫米口径的左轮手枪,枪口冒着青烟,两米外的单人沙发整个后倒在地,沙发上的人露出半截深蓝色的裤腿。
李双血液的流动和心跳都停了一秒。
本能让李双从靴子里拔出短匕,像头猎豹似的扑上去,腕表发出刺耳的滴滴声,她大脑一片空白,手臂从未如此剧烈地抖动过,以至于那从不出错的刀尖没有瞬间捅穿对方的喉咙,而是扎进了他的三角肌,愣头青迷茫的双眼顷刻变得清明,发出了凄厉的痛呼。
酒吧里顿时乱了套,只是来喝酒的普通人尖叫着、争前恐后地向外逃,艾利克斯带来的人则是齐刷刷掏出了武器,薇拉挡在李双身前,大声呵斥着这群臭小鬼。
李双拔出匕首,鲜血溅在白裙子上,她单手掐住愣头青的脖子,清丽的脸狰狞如恶鬼,雷霆般的一刀落下!
时间倒回半小时前。
程理刚打算吃通心粉,一只陌生的胳膊就挂上了他肩头,手臂上的刺青和艾利克斯一脉相通。
“兄弟,
你叫什么名字?你是S的男朋友么?”
“我叫程理,”纵然程理饿得前胸贴后背,也只能放下餐具,“我只是S的朋友。”
愣头青向他递过来一只烟,敏感地察觉到这支烟的味道很不对劲,程理果断地摆手,“抱歉我不抽烟。”
“好吧,”对方拖着他走下吧台,“来嘛,和我们聊聊天。”
程理被迫坐进这群人中央,他们都不说话,只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自己,程理心想无论怎样,不能表现得太畏缩,不然李双又会觉得自己让她丢人了。
这么一想,程理努力回忆酒桌上那些挥斥方遒的中年人,学着他们的样子站起来,高举酒杯。
“这一杯,敬你们!”
程理把酒灌进喉咙,发色和穿着同样花哨的年轻人相互对视,齐齐发出了欢呼。
“小帅哥,你真有意思,”洋红发色的女孩为他再次倒酒,“你和S有着相同的面孔,你们是同乡么?”
“是的,”程理笑着点头,“我也觉得很巧。”
“听说你和她住在一起?”
“她好心收留我而已,她住4楼,我住5楼。”
眼见程理意外的很好脾气,这群人纷纷七嘴八舌地堵了上来。
“你喜欢吃香蕉么?”*
“比起香蕉我更喜欢橘子。”
“我听说你们那里的人女性婚前会守贞,是真的么?”
“这个因人而异吧……”
“那你呢?”愣头青笑嘻嘻地问,“你是处男么?”
……
“抱歉,我想去趟卫生间。”程理刚站起来,又被摁回去。
“男子汉大丈夫,别一遇到问题就想逃跑。”
程理有些生气,“是又怎么样?经验丰富就很好?”
他的回答像是丢进柴堆的木炭,反而惹得这群人哄堂大笑。
“你在逗我吗?”愣头青笑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你和那么漂亮的姑娘住在一起,居然还是个处男?”
“也不一定是他的问题,”边上的人煞有其事地瞪眼,“我听说那个国家的女孩都很怕疼。”
“够了,让开!”程理再次站起。
愣头青拍了拍他的屁股,“教教我呗,怎样才能住到S家?你也知道的,她那么漂亮,脾气却差得离谱,没人能接近她,除了你。”
程理是真的生气了,他想起来腰后插着李双给他的满弹土星之环,但他立即反应过来这个想法太恐怖了,于是他攥着拳头,大声地回答。
“她脾气一点也不差!她只是比所有人都勇敢!滚开,我要去卫生间!”
他刚走出去两步,就被拖了回来,这群人将他围住,其中一个女孩脱下身上的防弹衣挂在他身上,而愣头青居然堂而皇之地掏出了左轮手枪!
“你们要干什么?”程理奋力挣扎着,他正在最后思考要不要高呼,把李双从包厢里摇出来,但她出来,这群人的脑浆可能会飞得到处都是,罗谢尔今天过生日,应该也不想打扫卫生吧……
“真心话大冒险你失败了,现在要接受惩罚咯。”
“我什么时候说要玩这个了!立刻放开我,不然——”
“不然什么?”愣头青叼着烟,用枪管拍他的脸,“喊姑娘家帮你出头啊?”
此时薇拉恰好打开门,淡漠的双目瞬间犀利,“臭小子,你发什么疯?”
愣头青没有理会薇拉,他刚抽了“烟”,劲很大的那种,急需狠狠发泄!
对准程理的腹部,他扣下了扳机,几乎是同时,带靠背的椅子被薇拉一脚踹过去,子弹穿透椅背,像是巨人挥舞重拳,让程理连带着背后的沙发向后栽去。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不要随便进入别人的梦境啊……
时间回到现在。
刀尖与头骨相距仅剩三厘米,愣头青呆呆地躺在地板上,瞳仁里只剩那双截停它的手,他经历过许多战斗,但这是他首次与死亡近距离接触,恍然间他好像看到了过世多年的祖母,坐在摇摇椅上冲他招手,膝盖上摆着一盘刚出炉的曲奇饼干。
“我没事。”
李双抬起头,程理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带着常有的讨好笑容,她伸出手摸对方的颈动脉,里面的东西一下一下跳着,细细拉扯她的心跳。
还好……
跟着跑出来的艾利克斯人都傻了,他只是嘱咐小弟小妹们探探程理底细,拉近拉近关系,晚点好巴结李双,仅此而已,怎么就搞成这样了?
“够了,都放下枪!”
罗谢尔作为场子的负责人,赶紧叫停一切可能出现的威胁,然而她说的话比她想象中没用多了,还得是艾利克斯给他们眼神,这群小屁孩这才不情不愿地收起武器。
“XXX什么意思?我跑过来参加生日,对我的人开枪?”
李双火气还没消,她把愣头青整个提起来圈在怀里,带着血的刀死死抵在他颈间。
“抱歉,我很抱歉……”愣头青呜呜哭着,眼里写满了“老大救我”。
“小双,别冲动,”罗谢尔尽量安抚着她,“这孩子太过火了,他知道错了……”
“别叫我小双!”李双一刀扎进他大腿,“孩子?你是说抽烟喝酒吸XX样样精通的那种孩子?”
随着愣头青的哀嚎,好不容易降低的室内气温再度升高,程理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心里想的则是叫你没事找事现在知道痛了吧。
“有爹生没妈养的小喽啰,”李双的嘴巴火力全开,“我怎么不知道明日变垃圾场了?罗谢尔你XX真是中邪了,好好的黑客不干,从你非要嫁给你那个短命的傻X黑X前夫开始,你脑袋里的水就比太平洋还多了,我XX说了一万遍这坨狗屎不要沾,你非要以身犯险,现在好了,当寡妇真有意思是不是?”
“当寡妇就算了,你还要托举约翰那个傻X弟弟,小学算数都算不明白的货,你居然敢让他去管黑X?还XX要拉着我下水去刺杀副市长,死扑街,对程理开枪是不是想死?早说啊!我免费送你们一程!”
罗谢尔抿着嘴一言不发,脸颊又红又黑,李双的骂街完全让她颜面扫地,好在她很了解李双,骂街和杀戮不会同时出现,如果李双真的一句话也不说,这座酒吧反而没有人能活下来。
“差不多得了,”薇拉看了半天戏,趁着李双喘气的功夫,在她耳边轻语,“好歹是罗谢尔生日,别让她太难做。”
李双瞪了他一眼,把愣头青踹飞,对着所有人比中指,然后拉着程理离开了酒吧。
“老天啊!”艾利克斯终于有机会发飙,“你们XX怎么做事的?不就让你们和他聊聊么?”
小喽啰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我们以为聊聊是指给下马威”……
“废物!都是废物!”
刚走出去两步,李双把程理一把摁在墙上,不由分说地提起他的毛衣,椅背和防弹衣抵消了大部分的伤害,但如此近距离的射击还是在他腹部右侧留下了深紫色的淤青。
“哎呦,”程理赶紧把衣服拉下去,“怪冷的……”
“你!”看着他躲闪的眼神,李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嘿,”薇拉追了上来,“你没事吧?”
“除了有点疼以外,还行。”程理老老实实地回答。
李双猛然发力,拧住薇拉的衣领,把他恶狠狠压在陨星车头,轮胎砰得一声下降了五厘米。
“你和他们提前通气了,是么?”
“嘿!”薇拉抬高音量,“我和你一样是被请过来的好吗!”
“傻X约翰,傻X艾利克斯,傻X黑X。”李双松开他,对着空气打了套军体拳,顺带踢飞了脚边的碎石。
“我XX再也不会来这个破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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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坐在床边,女孩面无表情,眉眼间带着冻结的冰霜,男孩则心虚地偷瞥她的脸。
半小时前,他们刚从王医生的诊所回来,戴安娜王阴阳怪气地说真感谢你们为我的诊所增加收入,然后丢给他们一罐药膏。
“说吧,”李双抱起手臂,“当时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我也很费解,”程理认真地说,“他们突然邀请我喝酒聊天,问我很多冒犯的问题,我不愿意回答,就拿枪射我,天哪我当时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李双青筋猛跳。
“我还是去把他们干掉吧。”
“别别别,”程理拦住她,“我们大人有大量,放他们一条生路。”
李双把药膏打开,“衣服提上去。”
“不!”程理的脸瞬间发烫变红,“我自己来!不劳你动手!”
“切,”李双脸上的冰霜略有融化,“还挺矜持。”
“是你神经太大条了吧……”
“这件事是我的疏忽,不会有下次了。”李双把药膏递给他。
“我也有问题……”程理挠了挠后脑勺。
奇怪的沉默蔓延开,眼见他迟迟不动手,李双有些不耐烦。
“还不上药?”
“干什么!”程理用手护在胸前,“当、当然是等你走了我自己来啊,你非要盯着看吗!你你你该不会馋我身子吧?”
“少胡言乱语!”李双的巴掌拍在他肩上,“老娘的理想型是身高190公分的武打明星!再不济也要博士学位的眼镜帅哥,你哪条沾边了?染色体都是XY么?”
“那你之前还强迫我!”程理胆大包天地回答。
“那、那不是疾病乱投医吗!”李双恨不得暴打他,“我不管!反正我不会喜欢你,你也是,敢对我有非分之想就等死吧!”
“好可怕好可怕,”程理装模作样地捂嘴,“真是喜怒无常的女人!前几天还说要和我做好朋友,今天就威胁要杀了我。”
李双阴恻恻地回答:“再说一句屁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扭断你的脖子。”
程理果断见好就收,嘴巴拉上透明拉链。
“饿死了,”李双站起来,“待会翠丝会把晚餐送上来,吃完了早点睡。”
“晚安。”
“对了,”李双在电梯前回头,“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该开枪就开枪。”
“这不是不想给你惹麻烦嘛。”程理小声地回答。
“你是我的朋友——”
李双的表情看起来颇为莫名其妙,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白痴,好像对方活了24年刚刚才意识到盖亚星是圆的,而自己作为正常人包容了他很久,直到这一刻才完全展现她的嫌弃。
“惹点麻烦又何妨?”
女孩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而床头的程理默默对准枕头,打铁似的一通乱捶,力竭之后他仰面躺下,用紧绷的脸面向天花板。
好个义薄云天的女侠……
海浪拍打在悬崖周围,卷起千层涛声,程理回忆起他们初识至今的点点滴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先是飘起,接着落下,温暖的海水将他包围。
他睁大眼睛,漫天飞舞的信天翁好像雪花,他躺在松软的沙地里,右手传来细微的震颤,扭过头发现李双就躺在身边,长发蛛丝般滑落,她穿着天空色长裙,海水浸湿她的腰背,阳光下的肌肤比海水更透明。
程理的视线慢慢向下,定格在他们紧紧相握的手。
“我去!”程理大力甩开她的手,从地上弹起来。
“怎么了?”李双徐徐靠近,睫毛间隙是钻石般的水珠,她抚摸他沾着沙粒的脸颊,表情从未见过的缱绻。
“你别过来……”
梦中之人并未多言,墨色长发逐渐笼罩住程理,他好像童话故事里被魔法荆棘包裹的倒霉路人,又疼又喘不过气,迷迷糊糊间,那张熟悉且美艳的脸逐渐逼近,用鼻尖轻蹭他的鼻尖。
“我在做梦,对吧?”程理晕乎乎地问。
“对。”李双的呼吸泼洒如毒药。
“我就说你哪有那么温柔……快放开我。”
“可是……”李双眨了眨眼睛。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
程理彻底吓醒了。
—————————
雨点在窗户玻璃上留下泪痕,灯塔5楼却温暖如春,小巧的彩灯被透明胶固定在墙壁上,半空中投影出“《人生百事》之开派对”,羊绒地毯上铺满了翠丝深恶痛绝的高热量食物,黑胶唱片机不紧不慢地旋转,身着虎鲸款连体睡衣的女孩严肃地在房中游弋,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灯光,check;美食,check;音乐,check,很好!我宣布,”李双高举可乐。
“第一届灯塔派对现在开始!”
“噢!”套着粉色连体睡衣的程理噼里啪啦鼓起掌。
“好,第一步要做什么?”
“你问我?”程理惊讶地指向自己,“我最近一次参加派对,还是小学男同桌过生日,他妈妈带我们去O当劳吃汉堡。”
“明白了,”李双左手蒜香鸡腿,右手打了个响指,投影听话地切换照片,木质的摇篮里躺着粉雕玉琢的小婴儿,右下角时间是22年前。
“这莫不是……你?”程理吃薯片的手默默停下。
“嗯哼,”李双在他边上盘腿而坐。
“鉴于我从没和你聊过我的过去,今夜就把我的家人介绍给你认识。”
“好啊,”程理悄悄朝后挪了十公分。
下张照片出现,四人挨坐在一起,穿着大号灰西装的男人无奈地安抚怀中的婴儿,小男孩努力保持着假笑,女人身上是略有褪色的红毛呢长裙,她爽朗地扶着男孩的肩膀,看起来格外红光满面。
淡淡的烟火气从看得见摸不着的电子屏里渗透出来,仿佛能听到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不要再哭啦”和“快看镜头”,最后摄影师按下快门,将热闹又乱糟糟的一刻在此定格。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老娘当年也只是小小的老娘……
“你们一家人颜值都好高啊。”
“这话我爱听。”李双笑嘻嘻啃鸡腿。
接下来的照片都很可爱,头发只有薄薄一片的李双或睡眼朦胧,或勃然大怒地被各种大人抱在怀中,大家的面孔各不相同,但表情都很喜气洋洋。
眉心一点朱红的李双,左手扒拉着比她头还大的足球,右拳紧攥着桃木长命锁,在红彤彤的背景里,天真地看向周遭的大人。李双本来觉得这幕还挺可爱,等到她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划了过去。
“哎等等,”程理把鸡爪骨头吐进垃圾桶,“我还没仔细看呢。”
“抓周嘛,有什么意思,”李双强硬地转移话题,“来看这个视频!”
还没有程理小腿高的李双,叼着奶嘴梳着蘑菇头,坐在她心爱的劳斯莱斯幻影,但是幼儿学步车里,在贴满报纸的房间内飞速穿行,摄像头都无法捕捉她的正脸,只余赤色的残影,背景音是李一噔噔噔的脚步声和崩溃的“李双你做咩啊”。
程理默默捂住脸。
对不起,李一兄,但这真的很难不笑。
“这件事还有后续,”李双笑得直拍大腿,“我跑太快头磕到柜子上肿了个包,我妈知道后把李一骂了,他气得一晚上没和我说话。”
“共情你哥了,”程理虔诚地说,“以前过节的时候,亲戚们陪我妈打麻将,我就帮他们看孩子,稍微不留神他们就会做一些离谱的事情,比如在被窝里丢炮仗,还有比赛爬树又跳下来,看小孩的终极奥义,就是阻止他们玩死自己。”
李双轻轻晃着脚,“我哥要是还活着,应该会和你有不少共同语言。”
这……让人怎么回答啊!
程理思考了半分钟,憋出来句晚上他想找我聊天也行。
后面的照片详细记录了李双呱呱坠地后的家庭生活,比如在游乐园坐海盗船,缺了个门牙的李双无所顾忌地大笑;衬衣肩膀起球的李一抱着手自信地靠在墙边,背景是五花八门的奖杯;李双妈妈手持双剑抱拳,英姿勃发地站在“李氏武馆”门口,犹如老电影里惩恶扬善的侠女;还有最好笑的,李双爸爸喝醉了坐在地板上,抱着自行车坐垫噘嘴,据李双说是把车座看成了老婆的脸……
下张照片,已经长成少年的李一腼腆地端坐在长辈中间,李双在他头顶嘻嘻哈哈地撒粉色的塑料花瓣,头顶的红色横幅写着“恭喜李一同学被威斯顿提前录取”。
“威斯顿?那不是——”
“对!”李双骄傲地点头,“歌莉娅最棒的大学,他小学的时候闲得无聊,参加了学校的编程兴趣班,被老师发掘出有天赋,领着他到处参加比赛,我不太懂他具
体做了什么,只记得后面越来越忙,都没怎么陪我吃饭。”
“我记得很清楚是某天晚上九点半,因为我在看固定播出的《O龙历险记》。他很郑重地打开电脑,屏幕里全是我看不懂的通用语文字,过了会爸爸妈妈和他三个人就开始抱着哭,哭得特别特别大声。”
“现在想想,录取日应该就是那一天吧,”李双歪着头回忆,“他那个时候……才16岁,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我嘞个顶级学神,”程理双目发光,“虽然你早说他很厉害,但这可是威斯顿大学的提前录取!含金量超高的。”
“嗯。”李双落寞地盯着天花板。
“不继续看了么?”
“没有了。”
“啊?”程理听了摸不着头脑,仿佛一部高潮迭起的电影里,主角解除心魔、召集团队、准备武器,就差和大反派决一死战,结果字幕飘出来句“敬起期待下部”……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李双干脆平躺在地毯上,想象自己是悠闲浮在海面的虎鲸。
“我们一家人的美好生活,就在这里结束了。”
唱片机在此刻停止,房内只余大雨敲打玻璃的脆响,15年前的湿润空气顺着窗户缝隙渗透进来,丝丝缕缕没过他们的身体,铁锈味混着香草冰淇淋的甜味涌上来,广袤到足以倾覆一切的黑暗遮住她的眼睛。
裹着旧棉服的豆丁坐在角落,警惕地盯着地铁上来来往往的人,他们的肤色要么太白要么太黑,身上还有她从没闻过的难闻气味。
李双紧紧搂着心爱的虎鲸玩偶,这是她的邻居,也是好闺蜜小玉送她的,这俩孩子为什么能玩到一块,主要原因是李双在孩子堆里横行霸道,小玉跟着她狐假虎威,活脱脱两朵浅水埗霸王花。
“为什么我们非要走!”李双不满地捂住鼻子,气鼓鼓地瞪着地铁对面的一家三口。
“阿妹,说过很多遍啦,”李齐旺小心观察老婆的脸色,“你家兄中状元啦,我们沾他的光才一起搬来这里的。”
“我才不要沾他的光,这里都是鬼佬!我要回家,我要找小玉!”
“喂!”忍无可忍的李柳兰噌得站起来,揪住李双小小的耳朵,“我有冇和你说过,不准讲脏话——喂不准跑!”
“妈,”许久未发言的李一平静地站了起来,把手中大包小包的行李递给他们,“我去追小双。”
“到站记得下车啊!”
李双不管不顾地向前狂奔,陌生的人海好像一片片森林,她像只松鼠似的在其中穿行,仿佛只要她推开车厢深处紧闭的门,就能再次和好姐妹紧紧相拥。
“哈……哈……”
气喘吁吁的小松鼠在铁门前停下,门上画着危险的红色标识,还有她看不懂的字符,但是李双并不在乎,对她来说,通往成功的道路向来需要勇气,她刚要推门,就被熟悉的拥抱举至半空。
“你又想干嘛?”李一没好气地问。
“少管!放我下来!”
李双奋力挣扎着,像个警匪片里被老刑警逮住的炮灰扒手,身为哥哥的李一尽量不去在意周遭异样的眼神,要不是他俩五官相似,人种相同,地铁里的热心阿姨已经报警了。
“我拜托你,少让爸妈操点心。”
“不准用他们压我!”越想越气的李双抓住对方的手,瞄准虎口用力咬了下去。
六七岁的孩子正是没轻没重的时候,李一疼得眉梢一跳,但不知是否已经习惯,还是决意牺牲手掌换取清净,他一声不吭地抱着李双往回走,根本没有要求饶的意思,自觉没趣的李双慢慢松开嘴,虎口处凹下去一圈牙印,透出点点红痕。
“满意了?”李一目视前方,不咸不淡地问。
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脸,李双忍耐已久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掉在发白的牙印中央。
“拜托,”李一多少有点无语,“是你咬我哎?应该我哭才对吧。”
“对不起嘛,”李双抱住他的脖子,眼泪浸湿衣领,“小一,我、我不想住在这里,你送我回家好不好?我会每个月来看你们的。”
“你一个人回去?住哪里呢?老房子已经卖掉了。”
“我可以住小玉家!”没听出潜台词的李双傻傻地抬头,“我们说好了明年一起上小学的,我可以在她家的叉烧铺打工,我力气那么大,她爸爸肯定会同意的。”
你还没玉伯的砧板高呢!李一想象了下那个场景,觉得有点好笑。
“别忘了你吃得也不少,况且你一个人在老家不会想我们么?”
“想……但是这里好可怕,”李双哭哭啼啼地回答,“没有小玉,没有糖水铺,没有庙街,什么都没有,只有满大街的鬼佬!他们讲的话我还听不懂!”
李一把她往上托了托。
“小双,今年没有人来妈妈的武馆学武,我们家已经挣不到钱了。”
李双把头埋进对方颈窝,装鸵鸟。
“威斯顿不收我学费,不仅提供免费宿舍给我们住,毕业后还会让我进大企业实习,哥哥以后会赚很多很多的钱,我们不用再过苦日子了,你会有吃不完的肉,穿不完的漂亮衣服,妈和爸也不用大冬天去街头卖艺了。”*
李双缩紧了手臂。
“9月份你会去威斯顿的附属小学上学,趁这段时间我给你补课,保证你刚开学就能和他们打成一片,未来你会有多到数不清的朋友,等过两年我们在这里站稳脚跟,也会回去看小玉的。”
“真的么?”李双小声地问。
“只有你骗我的份,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李双回忆了下人生,尴尬地发现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到站广播响起,清瘦的少年抱着勉强保持安静的小丫头,慢慢汇入人流,好在站台上人并不多,一家四口像磁铁那样重新聚拢。
“嗨呀你个——”李柳兰作势又要拎女儿的耳朵。
“小双知道错了,”李一后退半步,妈妈的手堪堪擦过李双的肩膀,“她刚刚答应我,不会再乱跑了。”
李柳兰叉着腰,无奈地摇头。
“有的时候真不知道我是她妈妈,还是你是她妈妈。”
“你是他们两个的妈咪咯。”李齐旺搂着老婆的肩膀,四人终于按照计划并肩走出地铁站,独属于歌莉娅的萧瑟冬风同时冻了一家人一哆嗦,李一赶紧帮妹妹把帽子戴上。
“小一,”李双害怕地捂住脸,“那个是什么?”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五米高的广告牌架矗立在路边,被大风吹得前后晃动,上面的印刷画是正在吃冰淇淋的小女孩,令人不安的地方在于她的手掌,被金属制的外壳包裹着,伸出蛛腿般的指尖,底下的标语是“让孩子亲手体验冰淇淋”,印着阖家义体公司的商标。
“你说那个?是儿童手部义体的广告。”
“义体是什么?”
李一心说叫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看动画片。
“义体就是人体工程学机械,可以让肢体残缺的人回到正常的生活。”
“那还挺好的,”李双又指向广告牌下的免费冰淇淋摊位,“我要吃冰淇淋。”
李一看了眼手表,距离威斯顿接送的轿车到来还有30分钟,足够他走到马路对面,厚着脸皮向阖家的销售要张传单和冰淇淋再返回了。
“那你在原地等我。”
“我不,”李双差点勒断亲哥哥的脖子,“我也要去。”
“知道了!”李一掐住她的脸,对方疼得龇牙咧嘴,“迟早有天死你手里。”
“才不会呢!”
兄妹俩走到摊位前,李一用妹妹无法想象的流利通用语同摊主交谈,摊主的表情有些惊讶,这让李双莫名有些骄傲。
“领取冰淇淋需要填写调查问卷?没问题。”
李一终于能正大光明地把敦实的妹妹放下,有陌生人在,李双也识趣地没有胡闹,只默默在他身后探出头,看他用印刷体般漂亮的字,写她看不懂的鬼画符。
“咯吱——”
李双下意识回头。
钢绳断裂发出毛骨悚然的声响,墓碑般的广告牌向她倒来,印刷画中巨大的冰淇淋离她越来越近,投下的阴影堪比铁质的棺盖。
她的大脑完全空白,最后只来得及——
推哥哥一把。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失去记忆,失去双腿,失去……
“小双!”
“X的快叫救护车啊!”
“三二一,抬!”
“求你了,千万别……”
“救护车!快点!我妹妹在这里!”
好吵啊……
李双被迫
睁开眼睛,陌生鬼佬严肃地举着手电筒,一切事物在她瞳孔中变得很慢,连妈妈的哭声都被拉得纤长。
“小双,你听我说,”李一浑身都是血,双目通红地盯着她,“现在我们去医院了,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坚持什么……
为什么要去医院?
我最讨厌医院了!
李双很想大喊一句我才不去医院呢,但此刻她才发现自己不仅动弹不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紧接着她感觉喉头痒痒的,强行咳嗽了两声,泉水般的液体从她嘴角涌出来,滑进她的耳朵。
目光所及内的所有人都顿了一秒,接着是不知道谁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哭喊。
什么啊……
李双转了转眼珠,隐约看到了嘴角的鲜红。
我……吐血了?
她想起来和小玉一起看《八仙传》,里面的何仙姑貌若桃李,被反派打伤后摔倒在地口吐鲜血的样子,不仅毫不狰狞,甚至有几分杜鹃啼血的艳丽,李双和小玉还很中二地把水含在嘴里,模仿她。
哈哈……
小玉,我现在的样子,像何仙姑么?
李双忽然觉得好累好累,仿佛有千万只细小的手拉扯着她的眼皮,让她被迫合上眼,纵然身旁的家人再怎么呼喊,她都没有再给出回应。
再次醒来,她没有看到爸爸妈妈,也没有看到哥哥,只有纯白的光束,和一群穿得又蓝又绿的鬼佬,她能感觉到他们在搅动自己的肠子,不疼但是很恶心,于是她轻轻哼了声,头顶又蹿出来个鬼佬,眼珠子瞪得差点掉进她嘴里。
“她居然醒过来了?”
讲的什么屁话……
“别废话,赶紧加麻药!现在正是关键时刻!”
是女医生耶?但是好凶噢,比我妈妈还……
李双沉沉睡了过去,但是梦境里很黑又很热,她不喜欢,于是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睁开了眼睛。
嗯?怎么还是这群人?
“患、患者又醒了!”
手术室内的人又全部顿住,李双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结束还早着,再加。”
“戴安娜,”麻醉师汗流浃背,“现在已经超过她这个体重的常规用量三倍,再加她可能会……”
“没事,”戴安娜的机械指尖丝毫不停,“我判断她极大概率是排异病携带者,药物耐受性会比普通患者高是正常的。”
麻醉师迟迟不敢动手,戴安娜忍无可忍。
“动手,什么后果我一人承担!”
李双还想再听他们继续吵架呢,结果三秒后就失去意识了。
“小双,你能听到我们说话么?”
听得到啊。
“宝贝,你醒过来看看妈妈好不好?”
可我眼睛睁不开。
“王医生,我女儿到底怎么了?”
“很抱歉,虽然手术暂时成功了,但是……”
但是什么?我也想听!
耳边的话语渐行渐远,李双在梦境与现实的缝隙中沉浮,恍然间她好像变成了一头幼年虎鲸,跟随着家族乘风破浪,在晴朗的海面刺破水面,一头槌把魔鬼鱼顶飞10米高。
“小双,你看看我们……”
“你还没有吃冰淇淋,对不对?不能就这样……”
“小……双……”
虎鲸躺在波涛之上,她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也放弃了思考,暖洋洋的太阳晒得她肚皮很舒服,她想就这样一直一直躺下去。
不用长大,也不用离开家乡。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带你来这里……”
“我们回家,回去找小玉。”
小……
玉……
是谁?
小虎鲸摇头晃脑地向海洋深处进发,咸腥的海浪却不停把她向后推,含糊不清的呼喊混在泡沫里,咕嘟咕嘟地撞在她身上,又碎开。
她很痛,想立刻离开,又觉得这声声呼喊带着令她无法弃之不理的执拗,好像只要她离开,声音的主人就会当场死去。
一眼就好,就回过头看一眼……
李双睁开眼睛。
这是哪里……
陌生到让她恐惧的空间里,不知道哪里的灯狂响着,她像个海胆似的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颜色的管子,渴得几乎要发疯!
“水……”
她用尽全力尖叫着,发出的声音却细如蚊虫。
没过多久,步履匆匆的医生护士冲进来,把李双团团围住,他们叽里呱啦不知道说了什么,接着用尖锐的针管刺破她的皮肤,这次李双很痛,但没人在意她的想法,眼看人群就要散开,她想坐起来,却发现双臂被紧紧地固定在床板上。
“不要害怕,李双,你现在很安全,我是戴安娜王,你可以叫我王阿姨。”
医生讲的居然是家乡话,“你真勇敢,再坚持两天,等你不难受了,阿姨就带你去看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好不好?”
突如其来的鼓励让李双很想哭,但她看过很多动画片,里面都说坚强的孩子最好命,于是她奋力眨了眨眼睛,医生不忍地轻抚她的额头。
“再睡会吧,晚安。”
接下来的日子异常难熬,好像世界上再也没有日夜的概念,所有一切都浓缩成了眼前的灰色盒子,李双时睡时醒,机器的声音规律地响着,五花八门的药水顺着滴管进入她的身体,她只能无休止地忍耐,心里鼓励自己,要学孙大圣,人家可是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呢。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睡梦中被人抱起,放在崭新的病床上,温暖又粗糙的手握住她,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三张令她朝思暮想的脸庞近在眼前。
爸爸妈妈!还有小一!
“小双,你终于醒了!”
李双很想骄傲地问“我是不是世界上最坚强的孩子?”,但看着他们憔悴却又强撑笑容的样子,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小妹,别哭呀。”李齐旺嘴上这么说,自己哭得最凶。
“小双,”李一心疼地看向她布满针孔的手,最后轻轻牵住她的指尖,“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你怎么……”李双气若游丝地开口。
“什么?”李一凑到她嘴边。
“不刮胡子……丑死了……”
李一破涕为笑,“我明天一定刮,你要等着我。”
“虎鲸……呢?”
三人的脸色僵了一瞬,最后爸爸温柔地说:“小虎鲸回家啦,过段时间它会回来看你的。”
李双乖巧地点头,她不知道,那个虎鲸玩偶被她的血染得通红,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了。
又过了几天,李双认为自己已经好了很多,她每天就躺在病床上吃吃睡睡,偶尔用着李一的宝贝电脑看《动物世界》。
直到有天,她不小心把热汤打翻在被子上,爸爸妈妈冲上来帮她清理。
“哎呀,你没烫到吧?”
“没有啦!”李双笑嘻嘻地回答。
欸?
她盯着他们手忙脚乱的身影,恍然像是被人用锤子敲了一下脑袋。
怎么会……
为什么不疼?
她慢慢掀开被子,那双熟悉的、有力的腿变得蜡黄而扭曲,好像两根折断的筷子,李双尖叫一声,死死捂住脸。
“我的腿!”
“小双,”李柳兰紧紧抱住女儿,“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李双发疯地挣扎着,她再次掀开被子,想从医院里逃出去,更让她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她做不到。
不仅是腰部使不上力,她的腿也不再听她使唤。
李双不停重复着“我的腿怎么了?”,不管不顾地撕开身上的针管,艳红抹在雪白的被褥,她的身体像鳄鱼那样翻滚,重重坠到地砖上,她的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下半身却毫无知觉。
李双缓缓抬起头,爸爸妈妈扑过来抱住她,不远处的李一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
“阿妹,你听我说,”李齐旺满脸是泪,他用力抓住李双小小的肩膀,“你一定要坚强……”
坚强?
李双被家人重新抱回病床,王医生没多久就来了,她坐在床头,对李双讲了很多话,什么粉碎性骨折,什么脊椎损伤,什么神经功能障碍,真讨厌!她根本就听不懂!
不是说坚强的孩子最好命么?
“王阿姨,”李双没好气地打断她,“那你什么时候能把我治好啊?尽量快一点,我九月份还要去上学呢。”
她没有听到满意的答案,只听到了哭声。
—————————
“李女士你好,我们是阖家义体的公司律师,本次专程来——”
“你们来做什么?滚!”
“请您保持冷静,我们是来提供帮助的!”
“帮助?你们把我女儿害得这么惨!她才刚过7岁生日!现在下半身瘫痪啊!”
“对您女儿的不幸我们深表同情,但我们希望您能接受现实,参与我们的协商,在这件悲剧里阖家也是受害者,这是我们的协商方案,请过目。”
“你们这些资本家就只会把责任甩给别人!一出现问题就是外包的错!临时工的错!你们是大圣人,一点错也没有!”
“李女士,你这样是没办法解决问题的,作为半个同乡,我真诚地奉劝你们,最近是阖家上市的关键时期,以卵击石没有任何好处。”
“我管它上不上市!我女儿半条命都没了!赔偿款一分也不能少,不然谁来管她后半辈子的生活?”
“既然您执意如此,我们只能法庭见,对了,下个月起,我们将停止人道主义资助,也就是说,您女儿的医疗费,您需要自己想办法了。”
门外的争吵终于停止,李柳兰回到病床边,小心地从包里拿出苹果。
“小双,妈妈给你切个苹果吧?”
李双没有回答,她靠在枕头上向窗外眺望,最后一丝夕阳在高楼大厦之间收缩,她想象着那是一颗已经爆炸的核弹,刺目的光点冷酷地降下审判,很快气浪就会击碎她眼前的玻璃,把她带入真正的长眠。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第一片落下的树叶
“你怎么想的?把阖家的人撵走了?”
“我怎么想?他们把你女儿当垃圾啊!那份合同上写着后续什么都与他们无关,只愿意人道赔偿五千万,在这里五千万能做什么?楼下一杯咖啡都要一万块!”
“那你也不能把人家撵走啊,我们有多少存款你不知道么?医疗费我们哪里出得起?”
“几个电视台的记者联系我了,他们会帮我们做专访,上新闻,律师说要让舆论倒向我们这边,到时候法院判下来,他们不赔也得赔!”
“等法院判下来小双都饿死了!我们对这里人生地不熟,快两个月了,我连清洁工的工作都找不到,要怎么撑到阖家赔钱的那一天?”
“阖家明摆着欺负我们啊,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们能怎么办?我们能怎么办呐!”
“是我没用……都是我这个做爸爸的没用……”
“小点声。”李一对着门外的父母撂下这句话,重新关上了门。
“默写好了,”李双把电子写字板推过去。
李一一目十行地看过去,点点头。
“全对,不愧是小双。”
以往这个小魔王听到哥哥夸自己,早就乐得上房揭瓦了,但现在她却没什么反应,她像棵枯树枝似的挂在床头,无神地盯着远处。
“妈妈说明天会有叔叔阿姨来采访我,”李双剥着手指的死皮,“我有点害怕,你会来陪我么?”
“抱歉小双,”李一抹了抹眼皮,颤抖着收拾教材,“明天我要在学校上课,傍晚才能过来。”
李双努了努嘴,说了句好吧
—————————
“李女士,今天的采访总体来说还是挺成功的,但是……”
“谢谢你们帮忙,还有什么问题么?”
“嗯……我们是这样想的,既然要打舆论战,我们希望您女儿在公众面前表现得更、更楚楚可怜一点,您能懂我的意思么?”
“有话请直说吧。”
“好吧,我们想录制一段她哭泣的视频。”
“这……没问题,我去和她说一声,麻烦你们在这里等我。”
李双侧躺在床上,厌烦地捂住耳朵。她刚刚经历了长达八个小时的个人秀录制,长枪短炮似的摄像机对准她的脸,恨不得挖个洞下来,她按照这些人提供的稿子一字一句念白,然而摄像头外的人们都在自顾自地聊天,没有人真正在意她的想法。
“小双,”李柳兰拍了拍她的肩膀,把电视台的要求告知她,李双只能不情不愿地坐起来,骷髅眼眶般的摄像头再次对准她。
“好,三二一,开始。”
李双把这辈子所有的破事都回忆了一遍,比如为了争荡秋千和比她大5岁的男孩打架,因为偷偷把青椒放进李一碗里和他吵架,还有各种调皮被妈妈打屁股,她努力地带入当时的情景,挣扎了半天还是哭不出来。
“我哭不出来。”
“你怎么会哭不出来呢?”摄影师惊讶地望着她,“你想想现在的情况,你不难过么?”
难过就非要哭么?
李双突然就火了,她气势汹汹地把枕头丢在对方脸上,大声地喊着你们这些鬼佬都滚出去,李柳州立刻一个巴掌甩过去,节目组都被母女俩之间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纷纷扛着价值连城的摄像机跑出了房间。
“说了多少遍!不准讲脏话!”
李双双目通红,发疯般地大喊“我就讲”,像只沾了盐巴的水蛭似的挣扎着,边上的心电图哒哒响起来,接着她开始剧烈地咳嗽,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在医护人员用身体制成的人墙之间,她看到妈妈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崩溃。
—————————
“阿妹,你看爸爸给你带了什么?”
正在啃包菜的李双抬起头,李齐旺神采奕奕,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巴掌大的玩具车。
“挖掘机!”李双眼睛一亮,欢天喜地接过来。
“喜欢么?”
“喜欢,”李双摆动着挖掘机的铲斗,“它的小铲子好可爱啊。”
“阿妹,”李齐旺轻柔地抚摸女儿的头发,“妈妈今天打了你,是她不对,她知道错了,你就原谅妈妈,好不好?”
“知道了。”李双小声嘟囔。
“乖啦。对了,爸爸今天终于找到工作了!”
“难道——”李双惊喜地直视他的眼睛,“是开挖掘机?”
“啊哈哈……挖掘机爸爸不会开,”李齐旺尴尬地移开视线,“但是很接近了!爸爸以后会开车帮别人送货,据说工资很高噢!”
“这么厉害!”
“对呀,所以小双也要努力一点,”李齐旺竭力抑制哭腔,即使他是世界上最没用的男人,也是这个家唯二的顶梁柱,面对痛苦他必须做到足够风轻云淡,不能让孩子看出丝毫的慌乱。
“下礼拜的手术,一定要听医生话,医生让你干嘛就干嘛,等你从医院出来,我带你去兜风啊。”
“我已经……咳咳……”
“慢点说慢点说。”
“我已经是大孩子了,”李双抱紧玩具车,丝毫不觉得硌得慌,“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李齐旺欣慰地望着女儿,真好,她的性格一点也不像自己那样软弱,像她妈妈就对了,她妈妈可是什么困难都能咬着牙克服的女人啊!
“好,快吃饭吧,玩具一会再玩,多吃饭才能长得高。”
—————————
再次经历完手术的李双又痛又困,隐隐约约听到了哭声,向来成熟稳重的大哥居然在她床头掉眼泪,而且哭得分外伤心,做妹妹的李双也跟着难过。
“小一……怎么了?”
李一并没有回答,他双膝跪地,垂着头,任凭眼泪落下。
手术几乎把
李双的灵魂都榨干,在进入无边的黑暗前,她握住哥哥的手,血管下的心跳逐渐重叠,悲伤与希望在此刻交汇。
好像上帝给她的生活按下了加速键,手术后的李双经常一睡就是一整天,偶尔能听到王医生和妈妈的谈话,好像是讨论她的手术内容,她还换了一次病房,从单人间变成了三人间,虽然新邻居有点吵,但是能看到叽叽喳喳的同龄孩子,李双还挺开心的。
“好久没看到爸爸了,”李双摆弄着玩具挖掘机,“他去哪里了?”
李柳兰手上一僵,“他……他还在努力工作呢。”
“这么多天也不来看我?”
“会来的,”李柳兰生硬地转移话题,“妈妈也去工作了,小双要乖乖的等哥哥来。”
“我一直都很乖,”李双骄傲地回答。
距离李双入院已接近6个月,李柳兰最近找到了工作,白天她会陪在女儿身边,傍晚时分离开,李一会在这个时候给李双带大学食堂的饭菜,顺便给她上两个小时的通用语课程。
今天李柳兰似乎有急事,相较以往提前离开了二十分钟,李双就趁着这个时间看中央电视,她的通用语还是小白水平,但这不妨碍她跟着外国人病友一起看儿童台的动画片。
但今天电视被1号床的大孩子霸占了,频道停在新闻台,李双不能下床不能对话,只能憋屈地忍着。
李双忽然瞪大了眼睛。
妈妈?
为什么在电视里?
周围布景像法院似的地方,刚刚还在她身边的李柳兰居然出现在了摄像机下,她穿着李双从没见过的黑色衣服,边上站着同样一身黑的李一,最让她震惊的是,李一手里捧着某人的遗像,镜头切近她才发现——
遗像上面的人,是她爸爸李齐旺。
我爸爸……
为什么在上面?
命运就是如此的精妙与恰到好处,提着饭盒的李一在此刻走进病房,与眼神空洞的妹妹对视。
“饿了吧?今天食堂吃酱烤鸡腿,我特——”
“李一,”李双指着电视机,一字一顿地问,“爸爸在哪里?”
李一立刻冲过去把电视机关掉,然后硬挤出笑容,“爸爸?爸爸在工作啊,你先吃——”
“别骗我。”李双漆黑的眼珠死死盯着他,“我看到了!那个遗像是谁!”
李一沉默着,洁白的灯光从他头顶打下,他轻飘飘地站在原地,好像推一下就会化为齑粉。
“你别不说话。”李双把小挖掘机抱紧,恨不得融进血骨里。
“我爸爸呢!”
“小双,”李一终于动了起来,“你、你现在不应该考虑这个问题,过两天你又要做手术了,医生说了不能情绪激动知道吗?”
这算什么回答?
“你不说我自己去找他。”
李双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哪怕用爬也好,她也要爬到爸爸身边去,李一把她圈进怀里,小兽般的女孩挣扎不成,发疯似的啃咬兄长的手背,她的眼珠写满了怨恨,只比鲜血透明的眼泪顺着脸颊落在哥哥的手上。
见他还是不说话,李双松开他,迅猛地咬向自己食指,刹那间鲜血翻涌,李一苍白死寂的眼底终于翻腾,他撕心裂肺地喊着别闹了,用力捏住妹妹的手腕。
“爸爸在哪里!”李双唇齿间血肉模糊,好像个刚吸完人血的鬼魅。
“爸爸……他……”
“说啊!”
“小双……”李一痛哭流涕地扶着她的肩膀,“我们没有爸爸了,没有了……”
伶牙俐齿的李双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呆呆地看着哥哥的脸,耳旁变得寂静无声,无数记忆碎片裂开,抱着她在庙街上香的爸爸、夏天给她用柳叶做皇冠的爸爸、让她骑在脖子上看江边的烟花的爸爸……
“阿妹,要不要吃蛋挞呀?”
“哇阿妹,你怎么穿着妈妈的裙子跳舞?跳得很棒呀!”
“老祖宗,我不求儿女大富大贵,只希望他们平安健康……”
李双眼前被红色浸染,头疼得像是有个钻头在其中旋转,她伸出手,想再摸摸那个玩具挖掘机。
等你从医院出来,我带你去兜风啊。
骗子……
李双眼前一黑,仰面栽了过去。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落满枯叶的庭院
从那天开始,李双就不爱说话了。
接着又是……生病。
好像是感染还是什么的,李双也不太清楚,她只知道那段时间天天做噩梦,她又换了一次病房,这次居然是6人间,而且也没有小朋友了,都是一些行将就木的老年人,他们用灰蒙蒙的眼珠注视着年纪最小的李双,嘴上说着真可怜啊上帝保佑什么的,干枯的脸却没有任何表情。
期待的9月从李双指尖无情流逝,天气越来越冷,李柳兰的眉头也越来越皱,她不止一次和医院的人争吵,内容无非就是要求拖延治疗费。
直到有一天,她喜气洋洋地走进病房,对女儿说以后的医疗费都不必担心了。
“你去干什么了?”李双视线停在妈妈左眼的红肿。
“老本行呗,”李柳兰悄悄转移了话题,把包里的拳套藏得更深。
“妈妈,”李双轻轻地说,“你有没有想过,没有我,你们会过得更好。”
李双后面偷偷用李一的电脑查询了新闻,上面说她爸爸驾驶车辆非法运送违禁药品,在警察的抓捕中开枪反击,被就地处决。
蛮搞笑的,开枪和反击这两个帽子,居然能扣在她那个老实巴交的爸爸头上,还因此夺走了他的生命。
“你不能这么想,”李柳兰生气地打断她,“做父母的怎么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只有禽兽会这样!”
“我被困在这里,是因为我站不起来,”李双面无表情地张口,“而你们被困在这里,不是因为你们站不起来,而是因为我。”
“你要起早贪黑去打工,是因为我,哥哥每天要在学校和医院往返,是因为我。”
李双平静地说着。
“爸爸死了,也是因为我。”
“只要我死了,你们就没有累赘了,我听隔壁床说这个国家允许安乐死,不然……”
“砰。”
李柳兰的巴掌拍在李双背后的墙壁,而李双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不准再说这种话!你爸爸死是因为阖家联合警察欺负我们!我和你哥哥照顾你是心甘情愿,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要拧成一股绳,我们谁也不会放弃谁!听到了吗!”
温热的液体从李双头顶淌下来,打湿她干瘪的心灵。
“可我只会拖后腿,我什么也做不到……”
“你都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自己不行?”李柳兰抓住女儿失去知觉的脚踝,“今天的康复训练做了么?通用语学多少了?人都说水滴石穿,你现在是什么也做不到,一年后呢?十年后呢?有个人比你还惨,他没有四肢!只有一张嘴,但人家现在是享誉世界的画家!”
“再说了,”李柳兰眼角带着泪,嘴角却高高扬起。
“你是我最重要的女儿,拖后腿又何妨?”
李双咬着下嘴唇,努力隐忍着泪水,但巨大的痛苦淹没她的意志力,这个只有七岁的孩子终于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难以相信的残酷命运降临在她身上,但好在她不是孤单一人,她还有两个血亲,属于她的希望仍然存在于世,她决意咬牙坚持。
—————————
圣诞节悄然到来,医院被装点得很漂亮,戴着红帽子的王医生在李双床尾挂了个漂亮
的槲寄生花环,据说这能保佑她早日出院。
已经放假的李一坐在妹妹床头,他们兄妹俩打赌,如果李一能够不间断地将苹果皮削下来,李双明天就要背双倍的单词,反之,这个假期李一不可以再逼着她写作业。
“哎呀……”
“你输了哈哈哈!我不用写作业了!”
“不行,这不算,三局两胜。”
“别耍赖,削果皮还能三局两胜?”
李柳兰笑着在门口听兄妹俩斗嘴,过了好一会,才推开门走进来。
“圣诞节快乐!”
满脸是伤的女人快速地拥抱女儿,又很快分开,坐进了床边的靠椅。
“妈,”李一感觉她看起来不太舒服,“你怎么了?”
“我好得很,”李柳兰疲惫地揉眉心,“刚打完比赛有点累而已。”
李一赶紧把毛毯盖在妈妈身上,李柳兰轻轻抚摸大儿子的脸,心说你和你爸长得真像啊。
“怎么了?”李一帮她换上棉拖鞋。
“小一,有没有恨过我们?”
“没有的事。”
“有没有恨过你妹妹?”
李一看了眼正在看视频的李双,郑重而缓慢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李柳兰露出落寞的微笑,“等我死了,你们两个就是世界上最亲的人,这个世界瞬息万变,你们想要活下去,就要互相扶持。”
“干嘛突然说这种话,”李一赶紧呸呸呸,“一点也不吉利。”
“原来你信这个啊?”李柳兰咯咯笑起来,“以前带你去庙街拜神,你看起来一万个不愿意。”
“那是……以前,”李一顿了顿,“况且嘴上注意点,总归是好的。”
“你还记不记得,”李柳兰的眼睛逐渐失焦,“有一年我们特别穷,把你的零花钱停掉了,你看到我和你爸爸买了香烛祭品拜神,一下就哭了,你说为什么宁可把钱烧给不存在的东西,也不愿意留给你。”
李一半蹲在妈妈身前,摩擦她冰冷的脚背,笑着说记得。
“我当时真是气坏了,觉得有你这个不敬神的孩子,我们家真是完蛋了。”
“嗯,你当时还想打我来着,被老爸拦住了。”
“可是后来,我晚上躺在床上想这件事,我又觉得你说得对啊,神真的眷顾过我们么?你爸爸是孤儿,你外公外婆因病而死,我们坚守的的武艺也没人在乎,我们比蚂蚁还卑贱的人生,居然还想着给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上贡?”
李柳兰的泪水慢慢淌下来,“你当时说的那番话,我一直记在心里,为什么我们要舍弃一切跟着你来到这座城市,是因为我突然意识到,那些老的、旧的东西早该被抛弃了,我们想要活下去,就要向上走,去适应,去学习。”
“但我……我没有料到,上天对我们这么残忍。”
“是我一意孤行,”李柳兰抓住儿子的肩膀,“不要恨你妹妹,也不要……恨自己,你们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世事无常而已。”
“我……知道了。”
“下雪了!下雪了!”李双拍着被子大呼小叫。
李一走到窗边,雪花在玻璃的另一侧飞舞,乍看有点像烧焦的香灰,最近新起的投影技术在黑夜里升起一头接近百米高的麋鹿,它驮着铃铛和礼物袋,向着月亮仰头,探照灯在它周围交错,这是莱茵科技送给这座宏伟的未来之城的礼物,感谢它托举比钻石还璀璨的人类之梦,很少有人知道,这头鹿的投影登台是按秒来计费的,它只能在夜空下活一个小时,背后消耗的金钱却足够大多数人衣食无忧地活一辈子。
这就是歌莉娅,这就是他们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年。
“妈妈!”
李一听到妹妹的惊叫回头,他的母亲平静地靠在椅子上,耳侧流下长长的血痕,如溪流般蜿蜒。
他颤抖着跪下,目光始终在母亲的脸上定格,李双尖叫着摔下床,医生护士冲进来,撞开他的肩膀,那个一直很坚强的女人像滩肉似的被他们放上担架,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小小的房间里响彻,又在他脑海爆开。
逆行过人群,李一抱住消瘦的妹妹,就像抱着一个襁褓,他平静地看着李双的眼睛,冷酷又坦然地说——
“妈妈也死了。”
—————————
“早上好戴安娜,假期过得怎么样?”
被搭话的黑发女人回忆起沙滩的日光,和碧波荡漾的海浪,满意地点点头。
“挺不错的,希尔,”戴安娜王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衣装,“你也该享受享受假期,总是闷在医院里会变僵尸的。”
“这不是在等你这个王牌回来么?”希尔医生埋头写报告,“我已经预约了,下个月带着我女儿去北极,看看极光,滑滑雪什么的。”
“好好好,那我就赶紧接手你的工作。”
戴安娜坐在电脑前,有条不紊地翻看病历,翻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时,她停了下来。
“李双?我特意把这孩子最后一台手术做完才去度假的,她怎么还没出院?”
“造化弄人,”希尔看了眼周围,小声地对她说:“就在圣诞节那天,她妈妈来医院看她,结果在椅子上长睡不醒了,我有个同学干法医的,偷偷告诉我,她妈妈的尸检结果缺了个肾,内出血严重,最后查到她去黑市卖肾,还打地下拳……赚的钱都用来付女儿的医疗费了,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戴安娜听得怔住了,她是记得那个女人的面容的,和她一样的人种,来自同样的家乡,甚至连属相都相同,可她们的人生却天差地别。
“那……患者不是还有个哥哥么?我记得他被威斯顿大学提前录取,按照政策不是有免费住房么?”
“这就不清楚了,”希尔摇了摇头,“圣诞节后,那个男孩子就没有再来过了,一年之内双亲去世,还有个半身瘫痪的妹妹,估计是受不了打击,别是寻短见了。”
“什么?”戴安娜抬高了音量,“圣诞节后就没再来了?那已经是四个月前的事情了啊!患者这段时间是谁在照顾?”
“社会福利机构咯,”希尔把目光转回电脑屏幕,“这座城市就是这样,好的时候给你晴天霹雳让你心灰意冷想离开,但当你真的失去希望的时候,它又会给你点甜头。本来那个孩子要被送到福利院去的,但是她本人反抗情绪很严重,病情也不乐观,政府干脆让她继续住在那里,有护工每天来提供她的吃食,带她到楼下晒晒太阳,对了,你……”
希尔再次回头,戴安娜人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穿过熟悉的走廊,戴安娜抱着医用平板,自动门缓缓打开,还醒着的病人不约而同向她看去,角落里有张病床,上面遮着厚厚的帘子,看床脚的名字,就是她要找的小患者。
“嘿,小双?”
对方没有回答,戴安娜掀开帘子的动作尽量轻慢,唯恐吓到她,映入眼帘的女孩并没有睡着,她只是一个人趴在桌板上折纸飞机,她的头发长长了许多,但没有人为她梳头,看着毛糙又凌乱。
“很久不见,戴安娜医生。”李双淡淡地打招呼,眼皮丝毫不抬。
戴安娜一瞬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记忆里任性地要求她治好自己腿的女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瞳孔失去色彩,骨瘦如柴的灰青苔。
“又长大了一点啊,小双。”
李双继续慢斯条理地做着手工,没有回答。
戴安娜的眼珠高速地在她周边扫视,想要挑起一个妥帖的话题,最后她干巴巴地说:“你喜欢纸飞机?我们要不要比赛谁的纸飞机飞得更远?”
李双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她把两边的胳膊露出来,平放在桌面,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好像冻结千年的寒冰。
“打针还是抽血?我准备好了。”
自认为对医院的一切苦楚早已铁石心肠的戴安娜,在这一刻竟然无法直视她的眼睛,她扯了个慌便仓皇逃离了这个病房,仿佛背后有吃人的猛兽,或是摄人心魄的幽灵,那个孤单的孩子连注视她背影的兴趣都没有,她早就知道没有人会长久地停留在她身边,一切多余的期待都是枉然。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不被期待的重逢
“戴安娜,下班了还不回家么?”
“呃,对,我还有点事。”
穿着便服的戴安娜再次来到病房门口,她握紧口袋里的梳子,深吸一口气,
走了进去。
“小双,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李双正在吃护工送来的晚饭,一片薄吐司,配番茄酱豆,半焦不焦的鱼排,还有巴掌大的蔬菜汁吸吸乐。
这也算食物……
作为一个同乡,戴安娜很难不共情她的味蕾。
李双确实没吃多少,她把剩菜倒进桌上垃圾桶里,问戴安娜找她有什么事。
戴安娜掏出梳子,“这是市面上最流行的气垫梳,对头皮很好的,我来给你试试。”
李双眼里闪出一丝诧异,接着快速用手挡住她,“别过来。”
“你不想梳头么?”
“不想。”
“可是……”
“我都说了不想!”李双没有温度的小脸终于显出几分愠怒。
“好吧,”戴安娜猜到她会有这个反应,她默默把梳子放在床尾,小心地站起来。
“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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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今天午饭吃的什么?”
李双看着步伐轻快的戴安娜,觉得有点刺眼。
“让我看看……火腿、胡萝卜炒豆、小土豆,说实话这不太健康,不如来尝尝我的?”
戴安娜把特意准备的午餐盒打开,“虾仁炒蛋,冬瓜炖排骨,开胃小番茄,还有白米饭,怎么样?有没有家乡的味道?”
李双平静地咀嚼着胡萝卜,丝毫没有要接受她好意的意思。
戴安娜把筷子塞进她手心,强行把饭盒推到她面前。
“没事的,吃吧。”
“我不吃,”李双把筷子放下,“你不要再来了。”
“我可是医生,”戴安娜指了指胸口的工牌,“我想去哪个病房就去哪个病房。”
“你很闲么?”
“算是吧,现在是午休时——”
“你来干什么呢?”李双捂着胸口,额头流下冷汗,“觉得我可怜?所以又是送梳子又是送饭?这有什么意义,等你兴趣过了,你就再也不会回来!”
“还不如……还不如……”
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过来,你们一个个都这样,说着不会离开我,最后却又都弃我而去。
“算了,滚出去。”
“好,我现在就走,但是你要吃饭,不吃饭会——”
“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啊!”
李双把桌上的东西用力扫下去,香气喷喷的菜肴掉在地上变成了一滩泔水,她不管不顾地吼叫着,双目通红如火,所有人的脸在她看来都无比恶心,要不是她没有行动能力,她真想扒开窗户跳下去。
“我……”戴安娜伸出手,将这个刺猬般的孩子抱在怀里,“我明白你很难过,人生就是这样,它时而将我们捧到天边,时而将我们压进地里,命运不公,唯有自救,我们必须鼓起勇气活下去。”
“别来教训我!”
戴安娜沉默了一瞬,“总之以后每天我会来给你送三餐,中午吃完饭我会带你去楼下晒太阳,晚上六点我们做康复训练。”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李双恨恨地问。
“孩子,人不一定是非要得到什么,才去做什么。”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李双冷笑,“我只知道你不会坚持很久,七天?最多半个月,你就会开始觉得麻烦,然后你再也不会踏进这个病房。”
戴安娜直视着她略带戏谑的目光,忽然笑了。
“我们打个赌吧,如果我能坚持照顾你一个月,你就要接受帮助,不可以自暴自弃。”
“你输了呢?”
“那我就再也不来打扰你咯,”戴安娜耸肩,“这不正合你意?”
“随便吧。”李双没好气地回答。
反正什么也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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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李双对这个赌约充满信心,别说一个月了,怕是七天都难熬,那些个福利机构派来的护工就是这样的,头一天对她态度都还不错,慢慢就会开始敷衍,接着消失,直到下个人出现。谁让李双阴郁、不爱笑、还听不懂他们说话呢?活该她在病床上躺到老死。
戴安最忙的时候,每天在手术室连轴转,但即使是这样,她居然也能抽出空来给李双送饭,经常李双睡醒了,发现床头柜摆着牛奶和面包。
她不忙的时候,会准时准点出现在李双身边,帮她洗头,带她晒太阳,教她说通用语,一开始的相处都是戴安娜的独角戏,后来李双渐渐也会加入,对于她说的笑话也会露出发自肺腑的笑容。
时间早就过了一个月,两人默契地都没再提起赌约,李双小心地守护着这微小的幸福,纵然她知道一切都是她这株墙缝中的杂草,对阳光的渴望,她不敢回握她的手,生怕戴安娜只是她因欲而生的幻觉,随时会泯灭。
“嘶。”李双扶着膝盖坐在床上,艰难地按照戴安娜的指示进行康复锻炼。
“对,很好,你已经很熟练了。”
“戴安娜,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做这种训练,反正我也不可能站起来了。”
“笨蛋,”戴安娜轻敲她的脑门,“防止血栓呀,关节挛缩,哎说了你也不懂,总之这件事你必须天天做,你就当健身操,延年益寿的。”
“知道了,”李双撇了眼她的机械臂,“你的机械臂好酷,我能不能在腿上也装一个?”
“目前不行。”
“因为我没有钱么?”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戴安娜认真地回答,“你有很严重的排异病,目前市面上的机械下肢,没有你能适配的型号和材料,贸然安装反而对你不好。”
“排异病?”李双呆住,“那是什么?和白血病一样的不治之症么?”
“差远了,”戴安娜帮她按摩小腿,“白血病不管会死,排异病患者只是不能用义体而已。”
“那是不是!”李双急切地说,“如果有适配我的型号,我就可以站起来了?”
“是这样的。”
这个斩钉截铁的回答,点燃了李双沉寂的内心,她更努力地按压腿部,她不想死了,她要努力活到能够安装义体的那一天!
“好了,把外套穿上,我们下去晒晒太阳。”
穿过灰白的走廊,路过的医生护士,乃至住院的患者,都会向坐在轮椅上的李双打招呼,她也腼腆地朝他们摆手,这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这所医院的人们称李双为“顽强的小天使”,据说很多人在她的激励下,熬过了化疗,开开心心地出院了。
“小双。”
轮椅推行至中庭花园门口,还有几步路她就可以坐在太阳底下抚摸绿植了,但那个总在她噩梦中浮沉的少年就那样出现在她眼前,他看起来个子又高了点,身板却薄了很多,穿着宽大的、雨衣般的外套,头发被剃成板寸。
“戴安娜,我不要晒太阳了,我们回去吧。”
“小双!”
李一快步走过来,他半蹲在轮椅前,想要抓住妹妹的手,却被她打开。
“你回来干什么?”
李双看他的眼神里是深深的失望,但不是因为哥哥离开了她,而是他居然回来了,一个好不容易能丢掉的包袱,为什么要回来捡走?
“李一?”戴安娜警惕地退后,“你居然让她一个人待在医院半年?你有没有良心啊。”
“抱歉……”李一垂下头,“那个时候……我实在是,身心俱疲……但是我今天是来接她走的!我现在有钱了,我租了个房子,跟我回家吧小双,你不用住在医院了。”
“不要。”
李双快速地拨动轮椅向前,向来温柔的李一此刻却不在乎妹妹的想法,他雷厉风行地挤开戴安娜,迅速地推着轮椅回到病房,把李双本就不多的物品通通打包塞进行李袋。
戴安娜趁这个机会叫了安保,李一显然是有备而来,他出示了自己在松之庭房产销售公司的高级证明,以及各类资产流水,一应俱全的样子充分证明了他有监护权也有监护能力。
他都这样了,戴安娜不方便再多说什么,她只是暗自惊讶,半年的时间居然够一
个一穷二白的小子翻身?对方后颈的金属接口在她眼前闪过,她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李一从包里拿出蓝色的公主裙,还有棉质蕾丝袜,宝蓝色的小皮鞋。
“戴安娜医生,可以麻烦你帮我妹妹穿么?”
“我不穿!”李双的反应无比剧烈,“我也不离开这里,你去过自己的日子吧,别管我了!”
李一听得肝肠寸断,他不知道妹妹一点也不恨自己,她只是不想再成为任何人的累赘,就让她在医院里呆着,大家各走各的路不好么?
看到李一离开了房间,戴安娜摸了摸李双的小脑瓜,帮她套上了裙子。
“你不是一直都想穿这个么?”
李双红着眼眶,“为什么要回来呢?我要是他就不会再回来。”
“人和人的感情没有那么简单就能割舍的,”戴安娜耐心地帮她整理裙边,“之前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他跨越了,也成熟了,我相信以后他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
李双沉默了一会,搂住她的脖子,“我会想你的。”
“别说得好像生离死别一样,康复操还是要坚持噢,也要好好学习,我等着你长大了来医院看我。”
戴安娜推着她离开病房,李一赶紧冲上前,郑重地接过轮椅上的女孩。
“承蒙您的关照,我们铭记在心。”李一瞳孔微动,联系方式被传输至戴安娜的信息接收终端。
“需要帮助就拨打这个号码,我会帮您……清除障碍。”
“真希望我用不上,”戴安娜笑了笑,“去吧,带小双回家吧。”
像个女明星似的李双被医院的人们夹在中间,大家冲着她欢呼,吹口哨,庆祝这个悲伤的孩子终于离开了禁锢她灵魂的地方,他们目送着两个重叠的影子走出大门,心中默默祈祷她未来的人生再无伤悲。
首次呼吸到医院外侧空气的李双手指紧扣在扶手边,兴奋又害怕地打量周遭的一切。
“这是什么?”
李双瞪大了眼睛,车子居然能浮在半空中?这是魔法么?
“浮空车。”李一利索地把行李丢进后备箱,然后抱着妹妹放进副驾驶,还贴心地帮她扣安全带。
“会不会掉在地上啊?”李双担忧地向窗外望去。
“不会,”李一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很安全的。”
“你还会开车了?等下,你哪里来的钱买这个、这个浮空车?”
“开车又不难,”李一思考了半晌,“钱的问题很难和你解释,反正我现在有谋生能力了,养你绰绰有余。”
“你不上学了么?”
“休学了呗。”
“你不上学,不就白读这么多书?爸妈知道会难过的。”
“没办法,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李双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她今年才八岁,实在想不到什么八面玲珑的问题。
“好啦,”李一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你不用想太多,我会把事情都处理好的,你现在思考一件事就行。”
“什么?”
第70章 第七十章从天而降的江湖中人
“晚上吃什么。”
浮空车在火红色的巨桥上穿行,李双趴在玻璃上,好奇地张望这座她只在电视新闻里见过的建筑,主持人管它叫索亚大桥,从远处看它的架构像棘龙的背脊,内海将这座城市撕裂,而它威风凛凛地踩在所有人头顶,每天承载着10万以上的车流,而今天,索亚大桥迎来了初次跨越它的未来之星。
“好漂亮……”
“你喜欢这座桥么?”李一淡淡地问,“那正好,我们住的地方能看到它。”
没有应答他的闲聊,李双痴迷地欣赏窗外的车水马龙,表玻璃像是钻石镶嵌的大楼,帅得她脸红的男星投影,骑着小车的人背后伸出八只手,每只手都提着一袋披萨……
她忽然意识到,这座城市大得吓人。
“披萨,”李双指着正在疯狂拧油门的外卖员,“我要吃披萨。”
“翠丝,”李一敲了敲屏幕,“帮我订喜家乐的披萨,经典款就好,再加两杯可乐。”
“正在为您下单——下单完毕。”
他们的浮空车停在一座公寓楼前,四周说是鸟语花香也不过分,牵着狗的人友好地向他们打招呼,李一礼貌地点头回应,而李双坐在轮椅上,仰着头数层数。
“别点了,31层。”李一推着她走进家门,“我们住一楼。”
空旷又朴素的房间映入眼帘,放眼望去家具都没有几个,采光倒是不错,李双眼睛一眯,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
“还、还有小院子?”
李双傻了,她以为自己将要住进比老家鸽子楼还小的地方,能有五六平不错了,这个150平还带别院的超大公寓是谁家啊?这得多少钱啊!
“嗯,你愿意的话可以养两盆花,每天浇浇水。”
李双凝视着哥哥诚恳的脸,眼泪唰就下来了。
“怎么了这是?撞到头了?”李一急急忙忙掏出纸巾,半蹲下来擦妹妹的眼泪。
“你不会在外面做不好的事情吧?会被枪毙的!”
李一沉默,他确实做了些不太好的事情,但想枪毙他倒也没那么容易。
“你还懂法律?”李一把披萨包装打开,“别操心了,枪毙谁也枪毙不到我,来吃披萨。”
李双狐疑地啃着披萨,意识到味道不错以后眼睛一亮,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对了,”李一调出随身电子屏,“从明天开始你要上课,上午语文数学,下午通用语。”
“噗——”李双嘴里的汽水尽数喷在哥哥脸上。
“我都这样了!”女孩用力拍打身下的轮椅,“还要上课?这还有王法吗!”
“没有,”李一面无表情地擦干汽水,“在这里我就是王法。”
“你这样我会讨厌你的。”李双气若游丝地回答。
“没关系,”李一露出和煦的笑容,“哥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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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渐歇,化作绵绵细雨持续敲打窗台,程理僵硬地坐在李双身边,他现在都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表情来面对她,沉痛?欣慰?还是干脆不要有表情?
“总之,都过去了,”李双吸了吸鼻子,打开第二个文件夹。
程理抬头看去,投影照片里是三个年轻人,清秀隽雅的李氏兄妹,还有个又高又帅的红发少年,他们三个勾肩搭背地对着镜头,还有婴儿肥的李双笑得开怀。
“这帅哥……是哪位啊?”
不是程理夸张,这人真的帅得很客观,只有嘴硬的人和瞎子才会不承认他的颜值。
“帅哥?”李双白了他一眼,“他帅个屁啊,明明就是个丑东西。”?
想来对方和李双多半有过什么爱恨情仇,但是程理不敢乱问,生怕又一不小心知道了对方的隐私。
“我之前说过,松之庭的No.3特别讨厌吧?”李双努了努嘴,“就他咯。”
“他叫什么名字?”
“他有很多名字,”李双放大照片,在上面画猪鼻子,“不过对我来说,他的名字是——”
“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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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依为命的日子,一过就是四年。
四年来,她的生活没有太大变化,日复一日地康复治疗,学习课本的知识,唯一不同的是,李双现在可以流利地用通用语和哥哥交流,今年夏天的时候,哥哥还带她去海边了,虽然她并不能感觉到海水拍打脚背的冰凉,但她还是很珍惜这份短暂的自由。
李双今年12岁,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她应该是个初中学生,日常生活就是和好姐妹一起聊聊天,踢踢球,说不定还会参加夏令营什么的……
“哎……”
今天哥哥不在家,李双坐在太阳底下,给他们一起种的蔷薇花浇水。
“嘿。”
是完全陌生的声音。
李双呆呆地回头,自家院子的栏杆中央,挤进来一张红发少年的脸,他满头都是汗地靠在院墙外,下巴贴着廉价的创口贴,右手是闪耀的银色机械臂,已经入秋他还穿着无袖背心,看到李双的脸
,少年惊喜地吹了声口哨。
她吓得尖叫起来,用游隼俯冲的速度冲进房内,顺带反锁了房门。
“喂!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李双颤抖着拿出哥哥给她准备的电话,刚要打过去,外面又嚷嚷起来。
“别跑啊,我叫斯塔,真的不是坏人。”
躲在窗帘后面的李双,小心翼翼观察着这位不速之客,反正对方也进不来,又或许是很久没有和陌生人说话,她收起手机,打开眉毛宽的门缝。
“你为什么来这里?”
“这里是魔蝎大哥的家吗?我有事想拜托他。”
“你找错人了,这里没有什么魔蝎。”
名为斯塔的少年愣了愣,从兜里掏出卷皱巴巴的纸,“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买到这个情报,这里不是艾蕾大街17号101么?”
“是这里没错。”
“那就奇怪了,”斯塔冲她招手,“你叫什么名字,这里就你一个人么?”
“我不应该和陌生人说话,你快走吧。”李双越想越害怕,彻底躲进了房间。
“好吧,不好意思打扰——哎?”
斯塔想把头从栏杆里伸出来,却发现出不来了!
“啊!”
“卧槽!救命啊!”
他的喊叫过于凄厉,李双即使在房间里捂着耳朵也能听到,最后她生气地打开院门,冲他说你别喊了!再喊我就报警了。
“别别别,”斯塔调整了下头颅的位置,“警察来我就完了,小妹妹,你家里是不是还有个哥哥或者爸爸?”
“这和你没关系。”李双警惕地瞪他。
“算了,女孩子有戒心是好事,”斯塔换了个话题,“你怎么坐轮椅,生病了?”
“半身瘫痪。”
“噢,”斯塔尴尬地拍后脑勺,“我不是故意的。”
李双无所谓地甩头发,“你的头发为什么是红色,天生么?”
“那倒不是,”斯塔捏着额角的刘海,“染的啦,原本是浅金色,但我讨厌那个颜色。”
李双这才发现,对方那张汗津津脏兮兮的脸庞,带着几分异域风情,他的眼珠是大洋深处的海蓝色,像是人鱼的尾鳞,鼻梁高得恰到好处,下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削瘦,比起李双,他更像个白种人,至少也是个混血。
“如果,我是说如果,”李双细细观察他的表情,“你找到了魔蝎,你想拜托他做什么?”
斯塔眨巴眼睛,李双看起来一推就倒,想来应该不会在他身后放冷枪。
“我想认他当大哥。”
“噫……”李双忍不住面露嫌弃,“原来你是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怎么了!你少看不起人,”斯塔不悦地哼了声,“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们俩面对面说着话,也可以说是江湖中人的谈话呢。”
李双被他严肃的样子逗笑了,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教育不要向往古惑仔,那群精神小伙用义气包裹暴力的本性,本质上就是一群不读书的傻子砍另一群不读书的傻子。
“你为什么要认他当大哥?”李双扶着下巴,把浇花的重任抛之脑后,好不容易有个活人和她聊天,还挺有意思的。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斯塔干脆把双臂架在栏杆上,用一种非常夸张的语气说:“那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魔蝎!歌莉娅市最神秘,最强大的超级黑客!只要有他参与的任务,没有完不成的,而且还是个独狼,我现在和他拜把子,岂不是他的初代同伴?赚翻了好吧。”
“呃……”李双敏锐地发现了矛盾,“如此厉害的黑客,家庭住址会这么容易被你买到么?”
斯塔愣住,斯塔沉默,斯塔气急败坏。
“你你你个小丫头,少拆大人的台!玩你的芭比娃娃去!”
“你哪里看着像大人?”
“哥可是风华正茂的16岁!你呢?看着像个初中生!”
“切,”李双撅起嘴,“16岁不也没成年?我们明明都是小孩。”
“据说魔蝎大哥16岁的时候,”斯塔目视清澈的天空,惆怅地说:“已经是名震四方的黑客了,而我除了短暂地当过兵以外,实在没什么好炫耀的。”
“你还当过——”
开门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李双意识到这间公寓到处充满了摄像头,李一说不定早就知道家里来“客人”了。
“哥哥,我在这里。”
漆黑的枪管越过李双的头顶,直指头被卡在栏杆里的斯塔。
“我应该给栏杆通电的。”
这句气压极低的发言来自李一,他的头发已不再是寸头,反而长得偶尔会遮住眼睛,他把妹妹护在身后,恨不得用眼神将斯塔千刀万剐。
“天哪,真的是魔蝎……”斯塔脸上露出“花费全部家当刮彩票居然真的中了头奖”的表情,然后朝着空气用力磕头。
“收我为小弟吧,魔蝎大哥!”
他低头的瞬间,子弹擦着他的头皮过去,身后的绿植被爆开一个弹孔。
“卧槽!大哥别开枪!”
“啊!”李双吓得捂住耳朵,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她看向李一冷酷的侧脸,哭着说哥哥我好害怕。
“抱歉抱歉,吓到你了吧?”李一赶紧蹲下来,把妹妹揽进怀里。
“你怎么会用枪……”李双抓紧他的衣摆,“总之,不要杀他好不好?”
李一瞪了眼被栏杆硬控的斯塔,对方哭丧着脸,把不知道哪里掏出来张白色餐巾纸甩在手里,他叹了口气,说了句知道了,把枪收进身后。
“我带你回房间,”李一头也不回,“陌生人,敢乱动我会立刻让你停止呼吸。”
“Yes,sir!”斯塔向他敬礼。
70-80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李一,家危,速归……
李双哭哭啼啼地被送回了房,李一只说了句我去去就来,然后反锁关上了房门。
好奇又恐惧的李双趴在门上偷听他们交谈,好消息是没再出现枪声,坏消息是距离太远什么也听不清,只过去五分钟,房门被重新打开,别院中的红发少年已经不见,而李一看起来神色如常。
“他走了么?”
“嗯,不会再来了,”李一掐住她的脸,“翠丝说家里进陌生人了,我活干到一半就急急忙忙赶回来,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也不报警,和你说了不能和陌生人讲话吧,怎么不听话呢?”
“痛痛痛!”李双不满地拍开他的手,“可是我很无聊!你又不在家里陪我,我连个能聊天的人都没有。”
“无聊?今天的作业写完了?昨天的错题复盘了?明天的课文预习了?”
一连串的问句把李双惹毛了,她真的很讨厌写作业!更讨厌有人逼着她写作业!
“我不想学习了!”李双推开他,轮椅朝着床边滑去,“学这学那有什么意义!反正我也用不上。”
“怎么没有意义?”李一有点生气,“什么都不学才会变成笨蛋。”
“对于我这种残废来说,知道古诗词,知道数学公式有什么用?这能让我站起来么?你还不如送我去打轮椅篮球,没准还能拿几个奖。”
“我不会让你去做抛头露面的事。”
“有没有可能我就是想出去抛头露面呢?”李双猛然回头,“你把我关在家里,我连出去买个菜都不行,天天闷在家里和监狱里的囚犯有什么区别?”
“你……你的情况是这样啊,”李一尽量委婉,“而且外面坏人很多,你又没有自保能力,遇到危险我都来不及去救你,今天那小子但凡有把枪,你已经死了!”
“那你就教我用枪啊!我只是腿脚不便,又不是没有手,别人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想都别想,太危险了!”李一烦躁地摆手,他还赶着回去干活呢。
李双气坏了,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医院的时候,怎么不担心我的安全?”
李一怔住,待到他回头,只能看到李双紧闭的房门。
李双抱着枕头,靠在窗台边抹眼泪,窗外阳光正好,非常适合去湖边徒步,然而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哥哥总说歌莉娅很危险,所以没有请保姆也不允许她单独出门,可她真的很向往外面的世界,哪怕每天只有一个小时也好,她真想买个热狗一边吃一边闲逛,这样她也能短暂地忘记自己不能行走的事实。
越想越觉得自己命苦的青春期少女李双,对着哥哥开启了冷战模式,他搭话能不理就不理,恰好李一这段时间又很忙,早出晚归的,一天下来都说不
上几句话。
“噼啪。”
躲在房间里做手工的李双,听到有石子拍打玻璃的声音,她拉开窗帘,围墙外那个有着亮丽红发的少年,正在笑容满面地向她挥手。
“嗨!又见面了。”
李双心说你不让我和陌生人说话我就偏要说,于是她大大方方地打开阳台门,问斯塔来做什么。
“嘿嘿,”斯塔不好意思地挠头,“其实还是为了和魔蝎大哥拜把子,上次眼拙,没认出你是他妹妹,真是对不住。”
“我也是才知道他是黑客,”李双看了眼他的房间,“但他现在不在家。”
“没关系,我愿意等。”斯塔双手合掌,虔诚得像个出家人。
“我觉得他不会同意的,”李双垂眸,“我哥哥是个很难说服的人,很少有人能改变他的原则。”
“哎呀……”斯塔露出谄媚的笑容,“这不还有你嘛,你是他的亲妹妹吧?你帮我和他说说好话,我会成为你哥哥最忠诚的左膀右臂的!”
“你想多了,我的意见对他而言不重要。”
感觉到女孩的落寞,斯塔换了个话题,“你一直都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会记住的。”
“我又不是傻瓜,”斯塔把脸贴在墙上挤眉弄眼,“你说了我一定会记住,告诉我吧。”
“好吧……我叫李双。”女孩小声地说。
“第二次见面你好,”斯塔定定地看向她,从栏杆外伸出属于人类的左手,“李双。”
李双紧张地左顾右盼,好像那不是手,而是石中剑,最终她下定决心,用力地握了上去。
“你好,斯塔。”
“那我们现在就算朋友咯?”斯塔扬了扬眉毛,“朋友就要讲义气,和我讲讲呗,你哥哥喜欢什么?我看看能不能投其所好。”
李双眨巴眼睛,“我哥哥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也没有明显的兴趣爱好。”
“啊?不能吧,这多无聊啊,你再仔细想想呢。”
李双耸肩,“他不喝酒也不抽烟,没事就赶着我学习,我实在想不出他还有什么业余爱好。”
斯塔思考了半晌,严肃地盯着她,“我明白了,他最重要的事物就是你啊!”
李双翻了个白眼,心说我重要个鬼,但她并没有说出来,反而微笑着说:“那你是打算讨好我咯?”
“呃……这样说也太肉麻了,”斯塔小心地瞥她,“不过为了魔蝎大哥,我愿意牺牲节操!说吧,你想要什么,我会尽力满足。”
“真的?”
李双惊喜地捂住嘴,瞳仁亮晶晶地望向他,斯塔被她滚烫的目光灼得有些不好意思。
“咳咳……我知道我长得还可以,但是吧——哎你干嘛去?”
只用8秒就完成了一个20米轮椅往返的李双,兴奋地抱着塑料盒。
斯塔看了眼塑料盒,又看了眼女孩,语无伦次地说:“五、五子棋?这我不会啊。”
“没关系,”李双欢欣雀跃地将棋盘展开,“我来教你,很简单的。”
“行吧,别嫌我笨就行。”
“笨不是更好?”李双咯咯笑,“这样我可以多赢几盘。”
“别太嚣张了小丫头,”斯塔撸起不存在的袖子,“等我熟悉规则,看我怎么杀得你人仰马翻。”
隔着铁质围栏的两个小朋友,认真地在15乘15的棋盘上快乐地合纵连横,仿佛世俗的纷纷扰扰都不存在,连灵魂都短暂地从命运的囚笼中逃离,漂浮在自由的绿茵下。
怀中的手机第三次震动,李双默默放下棋子,抬起头对斯塔说你该走了。
“什么啊!”斯塔还沉浸在棋局里,“这把我都快赢了,你居然赶我走?不带你这样耍赖的。”
李双平静地摇头,“他要回来了,会对你做什么我阻止不了。”
“他回来不是更好,我再——”
“不,”李双把棋盘收好,“今天不行,他现在很生气,你说什么都没用。”
斯塔回忆了下那颗差点掀飞他头盖骨的子弹,感觉后颈一凉,赶紧站了起来。
“好吧好吧,我听你的,那、那我明天再来?”
“也不行,他待会肯定会和我吵架,明天多半会在家蹲你,你来了就是送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这样吧,”李双指着房间的窗帘,“你可以偷偷来,如果我开着窗帘,说明他在家,关着窗帘,你就大声喊我的名字。”
“聪明,”斯塔站起来拍了拍屁股的灰,“那我走了,记得帮我说好话。”
看着少年猴子般跑远的背影,李双抓起边上的花洒,果然不出她所料,五分钟不到,气喘吁吁的李一就持着手枪,从门外冲了进来。
“那臭小子呢?”
“走了。”李双镇定地浇花,眼皮也不抬。
“你们做了什么!”
“下五子棋咯,你不都在监控里看到了么。”
“你们约了明天见面?”
“不知道。”
“李双!”李一对着她大吼,“你脑子坏掉了吧!你知道他是谁么?你是女孩子,怎么不懂保护自己,等他伤害你一切都晚了!”
“他叫斯塔,”李双抓着花洒的手在颤抖,“他是我的朋友,不会伤害我。”
“他说不会就不会了?你别那么天真!”
“你少管我!”12岁的李双说出了7岁时,在地铁车厢里相同的话,她把花洒用力摔在了地上,清澈的水流泼洒在她没有感知能力的膝盖。
“我只想有个人和我说说话而已!这样就罪大恶极了?我又不能离开这里,所以连交朋友的权利都没有?李一,我不是你养的小猫小狗,我是你妹妹,我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什么都做不到的人,有什么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李一冷笑,“你吃穿用行哪个不是我花钱供着,在歌莉娅有多少和你同龄的孩子每天食不果腹,你怎么不知道珍惜现在的生活!”
李双看着他和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庞,忽然就笑了。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李一,真是不好意思,我这无能的妹妹拖累了你的美好人生。”
“小双,”冷静下来的李一手足无措,“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一定无数次想把我丢掉吧?”李双艰难地从轮椅上爬下,“你早说啊,我自己走,垃圾就应该回到垃圾堆里,这个道理我懂。”
“不是的——”
“别碰我。”李双推开他,狼狈地向着大门爬过去,“把门打开,我现在就走。”
不顾她的挣扎,李一强行把她放回轮椅,他半跪在妹妹面前,惭愧地垂着头。
“对不起,对不起……”
李双没有应答,也没有掉眼泪,她仰头看向天花板,想象自己是漂浮在白浪之上的虎鲸。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青春期妹妹与红毛
今天的午餐是飞饼配奶油咖喱,配菜是炸猪排,饮品是橙汁,李家兄妹面对面坐着,恬静又尴尬,李一咳嗽了两声,说你喜欢的武
打明星上新片了,明天要不要去电影院。
“不去。”李双冷漠地回答。
李一悻悻地低头,上次的争吵后,妹妹就再也没给过他好脸色,他知道小双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孩子,但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李双还是郁气难消,无论和她说什么都没什么反应。
针对眼前的情况,李一花几个通宵恶补了《青少年心理学》和《怎样和孩子沟通》等书籍,企图从前辈们的智慧中获得启迪,让他能赶紧修复和妹妹的关系,全然忘记了他今年也才21岁,严格来说也只是个青少年。
海量的学习让他得出令他大吃一惊的结论——那就是李双她春心萌动了!都怪那个该死的红毛!苍天呐,他不就是出门搬了几个小时赛博砖么?怎么就有臭小子想拱他家的白菜啊!
X的,第一天就应该干掉他……
李一咬牙切齿地撕扯着飞饼,第一万次抑制住雇个同事帮他解决问题的想法。
“你连着一礼拜没去上班了。”李双突然说。
李一闪电般地抬头,妹妹的表情很是淡漠,仿佛刚刚说话的人与她无关。
堵,不如疏。
怎么也是高材生的李一,心中有了个绝妙的主意,他果断站起来,利索地披上外套。
“是有点事没解决,我出门一趟。”
言毕,李一就飞也似的离开家,然而他并没有如李双所想的去上班,而是钻进了停车场。
上班?自家房子都要塌了,这班谁爱上谁上去吧!
李一坐在他新买的大容量浮空车里,轻车熟路地打开电脑监控,果不其然,半小时后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他家院墙外侧,还非常鸡贼地用石子敲打李双的窗户玻璃。
“臭小子……”李一不由地攥紧拳头。
斯塔出现的第二天,李一就紧急升级了监控探头的清晰度,还加装了收音喇叭,他倒要看看这个红毛小子要对李双做什么,他要是敢摸李双的手,或者发表什么黄色言论,他立刻冲上去把他脑袋变成蜂窝煤!
然后……他就看他们玩了一个小时的跳跳棋,两个小时的飞行棋。
红毛小子,他不能说对李双有企图,那简直是毫不在乎……玩起游戏来,除非赢不了,那真是往死里赢,丝毫没有李一想象中对女孩子该有的风度,搞黄色更是完全没有,最多投骰子连着三个一的时候说了句我靠,绿色无污染的样子实在很难同他那张“坏男孩”风格的脸对上。
我在干嘛呢……
李一傻傻地坐在副驾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三个人里最变态的竟是他自己!
不行!他绝不能接受这个结论!
崩溃的兄长立即给妹妹打电话。
“小双,晚上想吃什么?”
“你等等,”李双放下手机,“斯塔,晚上想吃什么?”???
“魔蝎大哥要请我吃饭?”斯塔那叫一个激动,“我吃什么都行!硬要说的话,我比较喜欢辣的食物。”
李双面朝摄像头眨眨眼,说你听到咯,然后果断挂掉了电话。
原来她早就知道……
李一关闭电脑,默默捂住了脸。
养孩子好难。
—————————
夜晚悄然降临,李家餐桌上摆着红彤彤的辣子鸡,还有几样李双平常喜欢的小菜,餐桌上的人一分为二,左边是严肃到呼吸接近停滞的李一,右边是星星眼的斯塔,和没什么表情的李双。
“魔蝎大哥,你家真大呀,好壮观好——”
“不必客套,吃饭吧。”
斯塔顿了顿,捧起碗。
“哇这道菜的颜色太漂亮了,闻起来也太香了!”
“隔夜的,打折才买。”
斯塔咽了下口水。
“这、这杯橙汁,多么天然无公害的饮品,这年头喝酒都俗气了,您真是太有品味了!”
“过期了,正好给你喝。”
斯塔瞳孔地震,他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出现李一这样诚实,又毫不在意奉承的人,心中不免更加崇拜,他噌得站起来,对着李一直直跪了下去。
“魔蝎大哥,我——”
等等!这难道是——
李一心中警铃大作,300多集的《家人的故事》告诉他,通常陌生男人来到家中,又尬吹又下跪,多半就是要对家中女眷下手了!
她才12岁啊你个禽兽!我绝不同意!
“吃饭!”李一一拍桌子,把跪在地上的斯塔吓得够呛。
斯塔只能从地上爬起来,默默坐回原位。
寂静的晚餐结束,李双提出要让斯塔去她房间里玩,李一听得牙都要咬碎了,花季少女的闺房让一个看着就不像好东西的男生进去?
然而李双的话只是通知,不是请示,李一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经一前一后地进去了,他忍不住趴在房门口偷听,毕竟妹妹的房间没有监控,该死!那臭小子不会……
“你敢在外面偷听,我就不理你了。”李双快速地甩下这句话,再次关上了房门。
李一瘫坐在地,犹如被雷劈。
两个小时后,斯塔独自从房内出来,看样子是准备离开。
臭小子,你可算要走了!
“这就走了,不多呆一会么?”李一坐在沙发上看平板,竭力保持着成年人的风度。
“大哥你留我过夜么?”斯塔眼睛一亮。
“想都别想,”李一迅速变脸,“赶紧滚。”
“噢。”
斯塔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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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冲刷大地,冬天已经接近,换上加绒外衣的李双坐在书桌上写作业,她本以为今天下雨,斯塔应该不会来,谁知道他还是准时准点地出现在院墙外。
今天有些不同,斯塔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带着青青紫紫的伤痕,右手的机械臂消失了,衣服也破破烂烂,他哀伤地站在瓢泼大雨下,沉默地注视着不属于他的漂亮花园。
李双赶紧翻箱倒柜找出雨衣,然后举着伞进入雨里。
“给你。”
“谢、谢谢。”斯塔嘴唇冻得发紫,身体也瑟瑟发抖。
“你怎么了?”李双担忧地望着他。
“也没什么,”斯塔满不在乎地回答,“和人打架了呗。”
“不止是打架吧,”李双的视线扫过他空空荡荡的身侧,“你的机械手被抢走了。”
“我会抢回来的。”
“怎么抢,”李双目光平静,“你几乎每天都来找我玩,说明你没有工作,而你脸上的伤,说明你打不过他们。”
“你别管,”斯塔背对着她坐下,“反正我会抢回来的。”
“好吧,你吃饭了么?”
“当然吃过了。”
李双没说什么,只是迅速回到房内,把冰箱里的吐司面包抱在怀里。
“给你。”
“都说吃过了。”饿着肚子的斯塔别扭地回答。
“你可以当晚饭。”
饥饿以摧枯拉朽之势击碎了斯塔的尊严,他抢过李双手里的吐司,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怕他噎死在自家院外的李双,又给他拿了瓶牛奶,好在她的表情并无居高临下之色,这让斯塔感觉没那么难受。
“其实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你要死在和古惑仔的江湖斗争里了。”
李双突如其来的陈述句,让斯塔忧伤的告别整段垮掉。
“你说话也太难听了吧!就不能是我砍翻全场,夺回手臂,新王加冕,坐拥无数小弟么?”
“你要能做到,早就这么做了,何必天天来找我。”
“你你你……”斯塔被她的一针见血刺得心绞痛,“我、我特意来陪你玩的,献爱心不行么?小丫头少看不起人。”
“没有看不起你,”李双清秀的脸写满了诚恳,“但你不是要认我哥当大哥么?这就放弃了?”
“你哥哥不会接纳我的,”斯塔抹去眼皮的雨水,“将心比心,我要是他这个级别的强者,也不会让未成年拖油瓶当小弟。”
“谁说的,”李双指了指自己,“未成年拖油瓶,就在你面前。”
“你是他妹妹!有血缘关系的!”
“会的,”李双言之凿凿地重复,“我会让他接纳你,而且你还会住进这座公寓里。”
“你不用安慰我……”
“我没有安慰你,这是一个承诺,”李双操控轮椅,距离他更接近,“你是一个很好的棋友,也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我不想放任你死去。”
“说得好听,”斯塔摸了摸鼻头,“你打算怎么做?”
“我开口,对他说让你留下来,你进来,就这么简单。”
“你以为这是把大象放进冰箱需要几步的脑筋急转弯么……”斯塔被她这离谱的计划无语到了。
“总之!”李双急切攥住他的雨衣下摆,生怕他跑掉,“我一定会让这个计划成功,除非我今天也死掉,否则你不会死在和古惑仔的江湖斗争里。”
“知道了知道了,干嘛又重复一遍!”
斯塔嘴上不满地嚷嚷,面颊却浮现出些许轻松。
傍晚时分,李一出现在家中,他靠在阳台门边,面色不善地瞪着斯塔。
“还不走?”
“他今天不会走,以后也不会!”李双挡在他面前,大声地说。
李一愣了下,然后气急败坏地冲进雨里。
“你在说什么!”
“你不能给我自由的话,就再给我一个家人。”
李一听了差点撅过去,“他算哪门子的家人!我是你哥哥!我绝不允许莫名其妙的人住进这个家!”
“你必须同意,”李双格外斩钉截铁,“你今天要么得到新家人,要么失去旧家人,没有第三种选择。”
“李双你脑子真的进水了吧?”李一彻底放下了成年人的自持,“你了解他么?他每天学也不上就往你这里跑,能是什么正经人?我早就查过他的底细,他的外号是淘金街的鬣狗斯塔,偷窃、打架斗殴、暴力犯罪,少管所的大明星!这样的人他和你待在一个星球我都觉得恶心,你居然想让他进家门?”
“抱歉,我这就走……”斯塔越听越难过,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李双用力扣住手腕。
“你知道他的姓氏么?”李双突然问。
“什么?”李一怔住。
“斯塔不是他的真名,你是黑客,查不到他的全名么?”
“这有什么关——”
“有关系!因为我知道他的全名,他叫艾尔古恩斯尔盖涅,来自冻土之国,爸爸是该死的酒鬼,妈妈是聋哑人,他会手语,他喜欢钓鱼和冬泳,最喜欢吃的是甜辣口味的辣椒酱,他的手不是因为打架没的,是为了参军安装义体狙击枪主动砍掉的,他为什么要参军,因为参军了才能离开家暴的爸爸,他棋术很差但是棋品很好,他才不让人恶心,他是我的朋友!”
李双一口气说完这段话,浑身都在发麻,斯塔一言不发,想掰开她的指头,又被她用力拧住。
“你……”
“觉得他说谎骗我的话,就去查啊,你不是黑客魔蝎么?你不是神通广……咳咳……”
李双开始剧烈地咳嗽,李一却没有去搀扶,他用复杂的目光扫视二人,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院子。
“你没事吧,”斯塔扶住她的肩膀,“我随口说的话你居然还记得,怪让人感动的……”
“放心吧,”李双大口大口喘着气,“已经成功了。”
十分钟后,李一再次出现在院门口。
“给你十秒钟的时间,从大门滚进来。”
“啊、啊!我这就来!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少废话,快去!”李双一巴掌推开他。
迎着冰凉的雨水,斯塔连滚带爬地跑到李家大门,期间差点摔倒两次。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激动过,命运真是奇妙,这场大雨之前,斯塔还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要到此为止了,自己会被人分尸在巷口,像条野狗那样开肠破肚地死去,谁也不会料到,那个病殃殃的女孩会以强硬的姿态,挡在他和死神中间。斯塔隐隐有种感觉,今天将是他人生的转折点,名为家人的牵绊就在这堵门之后。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冲锋吧!浅水埗霸王花!……
进入李家大门后,斯塔首先表演了下跪,在李一痛彻心扉的神色中机关枪似的向他表忠心,意识到这货的目标竟是我自己的李一,眉梢终于放缓,他故作高傲地清嗓子,说看在小双的份上暂且收留你,能不能长住还要看你表现。
“好的大哥!没问题大哥!我一定让你满意大哥!”
实习小弟兼驻家保姆斯塔,堂堂登场!
李一找了个很好笑的、长得像打蛋器的金属爪装在斯塔右臂,斯塔这个人有点冒失,做事情倒是很认真,从来不偷懒,让他每天监督李双写作业也有模有样,从不徇私舞弊。
刚开始李一担心妹妹和这个小兔崽子独处会出现危险,但很快他就打消了疑虑,因为在斯塔闹钟般的学习督促下,李双对于让他住进家里这件事开始表现出深深的后悔。果然距离才能产生美,李双想象中能陪她玩一整天的挚友已经彻底倒戈,而李一一转攻势,淡淡地表示“斯塔又会做家务又能督促你学习就这么住下来吧我不介意。”
“你们两个狼狈为奸,抱团欺负我!”李双崩溃地在客厅大喊。
“喂!怎么和大哥说话呢!”正在拖地的斯塔窜出来,“什么叫抱团欺负你,你不好好写作业还有理了?大哥麻烦腿抬一下——”
“臭斯塔!明明是我让你留下来的,你应该无条件向着我才对!”李双真恨不得在地上打两个滚。
“嗳,”斯塔严肃地伸出手掌,“此言差矣,你是向我抛出橄榄枝不假,但最终做决定的是魔蝎大哥,供我吃供我住的也是魔蝎大哥,饮水要思源,做人要有良心!”
“我就应该让你死在和古惑仔的江湖斗争里。”李双咬牙切齿地说。
“来不及咯,”斯塔贱兮兮地拍臀部,“我已经住进来了,并且我要永远追随大哥,不离不弃的那种,后悔啊?坐时光机去阻止你自己啊,略略略。”
“最讨厌你们了!”
一家三口的生活就这么乱七八糟又井然有序地过了下去。转眼间到了圣诞节,斯塔用李一给他的“小弟工资”扛了一棵圣诞树回来,满心欢喜地在上面布置亮闪闪的装饰品和灯带,谁知看到假树的兄妹俩脸色都很难看。
“怎么了,你们俩看着像吃坏东西了一样。”
“我们家从来不过圣诞节。”李一小心地瞄向妹妹。
“噢,其实我以前也不过,”斯塔这个马大哈没看出气氛不对,“但这是我们认识以后的第一个节日,我还挺重视的,我买了烤鸡什么的,别在意,就当吃饭的背景墙呗。”
李双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坐进了餐桌。
自从斯塔学会用平板看菜谱以后,他就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再加上他有个机械爪,颠起勺来简直是得心应手,在他的喂养下,李家兄妹双双胖了10斤。
台面上是和米其林餐厅宣传图一比一复刻的超精致圣诞大餐,斯塔把蜜汁烤鸡放在餐桌正中,李双眼巴巴地望着,问可以开始吃了么?
“等、等下,”斯塔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给你们准备了礼物,要不要先拆开看看?”
李一拆开他递过来的礼物盒,里面是一条红绿相间的针钩围巾,角落还里歪歪扭扭绣着他的真名。
手怪巧的嘞,李一哑然失笑。他不戴围巾是因为脊椎和脖颈皮下早就义体化了,根本感觉不到冷,这小子不知道这点,亲手做了这个,真让人意外。
“呃……”李双举着刚拆出来的粉色握力器,“你确定礼物没搞反么?”
“我非常确定,”斯塔把握力器接过来,在李双面前嚣张地按压,“你一天到晚说没力气握笔,就是缺乏锻炼,从今天开始每天按压三百次,保证一百天后你变成金刚芭比。”
李双大喊“等我变成金刚芭比,第一个就捶爆你”!接着一叉子扎在火鸡上,撕下来一条腿。
“喂!大哥还没吃,你怎么就——”
李双抄起蛋糕上的香蕉片丢在斯塔眼睛上,把对方变成了咸蛋超人,斯塔也不甘示弱地用蒜头攻击女孩的鼻头,但他手一抖,蒜头啪嗒打在李一侧脸,李一沉默了半晌,居然抓起奶油加入了战局,温情的晚餐顿时变得鸡飞狗跳。神奇的是,往日的阴霾今天没有折磨
到任何人,痛苦的回忆也跟着被吃掉的火鸡一起烟消云散了。
—————————
“戴安娜大姐好!我是斯塔,但凭吩咐!”
戴安娜尴尬地看着对她90°鞠躬的斯塔,而她面前坐在轮椅上的李双,和李双背后的李一表情也同样尴尬,四个尴尬的人站在刚开业的义体诊所门口,感受着拂面的春风。
“先进来吧。”
“戴安娜,你的新诊所真漂亮。”李双轻轻拉起她的手。
“谢谢,”戴安娜摸摸她的头,“但只欢迎你在体检日过来。”
“王医生,”李一指向斯塔,“除了给小双体检,再给这个二百五配个像样的机械手。”
“大哥——”斯塔眼泪汪汪,恨不得当场跪下来磕两个头。
“没问题,”戴安娜笑呵呵地回答,“我还以为这个打蛋器是他独特的装饰品味呢。”
不愧为大医院辞职单干的顶尖义体医生,戴安娜只用半个小时就帮斯塔装上了他梦寐以求的机械手臂,斯塔在边上高兴地大呼小叫,李一看了看说真不错,戴安娜哼着歌看李双的体检报告单,然后她春风得意的脸就僵住了。
“李一,你冷静下来听我说……”
在13岁生日刚过的两个月后,李双又住进了病房,病因是义体排异症导致的脏器衰竭,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她没记住也不想记,她现在才知道,她只是半身瘫痪而不是植物人,是因为当年戴安娜强行给她进行了义体神经连接手术,这个手术在排异病领域内也是接受度比较高的,谁知道李双的排异病居然严重到连这个都不能接受……
就好像是这6年的时光是李双偷来的,现在命运之神要求她偿还,于是她便再次被钉死在生命的逆十字架上。
目前的手术方案有两个,一是拆除义体神经,这样李双能活下来,代价是后半辈子变成植物人。二是戴安娜寻找市面上适配度最高的义体材料,用这些比金子还贵的东西更换她的神经系统,但命运之神不容第二次欺骗,倘若匹配失败,李双没有活着走下手术台的机会。
同时,戴安娜还告诉他们一个勉强算好消息的好消息,那就是如果方案二成功,李双就可以使用相同的材料安装机械双腿。
这是一场要么死,要么奔向新生的豪赌。
李双当然是表示不自由毋宁死,但李一却深深地陷入了纠结和绝望,他现在的存款足够养八个李双,植物人又怎么样?再过十年,二十年,技术会越来越发达,总有一天李双可以用上不需要代价的义体,他不能把妹妹的生命赌在当下……
兄妹俩爆发了史无前例的激烈争吵,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夹在中间的斯塔既心疼这个,又觉得那个说的对,可谓是左右为难,只能尽力安抚着每个人。
一方面是为了准备高额的材料费,一方面是为了逃避和妹妹争吵,李双和斯塔被李一安置在诊所里,他自己则是整宿整宿地工作,这段时间他还染上了抽烟的坏毛病,尼古丁会短暂地催眠他的紧绷的神智,让他忘记喘不过气的现实。
这样的日子又过去十个月。
李双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病痛让她入睡变得很难很难,她感觉到有个蹑手蹑脚的身影走到她背后,潜意识告诉她不是斯塔,那会大晚上来看她的就只有一个人。
“你怎么来了?”
“在附近工作,”李一在她床边坐下,淡淡的血腥味混着酒味散进周围的空气里,“结束了正好来看看你。”
“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但我确实摔了几跤。”
“摔进酒桶里?”
李一轻笑了一下。
“雇主请的,不喝白不喝。”
“那你看完了,我很好,”李双别扭地说,“你可以走了。”
李一没有回答,只是悲伤地凝视她的背影。
“在等什么呢?”
“我在等12点的钟声敲响,这样你就……14岁了。”
“对于我这样的人而言,”李双平静地看向窗外的大雪纷飞,“坚持到现在还挺不容易的。”
“你想站起来么?”
李双本来想回句你说呢,又觉得不够慎重。
“做梦都想。”
兄妹俩久久无言,他们相互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就好像站在被大雪覆盖的边境线两侧。
“好。”李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那就……去吧,去做那台手术。”
“真的?”李双立即回头,欣喜又不可思议。
“真的,”李一苦涩地笑了,“就在刚才,我攒够了钱,但如果这场手术失败,就会显得我做的这一切都很可笑。”
“不会的,”李双紧紧抱住他,“如果失败,我会亲自和爸爸妈妈说明的,不会让他们去梦里教训你。”
“我们俩真是一点不往好的方面想啊……”
“我们李家人是这样的,”李双弯起嘴角,又很快皱眉,“你不会是喝醉了才同意的吧?我不管,你已经答应了,快去把戴安娜医生叫过来,我现在就要进手术室。”
“你讲点理吧,”李一掐她的脸,“人家要睡觉的,而且不和斯塔打招呼就进手术室,你要是出不来他会哭的,我可哄不好。”
“可是……”
“快睡觉,不然我反悔了。”
李双说着好吧,平躺下来,以祈祷的姿势闭上眼睛。
李一帮妹妹掖好被子,转身走出了病房。银装素裹的街道上,轻盈的雪花飘落眉间,他没忍住又抽了支烟,烟雾缭绕恰如幽影,巨大的广告汽艇从他头顶飞过,上面写着“阖家义体,您的不二之选”。巷尾的垃圾桶盖上躺着一动不动的野猫,衣衫褴褛的老人缩在纸板做的房屋里,面前摆着空荡荡的塑料杯。
李一碾碎烟头,把口袋里的全部零钱掏出来,一股脑灌进塑料杯里,哀伤又疲惫的老人眼睛湿润,他握住杯子,颤抖着说——
“祝您心想事成,好心的先生。”
“谢谢。”
李一突然感觉有点冷,他裹紧了斯塔亲手织的围巾,慢慢、慢慢地往回走,走向那个可能为他带来一切,也可能摧毁他灵魂的诊所。
正式的手术被安排在三天后的早晨,李双的头发被包裹在鞋套般的帽子里,医用机器人将她平放在手术推车,推着她进入手术室。
李一和斯塔一左一右紧握她的手,这可能是他们今生最后一次见面,彼此都用力地把对方鲜活的脸印在脑海深处。
箭在弦上的这刻,李双说不害怕是假的,对行走的期待与死亡的恐惧并行,她努力扬起笑容,想安慰哥哥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与任何人无关,但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留给哥哥的只有一滴眼泪。
李一的智商突然下线,他没有办法判断妹妹的眼泪到底是什么意思,宽慰亦或后悔?宽慰另说,后悔的话,要不要现在中止手术?最多就当植物人呗,7年是养,70年也是养,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最后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和斯塔互相搀扶着在手术室门口坐下,看着鲜红的灯牌,16岁的噩梦在眼前重现,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那么渺小,在歌莉娅叱咤风云如何?一呼百应又如何?自己的妹妹该留不住还是留不住,他简直和那个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大哥,”斯塔泪流满面地拍他的肩膀,“我们已经尽力了。”
“什么?”
“小双这几个月一直坚持锻炼身体,我每天做的营养餐她都吃光了,连她最讨厌的西蓝花也是,戴安娜医生为她匹配了上千种材料,而你为了这上千种材料不眠不休地工作,我们已经尽全力了!命运没道理不站在我们这边,这次一定会成功,小双她不会死,也不会变成植物人,她一定会活着站起来!”
在这个瞬间,斯塔哭红到狰狞的脸庞,与他记忆中的两个人相互重合,他们那个时候也是这样,互相打着气,痛苦却又怀抱希望。对啊,人不就应该这样么?知道会死就放弃了?躺平了?不对!是明知道会死还是要咬着牙站起来,向着无情的世界发出大声的嘲笑啊!
你当然可以打到我们,但你……无法摧毁我们!
“你……说得对!”李一目光炯炯地回望他,坚定地说,“她可是——浅水埗霸王花啊!”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廉价肘拐和不廉价的家人……
这场手术从早上七点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精疲力尽的戴安娜幽魂一般从门内飘出来。
“怎么样!”座椅上的两人弹射起步。
“当然
是……”戴安娜装作情绪低落的样子。
“成功啦!”
李一跪在地上,缓缓流下眼泪,甚至发出了极不符合他人设的呜呜哭声,斯塔则是满面通红,像哈士奇那样“嗷呜”嘶吼,在诊所内振奋地来回狂奔。
真可惜李双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她醒过来的时候,这两个装货已经调整好了心情,以“我就知道你能成功”的眼神欣慰地注视她,搞得她也不好意思表现得太兴奋。
她又在诊所躺了半个月,戴安娜贡献她的医术巅峰,李一贡献他的钞能力,为李双安装了未在市场上流通的定制版义体脊椎、胯骨和双腿,以及部分脏器。
“为了庆祝你重获新生,这个送给你。”斯塔双手递上肘拐,郑重的样子仿佛《O灵宝钻》里传承法杖的白胡子老爷爷。
李双面露嫌弃,“都掉漆了……垃圾桶里捡的?”
“什么垃圾桶里捡的,那是人家不要……咳咳,这不重要,”斯塔赶紧转移话题,“反正你也就用几个月,几个月后你适应了新腿,就不用它了。”
李双听着头大,改造手术已经是一周前的事情了,她现在居然还坐在轮椅上,戴安娜对此的解释是:她长时间没有行走,且是初次接触机械义肢,需要进行大量康复训练和多次整修义体,才能达到普通人的运动水平。
于是战场从诊所变成了公寓,李一直接把工作辞了,各种恢复器材不要钱似的往家里搬,客厅和阳台都被清空,确保妹妹可以在完全安全的情况下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康复目标。
斯塔这个小弟也没闲着,他买了几十本机械义体相关的书籍,没日没夜地恶补,这样不仅他可以日常维修自己的手臂,也可以帮助李双调试下肢,她再也不用一趟一趟往诊所跑。
“加油!双仔!你可以的!”
李双扶着平衡杠,一步一步地朝前走,身边是唯恐她栽倒的哥哥,终点是激动的斯塔。
说实话,这和李双想象中完全不同,她还以为义体是上秒装好下秒就可以自由使用的超级黑科技,怎么走起路来身体这么沉重啊!五脏六腑就和有团火在烧似的,从开始到现在才前进了一米不到,她已浑身是汗,仿佛刚从溪边爬出来的乌龟!*
李双咬着牙,骂骂咧咧地到达斯塔面前,对方搂住她,举起手机。
“恭喜你,首次单独完成了3米行走,我们仨来合个影!芝士!”
李双的康复训练持续了接近半年,大概是因为训练让她身心俱疲,李双的性格开始发生变化,从虽然有点任性但总体还是个颇有素质的好孩子,变成一言不合就咒天骂地生气起来恨不得掐死全世界的——真霸王花。
门外是炎炎夏日,门内则是永远的恒温26°,李一和斯塔严肃地靠在一粉一紫两颗瑜伽球上,正面是同样严肃的李双,她梳着马尾辫,身着红色运动服,手持大砍刀,刀尾系着红布条,对着二人抱拳。
“请欣赏,本人的出山之作《大刀向鬼子们头上砍去》。”
一阵劲爆的音乐响起,李双身随刀舞,霜白的刀锋如游龙辗转,收刀寂静无声,出刀却发出破空的爆嗬。要不是有那块红布,斯塔都看不清她的刀路在哪里,她用的还不是轻飘飘的观赏用刀,而是接近一公斤的正宗砍骨刀,感谢斯塔老铁送上的握力器,让李双回忆起自己其实出生于传武世家啊!
“小心!”
李一紧张地看着妹妹在她面前助跑,然后平地起飞,用720°的转体动作直直地劈叉在地。
“不必担心!”
李双快速地安抚他,挥刀的速度更快,背式后空翻、凌空飞踢、乌龙绞柱起身,甚至踩着墙壁起跳,音乐停止的最后一秒,她稳稳地停在表演的初始地点,还是单腿站立,犹如亮翅白鹤。
“献丑了!”李双豪气干云地说。
瑜伽球边的男人们果断鼓掌,李一偷偷问斯塔你现在有何感想,斯塔绷着脸说我在回忆自己有没有得罪过她。
“嘿嘿,”李双把刀往地上一插,朝着他们扑过来,“这一刻我才感觉到自己的梦想算是完成了,谢谢你们一直帮助我,爱你们呦!”
“爱你们?”李一挑眉,“这种话对我说就行了,边上这位请自觉捂上耳朵。”
“那什么……”斯塔还沉浸在刚刚的武术表演里,“双仔,我是你的好朋友吧,你不会砍我吧?对吧?对吧!”
“目前你还是我的好达瓦里氏,”李双拍拍他的肩,“未来不好说。”
“怎么这样……”
“谁让你天天逼我写作业!”
“冤枉啊女侠!小的只是听李一大哥吩咐做事!”
“我不管。”李双歪着头,一字一顿地回答。
看着他们斗嘴的样子,李一开怀大笑,此刻他终于可以放下成年人的冷静自持,不再紧皱眉头,而是尽情享受属于他的幸福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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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
李双“妖娆”地靠在卧室门口,对着坐在沙发上的俩人抛媚眼。
“你对校服有什么误解?”
“不就穿个校服么,你这是什么鬼迷日眼的表情……”
“干、干嘛啦!”李双面上一红,恢复她平常怼天怼地的模样,“快说好不好看,敢说不好看就拿斯塔的狗头下酒!”
“为什么是我的头……”斯塔忍不住后仰,然后扶脖。
李双原地转了个圈,卡其色的校服裙花朵般盛开,胸前的蝴蝶结比晴空还湛蓝,脚踝周围套着棉质的白色短袜,脚下是崭新的亮面皮鞋。
“好看什么的……校服不就这样么?”*
李双果断抄起沙发上的抱枕,朝着斯塔的脸恶狠狠地扔过去。
“你个没品的东西!”
“注意言辞,小双,我可不想开学第一天就因为校园霸凌被老师请到学校去。”
李双把书包背好,“今天不是开学啦,开个家长会就可以回来了,而且我才不会被霸凌呢!谁敢欺负我,我就一拳打飞他。”
“有没有可能,”斯塔搂着抱枕眨眼睛,“大哥说的是你霸凌别人。”
“果然不干掉你,”李双开始活动关节,“我没办法安心去上学。”
李一像根柱子似的,被这两个二百五围在中间,李双想抓斯塔的头,被他敏捷地躲过,于是她一记横踢,没踢到斯塔,反而正中亲哥大腿外侧。
忍无可忍的李一护住腿,指向大门,“都给我滚到车上去!”
两人做贼似的跑了。果然同李双说的一样,今天只是预开学,真的只要开完家长会就可以离开。
“午饭去吃牛排吧!我想吃!”
李双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头顶的梧桐叶雪花般落下,李一满意地跟在她身后漫步。
李一为妹妹安排的学校是歌莉娅金字塔顶端的私立高中,师资力量好到夸张,同学不说非富即贵,至少也是清白人家,杜绝任何黄毛小混混。这所学校不仅环境十分优美,有一日三餐由高级营养师把关的食堂,还有游泳池、击剑馆,连驯马场都有,他是铁了心要让李双走上正轨,顺便把失去的7年校园生活一口气补回来。
“这学校真不错啊,双仔你要好好学习,绝不能辜负我们对你的期待。”
听着斯塔借花献佛的话,李双狂翻白眼。
“从明天开始,我要奴役两百个帅哥为我写作业,替我考试。”
“怎么奴役,靠下药还是魔法?”
“靠我的绝世美颜,”李双对他们做鬼脸,“小说里不都这样?漂亮的女主角勾勾手指,各路美男就争先恐后地冲上来送温暖,我也要过这样的神仙日子!”
“你的jj订阅今天就会被我停掉!”李一咬牙切齿地握拳。
淘气鬼怪笑着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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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
出门了么?”饭饱酒足的李双还不愿意脱下校服,她挂在沙发边,看哥哥取下衣架上的外套穿上。
“欧尼酱。”
李一差点摔倒。
“能不能少看点动画片,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学习,还有四周就是月考了,你怎么睡得……”
“赶紧走。”李双迅速躲进房里。
李一叹气,默默打开门。
这位步入生活新阶段的成年人不是出去瞎混,而是去面试,距离他辞去松之庭的工作已半年有余,给李双这个小学毕业证都没有的孩子安排进顶级高中读书,花掉了他数目不小的存款,李一是个居安思危的人,虽然银行卡上剩余的钱足够他们一家三口下辈子衣食无忧,但保不齐人生又会出现什么偏差,到时候再玩命就来不及了。
所以他果断给市面上各种叫得出名字的互联网企业投递了他堪称奢华的简历,果不其然这群hr就和煮沸的油锅滴进水似的纷纷沸腾,回邮件的速度一个赛一个快,最后李一选了其中开价最高的公司,今天象征性露个脸,明天就能开始上班了。
李一开车行驶在索亚大桥,心情放松又惆怅,虽然绕了很多路,踩了很多坑,但他总归还是做到了“要带着家人过好日子”这个目标,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做黑客还挺累的,他也不想年纪轻轻就过劳死啊。
在新公司呆了一个小时,其中老板讲废话占了半小时,李一终于能回家,他哼着歌坐进车里,准备买两袋炸鸡回家,这时手机跳出来翠丝发出的一级警报,他想都没想就点开,监控画面给了他当头一棒。
客厅多出来三个面熟的不速之客,其中一人压着浑身是血的斯塔,时隔2年他的右臂被再次卸掉,两千万的机械手垃圾似的丢在角落,另一个岔着腿坐在沙发上,漆黑的枪管指向邻座的李双。
“你应该正在看吧?”为首的高大男人站在客厅中央,他穿着金光闪闪的长外套,对头顶的摄像头吹口哨。
“魔蝎。”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不速之客的到来
“安东尼,你确定那家伙会回来么?”
被称为安东尼的男人掏出香烟点燃,拍了拍李双的脸,笑着说:“好歹共事了几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早听说他有个妹妹,今天算是见到真人了,居然是真的妹妹啊,我还以为是红灯区那种呢。”
三只豺狼发出哄笑,斯塔嘶吼着想爬起,又被电击棍抽倒在地,压着他的人拎起斯塔的红发,观察了半分钟,啧啧说:“我说怎么越看越眼熟,这XX不是淘金街的鬃狗小子么?大家都以为你死了呢,原来是躲进安全屋了。”
“脏手别碰他!”李双抄起拖鞋甩过去,被对方笑嘻嘻接住。
“脾气还挺大。”
“不要乱动,”沙发上一直没发言的男人终于忍无可忍,“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李双勉强控制住情绪,冷冷地瞪着他。这群人是有备而来,他们先是用微型炸弹爆破了大门,接着冲进来把两人拖到客厅,可能因为李双看起来人畜无害,所以只是邀请她坐进沙发,斯塔就惨了,被暴揍不说,胳膊也被强行卸下来,血嘀嘀嗒嗒流了一地板,李双非常担心他随时会休克昏过去。
没过多久,熟悉的影子出现在门口,他举着手走进来,在看到昔日整洁的家变得满地的狼藉时,什么也没说,默默关上了残破的门。
“嘿!假期愉快,我的朋友!”安东尼走上前拥抱李一。*
“客套话就省略吧,”李一目不斜视,“你来做什么?”
“还是那个快人快语的魔蝎啊!”安东尼搓搓手,手腕的随身电脑在半空中构建投影,上面是红色的三维地图,心脏部分是蓝色。
“我要你辅助我,”安东尼指着蓝色的地标,“骇入赫尔墨斯军工拷贝图纸。”
“我想我做不到,”李一将目光从地图上收回,“赫尔墨斯军工的网络安全专家团队是世界顶尖的,即使是全盛期的我也不可能骇入。”
“别说得好像自己垂垂老矣,行么?”安东尼搂住他的脖子,笑容亲昵,“你年纪小的都能当我儿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泥水里打滚呢,要对自己有信心,我记得你很擅长那什么……赛博穿墙术?再施展一次呗。”
“那叫精神越墙,这项技术还有很多未知的部分,成功率并不高。”
“怎么会不高呢!你可是靠黑客能力单枪匹马爬上松之庭No.3宝座的人啊!你要做不到这座城还有谁能做到?”安东尼朝着他挤眉弄眼,“又不是逼你去死,有钱大家一起赚嘛,最近因为付不起赡养费,前妻都不让我看女儿了。”
“别卖惨,”李一面无表情,“你少去几次赌场钱自然就有了。”
“你的谨慎我很欣赏,”安东尼眼底的笑意逐渐消失,“但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曾经救你于水火的人,可不是什么优秀的品德。”
“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帮还会在意品德?”李一抬高音量,像是狮子露出獠牙。
“欠你的我早就连本带利还清了!我已经金盆洗手,不会再踏入那个世界一步,以后我要过安稳的生活,永远也别来打扰我。”
“和他废什么话呢?”沙发上的暴躁男人用枪管顶住李双太阳穴,“不干,你妹妹就死。”
“傻X,有本事开枪啊!”李双一拳打过去,指掌关节撞在对方坚硬无比的侧脸,又痛得她缩回。
“别开枪!有什么冲我来!”斯塔脸红脖子粗地挣扎着,又被敲了一记头。
“行了,都安分点,”安东尼懒洋洋地把烟圈吐在李一脸上,“我的朋友们脾气可没我好,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开口。”
“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李一指着头顶的监控,“要杀就杀吧,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座房子里有任何人死掉,这段录像就会被立刻挂到松之庭的通缉网络,佣金是我的遗产,我有多少钱你是知道的,为了这笔钱,全城的猎人都会来追杀你们,你们会像老鼠那样逃窜,最后布满弹孔地死在臭水沟里。”
安东尼从容的笑容僵硬了,小声嘟囔着不愧是黑客啊你XX真有一手,他伸手制止住两个同伴,开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视线扫过周遭的一切。
说出来没人信,安东尼下海前曾是个条子,甚至有过赫赫荣誉,他能从蛛丝马迹里发现常人发现不了的细节,最擅长根据草灰蛇线直捣目标黄龙。
角落里放着已经变成晾衣架的平衡杠,背后的书架有数量庞大的复健医学、义体机械相关书籍,安东尼回过头,视线聚焦在女孩的双腿,从来没见过的义体类型,且大腿两侧的隐形螺栓位置有半厘米的偏差,说明这不是工厂出品……
安东尼视线上移,定格在女孩胸前的校服领结,放弃技术稳定的流水线产品,非要安装价格高昂的自制义体,仅仅是为了上学么?
“你妹妹是不是有排异病啊?”
听到这句话,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李一呼吸一滞。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猜对了。安东尼想。
“是没什么关系,”安东尼欣赏餐厅墙壁上的家庭相片,“我只是认为你没有意识到,你的退休是个错误。”
李一沉默,作为曾经的同伴,他很清楚安东尼的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他曾经目睹过
他不花一颗子弹,只靠嘴巴就使目标倾囊相告,而仅仅十分钟前,目标还是一副打死不开口的模样。
应对他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会,他的援军很快就到,只要再坚持一会……
老狐狸安东尼继续施压,“你以为她现在能走路就万事大吉了?市面上所有的义体设计的底层逻辑就是会有各种排异反应,好让你不停换新,不换新公司怎么赚钱?你现在不趁着年轻多赚点钱,等你老了干不动了谁来当你妹妹的拐杖,还是她再当个残废你也无所谓?”
“少蛊惑人心!”李双怒目而视,“李一,别听他胡扯!”
安东尼把话锋转向李双,烟雾缭绕在他微笑的脸上。
“小妹妹,你的义体用多久了?是不是身上会有莫名其妙的阵痛,去医院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我大发慈悲告诉你,那就是排异病在折磨你,我算半个过来人,过两年你就要开始靠吃药抵抗排异反应的痛苦。”
“老娘好得很!”
接着他望向李一。
“后年呢?大后年呢?总有一天她会疼得受不了,求着你给她更换新义体,或者杀死她!而你已经退休了,高昂的手术费你根本负担不起,这座城市日新月异,此时东山再起已经来不及啦。”
安东尼嗤笑着,烟灰飘如枯叶。
“到那个时候,她整天以泪洗面,爱也变成怨恨,憎恨你为什么放弃了让她行走的机会,你一把年纪还要和正值壮年的小混混抢活干,活得像具行尸走肉,每天回到家,还要面对发疯的血亲。”
“还是说,你早就决定好,那天到来的时候,你会带着她一起……”
李双突然暴起,抽出她藏到现在的裁纸刀,像只飞鼠那样攀在安东尼肩头,刀尖死死抵着他的喉咙,客厅内的枪口瞬间指向她。
“我永远也不会憎恨我哥哥,你和他说话的态度我很不喜欢,给我放尊重点。”
安东尼笑了,他的喉管做了全金属化处理,口径小一点的子弹都打不穿,更别提薄薄的裁纸刀了,不过他很欣赏李双的魄力,这让他想起那个曾经还是犯罪克星的自己。
从李一的表情,安东尼判断,种子已经成功埋下,后续开花结果不会很远。
“好啦,叙旧结束,”安东尼双手合十,“那我们就先走了,打坏你家的门真是不好意思,下次我会带着好酒来赔罪的。”
如果眼神能化刀,安东尼已经被李双戳死了,“下次?你待会出门就被车撞死!”
“哈哈,”安东尼没有生气,推开门的同时,笑着对李一说:“你妹妹比你有种多了。”
两个同伴大眼瞪小眼。
“这就走了?”
“不然呢?还留下吃晚饭?”安东尼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
不速之客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李一在沙发上坐下,手指交叉于膝上,疲惫地垂下头颅,仿佛被困于沙尘暴的骆驼。
“不要听那根臭香蕉胡说,我才不会恨你。”李双把裁纸刀丢掉,用力抱住哥哥的脖子,忍耐已久的眼泪终于落下。
眼见哥哥没有反应,李双伸出手掌,声如洪钟地说:“安装义体是我主动要求的,我要是对你心怀怨恨,我就不得好死!”
“说什么呢……”李一终于抬头,苍白的脸上浮泛出笑意,“这么大人了,嘴上也没个把关……”
“小、小双话糙理不糙……”在休克边缘的斯塔奋力爬到他们身边,把仅剩的左臂挂在李一肩膀。
“大哥,未来有什么困难,我们会一起扛过去的,这个家的人,谁也不会怨恨谁。”
三个人搂在一块,眼泪和鲜血把李一的白衬衣染得乱七八糟。
“抱歉打扰你们的亲子时光。”
三颗脑袋同时回头,戴着墨镜的高挑男人扛着霰/弹/枪,斜靠在门边。
“该死,李一你家怎么这么黑。”
“巴德……还是叫你薇拉?”李一叹气,“你不如先把墨镜摘下来。”
“我们都这么熟了,就用真名吧。”巴德若无其事地将墨镜挂到胸口,接着用力拉响霰/弹/枪的保险。
“说吧,什么时候去和那三个兔崽子算账。”
“那个等等再说,”李一搀扶斯塔,“先送他去诊所,小双去把他的手捡回来。”
“对噢,”斯塔呆呆地抬起头,“我正在失血。”
然后他就咚的一声倒在了地板上。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心甘情愿的蜕变
红发少年斜靠在诊所沙发上昏睡,他身上盖着小一号的外套,外套下露出半截已物归原主的左臂,右手缠着几根细细的塑料管,透明的液体从天花板下的吊瓶缓缓进入他的血管。
戴安娜说斯塔没有生命危险,只要静养即可,李家兄妹一左一右挤在他身旁,跟护法似的。
“今天来的人是你以前的队友么?”李双用手帕轻轻擦去斯塔额头的血痕。
李一严肃地凝视斯塔惨白的侧脸,并未回答。
“李一?”
“嗯?抱歉,刚刚在发呆。”回过神的李一恨恨地说,“他是奴隶主,我只是替他赚钱的工具。”
“你从来不和我们说你的工作。”李双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就这么想保持游刃有余的形象么?”
“我现在确实游刃有余,”李一微笑,“只是以前的黑历史罢了。”
“撒谎。”李双低下头,细细擦拭斯塔的指尖,动作既不温柔又不娴熟,仿佛急着下班的家政工擦拭主人价值上亿的陶瓷花瓶。
被洞穿伪装的李一收敛了笑容,焦虑地揉搓头发。
“以前……为了赚钱我可能是有点高调,但不高调就没有人找你干活,不干活就赚不到钱,这是个死循环,我也不想树大招风,他们会闯到家里来确实出乎我的预料。”
“以后他们还会来么?”
“安东尼不达目的不罢休。”
“那我们是不是要搬家了?”
“如果只是搬家这么简单就好了……”
李双瞄了眼在诊所门口抽着烟眺望远方的巴德,继续问那个人呢?
“巴德两年前才来到歌莉娅,”李一用大拇指摩挲虎口,“他是个挺怪的人,通常大家来这座城市要么求财要么求权,他什么都不在乎,有几次我需要他帮助,他嘴上说着要去喝酒,最后还是来了。”
“感觉很超脱啊。”
“他有自己的秘密,”李一回头望了巴德眼,“偶尔他会让我查一些奇怪的事,可惜最后的答案都没有什么意义。”
李双哦了声,把斯塔擦干净的手放下。
“接下来怎么办,你要去帮那个奴隶主做事?”
李一沉默了片刻,这片弱肉强食的土地混沌不堪,崇尚暴力,安稳的日子如同柴薪转瞬即逝,他本以为有钱就是强大,有钱就无所不能,看着斯塔虚弱的模样,这位大浪淘沙中爬上滩涂地的幸运儿痛苦地意识到,想象中的安稳生活原来皆为幻影,有的只是堆满白骨的荒原。
好在,孩子们都还活着,还来得及捡起石子和木棍。
李一深吸一口气,冷静且坚定地说:“我想好了,从下周开始,你们要跟着巴德进行武力训练,在歌莉娅这个地方,只学知识是没有用的,我没有办法永远保护你们。”
武力是凌驾规则之上的至终手段。
“好啊。”
李一猛然抬头,他没想到妹妹的回答如此迅速而果断。
“你知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么?”
“就是不上学了呗,”李双用发尾挠斯塔的鼻头,“无所谓啊,这么多年了,早就不指望了。”
“会很辛苦,而且痛苦。”李一很严肃,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很期待听到对方的拒绝。
“有什么关系,”李双露出狡黠的笑容,“等我学会用枪,我要打爆安东尼的狗头。”
“小孩子说话不要那么血腥,”斯塔忍无可忍地抓住李双的手腕,“别挠了,趁我病要我命是不是?”
“你醒了?真变态,偷听我们说话。”李双用力戳他的额头。
“你要不折磨我,我还能继续睡。”
斯塔忍着疼痛坐起来,看向李一的目光却很单纯。
“大哥,我愿意,我早就想跟着你干一番事业了,总当保姆很无聊啊。”
“当美少女的保姆明明是抬举你!”
“别插嘴,”斯塔用力推开聒噪的女孩,“大人的事就要让大人来做,小屁孩就应该继续上学,我不知道自己能成长到什
么地步,但今天的事情……未来的我不会再让它发生。”
“18岁生日刚过的人在嚣张什么!”李双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我不管,休想抛下我!”
“抱歉,斯塔,”李一认真地与他对视,“小双需要有自保的手段,我不能总是假设会有人保护她。”
“听到没?我哥哥多有先见之明!”
“你能不能听我的一次!”斯塔音量拔高了好几度,“你不是很想上学么?为什么现在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有人帮你挡风遮雨不好么?对了我都不想说,那个神经病枪都陷进你太阳穴了,你还敢激怒他,他真开枪了你怎么办!你以为这是投币就能复活的街机游戏?”
“谁要你遮风挡雨!”李双红着眼圈,不甘示弱地吼回去,“而且你也没挡住啊,被胖揍的人是不是你?休克被紧急送到诊所的是不是你?如果我经历过训练,他们早就被我打趴了!”
“你……”斯塔脸上红一阵黑一阵,“真是不怕死,像你这样的上战场只有当炮灰的份!”
“别没事就把你上过战场的事拉出来说!”
李一看着两个幼稚鬼针锋相对地斗嘴,心里的悲伤莫名被冲淡了些许,他默默走出诊所,和巴德一起欣赏充满霓虹灯污染的街景。
“下定决心了?”
“嗯,”李一点头,“麻烦你了。”
巴德无所谓地耸肩,“记得给我房租就好。”
“我会包揽一切费用的,我家这两个孩子比较……活泼,你要忍着点。”
“噗,”巴德没忍住笑出声,“你这个语气和我妈简直一模一样。”
“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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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针般的雨滴刺破空气,落于大地,将花园里的单薄少女和她养大的蔷薇一同打湿。
李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花朵,这是她们今生最后一次见面。
还不能行走的时候,坐在花园里晒着太阳看书是李双最大的爱好,她给这株蔷薇取名露易丝,本以为她们的缘分将止于一方的死亡,谁也想不到,花开正艳,人正少年,她们仍然要分开。
好在这座房子的下任户主,也是露易丝未来的主人是个慈祥的老太太,人是正儿八经的植物学教授,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种花,想必露易丝未来能继续沐浴着阳光微笑。
头顶生出大片阴影,别扭又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下雨天干嘛不打伞?”
“你挡着我看花了,”李双头也不回,“行李收拾好了?”
“我又没多少行李。”斯塔用银色的机械臂撑伞,肩膀上挂着颈腕吊带。
“你那72种颜色的毛线,还有几百条围巾……”
“都收拾好了!况且哪有几百条那么多!”
“刚开始看你每个季度都给我哥织围巾还挺感动的,”李双弯弯嘴角,“后来发现你只是爱织而已。”
“少阴阳怪气,给你织了又不要。”
“真女人从不戴围巾。”
“麻烦你少玩烂梗……”
“斯塔。”
李双忽然伸手,指着蔷薇后的铁质围栏。
“两年前,我在这里把你留下来。”
斯塔的蓝色眼珠扫过院墙,回忆中的身影在雨中朦胧。
“对,你让我不用死于和古惑仔的江湖斗争。”
李双咯咯笑了两声,“虽然你肯定不承认,但那个时候,你看我的眼神像在看救世主一样,还挺爽的。”
“没有不承认。”
李双略带惊讶地回过头,看到少年平静下克制着难过的脸。
“所以才希望我去上学?”
“你才14岁,”斯塔移开目光,“你应该去享受校园生活,参加个芭蕾社,或者拉拉队什么的,而不是在阴暗的巷子里流血,我知道这样说你肯定嫌我烦,你没有经历过野狗的生活,要争斗要撕咬,背叛与倒戈是家常便饭,你是很有勇气不假,但你在这个乌托邦一样的家长大,我不觉得你做好了应对危险的准备。”
李双盯着他激动的脸笑了一会,继而转为无可匹拟的严肃,她仰头望向比她高了快20厘米的少年,眼神中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威严。
“我确实嫌你烦,艾尔古恩,你把我想得太脆弱、太没义气,我也是在底层街道长大的,和比我大的孩子打架是日常,和成年人动手也不是没有过。虽然讨厌这样的生活,但让你们俩去冲锋陷阵,我一个人享受是不可能的,我的尊严不允许我做这样的选择。”
“我不害怕危险,我只害怕危险来临的时候,我是派不上用场的那一个。”
“挺会说啊,”斯塔挑眉,“昨天你还说要做勾勾手指,帅哥就为你赴汤蹈火的小说女主角。”
“神经,”李双撞了撞他肩膀,“小说是小说,生活是生活,幻想又没有错,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才是脑残。”
“要走了。”门外传来呼唤。
两人回到大门口,李一坐在行李箱上,看起来已经等了好一会。
“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
“不告诉你,”李双笑嘻嘻地搂住他,“来吧,既然要搬离住了6年的家,总要留个念想吧?全体都有,看镜头——芝士!”
一家三口没有悲伤,没有彷徨,以一种高歌猛进的姿态搬进了巴德的老巢,那是个快要报废的报废车辆回收场,又偏又荒,回收场深处有栋两层厂房,二楼住人,一楼原本用来存放武器,被临时改造成训练场。
李老二和李老三梦寐以求又无比辛苦的淬炼之旅,就这么破破烂烂地开始了。
巴德比李一说的还要神秘,他今年才36岁,没有任何义体,但经验丰富得离谱,武有枪械弹药使用,近身格斗,文有侦查与反侦查,现场形势判断,甚至连谈判学都略知一二,堪称流落民间的克格勃教官。
这位六边形战士唯一也是最大的缺点,用斯塔的话来说,他就是个性转且坏脾气放大一百倍的李双……
在巴德看来,李双是空有热血的笨蛋,斯塔上过战场的履历也没有任何价值,他们两个每天九点睡,五点起,娱乐权皆被剥夺,训练与考核完成是应该的,完不成就等着被这位刻薄的老师从头贬到脚吧。
“李双,你的20米移动标靶上靶率低得令我发笑,斯塔比你强多了。”
“我不就两枪没打中吗?”李双愤愤地举着手枪,“而且他有机械臂啊?这我能比?”
“这话留着对你的敌人说,”巴德垂眸看平板的数据,“红发的二百五也不要沾沾自喜,你至今还没有在无武器格斗项目中打赢过李双,一天天吃那么多饭,就长个子不长脑。”
“教官……”正在和木桩对拳的斯塔万分无语,“你知道她是武馆出身吧?她会的拳法比我的手指头还多。”
“你们两个真给李一丢人。”巴德冷冷地说,“不从自身找原因,只会把失败归于他人的强大,迟早有天会害死他。”
害死他……
死他……
他……
……
笨蛋兄妹双双闭嘴,把满腔的怒气和怨气全部撒在了训练中。
李双女性的身份在巴德这里毫无用处,反而成了扣分项,巴德对她格外严苛,经常能看到李双在对战中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刚开始李一很是心疼,要求更改训练强度,谁知李双不愿意,还越战越勇,仅用三个月就能痛击她的老师,对此巴德也只是淡淡地抹掉鼻血说打得好。
至于斯塔,他的优势项目是射击与狙击。如果说李双的战斗方式是铁匠挥锤般大开大合,斯塔就是蜘蛛垂丝般沉静内敛,巴德不允许他过多使用智能辅助瞄准,原话是“这年头大家都在研究怎么骇入义体抢夺控制权,一旦被黑,你那破智能辅助就是一坨狗屎,对枪的控制没有刻入肌肉记忆里就等着被打成筛子吧。”
一直到第二年春天的某个清晨,巴德看着晨间新闻,喝着咖啡,漫不经心地宣布了二人的出师。
傻瓜兄妹先是一愣,因为巴德教他们“不要轻易相信别
人”,接着发现他是认真的,双双流下喜悦的泪水,并且把李一强行从温暖的被窝里拖了出来,开始盛大的庆祝。
巴德看着他们载歌载舞的背影,心想李一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家里能有这么一对潜能S的卧龙凤雏,他以前也不是没训练过别人,但六个月就能出师的仅此一对,天才中的天才。
有这样的弟弟妹妹,说不定你可以制霸歌莉娅啊。巴德想。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李双,警报被触发了,不想被关进毒气室最好赶紧撤退。”
“啧,我知道了。”
李双焦躁地转身,她的哥哥李一光着上身,盘腿坐在地上不发一语,他脊椎上的17个接口连接着赫尔墨斯军工的主机,庞大的数据在他的视网膜上流水般淌过。
七分钟前李一开始了“精神越墙”,这是李一独创的黑客技术,将意识剥离本体的大脑,达到接近灵魂的境界,这样就可以在数字世界自由通行,除非信息未被上传至网络,否则任何秘密无所遁形。
不过精神越墙也并非万能,就好像有矛就有盾,李一在骇入的第十秒就被赫尔墨斯军工的“数字保安”发现了,他们也是李一这样的人类黑客,且拥有相当高的权限,李一的逃生通道被他们一点点关闭,他的意识像是浑水中的泥鳅,眼看就要被保安关进数字囚笼,一旦进入囚笼,除非同伴携带肉身主动自首,否则没有离开的可能。
该死!头好痛!
李一的肉身流下鼻血,被改造过的大脑功率无限接近100%!金砂般的回忆,泥水般的回忆随着意识的沸腾而翻涌,一双漆黑的大手擒住他,让他清醒的自我被困于其中,动弹不得!
我要吃冰淇淋!
不要……恨你妹妹……只是,世事无常而已。
好大的……雪。
“预订时间到,我要物理脱出了!”
李双迅速拆下所有的接口,心跳近乎停止的李一瞬间复活,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这是兄妹俩提前做好的紧急预案,李一10分钟内还未醒来的话,李双就要帮助他强行脱离,虽然这么做对精神的伤害很大,但总比被逮个现行好。
“怎么样小一,得手了吗?”
“七八成吧,我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李一忍着头痛欲裂披上外套,“赫尔墨斯军工的网络反制手段太变态,要是有个帮手就好了。”
“这种事晚点再说。”李双启动头盔浮士德,不客气地把哥哥提起来,“现在全力撤退!”
“警报!警报!入侵者出现!坐标——”
李双一枪打爆闪着红光的摄像头,接着在钢铁浇筑的走廊高速奔跑起来,她面前出现了大量持有高危设备的机器人护卫,好在这些对她来说没比切萝卜困难太多,狂风骤雨般的厮杀后,地面上只剩机器人白花花的四肢。
“我去开路!”
迎着出口狂奔,最后一扇门在他们眼前缓缓降下,李双把心一横,横刀斧头般掷出,正好卡在大门中间,勉强暂缓了关闭速度。
还不够!
李双一脚踹在哥哥臀部,对方半滑半摔地钻过大门,她自己脚下的义体腿猛然加速,紧跟在他身后越过。
“下次有什么奇思妙想,”李一艰难站起,“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赫尔墨斯军工或许是对自己的网络安全过于自信,又或许是为了节缩成本,大部分的守卫都放置在了网络中,真实世界的反而不多,李家兄妹顺着头盔投屏显示的撤退路线,由斯塔负责远程狙击掩护,没花多大功夫就从排水口滑了出去,啪叽两下掉进预备的汽艇里。
汽艇于黑夜中穿行,最终停在了烟雾缭绕的港口,以安东尼为首的三人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
“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安东尼笑容满面,“虽然只拿到八成资料,但已经很优秀了。”
李一懒得理他,直接在岸边坐了下来。
“这样你就不会来打扰我了吧?”
“不好说,”安东尼在他身旁蹲下,“不光是我,还有好多人眼巴巴地等着跟大名鼎鼎的魔蝎合作呢。”
李双最后一个从汽艇里爬上来,目光扫过半年前把她家大门爆破的三人组。
“巴德,夜宵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巴德靠在电线杆旁边抽烟,手慢慢放在身后,“斯塔,调料和餐具也带了吧?”
“当然。”斯塔抱着枪,平静地注视路灯下的湖面。
“那等什么,开吃吧!”
霰/弹/枪、手枪、狙击枪三弹齐发!以闪电劈开树桩的速度击中了岸上三人,除了安东尼以外的二人倒进水里,李一震惊地回头,他居然是全场最惊讶的。
安东尼不可置信地摸着腰部的伤口,鲜血在他手中滴落,他的身体慢慢失去力量,变得瘫软,高傲的少女踩着他的血走过来,提着他的头强迫对视。
“我说过,你和他说话的态度我很不喜欢。”
李双这一枪是故意打歪的,瞬间失去生命太便宜他了,她要让这个油嘴滑舌的男人在恐惧中迎接死神的到来。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能不能放过我?这单的分成我不要了,都归你们……”
纵然安东尼巧舌如簧,但在生命的流逝与压倒性的不利下,也只能干巴巴地求饶。
“放过你,钱归我们,不放过你,钱也归我们,那我为什么要放呢?”李双漂亮的双眸毫无保留地散发着腾腾杀气。
“你们这样做……”安东尼的呼吸犹如破烂风箱,“骷髅众不会轻饶!”
李双听完大笑,接着把枪口摁在他的眉心,语气轻松而坦然。
“安心吧,你和你心爱的骷髅众,很快就会在地狱重聚了。”
李一向妹妹伸出手,企图阻止她接下来的行为。
“李双别——”
最后一声枪响划破黑夜,血液泼溅在少女素白的脸庞,她的脸美得像冥河中怒放的白色睡莲,恬静而鬼魅,冥河之主用血肉供养它们,只有极致的红才能孕育出疯狂的白。
“你、你为什么……”李一呲目欲裂,耳鸣和心跳搅和着他的大脑,这不是他的计划,他的计划是由巴德和斯塔干掉其中两个人,安东尼要由他亲手杀死。
李双,他的妹妹,不应该沾染鲜血。
“我知道你对斯塔他们说了什么,”李双不高兴地瞪着他,李一却看到意识海中那双黑色的手攀上她的肩头。
“不要让我参与动手,是吧?凭什么!我才是你妹妹!你凭什么把我排除在外!你不让我弄脏双手,我偏要弄脏!”
李双眨巴着眼睛,望向哥哥。
“现在,我们一样了。”
那双虚空的手穿过李双的身体,直达他的鼻尖,只有他能听见的呢喃从他的皮肤表层渗透进去,他逐渐看清了那个幽灵的脸。
「你怎么敢,把你妹妹变成怪物?」
李一的眼角流下血来。
“对不起,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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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一再醒过来的时候,正躺在诊所的单人病房。这感觉还挺奇妙,以前总是他来这里探望李双,他还是第一次自己躺上去。
戴安娜很快就进来了,背后跟着两根火急火燎的小尾巴,小尾巴被她关在门外,只能眼巴巴地对着李一挥手。
“终于醒了,”戴安娜把病历投影给他,“猜猜自己睡了多久?”
李一本想说三天,结果看到屏幕右下角的日历,他晕倒居然是两个礼拜前的事情了……
“天哪……这段时间他们没有干坏事吧?”
“他们干的坏事哪里比得上你?”戴安娜恨铁不成钢地拍桌子,“精神越墙?亏你做得出来!赫尔墨斯军工的底牌,意识病毒都被你挖出来了!我花了好几天才让你不被病毒带走,小双差点又要失去一个亲人!”
“谢谢您的帮助。”李一不好意思地挠头,却发现自己的头发居然被剃光了。
“你的大脑烫得能煮鸡蛋了,我直接给你换了新脑神经义体,不用谢。”
“怎么不顺便给我植个头皮……”
“那是另外的价钱。”戴安娜不耐烦地摆手。
“您也变市侩了啊。”李一轻轻笑起来。
“单干和吃公家饭还真不一样,”戴安娜疲惫地揉眉心,“不市侩点就要饿死了。”
“我完全支持您,需不需要我给以前的同事群发您的电子名片?”
“算了算了,应付你们几樽大佛已经很费力了。”戴安娜迅速恢复属于医者的严肃。
“李一,从今往后,你不能再使用精神越墙,最好连物理连接都不要,否则病毒一定会占领你的意识,你会变得六亲不认,还会死。”
“这么严重?”
“对,不要以为没断手断脚就没事,”戴安娜指着自己的头颅,“在这个什么都能更换的世界,大脑才是最重要的,意识被污染了谁也救不了你。”
「你……怎么敢?」
李一瞬间毛骨悚然,他僵硬地扭过头,半边脸是母亲,半边脸是父亲的幽灵就趴在他肩头,向他的耳侧吐息着冰冷无比的话语。
完了。李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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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尼被魔蝎杀人越货的消息很快在阴暗的小巷中传开,骷髅众的首领震怒,立刻下达追杀令,其实这是个死局,不蹚浑水会被杀,蹚了也会被杀。
他们选择第三条路,先下手干掉安东尼。
为什么明知危险仍然要强闯赫尔墨斯军工,原因仅有一点,那就是雇主给的实在太多了,足够让他们购买武器,将义体升级到极致。
说来好笑,太阳明明是慈悲而慷慨的,他们却需要用巨量的金钱堆砌,才能做到每日与它相见。
一向打头阵的李一被另外三人丢在家里养病,以前大家总嫌弃修理厂偏远,现在却由衷地开始庆幸它的偏远。
李一一人与幻象周旋,吃药的效果甚微,他甚至开始观看一些心灵疗愈频道,学着主播打坐或者瑜伽,所幸幻象最多就是没事骂他两句,没有对他的生活造成实质伤害,李一觉得只要时间够久,总有天他能习惯与它相处的。
另一边,冷血教官带着两个杀红眼的狂徒在街头与骷髅众周旋,厮杀很快到达白热化阶段,我用机关枪扫射,你就丢燃/烧/弹,属于是不死不休。
直到某天,斯塔用一架满弹炮筒,爆破了骷髅众最后的据点,意识到这仨人是铁了心要端掉这个帮//派的小喽啰们纷纷表示,我们只是出来混口饭吃,谁要给黑心资本家填命啊!
于是,在歌莉娅街头叱咤风云,迫害无数年轻人下海的骷髅众……就这么树倒猢狲散了。
庆功宴被定在当天凌晨,严格来说那都不能算庆功宴,只是三个伤痕累累的人,从诊所边的便利店提了几桶泡面和两箱啤酒回家而已。
很久不熬夜的李一坐在客厅等他们凯旋,他有点激动,毕竟上次见妹妹已经是一个月前了,最近他和幻象相处得还不错,所以……
欸?
幻象的平静,只持续到李双拄着拐杖进来的刹那。
“我们回来啦!”
李双脸上包着层层叠叠的纱布,右腿膝盖以下缺失,想要行走只能拄拐。
“你的腿呢?”李一颤抖着问。
“被燃/烧/弹破坏了,”李双无所谓地坐到他旁边,“没事啦,过两天戴安娜会帮我安——”
「你就是这样保护妹妹的吗?」
幻影又开始窃窃私语。
「让她替你冲锋陷阵,让她替你受伤……」
“不对……”李一抱住脑袋。
“怎么了小一?”李双意识到他不太对劲,赶紧靠过去。
「你不就是恨她么?恨她天真烂漫,恨她任性非要吃冰淇淋,是她毁掉了你的美满家庭和大好前程!」
“闭嘴!”李一噌地站起来。
「凭什么只有你承受这么多痛苦?她只要躺在轮椅上坐享其成?你早就希望她死掉,对不对?」
“没有!该死的,闭嘴!”
“小……一……”
「看到她受伤,你肯定很高兴吧?这个累赘自己消失就最好不过了!」
「我替你说了,好可惜啊,她怎么没死呢?」
“住口!你给我住口!”
李一死死勒住幻象,对方那张丑陋的面容逐渐变得扭曲而通红,但它仍然大笑着,嘲笑李一的坚持是垃圾,嘲笑他是个不敢面对真实自我的懦夫!
斯塔从卫生间出来,骇人的一幕发生在他眼前:不是亲哥胜似亲哥的李一,那个永远温柔镇定的男人,此时正用全身的力气掐住亲妹妹的脖颈!
凭借李双的武力值,她可以两秒内折断李一的手臂,但她没有这么做,只是哭得满脸是泪地望着他,双手轻轻抓着对方的衣服下摆,就好像3年前哀求哥哥不要杀死斯塔。
“你干什么!”
斯塔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向他挥拳。
李一摔在地上,庆功宴的啤酒应声而碎,玻璃刺破他的皮肤,鲜血涌出的刹那,幻象尽数消失,他呆呆地望向妹妹,李双扶着脖子坐在沙发上咳嗽,他又低下头,死亡的余温仍在手心。
“对不起……小双,我……”
李一觉得接下来的狡辩太可笑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发生什么?”巴德听到动静冲上来,“我不就在一楼抽了支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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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朦胧,枯枝绵延向天而去,渴望触碰遥不可及的月亮。
李一沉默地靠在窗台边抽烟,清风徐徐带走烟雾,吹拂他冰凉的额头。
头顶传来淅淅索索的响动,李一还没来得及抬头看,从天而降一条腿,晃晃悠悠踩在他的窗台上。
李一叹了口气,向后退了两步,把位置留给这位不速之客。
“虽然你把房门锁了,但我知道你肯定还没睡。”
李双从口袋里掏出啤酒丢过去,刚要顺着窗台钻进来,却被哥哥制止。
“你别进来,”李一捂住脸,“我怕我又伤害你。”
李双只能原地坐下,她打开一罐汽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还打了个嗝。
“是斯塔大惊小怪,”李双垂着头,拨弄着裤腰上的银色挂件,“我的脖子早就义体化了,普通手段根本没法对我造成伤害。”
李一坐在床边,没有应答。
“而且……你是病人嘛,我才不会和病人计较。”
李一终于有了反应,但不是因为李双,而是幻象它又出现了,在李双身边徘徊着,罪恶的手指小心地在她颈间抚摸。
他痛苦地别过头。
“我们离开这里吧。”李双坐在窗台边,惨兮兮的面容带着无限的温柔,她向着哥哥长长地伸出手,发丝飞扬如白鸟,月光女神用银漆在她肩头泼洒。
“回老家,环游世界,哪里都行,这里的事情以后我们都不管了,去迎接新生活,把歌莉娅彻底忘记吧!”
真是个不错的提议。李一想。
“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李一太了解李双了,她的病只有位于科技尖端的歌莉娅可以控制,迎接新生活不过是个借口,李双只是不想再有
人为她付出。等到未来某天,排异病再次开始折磨她,她绝不会选择回来。
两人都知道对方心中所想,但都没有直说,这是属于血亲的默契,一言不发又心知肚明。
“那你收个徒弟吧,代替你出任务。”
“会考虑的。”
房内又安静下来,细不可闻的绝望弥漫,李双本能地感觉好冷,她搓了搓手臂,开始往回爬。
“喂!”她突然回过头,瞪着李一。
“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这不是没事吗!不走就不走咯,日子还得过下去啊,给我打起精神!”
还没等对方回答,只有一条腿的矫健女孩已经爬回了房顶。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三次选择都错
“各位好,我是罗谢尔。”
李双绕着蜜色肌肤的女人身旁转圈圈,没礼貌的样子颇像采蜜的蜂群。
“哇,你的烟熏妆好美啊,腰上的配枪看起来好酷,这个紫罗兰发带好衬你的机械臂,还有靴子——”
“差不多得了!”斯塔尴尬地抓住淘气鬼的肩膀,“就算你们都是女的,也不能这样,和性骚扰似的。”
罗谢尔爽朗地大笑,“没关系,我没有觉得冒犯。”
“不过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黑客,反而像个塔罗牌占卜师。”李双扣住斯塔的手腕,将他反擒拿。
“痛痛痛!”斯塔飞快地躲开,“你这是刻板印象!”
“其实我还真会占卜,”罗谢尔咯咯笑起来,“占卜告诉我我应该去当黑客。”
“好歹把人家请进来再聊天啊。”李一快步走来,意识到自己没有开展过素质教育,才让家里这俩看起来这么像熊孩子。
“你好,罗谢尔,我是李一,欢迎你加入这个……”李一看了眼身旁的废弃车辆,“呃,破破烂烂的家。”
“大名鼎鼎的魔蝎。”罗谢尔激动地握住他的手,“谢谢你选择我。”
李一没好意思说自己是随便选的,唯二标准是年纪稍大的女性,女性可以和小双作伴,年纪大可以保证这个家不会出现第三个熊孩子。
罗谢尔就是李一召来的新黑客,天赋一般但人很有韧性,且态度认真,李一在教学中感受到了如同巧克力拿铁般的丝滑,这是教李双数学题所感受不到的舒坦。
此女还有个很大的优点:非常、十分、特别擅长控场。她能敏锐地察觉到团队中可能产生摩擦,提前或当场加以控制,经常队友刚要产生矛盾,就被罗谢尔三两句话化解开。
罗谢尔!灭火器一般的女人!出门旅行,居家必备!
此处的矛盾主要聚集在李双、斯塔、巴德三人身上,明明是过命的交情,本应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比中指代替了打招呼,互喷对掐变成了日常,巴德丝毫不懂尊老爱幼,笨蛋兄妹也把尊师重道抛在脑后。
他们仨就好像一辆哪哪都有问题的破烂汽车,但油门一踩,哎!居然能开!
吵吵闹闹的日子又过去一年,今年李双16岁,她的下肢义体没有通过车管局的测试,被判定为高危义体,禁止上路,同时拒绝授予她考驾照资格。
因为斯塔的幸灾乐祸,李双撒泼打滚要求学开车,老司机巴德再次充当了老师,时经一个月的学习,李双终于能做到不撞碎任何假人,平稳地到达终点。
对此十分欣慰的李一特意给妹妹买了辆黄色小轿车,李双就载着哥哥乐颠颠地到处跑。
偶尔有的时候,李双觉得这世界上真有神也不错,她愿意献祭看不见摸不着的未来,只要能活在幸福的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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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我什么时候能拿到红匣子?
S:很快
李双蜷缩在黑暗燥热的角落里,光学迷彩外衣隐匿了她的身形,面前是巡逻的武装守卫,义体双目发出危险的红光,在走廊内扫视着。
问题很大,李双被困住了。
一周前,他们团队接了个活,酬劳不是金钱而是一块科技芯片,据说那是流落民间的白星科技,可以治愈赛博精神病,而雇主的任务也不轻松,他们要再次潜入赫尔墨斯军工,盗取名为红匣子的东西。
师徒三人组好不容易潜入赫尔墨斯军工新建的顶层实验室,连东西都拿到手了,谁知警报就在此刻响起,巨量的守卫出现,一番缠斗后,巴德的左腿被炸断,生命危在旦夕!
作为三人中机动性最强的李双,果断将红匣子交给了斯塔,她杀入守卫群中充当诱饵,在她不要命的引诱下,斯塔背着接近晕厥的巴德成功逃离。
代价就是,弹药耗尽的李双被困在了全封闭的赫尔墨斯军工厂。
李双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她低下头,看了眼身上唯一的武器,那是已经拦腰截断的横刀,仅剩的刀长已经不够她再出去拼杀,只能勉强用来防身。
很凄惨,但她不后悔。
这个任务李一原本是坚决不同意参与的,毕竟他吃过赫尔墨斯军工的大亏,李双和斯塔几乎是以死相逼,说“反正不需要黑客出手你就坐在家里等我们的好消息吧”,爱操心的李一怎么可能坐享其成,千劝万劝还是跟来了。
好的家人就是这样,平常有各种各样的分歧,关键时刻总是团结一致。
李双又坐了几分钟恢复体力,正当她打算冲出去拼死一搏的时候,面前的守卫突然齐齐向外跑去,其中一个守卫眼珠变绿,朝着她滑稽地跑了过来。
“小双,是我,跟我来!”
来不及多问,李双赶紧跟上,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了大楼最右侧的走廊,斯塔的远程支援到达,75毫米口径的□□瞬间击碎了表层玻璃,李双捂着耳朵蹲在钻石般的玻璃碎片上,呼啸的狂风将她的额发玩命地向上吹。
“斯塔,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吧?”
“别废话了,”李一借用守卫的身体与她对话,“看到楼下的露台没?我在那里等你。”
说完守卫就从走廊跳了下去,李双看着它摔在地上变得四分五裂,眼睛也失去颜色。
李双打了个寒颤,顺着大楼外侧交错的钢筋向下爬,还好她的身体没有受伤,没花多少功夫就来到了李一说的露台,他本人就在房间里,脊椎上的17个接口时隔2年再次骇入了赫尔墨斯军工。
“我来了!”
李一却没有应答她的呼唤,他双目空洞,鼻子和耳洞流下骇人的鲜血。
“该死!”
李双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扯下对方身上的电线,李一这才勉强醒过来,他眼前的幻象成倍增加,几乎遮盖了视线正中央的妹妹。
“小一,你怎么样?”
李一摇摇头,从口袋里摸出香烟,刚要点燃就被李双夺走。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抽烟!”
“不该管的别管!”李一头痛得要炸开,忍不住对着她发火,“我让你别参加这个任务你非要参加,说了我的病不用你管,你就这么喜欢掌控别人的人生吗?”
李双怔住,继而抱住他。
“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了,我们回家吧。”
李一没再说什么,只是推开她。两人从露台跳到楼下花房,花房内闪着猩红的灯,顶棚由钢筋与玻璃构成,宛若浸在血液中的水晶,钢筋的尽头停着他们家的浮空车,狙击手斯塔趴在车窗边,用狙击镜指着他们,随时准备对可能出现的危险开火。
李双牵住哥哥大而冰凉的手,朝着终点狂奔。
李一晕乎乎地跟着她跑,幻象拉扯着他的脑神经要他留下,他也咬牙坚持不去想,直到身后的那个声音响起来——
「你又要抛下我一个人么?」
李一不可置信地回头。
深邃到令人恐惧的夜色中,出现一道纯白的光束。
光束下,7岁的李双坐在轮椅里,泪流满面地向他伸出手。
“是武装直升机,快跑!”斯塔的嘶吼被拉得极长,暴雨在此刻倾泄而下,高速的雨点在李一
眼中却变得异常缓慢,他的眼眶控制不住地溢出血液,意识变得泥泞而浑浊。
“不……不是的……”李一喃喃地说。
「你就是要丢下我!」
比雨点更密集的子弹铺天盖地而来,李双耳边轰鸣一片,什么都听不清,她只知道终点就在眼前!他们的安稳生活就在——
「我是你的累赘,对不对?」
李一猛然甩开她的手。
人生或许不分对与错,只看你愿不愿意付出代价。
李一回过头,疯狂地向着白色的小女孩跑去,他哭喊着对不起,雨水和泪水顺着他的脸庞流下又蒸发,武装直升机的弹幕击碎了他身下的玻璃,这个疯癫的男人一脚踩空,坠进花房里,钢筋洞穿他的身体,鲜血泼洒在纯白的雏菊上。
还是……没能抓住……
肺部的剧痛让他短暂清醒,李一意识到一切已无法挽回,他艰难地扬起微笑,向着妹妹伸出手,但是鲜血啊,淹没了他的咽喉,他说的话,只有他自己听见。
李双跪在地上,四周静得要命,连心跳声都听不见。
家乡的庙街,没有来得及吃上的冰淇淋,沾着血的挖掘机,仿佛要覆盖一切的大雪,还有大到可以吞噬她的麋鹿,浮空车副驾驶的笑脸……
与他有关的记忆化作子弹,击穿了李双的胸膛。
她从车上跳下,踩着摇晃的钢筋向前,那么平静,那么决绝,好像一个古板的杂技演员,身后好像传来谁的呼唤,但她不在乎。
大地震颤着,无数道光在镜子般的花房之上折射,名为命运的红色舞台静候她的到来,舞台之下是已经谢幕的至亲,而李双跟着他,也将坠下。
“小……一……”
银色手臂粗鲁地揽住她的脖子,把某支针剂扎进李双的肩膀,无法抵抗的困意袭来,记忆中最后一幕,是瓢泼大雨下飞舞的雏菊花瓣。
再次醒来的时候,李双躺在浮空车后座,身上盖着斯塔的外套。
这片是郊区的空地,除了拉货的卡车,鲜有人来,红发少年靠在车头喝啤酒,仰头眺望月朗星稀的夜空。
痛苦的回忆比预想的来得更快,李双捂住头缩成团,尖叫着问李一呢!
斯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回到驾驶座,打开了收音机。
“嘶——入侵者,我们知道你在听,我是赫尔墨斯军工武装安保的队长,立即归还红匣子,否则我们将焚烧你们同伴的遗体,重复,立即——”
斯塔把收音机关掉。
“你怎么想?”
“还用说么?”李双冷静地将子弹填进弹夹,“去把他们都杀光。”
斯塔把啤酒丢掉,坐进车里。
“罗谢尔送巴德去诊所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
“只有我一个人也要去。”李双从武器箱里抽出匕首,硬冷的刀锋倒映出她空洞的双眸。
斯塔没有再提问,他将浮空车的油门加速到极致,这是老司机巴德的爱车,名字是晦气又中二的“死亡风暴”,巴德花大价钱改装了它的喷气口和动力气缸,让它的行驶速度比肩起飞的战斗机,平常他都不让别人碰,生怕把它撞成碎片,可惜两个满心的复仇的疯子根本不在乎这点,如果这玩意能当保龄球的话,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灌上汽油,然后丢进敌人家里。
五月的雨,来得也快去得也快。空气黏腻潮湿得让人想吐,刚刚还是大雨滂沱,现在却已停止,地面仅剩坑洼的水坑,倒映着未来之都华美又血腥的灯影。
武装到牙齿的赫尔墨斯军工的武装团严阵以待,电磁防爆盾构筑的简易城墙一字排开,大口径机关枪横在路中央,皇帝般俯视众生,它身后的两侧楼宇藏着6个狙击手,个个都是军功赫赫的退役老兵,只要入侵者出现,他们的弹道甚至能在半空中化为等边三角形。
而长枪短炮前的地面上,躺着已经停止呼吸的男人。
躲在后方的队长心里多少有点没底,他手下费了老大劲才查到魔蝎有个妹妹,毕竟在他看来,入侵者除非是脑子有问题,不然根本不会回来。
说来也可笑,身为敌人的他居然也在期待兄妹情深,毕竟红匣子拿不回来,他就要被炒鱿鱼了。
“咻——”
大口径狙击子弹从幽暗的角落飞来,爆掉了机关枪的枪膛,火花飞舞,刹那间围绕机关枪的阵型全乱!
队长人都傻了,他跳起来看监控,发现无事发生,他们的监控遍布两公里外……
这意味着,动手的狙击手人在两公里外。
认真的吗?现在可是晚上!边上还有这么多遮挡物!
看着雷达上猛然跃出又飞速逼近的红点,队长又意识到,这个狙击手不是在安静平稳的环境下优雅地扣动扳机,而是在狂啸而来的高速浮空车上做到的!
“砰!”
浇满汽油的浮空车恶狠狠地撞进人群,队长高喊“开火!开火!”,但是他的手下却愣住了,因为他们的“眼睛”什么都没有看见,然而下一秒,少女阴冷的刀锋就撕开了他们的咽喉,血花四溅!
藏匿于楼宇中的狙击手看到了地面溅起的水花,毫不犹豫地开枪,这是他们错误的开端,裹着光学迷彩的斯塔猛然暴起,一、二、三……一共六枪!弹无虚发!每枪都精准击穿了藏在墙后的狙击手。
才过去三分钟,赫尔墨斯军工的武装团就已溃不成军。
“该死!支援火力!给我——”
队长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李双的刀已经劈开了他的下巴。
头顶重型炮火的装甲车从地库驶出,缓慢又平稳地发射炮火,斯塔高声吼小心,接着疯狂扣动扳机,他携带的□□已经用完了,普通的子弹根本无法对装甲车造成伤害。
李双的义体运行功率几乎达到了100%!她不断地起跳,旋转,像一把有生命的飞镖,迅捷地撕碎眼前的一切,眼看战车即将碾碎哥哥的身体,她想也不想就冲上去,把横刀插进装甲车的炮膛。
那天是李双首次近距离接触重型武器,她还以为它和普通武器一样,只要塞住发射口就会炸膛,赤色的炮火在她眼前闪过,她的刀没比稻草坚固多少,女孩的身体被炮弹发射的气浪击飞,浮士德裂成两半。
“小双!”
斯塔扛着敌人的磁暴盾冲上去,把裹满血污的李双搂进怀里,他僵硬地低下头,发现几块横刀碎片扎进了她的身体,别说讲话,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就在这个瞬间,斯塔头顶不存在的烈火被猛然浇灭,暴戾的双眸也变得清明。
斯塔深蓝色的眼珠染上水雾,李双用力抓住他的领口,一字一顿地说:“把李一抢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我们该走了……”
“我不管!”
“你会死的!”斯□□溃了,他又何尝不想把大哥的遗体抢回来,而不是让他毫无尊严地作为一个把柄,躺在肮脏的水坑里!
“懦夫!”随着李双的愤怒,鲜血从她嘴角大量涌出,“滚开……我自己去!”
“不行的,小双……”斯塔哭着抱住她,“我要送你去医院。”
李双玩命地捶打他的胸口,但她的力气早就跟着血液离开身躯,她侧头看向不远处的哥哥,痛苦地伸出手。
那么近,近到唾手可得。
那么远,远到跨越生死。
“求求你,斯塔……”李双流下泪来,“我已经放弃他一次了,不能再放弃第二次,你放我走吧,就算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斯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着丢掉打空的枪,抱住少女浑身是血的身体,沉默地跑向另一条街道。
“我真恨你。”
这是李双彻底昏厥前,对斯塔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我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斯塔把我送到诊所,等我醒来,赫尔墨斯军工早就把哥哥的身体烧掉了。
李双保持着仰面的姿势,哀伤地注视天花板。
“真可笑,敲
骨吸髓的资本家生活惬意,李一那么好的人,却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程理怔怔地看着她,“你哥哥真了不起。”
“而且你知道么?”李双撇过头,眼圈红红,“他失踪那段时间,是加入骷髅众筹钱去了,他把大脑卖给骷髅众挖矿,骷髅众把他的意识出口关闭,他被困在那里,花了很大功夫才逃出来。”
“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要抛弃我,”李双轻轻地说,“从前我老听人说‘光阴贵,毋后悔‘,所以吵完架和好我从来不留到第二天,我们的关系到死都很紧密,唯有这件事,是最大的遗憾。”
“我明明只是想让他不受精神病的痛苦,就像他努力想让我站起来一样,怎么最后会变成这样?他死之前想对我说的话,又是什么呢?”
李双把眼睛闭上,又很快睁开,她坐起来,打开一罐汽水往嘴里猛灌。
“不想了,都过去了,总之后面等伤好了以后我就离开家单干了。”
“你出来单干,斯塔没有挽留么?”
“我是半夜溜出来的,带了一把枪几件衣服,开着车就跑了,对,就借你那辆,”李双落寞地笑了笑,“其实我知道不是斯塔的错,但我没办法认同他的选择。”
“可当时他没有送你去诊所,你不就死了么?”
“死有什么可怕的?”李双白了他一眼。
“死掉的话,我们就没有机会认识了。”
这句话程理没过脑子,属于脱口而出,落地的瞬间他才反应过来有点过界,女孩微妙地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他逐渐慌乱的脸。
“我还以为你打心眼里觉得,我们从来没认识过是最好的。”
“今、今时不同往日嘛!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失去一个朋友我当然会很遗憾!况且没有你,我早就在小巷里被人打死了,你活下来等于我活下来!”程理结结巴巴地反驳,又觉得越描越黑。
“总之!我想说的就是……呃……”
程理的眼珠飘忽,鼻尖也溢出薄薄的汗,他紧张地拨弄衣摆,声音越来越小。
“我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李双眨巴着眼睛,“早认识我?你想做什么,也和我哥拜把子么?”
“不啊,就是……觉得你以前太辛苦了,所以——”
程理的话说到一半,被李双用鸡腿堵住。
穿着虎鲸睡衣的少女猛然凑过来,面带温柔的笑意,双眸却是深不见底的幽暗,仿佛其中盘踞吐信的毒蛇。
“程理,我告诉你这些事,只是想你对我的人际关系有个大概的了解,我不需要任何安慰,也不需要你的怜悯和评价。”
李双贴心地帮他擦去嘴角的碎屑。
“简而言之,你敢可怜我,我就杀了你。”
“这不是可怜,”程理放下鸡腿,认真地说:“这个应该算……心疼?或者惋惜,总之因为是朋友我才会这样想。”
“有什么区别?”李双蹩眉。
“区别可大了,陌生人那种不痛不痒的是可怜,就像丢在乞讨者碗里的硬币,心疼是希望你好,遇到事愿意和你一起承担。”
“切,”李双用肩膀撞他,“又说大话,你当时在场又能做到什么?你连枪都用不好。”
程理想了一会。
我会陪你一起去死。
等下这个说法好像太暧昧了……程理紧急替换发言。
“我会陪你杀回去,把哥哥夺回来。”
李双被他又蠢又严肃的模样逗笑了,“好吧好吧,我相信你没有可怜我,不过就凭你的射击成绩,想辅助我实在有些夜郎自大。”
“有没有可能是你太变态了!”程理不服气地啃鸡腿,“我怎么说都缺只眼睛呢,起步慢不是很正常?”
“求我的话,”李双笑嘻嘻地叼着吸管,“我就给你买颗义眼。”
“听听,多么高高在上!”程理大义凛然地摆手,“独眼龙就独眼龙吧,我才不要你可怜嘞!”
“不要拉倒。”
“对了,”程理幽幽地开口。
“你之前说你也没有朋友,搞了半天是唬我啊!斯塔不是你的朋友?不对,他已经升级为家人了吧!”
“这……”李双愣住。
程理装作很难过地捂住胸口,“好悲伤!没有朋友的人只有我而已。”
“他才不是我的朋友!”李双大声地回答,“我都好几年没和他说话了!”
“不信!”程理夸张地捂住耳朵,“你们肯定每天都在网上聊天,给对方的社交媒体点赞什么的,哎!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我。”
“没有!我都说了没有!”李双把程理摁在地上,尽量克制打爆他的欲望。
“夭寿啦!海洋街溜子欺负陆地生物啦!”程理被她的触碰搞得有点脸红,“所以!还有没有我需要知道的事?很重要的那种?”
李双手指一僵,松开他的肩膀。
她刚刚的叙述特意省略了排异病的部分,恰好程理对义体一窍不通,并未发现任何漏洞。
“没有,绝对没有。”
“真的么?”程理怀疑地问。
当然是假的!告诉你我要死了这还得了?你小子要是大嘴巴说出去了,明天就会有无数手下败将来灯塔寻仇,斯塔肯定会哭哭啼啼地来抓我回去。
“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剩下都是我的隐私,你想听可以,但是听完你就会死。”
“不必了。”程理赶紧伸手制止。
“算你识相,”李双撕开一包薯片,“我的故事讲完了,现在轮到你。”
“我的故事很无聊,不是上学就是打工,后面来了歌莉娅你也知道了。”程理挠头。
“说起来我从来没问过,你谈过恋爱么?”
“我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有女朋友。”
“真可惜,”李双把薯片叼在嘴里装鸭子,嚣张地摆手,“你本来要有的,被你自己拒绝啦。”
程理愣了几秒钟,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体温又迅速升高。
“别、别太离谱了!我来帮你回忆你当时说的话:‘拒绝会死,敢逃跑会死,不情不愿,依旧会死’,这算哪门子告白啊?这明明是死亡威胁!”
“真麻烦。”
“是你缺乏常识!”
“如果你指的是关于恋爱方面的常识,这玩意你也没有啊。”
“是关于人际交往的常识!”
“啧,知道了,”李双不屑地甩头发,“下次告白你帮我把关咯。”
“这种事还有下次?”程理脸更红了。
“又不是和你,”李双淡然地打开手机,“同样的坑我才不会踩两次,最近网上有个很火的酒馆老板,照片发你了,是不是很帅?据说他有博士学位,还会弹尤克里里,调的酒也相当不错喔。”
“最重要的是,”李双狡黠一笑,“他人就在歌城,从这里开车过去只要三十分钟。”
程理端详对方发过来的照片,确实高确实帅确实身材好,他左看右看居然挑不出任何毛病,如果说对方是高贵的黑天鹅,那自己就是丑小鸭,还是杂毛的那种……
不对!为什么要和他比啊!
“过段时间我就去会会他,鉴定下他的酒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中那般。”
“你不觉得这种靠外表吸引大家去消费的行为特别下作吗,完全违背了酒馆凭酒吸引客人的原则啊!”
“我怎么不知道酒馆有这种原则,话说你干嘛那么激动。”
“才没有激动!”
“你不希望我谈恋爱么?”李双吧唧吧唧吃着薯片,“不是说盼望对方过得好的才是真朋友么?”
“我没有不盼望你好,”程理手舞足蹈地反驳,“但是吧,我觉得你应该慎重一些,你看他都变成小网红了,喜欢他的女孩子肯定很多,他能忍住诱惑么?说不定是个四处留情的渣男!晚点把你卷进感情纠纷多不好,有损你首席的声誉!”
“这算不算造黄谣,”李双惊讶地说,“想不到你还有这么没素质的一面。”
“这是合理推测!你看啊,调个酒而已,他上身居然不穿衣服,还往身上泼水,我认为这实在居心叵测!”
“噗。”
李双其实真的只打算去喝酒而已,但程理的反应莫名很过激,让她觉得非常好笑。
“程理,”李双直勾勾地盯着他,“你应该……没有喜欢我吧?”
程理立即做呕吐状。
“不好意思,听到这话有点反胃。”
“决定了,”李双撸
起袖子,“我要把你剁碎了丢到海里喂鲨鱼!”
“是你先侮辱纯洁的友谊的!喂打人不打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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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双沉默地看着停在灯塔门口的浮空车,银灰色,12个气缸,车屁股上有几个弹孔,还有披萨店的橘色贴纸,饱经风霜又闪闪发亮。
这辆车说熟悉她也很熟悉,毕竟一个多月前她坐着它把程理带回了家,说陌生也确实陌生,因为她从没坐进过驾驶座。
程理提着刚从超市买的菜走到她身边,“这不是薇拉,呃不对,巴德的车么?他来找你玩了?”
“我要说他从没主动登门拜访过你信么?”李双利落地掏出手枪,短暂检查后走进电梯,看她如临大敌的模样,程理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电梯门打开的刹那,李双战术翻滚冲刺躲进沙发后。
不远处的餐厅,有个高挑的人影在冰箱边晃动,对方脚下是沾着泥巴的通勤皮鞋。
“举起手!”
“怎么没酒啊,李双。”巴德头都没回,慢斯条理地在冰箱里翻箱倒柜。
李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啪嗒啪嗒的行走声响起,没有她膝盖高的四足生物从黑暗中跑来,撞在她腿侧,女孩愣愣地低头。
“卧槽,哪来的狗!”
第80章 第八十章首席+路人甲VS比格大魔王……
“Wer!”(一种狗叫声)
李双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生物,比巴掌还大的一对耳朵,橙白黑三色相间的绒毛短而细腻,看起来伙食不错的体格,还有葡萄般清澈透亮的眼珠。
“Wer,Wer!”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养狗?怪可爱的嘞。”李双把枪塞回后腰,摸了摸小狗滑溜溜的脑袋,小狗也开心地顶回去。
“前段时间接了个小活,雇主很穷,七拼八凑也不够酬金,最后居然用他的狗来抵,本来我也不想要的,养了一段时间有感情了,就这么养着咯……见鬼,你家冰箱开始信佛了?怎么连啤酒都没有。”
“果汁不够你喝?”李双猛然反应过来,“不打声招呼就进来勉强算你不拘小节,还XX不脱鞋是什么意思,满地都是脏兮兮的泥巴,程理要打扫很久的!”
巴德看了眼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程理,毫无歉意地说了句真是抱歉。
“摸起来手感不错,”李双和小狗玩得不亦乐乎,“它叫什么名字?”
“黛西。”
“所以你来干嘛,前两天不说要退休么?”
“是要退休,但是退休前要去处理点杂事,拜托你帮我照顾黛西几天。”
巴德从冰箱里掏出半盘蛋糕,面对李双在茶几上坐下,“这个蛋糕看起来是隔夜的,再不吃要坏了,我帮你解决掉,不用谢。”
“不要坐在人家的茶几上啊……等等,你就为了这种事来找我?”李双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拜托’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令人意外。”
“你对我的心理阈值也太低了……算了,”巴德还想呛两句,最后生生打住,“三天,最多三天,我就会回来把黛西接走。”
“可我没养过狗。”李双爱不释手地揉搓小狗的脚掌。
“有什么难的,”巴德用下巴指了指他带过来的狗粮,“一天喂三顿,一顿一百克,偶尔开个罐头,每天带它出去散步,晚上倒个屎,就这么简单,比当年给你上课容易多了。”
“你XX,”李双一拳打在对方肩膀上,“求人办事还这么嚣张?”
巴德揉了揉被她捶打的位置,淡淡地说:“再这么暴躁,什么好男人都被你打跑了。”
“你算什么好男人?”李双没好气地瞪他,“况且一拳都接不住的男人有什么用?跑了最好。”
巴德那张又古典又猛男的脸罕见地笑了起来,嘴角上扬,浅棕色的眼眸却有些落寞,他伸出手,好像想拍拍李双的肩膀,最后只是把奶油抹在她头顶。
“我要走了。”巴德忽然站起来。
“不留下来吃晚饭么?”程理从厨房探出头来。
“不用了,樱桃小子。”
“要是三天后你不来接它怎么办?”李双把黛西抱在怀里。
电梯在女孩与狗面前缓缓闭合,巴德低沉又沙哑的声音顺着门缝传过来。
“那它就归你了。”
“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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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海面雾气弥漫,白月被乌云遮盖,到处都灰蒙蒙,宛如深海妖精的梦境,天地之间唯一的光位于礁石之上的灯塔。
漆黑的洗漱间内,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凭借手电筒的光芒,正在谨慎地交头接耳。
“货带来了么?”
“当然。”
“目标……没有发现吧?”
“目标已睡下,以防万一,我们还是速战速决。”
“好,我说一二三,我们一起拆开包装。”
“一、二、三,我撕——”
“Wer!Wer!Wer!”
极具穿透力的狗叫声传来!伴随着还有木门和地板被疯狂刨动的声响!其中一人大叫不好,可话音未落,流着哈喇子的狗头已经攻破了最后的防线,向着二人的手中的面包发起最后的冲锋!
“该死!狗不能吃巧克力面包!”李双奋力高举面包,黛西眼见卖萌无用,直接一个纵跃扑到她胸前,灵巧的狗舌头狂甩她的面部!
李双,铁骨铮铮的猎人首席,导弹落于前仍面不改色的女人,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惨烈嚎叫……
而她的好友趁这个间隙大发双难财,以猛龙吞海的架势,将手中的菠萝面包尽数塞进了嘴里。
“死程理!你XX不是说它睡着了吗!”李双爬到马桶上,仿佛cos自由女神像,下一步她恨不得爬进通风管道里。
“这种事我也没办法啊!”程理奋力扒拉黛西,然而它的肌肉密度属实不低,执行力又实在强大,为了让李双不被口水淹没,他只能冲到它的食盆边,又给它开了个罐头。
听到开罐声的黛西宛如被观音点化,七手八脚地朝着夜宵奔去,李双喘着气瘫坐在马桶上,认命地撕咬她今天唯一吃下的东西。
“养不下去了。”
灯塔之主发表重要指示。
“再忍忍吧,还有几个小时,巴德就要来接它回去了。”程理也累得半死,也不管什么卫不卫生了,啪叽就在李双脚边坐下。
“你今天遛了它几个小时?”李双死气沉沉地问。
“从早上九点开始在中心公园散步,一直到中午,”程理掰着手指头有气无力地算,“去掉车程,怎么也有两个半小时。”
“哈哈……”李双崩溃地指着窗外的大海,“你回来后,下午我带它去沙滩边玩,从两点玩到五点半,也就是说它今天至少运动了6个小时,为什么?为什么它还是一回来就把我的真皮沙发撕成碎片了?不是说只要保证运动量,狗就不会拆家么?”
“我、我不知道。”程理以手掩面。
“你确定黛西的品种,比格?是叫这个名字吧?它真的是全世界最好养的犬种排行榜第一名么?”
“网友发帖是这样说的啊!”程理打开手机准备自证清白,却猛然瞪大了双眼。
“见鬼!这个博主的ID怎么叫比格犬受害者联盟啊!”
“哈哈……”李双又崩溃
了,“所以是全世界最不好养的犬种排行榜第一名?苍天呐我真是撞大运了!”
时间倒推回三日前,为了不落得虐狗的名头,李双程理谨遵巴德的育狗方针,给吃给玩给罐罐,不打不骂不忽视,要说世间最强铲屎官,非灯塔二人组莫属——
但是黛西!它真的不是人类可以豢养的生物!
他们也搞不清楚黛西到底是有分离焦虑还是单纯的癫,在家里,它看不到李双或者程理的任何一人,就会疯狂大叫!声音魔性而高昂,宛如狂驴嘶吼!为了让它少费嗓子,程理被迫回到四楼沙发暂睡,连洗澡都要留条门缝,以防黛西随时随地发出防空警报。
至于巴德说的每顿一百克狗粮真是坑了爹了,这头半挂的食量真不是盖的,不给吃就嚎。李双不仅要自掏腰包买上好的猪牛鸡羊,还要谨防它开冰箱偷吃人类的食物,没错!这狗玩意居然会开冰箱!为此程理连夜把冰箱清空,生怕它一不小心吃坏肚子当场归西。
作为靠武力吃饭的人,李双的体能绝对顶级,但在被黛西拖着在沙滩上来回撒欢的时候,周围人戏谑的眼神让她恍惚间搞不清,到底是她遛黛西还是黛西遛她。
程理这边更惨,在黛西第十三次想要趁热吞下别的狗子生产的生物垃圾时,好脾气的他终于爆发了史无前例的怒斥,黛西瞬间变得可怜兮兮,不明真相的路人大骂“那边的人不要虐狗啊小心我叫动物保护协会的过来”,程理只能灰溜溜地提犬跑路。
还有别的……无非就是这里啃啃那里刨刨,财大气粗的李双含泪预约了家装维修,攥紧拳头的同时安慰自己我不和狗东西计较。
而今天,准确说是寄养最后一夜的黎明前,对黛西的不舍和“可算要把这头祖宗送走了”的喜悦交织着,让灯塔二人组双双失眠。后面他俩干脆躺在被黛西啃得不成形状的沙发上聊天,这场漫无目的的闲聊一直持续到天边泛出鱼肚白,期间夹杂着黛西的臀击和狗爪践踏。
可到了下午四点,巴德仍然没有出现……
饿得快晕过去的李双看了眼程理,对方也是满脸迷茫,她爬起来给巴德打电话,发现对方居然关机了,连语音信箱都没开。
李双握着手机,与天真又邪恶的黛西四目相对,猛然想起三天前巴德在电梯前对她说的话——
那它就归你了。
归你了。
了。
“不行!”血气上涌的李双噌地弹起来,“程理!起来收拾一下,我们去找那个弃养的兔崽子!”
—————————
地上是褐色的沙土路,落了灰的挖掘机停在路边,四下寂静无声,缺胳膊少腿的车辆汉堡般叠放在一起。其中不乏有价格昂贵的品牌,曾经它们受过无数赞誉,有钱人用它们装点门面,没钱的人仰望车尾灯期待出人头地的那天,但最终它们都变成了铁皮空壳,在这座坟场相聚。
“你以前就住这里?”
“嗯,”李双牵着黛西,大跨步向前走去,“很荒凉吧?”
“挺好的,”程理干巴巴地赞美,“这里很适合修身养性。”
“别没话找话说。”
李双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那栋让她完成蜕变的厂房就在眼前,却比记忆里更加破旧,四面墙砖斑驳,台阶上杂草丛生,好像用手指轻轻一推就会轰然倒塌。
都过去八年了啊。李双想。
大门如她猜测中敞开着,出乎预料的是巴德竟然没有改变一楼的陈设,除了角落里多个狗窝以外,与她记忆中如出一辙。
李双沉默着站在门口,她好像能看到还有婴儿肥的自己把红发少年摔得满地找牙,刻薄的老师抱着手臂在沙发上吹口哨,戴紫色头巾的女人举着刚出炉的烤盘说下午茶时间到,然后削瘦的男人就会慢悠悠地从楼上下来。
“没事吧?”程理感觉到李双有些难过,小心地问。
李双没有回答,她把狗绳松开,黛西立马嚎了两声,乐颠颠地回狗窝打滚。
顺着台阶上楼,左手边的门上是掉了色的字母贴花纸拼出的“美少女闺房”,正对面的门贴着Eww,足足五个w,可见对方的嫌弃。
“不准笑!”李双凶巴巴地踹程理屁股,“有点少女心怎么了!”
“冤枉啊大人,小的没有笑您!”
“在心里笑也不行!”李双掏出手枪。
“就因为这种事你要置我于死地?”程理赶紧举起手来。
80-90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不是,你怎么还当过条子?……
“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李双绕过他,一枪打爆了最深处房间的门锁。
“你这就开枪了?”程理被枪声震得耳鸣,“万一巴德在家呢?”
“他如果在家,”李双指了指头顶的探头,“在我们踏进来的第一秒就会被他用大喇叭讽刺。”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巴德的房间,只有薄毛毯的床,陈旧的单人椅,玻璃茶几上放着两把空的左轮和啤酒瓶,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找吧,”李双打开衣柜,“以前他偶尔会突然在这栋房子里消失,过不了多久又出现,但监控又显示他从没出过门,所以我猜他应该有隐藏房间。”
程理蹲下来看床底,可惜那里只有落灰的啤酒瓶盖。他又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杂物堆里放着透明眼镜盒,里面的墨镜外框布满划痕,商标都磨没了大半,最重要的是镜片出现了不小的裂纹,看起来像是干旱许久的土地。
“这是女士墨镜,”李双凑过来,“还不是便宜货。”
“你还对墨镜有研究?”
李双点点头,把它接过来,“曾经给巴德送过礼物,他说想要墨镜,就稍微去了解了下,镜框上有刻字,vera,薇拉?我想我们距离真相又接近了些。”
“我一直想说,我们这样算擅闯民宅吧……”
“谁让他玩失踪,还把黛西丢给我,”李双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珠,“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挖出来。”
翻箱倒柜后仍然一无所获,二人对视一眼双双抬头,视线在顶端的圆形卧室灯相交。
不必多说,程理迅速将单人椅搬至床上,踩着它触摸顶灯,伴随齿轮咬合的机械音,圆灯后的墙壁陷进黑暗,银色的楼梯悠悠沉下。
程理回过头,看到李双露出“这也太有意思了”的表情,在女孩的催促中,他战战兢兢地爬进这座秘密阁楼。
所幸阁楼里没有什么恐怖的机关,只有巨大的桌型计算机,两侧明显是武器架,但上面的大杀器几乎被搬空,连子弹箱也空无一物。
程理走到桌边,发现桌上摆着木质的相框,照片里的一男一女,身着卡其色警服,戴着棕色牛仔帽,在光秃秃的山坡上,灰头土脸又兴高采烈地比大拇指。
“嗯?”程理眉头一皱,“这个男人是……巴德!”
李双不可置信地把相片抢过来。
不怪李双没认出来,照片里的巴德看起来简直嫩得出水,笑容也阳光得不可思议,和他平常用鼻孔看人的人设极为不符。她将相框翻过来,背面写着“薇拉&巴德2119.09”。
“哇,这都是15年前的照片了。”
“原来她就是薇拉。”
二人重新打量照片上的女人,薇拉的个头比李双矮个十公分,体格也不是很健壮,但薇拉长了张正气凌然的脸,浅琥珀黄的瞳孔锐利似鹰,看起来随时能对邪恶重拳出击。
“其实我一直在想,约翰,也就是罗谢尔,她用亡夫的名字作为代号,那巴德的代号薇拉,是不是说明薇拉对他来说,也是很重要的女性?”
“我也这么想,”李双放下相框,“不过认识这么久,巴德从未提过他的过去,问了也不回答。”
“怪神秘的嘞。”
“你扫描这张照片,找找他们的警服隶属哪里,或许对寻找巴德有帮助,我试试看打开他的电脑。”
李双打开电脑,屏幕里显示需要输入四个字符的密码,这个瞬间她福至心灵,笃定地输入了vera。
下一秒,微缩的歌城地图投影浮起,小到街道,大到标志性建筑,到处都有细致的电子便签,李双随便放大其中一处,上面简短地写着“无目标痕迹”。
李双触摸的同时,比程理人还高的浮空线索墙在她背后出现,虚拟的红线在其中纵横交错,而中心部分是两张照片,左边是薇拉,右边的是长相怪异的高大女人,底下写着罗洛汤马西。
我误入《O城机密》拍摄现场了?李双想。
“找到了!”安静许久的程理猛然开口,“这是亚尔加州的警察制服,还有一则12年前的当地新闻……噢天哪。”
“怎么了?”李双凑过去看。
新闻标题是《红岩镇守护神的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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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过龟裂的红色土地,旧式警用浮空车驰骋在99号公路上,车载温度仪显示当前气温是42°,吹在脸上的风都是滚烫的,驾驶座的女人默念“心静自然凉”,抓着方向盘目不斜视。
“见鬼,”副驾驶的男人不满地嘟囔,“我们就不能开个空调吗?”
“肖,”满头是汗的女人平静地回答,“这个月政府的油费补助所剩无几了,如果你想用自己的工资垫付油费的话,我没意见。”
“垫就垫吧!”肖替她打开空调,凉爽的空气让他整个人飘飘欲仙,说话的欲望都高涨不少。
“先不说中暑进医院和自己出油费哪个更亏,我们可是去接大城市来的新同事的,人家看到我们这么热的天还扣扣搜搜不愿意开空调,第一印象肯定会很差,保不齐当场就跑了,你说是吧,薇拉?”
薇拉没有太大反应,“我想新同事既然愿意来红岩镇这个小地方,应该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不会随随便便就离开。”
“那可未必,”肖笑嘻嘻地取下帽子扇风,“我对新人进行了私人背调的,他的履历……啧啧啧。”
“什么私人背调,只是听你在政府上班的同学讲八卦吧?”
“差不多,你不想好奇他是怎样的人么?”
薇拉思考片刻,提前了解新同事也不是什么坏主意,于是她点点头。
“好,那我就把调查结论告诉你,”肖故作姿态地清嗓子。
“巴德温彻斯特,今年27岁,一位从加莱芙州,洛尔马市出来的公子哥,母亲是政府要员,父亲是二级警监。他毕业于圣贝瑟尼军校,以全科第一名的成绩被招入特遣突击队,仅用三年时间就坐上了少校的位置。”
“真厉害。”薇拉惊讶地说。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传言他在某次秘密行动中未服从命令,直接导致任务失败,而后被送上了军事法庭。他家里人花了很大功夫才让他不被处死,代价是被剥夺军衔和所有荣誉,相当于前半辈子白努力了。”
“这么神通广大?连军事法庭都能绕过去。”
“温彻斯特在当地可是个不得了的姓氏,曾经出过国务卿的,保条命而已,也不算太难。”
“平常向政府反馈缺少物资,他们都不当一回事,要求增加人手却那么快响应,原来还有这个原因。”
“肯定啊,”肖摆摆手,“我们红岩镇常驻人口还没有千人,连偷窃案都少见的地方,除了穷以外没有任何缺点,正适合他这种有案底的高官子弟,等过几年没人记得他犯了什么事,再偷偷把他调回去,X的,我也想有这么硬的后台啊!”
“那他人怎么样?”薇拉又问。
“不太好,”肖摸着下巴,“这可不是我的臆测,我同学的丈夫也是圣贝瑟尼军校出来的,巴德小他两届,打过几次照面,都说他为人很刻薄,连能说上话的都没几个,更别提朋友了。”
“对了,有传闻说,巴德曾经把他的舍友打进医院,就因为舍友喝醉了吐在他的高定皮鞋上!”
薇拉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高定皮鞋,脖子上挂着狗牌,表情颓废又愤世嫉俗。
“哈哈……”薇拉的压力忽然成倍增加了,汗比没开空调时流得还多。
“早知道就不问了,我现在对未来的搭档生活很是不抱希望啊。”
“你是女性,他应该不会……呃,好吧,这也说不定。”
一小时后,两位警官匆匆赶到孔雀城机场。虽然红岩镇是无人在意的小地方,但红岩镇所在的孔雀城却是亚尔加州的首府,第七次天灾后人类最后的沙漠绿洲。
每天只能看到公路,仙人掌,还有永远是那几张脸的小镇警察,在看到机场里如鱼群般穿行的人流时,不约而同有些恍惚。
大汗淋漓的二人还没开始撸起袖子寻找目标,目标就已经背着行囊走了过来,用疏离且不客气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薇拉眼前的男人个头有一米九几,黑色头发棕色眼睛,脸确实如肖所说的那样很“贵公子”,体格没有壮得夸张,也没有瘦得离谱,作为先遣突击队可能不够凶恶,作为警察却已经很有威慑力了。
不过和薇拉想象中不同,巴德并没有脚踩奢侈品皮鞋,穿着印满logo的贵价服饰,反而非常低调普通,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整齐,看起来完全没有阴郁颓废的气质。
说不定传闻都是假的,或许他只是比较内向?薇拉想。
“你们迟到了2分37秒。”
噢……见鬼。
“真不好意思,我们不怎么来机场,稍微耽搁了会,”肖抢先伸出手,“我是肖伍德。”
薇拉也跟着伸出手,“薇拉斯通。”
巴德沉沉地扫过他们的脸,心里默默叹气。
黑发男人看起来油腔滑调,警服胸前还沾着绿绿的不知道什么酱,金桔色头发的女人眼神稍微像那么回事,但身板太薄又没有义体,真不知道要怎么和穷凶极恶的歹徒搏斗。
总觉得自己调过来是个错误啊……
“巴德温彻斯特,走吧。”
巴德没有和新同事握手,自顾自地朝外走去,原地的二人尴尬地面面相觑,最后认命地跟了上去。
“他也太没礼貌了吧!”薇拉望着他的背影,压低声音向肖吐槽。
“别惹他了,人家可是大人物。”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贵公子,但是下乡
看到警车的瞬间,巴德有点迷茫,他总觉得自己似乎穿越回上个世纪的西部警匪片里了,这么老式的警车不在报废厂里安享晚年,居然还在服役是认真的么?
眼见他迟迟不上车,薇拉替他打开后门,还做了个请的手势,巴德没说什么,快速坐了进去。
简直是个王子。薇拉对着肖做口型。
“我们出发了。”薇拉启动发动机。
浮空车弹出的刹那,巴德的头差点撞碎车枕,他镇定自若的脸庞终于闪出几分震惊。
“这车XXX坏了吧?”
“坏倒是没坏,”薇拉阴阳怪气地笑了,“珍妮弗是四轮陆地车改的浮空车,起步推背感会比较强,承受不住的话建议系安全带。”
巴德当然听出了她的不屑,他本想维持住自己刚强不屈的形象,然而才过几个弯路,这辆警车就已经有把他当抹布甩的趋势了,他只好默默扣上安全带。
从车内后视镜看到他窘迫的模样,薇拉努力
忍住嘲笑新同事的行为。
“巴德,你是第一次来孔雀城么?”
“不仅是孔雀城,”巴德眺望远处的红色山谷,“连亚尔加州也是第一次来。”
“好吧,如你所见,和洛尔马不一样,我们这里热得很,仙人掌比人还多,但大家都很淳朴,小镇治安也不错,我相信你会喜欢这个地方的。”
“淳不淳朴又不是靠嘴说的。”巴德不客气地回答。
这话让薇拉准备的迎新台词全部噎住,说也不是,咽也不是。
“咳咳!”老油条肖及时出来打圆场,“巴德,你知道我们正在行驶的这条路叫什么名字么?”
“99号公路。”
“冰菓!”肖打了个响指,“99号公路全长4000公里,从卫星上看,它像是巨人身上的神经线,连接着联邦国境内的大部分州和共和国。它既是一条历史悠久的公路,也是红岩镇通往孔雀城的唯一途径,以后你会经常在上面往返的。”
“原来你还有当导游的副业。”巴德不咸不淡地回答。
……
这人也太mean了。
正副驾驶的警官对视一眼,双双闭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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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空车在没比咖啡店大多少的警局门口停下,胖墩墩的警长罕见地把腰带提到了肚皮上,朝着他们喜气洋洋地挥臂,巴德提着行李袋下车,与他郑重地握手。
“巴德,欢迎来到红岩镇,我是警长莱斯特。”
“谨遵吩咐,先生。”
薇拉没忍住撇嘴。
这时一位着急忙慌的老妇人从警局里窜出来,刚要离开,看到巴德她一拍额头,大声地说:“我都忘了今天来新人了!小伙子你好,我是斯黛尔,有什么事下次再说,我赶着去教堂,明天见!”
“明天见,女士。”巴德向她微微颔首。
“所以为什么只对我们两个甩脸色。”
“哈哈……”肖擦了把汗,“可能是因为我们迟到了2分37秒吧。”
众人刚要走进警局,斯黛尔又风风火火地赶回来,“差点忘了,莱斯特!刚刚山丘的海伦又打电话过来了。”
“她又看到白星人了?”
“那倒没有,”斯黛尔摆摆手,“她家煤气灶好像坏了,让你去帮忙瞧瞧。”
“煤气灶坏了就叫维修工啊,报警干什么,”莱斯特嘴上嘟囔着,腿却诚实地迈向警车,“肖,和我一起去。”
“警长,我看起来像是会修煤气灶的样子么?”
“像啊,像极了!”莱斯特大力拍他的肩膀,“难不成你要让我这个又有高血糖又有高血压的老年人趴在地上修煤气灶么?”
“天哪,我如果这么做,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肖赶紧钻回车里。
“薇拉,拜托你送我们的新人去住所,二位,明天见!”
晚霞漫过天边,热闹的警局门口转眼间只剩下两人,寂寥的风堪堪吹过,薇拉调整了下心态,推开大门。
警局内部的陈设也和老电影似的,前台的桌上摆着两套警服,薇拉捧起来递给他。
“这就是你以后的工作服了。”
巴德点点头,将它们收进行囊。
“呃,那我现在带你去住所?”
“行。”巴德简直惜字如金。
他们再次踏上99号公路,红岩镇镇如其名,刀刻斧凿的红色巨岩沿着公路蔓延,浮空车穿行其中,就好像浮木顺着赤红的洋流漂荡。面对自然的鬼斧神工,再傲慢的人类也不得不感叹自身的渺小。
在土路拐了几个弯,他们到达集装箱旅馆,空地坐着几个正在打扑克的男人,在看到薇拉后纷纷和她打招呼,薇拉也微笑着回应。
打开旅馆的门,里面的陈设要多简陋有多简陋。巴德安慰自己,反正呆个一年半载就走了不要指望太多。
“这里没有淋浴房么?”
“噢,你要洗澡是吧?”薇拉退出房间,指了指旅馆背后的一块地。
“那边是洗漱区,后面是洗衣房,对了我们这里是水源缺失地带,每晚九点后停水,要用水记得提前准备好。”
“等等,等等!”巴德还停留在上一件事的震惊里,“你的意思是说,这里的公共澡堂连墙都没有,只有一块板?”
“一块板怎么了,不够遮?”
薇拉脸上写满了不解,她理直气壮的样子衬得巴德像个斤斤计较的小人,大城市来的贵公子嘴唇嗫嚅了两下,最后说:“我认为这样的陈设不太利于保护隐私。”
“穷乡僻壤的地方,谁会盯着你的裸体看啊。”
巴德沉默了半晌,继续问:“我没看到厨房,这里有公共食堂?”
“那倒没有,”薇拉看了眼手表,“正好到晚餐时间,上车,我请你吃红岩镇的特色菜。”
“政府每个月会发餐补,吃什么自己规划好金额,不过就和水源一样,大部分餐馆九点以后就不供应食物了,到时候饿了只能贩卖机买压缩面包。”
五分钟后,仙人掌外形餐厅前多了位神色凝重的客人,他望着霓虹灯牌上的“仙人掌沙拉,刺进你心底”,不确定地问:“这就是你说的特色菜?”
“嗯哼。”
薇拉走进去,老板和食客看到她光临都很高兴,同时也用探究的眼神偷偷观察巴德。
在这么个巴掌大的地方,消息传播起来比风还快,大家都对新警察感到好奇,以为他会举起酒杯说“我会全力守护这座小镇的治安”这种客套话,可惜巴德不仅讨厌被人盯着,更讨厌说客套话,最终他只是找了个角落坐下,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嗨,新来的帅哥,想吃点什么?”
仙人掌餐厅的老板亲自来招待他们,她是出了名的落落大方又热情似火,再冷酷的人都会被她温暖的笑容融化,自然地加入红岩镇这个大家庭。
然而巴德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冰河般的气场巍然不动。
“有没有和仙人掌无关的——”
“给我们来两份标准餐,谢谢!”眼见他要坏事,薇拉迅速地截停。
“好的,很快就为您制作好。”
巴德双手交叉放在台面上,静静地环视餐厅内的陈设,薇拉也跟着他一起看,仙人掌形状的桌椅、吊灯、茶杯,甚至还有地砖……
凭心而论,老板用的仙人掌元素是略多了些,但在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没有噱头等于死路一条,创新过火总好过平平无奇。
“你在想什么?”薇拉向新同事搭话,“觉得这里的装修很新奇?”
“我在想如果恐怖分子以这座餐厅为据点,大概率会将重型武器放置在东北角,想要拿下他们,除了大门就只有从窗台能行动,危险指数很高。”
薇拉人傻了。
“哇噢……您可真是深思熟虑。”
大城市的男人都这么爱现吗?还是只有这货?
“你那是什么表情?”巴德皱眉,“红岩镇没有大型建筑的反恐紧急预案么?”
“冷静点,朋友,”薇拉就快保持不住亲切的笑脸了,“我们这里从来没有恐怖分子袭击的事件发生,况且这算什么大型建筑啊,一家特色餐厅而已。”
“请享受您的套餐。”
适时端上来的菜肴打断了二人尴尬的交谈,巴德盯着面前的仙人掌沙拉、仙人掌炖肉、仙人掌鲜榨果汁,还有……见鬼!他终于知道肖警服胸口那个绿绿的酱是什么了,原来是脆玉米片配的仙人掌酱。
巴德的脸色逐渐发绿,在薇拉半是期待半是戏谑的目光下,缓缓端起果汁抿了一口。
“怎么样?”
“像是……在杳无人烟的旷野里寻找水源,突然莫名其妙从背后冲出来一群野牛,把人顶飞到半空中。”?
这什么鬼形容。
“所以是还不错?”
“不,”巴德斩钉截铁地说,“糟透了。”
薇拉彻底投降,接下来的就餐时间她没有再说一句话。
饭后,薇拉开车将巴德送回集装箱旅馆。
“明天开始我会带你熟悉工作,明早八点前我来这里载你,当然你要想步行去上班我也没意见。”
“我会准时出现在门口,晚安。”巴德下车离开。
“欢迎来到红岩镇。”
薇拉甩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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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红岩镇空气清新,睡了一觉神清气爽的薇拉哼着歌,驾驶老式警车来到巴德的住所,老远她就看到穿着警服的男人靠在旅馆门口的公共座椅上,抱着双臂闭目养神。
“早上好,巴德。”薇拉拍了拍车门。
“说实话,不太好,”巴德适时睁开了眼睛,“这里的隔音几乎可以说没有,而我的
邻居们恰好有半夜开派对的兴趣爱好。”
“你不是警察么?”
“他们说我连配枪都没有,算不上警察,还要拉着我一起唱歌跳舞。”
薇拉想象了下那个场景,忍着笑说:“放心吧猛男,配枪待会就会有了。”
十分钟后,巴德端详着手心的超迷你手枪,露出怀疑人生的表情。
“我以为已经没有警局用左轮当配枪了。”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完犊子的小镇警察生活……
“你现在见识到了。”
巴德又看了眼后备箱里的霰/弹/枪和AR步枪,“这俩还像那么回事,可惜型号太老了。”
薇拉无视他的嫌弃,“揣好枪,我们出发去巡逻了。”
巴德点点头,“我怎么没看到莱斯特和肖?”
薇拉系好安全带,“他俩在睡觉,我们这里需要24小时轮流值班,白班八点开始,夜班晚上八点开始,上二休一。两个月后你的实习期通过,就要开始单人执勤,到时候我们会变成三班制,能轻松不少。”
“斯黛尔呢,她负责什么?”
“她是前台,不出外勤,而且周末不上班。”
巴德还想再问点什么,无线电里传来斯黛尔的声音:“薇拉,杰夫家的小菲奥娜好像不见了,麻烦你去看看。”
“收到,”薇拉立即踩下油门,“我现在过去。”
女人的表情一刹那变得严肃,巴德心中冷笑,说好的民风淳朴呢?果然都是谎言。他坐直身体,检查枪膛中的子弹,脑中高速规划与人贩子搏斗的作战方针,连第一枪打哪里都预演好了。
巴德办大案,捶恶徒的崇高理想,在目睹薇拉矫健地上树,快速地擒拿猫咪,最后温柔地还给主人杰夫的同时,碎成了好几半。
真见鬼……小菲奥娜怎么是只猫啊!
“真谢谢你!薇拉,”杰夫用猫咪擦眼泪,“要是失去菲奥娜,我真不知道下辈子该怎么活。”
“你最好在家里按个纱窗什么的,”薇拉拍拍杰夫的肩,“不然它还会跑出来的。”
接下来的时间,两位警官绕着居民区稳健地巡逻了三个小时,解决了包括但不仅限于:调节邻里矛盾,扶起倒下的垃圾桶,给超速的汽车开罚单。
好消息:红岩镇警察不坐办公室,每天都是现场执勤,光速出警,充分满足巴德活着就要充满干劲的人生信条。
坏消息:红岩镇真的如薇拉所说,是个民风淳朴,路不拾遗的地方。目前来看,巴德的满身干劲只能用来给当地的交警部门增加Kpi。
午餐时间到,大汗淋漓又心思各异的二人挑了个有空调的路边餐厅坐下。
“这地方的气温真不是盖的。”巴德举起一杯冰水慢慢喝下。
薇拉瞄了眼对方胸口的防弹衣。
“朋友,你不如先把防弹衣脱了?”
巴德有气无力地回答:“来这里之前我经历了五个月的上岗培训,其中一条守则是:执勤期间防弹衣不能离身。”
谁没培训过似的!
薇拉扶着下巴叹气,“我们这里不强制穿着防弹衣,我现在非常担心,在正常巡逻时,你会因为中暑昏倒,我还得暂停任务送你去诊所。”
巴德沉默了几秒钟,在严格遵守规章制度,和第一天执勤就进医院中的社死中进行选择。
很快,他利落地解开安全扣,将三公斤重的高密度防弹衣放在身旁,凉爽的空气丝丝缕缕渗进皮肤,爽得他有种在沙漠里掉进冰湖的错觉。
“你来得真不巧,”薇拉垂眸吃她的三明治,“7月是红岩镇全年气温最高的月份,买副墨镜和帽子吧,不然很快就要吃不消了。”
“明白,”巴德抖抖胸前的汗,“谢谢你的提议,我待会就去买。”
过了一会他突然开口:“修煤气灶就算了,猫走失,扶垃圾桶也算警察的活?”
薇拉知道这个问题他迟早都要问,于是放下她的三明治,认真地盯着巴德那双漂亮又迷茫的眼睛。
“是的,红岩镇的巡警交警刑警是三合一的,我们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做。”
“工资倒是没有翻三倍。”
“你还会在意这点工资?”薇拉挑眉,“我听说你……呃,颇有家资。”
“我确实不在乎,”巴德淡淡地说,“但别的人总要靠这份钱养家糊口吧?”
显然这个别的人指的就是自己,薇拉被他这高高在上的态度刺痛了。
“我真不明白,你这么想立功,为什么要来我们这种乡下地方,你应该去……那什么,新人类之都歌莉娅?那里才能实现你的远大理想。”
“我没得选。”巴德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确实,”薇拉瞪着他,“不然我们这片弹丸之地怎么能入您的眼?”
巴德蹩眉,“你的态度为什么突然变得尖锐?”
你还好意思问?
薇拉的火噌得冒了上来,“那是因为,直到现在你都没有用正眼瞧过这份工作!也没有把红岩镇和你的教官我当回事!没人指望你这位王子殿下全心全意为这座小镇付出,但你起码态度要端正吧!”
巴德张了张嘴,他很想说“严格来说你不是我的教官”,又想问“我哪里态度不端正了”,此时脑海中回忆起,人生中无数次被陌生人指责“你的脾气太糟糕了”。
最后他闭上嘴,决定不让围观群众看笑话,用沉默延缓这场老警察与新警察之间的争吵。
“见鬼!你倒是讲话啊!”
巴德的愿望落空了,薇拉是今日事今日毕的类型,连吵架也不愿意留到第二天。
“冷静点,薇拉,红岩镇的经济水平确实出乎我的预料,但我只是不适应,并没有瞧不起。”
“是么?”薇拉抱起手臂,“我和肖大老远去机场接你,而你呢?连招呼都不和我们打!”
那是因为你们迟……巴德刚想开口,这一刻他猛然意识到,在这个各项资源都匮乏,警察数量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地方,他们特意派了两名警官来接人,已经是非常重视的意思了。
“我想我们有点误会,”巴德诚恳地说,“我们只是不了解对方,归根结底,我们并没有原则上的分歧。”
薇拉冷笑,“午休时间结束,上车。”
巴德的目光扫过盘子里还没开始吃的午餐,迅速站了起来。
“我能先去买副墨镜么?”
“不可以,上班时间禁止购物!”
下午的巡逻开始,高温让99号公路上的景色都发生了扭曲,警车里热得和蒸笼似的。
巴德抿了一小口水,这个行为不是因为他矜持,他观察过,99号公路人烟稀少,几公里过去别说公共厕所了,连个便利店都没有。要是一不小心水喝多了,他岂不是要在路边解决生理问题?
还是当着女同事的面?巴德心说事情要是沦落到这个地步,不如开枪打死他。
粗犷又荒凉的公路上不见一人,奔腾而过的只有满载高温的风。巴德用清醒的神智,快要爆炸的膀胱,以及完全要死的表情,勉强挺到了换班的时间。
第一天的工作结束,巴德步履蹒跚地回到旅馆,虽然他很想躺下睡觉,但想到当地的节水规定,他又认命地爬起来洗澡。
巴德站在洗衣房门口,看着排在他前面的人把十几条袜子和内裤一股脑塞进洗衣机,他默默回到了露天洗漱间。
漫天的星空之下,听着隔壁精神小伙公放口水歌,歌词是“我有钱我有枪我有妞”,巴德平静又机械地揉搓被自己的汗液浸泡了12个小时的警服。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悲惨的人。
第二天巴德就购入了墨镜和帽子,戴上帽子的瞬间,他感觉拔出左轮的速度莫名变快了。其实巴德不喜欢西部牛仔风格,但架不住商店里只有这个款式,他入乡随俗的第一步就这么被迫迈出了。
撵猫抓狗开罚单,和没素质的邻居吵架,戴着牛仔帽在火辣辣的太阳下巡逻,新晋警察巴德经验增加的同时,肤色也逐渐变黑。
鸡飞狗跳又恬静泰然的生活,转眼过去两个月。
今天是巴德实习期的最后一个晚班,薇拉坐在驾驶座,他们的关系依旧不咋样,除了必要的交流,没有人会主动开口。
“RC01,接到报警,报警人称她的女儿艾拉突然失踪,地址已为你标注在地图。”
“RC01接警,”薇拉举着无线电回应,“我们正在99号公路巡逻,预计十分钟后到达。”
艾拉该不会又是猫吧。巴德没忍住想。
“艾拉是埃德森太太的女儿,是人类。”
“好吧。”巴德耸肩。
薇拉刚要掉头,远处有辆浮空车开着远光灯飞过来。
“滴——”
车辆超速越严重,测速仪的提示声越大,显然它需要立即停下,接受警官们的罚单与检查。
薇拉感觉不对劲,赶紧把现场情况向上汇报:“RC01需要进行对超速车辆进行交通临检,申请延缓接警。”
“明白,正在通知其余警察。”
薇拉打开警灯,用闪灯示意超速车辆停下,谁知对方不仅没有踩刹车,反而更加迅速地向前冲刺!
遇到硬茬子了。
这个想法不约而同出现在二人脑海,薇拉踩着油门高速逼近,巴德举起喇叭喊话。
“前面的车辆立即靠边停下,例行检查,别惹任何麻烦!”
99号公路并没有安装路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车灯驶过路面,仿佛流星划过。
在巴德持之以恒的喊话下,前方的浮空车终于停了下来,但司机没有靠边,而是直愣愣地刹在路中央。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怨种同事,疾速送医
“不要乱动,把手伸出窗外!”巴德继续喊话。
对方并没有理会他们,这辆车不仅严重超速,车窗玻璃的透光度也远低于亚尔加州的法律规定。警车上的二人根本看不清车内状况,更不敢贸然下车。
浮空车猝不及防地摇晃起来,看上去就像是有人在里面扭打,薇拉大喊不能再等了,二人同时打开执法记录仪,拔出枪冲了上去。
“警察!别乱动!”
“把手伸出来!”
薇拉和巴德一左一右靠近,清晰的女声尖叫传出,伴随着用力拍打车窗的声音。
此时薇拉已经来到了驾驶室旁边,她这才看清楚,有个情绪激动的男人正拉扯副驾驶的女人,而那名女性不是别人,正是报警人寻找的艾拉!
“见鬼!快放开她——啊!”
电光石火间!男人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手枪,枪口对准薇拉,扣动了扳机,玻璃应声而裂,子弹擦着她的头顶飞去。
薇拉的肾上腺素在刹那飙升,她咬着牙翻滚到旁边,她的左轮早已上膛,要不是副驾驶还有人质,她随时可以开枪还击。
“发生枪击!99号公路红岩镇处发生枪击!”
被人质阻碍枪线的还有另一侧的巴德,他用肘击破坏了副驾驶的玻璃,强行换电/击/枪攻击男子的面部,对方嘶吼着挥舞手枪,巴德隔着艾拉竭力控制他的行动,现场情况一片混乱!
“该死!这辆车的门只能从驾驶座打开!”
又是两声枪响!所幸巴德手劲够大,这两枪没有命中任何人,反而打碎了前车窗。
薇拉额头被碎玻璃割破了几个口子,黏稠的液体疯狂涌出,把她的脸染得血红,但她半点也没有退缩的意思,反而更加勇猛地冲上车前盖!她一脚踹碎了岌岌可危的前车窗,组合拳玩命地甩在对方面中。
嫌犯的鼻头涌出鲜血,意识模糊之际,他罪恶的手掌终于脱力,巴德迅速夺走他的手枪。
“别XX的乱动!”
两人齐力将男子拖出来,巴德将他摁在地上,薇拉则用手铐拷住他的双手。
受害人艾拉找到机会,爬出车内。
“他是我前男友,我们分手都快两年了!下午他突然闯进我家,用枪威胁我,不跟他走他就要杀死我!”
“这种人是该和他分手,”巴德头也不回,“女士,麻烦你坐到路边,小心来往车辆。”
“他裤子口袋里好像有东西。”
薇拉将嫌犯口袋里的白色塑料抽出,巴德下意识地捂住口鼻后退,裹着粉末的袋子居然没有系紧!细腻的粉末扬起,薇拉的动作静止,像是某种凝固时间的魔法被启动,接着直挺挺地仰了过去!
“薇拉!”巴德猛地扑过去,在她后脑勺着地的前一秒充当了人肉垫。
“能听到我说话吗?”
薇拉没有回答,她双目放空,手脚痉挛,连自主呼吸也做不到。
“该死!该死!”巴德放下薇拉的头,疯狂地往警车后备箱跑。
巴德的老爹是现任二级警监,也是一位从基层摸爬滚打上来的老警察,接触过的毒虫多如牛毛,打死的毒贩也不计其数,目睹过毒品将体面的人变成没有尊严的鬼,所以他对此深恶痛绝!
他在巴德只有5岁大的时候,以“老爸带你见世面”的话术,携儿子参加了抵制毒品的宣传讲座,毒虫们的惨样给巴德幼小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震撼,他也被迫知道了很多冷知识——
某些非法药物会顺着人体的皮肤或黏膜渗入血液。
这也是为什么警匪片里的毒贩通常戴着面罩和手套,真是有够写实啊!
巴德撕开急救包,从中翻出解毒针剂,扎在薇拉胸口。
“撑住,薇拉,撑住!”
这十几秒过得比巴德来红岩镇的两个月还要漫长,情急之时他并没有发现,被薇拉打晕的男人悄悄睁开了眼睛。
“咳!”薇拉的眼珠终于开始重新转动,难以言喻的反胃感让她整张脸都痛苦地皱在了一起。
“好样的!”
巴德迅速出手让对方侧躺,否则薇拉的呕吐物会活活溺死她。
“警官……”角落里的艾拉弱弱地开口。
“耐心点女士,”巴德根本没功夫应付她,“待会会有人来接你。”
“我恐怕……得去一趟医院。”?
你又咋了?
艾拉扶着腰,从黑暗中慢慢挪出来,巴德的瞳孔瞬间放大,刚刚情况太混乱了他都没注意——艾拉居然是个孕妇!
透明的液体顺着艾拉的小腿流下,腼腆的女人满头是汗,惭愧地笑着:“对不起,警官,我可能要生了,求求你送我去医院吧。”
JesusChrist!
“快、快上车!坐后面!”巴德手忙脚乱地抱起虚弱的薇拉,把她塞进警车后座,和艾拉肩并肩。
巴德汗流浃背,明明是在月色下行动,却硬生生有种被架在蒸笼上烤的错觉。他将烂泥般的嫌犯拖进警车副驾驶,双手铐在车顶扶手上,狠狠踩下了油门。
“这里是RC01的巴德,有位警官需要急——见鬼!”
装晕的嫌犯猛然暴起,用脚狂踹方向盘,巴德赶紧用胸口抵住,硬生生抗了这几下,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又一黑。
“我们一起去死吧!”
嫌犯显然是嗑大了,双目通红的同时力量暴增,而巴德就惨了,他一只手要控制方向盘,让这辆没有AI自动驾驶的老警车不至于翻到路边车毁人亡,一边还要顶住嫌犯的螺旋飞踢,可谓是进退两难。
“你休想毁掉我的人生!”被卷进事件的艾拉本就不忿,宫缩让她更加抓狂!她抄起薇拉的不锈钢水杯,对着人渣前男友连砸带骂。
“是你这个XX毁掉了我的人生!”嫌犯嘶哑地哭喊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
“砰——”
7.5毫米的子弹发出短促的爆嗬,将癫狂的男人永远地钉死在了副驾驶。
巴德喘着气,望向内后视镜,连话都说不出来的薇拉颤抖着放下左轮,像是被游隼击穿羽翼的老鹰,虚弱却又杀气腾腾。
“干得好,薇拉。”巴德快速拔出无线电,“这里是RC01的巴德,车上有一位误吸非法药物的警官,一位即将临盆的孕妇,还有一个……需要抢救的犯罪分子,我们正在通往孔雀城市内的道路上,请立刻安排援助。”
通讯那头的人
沉默了一瞬。
“已为你安排了最近的急救医院,请按照地图上的坐标前往。”
这都什么事啊!巴德抹了把带着血水的汗。
“靠在我肩上,薇拉!”艾拉忍着剧痛,搂住面色苍白的女警察。
“等我的孩子出生,我要让你当她的教母,所以坚持住,好么?”
失血和药物让薇拉意识涣散,她尽力握住对方的手,轻轻地说了句好。
“她好像昏过去了!”
“系好安全带!”
巴德一路闯红灯,在珍妮弗散架前到达了医院。门口的警车车灯亮如繁星,严阵以待的人们一拥而上,直到亲眼看见两位女士都被送进了手术室,巴德胸口的大石头这才落下。
真是繁忙的一晚啊。巴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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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及时救治下,薇拉警官脱离了生命危险,已经出院。艾拉也成功诞下一名3公斤重的健康女婴,母女平安。让我们再次感谢本次事件中挺身而出的警员薇拉以及巴德,因为有你们,红岩小镇才能保持安宁。”
酒馆中的新闻播报结束,红岩镇的群众全都激动地站了起来,对着角落里的男人热烈地鼓掌和欢呼。
只想喝酒的巴德自豪又尴尬,自豪是因为这件事确实做得好,尴尬是因为他无论走到哪里,大家都会对着他高呼英雄,次数多了简直让人脚趾扣地啊!
“嘿。”
巴德缓缓抬头,额头贴着纱布,身着便服的薇拉不知何时坐到了他面前。
“不是吧?下班了还要和同事见面?”
“别那么小气,”薇拉笑嘻嘻地举起酒杯,“这座小镇就数这个酒馆最大了,我来凑热闹不是很正常?你喝的什么?”
巴德晃了晃手心的玻璃杯,“伏特加兑仙人掌汁。”
“噗,我以为你讨厌仙人掌汁。”
“确实不喜欢,但这是免费的,”巴德笑着摇头,“那也能凑合吧。”
二人陷入沉默,看薇拉欲言又止的脸,巴德爽快地开口:“想说什么就说吧,别憋着。”
“谢谢你。”
巴德先是一愣,接着露出“你在逗我吗”的表情。
“不行么?”薇拉看起来相当诚恳,“要是没你我已经死在路边了。”
“别说这种话,”巴德摆摆手,“要不是你找到机会开枪,我们指不定已经翻在沟里被压成汉堡了,全肉的那种。”
薇拉想象了下那个场面,打了个寒颤。
“那就是没我们俩不行咯?”
“可以这么说,不过……”巴德话锋一转,“你之前说红岩镇民风淳朴,看来也不是那么淳朴。”
“那家伙不是本地人!”薇拉理直气壮地反驳,“艾拉现在的丈夫才是本地人。”
“别激动,我开玩笑的,”巴德又笑了,或许是因为酒精上头,又或许是因为劫后余生。
“我得承认,一开始我对你印象并不好。”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爆炸、雨夜、不明飞行物……
“我来替你说,”巴德豪气干云地喝下啤酒,“你认为我是个大城市来的公子哥,不合群的家伙,刚愎自用的混蛋。”
“哇噢,”薇拉为他鼓掌,“你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
巴德耸了耸肩,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评价,他没觉得这有什么所谓,更不打算改。
“实际上你还挺专业的,工作也完成得很不错。”
“你也很棒,薇拉,”巴德很少如此直白地夸奖别人,“坦白说,我一开始以为你是个花瓶。”
“能把人砸得头破血流的那种?”
“差不多吧……我一直想知道,为什么你认为你是我的教官?”
“这不是显而易见么?我比你大,当警察的时间也比你长,我不是教官是什么?”
“等会!”巴德从微醺中挣脱出来,“你比我大?”
“我今年三十岁了,”薇拉平静地回答,“从我警校毕业至今,已经在这里服务了8年,还不算资历老么?”
“我的天啊!”巴德惊呼起来,像个刚知道世界上不存在圣诞老人的小学生。
“你看起来比我正在上初中的表妹还小!我差点就要举报红岩镇警局雇佣童工了。”
“呃,倒也没那么夸张……”
二人打开话匣子,闲聊中巴德了解到,薇拉的童年是在红岩镇度过的,父母离婚又分别再婚,她就被送到另一座城市的寄宿学校。
“当你总是搬家,没有任何朋友能够长久,睡着总是被吵架声惊醒的时候,你就会开始向往安宁稳定的生活。”
“所以你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是的,”薇拉注视窗外脊背般的山峦,“在这里我不用担心清早起来看到客厅一片狼藉,和小镇的大家成为朋友的感觉也很好。”
巴德认真地倾听着,在这个百废待兴的世界,有人向往自由,有人向往高台,也应该允许人向往安宁。
“小镇女孩的故事到此为止,现在轮到你了。”薇拉狡黠地盯着桌前的男人。
“我?我没什么好说的。”巴德的表情并无变化,他是真心实意地认为自己的人生非常无聊。
“喂!我可是倾囊相告了,”薇拉不满地拍桌面,“你也该抖点料给我,比如你是不是真的把舍友打了?就因为他吐在你的高定皮鞋里。”
“谣言都传到这里了?”巴德嘴角抽搐,看淡尘世的脸终于裂开一条缝。
“根本没这回事好吗!那个神经病自己喝高了,非要表演生吞子弹,我为了阻止子弹进入他的胃里,才不得已给了他两拳,急救员冲进来的时候,他恰好吐在我的皮鞋上而已!”
薇拉听罢狂笑不止,这个谣言简直是掐头去尾的典范案例。
“我还听说你因为抗拒任务上了军事法庭,现在想来八成也是谣言吧?”
“不,”巴德轻飘飘地回答,“这是真的。”
薇拉傻了,她一定是喝了太多酒,才会说这些冒犯的话。
“抱歉,我不是——”
巴德打断了她:“这不算什么,如果你知道即将杀死的是手无寸铁的平民,你也会和我做出同样的选择。”
桌对面的女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坦诚震得一惊,挥舞酒杯的手僵在原地。
“真遗憾听到这件事,”薇拉凝望他的瞳孔,“不过我认为你做得对。”
“是吧,”巴德面颊微红,语气依旧平淡,“做士兵太身不由己,所以我来做警察了。”
“你会是一个好警察的。”
巴德轻笑,没有回答。
一窗之隔的99号公路大道坦途,远处是无边的荒漠,近处是24小时营业的加油站灯牌。月朗星稀的夜空下,抱着吉他的人在酒馆门口弹唱《加州旅馆》,周围的人静静地听着,连最聒噪的酒保都停了嘴巴。
讨厌宁静生活的巴德头一次觉得,如果非要选择这世上的某处永远地生活下去,红岩小镇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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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八点,红岩小镇的大部分商铺都已关闭,街上只能看到零星几个路人。略带湿气的风拂过,巴德站在警局门口,等待中班的薇拉来与他交接。
“嘿,今天晚上挺凉快的,是吧?”
“确实,”巴德靠在车窗上和她聊天,“天气预报的暴雨要是没下,我会很伤心的。”
“你准备好夜班提神的东西没有?”
“这话你说得太晚了吧?我都单人执勤一年多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薇拉很是感慨,“总觉得你入职犹在昨日啊。”
“RC01,接到报警,山丘处的房屋有火情,已派遣消防队,请到现场维护秩序。”
“RC01已接警,”薇拉想都不想,重新系上安全带,“正在前往。”
“山丘?”巴德钻进车里,“那不是海伦家?”
“对,千万别是她自己点的火。”
山丘的海伦,一个在红岩镇,乃至联邦都如雷贯耳的名字。
海伦格瑞斯,今年96岁,曾经是白星战役的中校级军医,退伍后来到红岩镇隐居,担任红岩镇诊所的医生,这座小镇大部分人都被她打过针。可海伦年纪越来越大,她的老年痴呆和战后创伤逐渐无法控制。
她认为白星人还蜗居在这颗星球的某处,随时准备发起战争,有的时候一天能打十几个报警电话,内容都是“我好像看到了白星人”,政府只能打发她回家休养。
这一年半以来,巴德和她打过不少次照面,原因都很……离奇。有次凌晨三点喊巴德到她家,理由是头顶的星星多了一颗,她说那是白星人的探测卫星,叫巴德用枪打下来。
想到这里巴德就头痛
,“一直以来我都不擅长应付她,你有什么好的话术?快教教我。”
“真遗憾,”薇拉快速地回答,“我也没有,连哄带骗吧,只能这样。”
警车朝着目标加速,越向前越荒芜,海伦的小屋就在山丘的顶端,在此处俯瞰,能看到通往红岩峡谷的唯一路径,还有着很不错的日落美景。要放战争年代,海伦的住址大概率会变成哨兵站。
天空中传来朦胧的雷声,举着灭火器的小镇居民慌张地吵嚷着。
“嘿!薇拉和巴德来了!”
人群中不知谁吼了一嗓子,大家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在家好好睡着觉呢,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响,然后就看到海伦家冒烟了!”
“海伦出来了么?”
“没有,这正是我们担心的!”
“消防队什么时候能到?”巴德急切地问。
“快的话30分钟,慢的话……”薇拉说不下去了。
大家都很清楚,红岩小镇不仅缺水,经济也不发达,镇上并没有驻守的消防队,发生危情只能等市里开车过来,显然这里的火势等不到他们到来的那一刻。
“趁现在火势还小,我进去救她,”薇拉打开后备箱,掏出防火毯盖在身上。
“你疯了吧?”巴德直言不讳。
“不,我很清醒,”薇拉又掏出防毒面具戴上,“我的职责是守护这座小镇,当然包括海伦。”
巴德用力抓住薇拉的手臂,严肃地问:“你一个月的薪水有多少?”
“什么?这和薪水有什么关——”
“当然有关系!红岩镇警察的薪水才不到亚尔加州平均工资的一半,而你现在要为了这50%去送命。”
薇拉猛地甩开他的手,琥珀金的眼珠在黑夜中亮如日轮。
“我XX才不是为了钱,”她的表情愤怒到了极点,“有人求救,我就伸出援手,有人犯罪,我就制裁罪恶,贪生怕死的人没有资格称作警察。海伦我非救不可,你害怕的话可以坐在车里等我,就是——别XX来挡我的路!”
“冷静点姐们。”
巴德利落地翻出第二个防毒面具戴上,“我的意思是,这种可能会送命的任务,应该让我这种不需要养家糊口的人去。”
薇拉忽然愣住了。
她想起来,一年以前,这个自大的男人曾经说他不在乎警察微薄的工资,那时她气坏了,以为他在讽刺这份工作的吃力不讨好,嫌弃红岩镇的贫穷。
现在她突然懂了——
这个神经病只是觉得,像他这样有能力又不差钱的人,才应该奋战在一线啊!
放弃曾经的荣誉,放弃富足的生活,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工作,喝最讨厌的仙人掌汁,睡没有膈音的铁皮房,熬夜巡逻,晒到脱皮生斑……
他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公子哥。
他是真的,真的,想要成为一名警察。
“我居然到现在才发现……”薇拉哑然失笑,“你是个理想主义者。”
“现在发现也不晚。”巴德拍拍她的肩,“既然你执意要去,我们一起上!”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两位勇猛的警官踹开房门,向着滚滚浓烟发起冲锋。
海伦的屋子只有一层,但这一层被她用各种奇怪的家具填得满满当当。浓烟当头,步行其中的困难程度不亚于走迷宫。
“有谁在吗?救命!救命!”
求救声从西北角的卧室传来,他们赶紧冲过去。
“开门,海伦!我们来救你了。”
“噢亲爱的薇拉,还有巴德,我当然很想打开门,但它被我上锁了,我想不起来钥匙在哪。”
巴德两脚踹在门上,疼痛从他脚底心传来,他忍不住大声吐槽:“卧室门非得用钛合金吗!”
“为了防止白星人入侵嘛!”
“你……”
“忍住忍住!”薇拉竭力控制同事的高血压不要爆表,“海伦!卧室门有没有备用钥匙?”
“有!”
“在哪里?”
“我忘了!”
巴德气笑了。
“别和老年痴呆计较,”薇拉环视走廊,突然灵机一动,“这屋子是马棚改的,墙体用的是木材,我们直接撞开!”
“海伦,退后!我数一二三——”
“撞!”
穿着睡衣的老太太呆若木鸡地望着自己卧室墙上的大洞,头戴防毒面具的二人威风凛凛地向她伸出手。
“来吧,和我们走。”
海伦热泪盈眶地钻进防火毯里,有什么东西银光闪烁,巴德低头,发现钥匙就在她脖子上挂着……
“哎呀!我想起来一件事!”
“钥匙就在你脖子上。”巴德没好气地说。
“不是这件事,”海伦不好意思地搓手,“我为了抵挡白星人进攻,买了很多武器,就存放在地毯下面的隔层里。”
薇拉赶紧劝她,“武器这种东西,没了就没了吧,命重要啊!”
“不是的,”海伦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的武器中……有半吨炸药。”?
半吨什么?
卧槽!!!!
巴德立即将老太太夹在腋下,二人朝着门口玩命跑去!屋外看热闹的居民眼见他们王者归来,纷纷围上来鼓掌吹口哨,恨不得冲上来给他们一人一个吻。
“别XX吹了!快跑啊!”巴德怒吼着狂奔。
“哎呀,巴德又害羞了!”
“朋友们!”薇拉紧跟其后,“这里要爆炸了!”
习惯安宁的小镇居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没人挪动步伐。
海伦挣扎着挤出半个头,中气十足地冲着大家喊:
“要——爆——炸——了——”
“不——跑——就——等——死——”
俗话说三人成虎,更何况所言非虚。眼见他们仨的背影逐渐模糊,胆子最小的男人说“总、总之先离开这里”,然后跟了上去,很快又有两个人开始跑,接着是乌泱泱的大部队。
红岩镇仅此一届的夜间马拉松,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开始了。
灰色的苍穹之下,远处的房屋火光蔓延,满头大汗的人群在山坡上奔腾,每个人脸上都掺杂着激动和惊恐,活像从奴隶主庄园里跑路的苦命人。
照亮黑夜的光降临。
但只有一瞬。
巨大的气浪排山倒海而来,闪电与雷鸣更加汹涌,大雨竟然在此刻倾盆,灰头土脸的人群或趴或站,共同仰望蘑菇形状的云朵慢慢升腾。
应该没有什么事比这更炸裂的了……吧?
“那、那是什么?”
蘑菇云顶部的天空犹如裂开的镜面,V字型的庞然大物在雷电的光芒中忽隐忽现,密集的雨水勾勒出它庞大的身形。
要不是在场的人全都屏息凝神盯着它,巴德一定会以为这是自己在夜班不小心睡着做的梦。
“那是白星人的飞船,”海伦癫狂地挥舞手臂,脸上不知是泪还是雨,“哈!我知道!我就知道!他们果然从未离开。”
陌生的轰鸣顺着空气传来,飞船的底部倏地亮出七八个巨大的光点,冲着人群晃悠悠地飘了过来。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驶过众人头顶的时候,一切光亮与雨滴都被掩盖。从机翼两侧的距离判断,这艘飞船至少有2公里以上……
如此巨大的飞船,在这座小镇究竟藏了多少年?
雨幕中的人们肩并着肩,沉重地目送它离开。所有人都隐隐意识到,这个世界即将再次迎来变革,平静的小镇生活或许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守护这无聊的日常
消防队和急救队井然有序地运作着,虽然昨夜的爆炸令人心惊,但红岩镇人民还是坚强地挺了过来,共同沐浴着新一天的阳光。
巴德捧着两杯咖啡走过来,“喏,电视台记者给的。”
“谢啦,”薇拉欢天喜地地接过来,“我不怎么喝这种高级货呢。”
“别装可怜。”
“开玩笑的,爆炸的起因有说法了么?”
“初步判断是煤气灶爆炸。”
“见鬼!”薇拉大惊失色,“不会是肖和莱斯特修坏的吧?”
巴德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在对方即将凝
固时,补了句“我也开玩笑的,爆炸把整座房子都轰飞了,什么线索也没留下。”
“你的幽默感有待提升,”薇拉叹气,“没出人命真是万幸。”
“两位!”扛着摄像机的人跑过来,“可以让我拍张照片吗?用作今天的新闻头条。”
两位警官互相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对着镜头露出真诚又疲倦的笑容。薇拉还担心太憔悴会不会不利于警方的形象,摄影师大手一挥表示真实的就是最好的!
“我要回家睡觉了,”巴德打了个哈欠,“送你一程?”
“你忘了?”薇拉耸肩,“珍妮弗昨晚跟着爆炸一起升天了。”
“还真忘了,那我们走回去吧,也没几公里。”
二人逆着人群往回走,周围越来越安静,薇拉忽然问:“下个月调走?”
巴德挑眉,“我昨天才递交的申请,你今天就知道了?”
“莱斯特知道等于肖知道,”薇拉狡黠地摆手,“肖知道,等于这座小镇的人都知道。”
“肖不去当侦察兵真是可惜。”
“所以调到哪里?你老家洛马尔?”
“是的,”巴德喝了口咖啡,“从底层做起,目标是两年内当上警探。”
“哇噢,”薇拉眼中流露出敬佩,“很不错的目标!你会成功的,只不过……”
“怕我出生未捷身先死?”
“差不多吧,天使之都洛马尔,在歌莉娅建好之前,犯罪率和GDP皆位于榜首,名气与危险并存的淘金之地。安德森太太你记得么?半年前她儿子去洛马尔大展宏图,这个月骨灰已经寄回来了。”
“我是在洛马尔长大的孩子,”巴德白了她一眼,“我很清楚那是个什么地方。”
“不,不一样,”薇拉很认真,“你从小住在富人区,邻居都是体面人,但警察要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总之万事小心。”
“薇拉。”
巴德停下脚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调去洛马尔?”
“好突然,”薇拉惊讶地盯着他,“为什么?”
“你有了不起的天赋。”巴德把咖啡杯丢进垃圾桶,“亲和力强,注重细节,果敢能干,坚守正义。我当然知道红岩镇对你意义非凡,但……这里的生活会埋没你的天赋。趁还没驻上拐杖,和我一起去打击更多罪犯吧。”
“这算在夸我么?”
“算。只要你点头,我爸就会在你的调职申请上盖同意章。”
“我还以为你是不会仰仗家族力量的类型。”
“大错特错,合理的资源不用才是愚蠢。”
薇拉弯起唇角,思索了几秒钟,以同样郑重的表情他。
“很不错的提议,但恕我拒绝。”
“你这就考虑好了?”巴德皱眉,“直到我离开前,这个约定都是作数的。”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薇拉神色坦然。
“洛马尔警局的待遇不错,你也不是害怕流血的人,能告诉我为什么拒绝么?”
“如果用一个词来概括红岩镇的日常,”薇拉指着远方的路牌,“你认为是什么?”
巴德顺着她的指尖望去,水洗的天空之下,红褐色的山丘连绵不绝,那座写着“红岩镇”的路牌被骄阳晒到褪色,铁质的表面布满了锈痕,戴着牛仔帽的居民坐在太阳伞下惬意地喝啤酒。
“我想应该是……无聊。”
“我同意这个答案,”薇拉微笑着点头,“红岩镇是个非常无聊的地方,平平无奇的景色,没什么特色的人文,贫穷的经济水平,还有一群躺平的人们。如果无聊是错误,我愿意让这里一直错下去,只要大家能平安宁静地生活。”
雨后的风罕见的温柔,它轻轻拂过二人身旁,薇拉柑橘般的发丝在99号公路半空飘扬,
她扬起手,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肩头。
“我想要……守护这无聊的日常。”
巴德捂住脸,肩膀轻颤。
“怎么了?”薇拉红着脸瞪他,“我的理想很可笑?”
“不不不,”巴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只是觉得这个答案太‘薇拉’了!我找不出一点反驳的余地。”
“嘿!”
三十天眨眼过去,熙熙攘攘的机场入口前,衣着简朴的男人与同事们做着最后的告别。
“我会想念你们的。”
“哎呀,该不会只想2分37秒吧?”肖笑嘻嘻地说。
“每天2分37秒?是的。”巴德伸出手,与薇拉和肖简短地拥抱。
“薇拉,”巴德掏出墨镜盒递给她,“感谢你对我的包容,这是一点心意,我知道你不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祝红岩镇永远宁静,祝你的理想长存。”
薇拉什么也没说,直接将墨镜戴上。
“我有份么?”肖委屈地问。
巴德笑着拍他的肩膀,“回警局看看冰箱。”
“一路顺风。”
男人迈着轻松的步伐离开了,背后是永远支持他的好友,前方是危机与热血并存的新生活。巴德的热情前所未有地高涨,属于他的人生画卷正在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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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肃庄重的礼堂里,红蓝相间的联邦国旗高悬于顶,艳丽到滚烫的鹤望兰在空气中舒展绿叶,媒体人的长枪短炮直指发言台,台下是眉梢带喜的警官们,他们制服烫得笔挺,皮鞋也擦得锃光瓦亮。
白色西服套装的金发女人款款走上发言台,她的面容苍老,气场却不怒自威。
“各位好,作为洛马尔市警局的局长,我很荣幸站在这里宣布今年荣誉警官的人选。这位警官在多个案件中展现出了惊人的勇气与智慧,用行动捍卫了法律与正义的尊严,守护了洛马尔市民的生命安全与财产安全,让我们把掌声送给——巴德温彻斯特!”
热浪般的掌声中,看上去波澜不惊,实则激动到心率180的巴德站到局长身边,双手接过象征警界之光的荣誉勋章。
闪光灯咔嚓咔嚓,局长微笑着与巴德握手,小声地说:“干得不错,巴德,比你爸当年强。”
“感谢您的肯定,未来我会继续在这条道路笔直地前进。”
“下周的警探考核面试记得准时参加。”
“局长,我从不迟到。”
对方没说什么,只是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表彰典礼结束后,巴德独自来到露台,今天的阳光很不错,让他想起两年前还在红岩镇当巡警的日子。
巴德将手机打开,准备和红岩镇的同僚们分享这个好消息,顺便规划下年底回镇度假的事宜。屏幕却蓦地跳出几个来自肖的未接电话,还有一条短信,内容是:空下来请务必给我打电话。
捧着勋章和手机的男人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迅速地照做。
“巴德?你终于接电话了。”
“肖,怎么了?”巴德发现肖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还带着哭腔。
“我、我很抱歉打扰你的生活,但我认为你会想知道这件事……好吧我也拿不太准。”
“冷静点肖,究竟是什么事?”
“薇拉……”肖握着手机的指骨节节泛白。
“她去世了。”
“扯淡。”
“我很抱歉……”
“别说了,”巴德冷酷地回答,“我现在立刻回来。”
巴德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请假,又是怎么坐上的飞机。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没入了红土地的夕阳中,哀伤的人群遮住了熟悉的房子,四周时不时传来抽泣声,巴德的大脑却比身处真空还安静。
薇
拉家门口怎么这么多哭哭啼啼的人?
我XX一定是走错了。巴德想。
“好久不见,巴德。”
耳畔传来莱斯特警长的声音,居民们像是渔船下的浮萍那样,让出一条孤寂的道路,尽头的莱斯特憔悴不堪,粗糙的面庞布满泪痕。
巴德迈着平静的步伐向前走,这座房子他来过无数次,有时是来换班,有时是来蹭饭,屋顶是他帮薇拉翻新的,门口的空地还有警队烧烤节留下的碳灰。
见鬼!这里真的是薇拉家。
巴德在门口硬生生停下,他不敢再往前走了,因为客厅里面全都是XX的拿着纸花的人,最让他崩溃的是,正中央真的放着一具红木色的棺材。
搞什么?
愚人节玩笑开得未免太大了吧?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燃起,这份愤怒让巴德粗鲁地拨开挡在面前的人群,以无比强硬的姿态扣住了棺材的边缘。
好冷。
这棺材冰得和刚从北冰洋深处拖出来的一样,但凡是个碳基生物,就不可能在其中存活。
然而玻璃盖下,躺着已经陷入长眠的女人。
巴德呆呆地盯着薇拉的脸,她和两年相比没什么变化,唯一不同的是原本大大方方露出的额头不见了,被厚重的刘海遮盖。
“薇拉,该起来巡逻了。说好要守护这座小镇的,你不能偷懒。”
无人应答。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以99号公路的名义起誓……
红岩峡谷深处的地堡里,苍白高挑的人形生物从睡梦中醒来,她走进洗漱间,镜中倒映着她胸口的三角形纹身,还有——
拥有三只眼睛的面孔。
“早上好,达莉娅将军。”
达莉娅耳侧的透明线管在声音出现时变得流光溢彩,如果有人类学者在场,会惊讶的发现,这不是盖亚星的任何一种语言。
她淡淡地应了声,撕开一块巧克力大小的透明物体塞进嘴里,接着吐掉。
“按照任务规划,您将于盖亚星时间10点15分开始驾驶陆地车到达机场,距离任务开始还有1小时,请做好准备,祝您一切顺利。”
达莉娅穿上人类服饰,又吃了两颗重力缓释药丸,干涩的药丸令她的喉管非常不适。
噼啪!
镜面在拳头的作用下碎裂,上百张脸在上百个碎片里愤怒地震颤。
“要不是那群该死的人类,破坏了拟态幕墙,吓得那群老东西慌不择路开母舰逃跑,老娘至于被丢在这个破地堡么?”
透明线管那头的生物小心保持着沉默,对方知道将军性情暴躁手段残忍,惹她发怒的下场会很凄惨,这种时候装作没听见是最好的。
地堡中央大厅跪着一位瘦小的囚徒,她的双手双脚都被金属环扣住,沉重的头盔压得她脊椎弯曲,只能匍匐在地。
五个男人在她身侧围成墙,他们都拥有两米以上的身高和三只眼睛,胸前的三角形纹身翻译成通用语意为“不朽鲁恩”。
达莉娅慢悠悠地来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的目光扫过所有人。
“伽耶鲁,早上好。”
“一点也……不好。”头盔内部传来压抑着痛苦的声音。
达莉娅嗤笑,“感激吧!今天我们就要带你离开这座暗无天日的地下城了,去了歌莉娅以后,你会成为我们和人类交涉的筹码。在白星你只是贱民,人类可是会把你当成女神的。”
伽耶鲁一动也不动,“还不如杀了我。”
“死亡也太便宜了,”达莉娅收回戏谑的笑容,眼中是深深的怨毒。
“你们这些叛徒,剩余的价值会被鲁恩族一滴不剩地榨干,死后连灵魂都会被吞噬殆尽,生生世世成为我们脚下的奴隶!”
半死不活的伽耶鲁努力地仰起脖子,迎着达莉娅的方向,大声地说:“赤砂军永存!芬斯特尔人民永存!”
“去地狱喊口号吧,”达莉娅冷冷地挥手,“所有人,行动!”
地堡门口停着一辆厢式货车,外侧贴着达莉娅看不懂的人类字符,她和最忠心的下属坐进正副驾驶,其余人押着伽耶鲁蹲进货仓。
达莉娅操着方向盘,骂骂咧咧地朝着目标地点进发。
以前的她身份高贵,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心情不好就鞭打奴隶的爽快日子,然而这群奴隶!竟然敢造反?居然敢背着鲁恩王族组成革命军?
杀千刀的赤砂军!白眼狼的贱民!明明只是基因工程的产物,没有鲁恩族,他们连诞生的机会都没有,这群生来就是奴隶的东西,居然胆敢以下犯上!
待到我等统领这个星球,吸干这里的每一滴资源,就是鲁恩王族的复仇之日!
达莉娅盘算着她的复国大计,同时将油门踩到底,车速却始终在110公里每小时徘徊,见鬼!老娘5岁开的儿童车都有200公里每小时,110这么慢是来搞笑的么?
左侧后视镜反射出光点,达莉娅瞥了眼,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辆浮空车,头顶是红蓝相间的灯光,正冲着他们高速逼近。
“喂,它要干嘛?”达莉娅指着镜子问副驾驶。
“将军,”下属迅速地回答,“那是人类社会的警察,相当于鲁恩族的低阶裁决者,属下判断,可能是因为我们行驶速度过快,他们要来惩罚我们。”
“惩罚我们?”达莉娅怒极反笑,将车速降停。
浮空车也在不远处停下,谨慎地冲着他们喊话:“前方的货车司机,请立即打开车窗,让我看到你的双手!”
货车内不为所动,等待了半分钟,人类警察开启执法记录仪,提着枪慢慢走了过来。
“把手伸出来,”警察叩了叩车窗,“立刻马上。”
砰。
玻璃在千分之一秒内爆开,雨滴般落在人类警官的颈间,指甲盖大小的绯红激光刺破她的皮肤,击穿她的额骨,又从她的后脑勺离开。
她的身体被重力牵引着坠下,刻着姓名的墨镜翻滚进砂石堆,失去焦距的眼珠凝视着守护了10年的天空,凄艳的红渗进龟裂的99号公路缝隙里。
厢式货车扬长而去,记录仪内再无声音。
巴德颤抖着关掉视频,灌下一大口伏特加。
“严格来说我这样做是违规的,”坐在巴德面前的肖垂着头,露出凸起的脊椎,“但我认为,应该有人对薇拉的死负责。”
“这件事的后续是什么?”巴德红着眼睛看向肖。
“没有任何后续,这辆车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军方的机场!上头的人下了封口令,要求我们不得调查她的死亡,迅速下葬,连尸检都不可以进行。”
肖猛然抬头,双目因恐惧而瞪大:“所有线索只有执法记录仪里那张一闪而过的脸,你看到了吧?那个生物有三只眼睛!它根本不是人类!薇拉……可怜的薇拉,她到底是被什么东西杀死了?”
“要么是义体改造者,”巴德停顿了一秒,“要么是……白星人。”
“真可惜,海伦医生去世了,”肖痛苦地抹眼泪,“不然还能找她打听打听。”
“政府一直对白星人讳莫如深,现在看来不只是因为那场失败的战役。”
肖站起身,“请你当做我今天没来过,明天我们去……送她最后一程。”
巴德没有回答,他的身体陷在沙发里,安静的像是早已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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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被送去火化的清晨,干燥的红岩小镇罕见弥漫起大雾,自发来送行的人们身着黑色的衣裙,凝重地窃窃私语,这一幕就像是黑白电影。
警长莱斯特换上了全套警察制服,站到火葬场门口顶端的台阶上,迎着人群哀伤的目光,取出演讲稿。
“感谢各位居民今天来到这里,为我们最好的警官,也是最好的朋友薇拉送行。祝她的灵魂去往永恒的天国。”
莱斯特照着稿件一字一句念,开始他还能保持冷静,随着他说到“我们再也无法看到薇拉的笑脸”时,声音戛然而止。
陈词滥调。
都是陈词滥调!
莱斯特用力将演讲稿攥成团。
“没有人在乎这座小
镇。”
“这里贫穷、荒凉,是乡下中的乡下!政客视我们为摆脱不掉的麻烦,商人对我们避之不及,好像我们活着就是错误!我敢打赌,在那些上等人眼里,草履虫都比我们有价值。我们的小女儿薇拉,为了维护这样轻贱的我们,被残忍地杀害了!”
“什么正义必胜!什么报应不爽!都是狗屁!我们既不知道凶手的动机,也不知道她姓甚名谁,我们的嘴巴被缝上,眼珠被挖去,连思考也不被允许!我们只能哭哭啼啼又毫无意义地围在一起!”
莱斯特知道自己是个没用的男人,当上警长纯属是因为资历老。薇拉的死让他痛不欲生,他尽力克制这份心碎。可总局不允许他尸检,拒绝他的会面,财务部以“她又不是为国捐躯”的名头轻飘飘地驳回了葬礼预算申请,连用肉身下葬都不可以。
“我们是草履虫!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两鬓斑白的男人情绪激动地挥舞双拳,豆大的泪珠姗姗来迟,又滚滚而下。
“去你X的联邦!去你X的歌莉娅!去你X的白——”
同样泪流满面的斯黛尔太太冲上台阶,抱住几乎崩溃的警长。
“够了莱斯特,够了!这是薇拉的葬礼,不是你发泄的地方。”
脸涨得通红的莱斯特捂住心口,缓缓瘫坐在台阶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各位,”斯黛尔看向薇拉的棺椁,“时间快到了,谁还有话要对薇拉说,就趁现在吧。”
抱着小女孩的女人从人群中走出,女孩手心抓着一朵珍贵的白雏菊,在母亲的指引下,轻轻放在棺椁之上,好像在薇拉额前戴花。
“薇拉,谢谢你拯救我和丽莎,”艾拉抚摸着棺椁,“你是世界上最棒的教母。”
与薇拉结缘的居民一个接一个地走过去,最后仅剩站在角落里的巴德。
几百双眼睛饱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巴德亦步亦趋地上前,注视着棺椁中的女人。
这个丑刘海一点也不适合你。巴德想。
但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叩了叩玻璃盖,就好像薇拉无数次轻拍他的肩膀。
我原谅你的先走一步。
巴德注视着她被送进火化炉,速度快得像一阵风,他还没反应过来,昔日里活力满满的人,转眼就变成了一捧灰。
穿着警服的陌生女孩严肃地捧着薇拉的骨灰。肖告诉巴德,那是安妮,是巴德走后接替他的新人,来的时候才22岁。薇拉也曾是她的教官,算起来他俩还是同门。
巴德跟着肖坐进警车,身后是看不见尽头的车队,往日畅通无阻的99号公路,在今天却水泄不通。
“这是路葬,”肖打开车窗,把手臂挂在上面。
“红岩镇的老传统,无法肉身下葬的人,其余烬会被挥洒在99号公路,保佑过往的人。”
“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习俗,”巴德淡淡地回答,“很潇洒,很符合她的气质。”
艳阳驱散了大雾,莱斯特打开警灯与警笛,此刻的警笛不再是震慑与驱逐的工具,而是送葬的号角。成百上千的车辆应声而鸣,此起彼伏的声浪直冲云霄,宛若恸哭。
安妮站在队伍最前方,她脱下白色的手套,细细地将老师的骨灰洒在路面,头顶的国旗在风中飘摇,像是随时都会断线的风筝。
—————————
傍晚时分,一辆私家车在通往孔雀城机场的路上驰骋。
驾驶座的肖开口:“看看你面前的手套箱。”
巴德打开手套箱,里面放着熟悉的眼镜盒,镜片破损的女士墨镜安静地躺在其中。
“你送她的礼物,现在变成她的遗物了,想要就带走吧。”
巴德点点头,将它收进包里。
“对了,听说你拿到警察荣誉勋章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去年我和薇拉打赌,我赌你两年内就会从洛马尔警局辞职,我输了,可惜免费的啤酒她也喝不到了。”
“安妮是个蛮不错的孩子,虽然人有点单纯,但是热心肠又有冲劲,和她老师年轻时一个样,我和莱斯特打算大力培养她,让她当下一任局长,希望她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说起来,斯黛尔太太也要退休了,以后只能靠我们自己接听警报了,算了,这也没什么,习惯就好。”
肖旁若无人地絮絮叨叨,巴德认真地倾听,时不时点头。
“歌莉娅。”肖突然说。
巴德沉默地看向肖,他目视前方,总是吊儿郎当的眼神此刻坚如钢铁。
“政府上班的同学告诉我,凶手上飞机后,去往的地方是歌莉娅,那座风头正盛的城市。也难怪上头不让追查,一个是没有背景的小警察,一个是盛名在外的未来之都,哈!傻子都知道选哪个。”
“但未来之都,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没去过,没享受过它的恩泽,它赚的钱也不会分给我。相反,薇拉真实生活在我身边,我们一起碰杯,在枪林弹雨中背靠背,凌晨三点注视同一片星空,更别提她还救过我的命。”
“红岩峡谷的风吹着我们长大,我们是老乡,是同僚,也是朋友……该死的!这个问题我还是忍不住想问你。”
肖猛拍方向盘,接着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副驾驶的侧脸。
“巴德温彻斯特,你是我唯一认识的大人物,你会为她讨回公道么?”
“大人物”眉头紧锁,没有回答。
肖咧嘴苦笑,他意识到自己太愚蠢、太异想天开,就算巴德有不得了的姓氏又怎样?凶手的后台可是歌莉娅,举国之力创造的新人类之都!任何妄图与它,与他们作对的行为都是螳臂挡车。
薇拉也好,红岩小镇也罢,都是尘埃,比大人物抖动雪茄落下的烟灰更加无足轻重。
没有人再发出声音。
青灰色的乌云笼罩天幕,渗出的月光泥泞不堪。车载音响放着纯音乐版的《加州旅馆》,巴德想起上一次他听这首歌,还是在红岩镇的酒馆里,薇拉就坐在他面前,额头包着纱布。
怀抱理想的司机们,在无数个时刻踏上99号公路,只是它太过漫长,聪明的司机会在某一刻离开公路,向着山谷或海滩冲刺。而懦弱的司机迷失其中,日复一日地踩着油门,等待路途终结的那天。
司机巴德温彻斯特是个例外,他既不聪明也不懦弱,他是个神经病,他愿意为了理想原地掉头,哪怕要燃烧生命,哪怕要从头开始。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会的。”
肖不可思议地扭头,对方神态自若,笃定的好像在说1-1只会等于0。
远在洛马尔的警察局长手机跳出一条消息,内容是下周的警探面试他不会参加,署名是巴德。
他将手机从窗口丢出去,声如雷霆咆哮!
“以99号公路的名义起誓——我会找到杀害她的凶手,将她的党羽连根拔起并击溃,让他们后悔以我们为敌。世间若没有公义,我们的剑就是公义;世间若没有真理,敌人的血就是真理。阿门!”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向着地狱狂奔的杀神师徒……
晚上十一点,CRT电视播放着480p的辉月桃专辑MV,是2134年年初发行的《99%》,樱色长发的少女穿着夸张的打歌服,在甜品雨特效中蹦蹦跳跳。
「呐,你会全部接纳吗?我的99张面孔」
「我是变色龙一般的女孩」
「为了靠近你,我情愿摧-摧-摧-」
傻乎乎等了半分钟,门卫猛然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前卫的舞台表现,而是单纯的又卡住了。
门卫啪啪两记拍在电视的大屁股上,从表情看显然是习惯了。
这位大龄追星族和他不足2.5立方的警卫室,位于歌莉娅郊区,面朝废弃公路,背靠不知道是干啥的地下工厂。好处是薪水不错,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有人来,坏处是老板禁止使用电子设备,所有的娱乐只能通过眼前这台老到不能更老的电视。
在强力的击打下,老电视迅速恢复了原样,门卫拆开一袋炒青豆,心满意足地靠回座椅。
不远处驶来一辆改装率变态的浮空车,裹着棕色风衣的男人缓步走来,指骨不轻不重地扣在警卫室窗口。
“咚咚。”
「1%可爱、1%顽皮、1%忧郁」
「总是苦恼着如何面对你,干脆一口气上吧!」
“咚咚咚。”
“别敲了,”门卫眼皮也不抬,“没有通行证不能进。”
“这个能当通行证么?”
巴德面无表情地撩开风衣,里头是尼龙材质的黑色背心,正面是纵横交错的导线,七八个圆柱体与
导线两端紧紧相连。而他悬在半空的左手,则握着橘色的遥控器。
门卫勉强瞥了他一眼,接着整个人弹了起来,手里的青豆随着大幅度的起身四散而逃,像是迫不及待从干涸池塘里跃出的青蛙。
我嘞个炸弹客啊!
门卫一改刚刚的嚣张,结结巴巴地问:“先、先生,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巴德大拇指朝向公路,“什么话也不要说,什么事也不要做,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对方立马像只兔子似的跑了。巴德无所谓地继续向前,四周静得只能听到风声,义体左腿每次接触地面都会发出金属的脆响,仿佛手握满弹左轮走进酒馆的牛仔,步伐提醒敌人:逃吧!逃吧!你们的生命即将进入倒计时!
穿过狭长的走廊,50米高的门后是三个足球场那么大的空地,散发白色光芒的球状物体高悬于顶。
各色皮肤和性别的人类工人,俯身扑在长到令人绝望的工作台,脖子都挂着圆环型的金属,身上披着破破烂烂的防护服。所有人都形槁枯瘦,眼眸中毫无光亮。
高大的人形生物抱着造型奇异的枪炮,额间的第三只眼瞳冷酷地扫视周围,他的嘴唇嗫嚅,勉强吐出一句通用语:
“不够工作量,人类,电击。”
“这么多年了,通用语还是说得这么烂?白星人都是弱智么?”
白星人不可置信地回头,才发现入口处的大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道一人宽的缝隙,纤长的人影笔直地延伸,死神般的男人伫立原地,他嘴里叼着烟,黑暗中唯一的猩红在他眸中静静地燃烧。穿堂风呼啸而来,他的黑发与风衣飘荡如芦苇,身体却巍然不动。
“门卫,人类,无用的!”对方低声骂了句,迅速举起武器。
“生物门禁,为何?”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巴德一只手持续紧握遥控器,另一只手狂妄地比中指,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好像不是在挑衅,而是在拍大头贴。
“开枪啊,等什么呢?”
白星人紧张地退后,巴德吐掉烟头,慢悠悠地靠近。周围的工人纷纷停下手头的工作,主动为他让出道路,注视勇士登上魔王的祭坛。
巴德在对方眼皮底下站定,炫耀般掂了掂背心。
“只不过你一开枪,我的手就会松开,我身上的炸弹就会砰的一声!把这里所有人都送上西天,当然也包括正在制造的东西,它们至关重要,甚至超越你的生命,对不对?”
人形生物全神贯注地盯着巴德,他无法洞悉对方的意图,但对方说的却完全正确,这座工厂正在制造的仪器,可以左右鲁恩族接下来的命运。
白星人的三只眼珠短促地发出白光,紧接着三个同伴从工厂深处跑过来,四人绕成半圆,齐刷刷用枪指着巴德,但没有人真的敢扣下扳机。
“人类,”其中一个白星人开口,“你想做什么?”
“你的通用语还像那么回事,”巴德皮笑肉不笑地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我要一把椅子;第二,让这里所有的人类离开;第三——”
他沉下脸,似乎是用尽全力在忍耐怒火。
“让达莉娅滚出来见我。”
对方想也不想就回答:“达莉娅将军不会轻易面见人类。”
“是么?”巴德耸肩,“那就大家一起上西天?”
“不,等等!”白星人抬高音量,生怕巴德一个不高兴就松手,“我的意思是说,达莉娅将军厌恶人类,待会她一定会杀了你。”
“少废话,”巴德不耐烦地摆手,“给你五分钟,椅子,放人,喊达莉娅过来,超时就等着大家一起完蛋吧!”
四个白星人停顿了几秒,其中军衔最高的率先放下枪,“照他的说做。”
另一人踌躇了片刻,枯枝般的手指在腕部的随身电脑拨动了几下,工人脖颈间的金属环尽数弹开,发出短促的咔嚓声,上百个咔嚓声混在一起,谱写出比命运交响曲更加震撼人心的乐章。
“我、我自由了!”
距离巴德最近的工人欢呼着跑了出去。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所有人都开始往外跑,无数护目镜被丢至半空,好像学生在庆祝毕业,巴德站在潮水般的人群中无奈地说慢点慢点,别搞出踩踏事故。
全场几百个工人很快被清空,军衔最低的白星人扛着椅子走来,不情不愿地摆在巴德面前。
巴德镇定自若地坐上去,原生腿翘在义体腿上。
“还有两分钟。”
“达莉娅将军在休眠,已经去唤醒她了。”
四个白星人戒备地盯着他,巴德从风衣口袋里又掏出一支烟点上。
“是不是没想到会有人找到这里来?”
“你是谁?”
“一个运气好的无名小卒,”巴德露出古怪的笑,霜白的烟雾从他嘴角溢出,“你们的秘密并非天衣无缝。”
接下来任凭白星人怎么问,他都没有再开口。
“这鬼地方真XX冷啊,”巴德裹紧风衣,“不过没关系,还有15秒就会暖和起来了。”
脚下传来细微的震动,直径三米的电梯从远处的平台升起,更加高大的生物快步走来,四个白星人看到她,不约而同地单膝下跪,用白星语毕恭毕敬地说达莉娅将军。
身着人类睡袍的达莉娅左手扛着枪,右手叉在腰间,居高临下地说:
“打扰我休息的就是你?”
巴德没有立即回答,他皱着眉,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质照片,那是执法记录仪的视频截图。他对着达莉娅的脸看了又看,最后把照片一丢,面无表情地说:
“天杀的我总算找到你了,我可太激动了。”
“你科技公司的说客,还是政府派来的可怜虫?”达莉娅阴恻恻地瞪着他,“无论怎样,你的顶头上司实在是下了一步臭棋,你敢点爆炸弹,你、你的亲朋好友、你的上司,都会被我们撕碎了做成半械人,永生永世成为鲁恩族的奴隶。”
巴德静静地听完她的威胁,问了一个令达莉娅意想不到的问题。
“你还记得红岩镇么?”
“听都没听过,”达莉娅不耐烦地用枪口对准他,“别废话,你究竟是谁派来的?”
“没人派我来。”
“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谎话么?能找到这个地方,还有办法破解生物门禁,这么大的本事可不是单枪匹马能做到的。不过……”
达莉娅话锋一转,“你举着炸弹进来,说明有事情要和我谈判,说吧你想要什么?”
巴德与她对视,表情庄重而坦然,无数次描摹的时刻终于降临。
我将履行我的使命。
他不急不慢地开口,按在遥控上的拇指渐渐松开。
“我要你死——”
就在这个刹那,他看到达莉娅背后用于照明的白色光球出现了巴掌大的残缺,好像一场开始不久的日全食。
“等等!”巴德重新掐住遥控,“我改变主意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上家是谁,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
巴德站起身,气沉丹田,然后对着空无一人的顶端嘶吼:
“还XX不动手,是等着玩我的脑浆拼图吗?”
“什——”
达莉娅的疑惑只持续了半秒,因为半秒之后,精准如手术刀的利刃就从天而降,将她举着枪的手削成了三段,蓝色的血液泼溅到周围的空气里,却并没有被重力牵引至地面,反
而勾勒出一个幽灵。
“呀,怎么歪了?”
达莉娅刺耳的尖叫声中,李双脱下光学迷彩斗篷,露出她闪着寒光的全身武装,脸上的笑容比手中的刀危险万倍。
“我明明是冲着头砍的。”
“还能因为什么,”巴德从机械小腿后部掏出加长左轮,“因为你安于享乐,技术退步了呗。”
“对救命恩人放尊重点!你是不知道那个灯球有多滑,我能砍到不错了好不好。”
“你没事爬那么高干什么?我难道教过你从天而降的战术?”
“土鳖,这叫奇袭!措手不及你懂不懂!”
看着这对莫名其妙开始斗嘴的二百五,达莉娅意识到对方不仅斩断了她的手臂,还顺便践踏了她的尊严……
达莉娅的理智清空,白星语嘶吼着把他们都杀光!
“可是……”
“没有可是!”达莉娅一巴掌扇在理智的属下身上,“动手!”
红色的竖线从四个方向袭来,李双和巴德一左一右躲过,背后扬起爆破的尘土,石子噼里啪啦落下。
“得亏我聪明,回家换了‘衣服’。”
“想要杀死它们,必须破坏它们额头的眼睛。”
“明白了。”
李双甩开刀面的尘土,嗡鸣声中的泰坦阿尔法将她弹射送至敌群,女孩单腿跃下,接着高速飞旋!四肢、枪的碎片,还有满目的蓝,在刀尖组成的微型飓风中起舞。
左轮手枪稳健地击穿倒地白星人的第三只眼睛,待到6颗子弹全部出膛,他突然就成了后排划水的那个……
这不能怪巴德,他本来的计划是和达莉娅爆了!带左轮纯属是为了死前纪念一下薇拉和他逝去的警察生活,鬼知道李双会闯进来,他压根就没带替换弹匣。
“想解释下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吗?”
“你居然好意思问这个问题?”李双拧断第三个白星小兵的脖子,巴德这才发现她的黑眼圈重得像是被人打了。
“我拜托花子全城搜寻你的车才找到你的,再找不到我要把你挂松之庭通缉榜了!言而无信的臭男人!说好三天就来接黛西走呢?”
巴德一阵心虚,“不是说了我要是没回来它就归你么?”
“想都别想!”李双双目通红,“谁的狗谁来养,况且——”
告死天使展开刀与枪的羽翼。
“你一个人找乐子多没意思,我们可是要一起向着地狱狂奔的师徒啊!”
眼见场上仅剩一个下属,达莉娅一边嘶吼“把它们放出来!”一边捂着胳膊往电梯跑。
李双的刀标枪般刺出,但还是慢了半秒,钉在了紧闭的电梯门上。
四周静了一瞬,接着是地动山摇的脚步声!
李双预感不佳,拿回刀,快速退到巴德身边。
“怎么说,撤退?”
巴德摇摇头,“有没有多余的枪,给我来一把。”
背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给、给你。”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赤色风暴席卷白星
巴德回头,程理胆战心惊的脸从光学迷彩斗篷中露出,手中是一把崭新的土星之环。
“满弹的,”程理小心地补充,“我还带了三个替换弹匣。”
巴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JesusChrist!你俩枪托上焊的这是什么?水母和海豚?情侣手枪?太XX恶心了!”
李双恨不得给他一拳。
“讲的什么猪话,海豚和水母有生殖隔离的!这XX是友谊buff,增加生存率的!土老帽别来指指点点!”
“这种事谁要懂啊!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大哥大姐别吵了!”程理崩溃地抱住头,“大军压境!一致对外啊!”
浩浩荡荡的军团从工厂深处奔袭而来,它们全身都已高度义体化,只有头颅勉强保持着人类的样貌,这就是达莉娅所说的半械人,也就是白星人的奴隶。
“卧槽!”李双忍不住吐槽,“这也太多了!”
“找掩体!快!”
半械人看起来行尸走肉,动起来却格外灵活。三人同时向工作台跑去。
巴德换了只手握遥控器,“我有一个计划。”
“用你身上的炸弹把它们送上天?”动作最快的李双踩在工作台上拔枪点射,但半械人的身体坚硬无比,普通的子弹根本无法造成有效伤害。
“是的。”
“那还不把背心脱下来?”
“这就是麻烦的部分了,”巴德严肃地说,“我怕遥控器失效,特意加装了好几条引线,我一个人脱不下来,需要程理帮忙。”
“我吗?”程理瞳孔地震。
“哈哈,”李双快气晕了,“要我吸引火力给你们争取时间是吧。”
“孺子可教。”
“教你个头啊!”李双射空子弹,将手枪重重丢在半械人脸上,双刀出鞘气势如虹!
“等这件事结束后,我要听到所有的前因后果!”
“没问题,上吧浅水埗霸王花!”
“这个烂外号到底是哪里听来的啊!”
“当然是从你哥那里了。”
矫健的少女冲入敌阵,巴德招呼程理动手:“先从肩膀开始,有两个鱼钩你看见了么?把它们从风衣上取下来,小心点,断了我们就完蛋了。”
“好的。”程理努力控制自己的手不要抖如糠筛。
巴德冷静地向敌方射击,枪托上的粉色塑料水母伴随后坐力狂跳,弹壳一下一下砸在程理脚边,让他本就紧绷的心弦更是细若游丝。
风衣很快顺利脱下,但一切才刚刚开始,他背心上的导线多得程理头皮发麻,更不要提还粘着一圈一圈的单面胶。
巴德拔出匕首递过去,“沿着两侧边缘割开单面胶,别割到线。”
程理只能硬着头皮上,心中感叹还好李双强迫他学习用枪,他的手比以前稳了很多,只要慢慢来一定——卧槽!
不知道什么东西从他背后撞了他一下,匕首也跟着摇晃,程理吓得愣住了。
“Reloading!”巴德甩飞弹匣,“程理,怎么不动了?”
程理手忙脚乱地摸出弹匣帮他安装,“我还以为不小心割破导线了,幸好没有,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程理尴尬地看向手心的鲜血,“我好像捅了你一刀。”
……
巴德手握水母之枪,梗着脖子说:“没关系,这都是通往胜利的必要牺牲。”
“好的……”
远处的李双被半械人包围,陷入浴血奋战,刀身砍在机械上震得她都快麻木了,腕间的生命检测表又在滴滴狂响,说起来她很久没注意那个红色的数字了,现在还剩多少,起码得有70吧?
李双单膝跪地,双刀交叉于肩背,半械人的铁拳重重坠下,却在触碰到她的刹那被切成碎屑。鲜血混着碎片化为雨幕,置身其中的女孩180°回转义体腰部,平静地注视倒下的半人半械。
我距离变成你们,也就只有一步之遥。
“两个磨叽鬼好了没有!”
“可以往门口退了!”
李双立即响应,踩着半械人向同伴跑去,巴德给了她一个眼神,她心领神会地举起裹满炸弹的背心,抬腿拉脊,接着迅猛地投出!炸弹背心以漂亮的圆弧形直直坠进了人堆。
“把门推上!”
三人钻过大门的缝隙,齐心协力将50米高的门往回推,努力了半天门却纹丝不动,张牙舞爪的半械人源源不断地扑过来,李双大吼两个废物给老娘让开!气喘吁吁的男人们立即脱手,退到她身后。
“我乃——”
义体脊椎的呼吸灯节节发出蓝光,直到整根脊椎都被点燃,女孩陀螺般旋转腰部,泰坦阿尔法全功率运行!
“歌城李小龙是也!”
伶俐的一记侧踢,刚刚还很顽固的大门,此刻非常配合地关闭,顺带夹碎了一个半械人的头。头颅咕噜噜滚到程理脚边,他低下头,发现它小得不可思议。
他没忍住
盯着它看了一会,猛地捂住嘴。
“天哪,这是个孩子的头……”
那空洞的双眼早已流不出眼泪,仅剩的人性部分发出细不可闻的悲鸣。
“妈妈……妈……”
“变成这样已经没救了,”巴德别开眼,“鲁恩族真是一群王八蛋。”
“我来吧,”李双蹲下,将它的眼睛轻轻阖上,这是她作为生者,唯一能为人类同胞做的事。
“早登极乐,小朋友。”
枪响,久久回荡在走廊。
李双平静地起身,“什么时候引爆炸弹?”
“到外面再说,在这里引爆会把我们都压进地底。”
师徒俩在前面走,刚见识过人间惨剧的程理拖着沉重的步伐跟在后面,心中不知道是难过更多,还是愤怒更多。
“鲁恩族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对那么小的孩子做这么残忍的事情?”
巴德回头瞥了程理一眼。
“历史上那场与白星人的战役都知道么?”
李双点点头,“鲁恩族是白星人?”
“是白星人的一种,”巴德的烟瘾突然上来了,但是摸了摸口袋,想起来剩下的烟都跟着风衣关进门里了。
“鲁恩族曾经是白星的主宰,它们不仅科技水平比我们高,平均寿命也有400岁。一场天灾后,鲁恩族死伤大半,九成土地被污染变为废土。”
“但日子总得过下去,想要重回往日的鲁恩族,利用基因改造工程,创造出了一个可以抵御废土污染的新种族,命名为芬斯特尔。”
“我感觉自己好像在听科学版的神话故事。”
巴德没理会李双的贫嘴,继续说:“你们也看到了,那群白星人拥有高大的身躯,脸上还有三只眼睛,鲁恩族的王为了不使新种族瓜分权利,将智慧、力量、三眼从基因中抹去,致使新种族羸弱瘦小,除了肉身可以抵御污染以外一无是处。”
“它们不是科技水平很高么?为什么不操纵机械进入废土?”
“因为机械不会繁殖,奴隶会。”
“资本家和鲁恩族一定很合得来,”李双面露嫌弃,“然后呢?”
“靠着奴役芬斯特尔,鲁恩族很快就回到了之前舒服的日子,但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某天,一个两族私通的孩子诞生,她遗传到了智慧,也意识到了压迫,于是她和她的孩子将智慧与愤怒代代相传,千年之后——赤砂军诞生。”
“哦哦!燃起来了!”
“是的,赤砂军在废土深处偷偷发展军事,并向王座身边输送间谍,鲁恩王要派出舰队搞殖民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赤砂军。他们找准机会,在舰队离开白星的同时,偷袭了王城。”
“继承了智慧就是不一样啊。”
“赤砂军攻下王城后,直接关闭了鲁恩族舰队返航的通道,舰队只能硬着头皮来我们这,可惜它们运气不好,重力把它们折磨得寿命骤减,能源也几乎耗尽。”
“鲁恩族的上层暗中接触各个国家的领导人,要求交易,用技术换资源,有的国家拒绝,有的国家同意,反正联邦政府是点头了。”
“所以!”程理急切地加入谈话,“那个孩子、那些半械人,都是交易的一环?”
“没错,政府、以及某些公司向它们提供实验体,它们在实验体身上调整义体技术,直到可以正常运用在人类身上。”
李双看了眼下半身的义体,心情复杂。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你之前不是干警察的么?”
巴德知道自己的阁楼肯定进贼了。
“这种事晚点再说,我要赶紧去追它们,说不定能跟着鲁恩族的将军达莉娅找到大本营。”
巴德加快步伐,地面狂风大作,鲁恩的浮空船从他背后的山丘升起,迅速朝着夜空边缘飞去。
“你打算怎么追,开车?”
“不然呢?”巴德头也不回地走向他的肌肉车,却被程理拍住肩膀。
“我认为,”程理一只手指着天空,表情认真,“我们有更快的办法。”
巴德顺着他的手指朝上看,无暇的夜幕开始扭曲,隐匿型浮空船显露它的真身。
它慢慢降落到三人面前,巴德终于看清了浮空船上的白色涂漆,那是大写加粗的“命运女神号”。
“诗寇蒂?”
第90章 第九十章十亿元的流星
“正是在下!”舱门打开,头戴皮O丘毛线面罩的女人全副武装,冲着众人愉悦地挥手。
“见鬼!”李双骂骂咧咧地爬上船,“这个丑面罩是怎么回事?我早就说过给我干活要穿着体面,你看起来像个三流银行劫匪!连带着我的格调也降低了!”
“今天本来是我的休息日,”诗寇蒂耸肩,“常用的面罩都送去干洗了,我只能临时买下这个。”
“别说得好像没收到我的三倍委托费似的,”李双拍了拍身旁的座椅,示意程理坐到她边上,“况且你就不能不戴面罩吗,这种东西有个鬼的实用性啊!”
“那可不行,”诗寇蒂撩开不存在的头发,“我要保持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神秘形象。”
“等会、等会,”巴德混乱地扶住额头,“这是什么情况?”
“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了?”李双蹩眉,“你的冤种学生花钱来捞你了,还不上来?那群王八蛋要跑远了!”
巴德投降,决定有什么疑问上了船再说。
“好嘞,阶段一齐活!”诗寇蒂回到驾驶座,关闭自动巡航。
“诗寇蒂,追上刚刚飞走的浮空船,越快越好。”
“谨遵您的吩咐,”诗寇蒂的手指在操控面板上高速拨动,“各位,系好安全带!我们全速前进!”
巴德靠在窗边,俯视那座罪恶的地下工厂,随着引爆器松开,这片土地发出史无前例的震颤,接着山丘碎裂凹陷,公路崩塌,卷起的烟尘向着天边无休止地蔓延。
玻璃上倒映男人平静的面容,发动机运作的细小嗡鸣回荡在他耳边。
“可以继续说了,”李双扶着下巴,“鲁恩啊,白星人啊,这些事情怎么和你搭上关系的?”
程理从口袋里取出薇拉的墨镜,“是因为薇拉警官的死么?”
巴德接过墨镜,将红岩镇发生的故事大概告诉他们。
李双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尊敬,“所以你为了给她复仇,辞掉工作,隐姓埋名来到歌莉娅,线索就只有执法记录仪里的残影?”
“差不多吧,”巴德浅浅地笑了,“只不过复仇这条路比我想象中难走多了,大部分时间我一无所获,好像在寻找不存在于世的幽灵。”
“以前你和我哥神秘兮兮讨论的,就是这件事么?”
巴德点点头,“多亏了他,我的追凶之路顺畅了不少,可以说从步行变成了坐火箭,只不过这条路还是太长了,足足有几万光年,即使坐火箭也要很久很久。七八年前,有个代号为W的人找到我,说知道我在寻找的人是谁。”
“等等!W?”李双某些不愿回想的记忆被唤醒,“是那个让我们去赫尔墨斯军工偷红匣子的W?”
“嗯哼。”
“我们为这破东西吃了那么多苦头,”李双脖子上的青筋猛跳,“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W最开始是在网上和我交谈的,他看完执法记录仪的视频截图后,给了我一张照片,二者为同一人。他告诉我,我要寻找的人名为达莉娅,白星人的历史也是他说的。”
“我又问他在哪里能找到达莉娅,他表示他有办法,只是需要时间和钱,于是我们开始合作。关于红匣子的事我很抱歉,我没想到这个交易会杀死李一。”
李双紧绷的脸蓦地放松,“算了,这也不怪你,谁能提前预知到后面的事情呢?”
“对了,红匣子我快递给他了,治愈芯片他如约送来了么?”
“嗯,但是已经没人用得上了,应该还在戴安娜的诊所里。”
“W…
…”一直在谈话边缘思考的程理突然开口,“他这么了解白星人的事情,会不会他也是白星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巴德轻抚下巴,“虽然他从来没说过自己的身份,但显然他的行为并不符合鲁恩族的利益,我想他大概率是个芬斯特尔。”
“殖民舰队带着奴隶士兵出征,好像确实说得过去。”
“很好,”李双露出和煦的微笑,“现在情形大致清楚了,就差最后一个问题。”
程理知道她笑得这么温柔就是生气了,咽了下口水,“什、什么问题?”
“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准备和敌人同归于尽?巴德。”
三人同时陷入沉默,连不远处嚼泡泡糖正大光明偷听的诗寇蒂都停止了咀嚼。
“回答我!你花了13年才走到尽头的复仇之路,就是背着炸弹冲进人堆?你为什么不向我或斯塔求助,难道我们会放着你不管吗?”
李双越想越气,她解开安全带,一拳砸在对方肩头。
“我可不记得你教过我玉石俱焚这一招,你以前总说,要理智,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都XX放屁是吧?你明明才是最不理智的那个,我白白挨了你那么久的骂!”
“别装死!巴德温彻斯特!”
巴德垂着头,肩膀很疼,心却不痛。
“呃……朋友们?”诗寇蒂被迫打断争吵,“我们好像到了。”
三人同时向窗外看去,命运女神号不知何时已经到达了歌莉娅东北侧的海域上空。
白星人的浮空船距离命运女神号不足一公里,它以超乎寻常的速度笔直地向上冲刺,诡异的一幕出现——巨大的白色六边形突兀地出现在夜空,四周的云层仍然岁月静好地飘浮,待到浮空船飞进六边形,一切又瞬间恢复原样。
“我去,那什么东西?”
“外侧是拟态幕墙,里面藏着它们的母舰,翼展足有两公里的母舰,”巴德淡淡地回答,“你刚刚问我为什么不向你求助,这就是原因。”
“W说要想破坏幕墙和母舰,至少要用战列舰级别的火炮。我既不是将军,也不是总统,怎么可能操控的了。”
巴德露出苦涩的笑容。
“年轻的时候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以为只要有毅力,什么都能做到,可事实总是很残酷。其实我也不是13年每天都在追凶,有那么两年我实在受不了了,天天抱着酒杯醉生梦死,就期盼着哪天溺死在酒桶里,这样就不用面对这些破事,也不用后悔曾经做出的选择。”
“时光磋磨,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这么老了……”
“三天前,W说他找到达莉娅所在的地下工厂,里面都是她抓来的人类工人,替她制造能源转换器。我心想,我干不掉母舰,好歹能和达莉娅一换一,这样也能给这么多年的坚持一个交代。”
“离开这里吧,”巴德沉重地捂住脸。
“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早就该醒了。”
李双背对他,双手抱臂立于窗边。
“你说了这么多废话,只有一句是有用的。”
她凝视拟态幕墙,忽地伸出手,好似君王拔出长剑——
“翠丝,把松之庭交易区所有的私人导弹买下来,有多少买多少。再让管理员下架其他人的界面,我要让进入网页的人只能看到我的悬赏,稍后诗寇蒂会把坐标发过去,让卖家立刻按照坐标做好开火准备!”
“收到命令,正在执行中——”
“什么?”程理人傻了,“松之庭交易区还卖这个?”
“只要钱包够厚,那群赏金猎人就连耶稣的干尸都能搞到手。”
“你居然这么有钱?”诗寇蒂手忙脚乱地发坐标过去,“早知道我也去当赏金猎人了,干什么家政啊!现在要求涨工资还来得及吗?”
李双没理她,怒气冲冲地向巴德走去,眼眸中是可以点燃世界的怒火,她用力提起巴德的衣领,将他狠狠撞在窗户边缘!
“你XX被软脚虾夺舍了吧!目标近在咫尺了你居然要临阵脱逃!什么男人至死都是少年,我看是鼻涕虫吧?现在大女人要去拯救世界了,你XX是要蹲在这里抹眼泪,还是跟着我一起把它们捶进地狱?”
“还有——”李双一字一顿地开口,身体后仰,然后——
额头义无反顾地对准他的脸撞去!
“44岁老个屁啊!”
“卧槽!”程理想去拦,但已经来不及了,两行醒目的红色流淌到巴德秀气的下巴,又嘀嘀嗒嗒落在他大腿。
巴德愣在原地,额头浸满鲜血的少女瞪着他,这张脸庞与记忆中的某人逐渐重叠,他想起爆炸的雨夜,想起龟裂的99号公路,想起扬起的手臂。
我要守护这无聊的日常。
“哈……哈哈……”
程理紧张地盯着二人,心中决定无论待会谁动手,他一定会扑上去制止,哪怕被混合双打。
然而巴德只是笑,刚开始是无声地笑,后面发展成捧腹大笑,听得程理和诗寇蒂毛骨悚然。
“不好意思,刚刚的多愁善感忘了吧,”巴德擦去鼻血。
“主人,”翠丝的声音及时跳了出来,“为您采购到444颗私人导弹,总消费约为十亿元,所有导弹均已做好发射准备。”
“这个数字很不错,”李双露出反派般的笑容,“在我们的文化里,444通常代表了‘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的决心。诗寇蒂,把浮空船的全景天幕打开!翠丝——”
“全弹发射!”
全景天幕下的唯一一盏白炽灯在李双头顶,桀骜的少女脱下不存在的礼帽,单腿画圆,弯下腰向唯二的观众行礼。
“请欣赏——”
少女的肩头是霓虹灯闪烁的地平线,444柄金色巨剑同时向云端升腾。
“人造流星。”
炫目的光瞬间将整个夜空照亮,命运女神号的所有人都在此刻抬头,长丝将墨蓝的夜空分割成无数片。科技之神的金色暴雨带着腾腾杀意穿云而来,而身处暴雨之下的渺小人类,只觉得浪漫到了极点。
“太XX壮观了,”诗寇蒂看得目不转睛,“要是错过这一幕,我会懊悔到死的那天。”
巨剑拖着长长的尾翼,义无反顾地刺向白星人的拟态幕墙!第一颗导弹爆炸,飞溅的火花灿烂得像庆典的焰火,但拟态幕墙只是短暂闪烁了几下,便恢复了原样。
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444颗导弹毫不畏惧,一颗接一颗地撞上去!很快,幕墙在强大的轰炸下无可奈何地消失,V型母舰时隔多年再次出现在人世。而这次,它要面对的不是海伦医生小小的武器库,而是毁灭岛屿也轻而易举的饱和攻击!
90-100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草履虫的正义
“卧槽!”
李双忽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激动了起来,“程理,快快快!手机拿出来!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有,”程理紧盯她的脸,“但我认为这瑕不掩瑜,很符合时下流行的战损妆。”
“还有这种东西?”李双大惊。
“你不会……”巴德有很不好的预感。
逆徒不容拒绝地搂住庸师的脖子,让他有种被被棕熊抱在怀里的错觉。
“诗寇蒂和程理也过来,”李双伸出空闲的另一只手。
程理红着脸,而诗寇蒂喜气洋洋,二人钻进兴致高昂的女孩怀里。程理打开摄像模式,镜头中是四张神情各异的脸,背景是连天的爆炸,火光中的母舰摇摇欲坠,整个画面宛如一副荒诞主义油画。
笑意盎然的女孩大大地伸出中指:
“吔屎啦外星人!”
“下地狱吧!”向来遵纪守礼的程理居然第二个伸出中指,“该死的宇宙法西斯!”
“哈哈,虽然不太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诗寇蒂无所谓地跟上中指,“但是管它呢!”
眼见巴德没有反应,李双啪啪两下拍在他脸上,“给点反应,老娘烧了十个亿舍命陪君子,敢扫兴你就死定了!”
“不,”巴德伸出两根中
指,“我只是在思考该说什么台词。”
李双挑眉,“那你想好了么?”
“想好了,”巴德清了清嗓子——
“狗爹养的殖民者,食人类的OO去吧!你们这群大脑还没有OO大的家伙,踩到你们比踩到屎还要晦气!我要把你们的OO从OO里拉出来,再绑在火箭上点火,这样你们就回家啦!”
其余三人陷入沉默,李双拍着程理的肩膀说记得把这段剪掉。
炮火奏响的交响乐到达高//潮,空气中传来一阵比虎啸绝望,比鲸歌疯狂的轰鸣。爆破的气流在海面掀起巨浪,庞大的碎片坠进大洋深处,泛起树轮般的涟漪。
444颗导弹全部完成任务,那艘埋葬了无数无辜人类的V型母舰再也不能高高在上地俯视人间。它带着满身的烈焰无可奈何地滑翔,像是无力回天的暴君提着它象征皇权的披风,踉踉跄跄地走向死亡。
暴君跌进海面,溅起的碎沫堪堪打湿命运女神的裙摆。
“可以返程了么?”
“等等,”李双指着半身漂浮于海浪之上的母舰,“你们看,是不是还有活口?”
影子在火光与烟雾中晃动,到底是外星科技,444颗导弹轰炸完,内部居然还能有生还者。
“祸害果然遗千年啊。”巴德忍不住嗤笑。
“诗寇蒂,请一定要告诉我,命运女神号的武器管够。”李双开始活动筋骨,看来还有一些必要的扫尾工作需要完成。
“当然,”诗寇蒂指向他们的座椅,“按照包天合约,雇主及其同伴在24小时内拥有命运女神号所有武器的使用权,直到榨干最后一颗子弹。”
程理掀开座椅,震惊地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坐在整箱的高爆手雷上面。
“品味不错,”巴德吹了声口哨,从武器箱中取出DR16突击步枪,出厂日期还很新。
“姐只买尖货。”黄老鼠骄傲地仰头。
“主人,”翠丝突然发话,“收到警报,歌城空军即将出动两架日晷级战斗机,名义是海岸线巡逻,但几乎可以肯定是来处理我们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李双看了眼手表,“还有两分钟三点,吃夜宵是来不及了,不过动作快的话,来得及吃第一轮早点。”
巴德笑着穿上防弹衣,“我们动作一直很快,不是么?”
“诗寇蒂,把我和巴德送到母舰边上,启动隐身模式待机。”
“什么?”正在填子弹的程理惊觉李双并没有带他行动的意思,“我也要去!”
“你在搞笑么?”李双表情不善,“我们是去和外星人玩命,不是初中生结伴上厕所。我连自保都没有把握,你跟着来干什么?”
“你不用管我死活!”程理罕见地坚持,那颗小小的头颅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他,现在如果不去的话,将来一定会后悔。
“我虽然不会打架,枪也用得不好,但我好歹是个人,我可以帮忙扛装备,你们也不想关键时刻子弹耗尽吧?”
李双盯着程理急切的脸看了30秒,最后别过脸。
“行吧,想死我拦不住。”
巴德用力将防弹衣挂在程理肩头,“穿上吧,虽然聊胜于无。”
命运女神号高速逼近,舱门打开,混着硝烟的海风卷起巴德的黑发。
“我来杀你了——”
他第一个上前,松开扶手。
达莉娅!
“你第二个,”李双拍拍程理的背,她已经戴上了头盔浮士德,程理无法判断她现在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跟在巴德后面不要乱跑,遇到敌人就找个掩体躲起来。你的战斗力还不如水豚,乖乖当个移动武器库就好。”
程理手握步枪,郑重地点头,接着转身跳下。
“诗寇蒂,战斗机到场后我们还没有回来,你就离开,反正委托费已经结给你了。”
说完,她也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船舱。
脚下的母舰正在以缓慢的速度下沉,鲁恩族死啦死啦小队迅速汇合,以经典“三三制”步兵战术稳健地推进。
三三制简单来说,就是三人以三角形突击,一点负责进攻,其余两点负责掩护与支援。该战术在百年之前,曾用于伟大的反法西斯战役,而百年之后,三个无名之辈将用它再次歼灭外星法西斯,重现人类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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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杀的!天杀的!”
达莉娅气急败坏地向夜空挥舞刚换上不久的机械臂。她实在不明白,哪里来的这么多导弹?是今天那个炸弹男的后台么?歌城政府最近虽然态度暧昧,但也不至于直接掀桌啊。难不成是莱茵科技?不对啊,鲁恩族的科技支援他们不要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啊!
“将军,”她最忠心的属下此刻也不再小心措辞,“敌袭令我们损失惨重,母舰已经回天无力,请登上备用浮空船吧,长老们都已转移进去了。”
“哼!”达莉娅冷笑,“那群贪生怕死的老东西永远撤得那么快!”
三眼的属下微微侧身。
“我来为您带——”
就在这个刹那,一颗长8毫米、直径6毫米的子弹从他第三只眼中穿过,3800焦耳的动能令这颗脑袋当场爆开,高饱和度的蓝色泼溅在达莉娅面中。
“看到没,”滚烫的弹壳落在男人脚边,“这样爆头才叫完美。”
“嘚瑟什么呢?这种级别的步枪,200米内不是指哪打哪?有本事你用土星之环,那才算厉害。”
“我早就想说了!你怎么还在用那该死的廉价手枪?准头还下降了这么多,刚刚的遭遇战我差点被你误杀!我去虹国餐厅后厨水槽里抓只章鱼都比你射得准!”
“老娘是冷兵器专精!热兵器差不多就行了,反正他们也扛不住我一刀。”
“你这种滑头也能混到首席,我看松之庭真是要完蛋了。”
“大哥大姐别吵了!一致对外啊!”
听着这段似曾听闻的对话,达莉娅暴怒地抹去脸上的鲜血。
“X的,你们到底是谁!”
达莉娅的配枪红光闪烁,两个神经病嘴上一刻不停地互怼,躲避的速度却快如闪电!
“去死!去死!”
红射线礼炮般爆开,掀起的烟尘如梦似幻,置身其中的达莉娅被愤怒裹挟,完全忘记了“撤退”这个选项。
“嘻嘻……”
朦胧的雾中传来戏谑的轻笑。
突刺到她面前的,是死神的灰色横刀。
达莉娅下意识捂住额头的眼睛。
她从指缝中,看见自己的手臂再一次被削断,比疼痛来得更快的却是重力,达莉娅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倾斜,眼珠微转,才发现原来双腿也被斩下。
扑通一声,达莉娅重重摔在母舰表面,拎起她左腿的女孩嫌弃地说好恶心像章鱼一样。
女孩提刀挥向她的眼睛,刀锋却在触碰到义体手臂时生生断开,残刃向后方弹去,坠进海面。
“不是吧?”李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刀居然断了?这么硬?”
“你以为呢,那可是白星科技,”巴德利落地指挥程理,“节省时间,还是直接用‘那个’吧,程理把武器包打开。”
“为什么……”达莉娅平躺在地面,保持着机械臂捂住额头的姿势。
“喂,她好像有遗言要说。”
巴德走到达莉娅身旁蹲下。
“别想着拖延时间,路上遇到的鲁恩族都被我们碾碎了,你是最后一个。”
“你的上司,到底为什么派你做这些?”
“没有什么上司,”巴德拍拍手中的灰尘,“我是主动来找你的。”
“我们认识么?”
“从未见过,我是为她而来。”巴德启动
随身投影,在她面前播放了执法记录仪的录像。
达莉娅的脸色终于从迷茫变成了惊恐,她嘴唇嗫嚅,不可思议地问:
“所以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人类?”
“没错。”
“她是谁?”
“薇拉斯通。”
“不!”达莉娅从喉咙里挤出嘶鸣,“我是问,她的地位是什么?她、她很有钱?”
“不是。”
“她是国家首脑?”
“不是。”
“她是科学家?”
“也不是。”
“那她是谁?”
“一位小镇警察。”
达莉娅目瞪口呆地看向面无表情的巴德,她现在才意识到真相有多么荒诞。
这个不知道哪来的人类向她和她的母舰发射不知道哪来的导弹,不是因为政府或公司的推波助澜,纯属是为了报私仇。最可笑的是,复仇起点的人既无钱权,亦无惊世的智慧,只是个轻如鸿毛的小镇警察。而这草履虫一般的女人,居然是使得鲁恩族百年复国大业毁于一旦的元凶?
撬动世界的,居然是XX的一根牙签?
巴德低低地笑了。
“你觉得这个理由离奇,是因为在你的国家,钱权、科技就是一切,所有人都向利益看齐,为此可以心安理得地践踏弱者,罔顾人伦。在我看来,赤砂军是你们亲手豢养的猛虎,而鲁恩族不是什么神话般的高等文明,只是打扮光鲜亮丽的臭蛆。”
巴德站起来,眼神像在看垃圾。
“惹到人类,算你们踢到铁板了!畜生。”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侠客与店小二
巴德一点也不在乎对方有没有感到抱歉,毕竟对方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对付恶魔,眼泪和圣歌是最无用的,得XX用硝酸铵,很多很多的那种。
“见鬼!你们摆了个什么东西?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炮?”*
程理携带的32颗高爆手雷,以一种非常不雅的形状将达莉娅围了个圈,始作俑者的头盔变为透明,眨巴眼睛望向巴德。
“阿姆斯特朗炮是什么?我摆的是根中指啊,看不出来么?”
程理站在她身边,面色沉重地抿嘴唇。
“差不多得了,”尴尬的男人粗鲁地摆手,“你又不是什么艺术家,手雷还能摆出个花来?”
李双还想争辩两句,脸色忽地变了。
“卧倒!”
她一个飞身,将还没反应过来的程理扑倒,身体以保护的姿势压在他身上,义体脊椎的防御模式顷刻启动!日晷战斗机的机关枪枪口疯狂旋转,子弹倾巢而出,密密麻麻撞在女孩背部展开的钢铁盾牌上。
“啧!”
李双其实不喜欢开启义体脊椎的防御模式,虽然那部分并没有痛觉传感,但展开的每一秒,那些精密的机械会入侵她仅剩的人类部分,像针扎似的。要不是想对她放冷枪的人太多,她都不会加装这个功能。
“李双……”
子弹在程理耳边近在咫尺的地方嵌下弹孔,枪声震得他近乎耳聋,这一刻他连害怕都忘了,眼中只能看到李双惨白的脸,她额头的冷汗一滴一滴落在透明的头盔里,好像一串眼泪。
是不是很痛?
程理隔着头盔捧住她的脸,好像身处月球的外星生物,友好地触摸宇航员。
“真不让人省心,”李双脸上舒展出极尽温柔的笑容,“我只能勉为其难保护你了。”
这句话让程理猛然清醒过来,“我、我们得找掩体!”
“四周都要被他们推平了,”李双环顾四周,“哪还有掩体?”
该死,巴德去哪了,不会已经……
“来啊!”李双冲着战斗机无所顾忌地嘶吼。
“老娘要是皱一下眉就不姓李!”
战斗机势不可挡地逼近,枪口的火光闪烁如星,白色探照灯直指匍匐在地的二人,巨大的风压几乎要将他们的身体撕成碎片,仿佛雷神挥下重锤!
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吗?
“命运女神家政!为您服务!”
令人振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隐匿型浮空船幽灵般现形,以无比强硬的姿态插//进了战斗机与二人中间,死神的镰刀堪堪斩过,子弹倾泻在命运女神号侧身,玻璃碎片从二人头顶洒落,却比钻石还璀璨千倍!
“诗寇蒂!”
李双程理异口同声。
诗寇蒂恶狠狠瞪战斗机驾驶员。
“吃屎去吧,政府的鹰犬!”
“太仗义了诗寇蒂!”李双热泪盈眶地收回防御,“我以为你肯定跑了,毕竟你怕死又抠门。”
“不,”诗寇蒂严肃地回答,“我刚刚想起来,你结的委托费是税前金额,不是税后,请把差值补给我。”
“你XX什么时候变按时缴税的守法市民了?把刚刚的感动还给我!”
“李双,巴德在那里!”
顺着程理的手指看过去,李双发现不远处的巴德趴在废墟之中,好消息是四肢健在,坏消息是满头是血,人也不省人事。
“该死!”李双箭步上前,提起他的裤腰带扛在肩上,用力丢进了浮空船。
“人齐了,快走快走!”程理狂拍诗寇蒂的座椅。
伤痕累累的命运女神号艰难起身,还好反雷达隐身装置仍能运作,诗寇蒂拨开启动按钮,硕大的船体瞬间隐入空气。
“快醒醒,别装死!”
李双跪坐在巴德身前,为他做心肺复苏,看力道多少是带了几分私人恩怨,随着逆徒一拳捶在庸师胸口,巴德猛然睁开眼睛,仰卧起坐般弹了起来。
“噢该死,发生了什么?战斗机呢?嘶——我的胸口为什么好痛?”
“别问,你不会想知道的,”李双把步枪递过去,“赶紧引爆手雷,这件事就算了了。”
刚从鬼门关回来的巴德接过枪,他现在意识还不是非常清醒,大脑却里有个坚定的声音指引他拉好枪栓。
真奇怪。巴德想。
他的头很晕,但手前所未有的稳。
就好像有个人扶住他的肩膀,对他说“我把我的力量借给你,现在——”
扣下扳机吧!
细长的子弹以每秒一千米的速度出膛,精准点爆了达莉娅身旁的手雷。第一颗手雷顷刻炸开,很快32颗高爆手雷全部开始运作,礼花般的火焰扬起,蘑菇云升腾。
从浮空船向下看,虽然形状有点奇怪,但这是属于全人类的一根中指。
爆炸掀起的热浪轻轻掠过,好像红岩镇的风吹到了这里。
“好好品尝吧,”巴德的声音细不可闻,“草履虫的正义。”
“等等,”李双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阿姆斯特朗炮,不会是那个吧?”
“你觉得呢?”巴德捂住脸肩膀颤抖,看来笑容并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欢乐的时光还没有超过半分钟,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一幕出现:爆燃的火焰被隔断,滚滚的浓烟被撕开,陌生浮空船拔地升空,看个头是速度不快的载人型。而两架战斗机居然一左一右为它护航,像极了山大王身边的狗腿子。
“这群外星法西斯简直是杀不死的小强啊!”程理傻了。
“诗寇蒂,能追么?”
“首先,命运女神号是隐匿防御型,不是高速进攻型,”诗寇蒂叹了口气,“其次,这艘船可扛不住两架日晷级战斗机,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烧
高香了。”
程理没忍住问:“日晷级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双面色严峻,“如果说命运女神号是华雄,那日晷级战斗机就是骑着赤兔的吕布。”
“还好不是关二爷,”程理擦汗,“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看那里,”巴德指着母舰边缘,大火未蔓延到的空地上,停着一艘浮空船。
没错,就是达莉娅差点登上的备用船。
“白星人将浮空船的技术分享给了军火公司,使用逻辑应该大差不差。船底那么宽,大概率是进攻型,把我放下去,我——”
巴德刚要站起来,身体却突然瘫软,他整个人向后倒去,被程理扶住。
“别乱动,”李双按住还想起来的巴德,“你估计是脑震荡了。”
她像个骑士那样半跪在巴德身前,扭头向船舱外看去,母舰的挣扎已经到了尽头,火焰和白星人的残肢漂浮在海平面上,孤零零的浮空船平静地斜停在原地,等待着跟随母舰一起沉入地狱。
“明白了,我去。”
“什么?”诗寇蒂都准备返航了,“你在开玩笑吧?”
“没有开玩笑,”李双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如果今天把它们放跑了,鬼知道多少年后又会卷土重来。杀人须见血,斩草要除根!这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智慧。”
诗寇蒂沉默了片刻,最后缓缓启动转向。
“你是雇主,你说了算。”
命运女神号很快回到母舰上空,被捆在座椅上的巴德头痛欲裂,仍然对着李双伸出手,“你、你不能去,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和李一交代?”
“你不需要和他交代任何事,他是个死人,”李双平静地脱下武装,换上降落伞。
“活人的事,就要由活人来决定!”
程理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舱门再次打开,灼热的火焰在李双头盔上倒映出金色的掠影。
“要回来啊,S小姐,”诗寇蒂语气淡淡的,“像你这样阔气又屁事少的雇主已经不多了,我还指望能长久地合作下去呢。”
“等我回来,”李双扬起自信的微笑,将火箭筒背在身上。
“一定要把你的丑面罩烧了。”
她迎着滚烫的海风跳下,落地的姿势像极了电影里的SuperHero!不过这个酷炫的姿势没坚持几秒,李双朝着目标浮空船高速奔跑,她动作越快,击落白星浮空船的概率就越大。
“李双!等等我!”
李双猛然停下,泰坦阿尔法因为急刹,脚跟处弹出几颗火星。
“卧槽,程理?”李双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你XX不在船上呆着,跟过来干嘛?”
“当然是陪你一起杀回去了!”程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我们好歹是拜过把子的交情。”
“我什么时候和你拜把子了?”李双一脚踹开浮空船的门。
“那就义结金兰,”程理抢在她前头钻进船舱,“反正我要和你并肩作战!”
女王大人的人生简直是小说里那种标标准准的美强惨人设,和她相比,程理的苦逼人生简直不值一提。
他们之间的差别,就好像古装剧里的侠客和客栈店小二。李双是拿了主角剧本的侠客,从片头曲第一秒就牢牢把控着观众的心,而程理只会出现在“小二我向你打听个事儿”的片段。然后由李双带领的主角团就会向着大反派高歌猛进,程理则是日复一日地端菜、倒酒、擦桌子。
他们人生最后的相交地点,是城门下的说书先生赞颂她的英雌事迹,作为店小二的程理跟着人群噼里啪啦鼓掌。
就只是,这样而已。
但也没人规定,店小二不能向往江湖,就算只是个店小二,也有和侠客并肩作战的梦想啊!
“看不出你原来这么讲义气,”李双把头盔和降落伞硬套在他身上,又指挥他穿上白星人的抗荷服。
“正好你来驾驶。”
“啊?我不会……”
李双没理会程理的抱怨,把他摁进驾驶座。
“已启动辅助驾驶模式。”
程理眼前弹出了一个浅蓝色的圆圈,边上的虚拟字符写着“将旋钮顺时针旋转360°”,程理照做,屁股底下的浮空船顿时轰隆作响。
“天哪!”他忍不住惊呼。
仿佛有个经验丰富的老机长在头盔里显灵,只要跟随圆圈和字符的指示操作,就连这辈子从未接触过浮空船的程理,也能让它飞起来,简单的好像在玩全息版的音游,还是新手模式。
“哼哼,”李双很满意程理的反应,“欢迎来到2134年。浮士德,跟上前面那艘浮空船,再汇报弹药数量。”
“巡航岛//弹数量……”程理读出字符,“2?”
“靠!就两个?”李双非常庆幸自己扛了个火箭筒过来,“这意味着我们的攻击容错率为0,不能一击必杀,就会被反扑。”
“什么空战版的西部对决啊!”程理大声吐槽。
“哈哈,这个形容很贴切,”李双扣好副驾驶的安全带,“这艘船虽然没有光学隐身,好歹有反雷达功能,距离他们发现我们应该还有一段时间,趁这个机会一口气偷袭吧!”
“Yesmander!”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空战版西部对决
白星人的逃生船向歌城另一头的空军基地飞去,日晷级战斗机哼哈二将一般紧跟其后。李双程理所搭乘的追击号与它们的距离保持在两公里外,谨慎观察着。
“听好了,”李双迅速讲解战术,“计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突袭。暨用一颗巡航岛弹突袭A号战斗机,已经为你标注在地图上了。我观察到B号的飞行轨迹远没有A号流畅,大概率B号飞行员的从军生涯较短。就像田忌赛马一样,率先出局的必须是强大的那个。”
“明白,”程理紧张地盯着地图。
“意识到友军被击杀的B号,为了保证护送目标逃离,肯定会向我们反击,而那艘着急逃跑的白星浮空船也绝不会帮助B号。”
李双打了个响指,“所以第二阶段是——攀升高度。”
“为啥是攀升高度?”
“日晷拥有恐怖的俯冲速度,急停和急转的能力也非常惊人,你可以把它当成一只大型游隼。和它硬碰硬,我们不可能是对手。”
“但浮空船有两个很大的优点,第一,运行高度可以达到5万千米,远超日晷;第二,能做到直上直下的高速攀升。相同时间下,日晷的攀升速度远不及俯冲,灵活度也大打折扣。”
“也就是说,”李双笑得无比奸诈,“第三阶段:我们要戏弄它!在它以为自己可以击杀我们的时候,迅速地向上或向下。”
她扬了扬手中的火箭筒,“到时候你等我信号打开船舱,我会在擦肩而过的一秒,用这个解决它。”
“所以最后一颗巡航岛弹是留给白星人的?”
“没错,”李双耸肩,“杀手锏必须保证100%命中率,否则我们只能自杀式袭击了。”
“那种事情不要啊,”程理哭丧着脸,“我还想再活两年呢。”
“哼哼,”李双指向两公里外的A号,“那就按照计划上吧!”
追击号慢慢开始加速,李双也紧张地盯着雷达和前方的动向。
“1.5公里,别紧张,等我口令。”
“1公里。”
“800米——”
“开火!”
几乎在李双开口的瞬间,程理用力按下操纵杆上的发射按钮,赤红色的巡航岛弹弹射出舱,结结实实命中了A号战斗机!甚至命中的还是驾驶舱,随着火光一闪,这架飞机宛如折翼的鸟儿,翻滚着坠入海面。
“好耶!”程理欢呼起来,本想和李双击个掌,想起来自己两只手都不能离开。
“干得漂亮,”李双的反应却很平静,“阶段一完成,现在立刻攀升!”
程理迅速打开垂直升空的操作键,接着扣住操纵杆,用力向后拉去!
身//下传来轰鸣,追击号以全部动力全速向上,B号战斗机不出李双所料追了过来,它的速度比程理想象中还要快得多!这令他有些慌神,操纵杆上的手也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别怕,”李双轻轻拢住他的右手,“这座城市的首席猎人就坐在你身边呢。”
程理感觉到她手心的温度隔着手套传了过来,心中的阴霾被驱散了几分。
“你要说是首席机长我会更好受点。”
“首席机长只能制霸长空,”李双对他做鬼脸,“首席猎人制霸的,可是海陆空所有的猎物啊!现在继续向上!向上!”
程理咬紧
牙关,使出浑身力气,但B号却出乎预料地越靠越近。李双紧盯仪表盘,喃喃自语:“奇怪,这个速度不应该啊,理论上来说……靠!我明白了!”
李双唰地解开安全带,来到程理右手边,只有身体七成为机械的她,可以在巨大的重力下自由地行走。
“程理,两只手都握住左边的操纵杆!右边的交给我!”李双高声嘶吼,“我刚刚想起来,这是白星人的原型浮空船!它们力气比我们大太多,操纵杆是按照它们的人体工程学设计的!”
程理听话地换手,在二人的通力合作下,追击号终于达了到它应有的上升速度。
“很好,稳住!听我口令——向下!”
跟着浮士德的指引,程理又赶紧去拨动向下的操作键,追击号瞬间静止,然后在下一秒下降!
如果说刚刚的上升只是看不见的手将他摁在了驾驶座,勉强还能忍受,那么现在的下降就是将程理的五脏六腑都向上提。他紧闭嘴巴,生怕自己吐在头盔里。
B号看到敌人突然下降,果断原地翻转机身追来。俯冲是它的拿手好戏,随着距离越靠越近,B号飞行员将拇指放在发射按钮上,时刻准备开火。
就在进入有效射程的一刹那,李双大喊上升!追机号又像跳楼机那样弹向天幕,B号愣了一秒,想都不想又追上去。
“该死。”
李双的大脑疯狂思考对策,原本的计划被迫搁置,他们两个都被禁锢在操纵杆上,没有人能从机舱向B号发射火箭筒了,上下攀升只能延缓B号的进攻,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
到底该怎么办?
“你该去炮击它了,对吧?”
“是啊,按照计划我现在应该在舱门口,”李双苦笑,“但是我一松手,速度就会降下来。”
“交给我吧,”程理脸色很糟糕,笑容却很坚定,“不枉你天天逼我举铁,我现在力气可大了,刚刚只是我不熟悉,现在我一定可以。”
李双盯着他看了一会,“行,那我就相信你。”
女孩蓦地松开手,扶着墙壁向舱门走去,她将安全扣扣在腰上,从窗户里观察B号的动向。
等等,海面上那是?
“我有了个新的计划,”李双忽然开口,“程理,不用拉到底了!”
“什么?”程理没懂她的意思,“这样速度就降下来了啊?”
“没错,”李双斩钉截铁,“就是要让速度降下来。”
“明白。”程理心说这种紧要关头,不要去追问缘由,照做就行。
“现在——向下!”
追击号再次朝着地面飞去,但这次的速度并不快,至少在B号看来是这样的。而且又是俯冲,飞行员信心十足启动了最大速度,两大空战王者从5万米的高空,一前一后落下。
程理艰难地抵抗着超高的重力加速度,还好浮士德和抗荷服足够黑科技,才能让他这种缺了只眼球的人坚持到现在,而不是被当场压成肉饼。
“还好吗,程理?”
“姑且还活着,你呢?”
“我?我好得很。”
如果忽略李双充血到快要爆炸的脑袋,那确实还算不错。
“很快就要结束了,再坚持一下。”
程理不知道李双的新计划究竟是什么,但他选择无条件相信这个女孩,不仅因为她是威名赫赫的首席,还因为他们说好了要做彼此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就要奉上全部的信赖!
“待会听清楚我的话,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没问题!”
从5万米高空俯冲的B号战斗机速度越来越快,甚至超越了它理论上可以到达的最高速度。如果是个老练的飞行员,一定会及时发现即将踩进的陷阱。可笑就可笑在,今年歌城政府削减了一波军费预算,好多经验丰富的飞行员都跑路干别的去了,只剩下怕死的老油条,以及擅长巴结上司的新兵蛋子。
所有的一切,或许在冥冥之中都已注定。罪恶的鲁恩族,注定要在历史的长河中消亡。
“做好准备——”李双紧贴舱壁,“全速向右!”
追击号以标准到夸张的45°角向右侧靠去,在超越极限的高速下,即使是日晷级战斗机也无法做到急转,飞行员干脆继续保持俯冲,反正已经进入有效有效射程了,只要……
欸?
这个天真到愚蠢的新兵,在撞上白星人逃生船的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被眼前的敌人吸引了太多注意力,而此行真正需要保护的目标,被自己毫不犹豫推进了火坑里。
淦啊……
程理对笔直撞向友军的B号战斗机行注目礼,心说安息吧朋友,空战的水太深你把握不住,下辈子别当飞行员了。
“太棒啦李双,我们只用了一颗岛弹,就干掉了三架——”
他的话,只来得及说到这里。
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这一幕都是程理绝对的噩梦。
B号飞行员从地狱送来的礼物——
登场。
苍穹微亮,B号飞行员死前发射的岛弹发出破空的爆鸣,带着满满恶意击中了追击号的侧面。无可阻挡的力量瞬间撕开舱壁,而站在舱门边冲着程理比耶的李双,那个比金子还闪亮的女孩,在眨眼间,被气流卷出了浮空船。
程理的大脑一片空白。
“李双?”
控制面板合奏出不妙的警示音,程理此刻全然不在乎,他只想解开安全带,然后跑过去找她。
“不要解开安全带,程理。”
“翠、翠丝小姐?”程理惊喜到语无伦次,“你能和我说话,说明李双还活着?”
头盔中的AI沉默了片刻,“我现在无法确认李双的生命迹象。我和你对话,是因为她在两分钟前将我的使用权移交给了你。”
“同时她要求我,无论如何要保证你的存活。”
明明是无比炽热的话语,程理却如坠冰窖。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倒灌进心口的狂风
“她把降落伞给我了……”程理的声音抖如糠筛,“你的使用权限也给我了,她是不是一开始就决定好了?”
决定用她的死,换我的生?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共同进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
“先说好,我讨厌你,”翠丝不带感情的开口,“作为一个程序,我只会分析利弊。你是没有权势、金钱、能力的社会底层男性,甚至还是个黑户,唯一的优点是拥有还算不错的脾性。但无论是好是坏,脾性一直是人类最不可靠的东西,善良的人也有残暴的一面,自私的人偶尔也会慷慨。”
“除开这点,你的缺点皆为客观。所以我的结论是:无论是恋人还是朋友,你都不是留在主人身边的第一人选。”
程理静静地感受着翠丝突如其来的刻薄,又觉得她说的都对。
“但,这是她的选择。”
“我是她最棒的智能助手,我照顾她的衣食起居,帮她扫清障碍,与她共度生命中的每一刻,她的命令就是我的心愿。用人类的话说,即使赴汤蹈火,我也甘之如殆。”
“哪怕你们身处天平两端,她要求我选择你,我就选择你。”
“现在,”翠丝接管浮士德的控制权,她操纵电流轻触程理的肌肤,“请你打起精神,根据我的指令行动。”
程理机械地按照翠丝的要求对浮空船进行了检查,一句话也没有说。
“不好的消息,该浮空船有多处损坏,包括但不仅限于:油箱、陀螺仪、起落架等。我的判断是:它不能将你平安送至地面,请解开安全带,预备三分钟后从船舱跳伞。”
沉默许久的程理指向远处的楼房,“我跳伞的话,这艘船会怎么样?”
“按照计算,它将持续滑翔八分钟,直至撞到辛普森大楼后停下。”
“辛普森大楼?”程理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忽然想起这座楼就在淘金街边上。
作为在淘金街住了两年的人,程理非常清楚那片区域的人口密度,他也知道,八分钟是不可能让那里的居民全部撤离的。
“我不走,”程理坐直身体,“告诉我还有哪些地方可以控制,我要转向。”
“很遗憾,目前只有上升功能是完好的,浮空船不是飞机,无法通过微操改变航向。”
“那就上升。”
程理果断按下上升操作键,破败不堪的追击号在海滩前勉强停住,又义无反顾地去往深空。
“为什么?”翠丝无法理解程理的意图,“跳伞的安全高度是三千米,在这个范围内,你的生还率是最接近100%的。”
“那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吧,”程理的声音居然有几分轻
松,“今天这些事都是我们搞出来的,要是害无辜的人丧命,岂不是做了和鲁恩族一样的事?”
“你的意思是说,比起你自己的生命,你更在乎陌生人的生命?你的行为完全背叛了李双的指令,她只想要你活下去,别的人不在,也不应该在你的考虑范围内。”
程理扶着下巴思考了片刻。
“翠丝,她把你的控制权给我了对吧?也就是说,我现在是你的主人,我可以发号施令。”
翠丝没有回答。
“浮士德有内置音响么?我想听歌,《Pretenders》单曲循环,谢谢。”
翠丝强大的应对能力在此刻失效,最后她放弃思考,默默给这个神经病开启了音乐。
强劲的鼓点通过清晰的音质传进程理耳朵,回忆在此刻充盈,让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唱了起来。
“Myworldhasturnedupsidedown.”
(我的世界天翻地覆)
“Youalmostinvademyheart.”
(你闯进了我的心里)
“Imjealousofyourtalent,glamourandsoon.”
(你的才华和魅力让我目眩神迷)*
“我唱得怎么样?”程理嘿嘿一笑,“好吧其实我就会这三句,这首歌是我初中同学推荐的。据说是某部高达的配乐,高达你知道么?就是人类操控机械体战斗的动画片,说起来和我现在的情况还挺相似。”
“否定,”翠丝终于找到话茬,“这首歌不是任何一部高达的配乐。”
“原来如此,”程理听了也不生气,“我那同学是全校最有钱的,逢年过节都会给所有老师送礼,所以他在自习课上给我们放动画片,老师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天我夸他选的动画片有品味,他以为找到知音了,有事没事就来和我讨论剧情,可我真的只是随口一夸啊,只能硬着头皮瞎聊。后来他发现我其实不感兴趣,就开始讨厌我,他讨厌我不要紧,别的同学为了巴结他也开始针对我。刚开始只是集体不和我说话,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忍。但后面越来越过分,我的桌肚里开始出现各种垃圾和死老鼠,我的作业本也经常莫名其妙不见。”
“我去和他道歉也没用,给他当跑腿小弟也没用,他只是单纯享受欺负我的快感。我也不是没想过朝他脸上揍一拳,然后呢?我就会被退学,我家会背上想都不敢想的债务。”
“所以我还是忍住了,反正初中也就三年。后来发现,我只是忍过了他一人,我的生命里还有千千万万人,轮流等着来欺负我。”
“我简直是个NPC啊,”程理耸肩,“所有人都是有权限的玩家,只有我一无所有。”
“直到我来到了歌莉娅,其中又是一把道不尽的辛酸泪,我XX又挨揍了,被毫无尊严地按在地上打,然后——”
“她就出现了。”
“说起来李双也蛮离谱的,”程理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我到现在都搞不明白她为什么带我回家,没有义体的实验对象?这话应该是假的,她不愿意说,我也懒得问。”
“虽然她脾气差、死要面子、一言不合就要揍人,但她真的……对我很好很好。”
程理隔着头盔挠了挠头,“我现在脑子很乱,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我已经无法想象没有她的生活了。”
“你说我是软饭男也好,懦夫也罢,我都不在乎,她离开,我最后活着的意义也没有了。这条无意义的生命还能换别的人活下来,我觉得很值。”
程理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李双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从今天开始你就爱上我了,可以为我去死的那种。
爱没爱上你我不知道,但为你去死是真的可以了。
反正我的生命很廉价,成为装点你棺椁的饰品好像也不错。
“所以翠丝,就这样吧,”程理对着虚空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是我自己不想活了。到那边以后我会帮你和她解释的。她虽然任性,但也不是不讲道理,不会怪罪你的。”
“你这个神经病。”翠丝突然说。
“哈哈,我不否认啦。”
追击号摇摇晃晃到达万米高空,四周冷得像雪原,空气也已经稀薄到了可以杀死人类的地步。程理忍耐着痛苦,再次开口。
“对了,我能再问个问题么?”
“说吧。”
“如果我什么都有,脾性也好,你认为我可以成为留在李双身边的人么?”
“不可以。”
“回答这么快?”程理很是无奈,“好歹假装思考一会吧,我就这么差劲?”
翠丝的声音在他耳中变得无比悠长。
“等你晚点成为母亲,就能理解我了。”
“那恐怕……”程理头晕目眩,慢慢闭上了双眼,“这辈子我是理解不了。”
不光是破损的追击号的爬升能力到达了极点,燃料也在此刻耗尽,整艘船被重力牵引着下坠,好像一颗陨石。
驾驶座的男孩已经陷入半昏迷,他的生命在寒风中岌岌可危地走向死亡。20秒后,他的心脏会因为失氧彻底停跳,三分钟后,他和他身//下的浮空船就会以超越火车脱轨的冲击力撞进海面,连尸骨都不会留下。
“程——”
“程理——”
“死程理!”
像是受到感召一般,程理奇迹般听到了声音,他违背本能地撑开眼皮,却只看到凹陷的挡风玻璃。
“李双?”
“是我!安全带解开,立刻马上!”
本能比理智先行,她的话永远比程理自己的思考快一步。
解开安全带的刹那,整片挡风玻璃应声而碎,伤痕累累的李双,背上扛着火箭筒,踏着无数碎片向他伸出手,初晨的阳光恰好在此刻落在她肩头,为她飘舞的长发镀上华丽的金边。
真够讨厌的,都什么时候了,你的登场怎么还是这么闪亮?你为地球online氪金了么?
如果眨眼可以截图,那眼前的这一帧,就是程理的人生画面。
狂风停止呼啸,重力被迫臣服,女王大人背脊绷到了极致,神情却那么轻松。她俯下身,扣住程理的衣领,犹如紧握一柄长剑,随着长剑出鞘,程理被迫撞进她怀中,好像溺水的人重回人间。
好温暖,不是幻觉。
“你没有死……”
真是太好了。
程理的眼泪顺着睫毛撞碎在头盔里,他搂住李双的脖子,无意识地寸寸收紧,黑色长发从他指缝中渗出,墨水般晕染在空气里。
李双现在浑身都疼,但最后她也没有推开程理,只是拍了拍他的背,用最潇洒的口吻说想不到吧姐还活着。
“你是怎么回来的?”程理猛然放开她,珍重地捧住她的脸,“你身上好多伤!”
“这种话题应该安全了以后再讨论,”李双指了指脚下,“先从这座失控的高速电梯逃离再说。”
程理低头,他们正处于自由落体运动中的追击号顶端,他的双脚甚至无法触及地面,全靠李双的泰坦阿尔法钉子般扎在船头,又搂住他的腰。
我简直像个正在飞天的仙女。程理尴尬地想。
“KnockKnock,”
李双叩了叩头盔,“亲爱的翠丝,我回来咯,我要收回权限,执行密码四个1四个2。”
“权限已转移完毕,欢迎回来,主人。”
李双将降落伞上的备用安全带捆在自己腰上,二人面对面系在一起。
“程理,你还想看烟花吗?”
“说实话,今天已经看够了,不过也不介意再看一次。”
“那就抱紧我。”
程理没有回答,只是用行动表明了决心。
“很好,”李双被他严肃的表情逗笑了,“Areyouready?”
李双脸上洋溢着成竹在胸的笑容,这份自信完全驱散了程理的恐惧,他紧盯她亮到发烫的眼眸,大吼:
“AyeAyeCaptain!”
“现在——向上跳!”
二人齐齐向上跃去,像是家养的羊羔越过围栏。强烈的失重感充斥在周围,他们与坠落的追击号正处于同一根直线上,但因为重量的大相径庭,二者的距离越来越远。
李双将背上的火箭筒握在手心,深吸一口气,接着扣下扳机。
咻——
火箭筒中的弹药笔直地弹出,不偏不倚地击中追击号。爆焰狂怒着吐出浓烟,热浪令四周的空气扭曲,雨点般的火星飞溅,一瞬间确实浪漫如烟花。
不过这份浪漫很快就消失了,爆炸导致追击号解体,下落的速度也被大大延缓,而重量不变的李双程理依旧沿着原定的速度向下,从侧面看,他俩简直是即将掉进红油锅的黄豆芽。
“看烟花还要献出生命吗?”高温从程理小腿开始攀升,看架势是要把他俩烤个外焦里嫩。
“见鬼!”李双不知为何用力捶打她的钢铁大腿,“给我——”
“启动啊!”
在女孩的重捶之下,泰坦阿尔法发出战斗机一般的轰鸣,脚底处砰地冒出两团赤金的火焰!她的义体脊椎被顷刻点亮,二人的身体在火焰中心急停,又极速向上冲刺!
“呀呼——”李双松开火箭筒,发出喜悦的欢呼,她长长地伸展手臂,身体以背越式躺倒,头朝下向地面而去。
“怎么样?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么?这就是答案!”
“你、你是ironwoman吗?”
与她捆在一起的程理头晕目眩,连恐惧都忘了,只是呆呆地注视她在风中肆意大笑。阳光从她背后直射过来,像是舞台上只为了衬托女主角一人打开的聚光灯!
“天空啊,向我臣服吧!”
程理的心脏刹车般停顿,而后狂响!响到连耳膜都在跟着震颤,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劈开了一道缝,不要命的狂风倒灌进去,把他的理智搅得乱七八糟,然后跟着呼吸决绝地离开他的身体。
他们正处于八千米高空之上,这里的气温是零下30°,足够杀死世界上大部分生物,程理此刻却恍如置身喷发的火山,他浑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在高声咆哮同一句话——
你心动啦!
没有来得及细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身//下忽然传来不妙的声音,二人同时低头,泰坦阿尔法的喷气口就和窜稀了似的,呼哧了半天也没吐出一朵正常的火焰。
“它、它闹肚子了?”
李双有些尴尬,“火焰喷气把能量清零了。”
“清零了会怎么样?”
“嗯……你坐过游乐园的旋转茶杯么?”
“什——”
猝不及防的高速旋转无声解释了李双的话,程理本来体质就一般,能撑到现在全凭意志力,但这种堪比选拔宇航员的测验,对他来说还是太过超前。程理的san值下降,脑淤血的概率却上升了!
“我好像看到我妈了,她在河岸对面冲我招手呢……”
“不可以过去啊!”李双猛击头盔,企图把他震醒,“再坚持一会就可以开伞了!”
“河水好凉噢……”
“都说了不可以过去!翠丝,还有多久可以开伞?”
“28秒。”
“X的!”李双知道程理绝对抗不到那个时候,“不管了!”
她用力扯下程理背后的开伞器,白色的伞包弹射而出,二人的旋转终于停止,速度也慢了下来。
“李双……”程理终于离开了那条该死的河,“我要是吐在浮士德里,你会杀了我吗?”
李双忍耐住拳击他的欲望,“你知道就好。”
“嘶啦——”?
两个苦命人同时仰起脖子。
白色降落伞的边缘裂开了一条缝,伴随着毛骨悚然的声音,这条缝大有向着马里亚纳大海沟靠近的意思。
“不是……这么倒霉吧?”李双今天受的打击有点太多了,又觉得不能在程理面前表现出失态,毕竟她可是首席猎人,处变不惊方显本色。
“莫慌,我们还有副……卧槽!我XX副伞呢?”
“主人,诗寇蒂小姐正在发起通话。”
“诗寇蒂你个坑爹货!”李双恨不得把手伸进通讯另一端掐住她的脖子。
“别骂了别骂了,几百年用不了一次降落伞,我就忘检修了,”什么都看到了的诗寇蒂非常心虚,“现在来接你们,做好直接降落在船舱的准备!”
“我能准备个鬼啊啊啊——”
比命运还要难控制的是三千米高空之上的身体,眼见命运女神号越来越近,李双一咬牙,高吼“垂直降落”,接着将那该死的破降落伞拆下,连带着连接二人的安全带也被解开。
诗寇蒂心领神会,浮空船在她的操纵下侧翻垂直90°,相当于躺在空气里,这在全世界都是难度与危险度并驾齐驱的一招,稍不注意就会动力丧失,船毁人亡。
“左侧舱门已打开!”
李双没有再回答,她托住程理的腰,将他微微举起,同时努力伸长腿。现在她只能希冀于已经失去动力的泰坦阿尔法还能抵抗住冲击力,不然即使成功降落,她和程理也会被自己的骨头捅个对穿。
撑住啊!能不能去吃早餐就在此一举!
咚!
一声巨响,好消息是泰坦阿尔法确实够黑科技,李双和程理成功摔进了舱内,骨质健康,四肢犹在。坏消息是,有点过于黑科技了!失去动力的它居然还能蹬爆右侧的舱门……
最完蛋的是,李双在恐怖的震颤下松手了,眼看半晕不晕的程理就要顺着飞出的右侧舱门滑进海里!
“程理!”
李双立刻伸手去够他,但这一切发生太快了,她的指尖只轻轻擦过了程理的衣摆。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59
一只健壮的手从边上猛地伸出!它的主人以坚定到执拗的力量握住了程理的手腕,诗寇蒂迅速回正浮空船,程理靠着肾上腺素,连滚带爬地回到船舱中央。
“哈……哈……谢谢你,巴德……”
巴德摆摆手,“不客气。”
“诗寇蒂,退钱。”李双终于脱力,大咧咧地躺倒在地。
“哎呀这次是我疏忽了,下次一定不!”
“退钱。”
“忙活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不是?”
“退钱。”
“我不收你差值了还不行吗!”
“退!钱!”
“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
站在加油站餐厅前台的配餐员,眼神复杂地看向面前四人。
他们从左到右分别是:头戴白色网帽五官很帅的高个男人;浑身是伤又脸很臭的漂亮女孩;穿着奇怪衣服还怀抱高科技头盔的年轻小帅哥,以及……黄皮老鼠。
不对,那是个戴皮O丘毛线面罩的女人。
“呃……”配餐员紧张地开口,“我们今天才刚开始营业,收银机里没多少现金。”
“见鬼!我们看起来哪里像劫匪了?”漂亮女孩一点就炸,“说不出个所以然别怪我把你的头拧下来!”
“我的错,”诗寇蒂不好意思地挠头,“这副面罩的导购语是:劫犯人生,从戴上它开始。”
“别吵了,”巴德没有心情纠缠,他掏出一卷钱拍在台面,“四份芝士汉堡标准餐,堂食,多的钱归你,麻烦待会帮我们送到桌上。”
“对了,”巴德又补了句,“单独加两个草莓派。”
配餐员战战兢兢地把钱拢过来,“好的……现在就为您制作。”
四人在角落坐下,靠上椅背的时候,不约而同发出了舒服的叹息。
“我们刚刚可是拯救了世界啊,”李双很不高兴,“庆功宴就吃这个?太寒酸了吧。”
“不然呢?”坐她对面的巴德面无表情,“去吃三星米其林?等个把小时端上来一份还没有我巴掌大的鹅肝?”
“土老帽,”李双冷笑,“那叫仪式感,重点是体验高级的氛围和一流的服务,谁让你囫囵吞枣了。”
“你肯定没有真正去过米其林餐厅,这属于叶公好龙,”巴德抱起手臂,玩味地看向她。
“少看不起人!”李双脸一红,“虽、虽然我确实没有真正去过,但鬼头每年都会请米其林厨师为松之庭的周年庆做菜,四舍五入我也算是体验过了。对了!过两天又是周年庆了,你猜猜谁会坐在首席位?”
“哇哦,”巴德咧开嘴,“那你岂不是要和斯塔见面?”
李双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整个人僵在原地。
“好饿啊,”程理赶紧打圆场,“汉堡什么时候好呢?”
“是啊是啊,我肚子也在叫。”同样擅长察言观色的诗寇蒂闪现跟上。
“你不会真的想和他老死不相往来吧?”巴德完全没有要踩着台阶下来的意思,“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想开么?”
“不关你的事,”李双别过脸,“别在我面前提他。”
巴德摇了摇头,不再发言。一次性救世小队陷入沉默,直到数完小费的配餐员喜气洋洋地将餐品送上。
“祝你们用餐愉快!”
四人终于开始进餐,只不过吃到一半,李双和诗寇蒂就同时站了起来。
“来新活了,”放下手机的诗寇蒂把半个汉堡塞进口袋,“先走一步,各位吃好喝好。”
李双点点头,“我去趟厕所。”
失去能量的泰坦阿尔法犹如捆在李双脚下的铁块,本来她受了伤就脚步虚浮,现在步伐更是迟缓。
程理赶紧站起来,“我扶你去吧。”
“神经,”李双摆手,“你是喜欢进女厕所的变态么?”
程理默默坐下。
其实程理的判断没有问题,李双现在确实非常非常难受。她虽然受了不少伤,但都是皮外伤,躺两天就好了。
她很清楚,难受的真正原因,恐怕和她的病有关系。
李双慢慢挪进厕所,先是确定了里面没有陌生人,又将唯一的门反锁。
做完这一切,她站到镜前,手撑在洗手池边,垂头凝视下水孔。
“唔……”
控制不住的反胃让她哇地一下吐了出来,本以为肯定是酸水什么的,但满目的鲜红让李双的大脑停止了思考。
“怎么回……唔!”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胸膛里有什么东西又涌了上来!李双痛得几乎要捏爆陶瓷水池,黏稠的血块从她喉咙里滑出来,啪叽落在她面前。
冰凉的汗液从李双脸上淌下,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眼前也模糊一片,要不是这份疼痛是真实的,她都要怀疑自己在做梦。
将她拉进现实的,是腕表刺耳的滴滴声,她眼珠微转,上面显示的数字令她大吃一惊。
怎么就剩59了?逛超市那天不是还有80么?怎么一下掉了这么多……
好吧,今天又是枪战又是跳机的,运动量确实超标严重。
李双颤颤巍巍地扭开水龙头,静静注视那片红色慢慢褪去,仿佛没有存在过。
哈,我干嘛去蹚这趟浑水呢?人家又没有主动喊你帮忙。现在好了,别人的心愿了了,自己的寿命倒是咔咔往下掉。
真是不长进,早说了要自私一点的。
李双掬起一捧水,冲掉口腔里的鲜血。
现在才十月半啊,距离生日那天还早着呢,我不会真的活不到23岁吧?
李双很仔细地清洗面部,她必须确保脸上看不出任何吐过血的痕迹。
她忽然想起来,当时主动要求代替巴德去追白星人的逃生船,是她觉得——
死在战斗里会比较酷。
电影里不都这样么?主角或临危受命,或自告奋勇,总之这人永远会在危难时刻站出来,然后在亲朋好友沉痛又骄傲的目光中,义无反顾地诠释使命。
可程理跟上来了,李双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这件事确实出乎预料,李双只能迅速从“悲情英雌”的幻想中抽离,她是无所谓自己的命,但她不想让程理死掉。
至于理由,不希望朋友死掉需要理由么?
那他呢?他会在乎我的死活么?
她回想起程理飘起的眼泪,想起他颤抖的声音,想起在万米高空之上的拥抱,忽然陷入了恐惧。
完蛋,他好像还挺在乎我这个朋友的。
那他知道我要死了,会怎么样?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对,至少也要隐瞒到最后一刻。
李双用力清洗指缝的泥污,暗暗下定了决心。
另一边的程理,则陷入了尴尬。
餐桌直角线两端的男人们,都在认真咀嚼汉堡。巴德紧盯程理的脸,但一句话都不说,程理抛出去两句闲聊,对方的反应又很敷衍。
不想和我聊天,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啊!程理都快崩溃了。
“程理,”饭饱酒足的巴德用纸巾擦干净嘴,“你今天令我刮目相看。”
啊?好突然?
“谢谢?”程理满脸受宠若惊。
“之前我态度不好,”巴德将其中一份草莓派推过去,“我向你道歉。”
“没什么的,”程理识趣地接过来,“早就习惯了。”
“不对,你不应该习惯,”巴德拆开自己的草莓派,“你和李双接触这么久,怎么不学学她,她从不让自己吃亏。”
“她确实很酷,但你也知道,”程理淡淡地解释,“她武力值高,所以才有底气说不。”
“你不是会用枪么?”
“我不会对人类开枪的,”程理也拆开草莓派,“想想就觉得很可怕。”
“好吧,”巴德没有咄咄逼人,“总之谢谢你今天的帮助,没有你我干不成这件事。”
“主要功劳都是李双啦,”程理不好意思地低头,“我只负责打下手……还不小心捅了你一刀。”
“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巴德漫不经心地开口。
“啊?”
“我要回红岩镇一段时间,应该来得及参加婚礼吧?”
“不不不是,”程理傻了,“你在说什么啊!”
“什么意思?”巴德皱眉,“你不打算和她结婚?”
“结婚?什么结婚?我为什么要和她结婚?”
“你们不是在谈恋爱?都同居了不是么?”
程理满脸通红,意识到大家有着天大的误会。怪不得他之前对自己态度不好嘞!感情是岳父看女婿,越看越嫌弃。
“所以你把李双甩了,然后做朋友。”
“纠正!”程理飞快地回答,“是我配不上她,主动退出了这段关系,绝对不是我甩了她。而且严格来说我们并没有同居,她住四楼我住五楼,我还要用劳动抵房租呢。”
巴德若有所思地点头:“我说李双怎么会提友谊buff,我还以为是自己老了,跟不上你们小年轻的潮流了。”
“啊哈哈……你哪里老,明明正值壮年。”程理心中泪流满面,可算把这件事圆过去了。
“果然,”巴德再次漫不经心地抛出重磅炸弹,“她还是喜欢斯塔。”
欸?
程理以为自己聋了。
“斯塔?我对他略有耳闻,和李双一起长大的哥哥什么的。”
“名义上的兄妹罢了,”巴德耸肩,“又没有血缘关系。”
程理想起那些旧相片,他们确实看起来很亲昵。
“他们两个难不成……谈过恋爱?”程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这我还真不知道,”巴德的帅脸三分严肃七分八卦,好像只要给他一把瓜子,他就可以当场嗑起来。
“不过八成谈过,不然为什么绝交那么惨烈。你应该知道李一的事情吧?你觉得斯塔做得对么?反正如果是我,我没把握比他做得更好。”
程理回忆起“陪你一起杀回去”的发言,惊觉异类竟是我自己。就好像一道单选题,全世界都选了A或B,只有自己选了C。
“你认为李双拒绝提起斯塔,主要原因是他们曾经是恋人?”
“我想不到别的可能。”
巴德摇头,戴着网兜的他看起来像只呆头鹅。
程理心里突然空落落的,连手里的草莓派都不香了。
巴德细细观察对方的表情,慢斯条理地说:“你是不是又喜欢上她了?”
“什么?怎么可能!”
“兄弟,”巴德叹气,“我以前可是干警察的,人有没有撒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程理咽了下口水,那句莫名其妙的“你心动啦”又浮现在他脑海。
“总之,”巴德面带奇怪的笑意,用草莓派和他碰了个杯。
“愿神保佑你。”
程理唰地弹起来,说了句我也要上厕所,临了还抱走了桌上的浮士德。
冲进厕所的他做了和李双完全一致的事情,最后他背靠水池,学着阿拉丁那样摩擦头盔。
“翠丝小姐,你还在头盔里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
“说。”
程理大喜,继而又扭捏起来。
“就、就是那个……能不能麻烦你,当做没听见我在船上和你说的话,删掉也好,怎样都行,总之请不要告诉李双。”
向来对他没有好脸色的智能管家却很痛快地回答知道了。
“谢谢!翠丝小姐真是个好人,不对,好AI!”
“那我们就说好啦,”程理正欲推门。
“程理。”
“我在,怎么了?”
“我保持我之前的观点:人的脾性是不可靠的。但你或许是特殊的那个,我会继续观察你。”
“没问题,”程理不懂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你想怎么观察都行。”
回到座位,李双已经回来了,一边吃薯条一边揶揄他,“上个厕所还要带头盔,这么怕被人偷袭?”
“我胆子小嘛,”程理在她身边坐下。
“我要回一趟红岩镇,带上黛西,”巴德敲了敲桌面,“票刚刚买好了,明天晚上八点。”
“回呗,”李双眼皮也不抬。
“送我去机场?”
“可以,反正程理开车。”
“别把朋友当仆人使唤,是吧程理。”
……
“程理?”
“啊?抱歉我没在听,”程理局促地坐直。
“让你明天晚上当司机啦,”李双歪头凑近他的脸,眼睛眨巴眨巴,“你在想什么重要的事?”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欢迎来到复仇的终点……
“没什么,”程理别过脸不去看她。
“哼哼。”
“臭巴德笑什么呢?”
“哼哼哼。”
“你自己爬去机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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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群沉底,海鸟归巢,距离岸边十公里的海面几乎听不见涛声,天空中唯有明月高挂,不见乌云。
一切都是那么静谧,丝毫看不出24小时前,有444颗导弹在海面的上空爆炸,更鲜有人知,存在于世千年的外星残党被埋葬于此。
海面唯一的光点,来自一艘小小的渔船。它的主人在漂浮许久后,胸有成竹地放下船锚,抛下渔网。
可他对于捞上来的鱼群不屑一顾,只急急地翻到底部——终于,他找到了一颗被水泡得发白的头颅,头颅上居然有横着的三只眼睛。
“啊……找到你了。”
三眼的头颅看到他,嘴角居然轻微地抽搐了下。
渔夫喜悦地带着它钻回驾驶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数据线插//进头颅颈部。
“这样你就可以说话啦,”渔夫将它放在台上,面对着坐下。
“达莉娅,伽耶鲁在哪里?”
头颅不语,只是一味地瞪他。
“我的错,”他一拍脑袋,“忘了你现在没有发声部位,等着,我现在给你装。”
“我就知道你没有死!”达莉娅的尖叫从音质极差的喇叭里传出来,“我说那个人类是怎么破解的工厂生物门禁,又是怎么知道那么多内幕,原来是你做的好事!”
“我的人类朋友很给力吧?”对方笑了笑,“我也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个程度。”
“愚蠢的芬斯特尔,居然联合人类残害自己人,母舰毁了谁也回不去!你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打住打住,谁和你自己人?”他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们这群冷血的鲁恩不是向来把我们当做耗材替你们去死么?现在一副家丑不可外扬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合着千年以前我的同胞都白死了?”
“我们是救世主!”达莉娅情绪激动,头颅滑稽地滚来滚去,“是鲁恩族用科技让白星从毁灭边缘回到正轨,我们有权享受!”
“我想你搞错了。”
“你们的科技是很强大,但真正一步一个脚印清理废土的,既不是鲁恩族,也不是机械——”
渔夫脱下帽子,露出他遮掩至今的第三只瞳孔。
“而是我的同胞。”
达莉娅惊恐地盯着那只不应该存在的眼睛,它那么小,却又那么明亮。
“是我那天真的、被剥夺力量的、瘦小的同胞们。他们不会夸赞自己的功绩,但他们才是使白星复兴的真正力量,你们只是假装看不见罢了。”
“哈哈!”达莉娅突然大笑,“原来你是个杂种。”
“是的,”渔夫将帽子重新戴回,“从生物角度来说,我是鲁恩与芬斯特尔的混血。曾经我多么憎恨我的血脉,但此刻我无比庆幸——”
他凑过来捧住达莉娅的脸,平静中透着杀气。
“我拥有这只眼睛,这让我也拥有了鲁恩族特有的‘血脉感知’能力,不然我怎么能精准地把你从海里捞上来呢?”
“现在告诉我,”他一字一顿地说,“伽耶鲁在哪里?”
“叛徒当然是被吊死了,”达莉娅露出恶劣的笑容,“去地狱里找她吧。”
对方摇头。
“你在撒谎,你们需要她的智慧,不会轻易杀死她。”
“那是以前,”达莉娅沉下脸,“在这个破星球,她的智慧中一无是处。”
“你们把她送给人类了。”
“都说她已经死了!”
渔夫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蓦地将连接在她头上的线全部扯下来。
“达莉娅,”他捧着她的头来到船边,“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资质平平,却能这么快从小队长坐上舰队将军的位置?”
达莉娅无法说话,只能翻白眼。
“当然是因为,”渔夫露出阴恻恻的笑容,“赤砂军暗中把你的竞争对手做掉了啊!有你这么蠢的人做敌将,我们都不用动手,你自己就能搞得一团糟。”
达莉娅呆住了。
“鲁恩族在仅剩头颅的情况下大概能活36小时,”他看了眼手表,“还剩下12小时,祝你的海底生活愉快。”
咕咚一声,头被毫不留情地抛回水里。
渔夫回到驾驶室,哼起人类听不懂的歌。
「伟大的红色土地啊,请静静等待」
「漂泊的孩子」
「总有一天会回到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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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西乖巧地蹲在笼子里,注视着面前三个或蹲或站的人类。
“黛西,姐姐会想你的,”李双看起来万分恋恋不舍。
巴德挑眉,“要不它留下?”
“绝对不行,”李双翻脸比翻书还快,“它还是跟着你比较开心。”
“打算什么时候回来?”程理及时加入了谈话,“到时候提前打电话,我们来接你。”
“谢谢,”巴德和善地拍他的背,“不过我还没想好,可能会呆到明年春天。”
“这么久?”李双微微愣住,“你不会打算在那边定居吧?”
“说不定呢,这件事居然就这么顺畅地解决了
,快到让我猝不及防啊。”
“下飞机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喝仙人掌啤酒喝到吐?”
“我也想喝,给我带几瓶回来。”
“自己网购啊!”
“网购的东西没有本地人做的有灵魂!”
“知道了知道了,”巴德放弃争辩,“我会看着办的。”
三人走到安检口,巴德本来都要过去了,又猛地回过头,朝着他们快步走来。
“该死,”李双忍不住后仰,“他要拥抱了。”
啊?
程理还没反应过来,就和李双一起被高大的男人搂进了怀里。
“这次真的真的,谢谢你们。”
李双无奈地笑了,“你这几天说谢谢的次数多得让我恶心。”
“恶心我也得说,”巴德收紧手臂,“毕竟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面了。”
李双沉默片刻,慢慢伸出手回抱他。
“我会想念你的。”
巴德沉溺于“回乡探亲”的喜悦里,根本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四个小时的颠簸后,巴德牵着比格犬黛西,坐上了通往红岩镇的双层旅游大巴。
即使已经入秋,亚尔加州的气温还是那么炎热。大巴上的游客们穿着清凉,叽叽喳喳聊着待会的景点,而坐在尾端的巴德静静地倾听,时不时摸摸黛西的头
大巴在快到红岩镇的时候居然停下了,游客一股脑儿从车上蹿下来。巴德也跟上去凑热闹,钻进人群,才发现他们是来和“红岩镇守护神”合影的。
所谓守护神,实际上是一块花岗岩石碑,看外形是照着红岩峡谷造出来,周围摆着蜡烛、纸花,甚至还有没有开封的啤酒。
石碑上刻着:薇拉斯通,罪恶克星,亲切的朋友,红岩人的守护神。仅以此碑纪念薇拉警官的牺牲,愿她的灵魂如99号公路的风那般自由。
游客们打完卡就走了,只有巴德留了下来,大巴远去,99号公路再次变回原本的寂寥。他站在石碑前,静静地注视那个名字,往日调皮的黛西察觉察到了主人的哀伤,乖乖在他脚边坐下。
巴德拿出保管了13年的墨镜,小心地摆在石碑中间。
“我回来看到你了,”他大咧咧地靠着石碑坐下,点了支烟叼在嘴里,“不会嫌我来得太晚吧?”
“这也没办法,那群白星人不仅不好找,还很难对付。”
他吐出的烟雾很快融进风里。
“不过我还是做到了,和我的朋友们一起。”
“这么多年……挺不容易的,但我不后悔,至少大多数时候不后悔。”
巴德眺望着远处的山峦,那里的天空里再也不会出现藏匿的外星母舰了。
“只不过这么一来,我的人生目标又要变了。你说我将来还能做什么呢?我今年都44岁了,再从头开始当警察不太合适了吧。”
“好吧,我知道你肯定会说‘有志不在年高,有梦就要去追’之类的。”
“行,听你的,我会好好考虑这件事的,你最好保佑我的身体还能多蹦跶几年。”
巴德从地上站起来,轻轻拂去石碑上的灰尘。
“晚安,我的姐妹。”
造型浮夸的浮空车停在不远处,穿玫红色衬衫和人字拖的男人惊喜地从车上跳下来。
“巴德?”
肖的身材没多大变化,面容却苍老了不少。
巴德紧盯他的脸,眼泪忽然就下来了。
薇拉死的时候,他没哭;在无数个日日夜夜差点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没哭;在复仇完成的时候,他也没哭。
但在这个瞬间,在看到肖的瞬间,那些或快乐、或枯燥的往事突然就从记忆最深处无法克制地翻涌起来。也正是在这一刻,他知道一切终于结束了。
他坚定地走过去,犹如踏出监狱的囚犯。
“收到你信息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肖用力地抱了下巴德,“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十年?”
“13年,”巴德抹掉眼泪,“我走了一圈,回到这里,花了13年。”
肖小心地问:“你……做到了吗?”
巴德点点头,播放了程理传给他的V型母舰坠落视频。
肖的眼泪也缓缓淌了下来,“终于……终于……”
巴德收起手机,大笑着拍他肩膀。
“别在薇拉面前哭啊,晚点会被她嘲笑的!”
“你说得对,”肖吸了吸鼻子,“走吧,我请你吃饭。”
两个人勾肩搭背地向浮空车走去,黛西啪嗒啪啪跟在他们身后。
“我刚刚就想问了,这身丑衬衫是怎么回事?你的警服呢?”
“早就不当警察啦,我现在是个导游,”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海伦家爆炸那晚,V型母舰一直沿着99号公路飞了好久,孔雀城几万个人都看见了,还拍了照片。后两年新上任的市长允许我们用这件事做旅游业宣传,现在红岩镇是世界级的UFO巡礼圣地啦,连常驻居民都翻了一番呢!”
“不错,”巴德笑得非常没礼貌,“我支持狠狠压榨白星人的剩余价值。对了,人变多了治安怎么样?”
“好得很!”肖竖起大拇指,“安妮现在是警长啦,手底下的人也管得服服帖帖。”
“最后一件事,”巴德坐进副驾驶,“待会吃什么能由我来决定么?”
“没问题!你想吃什么?”
“仙人掌炖肉,”巴德无比严肃地说,“我馋这口很久了。”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跟踪一个小迷信
阳光和煦,海风徐徐,身着休闲居家服的女孩倒挂在卧室墙边的单杠上,手里举着《失落的文明:恐龙之谜》,她的面容被书遮住,只有单马尾从封面的树丛坠下。
不远处的电梯里走来踌躇的男孩,他穿着素色的夹克,普通的咖啡色牛仔裤,板鞋的鞋带系得一丝不苟。
“嘿,李双,早上好。”
“嗯。”醉心书本的李双眼皮也不抬。
“我想请个假,有点事要出去一趟,噢对了,还想借你的车。”
“不用我陪同么?”
“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程理挠头,“我一个人就行。”
“回来的车不会破破烂烂吧?”
程理斩钉截铁地挥手,“绝无这种可能!”
李双不再回答,只是悠悠地翻过一页。程理猜不到她的想法,脸上多了几分焦灼。
“可以,”她忽然开口,“但是不能开陨星。”
“没问题!我开备用车。”程理的声音居然有些窃喜。
“晚饭我在外面吃,还有……”程理站在电梯里,欲言又止。
“你小心脑充血……”
电梯门缓缓闭合。
他消失
的刹那,刚刚还高贵冷艳的少女砰地一声合上书,以堪比忍者的灵活度在空中翻了个圈,稳健地落地。
“满分!这个动作我给满分!”翠丝在边上狂转金属爪。
“这种时候就不要恭维我了,”李双把书丢在沙发上,又看了眼表,“距离他坐进车里大概还有三分钟,嗯来得及!”
她套上浮士德,又推开窗户,比划了下降落到三楼露台的距离,最后不假思索地飞跃!
咚!
处于电梯中的程理:“嗯?什么声音?”
“见鬼!那群死信天翁再在露台栏杆上拉屎试试呢?”
李双骂骂咧咧地爬进义体准备室,从衣柜里翻出光学迷彩连体衣套上,接着再次从窗外跳下。飞进草丛的她差点被程理发现,但这家伙不知为何握着手机眉头紧锁。
“对对,是我,我是ID9527的预约者。”
你小子预约什么了?
李双一边偷听他打电话,一边打开备用车的后车厢。
“我会按时到达的,已经准备开车了,对了真的不需要我准备什么么?比如蜡烛、鞭子之类的?”
蜡蜡蜡烛?
鞭鞭鞭子?
李双大惊失色,一些禁♂忌的知识控制不住地浮现在眼前。
“不需要?你们那里都有?好的。”
你们?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那就拜托了,”程理坐进驾驶座,“稍后见。”
放下手机的程理没有立即启动发动机,而是叹了口气,异常沉重地握住方向盘,绝望得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
“你能挺过去,程理,”程理盯住内后视镜里自己的脸,虽然他已尽力清理了胡子和杂乱的眉毛,但憔悴的眼珠和红肿的眼袋仍然表明了,他正处于一个非常痛苦的阶段。
“好,出发!”
藏在后备箱的李双奋力将耳朵贴在后排靠背上,可惜程理并不热爱自言自语,他随便调了个纯音乐的电台。李双只能听到藏在曲目下他不太均匀的呼吸,还有手指时不时敲方向盘的脆响。
你很紧张,为什么?
到底怎么了?
暂时放弃探究的李双小心地换了个姿势,像壳里的蜗牛那样蜷起,脑中回忆起这几天的不对劲。
作为猎人的李双,工作时经常需要提防各种角落里蹿出来的二百五,为此她被迫锻炼出了极其敏锐的洞察力。很多时候,她不需要特意去思考前因后果,眼里看到的东西自动就会变成一行字,比如“此人不可合作”,或“此人只是假意投降”。
但程理,他是李双的朋友,他不是敌人、也不是道上的熟人,当他开始变得反常时,李双满级的洞察力也只能偃旗息鼓。
具体哪里不对劲呢?李双总结了以下三点。
第一:熬夜,很恐怖的熬夜。
李双有天早上起来,发现他凌晨三点给自己发了条消息,又迅速撤回,问他发了什么,他也含糊其辞。
第二:失神,经常性的、随时随地的失神。
和他说话他没反应,在他面前打响指才有用,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过分的是前天中午,锅里的水都快烧干了,他却叉着腰站在洗碗机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要不是翠丝及时冲过去关火,厨房被他毁掉也有可能。
第三点,也是李双最不能忍的一点——回避!
最近李双喜欢上了一档只给男人改造的综艺,里面的导师个个身怀绝技,刻薄又一针见血。普通又自信的男嘉宾们从开始的不屑一顾,到后来的“你们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前倨而后恭,思之令李双发笑。
如此搞笑的综艺李双心说绝不能一人独享,她喊程理来一起看,程理却以“我还要剪视频为由”拒绝了!
挑不出毛病的理由,不过李双很快发现,程理刷新在四楼的概率也变得非常低,好像只有做家务的时候会短暂出现一下。
昨天听到程理来四楼做早饭,李双赶紧爬起来刷牙洗脸,准备早餐期间和他聊两句,可她从洗漱间出来后发现:桌上摆着饭,人却不见了!
李双当时就气笑了。
什么意思,我是病毒吗?
她也不是没想过坐电梯冲进5楼,把他摁在墙上左右开弓两个耳光,然后大声问“你XX最近吃错药了吧”。
倒不如说这才是符合李双人设的第一方案,可程理现在是她的朋友,这种行为显然太过激,只不过让李双温声细语地询问也是不可能的,她才不是那种如沐春风的知心大姐姐。
所以这事……就演变成这样了……
李双注视着手表上的微型地图,这辆车左拐右拐,最后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停了下来。
“地址是这里没错,”程理再三确定后从车上下来。
半分钟后李双打开后备箱,眼前是她从未涉足过的大街,霓虹灯红红绿绿的很漂亮,有一种复古美学。左右两侧是卖衣服食物日用品的小贩,中间的路并不宽敞,形形色色的路人夹在其中,热火朝天地和嗓门很大的摊主讲价。
李双指着街口巨大的金属牌架,问上面写的什么,翠丝告诉她那是“奉久市场”,意为丰满富足、什么都有的地方。
“好热闹啊!”李双眼睛亮晶晶的,像个首次浮出水面的人鱼,被岸上张灯结彩的人类派对吸引。
好在程理走的并不快,甚至称得上步履维艰,李双一边打量神奇的奉久市场,一边慢悠悠地跟在他后面。
“我要这个,两根。”
“那个,要一杯。”
“这是海水珍珠么?不管了,这么便宜来一条。”
五分钟后,程理还在前面走,后面的李双手里已经多了一堆食物,脖子上还挂着串珍珠项链。
终于,程理来到了这条街的拐角,穿过低矮的自建房,他在唯一有院墙的屋前停下。
李双蹲在电线杆后啃蔬菜饼,注视几米外的程理叩门,穿得花红柳绿的大叔噌地打开,又上下打量他。
“阁下就是9527?”
本就紧张的程理身体绷得更加直挺挺。
“是、是的,我如约来了。”
大叔欠身,“珠霞大人已恭候多时。”
二人双双进入房中,李双把最后一口饼吃完,重新戴上头盔,然后从还没她高的院墙翻了进去。
我倒要看看你们要做什么。
院内四角各竖着一根桩子,颜色饱满到诡异的布条在立柱间纵横交错,中间挂着椭圆形彩灯,风吹过时,彩灯内的木头风铃还会沙沙作响。
这里该不会是……
李双的不祥预感,在她看到正厅木门上贴的鬼画符时,到达了顶峰。
2134年了还有人信这个?
就在李双愣神之际,二人已经走进了房内,看起来慢吞吞的大叔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闭了房门,将自诩拥有超高机动性的李双隐身版拒之门外。
还好正厅侧面有个没上锁的窗户,李双悄悄打开三厘米的缝,蹑手蹑脚地向内偷看。
屋内的装修风格非常金碧辉煌,极重的檀木熏香从窗缝中溢出,墙壁是镶着金箔的铜黄色,昂贵的红木家具被擦拭得不染一尘,上面摆着铃铛、纸扇,还有琳琅满目的贵重摆件。而身处这份华贵之中的,是一个女人。
女人看起来也差不多三四十岁,妆容夸张,眼睛小而细长,面带高深莫测的奇怪笑意。她的长发被编成辫子盘在脑后,以银色的长簪固定,双手缩在层层叠叠的浅紫纱衣下。
在大叔的指引下,程理在女人面前的茶几前跪坐,他还没开口,女人就用力合起了掌,这一声脆响回荡在小小的屋内,仿佛一记耳光。
“珠霞……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迷惘之人,接下来请跟着我做,我说什么,你也说什么。”
李双头上立刻弹出三个问号,最让她不可思议的是,程理还真就虔诚地挺直了背。
“我心有迷雾!”珠霞举起手。
“我心有迷雾!”程理也跟着举起手。
“我愚钝不堪!”珠霞抱住头。
“我愚钝不堪!”程理也跟着抱住头。?
你脑子有问题吗?李双目瞪口呆。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平板烧香,赛博驱邪
“我必将铲除心魔,否则誓不归还!”
最后一句铿锵但意义不明的话落地,名为珠霞的巫女终于开始正眼看程理。
“客人,你的要求,我的助手已经完全告诉我了。”
“好的!”程理急不可耐地靠近了一点,“什么时候可以开始驱邪呢?”
驱邪?你中邪了?李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自从你网上联系我们开始,我们就已经在准备了,”珠霞一本正经地说,“只不过……你要明白,干我们这行的都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如果没有那个的话……恐怕效果会大打折扣。”
“没问题。”
程理居然早有准备,他从夹克内口袋里掏出一个打了结的塑料袋,屋内三人屋外一人,共计四人紧盯塑料袋在半空中陀螺般旋转,最后由它的主人从中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钞。
早知道给他买个钱包了。李双尴尬地想。
“请问……要多少呢?”
本来程理违反了和李双的约法三章,去网上和陌生人聊天已经让她很生气了,还是和两个神棍聊天,和神棍聊天也就算了,居然还蠢到要线下送钱?!
“这种事哪有个准确的数字呢?”珠霞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
“多多益善,”角落里的大叔在边上唱红脸,“神会更偏爱慷慨的孩子。”
不准给不准给不准给!李双努力用她的意念发射光波,企图干扰程理的思绪,但这个二百五在思考了几秒后,还是从纸钞中拿了一半出来,均匀地摆在茶几上。
“抱歉,我只能出得起这么多。”
李双快速数了下,桌上是十万元,相当于他一个月的工资。
你辛辛苦苦赚到的钱就用来干这个?
珠霞很懂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她用眼神暗示助手赶紧来收钱,自己仍旧保持着视金钱如粪土的高格调。
“与阁下相识也是缘分,珠霞愿全力一试!”
说完珠霞从地上爬了起来,打开了背后的柜子。
在柜门即将打开的0.2秒,李双脑中闪过无数可能:里面是没见过的神像、干瘪的水獭爪子,再邪典一点,死去巫师的干尸也……
李双的猜测全错。
“噗。”
在看到佛祖和耶稣像时,她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太荒谬了……你们怎么会出现在一起……
“什么声音?”程理明显吓了一跳。
“是邪灵!”珠霞入戏地挥舞长袖,“它感应到我们要消灭它了!”
“那怎么办?”程理从地上爬起来,“今天还能驱邪吗?”
“可以,”珠霞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但能直接影响尘世的邪灵已经不能叫邪灵了,要叫恶灵!对付恶灵,就要用更高级的法器与熏香。”
程理闻言,非常上道地从塑料袋里又掏了几张纸钞出来。
“嗯……”珠霞沉着地点头,“这样应该差不多了。”
不是吧?这XX也能圆回去?李双万分后悔自己没憋住笑。
场地很快从屋内转到屋外,李双靠在墙边,看着男神棍将各种道具搬到彩灯下面,布置得差不多了,还搬了张凳子在院子中央,让程理坐上去。
“阁下,请拿好这个,”助手大叔递来一块平板,看型号老得不能再老了。
“这、这是?”程理正襟危坐。
“此乃高纬度熏香,”助手严肃地为他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张点燃的香火gif动图。
“恶灵身处的纬度与我们不同,想要镇压它,只能选用和它相同纬度的熏香。”
“原来如此!”程理恍然大悟。
这你也信?李双都快笑疯了。
“待会你听到铃声就闭上眼睛,将对神的祈愿说出来,珠霞大人没有呼唤,你千万不要停下。”
“明白!”
又过去几分钟,换上“盛装”的珠霞面容肃穆地从屋内出来,她左手举着铃铛组成的“花束”,右手提着……呃,一把十字架?
“我要开始驱邪了。”
李双屏息凝神,如果说刚刚她还对程理的送钱行为感到恼怒,那么现在她就是好奇,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俩神棍的下限在哪里,程理又会信到哪个程度。
当助手开始播放DJ版佛经时,李双再一次绷不住了。
程理也愣了愣,但珠霞赶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地晃动铃铛,他只能老老实实地闭上眼。
「佛祖与圣父,请伸出援手」
「污秽的恶灵,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珠霞和助手把程理围成圈,嘴里叽里咕噜说着翠丝甚至来不及翻译的台词,还非常认真地上蹿下跳,二人脸上的油彩都被汗水抹去了大半。
风铃之下的程理整张脸皱在一起,握着二手平板念念有词,他只张嘴并没有发出声音,这让李双只能从口型判断他在说什么。
我的错……我……不应该?
什么意思?李双完全摸不着头脑。
随着神棍的情绪逐渐激动,dj佛经的念词也到达了高//潮,更令李双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dj中居然出现了圣歌,还是合唱团live版!到底是哪个大天才把这两首曲子剪在一起的啊!撒旦吗?
这场荒诞的法事持续了整整40分钟,筋疲力尽的俩神棍终于双双放下了铃铛。
“可算是结束了……”珠霞小声嘟囔着走过来。
“阁下可以睁眼了,缠绕你的恶灵已经退去,你暂时安全了。”
“暂时?”程理把平板还给她,“你的意思是,它还有可能会卷土重来吗?”
“是的,它的力量太过强大,”珠霞装作沉痛地摇头,“也是珠霞修行不够,若是能有更厉害的神器就好了……”
“我还是下次再来吧,”程理总算没有继续往水里扔钱,他着急忙慌地从座位上起来,冲着两个神棍鞠躬。
“感谢珠霞大人的帮助,我先走了。”
助手将程理送到门口,贴心地补充:“记得回家以后要虔诚地洗个澡,晚上八点前就寝,三天之内不要吃肉。”
“好的。”
院门被再次关上,两个神棍对视一眼,忽然就开始相拥,男神棍把女神棍抱起来转圈圈,彩带飘舞,风铃响动,乍一看还挺浪漫。
“我们珠霞真是太棒了!简直是货真价实的巫女大人啊!”
“发财了老公!我们可以吃一个月烤牛肠了!”
“恐怕你们是吃不成了。”
神棍们僵硬地扭头,半空中一颗头在飘,表情阴森,活像个真正的恶灵。
男神棍一个字也没说,直挺挺地倒了过去。
“老公!”珠霞也吓得瘫倒在地,她左手紧抓佛珠,右手长长地伸着十字架,对李双大喊你不要过来啊!
“洪珠霞,”李双显出真身,抢过她的十字架,绕着她转圈,“还有吕斗彬,我刚刚找人打听了一下,你们两个的过去真是不得了,盗窃、诈骗、传播邪//教,犯罪界的卧龙凤雏!”
“你、你要做什么!我警告你,我是正儿八经的巫女!敢对我不敬,神明大人会降下神罚的!”
“是么?”
李双蹲下来,把银十字架倒过来插进地面。
“在神罚降临前,”李双凑近她的脸,略带笑意的瞳孔却没有温度。
“你的脖子就会被我扭断。”
“我错了我错了!”珠霞麻溜地丢掉佛珠,跪在地上磕头,“别杀我,求求你!”
“够识相,”李双伸出手,“把刚刚骗9527的钱给我。”
“全、全部吗?”
“你说呢?”
珠霞哭丧着脸,从老公口袋里掏出还没捂热的钞票,心不甘情不愿地递给李双。
“这还差不多。”李双站起来,“再敢用封建迷信骗钱,绝对饶不了你们。”
“全听您的!我们今天就搬走!”捡回小命的珠霞感激涕零。
“对了,”刚要离开的李双又回过头。
“9527在网上和你们说了什么?他为什么要驱邪?”
珠霞飞速回忆聊天内容,“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没说,他只说自己做了很不好的事情,心里很痛苦,根本睡不着觉。”
不好的事情?
“啧,知道了。”
满腹狐疑的李双身体变回透明,翻墙而去。
从神棍家离开的程理没有回家,也没有回车上,而是漫无目的地走在陌生的街道,这里驻足一会,那里眺望远方。李双蹲在路灯上注视他双手插兜,逆
行于人流之中,居然有几分忧郁。
所以你小子在忧郁什么?
程理的街头旅行在到达中心公园时暂且停了下来,他来到公园的金色沙滩,挑了块最大的石头坐上去,接着继续忧郁地放空。
李双这边就潇洒多了,她租了个秋千床,抱着椰子水一边吸一边观察他,这种诡异的行为完全符合那句“你在看风景而我在看你”,不过李双的出发点并不出于爱,而是单纯的无聊。
中途李双饿得不行,去路边买了个三明治,还是跑着去的,生怕回来的时候程理跑没影了,不过她完全多虑了。
因为程理这一坐……就是三个小时……
太阳已经下山,沙滩上的游客陆陆续续往回走,而程理扶着下巴纹丝不动,要不是他每隔30分钟会换手,任谁都会以为他睡着了。
“主人醒醒!程理好像要返回了!”
睡得四仰八叉的李双被翠丝震醒,发现程理果真从大石头上消失,赶紧启动隐身追上。
公园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个紫色帐篷,边上竖了个免费占卜的牌子,星星形状的廉价灯带从顶部缠绕而下,身披黑色斗篷、胡子弯曲像个3的男人双手架在台面,似笑非笑。
路过的程理斟酌片刻,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
不是吧你?还来?
李双怒气冲冲地跟了上去。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死神与倒吊人
“你好,我想参与占卜,”程理礼貌地与占卜师握手,“我看牌子上写的免费,是真的吗?”
小胡子占卜师笑笑不说话,他伸出手,骚包的白绸手套在程理耳边虚空一握,居然摸出来张红桃A。
“我叫亚连,塔罗牌占卜师亚连。”
“哇!”程理噼里啪啦鼓起掌来,“我叫程理。”
李双无语,不就变魔术么?
亚连收起扑克,从宽大的衣袍下取出塔罗牌,一边清洗,一边和程理聊天。
“看得出来,你很迷茫。”
“是的,”程理揉眉心,“我最近一直在想同一件事,非常焦虑。”
“占卜只能理清当下、预测未来,想要真正破除困境,需要你自身由内而外的改变。”
程理垂下头。
“可我好像……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没关系,”亚连将洗干净的塔罗牌推到他面前,“我会帮助你的,程理。现在请你闭上眼睛,将你的问题在心中提问三遍,然后抽三张牌给我。”
李双俯下身,隔着薄薄的头盔观察程理的脸,他仅有的左眼紧闭,眉毛耷拉,睫毛不安地轻颤,嘴角也控制不住地向下。
在这个瞬间,李双忽然意识到他“胖”了很多,和刚认识那会瘦骨嶙峋的样子大不相同,面颊的肉饱满起来,勾勒出柔和的面部曲线。
还挺……不对!
我在干嘛啊!
李双噌地直起身体,微微卷起一阵风。
程理乘着这阵风睁开眼,小心地抽出三张牌。
“让我们来看看吧,宇宙的智慧。”
亚连掀开程理左手边的第一张牌,牌面上是头戴王冠、身处王座的男人,手中还高举权杖。
“这是什么意思?”程理急切地问。
“不要着急,”亚连做了个嘘的动作,将另外两张也翻开。
“这三张牌从左到右分别是:逆位权杖国王、逆位月亮,还有正位倒吊人。现在,把你的问题说出来吧。”
李双紧张地看向程理,他反常的理由终于要揭晓了吗?
“我想知道,”程理深吸一口气,“我正在焦虑的事情,究竟应该保持初心,还是尽力忘记。”?
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李双恨不得剖开程理的头看看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亚连微微一笑,“从牌面来看,你的人生长期处于消极、拮据的状态,或许是因为经济,但更多的原因是你的人际关系,你几乎没有可以说真心话的人,对么?”
“好准……”程理很是惊诧。
准个屁啦,老娘是死的是吧?
“但我又看出,你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的经济水平变好了,还发展出了新的人际关系,有了新的见闻。”
“没错。”
不然呢?李双翻了个白眼。
程理这家伙根本不识货,李双给他买的衣服抵好多人几个月的薪水,但每次他问起来,她都冷淡地说是二手市场捡的垃圾,爱穿不穿。占卜师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能看不出来?
“新的关系、新的见闻让你的心灵重新活跃,又在某些方面令你心生恐惧,你经常问自己‘这样做真的对吗?’,以至于夜不能寐。”
“完全正确!”程理激动地点头。
李双瞄了眼程理的黑眼圈,叹了口气。
“那么宇宙的意见是——”亚连将正位倒吊人推到他手边,“顺势而为。”
程理咽了下口水,“能进一步说明吗?”
“我从这张牌中感受到了一股非常蓬勃的能量,它有些疯狂、有些横冲直撞,但它整体是好的,是你生命里与生俱来、不可能割舍的部分。完全可以说,它是你潜意识的集合,就算你的理智奋力抵抗,它也会推着你走向终点。”
“终点……是什么?”程理呆呆地问。
“你想要的是什么,”亚连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终点等待你的就是什么。”
欠揍的死谜语人。李双攥紧了拳头。
李双是非常纯粹的无神论者。经历过小时候的事情,她就坚信什么神啊鬼啊都是骗人的,只有事在人为是真的。她不止一次顶着“今日不宜出行”的黄历,一刀斩下“今日诸事顺意”的目标头颅。
“只不过,”亚连话锋一转,“我也能感觉到这份能量并不稳定,很容易跑偏。”
“那、那应该怎么办呢?”
这么明显的话术陷阱居然踩进去了……李双气笑了。
“我当然有办法!”亚连从桌肚里掏出个精致的锦盒,里面是一块被手帕包裹的粉色水晶,看成色还是最次的那种。
“这块天然粉水晶,拥有舒缓情绪,抚平恐惧与紧张的功效,同时它能为你提供坚定的磁场,帮助你步履平稳地走向你想去的终点。”
小胡子你别太离谱了!
即使李双对水晶毫无研究,也大概知道粉色水晶主要是用来招桃花的,程理这家伙需要招个鬼的桃花啊!你别是卖不出去的垃圾硬塞给他吧!
“行,大师你为我占卜了这么多,我就买一块,请问它要多少钱呢?”
“只要十万块。”
你不如去抢啦!程理快!给他俩耳光!
李双的愿望落空了,程理在数了数存款后,将整个塑料袋递了过去。
“我身上只有九万——”
“没事,”亚连一秒抢过来,生怕他反悔,“助人为乐,我亏点不要紧。”
程理抱着水晶刚要起身,又被亚连叫住。
“宇宙又让我转告你一句话,”小胡子占卜师一只手指向苍穹。
“去享受吧。”
程理思考着这句话,慢慢走远了。
占卜师趴在桌上,注视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这才美滋滋地打开塑料袋。
“真是快乐的——啊!”
突然现身的李双一把掀翻了亚连的占卜桌,亚连和桌肚里的水晶全部摔落在地,72张塔罗牌腾空而起,又纷纷扬扬落下。
“他今天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李双逑住他的衣领,面色不善,“而你把他的现金全部骗走了,他现在想买个三明治都不行。”
“你、你刚刚一直在吗?”亚连恐惧却不惊讶,“怪不得我总感觉帐篷里有一股陌生能量。”
“少废话!”李双冲着他耳朵咆哮,“把他的钱交出来!不然你的尸体明天就会上新闻头条!”
“等等小姐!我们的交易你情
我愿,你也看到了,我可没有逼着他——啊!”
李双捏住他的小拇指,“你个没有营业执照的江湖骗子,再狡辩一句试试呢?”
亚连万分悲痛地交出钱,李双很努力才忍耐住打爆他的欲望,毕竟动手的话生命体征绝对又会掉一格,为这么个贱人,实在不值当。
李双松开他,“有什么安神助眠的东西,正经的。”
亚连捂着手却不敢抱怨半句,他趴在地上找了半分钟,翻出来一包薰衣草干。
“这、这个东西我自己也在用,效果还可以,现在便宜卖给——”
李双一记眼刀飞过去,亚连只能悻悻闭嘴。
“这东西归我了,”李双从地上起来,“算你欺骗他的补偿。还有,如果再让我发现你招摇撞骗,你会被我打成马蜂窝。”
“明白了……”
走之前的李双踩碎了所有的水晶,亚连只能安慰自己都是批发的便宜货,再买就行了。他跪在地上捡散落的塔罗牌,惊讶地发现71张牌都是背面朝上,只有一张卡在桌脚的是正面朝上。
他忍不住凑过去看。
“逆位……死神?”
李双不近不远地跟在程理后面,心中的不忿到达了顶点。
说好要敞开胸怀的朋友有了心事,不是和自己沟通,而是去找离谱的神棍。果然你根本就不相信我!我们的关系依旧在原地打转是不是!
还是说……你有不得不独自面对的理由?
“主人,”翠丝的声音适时响起,“需要我为你调出程理的网络搜索记录么?”
“对哦,忘了你还有这个功能!”李双眉梢带喜,又很快垂下。
“算了,虽然是朋友,但是打探隐私什么的……还是太过分了。”
翠丝很想吐槽,您今天跟踪了他一天,还不算打探隐私吗……
“干、干什么!”李双感觉到了翠丝沉默背后的潜台词,手舞足蹈地解释。
“万一他、他搜索……那种东西,我岂不是会长针眼?以后相处起来也会很尴尬的!”
“翠丝只是个智能管家,不会长针眼,我替您筛选一下不就好了。”
“不要不要!死也不要!”李双疯狂摇头,又小声地问,“你作为人类智慧的集合,帮我分析下,他为什么会这样?”
“嗯……主人认为,他具体是从哪天开始不对劲的呢?”
“我想想,”李双火速展开回忆,“送巴德去机场那天……不对,更前一天!我们在加油站餐厅吃饭的时候,他就支支吾吾的。”
“当天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值得留意的事情吗?”
李双站在原地,把时间倒推回空战,又倒推回鲁恩族剿灭战,细细想来,还真有一件特别的事……
当时她、程理、巴德三人在危机四伏的母舰上推进,因为烟尘很大,阵地又不熟悉,被敌军伏击了两次。
第一次对面人少,勉强打回去了,第二次就没这么好运。敌军的人数和火力是他们的好几倍,最后李双以身诱敌,让巴德找破绽打乱阵型,这时有个鲁恩想对她放冷枪,躲在暗处的程理就提前扣动了扳机。
这是程理人生中第一次对活物开枪。
李双当时回头看了一眼,程理的表情介于愧疚与喜悦之间,复杂得让人叹息。
原来是这样……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李双激动地举起拳头,兴奋地像解开了数学题的孩子,脸上是拨云见日后的晴朗。
我太理解你的心情了,程理。
她踩在路灯上蹦蹦跳跳地向前,怀抱水晶的程理傻乎乎地走在黑暗里,全然没发现背后是追逐他脚步亮起的灯光。
第100章 第一百章宝蓝色发带击中胸口……
“哎——”
站在花洒下沐浴的程理,发出了这礼拜的第一万次叹息。
要说他为什么这么头痛,主要还是归功于李双脚踩喷气火焰,去万米高空救他时,他的大脑自动形成的那句——“你心动啦”。
本来程理没当回事,毕竟那个时候他缺氧严重,意识也不清醒。怪就怪在,待到他恢复后,巴德又给他乱七八糟的大脑狠狠添了把柴。
当程理得知“李双和斯塔很可能曾经是恋人”时,他第一反应不是“哦豁你和他还有事啊”这种吃瓜心态,而是有些……不高兴?
这就不对了啊,她和斯塔谈过恋爱关他什么事?不就是她和斯塔以前住门对门么?不就是他们才是彼此第一个朋友,又出生入死,现在疑似因爱生恨么?
这有什么的?
好吧这很有什么,程理在失眠到凌晨三点后,彻底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
于是他从床上爬起来,决定用工作麻痹神经,他打开电脑,准备好好整理一下零零碎碎的视频素材。
可打开文件夹的瞬间,程理又意识到一件事——
他逃不了一点!
提着鞋子在沙滩漫步的李双,学做蛋糕但是把厨房搞得一团糟的李双,做鬼脸的李双,开怀大笑的李双,还有张牙舞爪挥舞拳头的李双……
怎么全都是你……不对,这就是你的视频。
程理硬着头皮干活,努力用打工人的心态理性地对待这些素材。
直到他点开“答题赢大奖”文件夹,里面有条第一人称视角的视频,是程理把手机别在胸口拍的。
程理都没注意,原来当时她们挨得那么近,几乎是肩膀贴着肩膀。他都能清晰地听到沉迷答题的李双急促的呼吸,能近在咫尺地看到她回答正确后喜悦地望向自己,她的胸口因为开心而起伏,下巴上挂着一颗小小的汗珠。弯弯的眼眸那么明亮,好像溪水中晶莹剔透的琉璃。
“世界上唯一由雄性繁殖的生物是?”
“海马!”
“恭喜5号参赛者,获得了通往第三关的资格!”
“耶!我们做到啦!”
兴奋的李双回过头,颈后的宝蓝色发带甩过来,在半空中划过曼妙的弧形,最后啪的一声打在程理胸口。
李双伸出手,想和视频里的程理碰拳,而视频外的程理控制不住按下了暂停。
在没有开灯的五层灯塔,四周幽暗寂静,电脑是唯一发出光亮的东西。程理坐在黑暗里,向着屏幕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像一只飞蛾,又像站在橱窗前的孩子,生怕触碰到玻璃的瞬间会发现美梦是假。
他轻轻地与“她”碰拳。
美梦是假,但她是真。
过往的回忆无法克制地涌来:在爆炸的17楼抱住他的天使,絮絮叨叨说要帮他炸码头的神经病,台风天戏弄他的虚假亲吻,还有极光剧院水下的相拥……
程理的大脑又自动生成了一句话——
李双,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被这句话推搡着,他迷迷糊糊打开手机,给她发了条信息:
我们能谈谈吗?
程理呆呆地盯着屏幕看了30秒,惊觉自己犯下滔天大错,又赶紧撤回。
谈谈?谈什么?不是说好了做朋友么?现在翻脸几个意思?
他都能想象到李双勃然大怒的样子,说不定一生气就把自己赶出门了,这样朋友也没得做。
程理的理智和感情开始疯狂打架,拿着黑色钢叉的他趾高气扬地说“就喜欢了怎样”!而头顶光圈的他诚恳地说“求求你别搞事了人家只当你是朋友”。
举目无亲的程理剔除人生中唯一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李双,惊觉身边一片渺茫。
不然给巴德打个电话?
不行不行!他肯定转头就告诉李双了,这种行为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咋整啊!崩溃的程理在地上打滚。
经历了多日的心灵折磨,食不下寝难安的程理终于还是朝着歪门邪道走去。他在网上找到巫师珠霞,企图运用玄学的力量洗涤灵魂,把对李双的杂念去掉。
他当然看出了珠霞的不靠谱,但……万一呢?万一这场法事真的有用呢?况且珠霞的收费比正经巫师便宜得多,一个月的工资,好像也不是不行。
或许是心理作用,从珠霞家出来的程理感觉脚步轻松了些,心里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只不过喜欢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消失的情感,李双的音容笑貌还是空气般缭绕在他周围。
不想了,巫师让我今晚早点睡,也希望那块水晶有用吧……
程理头顶毛巾,缓缓打开浴室门,氤氲的雾气从他背后升腾,却发现面前站着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
“呜哇!”程理下意识地后退,“你你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你这几天躲着我,”李双抱着手臂,嘴里叼着棒棒糖。
好香的甜味……原来她喜欢蜜桃么?
程理控制视线从她唇角移开,继续扯谎,
“我、我哪有?都说要剪视频了……”
“行行行,”李双大方地摆手,“我不和你争,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这个拿好。”
程理熟练地接住女孩丢过来的东西,是个柔软的紫色纱袋,里面装着薰衣草干花。
“你最近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打了,”李双别扭地说,“也不用一直熬夜剪视频吧?我又没催你。”
“谢谢,”程理摸摸鼻子,升高的体温开始沁出汗液。
“还有这个,”李双又从怀里取出略带体温的信封,“算是奖励你英勇抗击白星人,还有……那个时候,你开的那一枪,虽然你不开枪我也不会有事啦。”
程理懵懵地接过,里面是一沓纸钞。李双特意去银行取的新钱,生怕他看出端倪,又添了几万凑了个整。
“还有奖金啊,哈哈,”程理有些开心,这样花在神棍身上的钱他也不心疼了。
“用奖金买个钱包啦,”李双忍不住吐槽,“用塑料袋装钱也太不体面了。”
“穷人不需要体面,穷人只需要实用。”程理小心地和她开玩笑,完全没想到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用塑料袋装钱的。
李双听到这句话,突然凑了过去,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得,这一天又白干。程理绝望地想。
“你是真的不知道么?”李双的视线慢斯条理地描摹他还沾着水的发丝。?
程理都傻了,“我?我应该知道什么?”
“我给你买的衣服,”李双指了指他的衣柜,“价值几何?”
“不是二手市场淘的地摊货么?”
“呵呵,地摊货……”李双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气笑了,“你说得没错,就是地摊货。”
“你的反应好奇怪……哎,这就走了?”
“不然呢!”李双恶狠狠地瞪他,“还想我留下过夜啊!”
求求你别开这种玩笑……程理捂住脸。
“明天早上八点,”电梯里的李双站姿像个高达,充满了无敌的气息。
“我们去中心公园。”
“我们?”
“是的,我们。”
“去干什么?”
“知道了会对结果有什么影响么?”李双的怒气值已经处于暴走的边缘了!
“不会,”程理郑重地颔首,“我会准时准备早饭的。”
电梯门缓缓关上,程理行完注目礼,立刻弹到衣柜边掏出手机扫描,得到的结果让他瞠目结舌。
“这么贵?!”
他不信邪地换了好几件,震撼地发现整柜子衣服不仅没有一件是地摊货,正相反,全都是质量和价格成正比的好牌子,而他因为李双无所谓的态度,以及自己的没见识,居然现在才发现!
又困又累的程理暂时放弃了思考,他掀开枕头,盯住据说很有效果的粉色水晶。
他看了眼水晶,又看了眼手中的薰衣草,最后果断将水晶放进床头柜,将薰衣草放进枕下。
不管了。程理盖上被子。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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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风的陨星停在中心公园停车场,程理关闭发动机,扭头向副驾驶看去。
“中心公园到了哦。”
李双盯着手机没理他,她今天穿了条带花边的鹅黄色长裙,颈部用珍珠项链装饰,风格非常邻家。
说实话程理不觉得这条裙子好看,但李双就有奇妙的魔法,只要是穿在她身上的衣服,程理的目光就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程理悄悄收起视线,开始整理摄像机,却被对方按住手背。
她她她摸我手……程理直接汗流浃背。
“今天什么也不需要,出发!”
李双不给他任何提问的机会,扛着果绿色帆布包冲了出去。
“要我帮你拿包吗?”
“不用。”
二人风风火火走进公园,刚进去没两步,就发现外围的小广场挤满了人。
李双本来还很开心,因为人多热闹。当她看到前方那几个扎着脏辫,反戴棒球帽,还把裤子脱到膝盖的人,好心情顿时消失了大半,更别提他们还扛了个大音响公放短视频神曲……
死臭虫……李双拳头梆硬。
“你要干什么?”程理惊恐地望向身边的女孩,她将包一把甩到背上,豪气干云地掀开裙子,从大腿的枪套处拔出配枪,对着天空梆梆连开两枪!
100-110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跳楼机、旋转茶杯、他的……
枪响用最快的速度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不明真相的路人纷纷捂住耳朵蹲下,人流以李双为中心凹陷,犹如被狂风吹过的麦浪。广场上的白鸽也扑棱扑棱起飞,落下大雪般的羽毛。
“这里是公园,”李双居高临下地扫视或蹲或跪的人群,“是供人游玩、散步的地方,不是帮//派集会,也不是公放垃圾音乐的地方。”
被她戳中心窝的男人感到了来自群众的鄙视,尴尬地站了起来,不客气地朝李双走去。
“关你什么事?你有毛病——”
他的话生生停住,因为李双又开了一枪,子弹直接将他反戴的棒球帽掀飞,啪叽摔在地上。
李双阴森地盯着他的脸,“再说一遍。”
欺软怕硬的男人头也不回地跑了,连帽子都没捡,而他的狐朋狗友看情况不对,也扛着音响飞速逃离了公园。
“这还差不多,”李双再次掀开裙子,将枪放回。
程理赶紧上前遮挡,“你不担心走光吗?”
“又不是我本身的腿,”李双满脸无所谓,“走光又怎么样?街上到处都是卖义体的,爱看就去看咯。”
“可是……好吧。”程理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只能说服自己。
“走吧,”李双拍拍手心的灰,“中心公园有个小型游乐园,我们去那里。”
程理晕乎乎地想,这样算不算约会啊?
心情恢复的女孩背手走在前面,果绿色的帆布包随着她的步伐一蹦一跃。
“李双,”程理加快速度与她并肩,“你的包里装的是什么?看着还挺沉的。”
“哼哼,”李双狡黠一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对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程理瞄了眼肩头洒下的阳光,“我明白了,又是那种问题?我现在能充分感受到阳光的温暖,好好地活着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李双微微撇嘴,“算了,今天才刚刚开始呢!”
跟着人流,二人到达了小型游乐园。打扮滑稽的小丑在路边送小狗造型的气球,高举硬币的孩子跑向自助冰淇淋机,笑声和尖叫从远处传来,头顶的喇叭持续播放“欢迎来到中心乐园”。
“我们去
玩……”李双的手指随着她在半空中转了个圈,“那个!”
程理看了眼她手指的目标,一座6米高的儿童跳楼机,不可置信地问你确定?
“我很确定,”李双推着他,“去买票,立刻马上!”
经历了十五分钟的排队,程理和李双站在一群还不到他们胸口的小朋友中间,宛如鹤立鸡群。
“下一批小朋……呃,大朋友也可以进去了!”
淘气的孩子们争分夺秒冲进场地,更加淘气的李双一马当先,她霸占着最中间的两个位置,兴奋地冲程理招手。
“快过来啊!慢吞吞的干什么呢!”
程理硬着头皮在她边上坐下,负责检查安全带的工作人员和一溜的孩子们击掌,到达他们面前时沉默了片刻,干巴巴地说:
“二位真是童心未泯啊!”
程理捂住脸,他也不想的,成年人坐儿童跳楼机什么的……太社死了吧。
“孩子们,”工作人员开启机器,“尽情尖叫吧!”
伴随听得人耳朵发腻的歌曲,儿童版跳楼机慢慢升空,边缘的灯泡哗啦啦亮起,程理左边的小姑娘已经开始哭了,而右边的大姑娘开心地伸长了手,嘴里喊着好高呀!?
认真的吗?你可是从五万米高空向下跳都面不改色的女人,这6米不到的距离,解开安全带蹦下去都摔不死人!
“跟我一起喊嘛,”李双拍拍他的膝盖,“出来玩不就是要降低智商吗?”
她说的没错,游乐园守则第一条:为了完全享受乐趣,成年人必须适时降低智商。
程理迅速放弃不值一文的矜持,握住安全带大喊爽哎!破锣嗓子在小朋友们惊天动地的尖叫下显得格外突兀。
“嘿,你能不能别喊了!”高举摄像机的女人不满地冲程理嚷嚷,“我都录不到我女儿的声音了!”
“对不起,抱歉……”
在李双爽朗的大笑中,程理彻底放弃了这个行为。
半小时后,程理手足无措地坐在粉色旋转茶杯里,正对面的李双扶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他的脸。
程理被她直白又毫无理由的视线烫得面红耳赤,他解开领口的扣子,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好热啊。
“你很不舒服吗?”李双居然想坐到他身边,脸上显出几分担忧。
“没有!我很好!”程理慌乱地反驳,生怕她真的靠过来。
“唔,”李双哀伤地垂眸,“看来你的心理阴影真的很大……”
“你说什么?”程理没听清。
“没什么。”
五彩缤纷的茶杯悄悄动了起来,旁边的棉花糖机咯吱咯吱运作,空气中弥漫起焦糖的香甜。程理乖巧地坐在甜甜的风里,发丝顺着风轻轻飘舞。他偷瞄李双,发现对方正用极尽温柔的眼神注视自己。
这个眼神他想起在母舰上遭遇战斗机的时候,强大的女孩盾牌般挡在他身前,任性又英武。如果当时诗寇蒂没有来救场,他们是不是就要死在那里了呢?
没人知道答案,但程理可以肯定一点,自己或许会死,但李双会用尽全力让自己死在她后面。
程理用力摇头,努力驱散突如其来的胡思乱想。
想什么呢?我们还活着啊,这就足够了。
“程理,”李双笑嘻嘻地握住面前的方向盘,“想不想来点刺激的?”?
“我不——啊啊啊!”
坏心眼的女孩使出浑身力量,将方向盘拨至极点,看架势宛如一位久经风雨的船长!身下的旋转茶杯也立即响应,在一众慢悠悠转圈的茶杯中,以脱颖而出的速度飞旋!
“太快了吧!”程理紧紧抓住扶手,生怕自己被晃到外面,而兴致高昂的女孩咯咯大笑,手中的速度不减分毫。
“不行不行我要吐了——”
程理支出一只手捂住嘴,差点走进三途川的惨案犹在眼前。
“不要害怕,”李双居然在这种恐怖的旋转下站了起来,捧住了他的脸。
四周的景色万花筒般变幻,唯有中心的李双亘古不变。她的手心温暖,神色悲悯,乌黑的长发从背后泼洒,像是夜女神的裙摆,这一幕又与程理的记忆重合。平常李双那么霸道,偶尔柔情一次,为什么反而让人心跳加速,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反差?
“只是旋转茶杯而已,你很安全。”
“我、我明白了,”程理艰难地挣脱温柔禁锢。
二人从旋转茶杯上下来,程理扶着路灯休息,李双站在他身边,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你肚子饿了吗?”
程理抬头,“我差点把早饭吐出来。”
“那就是还不饿,”李双一撩头发,“继续逛。”
程理认命地跟上,好在女王大人没有再涉足儿童游乐设施的意思。
“我想玩那个。”
也不管程理作何反应,李双直接跑了过去,在一个用娃娃装饰的射击摊前停下。
“女士们先生们,”摊主举起手中的气//枪,“一万块可以开枪二十次,只要是五的倍数就有奖品,全部打中就能带走最大奖!”
李双凝视娃娃堆,里面全都是做工粗糙的动物玩偶,只有最大的白鹅勉强有点精致可爱。
“你玩的话应该能把老板家搬走,”程理想象了下这个场景,觉得万分好笑。
“你说得对,”李双指挥翠丝转钱,“所以我不玩,你来。”
“我?”程理震惊的反应不亚于听见“你去给我把唐僧师徒解决掉”的小妖精。
“是的,枪来!”
李双单手接住气//枪,迅速检查完递给程理。
不知道为什么,程理总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悲壮?
他没想太多,按照平常训练的架势端好枪,刚要瞄准,一股不妙的气息突然就从腰部窜上来!
李双踮着脚,轻轻拢住程理肩膀。
“程理,”她的吐息丝丝缕缕渗进程理耳朵,“之前一直没机会说,你端枪的时候都在脖子用力,时间长了会很累的,你要学会用肩膀和脸颊顶住枪托。”
“还有这里,”李双抚摸他的手肘,“绷太紧不利于瞄准。你不要把它当做你的主人,它是你的枪,你的工具,你才是支配它的那个。”
李双完全没意识到程理早就宕机了,什么端枪托肘,他压根没听进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李双若有若无的触摸里,体温也早就奔着人类极限而去。
“可以了,”李双退后半步,“你试试看。”
嗖的一声,这枪完全打空。
“呃……没关系的,”李双罕见地开始打圆场,“继续吧?”
“我不玩了,”程理重重地把枪拍在台面。
“什么?还有十九发呢。”
“我不在乎!”程理的身体在发抖,“反正我不玩了!”
说完,他抛下李双,向着公共厕所狂奔而去。
程理冲进洗手池,疯狂洗脸降温,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燃”起来了,大脑也一片浆糊。
如果人类的思想有声音,那么程理心中所想已经超越200分贝,这200分贝的声音高呼着同一句“喜欢你”,仅靠薄如蝉翼的理智勉强克制住。
“哈……哈……”
外力作用下,程理终于冷静下来,他看向镜中狼狈的自己,痛苦地直面最深的顾虑。
为什么喜欢她?
喜欢就喜欢咯,喜欢哪有理由。
错!你喜欢她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她长得漂亮,有万贯家财,还恰好送了你一根名为脊梁的骨头!哪天她不漂亮了呢?家财散尽了呢?虚弱到无法保护任何人了呢?
然后你就不喜欢她了。这种喜欢太下作了,对不对?
对……说得对……
眼泪和水滴混在一起,程理抹了把脸,将它们全部抹去。
所以……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做。
“不要说……不要做……”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泡泡枪、天鹅、水上自行……
程理喃喃自语着这句话,慢慢挪出卫生间。
路中央的女
孩长裙翩然,脸色阴沉,她单手叉腰,空手掐住毛绒大白鹅的脖子,大白鹅橘色的脚蹼苦哈哈地垂在地上。
程理知道她很不高兴,但他现在真的半句好听的话都说不出来。出乎预料的是,李双抢在他开口之前大刀阔斧地走了过来,还把大白鹅狠狠塞进了他怀里,也没问他到底想不想要。
“走了。”
李双甩下这句话,扭头就走。
程理深吸一口气,追了上去。
“肚子饿了,”她突然说。
“你想吃什么?”
李双没回答,只是默默走到正在排队的人群末尾。
程理跑过去看了眼,长队的起点是圆滚滚的房车,车身印着令人垂涎欲滴的手工热狗,看窗边的牌子,还顺便售卖炸薯条和汽水什么的。好多买完餐的人都在路边框框合影,想来这又是中心公园的一大打卡点。
二十分钟后,队伍只前进了……五米。
“这好像是家网红店,出餐很慢的,”程理小心地提议,“要不换一家?”
“不换!”李双没好气地回答。
“好、好吧。”
又过去十分钟,忍无可忍的李双从队伍里出来,杀气腾腾地冲到起点,按住了刚要点单的女游客。
“李双!”程理大惊失色地抱住她的手臂,“不可以啊!”
回过头来的女游客疑惑地拧眉。
李双把手抽出来,又瞪了他一眼,“给你二十万,和我换位置。”
“什么?”女游客明显被这唐突的要求冒犯到了,“谢谢!但是我不换。”
“五十万。”
“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
“一百万。”
“您请。”收到转账的女游客默默退下。
位于众人视线中心的李双面无表情地敲了敲店家的台面,要了两份大满贯热狗。
“我还以为……”程理不好意思地挠头。
“以为我要把她头扭下来是吧?”李双冷笑,“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明白的。”
程理知道这种时候说什么都越描越黑,他决定闭上嘴。
刚出烤架的热狗淋上洋葱和肉沫,辅以灵魂般的芥末酱番茄酱,被送到李双手里,向来喜欢凑热闹的她却没有停在门口打卡,而是端着它们大步向野餐区走去,扛着大白鹅的男孩沉默地跟在后面。
李双用刚刚的办法,如法炮制送走了原本坐在公共长椅上的夫妻二人。程理有些尴尬地停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坐过来,”李双让出半边位置,“难道你有站着吃饭的癖好么?”
程理紧张地坐下,就这么张长120厘米宽40厘米的凳子,他和李双的距离恨不得要打车才能到。
“吃。”李双微抬下巴,冷酷的像在发号施令的将军。
程理托住鹅屁股,以免它滑到地上,另一只手小心地捧起热狗,李双也捧起自己的,诡异的沉默弥漫在本该其乐融融的二人中间。
“喂,”李双突然开口。
“怎么了?”正在认真吃饭的程理茫然地抬头。
“你……”李双眉尾轻颤,仿佛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胸口沾到芥末酱了!”
“有么?”
程理下意识低头,就在这个空档,他的双臂张开,而他身旁的女孩果断放下一口没动的热狗,向他怀中扑了过去。?
程理大脑又宕机了。
“你这两天很不好受吧?”埋在他胸口的李双缩紧双臂,“我明白!我都明白的!”
你你你明白?
难难难道说?
程理好不容易平复的体温和心跳在这一秒重新飚到顶点,端着热狗的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我喜欢你的事这就暴露了?
“你明白什么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李双仰起脖子,又用悲悯的目光看向他。
程理的瞳孔骤然放大。
“PTSD了,对不对?”
啊?
“你……”程理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我又不是士兵,怎么会PTSD。”
“不是只有士兵才会PTSD!”李双的情绪逐渐激动,眼圈居然该死的红了起来!
“PTSD是创后应激障碍的统称,挨打、杀人,甚至吃了盘难吃的菜,都有可能导致PTSD,”李双捧起他的脸,神色是十万分认真。
“那个时候我就应该把你捆在命运女神号上,这样你就不会为了我开枪,也不会和我去打空战,更不会差点死在海里。你睡不着、精神恍惚都是因为精神严重受创,程理——”
“你已经安全了。”
李双用额头顶住他的额头,态度决绝。
“我发誓,我不会再让你置于任何危险的境地。如果意外发生,我会用生命保护你,直到我死去!”
程理感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炸开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李双苦涩地笑了,“杀死安东尼那晚我也没有睡着,我当然知道他是个巨大的威胁,他活着我和李一就岌岌可危。可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有老婆孩子,是我剥夺了他们一家人团聚的可能。”
“不,这不是你的错!”程理急切地反驳,忽然觉得自己纠结的那些屁事都不值一提了。
“是我的错!但我认了!我尊重他妻女找我复仇的权利,”李双恢复平常的坚定,“程理你也要认,杀了又怎么样?鲁恩族一直在盖亚星潜伏,把人类当玩具,我们的反抗是正义的,耶稣来了也要说我们做得对!”
“所以……不要再自责了,也不要不睡觉……”
程理被她抱在怀里,呆呆地望向喧闹依旧的儿童游乐园,猛然意识到今天的跳楼机、旋转茶杯以及□□,全都是她为了自己的PTSD准备的脱敏训练。
不好。
不仅是举着钢叉的程理说“我就说她超赞的”!连头顶光圈的程理也抹着眼泪说李双简直就是个天使!他仿佛能看到,对李双满级为100%的好感度,在这个刹那晋升到了101%。
我彻底完了。程理绝望地想。
“我知道了,”程理奋力推开她,“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我真的好多了。”
“好吧,相信你一次,”李双快速抹掉眼泪,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快点吃!今天还有最后一个行程。”
食不知味地解决午饭,二人来到中心公园的湖泊码头,晴空正好,湖泊在阳光下波光粼粼。
李双所说的最后的行程指的是玩水上自行车,看造型和传统的双人自行车如出一辙,但轮胎被改成了水车的形态,底部还富有创造性地加上了充气垫。这使它可以轻松漂浮在水面,也不用在意能源问题,只要乘客有腿,愿意蹬,从大西洋骑到太平洋也未尝不可能。
不过让程理脸红的是,排队玩水上自行车的全都是一对对的情侣,再不济也是一家四口,空气中时不时能听到打啵的声音……
镇定,程理,你一定要镇定。
“轮到我们了!”李双拉住他的手,欢欢喜喜地跳下码头。
这咋镇定啊!程理捂住心口。
李双抢过程理手中的大白鹅,指挥他坐前面,程理乖乖照做,在女孩骑马般的“驾”声中,程理任劳任怨地踩下了踏板。
和煦的阳光下,水上自行车的轮轴缓缓运转,车头撕开湖面,尾部留下三角形的浪花,爽朗的风掀起二人额前的头发。
程理感到了一股简单的快乐:“还挺有趣的嘛。”
李双突然伸出手,将程理挂在耳朵上的眼罩拆下,指尖套圈似的甩动。
“欸?”程理肩膀一抖,差点从湖面摔下去。
李双拍拍他的背,笑嘻嘻地说:“让右眼也晒晒太阳嘛。”
“我应该说过了,我没有右边的眼球……”
“眼皮、眼眶、眼睫毛总是有的吧?”
“有的……”
程理久违地睁开右眼,眼前当然还是漆黑一片。有趣的是,一丝丝细不可见的光晕从黑暗中渗透出来,仿佛深埋地下的雏菊,冲着石缝的阳光不要命地伸出手。
一个抑制不住的想法在他舌尖狂跳。
“李、李双。”
“嗯?”李双正大光明地摸鱼看风景,她要节省体力,蹬踏板这种粗活交给程理就好啦。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程理背对她,整个身体几乎蜷在一起,他现在紧张得快昏过去了,害怕听不到想要的答案,更怕听得到。
“还用问么?”她打开帆布包,用泡泡枪指向他,然后扣下扳机。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咕噜噜的气泡从枪口飞出来,一个不留地飘向男孩。
“啊……这、这样啊!那你也是我最好的朋
友。”
虽然真相有些苦涩,但程理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不要乱期待啦,人家都说了只把你当朋友。
可我为什么……
“喂!别过来!”
李双的惊呼猝不及防响起,程理转过头,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围聚了一群白白胖胖的天鹅,为首的那只气势汹汹地盯着李双手里的大白鹅,嘴里还在高声嘶鸣。
「你怀里抱的是什么?我问你抱的什么?」
(鹅语)
程理瞳孔地震,不用李双科普他都知道鹅是个怎样的物种,什么优雅啊忠贞啊都是虚的,它们可是大型水禽,成年个体翼展能有两米,小气又凶狠,就算是耶稣误入领地也要挨一啄再走。
“为什么这里会有天鹅啊!”程理开始玩命踩踏板。
“湖里有天鹅不是很正常吗!”李双不想伤害它们,她的余光瞥见岸上都是举着电子设备看热闹的狗屎路人,惊觉原来自己也是娱乐的一环。
「为二大爷报仇!」(鹅语)
这群莫名其妙开始激动的天鹅终于还是冲了上来,速度堪比离弦之箭!对着程理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就发起重击!
“你们这群死鸟有没有人性啊!”李双忍无可忍加入战局,毛绒白鹅被她舞得虎虎生风,颇有黑旋风李逵在敌阵冲杀的风范。
“程理本来就缺了个右眼,你们还想让他缺少OO吗!”
“你在说什么啊!”程理震惊地停顿,“即使是好朋友说话也要有底线啊!”
“我说错什么了?你难道不想守护自己的OO吗!”
“当然想!不对!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
“你凭什么凶我!”李双手上与鹅群混战,嘴上一刻不停地输出,“难道你没有OO,所以才不在乎OO被攻击吗!”
程理都要疯了,“不要再提OO这个词了!”
“我就说!OOOOOO!”
崩溃的程理发出尖锐爆鸣,脚踏板被他踩得冒出青烟,在二人的齐心协力下,勉强杀出了一条“血路”,那群天鹅看他们已经跑远,也就没有追赶。
“好累……”
程理终于脱力,趴在扶手上直喘气。
“噗。”
“哈哈哈……”
谁先开始的已经分不清了,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在笑,笑他们出来玩一次就遇上恶霸天鹅,笑他们居然因为OO吵架,还吵得不可开交。湖面上洋溢着快乐的气息,整块充气垫也因为二人的大笑而上下起伏。
“别不开心啦,”李双又掏出泡泡枪。
他就在这个时候回头。
好巧的一阵风,浑圆饱满的泡泡在风的作用下瞬间四散而开,密得像是一场雪,又像漫天飞扬的庆典彩带,位于泡泡中央的李双举着枪开怀大笑,素白的面颊泛起可爱的粉红,长裙在浪花间翻飞。这幕美得惊心动魄,又如晴空之雨,对踌躇、不安、彷徨的程理毫无保留地淋头倒下!
他在这一刻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所有的抵抗早就是枉然。因为李双向他伸出手,所以他注定会喜欢她,就像雨滴总会落向地面,影子永远不会消失,这份心动是万物守则,是不可抗力。
程理回过神,发现即使他早就停止踩踏板,身//下的自行车仍然在惯性作用下悠悠地向前漂去。
顺势而为……顺其自然……
原来是这个意思。
大师!我悟了!
豁然开朗的程理松开扶手,立于泰坦尼克号船头那般展开双臂,扑面而来的自由空气冲刷他的大脑,多日来的郁结终于一扫而空。
“呜哇!”李双攀住他肩膀,“敢让我掉进水里你就死定了!”
“没问题!”
程理快速地回答完这句话,俯下身重新握住扶手,用更快的速度向前冲刺。车头劈开波浪,水花夸张地溅起,将二人的衣裙打湿。
李双哈哈大笑,“再快点再快点!”
李双这样的女孩,任谁都会为她倾倒,我喜欢她一点也不奇怪。所以对不起了我的理智!我决定正面回应这份心动。
她现在不喜欢我不要紧,我们还有很多个春夏秋冬,总有一天她会意识到我不仅仅是朋友。
金色的余晖降临,湖泊被染成醉人的酒红,浑身湿透的男孩载着咯咯直笑的女孩,流星般划过湖面,尾翼的泡泡曼妙地飘浮,又在碰到水花时无声碎开。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出席宴会穿运动鞋有什么……
在联邦政府还未与白星开战前,歌莉娅市的名字还不叫歌莉娅,只是一个叫塔卡拉的有钱人为了哄女儿开心买的度假岛,连名字都是萌萌的妮蔻兰德。
可惜塔卡拉年纪轻轻就突发心脏病去世,唯二的女儿为了争遗产打得不可开交,或许是为了曾经的姐妹情分,又或许是帕斯卡给得实在太多了,总之沉迷动漫的黑发少女妮蔻在无数个签名后,变成了成熟优雅利益为先的金发大姐姐歌莉娅。
鬼头邦彦是这座未来之都第一批入驻的上流人,在别的名流都忙着盖写字楼,建工厂时,这位银发老人长久地伫立在山顶向下俯瞰。
这山是个无名山,海拔高度也就四百来米,位置偏僻且没有自然温泉、瀑布之类的水景,可以说除了“歌莉娅唯一之山”的名头以外一无是处。
可他从十二月望到三月,从夕阳望到落日。终于在惊蛰的那天,对着秘书说了一句:
“果然我还是喜欢山啊,就把松之庭建在这里吧。”
秘书很清楚老板是个说一不二的男人,他说要建就是要建,哪怕这里有恶蛟驻守,他也会拔出佩刀冲上去,再不济也可以挥洒千金召集全世界的勇者,反正这山头他是要定了,谁来劝都不好使。
鬼头的话轻飘飘落地,下面几千号人却忙得头重脚轻。请设计师,召集建筑工人,打点各方官员,还要协调老板奇葩的要求与几乎不可能达成的交工时间。光是设计稿就换了33种,下属更是裁了一批又一批。
所幸鬼头虽然事多,但酬劳管够。常言道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建筑公司抱着“干完这票就退休”的死志,终于在四年后,让建造难度及强度的不亚于金字塔的松之庭正式竣工。
松之庭庭如其名,以松树覆盖群山,没有头发的设计师表示其灵感来源于遥远东方古国的黄山。外来者将交通工具停至门外,徒步越过风雅的竹林,毫无停顿,直冲云霄的长石阶赫然在目,连台阶数都是无比吉利的253个。
若有兴致继续徒步,能观赏到长阶右侧白绸般的小溪。秋季时,溪水会卷着红枫叶一路从山顶涓涓而下,虽然不及瀑布大气磅礴,也称得上小家碧玉。
若是没有兴致徒步,还可以前往山侧乘坐松之庭专供的缆车,缆车只有上下两班,外立面的凃漆会随着季节更改而变换。
本来鬼头对如此庄重严肃的松之庭居然有缆车这点颇有微词,曾经在早餐时批评属下“这里又不是观光点建造缆车给谁用呢?”但时间长了,他意识到自己的山里有座缆车是件挺酷的事,就随它去了。
253个台阶尽头,左右两侧立着金色的松柏,松之庭的建筑群就在眼前,从外型看简直是没着火的本能寺,但内部的装修只披了层古典的皮,内里早已完全现代化。
鬼头莲,鬼头邦彦的义子,松之庭少主,也是猎人排行榜第二名的他,就在此处长大。
依稀记得五岁那年的冬天,他的母亲出门买晚餐,从此便一去不归。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一群黑西装带到了松之庭,面若鹰隼的男人跪坐于他身前,对他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孩子了,就叫你鬼头莲好不好?”
鬼头莲也是个心大的主,点了点头就开启了他莫名其妙的荣华富贵。
除了物质上做到倾尽所有,精神上鬼头更是无微不至,电视剧里那种刻板的严厉父亲叛逆儿子完全没有出现。鬼头莲今年都19岁了,按道理说是最刺头、最不服管的年纪,但在没有其他日程的情况下,他仍旧会赶回家陪老头吃饭。
老头只是他心里偷偷这么叫,因为鬼头莲5岁见到他时,他两鬓斑白,鬼头昨天与他喝酒赏花时,他还是那个样子。仿佛他与魔鬼签订契约,交易内容是用钱换永远66岁。
鬼头莲站在卧室的落地镜前,镜子里的他身着剪裁得体的墨色西装,内衬是热烈内敛的酒红色,西装胸口处别了一枚银制的莲花胸针,这是他自己设计的,庆祝他成为了父亲家业里的台柱……之一。
他瞥了眼随身的监控摄像,长发过肩的女孩坐在大理石前台上,和鬼头莲认为的下等人聊天,还笑得合不拢嘴。
“后山的紫罗兰开得不错。”
淡淡开口的女人是坐在
沙发上的清水雅纪,前段时间刚过40岁生日,其父清水秀夫曾是鬼头邦彦的贴身秘书,后来女承父业,也是她全程把控松之庭的建成。老鬼头对她的评价是“无论什么都很擅长,优秀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然而就是这样无敌的女人,在鬼头莲到家那天,突然就被指派成了少主的秘书。
有风言风语说这是明褒暗贬,虽然心底不太情愿,但争强好胜不服输的她还是硬着头皮干了下去。少主幼儿园表演,她在台下面无表情鼓掌;少主初中参加田径队,她开直升机360°录像;少主高中高中毕业,当晚她就载他去北冰洋看极光。
算下来,这对主仆共度的年头已经比鬼头莲亲妈还要多了,说是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生母子也不过分。
“她哪里配得上鬼头家的紫罗兰,”鬼头莲冷哼,“狗尾巴草还差不多。”
穿着西装套裙的女人直起身,一本正经地回答:“那个花园里也是有的。”
“随口说说而已!”
镜中的少年黑发棕瞳,身姿挺拔削瘦,脸型是精致的瓜子脸,五官分布均匀,微微上挑的眼尾增加了几分慵懒的贵气,散发着随便长长就是美男子的轻松。
他又偷偷瞄了眼摄像,女孩依旧坐在原地聊天,手里还多出来一小盒爆米花。
啧,这么高油高糖的食物,真不知道她怎么吃得下去。
秘书小姐淡定地确认行程,“总是这么傲娇的话,可是会和初恋失之交臂哦。”
鬼头莲肩膀一抖,转过来的脸红得能滴血。
“什、什么初恋!注意你的言辞!”
清水歪头,“自然是李双小姐,除她以外还有别人么?”
鬼头莲忍住羞耻,心想反正清水也是自己人,告诉她也无妨。
“可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清水很努力才憋住笑,作为完美秘书的她对少主的情窦初开了如指掌,倒不如说“那件事”发生的当天,看着躺在青苔里发愣的鬼头莲,她就知道这小子绝对栽了。
同时她还知道,鬼头莲以同事的名义给李双发邮件,显然他被没必要的礼仪教化腌入味了。“今夜适合赏花”和“月色真美”夹在长串的谦辞和文绉绉的废话里,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骚扰信息。
果不其然,李双没有回复,鬼头莲还以为系统出bug了,不死心又发了一遍才发现自己已被对方拉黑,在后台围观全程的清水笑得差点晕过去。
更好笑的还在后面,这位纯情又傻X的少主想着写信不行,那就送礼物吧。
李双是松之庭成立以来最年轻的首席,佣金高到叹为观止,钱能买到的东西她根本看不上。于是自认为浪漫的鬼头莲按照她的模样做了个布娃娃,还不署名偷偷寄到她家,贺卡上只写了一句“一直以来,我都在关注着你”。
少主没有等来心仪对象的电话,等来是李双用大号在交流区发的寻人贴,整个帖子去掉脏字,中心意思也就一句话:谁XX寄的巫蛊娃娃?
大受打击的鬼头莲决定暂缓告白,从长计议,但这一等……
就等到了裸男出现。
松之庭是个耳目众多的地方,往往歌莉娅的大小事新闻还未报道,内部人员就已全部知晓,其中自然也包括各个“顶流”猎人的现状。
半月前的晚上,鬼头莲正在健身房加固自己的肌肉。此时眼线传过来一张照片,沙滩上傻站着个贫弱独眼裸男,还穿着搞笑的蓝白条纹平角内裤。
鬼头莲快速回了个问号,对方的聊天框显示正在输入中显示了整整2分钟,最后发来一句话:
“这人好像是S小姐的男朋友。”
少主当场捏爆了手里的水杯,塑料的。
这路人甲谁啊?!
他火速派人去查裸男的底细,震惊地发现这人不存在于歌莉娅官方数据库,最手眼通天的帮//派也对他一无所知。
这群人当然搞不清程理什么来头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来头!就像人类不可能搞得清楚蚂蚁叫什么名字一样。
气愤又无可奈何的鬼头莲只能继续等,今晚是松之庭一年一度的晚宴,李双作为首席肯定会出席,到时候他就让人去旁敲侧击打听一下她和裸男的关系,实在不行自己上也行。
清水看出了他的心思,露出标准的微笑。
“属下会以主人的名义准备好花束,到时候就麻烦少主帮我转交给李双小姐吧。”
“真会使唤人,”鬼头莲故作嫌弃地清嗓子,“长桌会还有多久开始?”
鬼头莲说的长桌会,是仅有松之庭排名前十的猎人才可以参与的高级会议。这十位猎人会享受到老板亲自斟酒的殊荣,酒斟满时须一口饮下,以示自己的忠诚。
“还有十分钟,”清水起身,“去掉花在路上的时间,正好可以踩点到。”
鬼头莲最后整理自己的领带,确保它没有任何歪斜。
“出发。”
少主双手插在裤兜里,沉默地迈向会议室,一路上他都在想待会见到李双第一句该说什么。你好?太普通。你今天真漂亮?太轻浮。好久不见?这么说显得我很关注她……
就在他大脑风暴时,会议室的门自动打开了,位于房间四角的护卫同时向他鞠躬,长桌前的8位猎人也向他颔首。
这就是踩点来的意义,作为上位者的鬼头莲永远应该处于被等待中,而不是苦哈哈地等待别人。
停在门口的鬼头莲轻轻点头以示礼貌,刚打算脱鞋进去,就被一股力量不轻不重地撞到了一边,伴随着还有女孩不满的嘟囔。
“快迟到了还在这里磨磨蹭蹭!”
二百五少主人都傻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今天会面的第一句话是这个。而李双丝毫没有在意他的心碎,只是飞快地甩掉……运动鞋?出席这么盛大的宴会,她居然穿运动鞋?
“Setto!TK!最近怎么样?”李双奔向长桌的身影,媲美冲向打折超市的老年人,带着一股不顾别人死活的美。
排行第五的Setto和排行第六的TK微笑着回应。
鬼头莲沉思片刻,最后蹲下身,帮她把甩飞的运动鞋捡回来摆好,接着继续以高姿态走进房间。
这是个筵席风格的会议室,以微微发亮的仿竹纹材质一铺到底,正中间是低矮的长桌,艺术灯架在红木桌面反射出浅金的光。长桌尽头的短边是老板的位置,排名单数的猎人坐老板左侧,双数则坐右侧。
没错,这个规则意味着李双对面是No.2鬼头莲,而身边是No.3红恶魔——
斯塔。
天知道李双今天做了多少心理预设才出发的,有很多个瞬间她都想掉头回灯塔,刚刚她躲在前台和路人聊天,也是为了尽量不和他呆在同一个房间。
眼下她来都来了,此时退缩更显心虚,只能忍着胃痉挛坐下。
“好久不见。”红发青年低低地说。
……
李双迅速掏出耳机装聋,手机飞快地给程理发消息。
海陆空三栖恶霸:滚出来聊天
那什么的路人甲:嗻(敬礼.jpg)
对面的鬼头莲并不清楚她和斯塔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情仇,他只略微感觉到李双藏在平静外表下的一丝僵硬。
可他们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
,怎么好意思嘘寒问暖。他偷偷观察对方,她今天素面朝天,眼角甚至还有些乌青,强大的气场却依旧让人不敢靠近。
和她凛冽气场不搭的,是她普通到有些简陋的衣装。蓝色连帽衫配牛仔裤,桌底下伸出的白袜子还起球了!整个人看起来只比流浪汉好一点点……
心情复杂的少主抬头望了眼,身边人都不约而同地穿得很体面,尤其是角落里的No.10,月白色的振袖搭配银光闪烁的头饰,乍看还以为是没卸妆的大河剧女演员。
所以李双你赚的钱呢?好歹是宴会啊!你不会洗了把脸就出门了吧?
打断他七想八想的,是家主兼父亲的到来。
“晚上好,诸位,”鬼头邦彦稳步走向主座,“我来迟了。”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领导发言我摸鱼,领导敬……
长桌前所有猎人都向他致意,连忙着扣字的李双都停了下来,眨巴眼睛看他。
“我知道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我待会也有私人会面,所以我会尽量加快速度,”鬼头一挥袖,“这是家乡寄来的茶点,请大家边听边享用吧。”
长桌中央向下凹陷,摆在石制圆碟中的抹茶和果子被自动送到手边,搭配的还有热茶。这样的招待底色透出一丝傲慢,隐隐传达出老板没来你连水都喝不上的意思。
接下来的时间,鬼头邦彦按照流程发表固定讲话,鬼头莲提前看过稿件,只有排名边缘的猎人才会在乎稿件上无聊的鼓励,于是他继续偷瞄李双。
李双正在漫不经心地玩手机,这孩子心大又没有义眼,鬼头莲都能清晰地看到她把手机分屏到左右两边,左边在刷社交平台,右边在和小狗头像的人聊天。
等等,聊天?!
想必那只狗就是裸男了!鬼头莲不由地挺起背,可他刚要仔细偷窥,对方就把聊天框关闭,转而变成井字棋。
海陆空三栖恶霸:这里无聊死了,来下棋
那什么的路人甲:来了来了
老板在侃侃而谈,别人都正襟危坐听他讲话,再不济也是盘着腿,只有而眼皮底下的李双松弛地将腿伸直,还盯着手机目不转睛,时不时露出轻松的笑容。好像全世界都无聊得发灰,唯有小狗的棋盘最五彩斑斓。
酸溜溜的鬼头莲纠结了再三,还是向她发了句“你在看什么”。
谁知道李双居然秒回!激动的少主小心翼翼地定睛,是两只野兔在大晚上打架……鬼头莲在“她真可爱”和“她真让我无语”中选择了planC。
鬼头莲:你喜欢紫罗兰么?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李双再也没回过。
“好了,我的话就说到这里,”老鬼头拍掌,他面前升起酒与酒杯,“现在我为各位斟酒。”
全体目光向李双看过去,按照礼节,她现在就应该举着酒杯上去了,顺便再说些“新的一年我将继续为您效劳”之类有的没的。
可她沉迷下棋,完全没意识到这件事,最震撼的是老板丝毫不生气,只是倒好酒推到她面前。
“S小姐,感谢过去一年你为松之庭做的一切。”
这就是摇钱树的待遇吗?吃瓜群众战术后仰。
实际上,在座半数猎人与鬼头邦彦都只是雇佣关系,并没有加入他的“家族”。只有鬼头莲、清水雅纪等是鬼头家的人,对其有着道义上的从属关系,也需要对其保持严格的尊敬。
但这不妨碍靠老板吃饭的非典型社畜们对他毕恭毕敬,李双反而是例外中的例外,她实在是太强了,即使再没礼貌,鬼头也能拐着弯夸她有个性。
“好说,”李双终于放下手机,眉眼弯弯。
“酬劳到位,神也杀给你看。”*
她身边的斯塔默默捂住嘴,看样子憋笑憋得很辛苦。
“哈哈,”老板没有反驳,“可惜暂时还没有收到刺杀神明的订单。”
真是完美的台阶,室内凝固的气氛终于缓和。为所有人斟完酒的鬼头很快起身,赶去他的私人会面了。
紧张的筵席在老板离开的刹那终于松散开,以斯塔为首的众人放弃端坐,平常地开始聊天。
“少主,”坐在鬼头莲身侧的No.4卡尔特向他敬酒,“大学生活还满意么?”
卡尔特是个40多岁的中年白男,其貌不扬,身穿长款黑色皮衣,发型是经典的歌莉娅男人发型,两边剃光中间留长,身上的义体改造率肉眼可见得高,据说连他的脸都能硬扛穿/甲/弹。
鬼头莲不冷不热地碰杯,“就那样吧。”
“时间过得真快啊,”卡尔特自顾自地添酒,“我上大学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说起来我念的还是会计专业,那时的我肯定想不到二十年后自己不在会计事务所,而在这里。”
“感激现在的自己吧,当猎人比会计有趣多了,”鬼头随口说着自己都没过脑子的话,眼神依旧向李双飘忽。
“是啊,”卡尔特点头,“其实只要过得好,走哪条路又有什么重要呢。松之庭真是我这种人的天堂啊,为什么有些人却能对我们的天堂和圣父如此不敬呢?本当に愚かな女だ。”(真是个蠢女人)*
鬼头莲微微一愣,因为这家伙突然从通用语换成了虹语,联系上下文,他说的蠢女人绝对是开会时摸鱼的李双。
这种时候鬼头莲作为暗恋者,高低应该给他两个嘴巴子,再不济也要出言呵斥,但他想到和她聊得正欢的裸男,心里忽然涌出来一股气。
反正她也听不懂,谁让她不带翻译器的。
没错,李双有个人尽皆知的怪癖,非工作时间从来不带翻译器,她只和会通用语和汉语的人交流,其余人就当空气。
周围的猎人低声聊天,紧盯手机的李双依旧面带笑容,现在已经可以去二楼用餐了,但老板儿子没挪步,其他人也不想当出头鸟。
“好,三十连胜。”
李双把手机和耳机塞回口袋,甩飞和果子,提着沉甸甸的石碟站了起来。
房内的窃窃私语瞬间停止,所有人都同时望向她。
“喂,”李双冲卡尔特扬了扬下巴,“もう一度言。”(重复一遍)
见鬼了!她不仅能听懂还会说?鬼头莲傻了。
吃瓜群众默契保持着安静,虽然李双是“最不能招惹的猎人”排行榜第一名,但卡尔特更是“最讨人厌的猎人”排行榜第一名,作壁上观的众人都很期待卡尔特被首席的重拳制裁。
“只是个玩笑罢了,”卡尔特强装镇定,看向与他聊天的少主,企图狐假虎威,谁知对方居然默默移开了目光,脸上写满了“不关我的事”。
李双原地眨了眨眼,好像对方说的是鱼人语。
接着她迈开步,慢慢向他走去,脸上的笑容早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浸着寒意的平静。
斯塔用机械手扶下巴,空手把玩茶杯,满脸戏谑地看戏。
李双在鬼头莲和卡尔特背后蹲下,要不是她手里有块石碟,还以为是幼儿园小朋友玩丢手绢。
“もう一度言。”(重复一遍)
卡尔特的皮下义体没有汗腺,但他却隐隐感觉背部汗如雨下。他知道再狡辩已无济于事,石碟开瓢只是激怒她最轻的惩罚,她要是当场把自己的义体心脏踩爆,鬼头邦彦也只会淡淡地吩咐下人把会议室清理干净。
“对不起,我很抱歉,”卡尔特果断放下自尊,“以后不会了,请原谅我。”
李双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盯着他紧绷的侧脸看了很久很久,最后她好像想通了什么,把石碟丢进他怀里。
“おくびょうもの。”(胆小鬼)
目不斜视的李双穿过长桌,淡定地穿好运动鞋走了。
“肚子饿了,吃饭去,”斯塔也放下茶杯跟上。
其实李双只懂那么两三句虹语,坏就坏在卡尔特说的那句话是电视剧里时常出现的经典台词,爱看皮套人打架的李双想听不懂也很难。
她开开心心地走向一楼前台,取完她的寄存饭盒,又跑到二楼宴会厅。有资格参加年会的,只有排名前10%的猎人,松之庭记录在案的猎人拢共就两千多人,服务员的数量都比参加者多。
宴会厅中心的舞台上,世界一流的乐团正在演奏助兴优雅的曲目,盛装出席的猎人们三三两两攀谈,平常的他们热爱一边骂脏话一边给人脑袋开洞,现在的他们是即使饿得前胸贴后背,也要手举马提尼尬聊的上流人。
“这个松子蛋糕真不错!”
李双提着饭盒,小蜜蜂似的在自助餐区飞来飞去,时不时往饭盒里塞上她觉得值得一尝的东西。
要说为什么她不直接带程理来,主要原因是年会仅对注册猎人开放,杜绝蹭吃蹭喝,即便首席也不能例外。
“我记得他好像喜欢吃……算了他是猪,什么都爱吃。”
李双穿过甜品区,来到心心念念的熟食区,羊排焦脆,和牛粉红,还有被摆得整整齐齐的雪蟹,李双心说还好没吃午饭,今天高低要吃穷鬼头老儿。
正在她醉心美食的时候,背后传来熟悉又讨厌的脚步声,他的影子在李双的餐盘里投下无法抹去的阴影。
李双的钢铁脊椎一僵。
有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是站在烈阳下替傻X法老盖金字塔的冤种奴隶。
“那边摆得像玫瑰花的火腿口感不错。”
李双很想立刻跑开,但这样显得她很怂,于是她尽量放松肌肉,冷冷地回了个嗯。
“我看到你停在停车场的车了,陨星?”斯塔侧过身,身体微微靠在台面,“颜色很漂亮。”
“别和我搭话。”李双加快了往饭盒里塞肉的速度。
“巴德回红岩镇了,你怎么没喊我一起去送他?”
这人根本不听人讲话啊!李双心说还能因为什么?因为我最不想看见你了!
斯塔打了个响指,举着托盘的侍者停下,他从托盘中取出两杯白兰地。
“你嘴巴干得像野人,”斯塔把酒举到她面前,“喝点吧,也有助于进食。”
李双抬头看了他一眼,在视线接触到斯塔忧伤的蓝色眼珠后迅速移开。
她不情不愿地接过酒,一口气饮下,将空杯重重放在台面,斯塔挑了挑眉,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
“我听说你有新朋友了,叫程理是吧?改天你们一起来我家吃个饭?”
李双继续沉默,那件事孰是孰非已没有争辩必要,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李双没有办法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更没有办法和他回到原来互为盾牌的关系。
就当对方是陌生人,不好么?
“好吧,看来你们不想吃我做的饭,”斯塔望向远处的人头攒动,“但你总得挑个时间出来,和我一起祭拜大哥吧?你们的文化里祭拜逝者不是很重要么?总不至于让我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国人包揽一切吧。”
李双听出来他在阴阳怪气,也可能只是想激怒她好让她说话,不得不说这家伙的目的达到了。
“别说得好像冷酷无情的是我一样!”李双怨毒的目光飞刀般刺过去,“我对着空坟祭拜什么?有什么意义?你要是真的在乎,就不会放弃他!不要假惺惺地说这种话!让人恶心!”
连珠炮般的质问直冲面门,斯塔总是波澜不惊的脸色终于变了。
“李双!”
愠怒的斯塔直直地靠过来,超越一米九的身高搭配闪着寒光的机械臂极具压迫力,火红的头发好像已经开始燃烧。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选择放弃的时候有多不甘心!是的,你失去了家人,难道我就没有吗?我XX什么都没做错!你凭什么向我发脾气!”
周围人默契地让出空隙,No.1和No.2不合的传闻由来已久,这场大庭广众之下的争吵直接将传言坐实了。
“谁管你怎么想!”李双很努力才忍住把餐刀丢过去的欲望,“你又不姓李,算什么一家人?”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追妻道路上的程咬金……
斯塔搭话前曾经想过,如果这次又吵起来了,该怎么无视女孩淬着毒的话语,毕竟之前每次遇见,最后的结果都是在争吵中不欢而散。
他以为李双总有一天会想通,也以为自己总有一次能忍住。事实就是,坚硬的铠甲不再守护家人,只守护冰冷封闭的心。
所有燃烧的希望与愤怒在此刻被浇灭,他眼中的光亮一点点暗下去。
“随便你吧,”斯塔迈步离开。
“反正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你再也不会看见我了。”
李双的食欲忽然就消失了,她颤抖着打开第二个饭盒,把玫瑰形状的火腿玩命地塞进去。
“S小姐。”
身旁传来从没听过的声音,李双皱着眉头看过去,月白振袖的陌生女人妆容清丽,笑容妥帖。
“你……你?”李双紧盯她的脸,猛然意识她刚刚也出现在了会议室里,还是No.10的位置。
“女鹤?你怎么变矮了这么多,还给自己换了张脸,这脸丑死了,还是之前的好。话说那个冰箱好用么?”
“女鹤”嘴角抽搐了几下,继续说:“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我是秋山瞳。”
李双愣了愣,“山本女鹤呢?”
“比起这个,鬼头先生特意让我来通知您,”秋山瞳轻笑,“他和贵客在三楼等您,需要我为您带路么?”
“不去,”李双回答地很迅速,提问更迅速,“再问一遍,女鹤呢?”
秋山瞳早就知道李双桀骜的大名,但到这个程度多少有点超越她的应对能力。
“这个问题嘛,”秋山瞳思索片刻,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搭在唇间。
“是秘密噢。S小姐无论如何也想知道的话,不如让我为您斟盏茶吧?我的茶艺很不错——欸?这就走了?”
“再见,”已经走远的李双摆手,她才不给这个不知道哪来的新人和自己套近乎的机会。
李双大跨步向宴会门口走去,同样在门口的鬼头莲紧张地询问秘书:“我看起来怎么样?”
“非常完美,”秘书递上状态绝佳的紫罗兰花束,“祝您马到功成,抱得美人归。”
“什、什么抱得美人归啊,”少主不好意思地咳嗽,接着恢复平日凛若冰霜的模样,朝着没什么表情的李双箭步上前。
“S,这束花是……”
李双没有任何停顿,与他擦肩而过。
鬼头莲窘迫地站在原地,他没有追上去,因为他看到李双的视线淡漠地扫过紫罗兰,连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她不喜欢花,也不喜欢我。
“让属下为您拿着它吧,”及时出现的清水字字诚恳。
鬼头莲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花用力塞进对方怀里。
“程理,”坐进陨星的李双迅速给他打电话,“你去四楼开我的电脑,登陆松之庭内网,查一下山本女鹤的在职信息。”
“来咯,”程理听话地照做,“奇怪了……没有女鹤小姐的信息哎。”
“你不要用通用文字,用虹语试试,还有罗马音什么的。”
“都试过了,真的没有。”
李双心下了然,无论去世或辞职,只要曾经入职注册的猎人在数据库里都能搜到,搜不到只有一个可能——
她被换掉了。
—————————
地铁呼啸而过,震得周围空气都轰隆作响,三天没洗头的女鹤从睡袋中爬出来,穿过满地的空啤酒罐,慢慢走向窗台。
“吵死啦!地铁什么的爆炸算了!”
女鹤用力关上小小的玻璃窗,把手在她手心印下古铜色的锈痕。
“嘁!”她厌恶地皱起眉,刚想打开水龙头,想了想又放弃,最后选择抹在脏衣篓里的衣服上。
头昏脑涨的女鹤坐在地上,环视她只有6.5平米的小屋。
小屋不怎么开灯,看东西全靠蹭室外路灯。厨房里只有水池和电磁炉,卫生间的花洒下直接是蹲坑。四周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只有两个半透明收纳箱,其中一个上面还沾着昨晚的泡面油渍,塞不下的东西就叠放在墙角。唯一的窗台晒着滴滴答答落水的内衣,冰雹般敲在楼下的空调外机上。
这样阴暗逼仄的鸽子笼门边
,却立着接近两米的双开门冰箱。
女鹤叹了口气,从冰箱中取出最后一罐啤酒,打开她的二手笔记本电脑。
消沉颓废的女鹤在看到系统提示收到新私聊时,激动地坐直了身体。
那什么的路人甲:你好,我想找你咨询,但我只有现金,酬金无法线上付款,你给我银行卡号,我晚点直接汇给你可以吗?
女鹤喜不自胜,她挂的收费咨询贴半个月了都无人问津,今天终于来了第一个消费者,无论如何也要留住!
树庭包打听:完全没问题!
那什么的路人甲:我的问题可能比较刁钻
树庭包打听:别担心,新人,本人资深老猎人,现在功成名就半退休,接咨询只想赚点零花钱。无论是入职考核、武器保养、义体整备,甚至是怎么快速赚积分都颇有心得。只要你出得起咨询费,我会事无巨细地帮助你!
对方没有再发言,这半分钟里,搂着啤酒的女鹤恨不得把屏幕盯穿,心里祈祷对方千万不要下线。
那什么的路人甲:你误会了,我不想入职松之庭,我想问你关于首席的问题
女鹤心里一惊,原来这家伙不是新手猎人。
树庭包打听:现任首席是S,她很强,你有任务要委托她么?
对方又迟迟未回,女鹤接着发过去一句话。
树庭包打听: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提交委托申请?
那什么的路人甲:我不想雇佣她
那什么的路人甲:我想知道,她和红恶魔是什么关系?
女鹤人傻了。
树庭包打听:你应该知道我收费不便宜吧,半小时2万,你确定就问这种问题么?
那什么的路人甲:确定
女鹤放下电脑,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此刻她严重怀疑自己没睡醒。
那什么的路人甲:你好?还在吗
树庭包打听:在在在
树庭包打听:你让我想想……
树庭包打听:你能不能透露下,你想做什么?难不成是同时雇佣他们两个吗?那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他们两个关系很微妙,绝对不会合作的
女鹤淡定地喝啤酒。
那什么的路人甲:都说了不想雇佣……
那什么的路人甲:我
那什么的路人甲:我喜欢S,我想追她
哦。
啊???
女鹤差点把啤酒喷在屏幕上。
树庭包打听:你疯了吧?
那什么的路人甲:为什么这么说
树庭包打听:她很漂亮,实力也没得说,但她是出了名的坏脾气,你的行为大概率会被她判定为调戏,轻则断手断脚,重则横尸街头
那什么的路人甲:不至于……她没那么恐怖
女鹤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树庭包打听:你怎么好像很了解她的样子
那什么的路人甲:没有没有
那什么的路人甲:我只是偶遇过她几次,觉得她人还挺好的
偶遇?人挺好?女鹤觉得他的发言荒谬到令人发笑。
树庭包打听:你……是男生吧?什么人种?
那什么的路人甲:男生
那什么的路人甲:亚洲人,人种很重要么?
女鹤突然福至心灵,这个路人甲——
绝对是程理!百分之一百!
对不起了S,我真的很需要钱。女鹤的嘴角比AK还难压。
树庭包打听:重要,因为她很可能喜欢白种人
那什么的路人甲:?!你怎么知道
那什么的路人甲:和红恶魔有关系吗
树庭包打听:有的,她和红恶魔曾经是情侣
那什么的路人甲:她亲口承认的?
女鹤火速打开只有猎人才能进入的内网论坛,截了几张图甩过去。
那什么的路人甲:这都什么照片?
树庭包打听:一些不怕死的偷拍的
女鹤没好意思说,这个不怕死的偷拍狗就是自己。
那什么的路人甲:这些照片有什么意义?不就是他俩坐一起开会么
树庭包打听:你们这些男生是这样的,四肢不怎么发达,头脑倒是很简单!从表面看,他们只是面无表情开会,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们两个从来不看同一个方向。S的上半身永远侧倾,这是身体语言,她想要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个男人身边
那什么的路人甲:啊这
屏幕前的程理突然开始头痛,他有点后悔一时冲动找人咨询。
树庭包打听:对于天不怕地不怕的S来说,能流露出这种感情,说明红恶魔对她来说是很特别的存在
那什么的路人甲:……
树庭包打听:你知道这种欲说还休,爱恨交错,剪不断理还乱的氛围叫什么么?
那什么的路人甲:叫什么
女鹤大手一挥——
树庭包打听:前任感!
那什么的路人甲:……
那什么的路人甲:好牵强,所以这都是你的臆测吧
女鹤脸一红。
树庭包打听:你别不信!他俩可是有cp粉的,数量还不少呢,但cp粉发的内部贴我不方便分享给你,你自己脑补下
那什么的路人甲:你们松之庭也太不专业了吧!这不是个承接委托的平台么?嗑cp什么的也太闲、太随意了吧!
树庭包打听: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不如我先来为你介绍下你的二号劲敌(发送图片)
那什么的路人甲:还有高手?这人谁啊
女鹤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树庭包打听:什么“这人”!鬼头莲是松之庭少主,未来的家主大人!也是排名No.2的超强猎人
程理瞳孔地震,从来没听李双提过他啊!
那什么的路人甲:细说
树庭包打听:半小时已经到咯,要续么
那什么的路人甲:续!
树庭包打听:你运气实在太好了,少主大人暗恋S这件事,整个松之庭都没几个人知道,而事件发生的那天,本人恰好在场,目睹了全程
那什么的路人甲:别往脸上贴金了,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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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氤氲的会议室,九位顶级猎人在喝茶聊天,首席位的李双口嚼泡泡糖,瞟了眼正对面空闲的座位,继续玩她的消消乐。
“少主来了。”
会议室大门敞开,万众瞩目的少年闲庭信步地走进来。他容貌英俊,神色却高傲无比,量身定做的义体外装甲披在他肩头,腰间的打刀红似枫叶,远看简直像个战国时代的将军。
其他人都礼貌地向他颔首,春风得意的鬼头莲没注意李双连头也没抬,在座位前停下。
“诸位好,我是鬼头莲,也是松之庭新的No.2猎人,代号L。”
“噗。”
肃杀的空气中传来女孩完全没憋住的嗤笑声。
鬼头莲有些恍惚,在他所受的教育中,没有人可以对着正在发话的人嗤笑,更别提正在发话的人地位还尊贵无比。
“你在笑什么。”
“抱歉,真对不起,”李双很快收敛笑意,“我不是故意笑出声的,请当做没听见,不用在意我。”
鬼头莲恼怒地瞪她,这世上哪有发生的事能当做没发生的?他才刚过18岁生日,就已经是排行榜第二名的猎人,超过李双20岁最年轻首席的记录近在咫尺。
她凭什么笑?
“我问你为什么笑?”被驳了面子的鬼头莲完全不依不饶。
“非要我说吗?”李双居然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就说啦,你是虹国人,应该知道有部很著名的动画片叫《死亡O记》,里面有个角色的代号和你的代号是一样的。”
她顿了顿,继续说。
“然后他死了。”
鬼头莲的脸色逐渐发青。
“我没有别的意思,”李双微笑着看向他,这时候她的神情还很温和。
“只是我认为你既是猎人又是虹国人,最好还是……怎么说呢,忌讳一下吧?”
会议室鸦雀
无声,李双说的话离谱中透着合理,合理中又透着扯淡。大部分人最多心里骂句死二次元,这事就过去了。但鬼头莲不是一般人,他现在风头正盛,谁给他不痛快,他就要让对方见血!
“S阁下,”鬼头莲俯下身,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你是父亲承认过历代最强的首席。”
“他对我评价这么高吗,”感受到敌意的李双合上手机,“那我就却之不恭咯。”
“可我自认也不弱,”鬼头莲恨不得用视线在她脸上挖个洞,“请与我切磋,我想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少。”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咬牙切齿的样子,明显认为自己才是最强的。
李双眼睛一亮,“好啊好啊。”
“等会,”李双边上的斯塔出言打断,“朋友们,我们都为松之庭做事,怎么说也算同僚,突然打架算怎么个意思?况且……”
斯塔紧盯李双的脸,缓缓开口。
“输掉的那个,恐怕会很丢人。”
“我不怕丢人,”李双笑嘻嘻地站起来,“你呢,少主大人?”
“废话!”鬼头莲傲慢地指向窗外,“就在一楼平台切磋。”
他的想法很单纯也很歹毒,一楼平台人来人往,他是铆足了劲要让李双在众目睽睽之下落败,将她的锐气杀得片甲不留。
“好耶,我们走吧!”
这个房间最大的神经病当着第二大神经病的面推开窗,从三楼跳了下去。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我打满级天降竹马?真的……
“我到啦,”空地里的神经病冲楼上挥手,“快来呀。”
憋笑狂魔斯塔心里已经快笑晕了,但外表看起来依旧镇定不已。
“少主,别和她一般见识,我们还是坐电梯吧。”
“谁要坐电梯啊!”鬼头莲一把推开他,也从窗口跳了下去。
咚!
披甲少年从天而降,势如雷霆!他落地之时,脚下的石地板都裂开了几道缝隙。
在一楼大厅办事的猎人们纷纷从楼里跑出来围观,被清水率领的保镖团生生逼了回去。
鬼头莲拍了拍掌,心领神会的清水立即奉上他常用的T型拐棍。
“你用什么武器?”鬼头莲高傲地注视赤手空拳的李双,“如果你不用热兵器,那我也不用。”
“那个,”李双指了指对方腰间的刀,“借给我。”
鬼头莲将刀丢过去,女孩平静地接住,略微检查后摆好了架势。
“你不穿义体外甲?”鬼头莲皱眉,“这样别人会说我欺负你。”
李双笑得更开心了,“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行,”鬼头莲甩飞T型拐棍的鞘,露出锋利的刀刃,“反正我的私人医生会用最快的速度为你止血。”
“原来你是玩拐剑的,”李双蹦蹦跳跳地向他靠近,“灵感来源于《地狱O爵》么?”
“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鬼头莲忍无可忍,带着剑刃的拳头破空而来。
“这个速度和力量,”李双停在原地一动不动,“你老爸确实没为你走后门,你的排名名副其实,但是——”
在拐剑即将触碰李双的刹那,她的刀也闪电般出鞘。鬼头莲虽然没有安装义眼,但他有佩戴高算力的隐形眼镜,即使是这样,他依旧没有看清楚李双在那千分之一秒做了什么。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右手的拐剑已然脱手腾空,从他头顶危险地落下,怡然自得的少女垫步起跳,然后侧踢!拐剑如同箭矢一般,深深刺进了远处的树干里。
“但是你和我的差距还是太大啦,”李双背手观察他的脸,“还要打么?我觉得已经可以结束了。”
“别想就这样结束!”气急败坏的鬼头莲向她脖颈挥刀,他也不在乎这样赢是否体面,反正胜利就是一切!哪怕是肮脏的胜利。
“这刀有点过分了,”李双轻巧地躲过他的攻击,“不是切磋么?你怎么好像想置我于死地啊?”
“强者的对决从来就是不死不休!”鬼头高声咆哮,“出刀!今天我给你杀死我的机会!”
李双轻笑,可以将普通人震骨裂的攻击被她蜻蜓点水般掠过,身形灵巧如鬼魅。
“我才不杀你呢,你死了鬼头会把我赶出门的,那我就要失业了。”
“闭嘴!闭嘴!”
鬼头莲竭尽全力甩动拐剑,旋转的刀尖在他身侧汇聚成危险的银色圆环,仿佛盘旋的镰鼬。
“明白了,我会让你有点参与感。”
李双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眉峰缓缓下沉。
背后的义体脊椎寸寸亮起,所有的一切在她眼中都变得无比缓慢,手中的长刀划开空气,发出短促的暴嗬,以暴雨之势劈向鬼头莲的拐剑!刀光优雅如星,气势却如万马奔腾!
此刻鬼头莲的大脑完全空白,他所受的训练,他精心锻炼的肉//体,他引以为豪的反应力,在这密集到令人畏惧的攻击下,都显得毫无意义。
他开始想要后退,自尊却强迫他提刀抗住,于是他跟随头顶的意志,迎着她的刀冲了上去!
铛!
趴在窗口的斯塔吹口哨,“不会真的要见血吧?”
面色惨白的少年举刀半跪,背对众人的女孩刀尖朝地,二人皆静止不动,他们的黑发在同一阵风中默契地飘舞,犹如两军对垒的旗帜。
下一秒,少年挡在左臂的拐剑陡然断裂,伴随着还有肩膀上的义体外甲,落地声清脆如玉碎。
女孩居高临下地仰望跪地的少主,突然咧嘴一笑,大咧咧地将刀架上肩头,接着她的腰部发力,长鞭般的大腿狠狠向对方抽了过去!
不得了!少主起飞了!在角落吃瓜的女鹤非常庆幸自己没有真正激怒过李双。
鬼头莲仰面朝天,迷茫地躺在布满青苔的造景里,突然意识到斯塔说的那句“会很丢人”,原来不是劝阻李双,而是暗示自己啊!
很久以后鬼头莲才知道,李双真正全副武装是什么模样。也就是说,几乎全副武装的他,被几乎没有武装的李双吊着打了……
“服不服?”李双嚣张地蹲在他头顶,手指还往他脑门弹了一记。
倒悬的明艳笑脸突兀地出现在脑袋充血的鬼头莲眼前,笑脸的主人扶着下巴,将刀不客气地插在他耳侧,刀落下的瞬间,她的长发也瀑布般垂下。
这一刻,他不仅深刻体验到了她的嘲讽,还闻到了她头发上淡淡的花香。
他的脸慢慢红了。
—————————
树庭包打听:事情大概就是这样,虽然少主从未公开承认,但少男的脸红胜过一切言语~
那什么的路人甲:……
那什么的路人甲:大师!你一定要帮我!我给你加钱!
女鹤满意地点头。
树庭包打听:好说好说,不过有传言说S前段时间带了个男的回家同居,你恐怕已经没戏了
那什么的路人甲:他啊,S说他们只是朋友
那什么的路人甲:不过是很好很好的那种朋友
女鹤笑得差点打不了字,搞了半天你小子急的原因是和喜欢的妹子处成闺蜜了!
树庭包打听:我们先一点点分析,你是什么时候认识S的,你们现在关系如何?
那什么的路人甲:大概几个月前吧,现在关系挺不错的,可以一起去公园玩
树庭包打听:明白了,那你就和少主一样,是天降系
那什么的路人甲:?什么是天降系
饱读少女漫画的女鹤简单粗暴地科普起来。
树庭包打听:所谓天降系,就是突然出现在女主角生命里的角色,坏处是没有前尘往事,缘分较浅薄,好处是有新鲜感!潜力无限!
那什么的路人甲:当真吗大师
树庭包打听:保真,而且你能和她开心地逛公园,这点也比少主强了,据我所知,S对少主不能说是毫无兴趣,应该说是完全不放在眼里
那什么的路人甲:我还以为他们打了一架,感情
会突飞猛进
树庭包打听:想啥呢,S对于送上门的手下败将只会极尽嘲讽,从来没有好脸色
发送这句话的女鹤心在滴血,她以前又何尝不是天天被李双嘲讽呢。
那什么的路人甲:那红恶魔呢?他属于什么系
树庭包打听:据说S与红恶魔孩童时代就认识了,按道理讲应该算竹马系
那什么的路人甲:我知道竹马是什么意思,但这个词太……孩童时代认识的就不能是家人么?
女鹤冷笑,这小子果然需要好好清醒一下。
树庭包打听:还没说完呢,我看过的少女漫画说不定比你吃过的盐还多,我可以打包票,红恶魔属于少女漫画界最恐怖也是最具有杀伤力的派系——天降竹马系!
程理皱着眉倒了杯水。
树庭包打听:所谓天降竹马,就是多年未见的人再次进入女主角生命。既兼顾了天降系的新鲜感与无限可能,同时也持有竹马系的厚重缘分。红恶魔的脸蛋、实力、财力全部顶尖,性格不太清楚,我和他打过几次照面,至少他人很有礼貌,完全不讨人厌
树庭包打听:对了他还很禁欲!从来没听说他有过女朋友,露水情缘也没有,当之无愧的六边形面板纯爱战士!反正他要是追我,我肯定不会拒绝,遇上这种级别的对手,你确实……有点倒霉
正在喝水的程理看了对方发过来这么一长串,心头涌出浓浓的绝望。
我打满级天降竹马,真的假的?
那什么的路人甲:按照你这么说,我完了呀
树庭包打听:也未必,如果缺少先决条件,他的面板再漂亮也没用
那什么的路人甲:大师请说
树庭包打听:那就是——S不喜欢他
那什么的路人甲:……
程理紧握玻璃杯,面色狰狞,这不废话吗?
树庭包打听:你也说了,他俩的事都是我的臆测,真实情况到底如何,谁又知道呢?
树庭包打听:所以打算什么时候表白?我愿意免费帮你挑选鲜花和礼物!
女鹤喜气洋洋地发过去这句话,对方却只回了句晚点说,接着就下线了。
树庭包打听:我的银行卡是xxxxxx,记得我的酬金啊!
“我回来啦,”李双提着饭袋从电梯里出来,“还不过来迎接我?”
“来了来了,”程理一秒关掉聊天框,“你还真给我带饭?我还以为你会觉得这样很丢人。”
“谁说我给你带饭了?”李双笑着踹了他一脚,“我给小狗带的不行啊?”
“旺!”
“灯塔禁养犬类!”
—————————
夜色沉酽,白月浸泡在锦鲤池中,萤火虫投影拂过水面却不惹涟漪,池上是鲜艳的红色木桥,尽头通往一座私密的小筵席。
和服华丽的琴师在门廊跪坐,改造过的双手轻轻弹奏三味线,可惜室内唯二的观赏者对这场古意盎然的表演没有兴趣。
披着西装外套的女人把玩手中的陶瓷酒杯,沉沉地注视对角的空位。她的面容像甜美的陶瓷娃娃,气质却像君主一般威严冷峻。
“黛比小姐,”对面的鬼头邦彦放下筷子,“是鄙人准备的饭菜不合您的口味么?”
对方没有回答。
鬼头微笑,然后挥手,擅长察言观色的琴师立刻停止演奏,替他们将门合上。
“S小姐不会来了,实力越强的人越有说不的权利,松之庭还有很多实力强劲的猎人可供选择。
“我的委托必须保证100%的成功率,”黛比放下酒杯。
“明白了,”鬼头慢斯条理地使用餐巾,“您的委托不如交给犬子吧。”
“你儿子?”黛比露出邻家女孩一般的笑容,眉眼弯弯,凛然的压迫感荡然无存。
“舍得么?说不定会死。”
鬼头淡然地摇头,“我可不是那种无趣的父亲,我对他很有信心。”
“按你说的做吧,”黛比站起身,自顾自地离开。
“不要让我失望。”
餐桌前的鬼头邦彦向着她的背影尊敬地鞠躬。
“必不辱使命。”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十分之三红月光
现在是下午三点,歌城心脏处的巨大十字路口车水马龙,满目皆是鳞次栉比的广告牌与虚拟投影,黑压压的行人被浮空灯带拦在马路两侧,犹如对垒的两军。莱茵科技的广告飞艇在行人头顶沉下浅色的阴影,却鲜有人抬头。
右侧马路的最前方,是正在斗嘴的男女,男生从上到下一身黑,右眼是骷髅纹路的眼罩,腰间叮铃咣铛挂着亮闪闪的银色坠子。女生穿着墨绿色的吊带裙,外披白色针织衫,鬓边落下一截细细的麻花辫。
为免亚比男和嬉皮女大打出手波及自己,路人纷纷为他们让出道路。
“我没有逼你来吧?”李双抱着手臂,眼里带火,“你现在这个表情是想怎样?”
被迫打扮成亚比的程理侧脸紧绷,怂但坚持。
“我的表情有什么问题?你确实没有逼我,是我自己想去见世面。”
“那就拿出去见世面的兴奋啊!”李双用力掐住对方的脸,“又不是要你的命,你的眼神怎么比去揍白星人的时候还要视死如归?”
红绿灯发出叮铃铃的声响,浮空灯带应声变为绿色,李双松开他,大跨步向前,捂着脸的程理哭丧着脸跟在后面。
要说他们去干什么,那就不得不提那个该死的、传说中有博士学位、长得帅、善调酒,甚至会弹尤克里里的网红酒馆老板。
原本程理以为李双说“我要去会会他”只是一句玩笑话。但今天早上,李双向他炫耀了自己抢到的入场券,并邀请他同行,震惊的程理饭勺当场掉进了粥里。
鬼头莲和斯塔还没解决呢,又来?
万般不情愿的程理只能含泪点头,和她一起去总好过让她只身前往。
二人在市中心的酒吧街停下,远远就能看到一条恐怖的长队,长队中全部都是打扮时髦的年轻女性,仿若娘子军集结地。
“好多人排队啊,”程理小心地穿过她们,生怕衣服不小心勾到哪位小姐的头发,被当场暴打。
“不然为什么要抢入场券?”李双哼着歌,看起来心情异常好,“只有入场券有专属座位,没有入场券只能来现场排队碰运气。”
“怪不得……”
走到长队尽头,风格怪异的酒吧就在眼前,外部装修大胆地采用了吸光的全黑凃漆,远看像一堵黑墙,走近才能看到底部模拟火焰的长条灯带,门上简单粗暴地写着“莱恩”,除此以外的标识一概没有。
这里真的是酒吧吗?程理心中警铃大作。
小辫子男门卫检查完入场券后,背后的门自动开启,咽完口水的程理刚要进去,就听见后面的陌生女孩突然开口:
“喂!有没有搞错?莱恩酒吧怎么可以接待男人!”
程理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冲上来的姑娘们团团围住!
“你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吗?”
“这里不欢迎男人!”
“少恶心人,赶紧离开这里!”
面对她们的七嘴八舌,程理晕乎乎地开口:“这里不是喝酒的地方么?”
“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对莱昂纳多有非分之想,”漂亮又强势的姑娘狠狠瞪着程理,“这里不是你这种人来的地方,隔壁那条街才比较适合你!”
突如其来的敌意让程理完全不知所措,“欸?为什么?什么叫我这种人……”
“别装傻!”
“出去!立刻出去!”???
被七手八脚向外拖的程理根本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就不能进了?难不成这里的规则是:狗和程理不得入内?
“放开他,”李双阴森森地握住其中一个女孩的手腕,把畏畏缩缩的程理拉到自己身后。
“再动手动脚小心我不客气,”李双揽住他的脖子,“我们有入场券么?有的。我们穿着符合要求么?符合。请问还有什么问题?”
“你……”长波浪卷的女孩咬牙切齿,“你要是真心为莱昂纳多好,就不应该带男人进去。”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李双歪头看她们,“我和我朋友只是慕名来喝酒而已,这么不服气不会是因为有人没抢到入场券吧?下次记得加把劲,走了。”
说完,她不由分说地揽着程理走了进去,身后的喧闹在大门关闭后即刻停止。
李双瞟了眼程理,被勾着脖子的他看起来既紧张又委屈,额头上沁出薄薄的汗,身上飘出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沐浴露味道。
“莱昂纳多就是网红酒馆老板么?”程理小心地从她怀里钻出来。
李双面无表情地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里氛围有些奇怪,我都后悔进来了。”
程理大喜,“那、那我们不如……”
“不行,”李双斩钉截铁地拒绝,“来都来了,不玩个痛快绝对不走。”
酒吧深处传来富有节奏的鼓点,目空一切的女王踩着程理半碎不碎的心,穿过布满激光灯的走廊。
“这是酒吧?”程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进正厅,第一眼就能看到高台上的柱形透明酒柜,以它为圆心,周围的桌椅呈阶梯式下降,除了这奇怪的“祭坛式”吧台以外,整体就是普通的机能风。
酒柜下面已经坐了一圈女孩,唯二的空位就在正中央,看到李双身边的程理,女孩们纷纷露出了夹杂着嫌弃与轻蔑的眼神。
“看什么看?”李双用力拉开椅子,摁着程理的肩膀坐下。
“死XX……”
“你说什么?”李双用力拍在台面,整张桌子上的酒杯都被震得晃动,“要骂人就大点声,我没听见。”
不想惹事的程理赶紧安抚她,“我没事的,你别去吵架。”
“一群神经病,”李双忍着火气坐下。
作为需要抢购入场券的地方,莱恩酒吧的火爆程度远超程理想象,它甚至独树一帜地设置了从下午四点开始,到凌晨五点结束的6个场次,就为了给更多人进入的机会。
距离四点场开始还剩十分钟,李双趴在台面上淡然地玩俄罗斯方块,程理在旁边偷瞄她侧脸。
“李双别玩了,”程理鼓起勇气开口,“我们来聊天吧?”
“嗯,”李双眼皮也不抬,“想聊什么?”
我想问你喜不喜欢鬼头莲和斯塔。
当然程理是绝无可能就这么问出口的,他通常比较委婉。
“咳咳,就是……你是首席对吧?斯塔、呃我是说红恶魔是第三名,那……第二名是谁?好像从来没听你说过。”
“一个手下败将罢了,”李双微微扬起唇角,在整个松之庭面前暴揍了松之庭的少主,现在回想起来真是爽到家了。
程理竭尽全力也无法判断她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你和他很熟吗?”
“不怎么熟,但他有给我发过一些奇怪的消息,”李双放下手机,“看不懂,就没回。”
好!不回就对了!
“看不懂的消息还是别回的好,”程理严肃地点头,“万一是诈骗短信呢?回了直接清空银行卡什么的,现在的网络犯罪简直丧心病狂,不得不防。”
“他的话应该不会,”李双撇嘴,“他可是松之庭少主,比我有钱多了。”
“不好说,钱总归是不嫌多的。”
“噗,”李双觉得程理板着脸的样子有些好笑,“你对他恶意还挺大,说起来……前两天开年会,他还想送我花来着。”
“什么?”程理仅有的眼珠瞪得像铜铃,“你收了吗?”
“收个鬼啊,”李双摆手,“他送别的花我说不定会收,偏偏送的是紫罗兰!鬼头家的家徽就是紫罗兰花纹,收了不就等于我同意加入了么?老娘只想当赏金猎人,谁要进帮//派啊!”
“好好好,”程理竖起大拇指,“为你忠于自己的高尚情操点赞。”
琉璃般的酒柜下蔓延出巨量白色烟雾,音响里开始播放更加劲爆的乐曲,七色舞台灯疯狂闪动,又很快在同个地点聚焦。
“哇!他要来了!”
四周的女孩们齐刷刷换上笑脸,面朝酒柜激动地欢呼。
“莱昂纳多!莱昂纳多!莱昂纳多!”
“怎么感觉像演唱会啊!”李双忍不住捂起耳朵,“我们要跟着一起喊吗?”
程理迅速谏言,“还是不了吧!”
层层音浪排山倒海而来,在欢呼到达高//潮时,健硕的身影出现在干冰释放的烟雾中,刹那间音乐和尖叫停止,灯光变换为自下而上,红色长发的男人一点一点从阴影中剥离。
男人的身材好得像美术馆出逃的雕塑,上身是简单到极致的白色体恤,下身是黑色工装裤,烈火般的长发从肩头泼洒,搭配他俊美似神子的脸庞,有种摄人心魄的绮丽妖冶。
看到那头红毛,程理心里咯噔了一下。
所有人屏气凝神,万众瞩目的莱昂纳多微微一笑,缓缓张开双臂——
“莱恩酒馆,现在开始营业。”
更加夸张的尖叫响起,李双在“好尬的开场白”与“我今天就是要玩尬的”中选择了后者,她放下捂耳朵的手,跟着身旁的陌生人乱七八糟地喊了起来。
“我美丽的朋友们,”莱昂纳多手撑吧台,小臂内侧浮出性感的青筋,“今天想喝点什么?”
“热情之吻!”另一侧吧台响起女声,穿着荧光绿抹胸短裙的女孩向他伸出手,“拜托你,我想要热情之吻!”
“没问题,”莱昂纳多款款向她走去,坚定地牵起那只手,轻轻落下一吻。
“热吻,很快为你送到。”
他转身回到酒柜,而被吻手的女孩则用力捂住胸口,昂贵的遮瑕膏也掩盖不了脸颊的绯红。
“还、还有我!”就坐在李双身边的羞怯少女站起,“我点了一杯相拥到黎明。”
“没问题,”莱昂纳多隔着吧台搂住她,单手轻揉少女的头发,“谢谢你的支持。”
“卧槽!”程理瞳孔地震。
李双吹了声口哨,“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她们不想让你进了。”
莱恩酒馆本质是个牛郎店,贩卖的是包裹在酒名之下的擦边交易,那些陌生女孩不让程理进去也很合理,毕竟哪个直女要和男的坐一桌点牛郎啊!
“受不了了!”毛骨悚然的寒意从程理脚底窜上来,“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放轻松,你不花钱,他是不会来为你提供服务的。”李双笑着拍他的肩膀,垂眸看向电子酒水单。
里面的酒名乍看之下让人迷惑,什么热情之吻、相拥到黎明、与你的歌。本来李双以为这都是关于酒品颜色的抽象比喻,直到刚刚目睹了热吻与相拥,她彻底悟了!根本不需要动脑,就是纯粹的字面意思啊!
“这里的酒水价格……远超市价。我们的入场券只能喝最低档的固定酒水,想要喝点好的,就得加钱。”
“我宁可喝水!”
“真可惜,”李双耸肩,“水也要花钱买,我来看看……最左边数字是5,后面接四个0。”
“什么?还有没有天理了!”程理满脸悲愤。
“你随便点,我请客,”李双笑嘻嘻地用肩膀撞他,“不要的热吻可以留给我。”
“不喝!”
李双冷哼,“那你就渴着吧。”
不去理会别扭的程理,李双点了杯“体温”,她实在很好奇,这杯十万元的体温到底是什么服务。
“哪位朋友点的体温?”
“是我,”李双幼稚地举手,“你要做什么?我准备好啦。”
周遭传来几声惊呼,估计是很少有人点这么贵的酒,在众人的注视下,莱昂纳多深情款款地向她走来。
程理呆呆地看着迎面走来的顶级帅哥,突然发现——莱昂纳多的眼睛也是蓝色的,也就是说,他和斯塔拥有同样火红的头发,湛蓝的眼珠。
他僵硬地扭头,身旁的李双笑得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即使长相迥然不同,有三分似故人已是成功……
“体温是一杯特别的酒,”莱昂纳多将香槟杯推到李双面前,“正适合特别的你。”
“哪里特别?”李双玩味地与他对视,空气中似有若无的暧昧弥漫着。
“不会是特别贵吧?”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即使是路人甲打人也很痛……
“朋友,”莱昂纳多俯下身,艳丽的面容带了两分挑衅,“你喝一口就知道哪里特别了。”
“嗯,味道还凑合,”李双舔了舔嘴唇,“接下来呢?”
莱昂纳多并未言语,只是微笑着向她伸出手,羽翼般的睫毛被顶光镀了一层金边,红发缓缓燃烧,深邃的眼眸淌着午夜的湖泊。
李双眨巴了两下眼睛,“你应该不会亲我的手吧?”
莱昂纳多学着她的样子眨眼,“如果你希望的话。”
好奇的李双思
考了几秒,大方地将手送上。
“您的手……”红发男人细细摩挲女孩的掌心,“很温暖。”
下一秒,他将这只手放在自己侧脸,双眼舒服地眯起。
“我的体温,您感受到了吗?”
这个发展出乎李双预料,她盯着对方的脸喃喃自语:“原来是这么个体温啊……”
“别碰她!”
程理猛地站起来,用力握住她的手腕,香槟杯被他撞下桌噼啪碎开,他连拉带扯地抢回女孩的手,宝贝似的护在怀里。
莱昂纳多看了眼醋坛子打翻的程理,什么也没说,笑着离开了。
“干什么?”李双有些不高兴。
“你你你没发现他在吃你豆腐吗!”程理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解释,“他一直色眯眯地摸你的手!”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李双颇为无奈,“我的手里现在只有你的体温了。”
“我、我们是朋友嘛!”气急败坏的程理开始打友情牌,“而且十万摸一次脸也太贵了!你摸我吧,我不要钱!”
说完他就急不可耐地凑了过来,音响恰好切到一首慵懒随性的R&B,周围的喧嚣在刹那间褪去。李双瞳孔里倒映着程理大义凛然的脸,她的手被对方死死压在胸口,隔着外套都能摸到他噗通噗通的心跳。
“有病吧!”李双触电似的把手抽出来,“给钱我都不摸!”
李双别过脸不去理他,程理则扶着额头懊恼自己的失态,古怪的气氛在二人之间蔓延。他们就这样沉默着浸泡在周围的喧嚣里,犹如浮在海面的两片落叶。
“我美丽的朋友们!”
靠色相卖酒,赚得盆满钵满的莱昂纳多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话筒。
“让我们前往狂野的莱恩大草原!请高呼我的名字——”
“莱昂纳多!”
确实帅确实风骚的男人满意地看向台下激动的姑娘们:“需要来场‘暴雨’么?”
这群人更是群情激奋,“要!”
“暴雨?”李双扫了眼天花板,“没看见喷淋口啊。”
“你是新来的吧?我叫简,”激动到脱妆的女孩自来熟地与李双搭话,“买杯水吧,你不会后悔的。”
“好吧,你可以叫我S,”李双虽迷茫但照做,甚至非常贴心地为程理也买了一杯。
满载冰水的玻璃杯从桌下自动送上,李双刚打算喝,就被简按住了手。
“这里的水,”她冲李双俏皮地眨眼,“用来喝就太浪费了。”?
什么意思?偷听的程理预感不祥。
“好热!”莱昂纳多把长线话筒挂在胸口,一边舔嘴唇一边剥下上衣,健美的身体腰侧,有块巴掌大的狮头纹身。
“你们的欢呼令我兴奋!来吧朋友们,帮我降降温!”
欢愉的尖叫更加震天响,简一马当先地起身,举起冰水朝莱昂纳多用力泼了上去!更多姑娘开始行动,四面八方的冰水齐齐涌来,透明液体撞在男人身体又溅开,晶莹的水珠从他的锁骨一路滑到紧致的腹肌,荷尔蒙张力从氛围灯与鼓点中不要钱地溢出。
李双又尬又想笑,最后她勉强降低了智商,把冰水泼了过去。
莱昂纳多潇洒地甩红发,露出漂亮的额头,“我现在好多了,还有人需要暴雨么?”
全场唯一没动作的程理默默握紧玻璃杯,身体控制不住地后仰。
“来吧帅哥,”莱昂纳多热情地伸手邀请,“这是你应得的。”
这也能发现?不得不说你小子真敬业。
众目睽睽之下,程理咬牙切齿地瞪着莱昂纳多,眼里是大写加粗的“想都别想”。他用食指阻止对方靠近,另一只手捏住玻璃杯猛灌,冰水的低温让他牙关打颤,眼角也冒出泪花。
“您开心就好,”莱昂纳多很懂点到为止的社交美学,他打了个响指,嘈杂的音乐刹那间停止,晃动的灯光也迅速向他聚拢。
“到舞台时间了。”
人声渐歇,光着上身的男人从酒柜下取出尤克里里,王子般坐于光下,“请欣赏我的独创曲目《金子般的你》。”
不同于之前的热情火辣,这首歌的风格轻快甜蜜,有种秋天吃冰糕的凉爽。
莱昂纳多的弹奏技艺非凡,一把尤克里里硬生生弹出了“轻拢慢捻抹复挑”的意境,涓涓流水般的唱腔也令人陶醉。如果他在地铁口表演,铁公鸡程理说不准还会给他投个硬币嘞!
空气里满溢的脂粉味与酒香熏得程理头晕,他趴在台面,从臂弯里悄悄抬眼,像个偷看暗恋女生的高中男生。被他偷看的女孩扶着下巴认真地听歌,棕色短靴在台下惬意地摇晃。她眼皮抹了翠绿色的眼影,睫毛长如蝶翼,侧脸的珠光在昏暗的室内梦幻地闪烁。
无人在意的角落,程理的小心脏再次狂响。
她平常很漂亮,但今天……特别特别漂亮。
“在看什么?”精灵般的女孩目不斜视。
程理赶紧躲回臂弯,“没什么。”
“你今天好奇怪。”
“是个男的意识到自己来了这种地方都会奇怪的吧?”
“这样啊,”李双哼了一声,“那你去外面等我。”
“不要,”程理固执地拒绝,“反正也快结束了。”
就算只是个斯塔平替,也不得不防!
一曲毕,大胆的姑娘开始提问,“莱昂纳多,你有没有女朋友?”
“不仅没有女朋友,”莱昂纳多轻弹尤克里里,笑得如沐春风,“男朋友也没有。”
“那你的理想型呢?”
“没有固定的理想型,我比较看缘分。”
“怎么样算有缘分?”
“这个嘛……”莱昂纳多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间,“是秘密。”
四点场的营业到达了尾声,意犹未尽的女孩们恋恋不舍地离开,李双和程理被人流卷着向外,微凉的空气里酒香沉浮,酒吧街的霓虹灯宛如魔鬼的双目,被幽深的夜色反衬得更加蛊惑人心。
“那边有个自动售卖机,我去买点零食,你要吃什么?”
“没什么想吃的,”程理摇头,“我随便走走,待会回来找你。”
李双摆了摆手,挤进排队的人群里。
呼吸着新鲜空气的程理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瞎逛,心里盘算待会要做什么,该怎样才能加深和李双的关系,让她知道自己不甘于做一个可有可无的朋友。
但程理又怕全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万一李双真的对斯塔余情未了,那他做什么都是白搭,反而会让关系恶化,连朋友都做不成。
好难……喜欢一个人好难……
程理面前忽然出现一堵墙,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酒吧街的尽头,他幽幽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
“今天不能见面么?可是我很想你!”
谁在打电话,情绪还这么激动?程理觉得这声音异常熟悉,不由放慢了脚步。
“什么别的人?除了你我谁都不在乎!”
程理做了人生中最大的错误选择,他站在巷口,赫然看见红色长发的男人委屈地蹲在地上,上身重新穿了体恤,嘴里喋喋不休地念叨着。
“如果你今天不来找我,我俩就掰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莱昂纳多气呼呼地挂掉了电话,他一扭头,发现程理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无光的巷内,他腰间的银链幽幽闪着寒光,宛如出鞘的匕首。
“嘿!你吓了
我一跳!”莱昂纳多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晚上好,下次见。”
程理按住他的肩膀,语气无比笃定。
“我听到声音了,和你打电话的是男人。”
比程理高了整整一个头的莱昂纳多用力甩开他,“你在说什么!”
“你XX是个同性恋,”程理仰头,不带掩饰的怒意从他瞳孔里溢出,“而你掩盖了这一点,骗那些女孩的酒钱。”
开场之前,程理无意间听到姑娘们的聊天,她们旁若无人地说着对莱昂纳多的仰慕,和对他才华和颜值的崇拜。其中夹杂着熬夜抢入场券的抱怨,和在门口排队有多令人脚酸。
或许他们的关系确实是裹着糖衣的毒药,但她们说话的时候,眼里是带着光的。
“关你什么事?”莱昂纳多仗着手长推了他一把,“我为那些丑女提供了爱!爱你懂吗?爱是无价的,算起来我还亏了呢。”
“丑女?”程理怒极反笑,“我要把你说的话告诉她们。”
“去吧!”莱昂纳多对着他离开的背影啐了一口,“你猜她们是相信凭空出现的你,还是一直陪伴她们的我?对了,你这么急,是不是因为坐你边上的女孩?”
听到关键词的程理猛地回头,脖子下的青筋渐渐浮起。
“我道歉,”莱昂纳多从裤子口袋里取出香烟点燃,“她确实不能算丑女。”
程理压低声音,“别议论她。”
“你喜欢她,对吧?”莱昂纳多满足地吸了一口,混浊的烟雾覆盖在漂亮的脸上,“不过她居然带着你来找我,说明对你根本没意思啊,省点力气吧。”
程理赖以生存的理智隐隐有崩塌之势,他攥紧拳头,努力控制呼吸,一字一顿地说:“闭上你的嘴。”
莱昂纳多恶劣地笑了,猩红的烟头与他的红发正相衬。
“想揍我啊?友情提醒,我的脸可是买了保险的,蹭破皮也能让你倾家荡产。说真的兄弟,直女爱基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世界上女人那么多,你就放宽心,找下一个呗。”
“我没你那么无耻。”
绝不能给李双添麻烦的念头勉强占了上风,程理忍着火气继续往回走,他决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关他什么事?
“真可惜,”莱昂纳多仰头望月亮,“以前的我,说不定会和她共度春宵。”
程理再次回头,迅捷而果断地挥出了一拳。
这是程理24岁生命里第一次主动攻击他人,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在教育他,要冷静要理智,要只动口不动手,可现实总与他所受的教育相悖,也没有人教他该怎么面对愤怒。
通常情况下程理只会选择忍耐,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是他人生的信条。可事关李双,他觉得抛弃之前的人生信条也没什么大不了,让那些屁话都见鬼去吧!
肾上腺素真神奇,直到莱昂纳多捂着腮帮子瘫在地上,程理的指骨都没有任何感觉。
“把这句话收回去,”程理居高临下地开口,面容在黑暗中晦暗不明,“立刻。”
“我XX就不收!”
暴怒的莱昂纳多爬起来,与对方扭打在一起。可他用科技和蛋白粉喂出来的肌肉,怎么能和正儿八经举铁的程理相比?更别提程理时不时就要参加李双的近身战特训,虽然从未胜利,但应对搏斗的经验丰富,揍一个只会唱歌和撒谎的牛郎绰绰有余!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二人从巷头打到巷尾,莱昂纳多狂喷垃圾话,仰仗长手长脚还击,程理则是安静地挥拳,且招招直冲对方面门。
他细皮嫩肉的脸蛋,很快就在程理暴戾的击打下高高肿起,齿间也溢出鲜血,细长的红发从拳头缝里落下。
“别打了!死乡巴佬!你知道你得罪的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
程理的怒气值早就到达了顶峰,他揪住满脸是血的莱昂纳多,将他狠狠甩进铁皮垃圾桶,刺耳的轰隆声响彻在漆黑的小巷。
“那边的人在干什么!抱头靠墙!”
程理淡淡地看了眼举着枪走来的巡逻警察,把腰后的土星之环丢在地上,又从莱昂纳多身上摸出烟,取出李双给他的打火机。
“X的!都让你别动了!”巡逻警抬高音量。
“警官,”程理置若罔闻地给烟点上火,“抽支烟也不行么?”
巡逻警冲上来,把程理背过身,粗鲁地按在墙上。
“你们两个被捕了!”
程理平静地仰头,指尖松开,刚点燃的香烟很快没入黑暗。
—————————
站在歌城总警局门口的李双,第三次确认警报器的定位。
没错,就是这里。
她迟疑地走了进去,在交掉一笔价值不菲的保释金后,灰头土脸的程理真的从关押间慢慢挪了出来。
“该死!”还在关押间的莱昂纳多冲着程理嘶吼,“等着吧!我的律师会让你赔到裤子也不剩!”
程理没有回头,越过李双向外走。
李双追上去撞了下他的肩膀,“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冷静下来的程理都不敢看她,他本就身无分文,现在又要让李双替他交保释金,好像数字越大,他们的距离也会越远。
“看看你脸上的伤,”李双箭步挡住他,凑近观察程理的脸,“疼不疼?”
“不疼,擦伤而已,”程理撇开脸,继续往前走。
“确实,只是擦伤而已,”李双瞟了眼背后的关押室,“我听花子说,莱昂纳多都被你打成猪头了,想必对簿公堂的时候不会很愉快。”
程理有些委屈,也知道这次是自己太冲动,但他并不想将打架的理由告诉李双,毕竟他没有实质性证据,李双要是以为他爱造黄谣就不妙了。
“知道了,我会去坐牢的。”
李双盯着程理死气沉沉的脸,笑嘻嘻地搂住他的脖子,“坐什么牢啊,我又没有怪你!不就是赔钱么,我有的是钱!而且我就说特训有用吧?看看他,猪头一个,再看看你,衣角微脏!”
程理把她的手扒下来,自从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就没办法坦然地面对李双豪气干云的互动,不然总有种占她便宜的心虚。
“快七点了,找个地方吃晚饭?”
李双头摇得像拨浪鼓,满脸兴奋地举起手机,里面是网友的发帖。
“《通往世界尽头——酒吧街挑战》?”程理忍不住皱眉,“什么猎奇的东西?”
“一点也不猎奇!”李双笑着踹他屁股,“电影《世界尽头》看过没?这是酒吧街的联名活动,只要在七点到凌晨间,从街头第一家喝到街尾最后一家,就算挑战完成,还能拿到纪念款徽章。”
“醉鬼徽章么?”程理掰着指头数数,“那条街至少有27家酒吧,现在距离凌晨还有5个小时,不算路上的时间,平均每11分钟就要喝完一杯酒。为了拉低成功率,鬼知道那些黑心酒保会往杯子里放什么!”
李双板起脸,抱起手臂。
“所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
“要。”
整条酒吧街已经被来凑热闹的年轻人挤得水泄不通,27家酒吧灯火通明,漂亮得像人偶的男女在露台上跳舞揽客,绚烂的射灯将夜空都染得五彩斑斓,空气中沉浮着危险又迷人的气息。
“我们上!”李双兴奋地冲进人群,不情不愿的程理认命地跟在后面。
—————————
“没劲。”
空荡荡的第27家酒吧,胸前别着“挑战成功”徽章的李双鞋跟烦躁地点地,桌前是吃得乱七八糟的炸物拼盘,还有一滴不剩的酒杯。
正对面的程理瞟了眼墙上的时钟,伸手去摸薯条。
“恭喜你,用两个小时以及自费的酒水金,得到了一块无比宝贵的徽章。”
“少挖苦我,”李双瞪了他一眼,“怎么和我想象中不一样,挑战者呢?都死哪去了?”
“喝醉了呀,”程理扬了扬下巴,“看到门口那几个扶着墙吐的人没有?正常人谁能一口气喝27杯酒啊!别说肾脏,膀胱都要炸了好不好。”
“对哦,”李双得意地撩头发,“忘了我是义体使用者,分解酒精的速度赛过猎豹。对了,你怎么不喝?”
“不爱喝酒,”程理垂着脑袋,不咸不淡地撒谎。
程理对于自己的酒量没有任何估值,喜欢上李双以后他就有偶像包袱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没脸没皮,要他喝得醉醺醺的被她嫌弃,不如让他去死。
李双小小地哼了一声,“你也没劲。”
“好好好,我没劲,”程理敷衍地应对女孩的不爽,“吃完以后去哪里?回家?”
“今天不回家,”李双掏出手机,漫不经心地自拍,然后甩
出一则重磅炸弹。
“今天在外面过夜。”?
程理还没来得及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门口就传来几个年轻人闹哄哄的说笑声,为首的那个壮志酬筹地推开玻璃门。
“老板!我们是第一批完成挑战的对……欸?好像不是?”
“哇,”高中生打扮的男孩看到李双,眼睛都直了,“原来第一名是个漂亮姐姐。”
这话就和滴进酒杯的红墨水似的,四五个高中生饿狼似的蹿过来,热切地问他们能不能拼桌。
“当然不行!”程理想也没想就回答。
“呃……”李双的视线扫过空旷的座位,“随便吧。”
李双讨厌拼桌,更讨厌无聊。
“姐姐你好漂亮呀,”粉色头发的男孩强行挤开程理坐下,“这位大叔请自觉让一让。”
差点被挤到地上的程理愣住,为什么她是姐姐,我是大叔?
“我叫凯,姐姐你叫什么名字?”银发高中生对李双伸出手掌。
“S。”
李双盯住对方的眼睛,却没有要伸手的意思。
“高中生也会来酒吧玩?按道理说这个点应该在写作业。”
“辛苦读书是穷人才会做的事情,”凯为她倒酒,“我们这些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就不和他们争了,反正无论如何都有家业继承。”
“穷人啊……”李双若有所思地垂眸。
“别说这个了,”粉毛凑过来,“我们来玩游戏吧?”
“说说看,”李双靠进椅背,“不够有趣的话,我就不参加。”
几个年轻人相互对视,古怪地笑了起来。
“会很好玩的。”
李双望着被推到面前的骰蛊,“哪位来讲解一下游戏规则。”
“非常简单,”凯打开骰蛊,“两颗六面骰子,我们轮流投掷,别的数字都不重要,总数为9的人要喝一杯酒,总数为8的人可以指定别人喝,总数为7的话,哈哈……”
“总数为7怎样?”李双挑眉。
“可以挑一个人接吻,”粉毛冲李双抛媚眼,“姐姐要是投到7可以选我,我吻技可好了。”
“哈?”李双露出“你们当我傻啊”的表情,“我才不要和小朋友接吻。”
老娘的初吻是留给理想型的!才不会这么草率地送走呢!
“就是就是!”程理果断附和,“我们认识有三分钟吗?这就要上嘴也太轻率了吧!”
暗怀鬼胎的高中生们再次对视,凯跳出来,温柔地对李双说:“那就改成吻手背吧?”
“那也不行!”程理噌地站起来,“高中生就给我回家补习,别来打扰大人——”
“可以。”李双点点头。
“欸?”程理傻了。
“好耶!”粉毛欢欢喜喜地倒酒,“789!789!”
“大叔,”凯挑衅地叩了叩桌面,“你要和我们一起玩么?”
整张桌上的人齐刷刷望向程理,头顶的音响正在播放曲调忧伤的歌,位于中心的李双单手刷手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也是唯一没有看向他的人。
“S,”程理挤出讨好的笑容,向她伸手。
“我们走吧。”
抓住我的手,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不,”李双眼皮也不抬,在手机备忘录里划掉了“死前玩一次酒桌游戏”。
“我想玩。”
低声的嘲笑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卷着毒雾的风,吞噬了毫无防备的程理。
“明白了,”程理收回了不会有人握住的手。
“祝你们玩得开心。”
他将凯为李双倒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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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街依旧人头攒动,露台上的人卖力地热舞,辣妹打扮的女人拉着不耐烦的男友合影,上了年纪的大叔怀抱酒瓶哭诉上司对自己的刁难,街口的投影人偶持续不断说着“欢迎光临”,每个人都在自顾自地喋喋不休。这或许便是歌莉娅夜晚的常态,华美之下,何其寂寥。
但这一切都与程理无关,他裹紧外套,步伐沉重却快速,无数个充满诱惑的门庭都被他执拗地掠过。
我算哪根葱啊。程理心想。
人家只是对你好一点,你就眼巴巴地暗恋人家,现在她和别人互动,你又上赶着吃醋。多大人了,还玩“离家出走”的把戏,搞不搞笑啊?
一定是因为风太大了,程理感觉眼眶酸酸的。
现在好了,待会要怎么回去面对她呢?装作若无其事么?还是和以前一样,贱兮兮地说“我去给你买关东煮啦,但刷的是你的卡”?
他半个身体陷入幽暗的陌生街道,眺望远处苍白的浮光掠金。
“是程理么?”
宛如被施加了既定的魔法,程理不可置信地回头。
第110章 第一百零一十章陌生的天花板,该死的……
面前是古韵十足的虹国餐厅,暗红色的竹帘覆盖十字形隔窗,灰色的瓦片有条不紊地铺设在屋顶,虚拟雨幕从滴水处坠下,让这家店永恒处于烟雨朦胧的世俗之外。
雨幕之下的女孩身穿黑色长裙,肩头披着浅灰色西装外套,她身上酒气四溢,气质却依旧矜贵。
“黛比……小姐?”程理纠结了好久才决定打这声招呼,在他看来他们和陌生人没太大区别,强行搭话多少有些不妥。
“哈哈,”微醺的黛比露出甜美的笑容,“还真是你,好巧啊。”
“是啊,好巧啊。”程理尬笑,盘算着是不是该找个机会脚底抹油。
一阵萧瑟的穿堂风吹过,将二人的黑发同时吹乱,程理望向远方,黛比则低下了头。
“你食言了。”
“啊?”
“说好要给我打电话的,”黛比委屈地蹩眉,“我可是眼巴巴等了很久呢。”
鬼会信啊!程理在心里咆哮。
“抱、抱歉,”程理小心斟酌着措辞,毕竟她一看就不好惹,说错什么话指不定会从角落里蹿出来几个全副武装的保镖。
“那什么……我最近有点忙,就把这事忘了,下次一定。”
“好敷衍的外交辞令,”黛比哼了一声,继而俏皮地冲他眨眼,“赛莲兄妹的事,和你有关吧?”
“什么事?”程理镇定地歪头,“你是说他们遇难的事情么?真令人遗憾啊……两个青年才俊。”
黛比盯着程理紧张的脸看了一会,大笑着拍他的肩。
“放心啦,我什么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什么都不会说,”黛比打开手包,取出镶嵌碎钻的香烟盒,“借个火?”
程理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打火机,“抱歉,我不抽烟,所以没有打火机。”
“你真是与众不同呢,”黛比艳红的嘴唇叼起一支香烟,从容地点上。
“来聊聊天吧?作为我给你提供情报的报酬。”
“行吧……”程理擦掉鼻尖的汗,“你想聊什么?”
“聊你咯,”指尖夹着香烟的黛比猛然靠近,朱唇轻吐烟雾,“你今天的打扮很……不同寻常,不是自己的手笔吧?”
“嗯。”程理不着边际地退后了一步。
“那个人,是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吗?”
程理错愕地看向她。
“干嘛这个表情,”黛比挑眉,“这很好猜吧?大晚上独自走到这条街,眼圈红红,脸上又带伤……那个人对你很重要?”
眼见
程理绷着脸不说话,黛比继续发问:“好嫉妒啊……告诉我吧,是他,还是她?”
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对熟悉的人百般遮掩,对陌生人却可以敞开心扉。
“是……她。”程理缓慢地开口,声音轻得能混进风里。
“噢,”黛比有些诧异,“那你们这样算不算同性恋?”?
你在说什么啊!
程理猛然想起,自己为了拖延布雷顿的行动,曾经撒下“我是女的”这种掉节操的谎言。当时情况十万火急,他也没想到还有机会和黛比见面,就把这事给忘了。
“等等,”程理扶住额头,“我必须将这件事好好解释一下……”
黛比认真听完他的狡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的生理性别和心理性别都统一为男性?性取向为女?”
“如假包换,”程理严肃地点头,可算把这件事圆上了。
“这样啊……那么,程理——”
黛比温柔的视线徐徐描摹程理的脸,脸颊浮起可爱的粉红色。
“你觉得我漂亮么?”
程理又不傻,他当然知道这个问题的潜台词,也知道回答yes以后会发生什么,但他现在喜欢李双,即使李双对他没有那方面的兴趣,他也不想接触别人。
不然就好像……背叛了什么一样。
程理深吸一口气,摆出他最擅长的狗腿脸。
“您当然漂亮啦!您简直是我见过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顶级美人!什么安妮什么塞隆都不是您的对手,要我说,《蒂芙妮的早餐》就应该让您去拍,这样还有奥黛丽O本什么事儿啊!”
“噗,”黛比果然被他逗笑了,“为什么你明明拒绝了我,我却一点也不生气?”
当然是因为我聪明机智!程理沉着地点头,在心里把自己夸了一万遍。
程理意识到现在是个溜号的好时机,果断出手。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啦,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
“程理,还有最后一件事!”
站在原地的女孩笑容温和,她露出素白的手腕,上面挂着价值不菲的玫瑰金手镯。
“认识你很高兴。”
好吧,只是握个手而已。程理想了想又折返回来,以国家领导人建交的心态回握。
“认识你我也很高兴,谢谢你的大额支……欸?”
程理低头,一支针剂轻飘飘地扎在他手背。
“不是吧?哪来的……”
麻药啊……
无限的黑暗从他眼底蔓延,视线正中的黛比笑容逐渐扭曲、崩塌,直到他彻底失去意识,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向前栽去,恰好落入对方怀里。
“没有人可以拒绝我。”
黛比松开烟头,并用高跟鞋碾碎。她搂住昏厥的程理,陶醉地闭上眼,母亲般轻拍对方脊背。
“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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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理做了很多梦,梦中的李双都离他很远很远,有时在云层,有时在湖泊的对岸,还有时在教堂的琉璃窗前。程理坐在最后一排,看不清脸的男人与身穿婚纱的她相拥,刺耳的掌声响起,白鸽飞舞,她大笑着抛出百何花束,跨越千山万水落进他怀里。
低头看去,程理发现那不是花束,而是一滩血。
他猛然睁眼,面前是完全陌生的天花板,他的头痛得要裂开,身体重得像捆了铅袋。
“比预计醒过来的时间早了五分钟。”
侧头望去,令他头昏脑涨的罪魁祸首就在身旁,撑着脑袋笑盈盈地打量他。
“你……”程理想说话,才发现自己虽然穿戴整齐,但嘴巴被富有韧性的布条紧紧捆住,除了呜咽声,说不出任何连贯的话语。
卧槽,什么情况!
程理又想把禁锢在嘴上的东西取下来,震惊地发现他的双手被两把手铐一左一右扣在了床头!
等会,床头?什么床头?谁的床头?
大脑接近宕机的程理强迫自己理清当下的情况:黛比用不知道什么东西迷昏了他,把他带到这个陌生的房间,还用手铐把他控制在床上……
这不妥妥的犯罪行为吗?
“唔唔唔!”(放开我!)
黛比轻柔地抚摸他的额头,“你要是保证不大喊大叫的话,我就把你嘴里的东西取下来。”
“嗯嗯嗯!”
取下布条的刹那,程理直接音量拉满,朝着门口嘶吼。
黛比无奈地摇头,“真是不乖,别喊了,没有人能听到的。”
“你要干什么?”程理喊得嘴唇都麻了,“黛比小姐,我、我是个渣男!万花丛中过的那种!而且我从来不体检!之前装纯情是我不对,你放过我,让我走好不好?”
“没关系呀,”黛比的手一路向下,滑到他的胸口,慢慢仰头。
“反正……我不在乎。”
程理僵硬地顺着她视线看去,心脏差点停跳!
为什么床头的背景墙会挂那么多OO模型啊!从来只听过挂鹿头、马头、狮头,怎么会有人挂这种东西!这算什么?高悬于顶的达摩克利斯之O?
你个死变态离我远一点!!!
“安分一点,”黛比爬下床,“我会对你很温柔的,如果让我尽兴的话,明天我会给你一张支票,想写什么数字都可以。”
“滚吧!谁稀罕你的钱!”程理用力拉扯手腕,但金属手铐纹丝不动,只在他皮肤表面留下红痕。
“你没有痛觉么?”黛比眨巴眨巴眼睛。
程理一边挣扎,一边恶狠狠地威胁:“我劝你立刻放我走!不然等我朋友来了,她会把你的头拧下来,字面意思的那种!”
“是么?”黛比晃了晃手心的银色打火机,“没有这个,你打算怎么喊她来救你?”
程理心底一凉,这个畜生还真严谨。
“好啦,”黛比优雅地摆手,“我身上酒味太重,去洗个澡,等我十五分钟。”
“我诅咒你被吹风机电死!”
程理左眼通红地剐着右侧手腕,寸寸用劲,他已经想好了,这两只手宁可不要了,也绝对不会屈服!要是实在挣脱不开,他就咬舌自尽!
“嘶……”
疼痛和恐惧海浪般冲刷他的大脑,一波一波的冷汗从脸上流下,把他的面容都模糊了。
李双……现在应该在干什么呢?是不是还在和那几个小屁孩玩游戏?他们亲吻她手背的时候,她会笑么?
有哪怕一秒钟,她会想到我么?
该死!挣脱不开,我怎么连折断自己的手腕都做不到!
好痛……好累……
意识到挣扎是徒劳的程理仰面喘着气,他绝望地伸出舌头,牙齿慢慢落下。
程理看过网友科普,咬舌自尽本身并不会造成死亡,流出的血液与断掉的舌尖堵塞气管,才会夺走人的性命。
明白了……
就那样做吧。
110-120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背叛我就杀了你……
“嗨。”
这声音是?
程理颤抖着停下走向死亡的步伐,不可置信地朝右侧看去。
古灵精怪的女孩跪坐在床边,漂亮的脸乖巧地靠在手背上,正在认真注视程理因恐惧而苍白的脸。天使面容配上歪着头的模样,活像只萨摩耶。
“这位先生,请问你需要松之庭的武力支援么?”
鼻头酸酸的程理说不出一句话,只用力地点头。
十五分钟后,哼着歌的黛比走进房间,她提着一瓶波尔多红酒,身上只裹了白色的浴巾,潮湿的黑色短卷发在她肩头落下水痕。
“哎呀,”黛比收敛笑意,“看来我家进了只老鼠。”
绿裙女孩单手持枪,穿着短靴靠在床头,地毯上是被巨大力量强行分成两半的手铐,重获自由的男孩背对她们,安静地蹲坐在床边。
“Bonjour,恶毒的黛比小姐,”双腿交叉的李双吹了声口哨。
“还是说,我应该叫你……副市长夫人?或者富豪帕斯卡的妹妹?”
“黛比就可以了,”黛比从容地坐进身旁的单人沙发,高傲地翘起腿。
“按照我原本的处事原则,”李双幼稚地摇晃足尖,“带他离开前,我会在你脑袋上开洞。可你的后台太强大了,强大到我这种随心所欲的亡命徒也要忌惮几分,所以……感谢你的出身吧。”
黛比从梳妆台里摸出一个高脚杯,慢斯条理地倒酒。
“我认识你,”她忽然说,“对手是你的话,几千万的警报系统失灵也情有可原。”
“我在这座城也算个名人,”李双阴恻恻地嗤笑,“认识我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情么?”
“你拒绝和我会面,也拒绝我的委托,”黛比淡然地抿了口红酒,“我一直想找机会问,为什么?”
“谁知道啊!”李双有些烦躁,这个死女人杀又不能杀,骂又没必要,真是讨厌透了!
“我拒绝的委托那么多,难道每个都必须记得缘由么?我就是不想接,你能拿我怎么样?”
李双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她轻巧地跳下床,单手掐住对方脖子,将她用力摁进沙发,居高临下的瞳孔没有丝毫温度。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虽然没什么用,但你必须向他道歉,不然即使是副市长夫人,我也照揍不误。”
被她掐着的黛比,不仅能笑出来,还稳稳捏住了高脚杯。
“赏金猎人都很喜欢钱,对吧?开个价,把他卖给我。”
“想都别想,”李双的义体脊椎开始发光,整个人杀气毕露,“程理是我的,既不出租也不贩卖,想要得到他?去地狱里求撒旦吧。”
“好吧……咳咳……”黛比艰难喘息着,“程理,对不起,我对你做了不可饶恕的事,原谅我吧?求你了。”
一动不动的程理没有回答。
“哼,”李双冷冷地放开她,粗鲁地踹开房门。
“走了。”
程理默默站起身,把梳妆台的打火机重新塞进口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真难过,”黛比漫不经心地开口,“我还以为他会看我一眼再走呢。”
“闭嘴,你这个神经病!”李双蹬了沙发一脚,“听好了,想要讨回面子,尽管派杀手来,只不过——”
李双用大拇指划开脖子前的空气。
“你的杀手倾巢出动后我要是还活着,你就要自求多福了。”
李双甩下这句话,迈步离去,快到门口时瞥到墙角有袋猫粮,心说这人居然还喜欢小动物。
富人区的夜晚静谧如诗,程理远远地站在浅色的路灯下,静静注视追上来的李双。
“走吧,陨星还停在——”
“我是你的什么?”程理急切地打断她。
李双眼中闪过迷茫,“什么?”
“你刚刚说,我是你的,不租也不卖,”程理上前一步,顶光下的他看起来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哀伤。
“所以,我是你的什么?”
“朋友啊,”李双觉得这个问题简直莫名其妙。
“朋友……”程理的声音沙哑而颤抖,他慢慢蹲下身,把头埋进臂弯里。
李双的无名火猛然窜了上来,“喂!有什么话离开了这里再说不行么?”
“和他们玩得开心么?那群高中生。”
“玩个屁啊!你就那样走了,我怎么玩得下去!”
“我做什么重要么?”
“非要闹别扭是吧?很好,我们就当场把话说清楚。”
李双居然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只不过下一秒,她就用力攥住了程理后脑勺的头发,强迫他与自己对视,脸上的表情是濒临极点的暴怒。
“程理,”李双一字一顿地开口,“为什么要背叛我?”
“背叛?”程理心想发疯就发疯吧,总好过把自己憋死。
“谁背叛谁啊!是你非要和高中生拼桌,还玩那种下流的游戏,难道我非要坐在边上看着?”
“不对,这是你的一面之词,”李双呼出的气比岩浆还滚烫,“你是故意离开的,因为你和黛比提前约好了要见面,她早就告诉你她是谁了对不对?你也知道她想雇我做事,说!她给了你多少钱?才让你死心塌地地监视我?”
“等会,”程理呼吸一滞,“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别XX撒谎!”李双拔出土星之环,“我都看到了,你走到那条街停下,没几秒她就从店里出来,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你们就是提前通过气了!”
“你跟踪我?”
“不准岔开话题!”
李双的枪口用力顶在他下颚,忽略她喷着火的眼珠,程理看到她本应扣在扳机的手指,直挺挺地摁在枪侧。
他想起来李双曾经说过,不会动手的情况下食指不要放在扳机上,以免肌肉酸胀走火。
程理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这一刻消失了。
“我没有背叛你,”他诚恳地看向女孩,“我只是偶然遇见了她,随便说了两句话就被她暗算。至于你说的给钱监视,更是无稽之谈,我和她完全不熟。”
“你对她说了什么,”李双杀气不减,“是关于我的情报么?”
“怎么可能!”程理急了,“我是那种人吗?况且我是个黑户,连银行卡都开通不了,她就算给我钱,我又能存到哪里?”
李双冷哼,“说不定报酬就是让你成为正式的歌城公民。”
“这都被你发现了,”程理懒得解释,“开枪吧。”
李双将信将疑地松开钳制他的手,“那你为什么丢下我离开酒吧?”
“我都说了,”程理一阵头大,“我不想玩下流的酒吧游戏,也不想看你玩,很难懂么?”
“你当时怎么不说,”李双火气稍降,“说你不想玩,就一句‘我们走吧’,谁能懂啊。”
程理无语地捂住上半张脸,“我的错。”
李双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噼啪丢掉枪,接着狠狠抱住了他,把头埋进对方颈间。香水味、酒味、相同牌子的海盐沐浴露味肆意交缠,丝丝缕缕渗进空气。
“我不反对你交朋友,也没有不允许你谈恋爱,但你的朋友和恋人唯独不能是黛比,她对我来说很危险,如果你非要和她扯上关系,这就是背叛。”
“背叛我的话……”李双的声音越来越小,抱着他的力气却越来越大。
“我就不得不……杀掉你了。”
怀里是暗恋的女孩,流进耳畔的话语仿佛也带了酒气。“你要是怎么怎么样,我就杀了你”这种句式,没有让程理汗毛倒立,反而感到了回到家一般的亲切。
我真是病得不轻。程理绝望地想。
“别逼我这么做,好吗?”
说这话的时候,李双唇间的气息轻轻擦过程理的耳朵,他用力挣脱对方的怀抱,从地上弹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
真见鬼,能不能不要随随便便抱别人啊,心脏差点从嘴里跳出来!
程理背对她撩起衣服扇风,试图缓解超高体温带来的不适,“对、对了,你之前说今晚在外面过夜,是什么意思?”
李双拍拍膝盖的灰尘。
“字面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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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酒店前台不好意思地颔首,“今天已经没有空房了。”
“不是吧?”李双一巴掌拍在大理石桌面。
在过去半小时里,她和程理跑了六家酒店,得到的结
果竟然完全一致——全部满房。
“估计是酒吧街的活动吸引了太多人,”程理在边上安慰,“喝醉了就就地住宿咯,不然我们还是回灯塔吧?反正有自动驾驶,也不用担心查酒驾。”
“不行!”铁了心要住外面的李双严词拒绝,气冲冲地往外走。
程理向前台投以抱歉的眼神,接着快步追了出去。
饱和度极高的霓虹灯倒映在镜子般的水坑,白色针织衫的女孩气势如虹地在前面走,一身黑的男孩着急忙慌地在后面追,任谁看了都会以为这是对正在吵架的情侣。
“我就不信了,”李双已经完全钻进了牛角尖,“这么大座城还会让我露宿街头?”
“我们到底为什么非要在外面过夜?”程理现在脸很红,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四处找酒店,也太那什么了吧!
“你、你少管!”李双其实也觉得不妥,但她今天准备的“玩酒桌游戏”与“和朋友在酒店喝酒”计划,没一个成功的,那今天不就白来了吗?
李双忽然眼睛一亮,指向远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的粉色灯牌。
“Hotel!是酒店,我们去碰碰运气。”
“等等,那个是——”
不等程理阻拦,目空一切的女孩已经向着目的地发起冲锋。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入住情趣酒店的不一定……
“L……LOVEHOTEL。”
走到粉色灯牌下的李双,结结巴巴念了遍上面的字。
“走啦走啦,”程理尴尬地撞她肩膀,“这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
“门口的年轻人,”扶着下巴,一脸姨母笑的虹国女人趴在柜台,冲他们亲昵地招手。
“本店今天还有最后一个空房噢。”
这句话仿佛激活了李双大脑里的程序,她咽了下口水,看了看程理,然后坚定不移地走了进去!
“李双!”气急败坏的程理开始口无遮拦,“这里是情趣酒店!你带我来是什么意思,暗恋我啊?”
“少自作多情!”李双的脸也很红,但她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只有情侣才能住情趣酒店是妥妥的霸权主义!我要告诉这个丑恶的世界,酒店就是酒店而已,谁都能住!”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门外的程理都要崩溃了,“快出来!”
“我就不!”李双火速付完钱,从怪笑的和服阿姨手里抢过房卡,“你过来!”
“我不要!”程理玩命地裹紧外套,他隐隐有种预感,只要走进去了,他和李双的关系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还有种预感,绝对是最糟糕的那种变化!
“给我过来!”
“休想!”
“你要是不过来,”李双气地在原地跺脚,“我就和你绝交!”
“威胁我也没用!”程理疯狂摇头。
“不来算了,”李双反手掏出手机。
程理愣住,“你给谁打电话?”
“那群高中生——”
李双的手腕被猛地握住,额角青筋狂跳的程理按掉拨号键,咬牙切齿地说:“我来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李双冷哼一声,“前台,这里卖酒吧?”
看了半天戏的虹国女人迅速点头,“请问您要喝什么?”
“只要酒水单上有的,”李双打了个响指,“每种一样,送到房间里。”
“你还没喝够啊?”程理没忍住问。
李双白了他一眼,走进电梯。
趾高气扬的女孩站在铺满红地毯的电梯里,像个来参加电影节的明星,电梯内侧是亮到发光的镜面,四个李双同时冲程理扬下巴。
“还不过来?”
这回轮到程理咽口水了,他同手同脚地走进电梯,一言不发地在李双身边站定。
电梯门缓缓关闭,李双瞬移到程理面前,向他展示手机备忘录。
“喏,这就是我们在外面过夜的原因。”
“难不成……”程理眉梢轻跳,“又是因为那本破书。”
“最近丝毫感受不到你对我的尊敬啊,”李双压低声音,学着柯里昂的语气讲话,“什么破书?《人们一生会做的一百件事》是新人类圣经!”
“圣经……你开心就好。”程理移开目光。
“所以你不准嘲笑我,也不准想入非非!”李双决把话说在前头,“我们只是去完成任务而已,待会什么也不会发生!再强调一次,老娘的理想型是有博士学位的武打明星,最好还长期领养虎鲸。”
“领养虎鲸也算优点?”程理没忍住吐槽。
“在我这里就算,”李双高傲地仰起脖子,势不可挡地冲出电梯。
程理把手揣进兜里,跟了上去。
“其实我还挺好奇的,”李双手指夹着房卡,“情趣酒店到底是什——咦?”
开门的瞬间,二人皆愣住。
跃入眼帘的,是大片离谱的翠绿色,不知道哪个大聪明设计师,非常有创意地设置了四五种恐龙投影,这群假得要死的家伙正惬意地啃地上的廉价草皮。一人高的室内喷泉缓慢地涌水,空气里漂浮着致死量的干冰烟雾,连墙角的灯都是恐龙蛋的样式……
这算房间吗?这明明是史前森林……
程理以手掩面,“我算是知道,这间房为什么会卖不出去了。”
“啾嘎!”
“什么声音!”李双直接掏枪了!
“我猜是……”程理弱弱开口,“翼龙的叫声,听着真让人身临其境啊。”
毕竟是李双强行要求住进来的,纵然有万般抱怨也只能咽进肚子里。房门在他们身后徐徐闭合,两人微妙地对视了一眼,同时向深处走去。
“别的不说,”李双开始强行为自己糟糕的决定找借口,“起码这蘑菇造型的衣柜还是挺有特色的。”
她随手推开柜门,里面的衣架上赫然挂着豹纹三角裤,边上还有嵌入式的恐龙尾巴,几条皮鞭……
“砰!”她死死扣上门。
“看到什么了?”程理迷惑地眯起眼睛。
李双擦了把汗,“不该问的别问。”
“那我去趟卫生间。”
程理废了一番功夫,才意识到墙上的猛犸象浮雕就是卫生间入口,他的目光在凸出的象鼻上停留了很久很久,最后叹了口气,认命地推门。
比起外部的大胆到超前,卫生间就朴素了许多,虽然这有偷工减料的嫌疑,但程理对此非常感激。
直到他的视线扫过淋浴间的壁画,那是两只三角龙正在电闪雷鸣下……呃,交/配。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出来,程理心说人类的想象力太发达也不是什么好事,真的会有人想看恐龙版本的春宫图么?
他出来的时候,李双点的酒已经送到,她把鞋脱了,盘腿坐在大猩猩外型的沙发里,将二十多个酒瓶整齐地摆在茶几上,严肃地一一检查。
李双上一次这么认真,还是前天晚上在训练室清理枪口的时候。
“来吧,”李双冲他招手,“今天不醉不归。”
程理在她身旁的假草皮坐下,拖家带口的腕龙从他身后穿过。
“你的目的恐怕很难达到,”程理单手撑住脑袋,语调轻佻。
李双板起脸,“有话直说。”
“你是义体使用者,不会喝醉,”程理非常诚心实意,“不过书上只写了玩游戏和喝酒,确实没规定必须要喝醉。”
“我怎么感觉有人在挑衅,”李双皮笑肉不笑。
“可能?”程理强装镇定,“我只是觉得,不会醉的饮酒毫无意义。”
要说怂怂的程理为什么突然话里带刺,主要原因是他突然悟了:现在的情况虽然不妙,但也是个套话的好机会!而他恰好有个完美的计划,能让全身反骨的李双自愿吐露心声。
李双幽幽盯住程理看了几秒,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背对他掀起裙子。
程理慌忙捂住眼,“你不是说什么都不会发生吗?”
“别胡思乱想,”李双很快重新坐下,“我把义体内脏的高强度分解模式关闭了,现在我的身体机能就是个普通人。”
程理演技惊人地鼓掌,“还能这样?”
“主人!万万不可啊!”翠丝的声音警报般乍响。
“忘了还有你,”李双当着程理的面把手表摘下,重重拍在茶几上。
“翠丝,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早上八点前,保持静音模式,天塌了也不要打扰我。”
鞠躬尽瘁的诸葛翠丝含泪闭上了嘴。
李双干脆从沙发上爬下来,与程理面对面趴在茶几前,额头与额头之间的距离只有二十公分。
“怎么样?还觉得我在作弊么?”
女孩的脸上的妆脱了大半,不变
的是她摄人心魄的眼眸,里面名为“好胜心”的火焰熊熊燃烧,连带着眼眸中的程理也跟着觉得滚烫。
“不,”程理小心地隐藏自己的紧张,毫不畏惧地直视她,“不愧是首席,确实有气度。”
“阿谀奉承就免了,”李双撸起袖子,“看我喝翻你。”
“硬喝多没意思,”程理把茶几上的小酒杯通通倒满,“我们来玩‘对啊’游戏吧。”
“从来没听说过,规则是什么?”
程理知道鱼已经开始对钩子好奇了。
“很简单,我们轮流提问,无论听到什么,都要回答对啊,无法回答就要喝酒,反之就是对方喝。”
“听起来很没节操,”李双有些犹豫,“你应该不会问我……那种问题吧?”
“我不要命了么?”程理继续放线,举起四根手指,“对天发誓,本人绝对不会说下流的话。”
“好吧,”李双一拍台面,“谁怕谁!我让你先来,免得你说我欺负你。”
程理扶着下巴,笑得非常人畜无害。
“李双是笨蛋。”
“你!”李双又生气又好笑,“说得对。”
程理不可置否,淡然地喝下第一杯。
“程理是独眼龙黑户。”
“对啊,”程理无所谓地耸肩,“你已经明白怎么玩了,但这样的杀伤力完全不够。我来示范给你看——李双的首席位是别人让的。”?
此话一出,李双的表情骤变。
“你小子……这么玩是吧?”
“对,我就要这么玩,”程理把酒推到她面前,“请吧。”
“很好!”李双一饮而尽,“你是个被亲舅舅骗到歌莉娅打黑工的蠢货。”
“无法反驳的事实,”程理连眼皮都没眨,“不过为了你的游戏体验,我愿意算你赢。”
说完他还真就举起了杯子,喝完甚至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李双翻了个白眼,“在强心脏方面,我确实比不上你。”
“多谢夸奖,”程理整理了下衣领,“那我继续了,如果我有义体,你不会带我回灯塔。”
“对啊,”李双理直气壮,“我就是这么想的。”
“好,”程理点点头。
“到现在为止,”李双眯起眼,“你还想逃跑对不对?”
“你已经融会贯通了。”程理伸向酒杯。
“李双总是说讨厌无聊,本质上是害怕寂寞。”
“我喝还不行吗!”李双果断放弃回答,“程理吃我的喝我的,就想当一辈子软饭男!”
程理凝望李双狡黠的脸,缓慢地摇头。
“不对。”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初恋还没开始就结束……
“不对?”李双脸上闪过诧异,“不管,反正你输了,快喝!”
程理没有解释,闷头就喝。
“程理是李双最最好的朋友。”
“对啊,”李双用手撑着向后靠,“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的人际关系一塌糊涂,能合作的人很多,能面对面喝酒的只有你一个。”
“你也是我最最好的朋友,”被发朋友卡的程理安慰自己朋友总比陌生人强。
“喂,”李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挂着坏笑,“我被流弹卷出舱门,生死不明的时候,你是不是很伤心?”
“对啊,”程理并没有遮掩的意思,“我还哭了呢。”
“啧,爱哭鬼。”李双无奈地举杯。
程理瞄了眼手机,现在已接近凌晨,而桌上的酒才少了五分之一。
太慢了!必须加快进度!
“李双是个坏脾气的跟踪狂。”
“就跟踪了一次而已!”李双嗓门很大,底气却不足,“程理是不敢跳伞的胆小鬼!”
“李双到现在都没学会做蛋糕。”
“会做蛋糕有什么了不起?程理当飞步司机被人揍了还要我去找回场子!”
“李双社交能力差到,去别人家拜访都不知道要带礼物。”
“程理说自己是个女的!”
“李双没上过学!”
……
双双上头的二人,一边疯狂往对方心口捅刀子,一边干掉了大半酒。程理惊讶地发现自己酒量居然还可以,尽管脸红得赛猴屁股,依然能清晰地记得自己原本的计划。
“等一下,”李双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她现在脸也很红,说话也含糊不清。
“你怎么往床上去,这就不喝了?说好的不醉不归呢?”
“闭嘴!”李双靠在枕头上,“谁说我不喝了?坐着太累了,我想躺着喝不行啊?酒来!”
程理举起两瓶刚开封的啤酒,在她身旁僵硬地坐下。
“不准害羞!”李双踹了他一脚,“酒给我,现在轮到谁了?不管,我来说——程理没有谈过恋爱,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没有人喜欢他。”
“您说得太对了,”程理干脆与她面对面,忽略满地的酒瓶,真有种好闺蜜夜话的氛围。
“哼,”李双撅起嘴,“这口酒喝得不亏。”
程理紧盯她颤动的瞳仁,明白现在是推进计划的时机,于是他调整了下姿势,漫不经心地问:
“你有特别恨的人。”
“对啊,”李双冷笑,“满大街都是我讨厌的人。”
“不是讨厌,是恨,”程理纠正她的话,“是午夜时分想起来,你就会失眠的那种恨。”
“啊……”李双眯着眼睛思考片刻,“还真有一个。”
程理灌了口酒,没有回答。
“你以后是不是要回老家?”
“对啊,总要回去给我妈扫墓的,只是我现在回不去而已。”
“等你能回去了,还会回来么?”
程理知道李双犯规了,但他没有提出来。
“如果你希望我回来的话。”
谁知李双的回答非常迅速。
“我希望你不要回来。”
这句话让程理酒醒了大半,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眼前的女孩狠狠扯了一记,但对方却平静如常。
“你不想看到我么?”
“不是这个原因,”李双笑起来有点傻,“至于究竟为什么,先保密。”
因为我要死了呀,笨。总不能你刚给阿姨扫完墓,回来发现多了个墓扫吧?
程理胸口闷闷的,李双总是这样,在他身陷囹圄的时候嚣张地伸出援手,又在他满怀希望的时候泼下一盆冷水。她要做什么,在想什么,他一概不清楚。程理总觉得他们的关系就像天空和海洋,即使看起来紧密相连,却依旧遥远。
“你恨的人是斯塔,对不对?”
程理没想到,这话他脱口得如此果断。
他的心怦怦跳,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际上最能直观体现李双对斯塔的感情,因为恨是比爱长久很多的东西,如果李双点头,基本上意味着程理的暗恋不会有任何结果。
“嗯?哎?”
李双迷迷糊糊走进了程理为她设置的双岔路口,醉酒的她根本没想到可以拒绝前进。她非常认真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苦恼到用手捶自己的额头,纠结的样子像是在做高数选择题的学生。
“不……不对。”
“那你恨的人是谁?”
李双用力摇晃脑袋,鬓角的麻花辫在这一刻松开,“我不要告诉你。”
程理心说都到这个地步了,他今天非要知道答案不可。
“你爱他吗?”
“对啊,”李双把自己的头发挠得像鸡窝,“他是我的……什么来着?”
“是家人的爱,还是……”程理忍不住靠近她,生怕自己听错任何音节。
李双迷茫地看着程理的脸,忽然用力推开了他。
“你犯规了!我不回答!我不回答!”
接着她把脸埋进枕头,像躲避沙尘暴的骆驼似的蜷缩起来。
“哈哈……”
程理安静地躺在李双身边,视线内是印有蓝天白云的天花板,耳畔传来翼龙该死的叫声,即使他万般忍耐,不甘的泪珠还是从眼角流了下去。
我的初恋,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啊。
“轮到我了,”李双蓦地抬头,“你是不是很失望?”
程理赶紧抹掉眼泪,“什么?”
“我说!我没有杀掉黛比为你出气,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不对,”程理将瓶子里剩余的酒喝尽,“我认输,今晚是你的胜利。”
“好……”
李双丢掉酒瓶,倒头就睡。
程理给她盖上被子,顺便把投影、喷泉、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关了,整个房间刹那间陷入沉寂,好像他们真的身处2亿年前史前森林的夜晚。天空繁星闪烁,蜘网密布露珠,危险又迷人的恐龙躲在繁茂的枝叶后沉睡,空气中只有女孩细微的呼吸声。
坐进单人沙发的程理看了李双很久很久,最后拆开了所有还未开
封的酒。
虽然初恋没戏了,但我好歹知道自己酒量不错。
我一个人也好,不醉不归!
—————————
程理是被口袋里的手机震醒的。
头痛得像是被斧头劈成了几瓣,程理艰难地睁开眼,周围的一切都令他迷茫,他宕机了三十秒,才把昨夜的记忆加载成功。
“呼……”
他扭过头,李双的睡颜近在咫尺。
早上好,李双。
等会。
我不是在沙发上睡的吗?
意识到这点的程理七手八脚地爬起来,太阳穴狂跳中检查周遭的一切,好在他们的衣服都十分整齐。
程理不觉得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古怪的是睡得正香的李双,早就被她脱掉的靴子重新穿在了脚上,鞋带歪歪扭扭不说,鞋底还全是泥巴!最重要的是,她压在枕下的手里——
握着上了膛的土星之环?
疑惑与宿醉后的悔恨齐齐向程理袭来,他掏出手机,决定先把这该死的震动关闭。
“我记得我没设闹钟啊,欸?是翠丝……”
“天杀的!你终于醒了!”翠丝的语速从来没有这么快过,“把主人叫醒,离开这里!”
程理瞄了眼李双,“再让她睡会呗,这间房到中午十二点才——”
“你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翠丝的机械音透出十成十的崩溃。
“主人上通缉榜了!杀手和警察已经查到了这里,没几分钟就要到了!”
“今天不是愚人节……”程理无语地扶额,“我知道她把你静音了你不高兴,也不能——”
“我看起来像在开玩笑吗!”翠丝随即播放录音:
“突发新闻:现任副市长夫人黛比菲齐被发现死在家中,死因为枪击,凶手的身影被家门口的监控拍摄到,经核实系22岁的亚裔联邦公民李双,警方已发布悬赏通缉,望广大市民积极举报。”
这些话宛如一柄长刺,从程理的眉心狠狠扎了进去,把他的大脑搅成一团浆糊。
黛比……死了?李双干的?
“喂!李双!”程理浑身战栗,强行把深度睡眠的李双从枕头里拖起来,“快醒醒!”
“别烦我,我要睡觉……”李双揉着眼睛,瘫软的身体没比烂泥好多少。
“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程理用力扣住她肩膀,粗鲁地摇晃,“不准睡!给我睁开眼睛!”
“昨天晚上?”李双很迷茫,“我哪也没去啊,不是和你一起喝酒么?”
“喝酒需要这个么?”程理举起她握枪的手。
“见鬼!我怎么拿着枪?”李双眼前一黑又一黑,“谁用水笔在我手臂上写的‘白垩纪之王’?”
“你身上就没有一处对劲,晚点再讨论!快把那什么分解模式打开,你这样醉醺醺的我没办法和你对话。”
李双当场掀起裙子,像在极光剧院里一样拨开腹部的义体皮肤。
她的手摩挲了一会,不解地皱眉。
“怎么了?”此时的程理已经顾不得捂眼睛了。
“打不开,被远程关闭了。”
“物理开关还能被远程关闭?”程理傻了。
“还真可以,它是联网的,有手控模式和网络模式,”李双立刻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
“我XX被黑客攻击了!攻击我的人给我的义体挂了限制锁。”
“什么意思?”程理急切地问,“你的义体不能用了?”
“比这好一点,”李双摸了摸钢铁脊椎,“义体运转正常,但按照最低功率运行。”
翠丝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嘶嘶——主人,灯塔已……失守……嘶嘶——防火墙……攻破,翠丝无法再提供支援……嘶嘶——”
“灯塔失守?”李双觉得听到的字眼荒诞到陌生。
“跑。”
这是翠丝彻底失联前,吐出的最后一个词。
“咚咚。”
毛骨悚然的敲门声骤响,二人同时向大门看去。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脊背上的谈话……
情趣酒店的电梯缓缓上升,里面是六个便衣警察,他们个个身穿高密度防弹衣,手持长枪短炮,虽然算不上武装到牙齿,也称得上是严阵以待。
电梯间内的显示屏正在播放成人用品的广告,骚粉色映射在六张严肃的脸上,个头最矮,气势最足的男人扶着战术腰带开口。
“我的级别最高,从现在开始我是现场指挥官。听好了——”
广告见缝插针地播放:“个头虽小!动力却不能小看!”
指挥官嘴角抽搐,继续说:“据有效线报,犯人目前处于义体被挂锁的状态,准备好震撼弹,可能用得上。”
“极致震撼!给您最无与伦比的体验!”
指挥官深吸一口气,“同僚们,犯人是高危型义体使用者,极有可能患赛博精神病。待会都别犯傻,按照常规阵型推进,受伤了迅速后撤,不要冒进。”
“别傻看了!快来下单吧!”
忍无可忍的指挥官一拳捶爆了显示屏,糟糕的声音与闪动的画面终于消失。
“行动!”
他们蹑手蹑脚踏入走廊,现在早上九点,走廊并没有游客,只有一个身着工服,手推多功能清理车的男人在游荡。
“把他清出现场,”指挥官指了指清洁工,他取出房卡,背部紧贴目标门口的墙壁。
“我数到三,”指挥官也很紧张,要不是他的上司为了巴结局长,逼迫他们出警,他绝对不会在特警队到达前以身犯险。
“一,二,三!”
房门滴答一声弹开,在场所有人的肾上腺素都飙得能炒菜,最擅长突入的两人一前一后攻入房间,嘴里高声咆哮。
“GPD!别XX乱动!抱头蹲下!”
“我们穿越了么?”冲在最前的警官傻了。
眼前是大片大片的翠绿,肆意嬉戏的恐龙,干冰雾气从喷泉绵延至房门口,而内部空无一人。
指挥官和腕龙投影大眼瞪小眼:“见鬼!这里真的是情趣酒店么?什么样的奇葩会来消费啊!”
“啾嘎——”
“卧倒!”
五个神经紧绷的警察听到怪声,纷纷就地寻找掩体,唯一站着没动的那个尴尬地说:“你们没看过《侏罗纪公园》么?那是翼龙叫声啊。”
“就XX你懂的多!”指挥官气急败坏地从猩猩沙发后爬出来,“分散检查房间!”
“老大,有发现!”
众人朝着声音源头鱼贯而入,浴缸内是昏厥的裸体男人,地上摊着一红一蓝两部手机。
指挥官的瞳孔骤然放大。
“中计了!”
另一头,“清洁工”钻进情趣酒店的洗衣房,反手锁上,绿裙女孩从毛巾堆中艰难地爬出。
“我们运气真不错,再晚两分钟想逃出来可就难了。”
程理把清洁工外衣脱下,“希望那位倒霉的大叔做个好梦。”
李双没理他,环顾四周,一脚踹爆了烘干机。
“把衣服脱了,随便找身新衣服换上,动作快,”不等程理回答,李双已经扯下了裙子。
情况紧急,程理也顾不得扭捏,他的皮带和链条摔在地上,发出叮铃脆响。
李双找了条牛仔短裤,这是她唯一穿着不会往下掉的裤子,又套了件蓝色条纹的polo衫,它的主人身材臃肿,挂在李双身上松垮垮的,像在偷穿老爸的衣服。
“我的预测没错,上通缉榜的只有我,”李双突然说,“而你因为是黑户反而没事。”
“那我还得谢谢它?”程理翻出来一条巨丑无比的黄体恤,上面本来写着“Itsmyassign”,但是后半段的ign掉下来了,变成了“Itsmyass”。
李双耸了耸肩,开始检查弹药数量。
“我现在有很多问题……李双?你怎么这个表情?”
“翠丝对你说,我榜上有名是因为杀了黛比,对吧?”李双僵硬地抬头,“我对此毫无印象,但枪里确实少了一颗子弹,并且……有新鲜的开火痕迹。”
程理咽了下口水,“不会真的是你干的吧?”
“不知道,”李双焦躁地扶住额头,“我一点也想不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程理也开始检查手枪,“先离开这里。”
“说得对,”李双很快振作,“当务之急是找个义体诊所,让医生帮我把义体锁解开。我想想哪里有诊所……有了!半公里外的小巷有一家。”
“行,我们要去拿车么?”
李双摇摇头,“把陨星忘了吧,警察能摸到这家酒店,说明我们的互联网行踪被监控着,当然也包括车。”
她的视线扫过周围,在窗边定格,向下看去,目前所处的位置是酒店二楼。
“看到底下的垃圾堆了么?”李双把程理推到窗边,“朝里面跳,记得护住脖子。”
程理忍住不去在意飞舞的苍蝇,闭着眼睛翻窗跳下,李双紧跟其后。
“X的,市中心到处都是摄像头,”李双捡了个塑料袋,抠出两个洞套在头上,“跟我来,走小路。”
两人鬼鬼祟祟地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程理有种感觉,李双的行动相较以往迟缓了很多,人也安静不少。
因为义体被挂锁了?程理没多想。
“就是那里。”
对面的巷口竖着义体诊所的招牌,马路这头的投影绿植发出淅淅索索的声响。
“算了,放弃这家诊所吧,”谨慎观察许久的李双叹气。
“为什么?不就在眼前么?”
“看到马路边停着的几辆浮空车没?”李双伸出手指,“它们的型号几乎一致,前后都有防撞杠,侧窗玻璃反射率也很低,同时出现在这里只有一种可能——条子们在守株待兔。”
“那就换一家,总不能全城的诊所都被监控吧?”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李双缓缓将塑料袋摘下,露出满头大汗的脸,对程理挤出苦笑。
“但我……撑不住了,我现在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最好再吃点东西。”
程理紧盯她萎靡的脸,没忍住摸了下她的额头。
好烫!
“晚点会和你解释的,”李双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哪里可以休整,只需要你扶着我。”
程理想也不想就搀住她,“没问题,走吧。”
踉踉跄跄的二人继续向前,幸运的是他们要去的地区最近在闹罢工,路面上几乎空无一人。七拐八拐后,他们在一座隐秘的地铁口前停下。
“来过废弃地铁站么?”
“还真没有,”程理实诚地回答。
“我还以为,你会对这种地方了如指掌。”
李双推开程理,握住被锁住的铁门,然后用脚踩下,锁芯顷刻裂成两半。
“来吧,”李双扶着墙壁,身影慢慢陷入黑暗,“记得把门带上。”
程理紧紧跟在她身后,刚往下走几阶台阶,一股潮湿阴冷的风就从黑暗深处漫了上来,冻得他一激灵。
“看得见么?要不要牵我的手?”
“要,”不是为了占便宜,程理是真的什么也看不见,“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啊,你没有头盔也能看得清?”
“哼哼,我可是Superwoman。”
“真亏你还能开得出玩笑……”
“好吧,主要原因是我以前来过这里,”李双牵住程理的手,很努力才让指尖不要抖得太厉害。
“我猜猜,以前你被通缉的时候,就藏在这里?”
“猜错了,”李双轻笑,“曾经有个目标需要除掉,我把歌城翻了个遍,最后在这里找到了他。”
“你的手也很烫,”正因为被剥夺了视觉,程理对体温的感知才更加深刻。
“嗯……”李双有气无力地回答,“我们要去的地方大概还要步行十分钟,趁这段时间,你来问我来答。”
“可以,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浑身发烫?因为义体锁么?”
“对也不对,义体锁本质上是用来保命的,降低身体机能延长生命,等待救援。坏就坏在,我的上半身和下半身义体并非整体,而是合作关系,上半身为高耗能的下半身提供能量。你可以把我想象成一辆空转油门的车,发动机当然会烫了。”
“你会死么?”
李双听着一惊,承上启下想到他不应该知道排异病的事情,于是继续说:
“下半身运行时间过长就会死,高温会熔断我的义体结构,直到把我的脑部烤穿。”
“什么?”程理原地刹停,“那你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没办法,你又看不见,只能我来带路。”
“我来背你,”程理不由分说地俯身,“你控制我的脖子来转向。”
其实李双觉得这个办法不好,但她现在又晕又热,也不想认真思考利弊。在黑暗中,她摸索程理的脊背,慢慢靠了上去。
程理背起她,声音抬高了几分,“你身上都热成这样了!”
李双掐住他的脸,“别调戏我。”
“麻烦你分清关心和调戏,”程理没好气地反驳,“就这样向前直走么?”
“嗯,需要转弯的时候会提醒你。对了,你觉得我重么?”
“意外的很轻,”程理老老实实地回答,“轻得有点吓人。”
“我的体重会随着下半身的义体而变化,”李双把下巴贴在他肩头,“还好我们是出来玩,穿的腿是拟真灵巧型,要是换泰坦阿尔法你就背不动我了。”
“泰坦阿尔法很重么?”
“280公斤。”
“我的天!”程理震惊之余,又很高兴自己更了解了她一点,“我看你连跑带跳,还以为也轻飘飘呢。”
“那是我厉害,”李双得意地哼了声,“这世界上没几个人能像我一样使用它,可惜了……灯塔失守,它恐怕已经被警方扣押了。”
“对于昨晚发生的事,你的记忆恢复了多少?”
“你别说,”李双揉了揉眉心,“被你背着,体温下降,我稍微想起来了一点。”
“比如?”
“比如我是怎么系的鞋带,怎么把你丢到床上,又是怎么打车去找黛比的。”
“我说我怎么躺床上去了!”
“说到这个,你脑子有病吧,”李双再次捏住程理的脸,“干嘛不上床睡觉,难道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我们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想起昨晚消逝的初恋,程理赶紧转移话题。
“别、别说这个了,你出门打车之后呢?”
“网约车司机把我放在富人区大门口……我的记忆就到这里为止,连怎么回来的都没印象了。”
程理沉默片刻,终于还是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你为什么大半夜去找她?”
“因为……”李双挠了挠头,“我觉得你在向我撒谎,你对我很失望。”
“都说没有了!”程理没来由地火大,“你怎——”
“可你看起来很伤心。”
程理第一次觉得废弃地铁站没有光亮是好事,他真的不想让李双看到他现在的表情。
“你看起
来特别难过,”黑暗中的李双轻轻剥手指,“我就想……干脆把她杀掉算了。”
昨夜喝大的李双,难能可贵保持住了一贯的洞察力,乌龙的是,她的逻辑思维完全跑偏,得出的结论更是南辕北辙。
“但你其实也没有动手的确凿记忆吧?你都醉成那样了,真的能干掉她么?她不说家里有很贵的警报系统么?而、而且我认为你不会随便杀人。”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李双吸了吸鼻子,“我干的坏事多了去了,赏金猎人是刀尖舔血的营生,首要抛弃的就是善良,只有残忍才能让我活下来。”
程理不知该怎么接她的话,只好保持安静,闷头向前。宇宙般沉寂的废弃地铁站内,水滴落地的声响从四面八方折射过来。
“向右转弯。”
转弯后的正前方,一缕阳光从缝隙中降落,在灰暗艰难的旅途里,好像道标那般珍贵。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不是我们,是我,”李双平静地说,“被通缉的只有我,与你无关。”
“别那么见外,”程理把她向上掂了掂,“我们不是同甘共苦的好朋友么?”
“不止共苦那么简单,”李双的声线冰凉。
“从我一个人开始闯荡世界开始,前前后后被通缉了不下百次,没有任何组织或个人曾将我逼入绝境。靠的就是我的义体、武器,以及翠丝的网络支援。谁要杀我,当晚我就会出现在他床头,能谈就各退一步,不能谈就让对方挫骨扬灰——”
她深吸一口气。
“警方发布的是悬赏通缉,意味着无论是想升职加薪的条子,还是想提升街头声望的混混,都会为了抓住我不择手段。而我现在火力不足,银行账户被ban,连身体状况也很糟糕。”
“跟着我,你大概率会死。”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与梦境重叠的血红……
“现在才说太晚啦,”程理无所谓地歪头,“刚刚在酒店我已经暴露了,估计很快也会被通缉。”
“你把那群腐败的家伙想得太尽职尽责了,没有油水的情况下,他们是不会特意把你录进系统的,抓黑户只会浪费他们宝贵的时间。”
“我说不过你,但我要纠正一点,”程理目不斜视,“你摸摸我的上衣内口袋。”
李双狐疑地伸手过去,摸出来一把薄薄的纸钞。
“居然是现金?”
“想不到吧?”程理有些得意,“五万块呢!”
李双紧锁的眉头微微松开,“确实没想到,但五万块着实有点少。”
“呃……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程理死也不会告诉她,他带现金的主要原因,是给“树庭包打听”汇款,没想到误打误撞派上了大用场。
“算了,”李双把钱塞回去,“我要是被抓住了,你好歹能靠这五万活下去。”
“差不多得了,”程理被她持续性的唱反调搞得烦躁,“昨天晚上是谁用枪指着我叫我不要背叛的?自己讲的话自己都不记得。”
“今时不同往日,”李双捏住他的肩膀,声调柔和。
“程理,背叛我吧。”
“不要。”
“我不会怪你的。”
“都说不要了!”程理突然有点想哭,“你让我走我就走啊?那我多没面子,再说了!说好你当了网红以后给我带货分红的,我要是一分钱都拿不到,这段时间不白忙活了!”
李双沉吟片刻,“等巴德回来以后,你去找他,他会替我——”
“你闭嘴!”
程理气得浑身发抖,胸口也激动地起伏。
李双说得没错,和她待在一起犹如立于危墙之下,理智的人早就跑了,更别提还背她走这么远。
“你还真讲义气。”女孩小声地说。
程理没有回话,只默默搂紧她的大腿。
穿过那一丝阳光,前方的道路再次变回黑暗,滴水的节奏变得更加混乱,时不时能听到老鼠爬过的吱吱声。值得乐观的是,扑面而来的风不再阴冷,脚踏过的地板也能感觉到隐隐的震动。
“前方两百米是正常地铁站,”李双恢复了原先的冷静,“你把我放下来,我在原地等你,你去买点食物和水,糖分越高越好。”
程理很快就回来了,席地而坐的李双一边嚼能量棒,一边开口:
“在你往返的这段时间,我思考了接下来的对策,我们不找诊所了,我们就去巴德家。他那有完整的义体整备室,只要有工具,我可以自己想办法破坏义体锁。他目前不在歌城,有理由赌一把他家门口没有等着逮我的人。”
程理忧虑地说:“他家那么远,步行时间太长你又要义体过热了。”
李双扒拉着他爬起来,“沿着这条铁轨,继续向前走三站,会到达歌城最繁忙的站点。周围有个大型商场,有商场就有停车场,撬辆陆地车开不是问题。”
“等晚点翻身了,”程理笑着摇头,“记得赔人家车啊。”
“赔飞机也行啦!”
灯塔二人组继续踏上旅途,地铁轨道的缝隙越来越窄,程理无法再背着她前进,他们只能一前一后,走走停停。
“地铁来了,”程理看到了远处的车灯。
李双点点头,停下脚步,利索地贴上墙壁,随着那枚圆圆的灯越来越亮,有只温暖的手抓住了她。
“李双,我们一定——”
后半段话她没听清,因为呼啸而来的地铁带着狂放的风,吞没了所有生灵发声的权利。李双目光所及,是纠缠在一起的黑发,还有程理温柔的笑,忽明忽暗的阴影碾过二人的脸,仿佛一张张黑白胶片。
哎呦。
李双也不知道这声哎呦是什么意思,但她的脑神经就是莫名其妙编织了这句话出来。
直到下午三点,他们才到达了李双说的站点,可惜计划脱离的旧出口被封住了,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爬进站台。
“还好这里人多,”李双用头发遮住脸,“祈祷监控没那么快把我认出来。”
他们混在人群里走出检票口,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向前50米,再拐个弯,就可以进入商场地下车库了。
意外,就在此刻发生。
程理都不知道是怎么被李双重新推进人群的,他只知道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趴在地上,头顶枪声大作,人群尖叫连连。
“该死!松之庭的猎人怎么正好在地铁里!”李双滑铲躲进垃圾桶后,“X的!运气真好!”
“发现目标!动手!动手!”
四面八方响起恐怖的呐喊,程理这种普通人也能感知到地动山摇的奔跑,拉响枪栓的声音刺耳如雷暴。
“来啊!我倒要看谁有本事抓我!”
血液中流淌疯狂的女孩扛着虚弱的身体,以无人可挡的气势反制对方的进攻,双方在狭窄的通道拔枪对射,谁也没有上前一步。
“前排两个,后排三个……”李双半跪在地,思考接下来的子弹要怎么分配,可对面装备齐全,还恰好堵在了去往停车场的路上,强攻实非上策!
她快速瞟了眼身后,那是通往地面的楼梯,如果敌方的后备力量从此处攻入,她就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境地,到时候插翅也难逃。
“啧……”
李双快速权衡利弊,决定先从地铁站撤到地面,不远处的程理正低着头,向她匐匍前进。
她犹豫几秒,还是吹了声口哨。
听到动静的程理抬头,看到女孩冲他招手,他想也没想就加快爬行的速度,躲到她身边。
“停车场去不成了,这群三流猎人不是一个团队的,没有合作意识,再过半分钟就会同时开始换弹,待会你玩命往上面跑,我来掩护你,确认安全了喊我。”*
程理拔出挂着塑料水母的配枪,“你的子弹够吗?我的枪也给你。”
“不用,”李双果断摇头,“你跑到地面上以后说不定会遇到敌人,我还指望你用它掩护我呢。”
“那你万事小心。”
“安啦,”李双笑嘻嘻地用肩膀撞他,“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看我把他们通通打成马蜂窝。”
“好。”
不知为何,程理并不害怕这是最后一面,他打心眼里觉得,他们的缘分不会决断于此。
“机会来了!”李双猛推了他一把,“跑!”
背后是不绝于耳的枪声,他却听不到任何杂音,只有咚咚的心跳。
他跑得从未如此快过,从这里到地面直线距离30米,他只花了5秒多一点,虽比不上专业运动员,也接近普通人极限了!
“见……鬼!”来到地面的程理血液都冻结了。
李双的如意算盘落空,地面已经聚集了一波持着枪的人。程理现身后,十几个漆黑的枪口齐齐对准他,就在他准备拔枪和他们拼了的时候,枪口深处的黑色面包车徐徐拉开了一道门。
“嘿,兄弟,”脖子上满载纹身的男人冲他招手。
程理的视力不好,对方的声音也并不耳熟,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猛然认出对方是罗谢尔的小叔子艾利克斯!也是他的手下,差点让自己死在明日酒馆里。
“想起我是谁没?”副驾驶的艾利克斯拍了拍车身,“李双呢?罗谢尔喊我来接她。”
程理着急忙慌地回头,更让他恐慌的事情发生了,李双还没有上来。
“李双!这里安全!”
他跌跌撞撞地往回跑,发现四周安静得像坟地。
“我在……这里……”
李双靠在楼梯扶手边,脑袋重重地下垂,握枪的手抖如糠筛,背后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她身上却没有一丝血迹。
“有人来接我们了!”程理扑上去搀住她,“就在地面上。”
“谁……这么不要命?”刚经历完战斗的李双,连发声都很困难。
“罗谢尔。”
“真是患难见真情啊,这个死女人……”李双咯咯笑了起来,努力地往台阶迈步。
“我来帮你!”程理勾住她腋下,拖假人似的提到了地面。
“这样很丢脸耶。”
“爱面子的人设必要的时候可以舍弃!”程理把她往面包车里拖,艾利克斯的小弟小妹们见状,也七手八脚地上来帮忙。
程理实在太着急,完全没发现身上的武器已经悄然消失。
待到二人都上了车,艾利克斯一脚油门离开原地,罗谢尔的投影弹至车内,“亲爱的,你现在怎么样?”
“不太好,我需要快速散热,”李双有气无力地摆手,“谢谢你来救我,罗谢尔,我还以为我们掰了呢。”
“怎么会呢,”不存在的罗谢尔摸了摸她的头,“我们是一家人啊。”
“家人啊……”李双呢喃着这句话,脑袋向右歪去。
“李双?”程理不懂义体也不懂医学,但人突然就昏过去了,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艾利克斯,还有多久?”
“速度到极限了!”
“别睡啊!醒一醒!”
赶到明日酒吧只花了7分钟,程理却感觉度秒如年。怀中的李双浑身滚烫,无论他采取什么措施,都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把她搬上来!”真正的罗谢尔出现在酒馆二楼的窗口。
众人齐心协力把她扛上了楼,罗谢尔所在的房间是个极其宽敞的卫生间,中央摆放着直径两米的水池,里面注满了冰块和清水。
“把她放进去,头放头枕上!”罗谢尔把除了程理以外的人都赶了出去。
进入冰池的刹那,李双的眼皮颤动,罗谢尔又将一支针剂扎在她胸前,她的双眼终于彻底睁开。
“啊……”李双躺在冰水里,舒服地仰头,“真是熟悉的水池,上次我躺在这里,还是什么时候?”
“去年冬天,”罗谢尔温柔地抚摸李双大汗淋漓的额头,“我邀请你来这里泡玫瑰浴。”
李双尽力扬起唇,“那你能再给我撒点花瓣么?”
“比起花瓣你更需要拆卸工具,”罗谢尔眸色认真,“你过热太严重了,我必须把你的腿拆下来。”
“好吧。”李双叹了口气。
罗谢尔又掉头看向程理,“麻烦你照顾好她,别让她溺水。”
程理点头如捣蒜,他跪在水池边,拿起毛巾沾上凉水,小心地擦拭女孩额头。
罗谢尔刚关上门,刚刚还温顺得像小猫的李双立刻坐直了身体,她抓住程理的手臂,刚打算说什么,就奋力捂住了嘴。
这个感觉是……
杀千刀的,非要现在吗?
“你别激动,”程理不明白她的担忧,“慢慢说。”
“我们……”李双另只手用力按在胸口,想要把她不想看见的东西压下去。
她的上身剧烈地颤动,眼珠瞪得狰狞无比,随着刀割般的疼痛撕裂喉管,她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响,温热的红色液体从她唇间喷出,瞬间染红了程理的侧脸。
“欸?”
没有婚礼,没有新郎新娘,也没有抛起的白百何花束,为什么唯独那滩血,却与现实重合了呢?
这一秒,漫长如世纪。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永别了,罗谢尔姐姐……
如果说人生是一台电视机,那李双就是被强行拔断了电源的那个。她毫无预兆地陷入了无边际的黑暗,仿佛被飓浪甩进海底的水手,所有的声音、情绪,甚至是思考,全部消失,她只能不断地下沉……
“对不起……”
“你醒过来吧,我再也不骗你喝酒了……”
“李双,别丢下我……”
女孩的下沉戛然而止,一股温暖的力量从孤寂中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强行拉出黑暗。
“咳咳……”
李双翻白的眼珠哆嗦着回到原地,颤动的视线中,程理跪在她面前,虔诚地紧握她的双手,完好的左眼溢出大滴大滴的泪水,连续不断滴落在李双脸庞,温度连冰块都可以被融化。
这家伙的眼泪砸得我好痛……
“咳……”李双的发病还没结束,猩红的液体抑制不住地从唇角渗出。
“别流了!别流了!都回去!”
此时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将她侧头,避免呼吸道堵塞,可程理不懂医学,他只在小时候玩过街机游戏,角色没有血条的时候只要投硬币就好了。所以他使劲把李双的血从下颚推回唇边,他以为只要这些血回到原来的地方,李双就不会有事。
可血液的流速远比他想象中快得多,整座水池没过多久就被染成了粉红色,濒临崩溃的程理眼睛不住地看向大门,看样子是打算去找罗谢尔。
李双知道再不做点什么,这家伙就要坏事了,她强忍痛苦,伸手为他抹去泪水。
“爱……哭鬼。”
“你醒啦?”程理惊慌的眸中闪过喜悦,眼泪却依旧滚滚而下,“你还好么?为什么会吐血?是因为义体锁,还是昨晚喝太多酒胃穿孔了?”
胃穿孔?真是个不错的借口。
“你的问题还是那么多,”她奋力扬起唇角,触摸水池边缘的把手。
还好,仍有余温,说明没昏过去太久。
李双下意识朝手腕看去,那里只有青紫色的血管。她想起为了防止网警定位,生命体征检测表早就被丢在酒店里了。这意味着,李双剩余的生命指数是一个未知数,只不过从满嘴的铁锈味来看,情况不会太乐观。
不行。死可以,不能死在敌人手里。
“过来。”李双扫了眼房间角落的摄像头,把手挂在程理脖子上,把他用力扒进自己怀中。沾着血的嘴唇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问了一个问题:
“曹操和张邈曾是亲密无间的好友,本该一起逐鹿天下。可局势动荡,人心渐离,曹操被吕布围剿,然后……然后怎么样了?”
程理的哭泣在刹那停止,他淬着朱砂的瞳孔快速放大又收回。
“嘘。”李双轻轻摇头,“黄盖最出名的表演是什么?”
“我明白了,”程理拢住她的背,“你不会死的,对吧?”
“老娘可是要活到宇宙大爆炸的人。”
程理垂下头,把手指缠进她湿漉漉的头发,一遍一遍确认着对方的心跳。
李双合上双眼,放松身体,“准备好了么?”
程理停顿片刻,猛然松开了她,接着发疯一般跑到门边,而身后的李双缓缓沉进了水里。
他扭动门把,预料之内地拧不开。
“罗谢尔!”程理立刻改变战术,玩命地敲门,同时声嘶力竭地呼喊,“李双吐血了!我摸不到她的脉搏!她好像死了!”
无人应答,程理咬紧牙关,继续往下演,拳头撞在门上砰砰敲动,震得他浑身发麻。
一分多钟后,罗谢尔终于推门而入,看到红彤彤的池水呼吸一滞,嘴里喃喃着不应该啊。
“她没有脉搏和呼吸了,你快救救她!”程理说话带着哭腔,悄然关上门。
“别着急,孩子,”罗谢尔在池水边蹲下,两只机械臂同时向李双探去。
就在快要触碰到时,李双猛然睁眼,大腿瞬间勾住罗谢尔的脖子,鳄鱼般翻滚着将她拖进池中!
骤然失去空气的罗谢尔本能地开始挣扎,李双踩在她背上,捏住她的手腕,使出浑身力气向后扯!罗谢尔在水中放声尖叫,肺中的气体咕嘟咕嘟升腾。
咚的两声,冒着火花的机械臂坠进池中。
李双杀气腾腾地扣住她的后颈,把她从冰水里提起,对方冷得浑身战栗,大口攫取着氧气。
门外很快响起脚步声,李双拔出罗谢尔腰间的匕首,抵在她颈部,直视着摄像头一字一顿地说:“敢进来,她就死。”
“别进来!”罗谢尔鼻尖落下水珠,“我能解决。”
外面的淅淅索索勉强停止,李双给程理使了个眼色,程理反手就把摄像头砸了个粉碎。
“现在只能剩我们了,”李双怒极反笑,“来聊聊吧,我的好姐姐?”
“是我对不起你,”罗谢尔并没有辩驳的打算,她知道这个漏洞百出的计划极有可能失败,可她没想到失败来得这么快!
“起初我还真以为,是哪个厉害的黑客进攻了我的义体程序,”李双眼神如刀,“但我又想起,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有本事绕过我的防火墙,其中一个已经死了,还有一个就是你。”
“为什么背叛我?”李双忍着滔天怒意,“就因为我没有加入你们愚蠢的、刺杀副市长的计划么?”
“维持约翰留下来的事业需要钱,很多很多钱,”罗谢尔轻声地回答,“我也是没办法,谁让你那么固执。”
“我固执?”李双恨不得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什么,“是你疯了!约翰都XX死了多少年了?你早就不是大哥的女人了!为什么还要活在过去?艾利克斯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死心塌地为他做事?”
“不准提我丈夫!”罗谢尔冷静自持的面具终于裂开,泪水从缝隙中滑落。
“我XX就提!”暴怒的李双完全不管不顾,“你个傻X恋爱脑!一个没本事的早死鬼就让你要死要活的,我当年给他擦了多少次屁股,又被多少人追杀,你在意过吗?”
“闭嘴!你闭嘴!”
有的人死得太早了,时间会美化记忆,让留下来的人忘了对方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明明我才是你妹妹,我们才是家人!”李双的音量随着情绪飙升,“你凭什么为了他们背叛我!”
哭得几近崩溃的罗谢尔,终于开始说真心话:
“因为他们给了我一个家!在我最孤单,最需要人依靠的时候!”
“你脑子坏了?帮//派算哪门子家?你孤单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么?”罗谢尔冷笑,“你害死了李一,和斯塔决裂,又抛下我们自立门户。”
“我、我害死李一?”李双像是被泼了盆冷水,狂怒的气焰消退,“你发什么癫!我才没有!”
“哼,你一直都这个样子,”罗谢尔呲目欲裂,多年来的怨恨倾巢而出。
“霸道、任性、一意孤行!如果不是你非要去赫尔墨斯军工,李一根本不会英年早逝,这个家也不会散掉!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我的错?”李双又气又委屈,“我错就错在,不应该这么多年对你有求必应,掏心又掏钱!”
“收起你的施舍吧!”罗谢尔反唇相讥,“高高在上的嘴脸真令人作呕!”
“够了!”李双把她摁在头枕上,“我现在没时间和你吵架!你不我送去领赏,而是骗到这里,说明有人出了高于悬赏的价格来买我的命,是谁!”
“我不能说,”罗谢尔直视对方怨毒的眼眸,“说了我们会没命的。”
“来头不小啊,”李双咬牙切齿,“你张嘴还能晚点死,不张嘴现在就死!”
没成想罗谢尔淡然地闭上了眼。
李双的手寸寸使劲,她力气很大,这辈子不知道扭断过多少条脊椎,说是本能也不为过。
“别XX以为我不敢……”
罗谢尔眼皮狂跳,却始终执拗地不肯睁开,李双望着她冷漠的脸,额头全是汗,纵然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真的将罗谢尔推向死神半步。
她其实很清楚,自己下不了手。
“李双。”
有个人坚定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如果未来你因为没杀她后悔,就恨阻拦你的我吧。”
李双剧烈的喘息在这一刻平静了下来。
我好没用啊。李双想。
“把我身上的锁解开。”
“我不会那么做,”罗谢尔别过脸,“你也别指望自己能解开。”
“很好,”李双拖着她走到门边,一脚踹开门,把她当盾牌似的举在身前。
“艾利克斯!她在我手里,让你的人退出去,把武器还给我们,再准备一辆车!”
“别听她的!她不会杀我的!”失去双臂的罗谢尔高声呼喊着。
李双一刀扎在她大腿上,罗谢尔立刻痛得大叫。
“来下注吧。”她阴恻恻地说。
走廊里的艾利克斯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摆了摆手,小弟小妹们默默散开,两把镶着海洋动物的滑稽手枪被丢了过来。
“哈!真是情深义重,我就知道你们有一腿,”李双没忍住出言讥讽,“程理把枪捡起来,待会和我背靠背出去。”
枕戈待旦的男孩严峻地点头,二人背靠背挤出房间,慢慢向酒馆大门挪去。
“你以为自己逃得掉么?”罗谢尔冷冷地开口,“我告诉你,你的悬赏金是一百个亿!生死不论!现在整个黑白两道都摩拳擦掌地准备取你性命,乖乖投降吧,我起码会让你活着进监狱。”
“一百个亿?”李双不屑地嗤笑,“挂悬赏的人真够抠门的,老娘的命至少值千亿啊!”
“真是一如既往的嚣张,你现在什么物资都没有,又随时会义体过热,靠什么翻身?”
“先关心自己吧!我猜你刚刚出去是给那个神秘的雇主打电话要求加赏金吧?现在煮熟的鸭子飞了,我倒要看你怎么交代!”
罗谢尔放弃说服,不再言语。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半新不旧的陆地小轿车停在水坑中,李双指挥程理去开车,自己则摁着罗谢尔坐进副驾驶。
“都别轻举妄动,”李双瞪着艾利克斯,“等我安全离开这里,就会把她放在路边。”
程理快速启动轿车,“我们往哪里开?”
“先向前直走。”
“你……你是个黑洞……”失血过多的罗谢尔开始口无遮拦。
李双冷哼,“我不知道你还喜欢天文学。”
“黑洞……注定会把周围的东西都吞噬掉……你的爸爸妈妈,李一……你的一切,当然包括……程理。”
“别咒我!”程理赶在李双前头反驳,“我肯定活得比你长!”
李双沉默了几秒,突然扬起春风和煦的微笑。
“我反悔了。程理,油门踩到底!”
不明就里的程理下意识照做,女孩凶猛地挂上倒挡,小轿车以猝不及防的高速向后撞去!酒吧门口的人躲闪不及,保龄球似的被击倒在地。
李双丢下震惊的罗谢尔,对程理喊了声等我回来,提着枪就冲了出去。
程理乖乖捂起耳朵缩成一团,车窗在四面八方的枪击下碎裂,玻璃碎片掉在他颈部。此刻他却并不害怕,因为李双说了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枪声渐歇,空气中也不再传来哀鸣,四周只有某样重物被拖拽的刺耳声响,程理松开手,小心翼翼地抬头。
李双就站在副驾驶门前,脸上泼溅着不属于她的艳红。她持枪的左手自然下垂,右手拽着艾利克斯的衣领,这家伙被车撞得奄奄一息,流出的鲜血甚至覆盖了他引以为豪的帮//派纹身。
“你、你要干什么?”罗谢尔心底的恐惧开始攀升,她隐隐察觉自己铸成了大祸。
“不说我是黑洞么?”李双把枪收好,当着对方的面扶住了艾利克斯的下巴。
“不!”罗谢尔挣扎着站了起来,失血与失衡让她重重摔在了女孩脚边,地上的石子磕得她头破血流,她却全然不在乎。
“求求你,不要杀他!你杀我吧!杀我吧!”
“轰隆——”
惊雷与闪电齐齐降临,灰暗的天地之间,少女形态的死神展露天使般纯洁的笑容。
下一秒,她扭断了男人的脖子。
在罗谢尔绝望的哭喊中,艾利克斯的身体被重力牵引着坠地。暴雨倾盆而下,李双背着手,静静欣赏自己送出的血腥礼物,眼眸深邃如潭。
“现在,到底谁是黑洞?”
罗谢尔没有回答,她哭着钻进男人怀里,企图听到一点微弱的心跳,但那里万籁俱静。
驾驶座的程理无言地注视这一幕,大雨从李双头顶开始落下,属于她的、不属于她的血污被冲刷落地,在她脚底汇聚成赤色的池塘。
女孩缓慢地看向他,脸上的雨痕宛若泪痕。
“下车。”她平静地说。
程理照做,没有多问。李双把罗谢尔塞进车里,又设置了自动驾驶,目的地是最近的医院。
李双的目光在哭得几近昏厥的罗谢尔脸上停留,最后重重地关上车门。
永别了,罗谢尔姐姐。
李双目送轿车驶向远处,直至雨幕将它吞没。
“现在我们去哪?”
“说实话,”李双声音沙哑,“我不知道,听她的意思,我就算成功到达了巴德家,也未必能解开加密过的义体锁。”
程理用手背碰她胳膊,温度果然又上来了,他焦急地环顾四周,发现远处的建筑群里有他无比熟悉的辛普森大厦。
辛普森大厦?程理眼睛一亮。
“来吧,我知道我们还能去哪里,”程理背对她半蹲,“我背你过去。”
这次过热比之前严重得多,李双早就站不稳了,她搂住程理的脖子,靠在他肩头休息。雨水与汗水混合,将她面前的世界模糊成看不懂的油画,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和离奇。
街角的公共时钟指向七点,马路上的车辆一辆接一辆驶过,举着伞的行人神色匆匆,李双没有力气抬头,只能垂着脑袋,数地面上路灯的光斑来判断他们走了多久。
“觉得我可怕么?”李双突然问,“杀人就算了,手段还那么残忍。”
程理一瞬间想了很多种答案,诚恳型的“这也没办法”,犯贱型的“可不是嘛”,地狱笑话型的“起码他们不用烦恼明日吃什么了”,但最后他只干巴巴地吐出来四个字。
“别难过了。”
“谁难过了?”李双有气无力地反驳,“我刚干掉了18个追杀者,开心还来不及呢。”
“好好好,”程理把她向上掂了掂,“你开心,你最开心。”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写作出租屋,读作平民……
举世瞩目的义体足球赛在歌莉娅最大的体育场圆满落幕,靠这项赛事赚得盆满钵满的广告商准备了排场十足的投影射灯。方圆几里的天空被撕裂成两半,一半灰暗得无可救药,另一半明亮如昼,壮观得像陨石坠地。
处于灰暗地带的立交桥下,背着女孩的男孩在狂风中艰难地行走,用来定位的路灯在水雾中变得黏稠混沌。
无声的闪电在头顶掠过,疾驰而过的车辆将脏水不客气地溅在李双身上,放平常她早就破口大骂了,但现在她却毫无反应。
意识到不对劲的程理主动与她搭话:“再坚持一会,很快就到了。”
李双的手长长地挂在程理肩头,闷闷地嗯了一声,“肚子好饿……”
“我也饿了,待会想办法弄点吃的。”
程理的胃部接近24小时没有正经摄入食物,体力早就接近极限,而李双的义体腿在战斗中把身体仅剩的储能榨得一滴不剩,要不是改造本身足够黑科技,她的心脏早就停跳了。
知道情势岌岌可危的程理加快了步伐,没过多久就来到了辛普森大厦,可他却没有走进去,反而闪身进入了背后的小巷。
头疼脑涨的李双终于反应过来他们要去哪里,“淘金街?”
“是的,”程理累得直喘气,“运气好的话,我家应该还能进去。”
“你家……对哦,”李双无声地笑了起来,“我都忘了,你是淘金民。”
“住贫民窟的牛马罢了,”程理尽量用轻松的语调与她对话,“对了,我家对你来说可能比较……次,进去了可别嫌弃。”
“我又不傻,”李双努力抵抗眩晕,“有的住不错了。”
毫无条理的黑线简单粗暴地挂在电线杆上,怎么看都属于违章的建筑一摞一摞出现,不同用途的小店石榴籽般紧贴在一块,灰突突的墙皮爬满了青苔,垃圾的酸味与雨后的土腥肆意弥漫。
李双明白,他们已进入了淘金街的地界范围。
面前的路越来越狭窄,雨幕中的粉色霓虹灯让李双有种进入了桃花源的错觉,可想象中的豁然开朗并没有出现,反倒越来越挤。
“嗯?”
女孩意识到雨小了很多,她抹了把脸抬起头,这才震惊地发现:不是雨忽然停了,而是两边的建筑太过紧靠,直接将露天的小巷变成了“室内”,连暴雨也被隔绝在外。
“我有一种回到了儿时住地的亲切感。”
程理尬笑,“那感情好。”
他们路过只有窗口的小卖部,早熟的拉美裔初中男生趴在窗边,冲李双的背影吹口哨。
“忍一忍,”程理用力扣住她的腿,生怕她跳下去给对方脑袋开瓢,这样做势必会引起巡警的注意。
“好。”李双的拳头握紧又松开。
谁知越往前眼睛就越多,雨中洗衣服的妇女,蹲在楼道里抽烟的男人,背靠色情灯牌的灰色产业工作者,他们默契地一言不发,只默默注视道路正中央的程理,还有他背上披头散发的女孩。
程理在心里啧了一声,硬着头皮不去在意。
楼道里的男人打开手机刷短视频,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公放的声音:
“歌城东区的明日酒吧发生枪击案,18名受害人均无生命体征。初步调查,犯案人与黛比菲齐枪击案的凶手系同一人。警方诚恳呼吁广大市民近期减少出行,如遇可疑分子,及时拨打报警电话。”
或许是草木皆兵,或许是确有其事,李双感觉周围麻木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哎、哎呀!”
程理突然平地一声嚎。
李双皱眉,“做什——”
她话没说完,就被对方扛大米似的扛上肩头,程理这兔崽子甚至不住地拍打她的臀部。
“小爷我今天可是花了大价钱包了你!”程理笑容猥琐的同时冷汗狂流,“居然还要我背你,太娇气了吧!”
李双默默阖上眼,思维在“原谅他吧他也是为了我好”和“我要把他的头拧下来当球踢”中反复跳跃,最后勉强选择了前者。
“桀
桀!”程理足下生风,“今晚就让爷好好爽爽!”
两人就这样跑远了,空气里只余淫/荡的笑声。
七拐八拐后,他们到达一栋墙身斑驳的五层小楼,体力不支的程理把李双放下,瘫在台阶上喘气。
“对不起啊,”程理小心地瞥着身旁的女孩,“不是故意调戏你的。”
靠在扶手边的李双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们要去顶层,”程理忍着肌肉酸痛,从地上爬起,“来吧,我背你上去。”
李双摇了摇头,强撑着自行站起。她很清楚程理是没有义体的普通人,滴水未进的情况下陪她逃了一整天,早已是强弩之末。
“那我来扶你。”
两个人跌跌撞撞地爬至五楼,楼道本就局促,家家户户门口还都有让消防队血压飙升的杂物。不过这堆东西就和掩体似的,恰好隐藏了李双的踪迹。
程理松开她,从隔壁人家门口的杂物堆里翻出铜黄色的钥匙,火速打开自家的门。
“你居然把钥匙放别人家门口……”李双很难不吐槽。
“灯下黑嘛,”程理快速拉下手边的线,橙色的顶灯闪烁了两下,正式开始发光。
Yes!程理激动地握拳,许久未归的家居然还有供电!
这年头还有人用拉线灯?李双预感不祥。
“请进。”程理拖着她进入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李双坐在地上,环视四周。
程理的出租屋是个十平米不到的毛坯房,墙壁和地板全是简单粗暴的水泥,除了独立的卫生间以外没有任何隔断。房里看不到什么好电器,陈旧的长沙发边摞着几个纸箱,四个倒扣的铁桶紧贴墙根。
“你家可真是……”李双比出大拇指,无法控制的嫌弃却从她脸中溢出。
“夸不出来没必要硬夸,”程理尴尬地打圆场,“其实我觉得这里还可以啦,比它更小更破的比比皆是呢,要不是二房东急着出租,还真轮不到我。”
李双凝视墙壁上若有若无的人形,“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人家着急出租。”
程理低下头,“缺钱呗,还能因为什么。”
李双决定闭嘴。
“我这里没有浴缸,只有它。”程理打开卫生间的门,蹲坑前有个半人高的铁皮油桶。
“这桶是我捡的,刷干净以后拿它来蓄水,喝了那么久也没事,应该能给你用。”
“行。”李双很想拒绝,但她的体温越来越高,已经不容她矫情了。
“你的卫生间……还挺干净。”李双扔下武器,脱掉鞋袜,颤颤巍巍地爬进桶内蜷坐,漫出的清水哗啦啦淌了一地。
“嗯,反正也没固定工作,没事就打扫卫生咯。”
“哈哈……真是天选家政工。”李双仰面躺倒,只露出鼻子呼吸,黑发在水中漂动如海藻。
程理紧张地观察她,生怕她又昏过去。
“不行,”李双猛然坐直身体,已经被体温捂热的水珠沿着她鼻梁滚下,“这样治标不治本,你有没有细长的金属物,不是金属物也行,只要它够硬。”
程理思索片刻,小跑离开卫生间,回来时手里多了两只铁制筷子。
“我好久没这么做了,”李双抓住其中一根握在手里,“希望能成功。”
“你要做什么?”
“我要——”李双把筷子扎进大腿侧边,腰部以下的一条隐秘的缝隙,深吸一口气后用力向下挑去。随着咔嚓一声响,她的大腿慢慢裂开,露出精密的机械结构。
“把我的两条腿拆下来。”
“嘶,”程理知道她应该不疼,但这一幕多少有些残忍,像是武林高手为了阻断邪毒自断手臂。
“解不开义体锁的情况下只能这么做,”李双还在用力撬,“不然腿会一直消耗身上的能量,我会不停地过热。”
“肚子饿了吧?”程理不忍心再看下去,“我去做点吃的。”
他回到房间,翻箱倒柜找出来一包压缩干粮,放进锅里倒上水,再架上巴掌大的电磁炉。
程理蹲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盯着咕嘟冒泡的小锅,背后是金属碰撞的声响,他紧绷了一天的思绪终于有机会喘息。
眼下这个情况,程理认清了一件事——
他还是喜欢李双。
程理用长勺慢慢搅和着,氤氲的水蒸气漂浮在空气中。
哪怕她不喜欢自己,哪怕她心有所属。
程理把干粮粥小心地盛进碗里,又放了两颗冰糖细细搅拌。
一直以来,程理都是个很识趣的人。曾经打工的水果店老板娘偶尔会向他抛媚眼,借搬水果的机会摸他的手,瞒着老板偷偷给他塞钱,只不过她前脚给,后脚程理就当着她的面塞进老板抽屉,问就是顾客给的。
拜托,人家是有夫之妇!就算缺钱,就算他们的婚姻早就没有激情,可这是破坏人家家庭的借口么?老板儿子还请程理喝过汽水嘞!
虽然程理也搞不清李双与斯塔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毋庸置疑的是他们长年见不到面,就算曾经有点什么,现在也无事发生。
这墙角他还真就打算撬了。
谁让你不在她身边的。程理想。
“好啦,虽然有点简单,但应该——”
回过头的程理差点把碗摔了,李双把下巴挂在铁桶边缘,同样处于边缘的是一对义体腿,以及她偷来的蓝色polo衫,短到离谱的牛仔裤。
也就是说——她现在除了内衣,什么都没穿。
“看什么看?”李双瞪了他一眼,“穿着衣服不利于散热。”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十指相扣的雨夜
“没、没看,”程理别开脸,伸长了手把粥递过去,“有点烫,你小心点拿。”
“这什么?”李双眯着眼睛接过来。
“压缩干粮煮的粥。”
李双浅浅尝了一口,“口感很怪,有点甜味,勉强能吃。”
“敞开吃,锅里还有。”
“真想不到啊,”李双语气惆怅,“有朝一日我会在卫生间进食。”
“也算奇特的人生经历了,”程理给自己也盛了一碗,靠在门边陪她一块喝。
李双确实饿坏了,连着喝了两碗,喝到第三碗的时候速度终于慢下。程理看向别处,漫不经心地开口:
“所以……你吐血是因为喝了太多酒么?”
“嗯,”李双镇定地撒谎,虽然她也觉得这样骗他有些罪恶。
“好吧,”程理忐忑地挠头,“以后再也不喝了。”
没有人再说话,窗外是连续不止的雨声,室内仅有调羹碰撞的脆响。
接近十点的时候,李双的体温终于恢复正常,甚至开始感到寒冷。
“我想洗个澡,”李双看向头顶的塑料水管,“那个不会就是你的花洒吧?”
“对啊,”程理理直气壮,“这栋楼的水压很小,我又没有热水器,塑料水管完全够用了。”
“洗冷水澡么?”李双大为震撼,“会冻感冒吧?”
“也不至于,就是不够暖和,”程理打开水龙头,水管里果然流出了可怜兮兮的温水。
“好吧,”李双认命地点头,“还有个问题。”
“桶底有塞子,墙边架上有洗发水,别的没有了。”
“不是这个问题,”李双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有腿,水管又太短,我够不到它。”
程理听完愣了愣,意识到还真是这么回事。
“我帮你举着,”程理大义凛然地承接了这个任务。
“那你背过去,敢回头你就死定了。”
“是是是。”
李双警惕地盯着他的背影,等了半分钟发现对方确实很规矩,没有任何回头的意思,她这才抿着嘴脱下了最后的湿衣服。
好尴尬……心大如李双,此刻也觉得自己十分难堪。
洗快一点,速战速决!
“往右边去点。”
“这
样吗?”程理也摸不清现在的位置,全凭感觉。
“不对,”李双抹掉眼里的泡沫,“右边,不是左边。”
“这样呢?”
完全在浇空气啊……李双都无语了。
“算了,”李双奋力拉长身体,握住程理的手腕,把他彻底拉进卫生间,“保持这个角度别动!”
程理耳朵通红,捂着眼睛没有回答。
“我洗完了。”
“我去找件衣服给你,”程理摸索着关掉水龙头,“顺便把床铺一下。”
床?这房间哪里有床?李双陷入迷茫。
接下来发生的事再次令她震撼,只见程理从墙边取下她自以为是杂物的木板,以倒扣的铁桶为四角支撑,稳稳地架了上去。
“我还以为你是睡沙发的。”
“沙发睡久了容易脖子疼,”程理从纸箱里取出自制的床单,在他魔法般的操作下,还真就凭空变了张铺好的单人床出来。
“这个你应该能穿吧?”程理递过去卫衣和体恤,“体恤当毛巾擦水。”
李双嗯了一声,大概擦了擦就套上卫衣。
房内陷入诡异的沉默,因为两人想到一块去了:李双现在没有腿,如果程理不帮忙,她想去床上只能爬过去。
“你抱我去床上,”李双决定放下羞耻。
“好,”程理点点头,“我保证不会乱看。”
说完程理就转过身,只不过他像落枕了那样仰着头,眼珠紧盯天花板,别提多搞笑了。
“来吧,”程理向桶内伸手,眼珠都快翻到后脑勺了。
李双笑得浑身颤抖,好一会才停住,她搂住对方的脖子,小声地说我抓好了。
“可以搂你的腰吗?不然我使不上劲……”
“可以。”
得到肯定答复的程理,郑重地捧住李双的腰,轻轻将她带出铁桶,放在床上。
“我去买点东西,”做完这一切的程理火速松开手,不等李双回答就夺门而出。
李双凝望他的背影,默默盖上了床上唯一的薄毛毯。
心怦怦跳的程理,冒雨冲进最近的小超市,对老板说要各要两件女士内衣和内裤。
超市老板是个年过半百的亚洲女人,脸上有颗媒婆痣,她上下打量了程理一番,放下正在玩蜘蛛纸牌的手。
“要多大码?”
“大概……”程理在胸前比划了两下,最后红着脸说:“都要均码,谢谢。”
“一万,”老板把东西装进塑料袋给他,眼睛不住地瞟向角落里的方形扁盒,“别的不要么?”
程理把钱拍在台面,拔腿就跑。
他很快就回到了出租屋,拢共没花几分钟的一趟路,李双居然已经弓着背睡过去了,她的手垂在床边,滴滴答答的水珠顺着她的发丝渗进床单。
“怎么就睡着了?”程理赶紧放下东西,扶住她的肩膀,“很累吗?”
“嗯?”李双迷迷糊糊睁开眼,确认是程理后又闭上。
“明天再解释,我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你帮我擦头发行不行?”
程理赶忙答应,可李双昏昏欲睡,好几次差点倒下去,他只好和她面对面,以自己为支点,把对方摁进怀里。
“程理。”李双靠在他胸口,声音细弱蚊蝇。
“怎么了?”
“谢谢你……”
“咱俩谁跟谁啊,”程理鼻头一酸,“别说这个了,我给你买了贴身衣物,你要是不嫌脏就现在穿,嫌脏就等我洗干净。”
“不……”
“不嫌脏?”
“不穿。”
“好吧,”程理为她裹紧毯子,“随你高兴。”
将湿发处理得差不多,程理小心地把已经睡着的李双放倒在枕头上。
他自己也简单洗了个澡,本打算直接在沙发上就寝,又担心那张简陋的床会让李双半夜翻下去,于是他把沙发推到床边,虽然略有高低差,好歹不用担心李双会摔在地上了。
室内唯一的灯被熄灭,暴雨已经转为小雨,窗外不再电闪雷鸣。屋内的二人无言地面对面,借着室外微弱的光,程理看到李双呼吸平稳,眉头舒展,想来应该没有做噩梦。
他的视线下移,定格在她伸出的半截手腕,心中挣扎许久,最后“我今天怎么也算立功了要点奖励怎么了”的念头占据上风。
“李双,醒着么?”
对方没有回答。
于是他很慢、很慢地握住了她的手。
程理耳畔的雨声在刹那间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胸膛深处心脏的狂响。
见鬼,程理捂住胸口。
我的心跳不会把她吵醒吧?
可即便这样想,他也没有松开。开始他还能忍住,只是默默抓住不动。后面就开始细细摩挲,从手背摸到手心,手腕抚到指尖,又捏/弄她的每一根指骨。最后他再也克制不住,与她十指相扣,贪婪地攫取对方的体温,感受掌心深处血液的流动。
李双的手既不柔软也不细嫩,甚至称得上硬挺和粗糙,毕竟这是一只擅长舞刀弄枪的手,程理还在虎口周围摸到了几条小小的疤痕。
可这也是一只很好、很温暖的手。是它保护了主人,赚到了财富,也是它温柔地抚摸弃犬一般的自己。
李双,我喜欢你的手,更喜欢你。
总有一天,我会把这句话大声说出来。胆小鬼程理想。
把李双的手塞回毛毯,程理也跟着沉进梦乡。困倦中他并没有发现,好不容易停歇的雨声又逐渐响彻。
“冷……”
程理是被木板咯吱咯吱的声音吵醒的。
刚开始他以为是老鼠,可越想越不对劲,对李双的关心迫使程理强行坐起,眼前的一切令他睡意全无:李双整个人蜷在被子里,额头上是大片大片的汗,她的身体抖如糠筛,所以才连带着床板也在颤动。
“你怎么了?”程理赶紧跳下沙发开灯,灯光下女孩的脸色更加惨白,牙齿打着颤。
“义体……”
“你说什么?”
李双的声音太小,音节又太碎,程理只能趴在她耳朵边听。
“过热……调节……冷……”
程理根本没听懂她想说什么,但大概猜到了她现在非常冷,他把所有衣服都翻了出来,一股脑倒在床上,用它们将李双团团围住。
过了几分钟,李双依旧神情痛苦:“还是冷……”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决心战胜了羞耻心的程理即刻行动,他从沙发爬到床上,在李双身旁躺下,隔着毯子将她抱进怀里,下巴紧贴她湿漉漉的额头。
“别担心,我陪着你呢。”
“好冷……”李双嘴里重复呢喃着这句话,
程理什么也没说,只把她搂得更紧。雨声嘈杂,心乱如麻的程理视线在房中乱飘,看到挂在铁桶上的双腿,突然就很难过,难过到眼泪都流了下来。
我要是很厉害,或者很有钱就好了。
可抱着她的程理什么也没有,他卑微如尘,是这座城最不值一提的人。要不是走了狗屎运,李双这辈子都不会正眼看他,更别提和他做朋友。
如果在场的是斯塔……李双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痛苦?他有机械臂,肯定懂不少义体知识,说不定三下五除二就把义体锁解开了,而且他
又是厉害的猎人,驱逐追杀者也易如反掌。
怀中的女孩僵硬得像块冰冻的铁,她的五官无法克制地皱起,眼圈也浮肿严重。
「月光光,照地堂」
「虾仔你乖乖睡落床」*
程理磕磕绊绊地唱起儿时的摇篮曲,又学着妈妈的样子温柔地拍打李双的背。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可这也是没用的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虾仔你快快长大咯」
「划艇撒网就更在行」
不知是吟唱真的起了效果,还是李双的发病恰好到了尾声,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抽搐的眼皮也不再无序地跳动。
程理不敢停下,他唱着比叹息还轻的歌,继续拍打女孩的脊背。
「月光光,照地堂」
「虾仔你乖乖睡落床」
雨终于停了。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碗底的水煮蛋
李双做了个梦。
说是梦,更接近记忆的回溯。她能看到自己的身体尸体般卧在木板床上,接着飞速后退,淘金街到明日酒吧的路在她面前重复,又再次当着罗谢尔的面扭断了艾利克斯的脖子,还把18个人又杀了一遍。
做完这一切,她的时间继续向后,速度越来越快,周围的光景也越来越扭曲。李双像个迷失在时光缝隙的游荡者,一次又一次地进入不属于她的世界,直到星辰变换,大地褪色,高楼大厦也变成荒芜的平原。
然后她就听到了歌声。
说实话唱得有够难听的,但李双就是莫名被吸引。潜意识告诉她这首歌她曾经听过,演唱者是个与她关系匪浅的人,好像梳着可爱的羊角辫,耳边架着白色头箍。
见鬼,你谁啊?我妈可不会梳羊角辫。
“小双,要不要来我家吃■■?”
吃什么?
李双醒了过来。
好陌生的气味……我面前怎么有堵墙?
等会!
大脑宕机的李双想要抬头,却发现有只手摁着她的后脑勺,她猛然意识到面前的东西不是什么墙,而是程理的胸口。他们现在正盖着同一床毛毯,并且自己被他紧紧搂在怀里……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李双闭上眼睛催眠自己,隔了半分钟又睁开,昨夜的回忆以及眼下铁板钉钉的事情,让她有种丢脸到想跳楼的冲动。
她又小心地向上看去,程理正处于深度睡眠中,无法动弹的李双干脆正大光明观察他。
他的黑眼圈颇深,嘴巴起皮严重,下巴上还余有和莱昂纳多打架的擦伤。李双发觉哪里不太对劲,视线慢慢移动——
程理的肩膀原来这么宽吗?
李双有点懵,她印象中的程理骨瘦如柴,弱不禁风,可能是经常被欺负,脊背总是下意识佝偻,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加粗的怂字。
眼前的宽肩完全不应该属于一个唯唯诺诺的衰仔。李双偷偷戳了戳他的胸口,很结实,不是骨头坚硬,而是肌肉纤维密实。
就是这样的肩膀,驮起了半死不活的自己么?
李双从来没觉得有谁能为她遮挡一辈子风雨,但这个瞬间,她感到了一丝奇妙的安心。就好像与暴风雨搏斗完的信天翁舒服地漂在海面,朝阳缓缓升起,海水变成金色,信天翁知道昨日已经离去,充满希望的新一天即将开始。
果然我的特训很有用!你小子脱胎换骨了啊!李双自豪地想。
说起来……程理长得还可以,人也不下作,晚点说不定能找到个不错的女朋友。可惜目前的情况来看,李双很大概率无法活着见证了,怪可惜的,她一直想当次伴娘的,花童也行啊。
想到这里,李双更不好意思了,又不是情侣,躺在人家怀里算怎么个事。
于是她不着边际地推了他一把,在对方有反应后迅速闭眼装睡。
只要先醒的是程理,就可以避免面面相觑的尴尬,醒过来后他肯定会先行离开,李双正好顺理成章装作不知道他抱了自己一晚上,大家就当无事发生。
我简直是个天才!搁三国里也是诸葛亮级别的智将!李双想。
程理100%醒了,因为李双清晰地捕捉到了他变粗的呼吸。出乎预料的是,五分钟过去,程理不仅没有下床,甚至动都没动一下。?
你在搞什么?
怎么还不从被窝里出去?你不想上厕所么?
就在李双胡乱的思绪飘到“你该不会在偷看老娘的美色吧”时,程理终于坐了起来,利落地下了床。
很好!
李双趁机翻了个身,程理洗漱的声音回荡在小小的出租屋内。
又过去了不知道多久,李双都快假睡变真睡了,程理走过来推了推她,说起来吃午饭,吃完再睡。
面对绝无仅有的完美台阶,早就饿坏的李双赶紧打着哈欠爬起来。
“你要上厕所么?”
“不用,”李双胡乱挠了挠头发,“义体改造为我进化掉了排泄,但我需要刷牙。”
“义体可真恐怖,”程理从杂物堆里翻出来新牙刷,“喏,超市活动的礼品,毛刷有点硬,凑活用吧。”
他又递过来灌满水的塑料瓶,以及一个盆。
看着鲜红色的塑料盆,李双有点抵触,“这盆之前用来干什么的?”
“用来洗衣服,现在它归你了。”
“我就不能用新的吗?”
程理沉默了几秒,指了指衣架上正在滴水的新内衣。
“五万现金,昨天买衣服用了一万。”
李双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就在她刷牙洗脸的时候,程理开始给煮沸的水下挂面,最后稍微放了点盐和醋,午饭就算完成了。
端着面的李双,感到了淡淡的崩溃,人生中最苦的那段日子,她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凄惨。
“就、就只有面吗?”
“之前储藏的咸菜都坏了,”程理知道她讨厌吃挂面,“先吃吧,晚点我会想办法改善伙食。”
李双欲哭无泪地举起筷子,想起曾经的神仙日子简直恍如隔世,现在的她别说开荤了,居然连咸菜都吃不上。她想起自己还是无名小卒的时候,三餐至少也能吃上腌黄瓜配火腿吐司,清水挂面……这是人类的食物吗?也太难以下咽了……
心情虽然悲伤,但李双现在非常需要能量,哪怕碗里是活青蛙,她也会强迫自己嚼碎了咽下去。
吃到一半,李双才发现碗底有个小小的煮鸡蛋。
李双眯着眼睛看向程理,对方很明显在回避她的目光。李双生气之余又有些难过,她大刀阔斧地把鸡蛋分成两半,凶巴巴地喊程理过来。
程理坐得远远的,全当没听见。
李双抬高音量,“滚过来!”
程理居然还是不动,李双彻底火了,她把碗重重摔在床上,大声地说你不过来我就不吃。
男孩只好灰溜溜地坐到她身旁,李双立刻把半个鸡蛋投弹似的丢进他碗里。
“不准搞分配不均,”李双骂骂咧咧地捧起碗,“连你这种便宜都要占,我还要不要脸了?”
“哦……”
李双深吸一口气:“昨天——”
程理心跳漏了一拍,僵在原地不敢动。
“因为过热太久,上半身的义体程序出现紊乱,所以即使把腿拆下来依旧在不停尝试供能,以至于我体温失衡,现在恢复正常了。”
程理没敢看她,只点点头。
二人没有再对话,狭小的出租屋内仅有细小的咀嚼声,首先吃完的程理放下碗,清了清嗓子说:
“李双,你说斯塔……”
“没可能,”李双毫不留情地截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且不说我愿不愿意拉下脸。年会那天他说了要永远离开歌莉娅,诗寇蒂和我透露他预定了去虹国的私人飞机,现在多半已经走了。”
程理没想到,他酝酿的话术完全派不上用场,他现在心情很复杂,情敌消失他当然开心,可这也意味着李双翻身的概率又小了一点。
“别摆出苦瓜脸,”李双面无表情,“我的底牌还没亮,现在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程理眼睛一亮,“细说底牌?”
“等我吃完,”李双端起碗喝汤,“食不言寝不语懂不懂?”
待到李双喝掉最后一滴汤,她打了个嗝,命令程理找纸笔给她。
程理勉强翻了只水笔出来,但纸还真没有,于是他递给李双一件洗得薄如蝉翼的白体恤。
“这衣服在乞丐界也是相当震撼,”李双一本正经地吐槽,“用来当纸倒是物尽其用。”
说完,李双趴在床板上,开始在体恤表面画各种线条,刚开始程理没看懂她在画什么,直到线条周围被标上名称。
“歌城地图!”程理一拍大腿,“你居然能把这玩意儿默写下来!”
“也不看看我是谁,”李双得意地接受了夸赞,“地图上标星号的位置是几家私人银行,我准备的后手就在里面。但是……”
李双焦躁地揉了揉眉心,“这次通缉非比寻常,黛比是首富帕斯卡的妹妹,就算只是为了立威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我担心他们已经骇入翠丝查到了我藏钱的秘密账户,在银行门口布防。”
“想要我做什么你可以直说,”程理真诚凝望她的瞳孔,“我会帮你。”
“那我就直说了——”
李双把体恤翻了个面,在上面简写计划流程。
“我要你出门替我做三件事,第一:去搞清楚新闻里的所有细节,我对杀黛比的事真的没有印象,我要确定是确有其事,还是有人陷害。”
“第二:带上我的腿,左腿右腿任你选,去地图上任一银行,取一个亿现金,让他们用最大额的钞票兑换。”
“带你的腿?”
“我没有义眼,”李双拍了拍程理膝盖,“所以银行账户的支付条码印在了我膝盖里,拨开仿真皮肤就能看到。忘了么?我们去买手机的时候,我用过的。”
“对哦!”程理恍然大悟,“那第三点呢?”
“第三点……”李双叹气,“如果真的如我所说,银行门口都是蹲守的人。那你就什么也别做,买点食物原路返回,我们从长计议。”
程理点点头,所幸他被李双拐到灯塔只有一个多月,出租屋的电子钟还在正常运转,上面显示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一刻。
程理一边听李双讲解怎么辨认便衣和猎人,一边穿衣整备,他找出不起眼的黑色拎包,把义体腿像伞那样弯折放进,接着盖上画着地图的体恤。
快到门口时,李双突然叫住他。
“你会安全回来的,对吧?”
程理露出微笑。
“我保证。”
第120章 第一百零二十章不是大佬女人,而是大……
程理走之前嘱咐李双不要开灯,这栋楼本身采光就一塌糊涂,房内又没有光亮,独自呆在出租屋简直是堪比监狱关禁闭的折磨。
好在李双不是普通人,她执行过数不清的潜入任务,躺在无光的地方连着几天不动是家常便饭,更何况这里还不是危机四伏的任务现场。
大概到晚上八点多,出租屋的门被推开,提着拎包的程理垂头丧气地走进来。
李双把枪塞回枕头,她一眼就看出计划失败,干脆直接跳过没意义的询问:“辛苦了,晚上吃什么?”
“还以为你在睡觉,”程理把她的腿从包内取出,重新挂回桶边。
李双摊开手,向对方展示自己摸黑叠好的衣服,“我哪敢睡觉,睡梦中有人摸过来就完了。”
程理取出食物,“超市临期泡面打折,来占便宜的人恨不得打起来,还好最后我抢到了一袋,一袋五包,省着点的话应该够吃一礼拜。”
熟练地支上锅子加水,等待煮沸的时间,程理没忍住问:“你怎么不问我收获如何?”
“看也知道啦,”李双垂眸,随手把叠好的衣服摊开重折,“老话都说一波三折,事事都顺心反而不符合科学定律,没关系,再想办法就好。”
“恐怕……情况比我们想象中要更糟糕,”程理踌躇再三,还是决定将今天了解到的事和盘托出。
他拿出一块小小的U盘,“这是我向以前打工的网吧老板那借的,里面拷贝了黛比枪击案的新闻报道,我提前看了一遍,出现在监控里的人……的确是你。”
李双叠衣服的手一僵,又很快放松。
“我也要看,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只是你可能会忽略细节。”
程理点点头,把U盘放在她身边,“吃完饭后,我会把旧电视找出来。”
锅里的水开始连续不断冒气泡,程理拆开一袋泡面掰成两半,其中一半放进锅中,另一半收起,又将昨晚没下锅的挂面放入。
“关于取钱的问题,”程理背对着李双,蹲在锅前,“先说结论:失败了六成。地图上标注了八家银行,我今天只来得及去五家,每家门口都有便衣或猎人,气氛也很不寻常。明天我会继续去剩下的三家碰碰运气。”
“不用,”李双眼皮不抬,“五家门口都有人把守,没道理剩下三家没有,这个计划失败了,不必再考虑。”
其实程理也是这样想的,但他不敢直接撕开这个血淋淋的事实,可李双比他想象中坚强得多,说放弃就丝毫不拖泥带水。
“还有一件事,我认为你也有必要知道。”
“说吧。”
“通缉的力度——”程理小心地思考措辞,最后决定实话实说。
“大到恐怖。”
“我知道,”李双听完倒是没什么反应,“黛比可是这座城最尊贵的女人,说我杀了当朝公主也不为过,通缉力度不大反而不正常。”
“我今天为了追求效率,买的地铁通票,”程理摊开画着地图的白体恤。
“全城的地铁出入口都有警察巡逻,漫天都是无人机。我偷听了他们聊天,上面下了命令,所有警察的休假全部取消,他们会24小时连轴转,直到抓住你的那一天。”
“从打工人的角度来看,”李双嗤笑,“我还真是作孽深重。”
“不光如此,”程理指向地图里最无法忽视的地标性建筑,“横跨歌城南北的索亚大桥,也开始设关卡,想要往来通行,就必须通过机械警察面对面的审核。”
刚打算说什么,李双的眼神忽然一凛,迅速拔枪上膛,“有人来了,正在往这里走。”
为什么李双如此确定是冲他们来的,因为这层楼共有八户人家,楼梯在楼道正中,程理的出租屋恰好在右侧最深处,就在两小时前,李双听到隔壁房屋的独居户已经开门回家,所以——
不可能还有普通住户为了回家接近这里。
程理立即关火关灯,出租屋瞬间陷入黑暗与寂静,果然如她所说,一个奋力隐藏自己脚步声的人悄然出现在走廊。
五米。
李双躲在毛毯下,枪口直指大门,她有十成把握,能在对方在出租屋前停下时一枪必中。
三米。
程理贴在门侧的墙边,手里也持着枪,他总觉得耳旁的脚步声非常熟悉。但现在情况紧急,多余的思考只会加重危险。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
程理低头向门缝看去,外部模糊的灯光下,一双属于脚的黑影渗进屋内。
“叩叩。”
他突然就福至心灵,在李双动手的前一秒,挡在了门前,昏暗之中李双无法看清对方的口型,但能看清对方大幅度摇了摇头。
李双虽然疑惑,但决定相信他,于是她把食指从扳机移到枪身。
陌生访客又敲了几下门,过了半分钟,终于忍不住开口:“程理?在家不?”
确认声音主人和他脑中的人一致,程理深吸一口气,把枪藏回后腰,小心地推开五厘米门缝。
月光之下的出租屋门口,站着个矮小的亚洲男人,小眼睛单眼皮,八字眉很是喜感,头发半黑不白。
与他浑身上下都透着普通的气质不同的是:他单薄的体恤袖口下是一对造型夸张、工艺粗糙的机械臂,风格非常cult片,乍看之下像是人手剃掉了肉只剩下骨头。
“宝叔,好久不见。”
“真的是你!”被称为宝叔的男人眼中闪过喜悦,“小理!你都多久没回来了,我还以为……”
“哈哈,”程理摸了摸后脑勺,“经历了这样那样的事,总之现在我又回来和你做邻居了。”
“走啊,去我家吃饭,”宝叔想像从前那样拍拍程理的肩,但对方整个人都藏在出租屋内,他只好讪讪拍了拍门。
“不麻烦了,”程理果断摇头,“我自己煮了面,待会准备早点睡,明天还要出门搬砖呢,替我向花婶问好。”
说完他就要关门,可宝叔居然强行把手伸了进来,抵在门边。
“其、其实,”宝叔拼命对程理挤眉弄眼,“是我家的收音机老毛病又犯了,需要你帮忙。况且花婶好久没见你了,也和我说想你,你就来喝杯茶呗。”
程理再傻也察觉到对方话里有话,回忆起往日的生活点滴,他觉得对方没有能力,也不应该是来抓李双的。
“好吧,”程理牙膏般从门缝内挤出,在对方踮着脚探头探脑时,大力合上了门。
他和宝叔向外走去,走之前特意抬高了音量:“那我就过一会再回家吃饭。”
二人无声地穿过走廊,在彻底拐进楼梯间时,矮小的男人把程理猛然摁在了贴满小广告的墙壁,还用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程理比宝叔高了20厘米,又正值壮年,背后还有枪,论战力根本不是一个量级,于是他没有挣扎,耐心地等待对方主动开口。
“小理,”宝叔额头的汗渗进八字眉,“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摊上事了?”
怎么说呢,摊了,又没完全摊。
“今天花婶在楼上看到
你了,”宝叔瞥了眼墙角,唯恐那里出现什么人,“她和你打招呼,你不仅没理她,手里还提着黑色的包,看起来神色匆匆。”
见鬼!把花婶这个家里蹲忘了!
“包里是那个吗?”
无论他的想象是什么,都绝对错误……
眼看程理眯着眸子,神情困惑,宝叔干脆打明牌:“你今天是去抛尸吗?还是替黑//帮走私?”
我就说吧!他的想象力丰富到可怕!不去写小说真可惜了!
“您先冷静冷静,”程理推开他,“我没有杀人,也没有走私,我只是……出去找工作。”
宝叔的八字眉更加下垂,“下午两点才出门找工作?”
“呃,对、对啊。”
“房里的女人是谁?”
程理愣住,他很确定,昨天这栋楼绝对没有人看到李双。
“小超市的王姐都和我说了,你大晚上冒着雨买了两套女士内衣裤,总不能是自己穿吧?”
真服了……能不能有点职业道德,不要随便泄露顾客的隐私啊!
程理现在非常纠结,到底是应该顺着他的想象撒个合情合理的谎,还是言辞激烈地打死不认。
可宝叔的脑回路,远比程理想象中清奇。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宝叔突然手舞足蹈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你拐了哪个大佬的女人?姐妹?总不能……是亲妈吧?”
……
因为他的话太过荒谬,程理都气笑了,可宝叔把他的笑错误地解读为“这都被您发现了真是不好意思”,于是更加来劲。
“哎呀我说你个后生仔!不可以这样子的啦!就算你们情投意合,但如今世道险恶,人心难测,纠缠下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趁追兵还没到,赶紧送人家回去,早日了断孽缘,你好我好大家好。”
程理默默听完这位热爱黑//道言情小说的热心大叔的屁话,勾住了对方脖子。
“宝叔,有没有一种可能,”程理装模作样地压低声音,“她就是大佬本身。”
宝叔眼珠一瞪,“什么帮派的大佬?为什么要在你的出租屋里躲躲藏藏的?”
“灯……塔帮?”程理随口胡诌了个名字,“至于躲藏的原因嘛,就是帮//派纷争咯。你懂的,混江湖的谁不想当龙头老大?争权夺利翻车了,借我这里歇歇脚罢了。”
“虽然从来没听说过灯塔帮,”宝叔似懂非懂地点头,“但是你说得好有道理。”
“不叫有道理,这就是事实!”程理推着他下楼,“过不了几天她就会走,麻烦您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对了,和超市王姐也说一声,别传出去,省得惹火上身。”
宝叔一口应下,若有所思地往回走,又在拐角处回头。
“她真的不会惹来事端吧?你知道的,我和花婶都是老弱病残,可招架不住追兵啊。”
“只要你不说,”程理诚恳地点头,“就绝对不会。”
目送宝叔开门回家,程理这才回到出租屋,李双扶头侧卧在床头,枪口在她手中轻轻摇晃。
“你的熟人?”
“嗯,”程理重新开火煮面,“宝叔住四楼。因为大家都是黑户,又是同乡,所以平常会互相照应,他还有个老婆叫花婶。”
李双危险地眯起眼睛,“他来干什么的?”
“没干什么,我这么久没回家,他以为我摊上事了,来问问情况罢了。”
“你怎么回答的?”
“他知道我房间里有个女人,我和他说你是流亡的黑//道大佬,在我这里避风头,过段时间就会离开,也不算骗人吧?反正你确实待不了几天。”
李双听完沉默了很久。煮面的锅再次发出好听的气泡声,勾人的香气填满整个出租屋。
120-130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用钱买来的朋友,离开……
没素质的邻居把电视声音开得老大,一墙之隔的女孩仰面朝天,她手握土星之环,神情严峻地凝视天花板,身体一动不动。
随着一阵由远到近的脚步声,比昨日更加灰头土脸的男孩推门而入。
“晚上好,”李双把枪收好,向他伸出手,“东西带回来了吗?”
“尽量按照你的要求捡了,”程理摸了摸鼻子,取出一袋零碎的机械零件递给她。
李双快速扫了眼,“先试试,帮我把工具和电视搬上床。”
程理照做,昨晚他们本想用旧电视连接U盘看枪击案的录像的,可那台电视本身就是程理捡人家不要的残次品,型号又很老旧,试了好多次也没打开。
李双鼓捣了半宿,最后宣布:这玩意内部零件报废了,想修好必须进行更换。
于是程理今天出门的目标就多了一项捡垃圾,好在这方面他轻车熟路,又有李双的手绘插图示意,捡起来效率甩别的拾荒者一大截。
李双利落地拆开旧电视的后盖,然后开始匹配相同的零件,这本就是个大工程,屋内光线又不好,很难做到用眼睛核对,她只能靠徒手摸,还要辨认有无缺口。李双心想今晚注定要熬个大夜了。
“别盯着我看,”李双突然开口,“去洗个澡吧。”
从垃圾场回来的程理脸一红,赶紧从陪伴暗恋对象修电器的幸福泡泡中逃离,飞也似地冲进卫生间。
李双的余光扫过他的背影,露出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程理在卫生间整整呆了四十分钟,确定身上没有任何臭味后,终于满意地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
他坐到李双身旁:“要我帮忙吗?”
“不用,”李双向他展示脏兮兮的手,“你累一天了,坐着休息吧。”
程理哦了一声,却没有挪开屁股,“那我就和你汇报下今天的成果?”
“我又不是你的上级,不要用汇报这个词。”
李双全神贯注地匹配零件,其实从程理刚进门的反应,她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消息。
“显得我专业嘛,”程理不着边际地靠过去几分,“上午我按照你的新计划,去了超远的黑网吧登入松之庭内网,你的账号所有功能都被冻结。管理员统一发布了信件,内容为:禁止松之庭的任何人员以任何形式对你实施任何援助,否则下场自负。”
李双很平静,“松之庭靠得住,猪都会上树。”
程理继续说:“我用你教我的话术,接触了你写在T恤上的人,其中五成加入了对你的围剿,三成表示爱莫能助,还有两成闭门不见。”
“也在意料之中。”
“最后……”程理从拎包深处摸出两支针剂。
“我去了戴安娜的诊所,她本人我没见到,但我见到了她儿子约书亚。他偷偷告诉我他们正被监视,还说义体锁靠螺丝刀是解不开的,必须要专业仪器,临走前给我塞了这个。”
李双扫了一眼,那是类似肾上腺素的药品,和在明日酒吧罗谢尔扎在她胸口的是同种物品。
“也就是说,”李双不知道在塑料袋里翻找什么,“计划全部失败。”
有件事程理没敢告诉她,他今天不信邪,硬是把昨天没跑完的银行跑完了,可惜结果确如她所言,八家银行皆有追杀者蹲点,就等她羊入虎口。
“也、也不能
这么说嘛!”程理激动地反驳,“好歹我捡回来这么多零件,指不定修好电视机一看!让我们发现一个可以逆转乾坤的大破绽!”
李双点点头,决定不把有个零件匹配不上的事说出来。
程理的发言结束,李双也没有再提问,出租屋内陷入沉默,只能听到零件摩擦的脆响。
“肚子饿了。”
“我去做饭!”程理弹射冲向电磁炉。
“晚饭还是泡面么?”
“嗯,”程理背对她蹲下,“等这批临期泡面吃完,再买新食物。”
还要吃好几天啊,李双小声叹了口气。
“五万现在还剩多少?”
“七千。”
“用得这么快吗?”脱口而出的李双想起来,曾经的她根本不会问这种倒胃口的问题。
“已经很省了,”程理掰着指头算数,“衣服一万、食物三千、两天地铁票花了三万。”
“那破地铁动不动就晚点停运,也好意思收费那么贵?”李双拆下坏掉的电视音箱,铛啷丢在地上。
“本来想逃票的,但是赶在我前面这么做的黑哥被逮住了,警棍抽得梆梆响,人嗷嗷哭。”
李双无法判断程理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确有其事,但她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还是笑出了声。
程理捕捉到了她细微的笑声,心中认真地祈祷她能一直这样开心下去。
可惜这份轻松转瞬即逝,锅子与金属代替了人与人的对话,奏响悲伤的间奏。
“程理,”考虑再三的李双放下工具,拍干净手,“我有话想对你说,希望你能认真听。”
“说呗,”程理仔细地搅拌面条,好像那不是廉价的速食,而是皇帝的御膳。
“我的底牌用光了。”
程理没回答。
李双是铁了心要把矛盾摆上台面,即使对方不接茬,她也要硬着头皮继续。
“不夸张地说,现在我处于人生中的最低谷。没有物资、无法自由行动、满大街都是等着用我的命换荣华富贵的人。”
“我很感激你这两天对我的帮助,也只有你相信我可以翻盘,但我必须要说——我没有翻盘的机会了。哪怕从录像里找到了被人迫害的证据,可全世界都认定我是凶手,我的辩驳谁又会在意?”
程理本想潇洒地说“我在意啊”,可他意识到自己人微言轻,他的在意本质对李双毫无用处。
“我知道你以前过了很多苦日子,”李双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陌生人。
“所以我愿意让你成为抓住我的人,就算会被层层克扣,一百亿的赏金总能——”
“我不管你要说什么,”程理冷淡地打断她,“只有这件事没得谈。”
李双无奈地笑了:“有利可图的时候该卖就卖,不要那么讲义气啊。”
程理又不说话了,留给她的背影像一扇不会开启的大门。
“你良心过不去的话,就走吧,离开这里。和我待在一起,只会被拖下水。淘金街鱼龙混杂,到处都是耳目,说不定明天我就会被发现,现在的我没有任何办法保护你。”
“走吧,程理,走吧。”
程理抹了把眼睛,依旧一言不发。
灯光昏暗,李双的面容藏在杂乱的长发下,握着螺丝刀的脏手越攥越紧。
“你是我用钱买来的朋友,要离开也理所应当,我既不会怨恨也不会难过。之前预支的工资不用还了,我给你个电话号码,等我被捕后你打给她,问就说你是我朋友,她会把钱补给你,也会替我送你回老家。”
背对着她,蹲在地上煮面的程理沉默片刻,平静地问:
“所以你还要不要吃面?”
……
李双蹩眉,“你有在听我的话么?”
“你又听过我的话么?”程理唰地转过头来,眼神堪称凶狠。
“我以为我们已经在废弃地铁站讨论完这个问题了,我说了不走就是不走!你拿枪指着我我也不会走!况且要不是我被黛比暗算,你根本不会摊上这些破事,算下来害你跌落谷底还有我的份。”
“不是你的错,”李双移开视线,“你没有要求我去杀她,是我自己……”
“随你怎么想。”
程理无视她的话,自顾自把两碗面盛好,举在手里,直勾勾地盯她的脸,眼中透着木已成舟的笃定。
“现在你要么和我一起吃面,要么我和你一起出去吃枪子,没有第三个选择。”
坐在床上的李双目瞪口呆。
眼前这个强势的神经病是谁啊?是程理本人么?他该不会真的需要驱邪吧?
李双在他没得商量的目光中天人交战了半分钟,最后还是伸出了手。
滚烫的碗被放进手心时,李双萌生出一股如释重负的快感,她当然知道与其最后闹得一地鸡毛,不如刚开始就分道扬镳。
可友谊是孑然一身的李双最后手握的东西,即使松开了手,也会祈祷它不要真的溜走。
“如果你改变主意——”
“吃面吧你!”程理凶巴巴地把碗里的半个鸡蛋塞给她,又仗着自己有腿,站得远远的。
李双偷偷翻了个白眼,没有再开口。
相顾无言地吃完晚饭,李双再次投入维修电视机的工程中,她现在心乱如麻,有件让她能转移注意力的事倒是正中下怀。
维修持续到凌晨两点,期间程理也不睡觉,就乖巧地坐在她身旁,像个护士那样递工具。
“你修电视的样子像个从业二十年的老师傅,哪学来的?太专业了吧!”
“没学过,不过我的身体七成都是机械,”李双语气淡然,“以前穷的时候没钱整备义体,出毛病了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修电视可比义体简单多了。”
“不能这么说,”程理指了指自己,“我的身体还是十成的人类呢!也没见我懂多少医学。”
“就当你拐着弯夸我咯。”
漫无目的的聊天,稍微冲淡了先前惆怅的氛围。
“你捏住这两根线。”李双给电视机插上电源。
程理看了看李双,又看了看线,没忍住犯贱的嘴:“我不会被电死吧?”
“说不定哦,”李双一本正经地回答,“这样我就可以独享剩下的泡面了。”
“几袋临期泡面就让你对我痛下杀手?”程理笑着照做。
“成败——”李双把电视机摆正,停在物理开关上的手微微颤抖。
“在此一举。”
“嘶嘶——”
屏幕闪动了两下,成功维持住了开启状态。
“YES!”李双幼稚地握拳,自从被通缉,就没有一件事受她控制,虽然只是救活了台半死不活的电视,但她仍感觉像是再次握住了人生的船舵。
“U盘U盘!”
程理火速将U盘接入,反手点开视频。
屏幕前的二人同时屏息凝神。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放弃挣扎,开始摆烂……
“欸?”程理懵住,拍了拍电视,“怎么没声音?”
“别拍啦,”李双赶紧伸手制止,生怕这小子把好不容易救活的电视又拍死了。
“你捡回来的音频解码芯片没有用,它发不出声音是正常的,出声了反而是鬼故事。”
程理说了句原来如此,二人再次望向屏幕。
略过主持人细致的播报,终于轮到监控摄像头的重头戏。
监控的位置,就处于黛比家门廊的正中央。视频显示,凌晨两点37分,醉醺醺的绿裙女孩疾步上前,对着门一阵猛敲。两分钟后门被内部打开,女孩拔枪冲入,接着——
录像到此为止。
李双忽略脏到无以复加的手,死死捂住了脸。
完蛋了,这个二百五怎么看都是我本人。李双想。
程理谨慎地开口:“因为现在听不到声音,我补充些细节,嫌疑人冲进去大约半分钟,视频里出现一声枪响,接着是尸体倒下,然后某人开始奔跑。”
“我认为嫌疑人就是我……”
“那你是怎么进去的?又是怎么出去的?黛比家的
富人区来往都会经过门卫和电子眼的安检,警察却没有找到你出现的痕迹。”
“这块地区的别墅群曾经有个我的雇主,”李双闷闷地说,“她和前夫离婚,心爱的宠物狗被法院判给前夫,于是委托我去前夫家偷回来。有个隐秘的地下通道可以进入前夫的别墅,也可以绕过安检。”
“你还接过这么离谱的活?”程理没忍住吐槽。
“加入松之庭前的事情了,揭不开锅的时候还对委托挑三拣四可是会饿肚子的。”
“进出的问题解决了,不过还有疑点。你到场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多,这么诡异的时间,她不仅给你开门,还只让你等了两分钟?”
李双思考片刻:“说不定她以为,我改变主意,来和她出售你了。”
“说不通吧?”程理摩挲着下巴,“她身居高位,按道理讲应该很怕死,凌晨两点和自己有过矛盾的人来敲门,她不仅没报警,还开门了?”
“我和你的想法正相反,”李双想起那晚的黛比,被掐住脖子还能稳稳捏住红酒杯,“我认为她是极端追求刺激,不怕死的类型。”
“会不会是假死啊!你之前不也找了诗寇蒂制作美洛蒂丝的假尸体么?”
“拜托你清醒一点……她怎么能提前预知我会临时起意去杀她,还恰好准备了假尸体?”
程理不断提出疑点,又被不断被李双否定。所有的真相都板上钉钉地指向“凶手是李双”,唯独李双本人对此毫无记忆,她真恨不得穿越回当晚,给那个出门搞事的醉鬼两个大嘴巴子。
“不讨论了,”李双直接把电视关机,“洗洗睡吧,明天再说。”
程理抹掉鼻尖的汗,别开脸,向她伸出手,李双像个树袋熊那样挂在他肩头,然后被小心地放进铁桶里。
李双把衣服脱光,“可以开水了。”
程理捂住眼睛打开手龙头,捏着塑料管的手腕挂在铁桶边缘。
除此以外再无对话,无言是二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程理小心地保护李双的尊严,而李双则是主动地维持二人之间的边界,程理对她来说是朋友也是同龄的异性。如果在场的是巴德,她不仅能毫无芥蒂地享受对方的伺候,甚至能做到一边洗澡一边唱歌。羞耻?不存在的。
可惜……没有如果。李双回头偷偷看了一眼,程理的袖口被水打湿,肩膀藏在阴影里。
洗漱完后,李双被如法炮制地送回木板床,只不过这次她身体状况良好,不需要任何人帮她擦头发,也委婉地告知了对方自己不会摔下床,程理只好把沙发推回原位。
过了一会,李双说可以关灯了,程理刚要拉下灯绳,又被她叫住。
“我想要我的腿。”
程理把擦干净的义体双腿放在她怀里,李双微微叹了口气,把它们盖进毛毯,乍看就好像她的腿还在原位。
“我睡了,晚安。”
李双背对他,面朝光秃秃的墙壁躺下,没有给对方提问或者表示关心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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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睡了多久,再次醒来的程理刚睁眼,就看到了大门门缝下透出的白光,他意识到该出门了,于是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坐起。
“呦,醒了?”
程理应声扭头,发现李双早就醒了,她靠在墙边,手里抓着笔,面前是字写得满满当当的新体恤。
“可以再休息会,”李双冲他笑了笑,“你已经高强度运动三天了,今天没有任务,可以睡懒觉。”
程理略过她的话,坐到她床边,“你写了什么?”
“在讨论这个之前,”李双把笔帽盖上,“我要先宣布一件事。”
程理打着哈欠点头,反正不管她说什么,自己都不会弃她于不顾。
“我决定藏在这里,过一段时间穷人生活,等到通缉力度变小后,再谋划翻盘计划。”
李双的话只有一半是实话,还有一半是谎言。昨天晚上她几乎没睡着,结合实际情况,大脑风暴了整宿后,她得出了结论:
反正我都要死了,还挣扎个鬼啊。
要是李双没有排异病,也不知道自己将死,她绝对会玩了命地对抗通缉,比如先去抢个银行,或者劫持个医院,这样就算最后被抓住也算努力过了。
可她本就处于人生的末尾,生命检测表也遗失,谁也不知道她还能活多久,没准下一秒就停止呼吸了,那和追杀者斗智斗勇还有什么意义?给陌生人送升职加薪的机会么?
还不如躺平,反正她也享受过高级的生活,死之前住个把月贫民窟也不算太亏。
唯一对不起的就是程理,让他辛辛苦苦这么久,所有回报都烟消云散,还要看着朋友死在面前。
不过话又说回来,李双想着自己死后,这间房的凶宅属性会加倍,没准二房东又会减房租呢!也是一桩美事。
“好啊,”程理点头,“我双手双脚支持。”
李双把体恤推到他面前,“我稍微思考了几个赚钱的方法。还记得我们去过的购物商场么?当时注册了‘回收废品,助力环保’的账号,我当时觉得太丢人了,登记的是你的名字和虹膜信息。”
“多亏你爱面子!”程理一拍大腿,“我没事就去送回收品,账户里面起码有七万积分!”
“真是意外之财!积分可以一比一当钱用!”李双激动地与他击掌,她现在人穷志短,区区七万也能让她欣喜若狂。
同样心潮澎湃的程理弹起来穿衣服洗漱,“那家商场离这里还挺远的,我现在就出发。”
李双忽然想到了什么,神情忧伤:“剩下的钱还够地铁来回么?”
“没关系,”程理坐在沙发上系鞋带,“我可以逃票,我不要脸。”
“我担心你被警棍抽。”
“被抓到大不了补票咯,”程理依旧淡定,“而且我皮糙肉厚,耐打得很。”
对方的话有种“千万人吾往矣”的悲壮,仿佛不是购物,而是荆轲去行刺秦王。李双感觉自己要是再劝就太不识抬举了,于是她换了个问题:“晚上能开荤么?”
“大荤不行,”程理认真地回答,“小荤勉强。”
“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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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星戴月的程理打开出租屋的门,灯光乍亮,眼前是令他呼吸停滞的一幕:
无光的房间深处,床头的少女弯着腰,长发从后脑勺被拢至前额,乌黑的长发完全覆盖了她的面容,她手举寒光闪烁的剪刀,慢慢伸向颈间……
鬼魅般的女孩撩开头发。
“回来了?”
“不可以啊!”
二人同时开口,大惊失色的程理完全忽略了对方平静的语气,把珍贵的物资一股脑丢在地上,向着女孩冲刺,宛如士兵冲入敌军战壕。
程理不由分说地夺下剪刀,用力捏住对方的肩膀,眼泪汪汪地与她对视。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也不能这样啊!”
“你在说什么,”李双被他心碎的目光扎得浑身难受,“我只想剪头发而已。”
程理反应了一会,意识到对方是认真的,讪讪松开手。
“为什么想到剪头发?”
“还用问么?”李双把剪刀抢回来,“省水,省洗发露。”
“没到那种程度吧?”程理的视线定格在她黑到反光的长发上,“重新长长要很久,剪掉太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李双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从前我为生计打拼的时候也是短发,后面有钱了才留长的,保养头发太奢侈了,我们现在没有那个条件。”
程理并没有被她说服,决定先转移话题:“剪头发晚点再说,先来看看我买了什么吧?”
“好,”李双果真放下了剪刀。
“先说最重要的东西!”程理把用来装物资的推车推到她面前,“虽然是捡的,但我刷得很干净,你总是呆在床上很无聊吧?这个给你当轮椅用。”
眼前是个长宽皆50厘米的小推车,材质主要为金属,把手上全是划痕,整体却看不到一丝污垢。
“难为你想到这一点,”盯着推车的李双眼睛亮亮,面颊浮现惊喜的红晕。
“还有这个!”程理从拎包里掏出塑料的儿童挖沙铲,“船有了桨有了,你现在又是Captain了。”
李双抱着铲子,对程理的感激与欺骗他的罪恶在理智边缘反复倾轧,很努力才保持住往日的风轻云淡。
“谢谢,别的是什么?”
“大部分是生活用品,”程理无奈地耸肩,“七万积分可以抵钱用不假,但那家超市的东西都不便宜,算下来也买不了多少东西。”
“那晚上还有肉吃么?”李双委屈巴巴。
“有的!”程理赶忙掏出一小袋肉沫,“我还买了豆腐,晚上就吃肉沫豆腐煲吧。”
“红色的袋子里是什么?”李双指向程理一直没介绍的东西。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穷人生活的关键词是苦……
“楼下超市买的面粉和酵母,”程理把袋子打开给她看,“晚饭后我会做馒头,作为我们下一阶段的主食,这样我不在家你也有午饭吃了。”
“我要帮忙。”
“看不出来啊,”程理眉尾一挑,“你会做馒头?”
“完全不会,”李双理直气壮地摇头,“但我要参与进来,免得被你当成废物。”
真是毫不意外的回答……程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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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双满足地舔掉碗底的最后一滴汤汁,恋恋不舍地放下碗。
偷看她的程理适时移开目光,“真好,我们没有浪费任何食物。”
“主要原因是你的厨艺不错,”李双把空碗递给他,“你有这个技术,之前怎么还会找不到工作呢?”
“因为是黑户啊,”程理平静地刷碗,“黑户在歌莉娅是没有人权的,自然也不会被劳动法保护,辞退和降薪也就老板一句话的事。”
“我听说黑户有官方性质的工会组织?好像会介绍工作。”
“歌莉娅政府建立工会的意义,就是避免黑户真的建立工会。说是工会,实质上是黑//帮,提供的工作都很危险,我认识很多人活不下去投靠了他们,最后都没有回来。”
李双垂眸,“抱歉,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不是你的错,”程理把碗筷整理好,“是我们太傻了,以为歌莉娅真的是遍地黄金的天堂。这话题太沉重啦,我们还是来做馒头吧。”
李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程理把她抱到小推车上,又收起了床铺,二人坐在木板前,正式开始为未来的生存忙活。
“嗯?这是?”
“什么?”李双听到动静,也探头探脑地凑过去。
塑料袋底部静静躺着一袋“大佬”牌咸菜,程理完全不知道王姐是什么时候偷偷塞进去的,哭笑不得之余又有些感动。
“超市王姐送了我们一袋咸菜。”
程理把塑料袋剪开平铺在木板,倒进面粉,又将调好的酵母水举在手中。
猛然意识到对方在盯着自己看,李双不可置信地指着胸口,“我来吗?”
程理眨巴眼睛反问:“你不说要帮忙么?”
李双心想捏面团总比捏爆人的头容易,她郑重地撸起袖子,把手伸进白花花的面粉。
“把酵母和面粉充分融合就行,”程理提着筷子在边上帮忙,“没什么捷径,就是翻来覆去地搅和。”
李双哦了一声,开始《人生百事》上没有写,又确实是她人生第一次的和面。
刚开始非常艰难,沾了水的面粉比她想象中粘手得多,时间长了逐渐得心应手,李双紧锁的眉头终于随着面团的成型慢慢松开。
“对对,就是这样,”程理最后一次加水,“你还挺有天赋的,要不干脆我们出去摆摊卖馒头吧?”
“嘿嘿,“被夸得飘飘然的李双,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手劲越来越控制不住。
“说不定我上辈子也是个面点大师呢!”
真把自己代入大师的李双嚣张地举起面团,又重重砸下,程理表情微变,想伸手按住她的手腕,可已经来不及了,对方的虎口正用十成的力道势不可挡地向下压去——
“咯吱。”
听到木板发出不妙的声音,刚刚还沾沾自喜的李双,默默松开了手。
程理低下头检查木板,忍着笑说:“大师,只裂开了一点点,没有完全断开,还有床睡。”
尴尬到极点的李双别开脸,没接他的茬。
程理把她差点献祭床板做好的面团放在一旁,“现在是七点,八点的时候差不多能发酵好。”
“正好趁这个时间,”李双划着“船”取来剪刀,“我们把头发的问题解决了,后面我看不到,你来帮我剪。”
程理露出介于错愕与难过之间的表情,他没想到李双还没放弃这件事,看着手心被强行塞入的剪刀,小声地说:“就不能不剪么?我会努力赚钱买洗发水和护发素的。”
“少废话,”李双态度异常坚定,“我才不要给没必要的事花钱。”
“你想剪到哪里?”
“越短越好。”
程理沉思片刻,最后举起了剪刀。
李双慢慢合上眼,心中默默与小心保养多年的头发告别。作为为数不多属于她原生身体的部分,头发对李双来说拥有无可比拟的价值,但如果是为了生存,她愿意舍弃它们。
“好了,”程理翻出小圆镜递给女孩,李双紧张地握着它,做了几秒心理建设才看过去。
出乎意料的是,头发确实变短了,但没有太多,长度维持在了脖颈中央。
李双左看右看,镜子里的她看起来还不错,像个会在文学社朗诵《雪国》的女学生,可最后她只说了句不够短,把镜子还给了程理。
“够短了!”Tony程直接罢工,“你要当和尚啊?”
“这辈子我都当不了和尚,”李双认真地回答,“我只能当尼姑。”
“不错的冷笑话,”程理没理会她的贫嘴,再次举起剪刀,“既然你都为省水做出贡献了,我也不能无动于衷。”
“你也要剪头发?”
得到肯定答复后,李双划着船爬上沙发,向程理摊开手。
“坐过来,”李双欢欢喜喜地冲他招手,“我帮你剪。”
程理担心拒绝会打击她的心态,于是他在沙发前的地面坐下,递剪刀的时候严肃地问你真的是给我剪头发对吧?
“真的啦!”李双拍拍对方的背,让他放松,“我一直想给别人剪一次头发呢。”
对方都这样说了,程理也不好再怀疑。他举着镜子,安静地等待女孩动手。
二人一高一矮地坐在一条直线上,李双右手持剪刀,左手轻轻按住对方的额头,几乎将他环在怀中。程理只要抬眸就能看到她近在咫尺的脸,在心跳剧烈到无以复加前,他赶紧闭上眼。
“你今天被警棍抽了么?”
程理被她突如其来的怪问题逗笑了。
“不准笑!”李双一巴掌拍他颤抖的肩膀上,“我可是很认真地在关心你,况且你一直笑我会剪歪的,你也不想变成刑满释放人员吧?”
“没有,”程理沉浸在“她关心我”的暗爽里,“而且我逃票成功了。”
“要搁以前,”李双小小叹了口气,“我会觉得逃票很不体面,现在都要揭不开锅了,让体面和道德都见鬼去吧。”
接下来李
双没有再说话,她参照钟意的武打明星的发型,打算给程理剪个一模一样的。也是动了手她才知道,无论是杀人刀还是理发刀,她都用得很不错。
墙壁另一侧的电视聒噪无趣,而这一侧的剪刀裁动清脆如白鸟振翅。
“剪完咯,”Tony李笑嘻嘻地放下剪刀,“快睁眼看看。”
程理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新奇之余又很满意。李双把他略显阴郁的刘海清除了,取而代之的是完整露出的额头,耳侧的鬓角也整理得很细腻,整个人有种扑面而来的清爽。
“我、我看起来好像个士兵长!和面和理发真的都是你第一次做么?太厉害了吧。”
李双把手肘架在他肩膀上,扶着下巴得意洋洋地说:“让我欣赏欣赏自己的杰作!”
程理下意识地照做,但他的理解与李双的指令大相径庭。他仰着脖子抬头,而李双恰好低头,两人的脸近乎平行。
托缺了颗眼珠的福,总是唯唯诺诺的男孩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对劲,因为他只能看到头顶的灯,李双的半截头发,根本看不到她的脸。
完犊子的是李双,程理靠过来的时候她沉下了手肘,相当于主动让人靠进自己怀里。
“怎么样?”没意识到气氛不对的程理还在傻呵呵地问问题。
李双应该立刻移开眼,但不知为何她没有这么做,而是用视线细细描摹程理的脸,从他的单边眼罩到唇角,又从浓密的眉毛到下垂的眼尾。
欸不是。
虽然前两天李双就发现了程理的变化,但是今天换了发型的程理变化得更加恐怖,直接从“长得还不错”进化成了“卧槽怎么有点帅”。
李双呼吸都停了,大哥你一个多月前长这样么?你有这么盘靓条顺?之前那条独眼土狗呢?不会死了吧!
上次李双看到一男一女这个姿势,还是《蜘蛛侠》里的彼得帕克与玛丽简,当时李双才六岁,正属于啥也不懂只会玩泥巴的年龄,看到雨中的玛丽简深情款款地摘下蜘蛛侠的面罩,还在思考他俩要干嘛。
下一秒,爸爸妈妈哥哥三只手齐齐飞来,捂住了李双的眼睛,但她还是从缝隙里看到了——
他们在倒着接吻欸!
想到这里,李双的大脑警铃大作,趁着程理没反应过来火速退开,还十分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两声。
程理笑呵呵地放下镜子,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馒头上。他分出一块面团给李双,和她说可以把它捏成任何形状,玩心大起的李双鼓捣了半天,捏出来一只程理完全认不出来的生物。
“请问这是……”程理谨慎思考着答案,生怕挨她的铁拳,“虎鲸?”
李双乐颠颠地摇了摇头,俏皮的短发甩动如拉丁舞者的裙边。
“海豹?”
“也不对。”
“告诉我吧,”程理态度诚恳,“我实在认不出来。”
“是沧龙呀,这都不认识?”?
姐姐,史前海洋霸主被你捏的像个蜥蜴,还要怪我认不出来?
当然这话程理没敢说出口,只是委婉地表示上了蒸笼以后的馒头都会膨胀好几倍,彼时的李双根本不信,不让她蒸就跟程理急。
真点心师傅程理心想初学者总要自己撞一撞南墙,也就由她去了。
又过了半小时,李双看着锅里那条白色的王八,嬉皮笑脸地说:“程理你怎么捏了个……等等?”
李双消失的笑容直接转移到程理脸上,在她气急败坏之前,程理赶紧说你的沧龙被我的甲鱼吃了,打开锅盖把他捏的兔型馒头递了过去。
“我拿小兔子和你换,”程理笑得很温柔,“好不好?”
李双心想台阶都送到脚边了,不下是笨蛋。
“勉为其难吧。”
“这个点宝叔他们应该还醒着,”程理用碗装了两个馒头,“馒头给他们送一份,说不定能换点蔬菜。”
李双目送程理离开,回来时碗里的馒头变成了碎生菜和洋葱,腋下还多出来一个老式收音机。
“能麻烦你帮花婶修收音机么?”程理把收音机摆在床边,“修好了她请我们吃咖喱。”
“看在咖喱的份上,”李双郑重地咽下口水,“交给我吧!”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身份败露,底层人对峙……
李双眯着眼睛凝视手心的乒乓球拍,没忍住提问:
“这什么?”
“乒乓球啊,”程理把晚餐的碗筷整理好,“虽然表皮开裂了,也能凑活着用。”
“你拾荒倒是捡点钱回来啊!”李双大声吐槽,“捡这玩意干什么?准备举办淘金街乒乓球大赛么?”
“钱要是那么容易捡,拾荒者人均百万富翁,”程理擦干净手,把木板挪到房间正中,用枕头充当隔断网。
“我不会打乒乓,”李双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只会打网球。”
“拜托!”听到她没出息的自白,程理突然情绪激动,“我们是亚洲人!打乒乓是镌刻在血脉里的!就和九九乘法表一样。”
“你想说的是蹴鞠吧……”
“那种无聊的运动不提也罢,”程理摆好架势,“准备好被我暴扣了么?首席阁下。”
“猖狂的小子,”李双撸起袖子,“看来不深刻体验一下首席的压迫,你无法建立起对我的尊重。”
“目前条件简陋,规则放宽,只要球弹回对方区域就行,”程理眨了眨眼睛,“我数到三就开球,一……三!”
“可恶!”李双反应已经很快了,可没有腿的她机动性大打折扣,即使推车被划出了火星子,小白球还是堪堪擦过她的二手球拍。
程理桀桀大笑,“兵不厌诈!”
“等着吧!”李双骂骂咧咧地把球捡起,“待会你会为藐视我的权威而后悔!”
说着她向上抛球,然后用尽全力挥拍!李双自己都不知道,她无意间使出了标准的高抛发球,再加上她力气够大,整颗球就像高速旋转的球状闪电。两秒之内连弹桌面拍面,攻破对手的防御。
“球速好快啊,”程理笑着捡球,“你这不是会玩么?”
李双得意地摇晃肩膀,“可能我就是运动天才吧。”
“别得意,没有腿的小姐,马上你就要迎来人生中首次连败了。”
“我是没有腿,但我双目清明,视野是某人的两倍。”
略有凹口的小白球在木板上空高速地飞来飞去,碰球声清脆,轮滑声激昂,两人互相放着地狱又搞笑的狠话,小小的出租屋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多亏你会修收音机,已经还给花婶了,”专打反手的程理放慢节奏,同对方聊天。
“本来就没什么大毛病,”与程理的完全相反,李双仗着力大飞砖,进攻方式更贴近正手。
“我之前也修了好几次,可惜没过多久依然会坏。”
“个中原因很难和你解释,反正近一年应该不会再坏,什么时候能吃上咖喱?”
“不好说,这种事要等对方主动提,上赶着要有点太厚脸皮了。”
“没关系,”李双猛然发力,小白球在木板上高高弹起,“你不要脸。”
“这倒也确实是我说过的话……”
程理淡定地反击,可他有点累了,这一次挥拍没有计算好落地点,球直接越过木板,噼啪飞到了出租屋大门。
李双白了他一眼,主动划着船去捡球。
或许是久违的运动太有趣,又或许是李双决定摆烂后警惕心下降了太多,她忽视了轻巧的脚步声早已进入了她的警戒线。
“咯吱——”
铁门被推开的瞬间,李双恰好弯腰,小白球弹跳着停在破旧而陌生的橙色运动鞋边。
不应该出现于此的女人端着锅站在门口。
程理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出租屋的门只能从外打开,平常他都会拿杂物堆在门后,但今天玩得太开心,他把这事给忘了……
陌生女人与李双在昏暗中四目相对,前者还在迷茫,后者抢先一步动手,拖着对方进入房内,反手关上了门。
没有双腿的李双危险程度依旧不容小觑,她面无表情地将女人的锅丢到一旁,刚要动手,就被冲上来的程理拦住。
“别伤害她!她就是花婶!”
李双将视线移回她身上,花婶是个印裔中年女人,又瘦又矮,肤色深沉,眉心用红颜料画着一颗痣,痣下是厚重的黑框眼镜,衣着简朴,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木霉味。
“这里不能呆了,”李双没有松开钳制对方的手,“把腿拿过来,我们等会就走。”
花婶吓得慌了神,倒在李双怀里的身体不住地颤抖。
“你先松开她!”程理上前握住李双的手腕。
“她看到了我的脸,必须要死在这里。”
“不行!”程理再次按住她的手,态度无比强硬,“花婶是个好人,从来没做过任何坏事,大不了你把
她打晕,总之不能杀她!”
“要不要杀她和她是不是好人没有关系,”李双觉得对方的话天真到可笑,“她看到我的脸了,晚点抖露给警察,死的就是我。”
“不会的!”程理固执地与她僵持,“花婶不会那么做!”
李双眉峰倒竖,“谁能担保?”
“我能担保!”
“你能担保个鬼!”李双终于不再手下留情,她一把将程理摁在墙上,勒在花婶颈间的手臂寸寸施力。
“李双!”程理抬高音量,抽出土星之环压在自己太阳穴前,“你要是动手我就和她一起死!”
李双震惊地望着左眼通红的男孩,挣扎了几秒,最后还是将挂在花婶头顶的死神镰刀推开。
捡回一条命的花婶趴在地上咳嗽,眼神黯淡的李双靠在墙角沉默,放下枪的程理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几分钟前还气氛融洽的出租屋刹那间被杀机四伏的幽冷淹没。
“花婶,”程理从地上爬起,将对方扶到沙发上,“您……认识她么?”
花婶眼神飘忽,她家里是有电视的,只要打开新闻就能看到铺天盖地的枪击案报道,想不记得通缉犯的脸都难。
“看来是认识啊,”程理没继续逼问下去,“你不会有生命安全的,在这里坐着吧,宝叔什么时候回来?”
花婶说通用语的口音极重,哆哆嗦嗦地回答:“他、他今天晚班。”
程理看了眼钟,“还有两个小时。”
“不要杀我们!”
“你们都不会有事的,”程理露出平和的微笑,“但我们必须谈谈。”
他又走到李双身边蹲下,轻轻握住她的手:“相信我吧。”
李双心里堵得慌,别过脸不去看他。
程理将乒乓台恢复成床铺,他和李双坐在床边,与对面沙发的花婶大眼瞪小眼,大家的表情都十分凝重,没有人轻举妄动。
大约半小时后,花婶操着滑稽的口音主动开口,“咖喱要冷了,不吃吗?”
李双把玩着匕首,眼皮也不抬。
花婶紧张地搓了搓手,换了个问题:“收音机是你修好的么?”
忍无可忍的李双瞪了她一眼,“闭上你的嘴。”
“是她修的,”程理尴尬地跳出来打圆场,“对不起啊花婶,她……脾气比较差。”
“对对对,我脾气差。”李双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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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半,风尘仆仆的男人巡着几乎没有光的路灯回家,他一边苦恼下月的房租,一边爬上四楼,却发现家门口靠着熟悉的身影。
“晚上好,宝叔。”程理冲他摇了摇手,黑暗中的笑容晦暗不明。
“小理?怎么不进去等我?”宝叔刚要掏出钥匙,就被对方按住。
程理压低声音:“花婶现在在我家喝茶,你也来吧?”
宝叔僵住,继而心脏狂跳。
“放心吧,花婶在沙发上坐得好好的,”程理揽住他的肩膀,不容拒绝地向五楼走去。
一路无话,推开程理家门的瞬间,宝叔心中闪过几百个刑侦电视剧的凶案片段,还好真实情况与他的想象完全相悖,他老婆花婶真的在沙发上坐着,看到自己进门,还激动地站了起来。
可他将视线右移,最近在新闻媒体刷屏的脸赫然出现在面前。
反应过来对方是谁的宝叔三魂吓丢了七魄,“你……你是……”
“嗯,”李双歪着头打量他,“是我。”
宝叔惊恐地看向程理,企图从对方眼中得到哪怕一丝宽慰,但是程理神情平静,怎么看都和她是一伙的。
“坐吧二位,”程理把同样袖珍的夫妻俩按回沙发,还为他们倒了两杯热水。
宝叔和花婶捧着杯子,在李双压迫感十足的视线中,如坐针毡地依偎在一起,犹如冰天雪地里的两只松鼠。
“关于现在的情况,我就不藏着掖着了,”程理直截了当地开口,“对不起,宝叔,我骗了你,我没有加入帮//派,她也不是失意的龙头老大。她叫李双,新闻里的通缉犯就是她。”
“什么通缉犯?”宝叔挠头,“我不知道啊。”
“别这样,”程理不打算理会他的装疯卖傻,“我们都心知肚明。”
说完程理就站了起来,这衰仔居然成了全场体格最高大的人,头顶的吊灯只要他伸手就可以摸到,巨浪般的阴影投射在六神无主的老两口身上。
宝叔用他单薄的躯体挡在花婶身前,还没来得及说求饶的话,面前的阴影恍然消失,他低下头,发现程理不仅没有伤害他们,甚至还跪了下来。
李双瞳孔瞬间放大,正在把玩的匕首噼啪一声掉下床。
“宝叔,花婶,”双膝跪地的程理急迫地握住他们的手,“新闻里都是假的,李双是被曾经得罪的人陷害了!”
“你坐着说,”宝叔想把手抽出来,却失败了。
“不,除非你们答应我,不向外透露她的身份,让她安稳地躲在这里。”
老两口对视一眼,都不敢讲话。
“李双连腿都没有,怎么会是坏人?”程理拼命卖着惨,“她才22岁,比我还小,你们舍得送一个无辜的人去监狱吗?”
宝叔看起来依旧谨慎,程理只能先从容易心软的花婶下手,“花婶,你的收音机,她从昨晚一直修到今早凌晨五点,眼睛都熬红了,冷酷的杀人犯会这样做吗?”
花婶听了大为震撼,一时竟忘了自己脖子上还留有红痕。
我寻思我不只修了半小时么?李双想。
“宝叔!”程理决心攻破这座大山,“我们可是黑户啊!就算你真的去举报她,也不可能拿到赏金的,我们又不是没被坑过,那些官员什么时候把我们当成人?你要把宝压在正确的人身上,等过几个月李双翻身了,她会给我们这辈子都用不完的钱,你和花婶再也不用住贫民窟了。”
眼看对方依旧犹犹豫豫,眼神躲闪。程理深吸一口气,继续说:
“你们别看李双外表冷冰冰的,好像拒人于千里之外。实际上她大方、讲义气,喜欢吃甜食,喜欢小动物,会给头发系蝴蝶结,愿意向无辜的人伸出援手,连我这样的人都愿意当朋友。”
“她不是凶残的杀人犯,也不是冷酷的赛博精神病,她只是一个过得很苦、害怕孤单的女孩子。”
“她也是我,”程理的眼泪滚滚而下,“最最重要的人。”
本来李双都要破功了,心说你搁这指桑骂槐呢?可听到他带着哭腔说出的后半句话,又觉得心脏深处有根血管一抽一抽地疼。
“如果你们还是不相信她,我只能跟着她一起去大街上吃枪子了。花婶,你总说你要是有儿子没准也像我一样大,你希望你的儿子死在大街上么?”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贫民窟里的螃蟹宴
花婶听到程理这么说,居然哭了,她从丈夫身后挤出来,回握他的手。
“我们愿意帮你们保守秘密。”
“老婆!”宝叔处于一个万分纠结的状态,他的情感是向着程理的,理智上也确实不认为自己作为黑户真的能拿到赏金。
但李双的存在实在太危险了,就像埋在地下的炸弹,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把他们的平稳生活炸得四分五裂。
用尽全部智慧的程理,察觉到距离成功说服就差临门一脚,眼下的情况由当事人主动表态效果最佳,于是他扭过头,冲床上的李双挤眉弄眼。
李双又不傻,她知道程理想让他说什么,可她不是那种圆滑的人,也不会说漂亮话。但她也做不到一言不发,这样程理为她下跪、为她求饶不就没有意义了么?
死程理,干嘛为了我那么拼命,让我一个人离开不就好了……
“你……你的机械臂有很重的杂音,”李双抿着嘴,猝不及防地开口。
全场唯一有机械臂的宝叔愣住了。
“不介意的话,我愿意为你处理。”
花婶的眼睛寸寸亮起来,“对!他老说肩
膀不舒服,到阴雨天还会疼得睡不着。”
“哎呀那真是专业对口了!”程理赶紧把宝叔拖到她身旁,“李双是超级厉害的机械师,连战列舰都会修,修个机械臂简直小菜一碟!”
“别胡说……”自认为厚脸皮的李双,在程理天花乱坠的吹捧下也忍不住脸红。
短短半分钟,刚刚还剑拔弩张的四人居然其乐融融地围在床边,李双手持金属小锤,严肃地在宝叔手臂上敲敲打打。
“这里疼不疼?”
“不疼。”
“这里呢?”
“疼!特别疼!”
李双点点头,用工具将对方肩头的机械组织轻轻撬开,又用手电筒伸进去照,“果然有积液,程理,给我能吸水的东西。”
程理翻出一袋医用棉花,李双举着镊子,细细地清除杂物,接着换上刮刀,从肩膀与手臂的连接处,刮下来半截黑色的固体。
“有东西附着在你肩膀上了,”李双被难闻的气味熏得直皱眉,“它是导致机械臂运行迟缓的元凶。”
“大概是油?”宝叔的的八字眉不好意思地拧起,“我在快餐店后厨工作,每天要煎几千个汉堡。”
“那就合理了,”长年握枪的李双手很稳,没花多久就把积液和附着物清理了干净。
她又把目光转移到对方堪称杂乱无章的手臂本体,表情更加复杂。
“这手臂做得一塌糊涂,如果不是为了追求视觉感,特意做成这样只能说完全不负责任,线路的排布、神经连接点的设置都很糟糕,而且……”
李双把脏兮兮的螺丝拆下,“你多久没清理了?手肘处都锈了。”
宝叔没说话,李双从他僵硬的脸色中看出,他大概率从装上至今就没有整备过。很多不懂义体的人都和宝叔一样,以为义体是一劳永逸的东西,只要没断就能用到死,脑袋里完全没有休整的概念。
“下雨天痛是因为锈掉的零件在侵蚀你的神经,”李双永远对没有选择的人很有耐心,“我今天只能为你清理锈蚀,要完全除去疼痛,必须更换新零件。我把它的样子画下来,你照着买回来就行。”
“要买啊,”宝叔有些退缩,“会不会很贵?”
“不会,五千能买一百来个,够你用十年。”
宝叔和花婶都怔住了,他们以为天价的零件只要区区五千,而宝叔因为不懂,硬生生疼了二十年。
“这只手好了,转个身。”
宝叔由面朝李双改成背朝,李双这头还在卖力检修,那头却感觉到对方的肩膀轻轻颤动,空气中传来奋力压抑住的抽泣。
李双平静地拆卸,“黑心的义体医生,以及制造公司都会极力渲染义体的耐用性,广告法也不作为,摔两下就会坏的低端义体被吹得能硬扛太阳氦闪。你被欺骗不是因为愚蠢,而是因为他们无耻,仅此而已。”
宝叔用力吸了吸鼻子,没有回答。
时隔二十年的初次检修在凌晨时分结束,宝叔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臂,果然轻便了好多,肩膀的沉重感也消退了大半,整个人灵巧得就像脱胎换骨了一样!
“给,”李双剪下画布递过去。
宝叔低头欣赏画着零件的布,花婶则是搂着丈夫的手臂,两个人都眼圈红红。
夫妻俩再次对视,受到老婆视线鼓舞的宝叔大力拍李双肩膀,“明天叔早班,来叔家吃晚饭!”
“不了,”李双下意识拒绝,“我上下楼不方便,就不——”
“没问题,”程理振奋地与老两口握手,“我们一定到!”
夫妻俩欢天喜地地走了,出租屋只剩心思各异的年轻人。
“被欺骗不是因为愚蠢,而是因为他们无耻,”程理背着手,在李双边上贱兮兮地晃悠,“说得真好。”
“干嘛!”李双被他莫名其妙的夸赞搞得汗流浃背,“我又没说错。”
程理笑了笑,没有多解释。
李双没发现他眼里全是对自己的小星星,不高兴地开口:“以后不准再用死威胁我。”
“那不是……情况危急嘛。”
“如果,”李双忽然很认真地问,“我在你劝阻之前就杀了她,你会怎么做?”
程理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只能尴尬地说:“没有如果,讨论没发生的事没有意义。”
“你在逃避问题。”
“我没有……”程理移开眼,“我不知道,应该会很伤心吧。”
“会和我绝交么?”
会讨厌我么?这是李双真正想问的问题。
程理彻底答不上来了,他完全想象不到自己对李双说这话的样子,即使对方手握屠刀,满身鲜血。
“我大概还是不会。”
“前缀词太多了,”李双摆了摆手,她怕再问下去会得到讨厌的答案。
“当我没问,就这样吧。”
“不会,”程理这次很干脆,“我想象不出自己恨你的样子。”
“程理,”李双背对他,别扭地剥手指,“如果你是因为觉得我是好人才和我做朋友,劝你趁早醒悟,我比你想象中恶毒得多,别等到发现我真面目的那天才后悔。”
程理沉默了片刻,蓦地竖起两根手指。
“你杀艾利克斯只用了两秒。”
“所以?”
“你真要杀花婶,我是拦不住的。”
“不知所谓……”
“你有没有想过,”程理直接忽略了她的话,“你会这样想不是因为你真的恶毒,而是因为过去的你不恶毒就活不下去,时间长了你都忘了自己很温柔。”
李双顿了一秒,然后满脸通红地抄起枕头丢过去。
“我才不温柔!区区程理居然敢评价我!”
“哈哈,怎么还急了呢?”程理接住她丢过来的枕头,又丢了回去,“心口不一的李双小姐?”
“我杀了你。”说着李双就要掏枪。
“我错了,”程理赶在她火山爆发前道歉,“我带你去洗澡吧?”
羞耻又憋屈的李双恨不得喷两口火出来。
“那还不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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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起来怎么样?”
程理瞄了眼沙发上乱糟糟的衣服,无奈地叹气。
“陛下,臣的衣服就那么几件,您再怎么换,也只是从红卫衣换成蓝卫衣。”
“你懂什么!”李双大手一挥,示意对方捂住眼睛。
“去吃个晚饭而已,你重视得好像要去登基。”
“哼,”李双最终还是换上了一开始的灰色连帽衫,颇有种兜兜转转依旧回到原地的宿命感,接着开始穿戴她的义体腿。
“会不会过热啊?”程理很是担忧。
“两分钟应该不至于,等进门了我就拆下来,你把推车也带着。”
久违拥有双腿的李双很是开心,她甚至找了双袜子套上,连系鞋带的时候都在哼歌。
戴着帽子的李双在走廊里蹦蹦跳跳,灵动的模样像是误入未来都市的梅花鹿,程理提着连夜蒸的新馒头,笑着跟在她后面。
还没到门口,就远远看到花婶冲他们眉开眼笑。她今天穿着极具异域风情的薄荷绿长衫,肩上挂着紫色碎花纱丽,嘴唇还擦了口红,整个人气色极好。
“花婶,
程理说拜访别人家要带礼物,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这只沧……甲鱼馒头是我捏的,请收下。”
花婶倒是没有虚伪地说“来就来呗还带什么礼”,她非常高兴地接过馒头,迎接年轻人进门。
老两口的家也只有十平方,但家具和陈设比啥也没有的程理强了不止十个档次,所有的东西都收纳得井井有条,头顶的吊灯是温暖的金橘色,水泥地细致地铺了塑料地垫,连窗帘都有蕾丝花边。
唯一令人好奇的,是角落里一张巴掌大的小桌,顶部还用厚帘子围了起来。李双问程理那里面是什么,程理嘿嘿一笑说你猜。
“来啦?”
宝叔从做了隔断的厨房探出头,锅里是正在爆炒的洋葱炒蛋。他面颊微红,最好最新的polo衫无比精神地塞在裤腰里,金属皮带锃光瓦亮。
欸不是你们怎么都这么重视啊!全场看起来最像流浪汉的程理,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上楼换身衣服。
“快坐快坐,正好上菜了,”宝叔招呼大家坐下,转身又回到厨房,端了个大蒸锅摆在中间。
李双被花婶推进最深处的主位,花婶还贴心地安了坐垫,李双坐下后立刻把腿拆下,程理脱下外套为她盖住。
方形小餐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小炒,昨天没品尝到的咖喱加了足倍的土豆和胡萝卜,金黄饱满的汤汁里翻滚着小小的肉块。连吃五天泡面与馒头的二人,纷纷没出息地咽起口水。
“开吃吧,”宝叔看出孩子们都饿了,直接掀开蒸锅锅盖,“最近螃蟹特别肥,我就买了点。”
程理震惊地望着锅里的五只大闸蟹,他深知螃蟹价贵,看个头和成色绝对不是嗝屁了的打折商品,算下来大概要花掉宝叔半个月的工资。
李双也意识到了这点,她的手紧张地藏在桌下,同时小心地瞟向程理,像个跟着家长出门做客的孩子。
“哎呀买了就是吃的!”宝叔直接挑了两个最大的塞进李双碗里,“不然要冷了。”
李双紧盯碗里肥肥的蟹,最后不客气地上手,在啃到蟹黄时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蘸着吃。”
花婶推过来一小碟绿色的酱汁,程理刚要阻止,李双已经飞快地用蟹腿沾了塞进嘴里,她的脸肉眼可见的一秒变红,眸中噙满泪花。
“好——辣!”
天灵盖都辣飞了!!!
“那是花婶自制的薄荷辣酱,”程理火速为她倒水,用汉语偷偷说:“花婶是嗜辣狂魔,你尝她的酱一定要谨慎。”
“知道了,”灌完整杯水的李双勉强挤出笑容,“很……带劲的薄荷酱。”
头上没长犄角的花婶居然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李双“喜欢”她的酱,还是为了报勒脖子的仇。
“要不要喝酒?”宝叔从炉子上取下一壶黄酒,“暖胃的。”
“要喝!”陶醉在蟹香里的李双乐颠颠地举手,完全忘了自己有“喝酒胃穿孔”的先例。
“不行!”程理立马放下筷子,“难道你还想吐一次吗?”
“当然不想,”李双心虚地降低音量,“我兑水喝总可以吧?吃螃蟹不喝酒多没意思。”
程理抢过她的杯子,在李双沉痛的目光中,往酒杯里哐哐加水,好好的黄酒褪成了比柠檬水还淡的颜色。
“白娘子当年要喝的是这个,”李双不满地嘟囔,“也不至于暴露真身了。”
“白娘子喝什么我不管,”程理把酒壶拿得远远的,“反正你只能喝这个。”
背景音乐是吵吵闹闹的长寿电视剧,出租屋里觥筹交错,螃蟹被啃得咯吱作响,大家随意地聊着天,李双时不时乐得直拍桌子。
饭桌上李双得知宝叔真名陈宝林,十多岁的时候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主动把食物让给妹妹,在一个傍晚爬进了去往歌莉娅的货船,后面发生的事和程理差不多,黑工厂里沉浮多年。
对宝叔来说,人生最幸运的事,就是在黑工厂里认识了同为黑户的花婶。花婶的真名叫阿尔温达,在她的文化里是莲花的意思,所以大家都叫她花婶。
或许是爱让人生出勇气。在一个夜晚,工友们都在呼呼大睡,他们两个偷偷跑到屋顶看被雾霾遮蔽的星星,看着看着,不知谁说了句“我们逃跑吧”。
然后他们就跑了。
没有钱,没有身份,没有一技之长,只有熊熊燃烧的自由意志。他们是苍凉世道的两颗蒲公英种子,依偎着扎进不算肥沃的土壤。
从此以后二十年,他们挨过饿、生过病、吵过架,无数次被世界践踏。但不变的是,他们从未放开对方的手。
至于宝叔的机械手臂,是为了争取快餐店的工作,主动砍掉原本的手臂安装的,和斯塔从军的理由差不多,都是为了活下去舍弃身体。
“谢谢你,李双,”宝叔老泪纵横,“最近活动起来总是力不从心,你帮我修理完手臂,我觉得自己又变年轻了。”
“不能再年轻了,”李双一本正经地摆手,“再年轻就要变成婴儿了。”
夫妻俩听完,同时笑得前仰后合,连带着桌上的水杯都翻江倒海地晃动起来。
眼下氛围正好,程理决定趁机上个厕所,这样也不担心李双因为他不在场感到不自在。
可他再次回到餐桌,所有人都不说话,宝叔和李双都蹩着眉,不服气地瞪着对方。
“怎、怎么了这是?”程理傻了。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阿拉丁魔毯不会飞……
“程理,”李双挑眉,“你看过《贝丝日记》么?”
程理的视线扫过正在播放此片的电视,谨慎地点头。
“那你来评评理,”宝叔指着电视,“贝丝到底是爱梅什,还是爱斯凯?”
程理呆滞的目光与无奈的花婶相接,对方脸上写满了“没错他们就在争论这么无聊的事”。
“我看得比较少,”程理坐回原位,“不如你们分别说说理由?”
“我先来!”李双总是在奇怪的地方一马当先,“拜托!梅什和贝丝可是出生在同个产房,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超级竹马哎!他们两个每天见面的时间比独处的时间还长,十八岁生日那天梅什顶着高烧翻窗给贝丝送礼物,这不爱?这能不爱?”
程理严肃点头,“有道理。”
“小孩子就是单纯!”宝叔梗着脖子大吼,“也不看看斯凯的条件!从小帅到大的校草,橄榄球队的明星前锋!还是富二代贵公子!贝丝和他在校园舞会跳舞的时候都脸红了好吧!脸红了!”
程理再次点头,“也有道理。”
“哈?”李双完全不接受对方的理由,“斯凯刚开始对贝丝态度不好,说贝丝是宅女书呆子,凭这点他就可以出局了!”
“三振才能出局!况且就是要从不爱到爱上了才轰轰烈烈啊,”宝叔猛地搂住老婆肩膀,“你花婶一开始也没看上我,现在还不是爱得要死。”
花婶没有反驳,但她尴尬得捂住了脸。
就在二人争论不休时,程理指着电视幽幽开口:“现在正好播到贝丝结婚,看看新郎是谁不就好了。”
针锋相对的五百立刻闭嘴,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注视屏幕里的婚礼,国民女儿贝丝身着雪白的婚纱,站在碧绿的草坪上,冲着镜头外的观众莞尔一笑。
“呜呜呜贝丝,”宝叔居然开始抹眼泪,“你怎么就要结婚了,明明昨天还是个小女孩。”
“别说话!”争强好胜的李双眼睛瞪得像铜铃,唯恐错过任何细节。
镜头缓缓移动,贝丝的亲朋好友都在激动地鼓掌,唯独没有大家都关心的二位男主角,想来歹毒的导演知道要把悬念拉到最高处!
圣神的交响乐响起,镜头终于给到了款款走来的男士白皮鞋,李双和宝叔互瞪一眼,继续定睛。
“梅什必胜!”
“胜利只属于斯凯!”
镜头徐徐向上,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完全出乎预料的脸在镜头中央定格,他温柔地牵住贝丝的手,为她佩戴戒指。镜头闪过,梅什和斯凯在角落红着眼鼓掌。
“卧槽!”两个败犬党同时大叫。
“这路人甲谁啊?”李双崩溃地抱住头,“真不敢相信,梅什居然输了?”
“他是贝丝的下属,拢共没出现几集,”宝叔苦酒入喉心作痛,“贝丝怎么可以不选斯凯!黑幕!绝对是黑幕!这演员一定是导演的亲儿子!”
“好啦,”不知为何有点开心的程理打起圆场,“大家不用争论了,贝丝喜欢谁就选谁,她喜欢路人甲,就选路人甲咯。”
灰头土脸的党争爱好者们只能偃旗息鼓,宝叔心不甘情不愿地调台,晚间新闻里,端庄的女主持神色严峻地开口:
“黛比菲齐枪击案迎来最新进展,警方在凶手家中找到了与现任副市长里卡多菲齐的大量交易记录,以及往来通话,目前里卡多正在接受警方的进一步问询。”
“噗
,”李双猜到黛比的死会被拿来做文章,但这么离谱的后续着实令她意想不到。
“你怎么还有心情笑,”程理捅了捅她的手肘,“赶紧说两句。”
“好吧,”李双清了清嗓子,“本人在此发誓,黛比菲齐的死与我无关,与她的副市长老公交易更是无稽之谈,我压根就没见过他。”
我是收钱干了不少坏事,但这事真没收钱。
“我们相信你,”宝叔赶紧换台,可一连切了几个都在报道枪击案。市长换届在即,候选人之一爆出买凶杀妻如此作呕的丑闻,他的竞争对手必然会竭尽全力让丑闻传得沸沸扬扬,力求让路边的狗也啐一句畜生。
“我们来玩那个吧!”花婶箭步上前,挡住鬼打墙一般的新闻节目。
程理眼中迸出喜悦的光,又在看到李双时熄灭。
“李双腿脚不便,她恐怕玩不了。”
“你们俩可以分工合作呀,”花婶打开衣柜。
“有道理!”程理从座椅上弹起。
李双刚要问他们在说什么,就看到宝叔移开桌子,而花婶则掏出了一张旧巴巴的跳舞毯,表层的标志都磨没了大半。
“你负责挥手,”花婶给李双戴上感应手套,“程理负责踩按键。”
本想说我没玩过的李双直接被推到了沙发上,而沙发前是摩拳擦掌的程理,以及游刃有余的花婶。
“很简单的,”程理冲她比拇指,“绿色箭头是挥手,发光是鼓掌,彩色是保持不动。”
李双还在试图理解规则,那头的二人已骚情地摆好了pose。宝叔猛地将音量调大,电视里冒出一个戴红头巾的男人,嘴里唱着悠扬的异域小调。
花婶舒展双臂,表情严肃到了极点,李双都怕她会突然冒出来一句咖喱味的“我要那圣者约翰的头颅”。
「TunaktunakTun!」
「DaDaDa!」*
李双眉头一皱,继而大惊,这歌不是我在东北玩泥巴吗?没容她细想,“自断双臂”的程理与舞神附体的花婶开始随着富有节奏的乐曲跳起了奇怪的舞。
起初李双还能勉强忍住笑,专注于刷分,后面她就绷不住了。自带能歌善舞基因的花婶疯狂甩动四肢,小小的身板大大的power!但她的表情实在太肃穆了,下盘又稳得不可思议,一首搞笑的情歌硬生生被她跳出了湿婆之舞的神圣感。
反观她边上的程理,他也很认真,可呈现出来的效果完全相反,既像狗熊蹭树,又像泥鳅摆尾,透着一股越努力越无力的心酸。
笑点被戳爆的李双捶着沙发喘气,上次她感到窒息,还是处于万米高空之上,而湿婆和她没用的泥鳅,在出租屋里就轻轻松松做到了!
“李双!你怎么不挥手啊!我们落后好多了!”求分心切的程理恼怒地大喊。
“对不起,”李双抹掉眼角的泪花,坐直身体,“我也要开始认真了!”
—————————
铺有蕾丝布垫的木桌杂乱地摆着镊子、金属丝等工具,橘黄色灯光温柔地投下,女孩坐在桌前,神色凝重如战地指挥官,手中握着两块胸针,左边是精致纤长的蝴蝶,右边是……
粗糙臃肿的大扑棱蛾子。
“休息会吧,”花婶把柠檬水摆在李双面前。
“花婶,虽然不想承认,”李双认命地放下胸针,疲惫地揉着眼眶,“但你确实比我有艺术感多了,我到你这已经三天了,还是没有长进。”
“别这么说,才三天而已,”花婶推了推厚厚的眼镜,把李双做的蝴蝶拿起来欣赏,“肥肥的多可爱啊,红蓝配色也……很有个人风格!会有人喜欢它的。”
被尬夸的李双以手掩面。
自从螃蟹宴后,李双和夫妻俩的关系就突飞猛进。花婶甚至会在程理不在家的白天,主动且突然地敲五楼的门,一开始李双相当不适应,后来发现对方没有任何坏心眼,只是担心自己没有午饭吃。
手握馒头的李双望着对方锅里热气腾腾的炖菜,警惕心与厚脸皮只拉扯了几秒就败下阵来。这饭一蹭就是三天,到第四天的时候李双实在不好意思了,一拍脑门决定去人家家帮忙,好歹洗个碗不是?
谁知花婶满脸“小姐妹来我家玩”的羞涩,让李双在家里等了二十分钟。进门后肉眼能看到的家务活全被/干完了,李双只好坐在沙发上搓大腿,同时认真思考要不要把屁股底下的沙发套拆下来洗了。
正在李双仅剩的情商发挥作用时,花婶在她面前拉开了她一直好奇的小帘子,里面没有危险的武器,也并非生活杂物,而是各种漂亮的手工金属饰品。
“都是你自己做的?”李双吃惊到合不拢嘴,在她看来,这些饰品除了用料不够高端以外,造型全都很有设计感,颜色的选用也颇有品味,不比她接触过的高定珠宝设计师差。
“对呀,”腼腆的花婶露出自豪的笑容,“你感兴趣的话,我都说给你听!”
很少与人交谈的花婶完全不懂讲话要有重点,她从家徒四壁的贱民出身开始说明,接着是15岁剪头发逃婚偷渡,再到与宝叔黑工厂相爱,最后是逃离黑工厂后,宝叔为了撑起家自愿舍去手臂。
宝叔变成义体使用者后,她哭了很久,可底层人最大的悲伤就是哭完后还得面对空空如也的钱包。某天花婶路过一家中古首饰店,看到橱窗里的饰品,突然就萌生了成为手工匠人的想法。
知道家里缺钱的花婶,一开始没敢把这个想法告诉宝叔,她趁着打工的间隙,用最简单的材料做了个莲花形状的发夹,忐忑地送到了首饰店。
她的要求不高,回本就行,赚多赚少无所谓。谁知店主不仅没有把她轰出去,反而夸奖她做得不错,愿意买下她未来所有的物品。
说到这段的时候,花婶满脸都是“店主人可真好”,李双听到店主的出价后,拳头狠狠硬了,心里诅咒这个压榨黑户苦力的王八蛋出门被车撞死。
花婶的口音很重,话又碎又密,还经常出现搞笑的用词错误,李双必须全神贯注地听,才能懂她在说什么。
而花婶面对如此认真的李双,感动之余更加心潮澎湃,她拉住对方的手,向唯一的倾听者,一股脑倾泻自己妙趣横生的灵感。
在她黏糊又细致的讲解中,李双知道了荆棘玫瑰项链的设计灵感来自宝叔的机械臂,花婶认为爱是玫瑰,宝叔是外侧的荆棘,是丑陋的荆棘守护着它,让脆弱的爱得以延续。
她还解释了为什么月亮胸针是长方形的,因为贫民窟的楼太窄太密集了,连月亮都被关进了笼子里。
诸如此类的灵感比比皆是,李双越听越震撼,没有受过哪怕一天教育的花婶,这个单薄又羞怯的女人,用她藏在800度镜片后的眼睛打量世界,以坦然的心态与苦难对话。世界在她眼中残酷又浪漫,逼仄又壮美。
她心中的爱压过了恨,所以她才能创造充满爱的作品。
被花婶乐观人生态度打动的李双大手一挥,表示我来给你打下手!虽然她以前干的事和艺术毫不沾边,好歹力气够大手够稳,应该不至于帮不上忙……吧?
事实证明,李双还真就帮不上什么忙。
刚开始,她兴致勃勃地要求参与花婶的“核心设计”,但花婶跳脱的思维,离谱的表达能力,以及别具一格的想象力,都让毫无艺术细胞的李双摸不着头脑。
“啊?”,“啥意思啊?”,“我不懂啊!”这类倒胃口的屁话,成为了李双在艺术领域的口头禅,她面露迷茫的次数,全面超越了李一教她微积分的时候。
很有自知之明的李双,很快就主动退出了设计组,转而开始干苦力。花婶眼神不好,穿针引线、粘贴水钻之类的细致活都丢给了她。
翻车前的李双,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有一天,手持绣花针与镊子,在放大镜前一坐就是一天,还非常乐在其中。
李双干活的时候,花婶也不去休息,就在边上盯着看,时不时夸她力气大,夸她年轻
漂亮,还夸她有文化,不像自己,通用语都说不好,经常被人笑话。
每到这时,李双就会不厌其烦地反驳,说我只是比你幸运一点点,如果没有家人托举我,我也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而花婶你全靠自己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超级超级了不起了。
感动的花婶不好意思地推推眼镜,再也没有妄自菲薄。
四方木桌之上,暖如阳光的灯影之下,举着蝴蝶的女孩眉眼弯弯,大笑的女人拢住披肩。这里是与世隔绝的桃源乡,她们都是艺术女神掌心的孩子。
时间回到现在,花婶靠在门边,第二次问真的不留下吃晚饭么?
“不啦,”李双冲她摇摇手,“总让程理一个人吃饭也太可怜了,明天我再来找你。”
李双说这话的主要原因是她不好意思再蹭她家的晚饭了,大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多一双筷子就多一份消费,李双多吃一口,花婶宝叔就要少吃一口。
回到出租屋的李双火速拆下双腿,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她坐在推车上,在室内漫无目的地滑行。
程理出门的时候说会带肉回来,会是什么肉呢,好期待啊!
吱嘎一声响,望眼欲穿的李双唰地扭头。
“回来啦?”
站在门口的程理,手中空无一物。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鱼缸里的海绵宝宝划着……
程理僵硬地关上门,然后就在原地不动了,他紧张地看着自己的足尖,背手的模样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抱歉,我……”
“膝盖怎么了?”李双脸色阴沉。
不安的男孩低下头,略微颤抖的视线定格在下半身,他的裤子又旧又脏,沾满了泥沙,膝盖处还被磨出了两个洞,隐约能看到氧化发黑的血痕。
自从李双展示了修理电器的本领,程理就成了她的专属搬运工。白天他在垃圾场捡各种报废家电,李双熬夜维修,修好后程理再带到二手市场售卖,凭借李双过硬的技术,以及程理高情商的销售话术,他们勉强维持住了温饱。
今天早上,程理按照原定计划进入市场摆摊。他一个新人,不给黑//帮交保护费就算了,卖的东西又物美价廉,销售额硬生生压住了几个常驻的二手电子小贩。
树大招风的程理就这么被盯上了,在最后一桩生意成交后,他骑着超市王姐那借来的三轮车,准备去买点生活用品和晚餐食材。
小贩们找的飞车党就在此刻出现,飞车党快准狠地抓住了他的挎包。要放在以前,怕死的程理肯定早就松了手,可现在他兜里有枪,心里有人,肩上有责任,谁抢他的钱,他就和谁玩命!
于是程理想也不想就拔枪上膛,扣动扳机的前一秒,他震惊地发现抢劫犯竟然是两个孩子……
两个骨瘦如柴,眼神麻木的孩子。
就连面对漆黑的枪口,他们的表情也没有太大变化,反而是被打劫的程理陷入了犹豫,就那么两秒的迟疑,年纪稍小的孩子掏刀割断了挎包的肩带,失去支点的程理重重栽倒在地。
程理趴在地上的时候,不觉得痛,只觉得懊悔。
为什么不开枪?为什么要挎包?为什么自己像个傻X似的把赚到的钱放在包里?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要夸下海口,说今天会有肉吃?
该怎么和她解释?她会接受么?会大发雷霆么?
“对不起,”程理鼓起勇气,“我没有——”
“别的话等会再说,”李双打断他的自白,她拍了拍床铺示意对方坐过来,自己则是划着船去了杂物堆,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碘酒和棉花。
程理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坐下,李护士用剪刀剪开了膝盖周围的裤子,并用碘酒清理表面的污泥和沙砾。
“虽然破皮了,但是不严重。”李双小心地处理创口,“疼不疼?”
程理没有回答,他努力想要在对方面前树立一个可靠、坚强的形象,生怕自己不小心袒露出一丝软弱,导致对方厌恶。
可他现在情绪太低落了,连说“不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闭上嘴。
“怎么不说话?”李双显然没意识到对方复杂的内心活动,她撅起嘴,轻轻向受伤的皮肤吹气,企图驱散他的苦痛。
程理的沉默一直保持到李双用干净的布条为他包扎完,他说了句我去做饭,刚要站起来,就被对方按住。
“你都受伤了,”李双戳了戳他的脑门,“就让本大厨来露一手。”
面对女孩的一再要求,程理只能放弃挣扎,他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她小心地开火,翻炒时被溅得一身油,最后捧着唯一一碗饭献宝式地呈过来。
“做饭还是很简单的嘛,”李双自信地甩头发,“快尝尝味道如何。”
“怎么就一碗?”程理蹩眉,“我们一人一半。”
“不用,”李双把他重新按回座位,“我在花婶家蹭过晚饭啦,咖喱炖肉!比菜炒饭香多了。”
程理点点头,浅尝一口后,开始狼吞虎咽。
李双咯咯笑着,视线从食物上移开,像个花滑运动员那样在出租屋中央转圈圈。
“看你的反应,我做的炒饭应该很成功?”
“挺好吃的。”程理抱着碗,尽量不去看她。
待到程理放下碗,李双神秘兮兮地靠过来,让对方伸出手,闭上眼。
“你、你要干嘛?”
“怎么?”李双顽皮地歪头,“以为我会亲你啊?”
“我没有这么说……”程理嘟囔着照做,他感觉到有什么带着体温,又沉甸甸的东西被摆在手心,他缓缓睁开眼——
那是一块水母形状的胸针,造型颜色和海绵宝宝动画片里一模一样。
李双咳嗽了两声,掐着嗓子开口:“派大星,我们去抓水母吧?”
“你做的么?”程理细细摩挲着,这块胸针用料粗糙,颜色却很可爱,最重要的是造型足够还原。透过它,似乎能看到一黄一粉的两个生物举着网兜在珊瑚群里载歌载舞。
“不是我还能是谁?”李双笑嘻嘻地把胸针抢过来,在对方胸口比划了两下,“果然很适合你,我帮你别上去?”
“好。”
“程理,”李双和他靠得极近,程理只要低头就能把她圈进怀里,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空洞地凝望天花板。
“我在听。”
“谢谢你照顾我。”她低声说。
“谢谢你帮我买衣服,为我做好吃的饭,替我向别人下跪,每天早出晚归的工作。你是我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失去你我就又是孤家寡人了,我现在什么也不需要,让我吃多久馒头都可以。”
李双徐徐仰头,脸上是悲伤到极致的微笑。
“海绵宝宝要是失去派大星,会很难过的。失去你,我也会……很难过的。所以,请你答应我,不要受伤,平平安安地回来,好不好?”
李双为他佩戴胸针的动作又轻又缓,语调也温柔得像落雪的冬日,唯独听的人如遭刀割。
为什么不骂我没有遵守约定?你平常不
是很凶么?为什么不暴跳如雷?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温柔?
为什么?
被话语执行吊刑的程理垂下脑袋,本就脆弱的理智在看到李双的手时彻底断裂。
他反手握住它们。
“怎么变成这样了?”
“什么?”
“你的手!”程理抬高音量,尾音带了几分哭腔。
程理很清楚李双原本的手是什么样的,但眼前这双手,指尖布满了细小的划痕,食指侧边还有水泡,手背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连原本整齐干净的指甲都变得千疮百孔,像是残破的拼图。
“这不是要修电器嘛……”
不敢相信的程理,把她的手翻来覆去查看,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噼里啪啦落在女孩掌心,就好像她现在并不处于室内,而是处于沙漠正中,心软的神只对干涸的她一人降下甘霖。
“不修了不修了,再也不修了!”程理开始无法控制情绪,对方掌心的泪水不停被擦去,又不停出现。
“不修没有饭吃呀。”李双轻轻地说。
“都是我不好!”崩溃的程理终于大哭起来,眼泪急如骤雨,连眼罩也被浸湿。妈妈去世的时候,他的心已经碎成拼不起来的几万片,是李双张牙舞爪地介入他的生活,凶巴巴地为他修补好。可当她需要支持的时候,自己连忍住哭泣,帮她分摊压力都做不到。
程理现在特别特别伤心,不光是意识到自己和斯塔有着恐怖的云泥之别,更知道他已经输给了自己,输给了自己的怯懦与自卑,还把如此不堪的一面展露给李双看。
“是我太没用了……对不起……你教了我那么久开枪,我还是没做到……我是蠢货,我把你赚的钱弄丢了……是我毁掉了你的人生,是我害你不能吃好吃的,是我害你住进平民窟,你是海绵宝宝,但我不是派大星,我连章鱼哥都不如,我是世界上最糟糕的朋友!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再对我那么好了!其实我膝盖疼得不得了……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程理断断续续地哭喊着,痛苦导致他的语序颠三倒四,表达的意思也乱七八糟,泪水渗进他的唇舌,比死海的味道苦涩百倍。
“别哭啦。”
李双想拍拍对方的肩膀,可她现在没有腿,再怎么伸长手臂也望尘莫及,她干脆敞开怀抱,对哭泣的好友说:
“想要拥抱么?派大星。”
还在哗哗掉眼泪的程理愣了几秒,也不管伤口还在阵痛,直接就跪进了水泥地里,死死把李双揽进怀中,力气之大让义体使用者也略感窒息。两颗噗通跳动的心脏中间夹着女孩亲手制做的水母胸针,坚硬的金属硌得他们都很疼,但谁也没有说出来。
“对不起,是我给了你太大压力,”李双的手臂从他腋下穿过,又勾住他的肩膀。
“对不起,我什么也做不好,”暴雨转中雨的程理吸了吸鼻子,“李双,不要讨厌我。”
“没有讨厌你,”李双浅浅地笑了一声,“所以我们非要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面对面道歉,又抱头痛哭么?”
“钱……”程理挣扎许久,还是决定说实话,“被抢走了。”
“没关系,再赚就好。”
“都被抢走了,”程理艰难克制住奔腾的泪腺,“你熬夜一个礼拜的成果,全都没有了。”
“我说啦,”李双坚定地捧住他哭得红彤彤的面颊,一字一顿地说:“再赚就好。”
“好吧,”程理抹掉最后一滴眼泪,小声地问:“我能再抱一会么?”
“真拿你没办法,”李双无奈地笑了,继而再次摊开手。
“仅限今晚,下不为例。”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搏一搏,摩托变单车……
赤黄的大地上,疲惫的拾荒者盯着同个方向,像是干涸的池塘等待降雨。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鸣笛,所有人齐刷刷站了起来,车身印着“收集垃圾”的无人卡车冷漠地倒下废品,接着一刻不停地倒车离开,刚刚还有气无力的拾荒者立刻争前恐后地扑了过去。
程理也在一拥而上的人群中,他手握垃圾夹,娴熟地翻翻找找,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自己简直是趴在巨鲸尸体上啃骨头的小鱼。
不过小鱼的运气不是很好,准确的说眼前的根本不是死掉的鲸鱼,而是藤壶的残片,不光程理,其他人也都一无所获。
他踱步回到原本蹲点的位置,取出塑料瓶,喝掉了最后100毫升水,然后长长叹了口气。
距离打劫事件发生已经三天了,哭完的程理收拾好情绪,决意重振旗鼓。
倒霉的是,这几天垃圾场就和中了邪似的,根本见不到像样的废弃家电,连过得去的报废义体都没有,拾荒者之间竞争又大。三天下来,每日起早贪黑的程理竟然硬是两手空空。
程理捡不到废品,李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能卖货,他们就赚不到钱。
赚不到钱,就没有饭吃。
虽然李双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甚至表现得很平和,但程理神经已经绷到极致了,饥饿和焦虑折磨着他,连入睡也变得无比困难。
傍晚六点,今天最后一辆卡车离开,仍旧啥也没捡到的程理彻底死了心,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垃圾场到淘金街的八公里路,能借到王姐的小三轮程理就骑车,借不到就硬走。路上常能遇到同样面如死灰的打工人,他们与程理沉默中并行,又无声地消失。
夜色愈深,荒芜苍白的歌莉娅再次被迷人诡谲的霓虹灯覆盖。垂头丧气的程理漫无目的地扫视周遭,在一座闪闪发光的大门前停下。
门里恰好出来两个喜气洋洋的男人,看穿着打扮经济水平应该没比程理好多少,但他们面色潮红,枯枝般的腿迈得飞快,嘴里兴致勃勃地讨论交完房租后应该去哪里快活。
程理咽了下口水,推开塑料门帘,挤了进去。
与富丽堂皇的门头不同,这家店内部的装修相当简陋。灯光昏沉,一人高的赤红色机器马厩般排开,形同枯槁的玩家坐在机器前,香烟燃烧的颗粒在天花板汇成肉眼可见的乌云,连超大号的悬顶风扇都无法驱散。
程理忍着喉咙不适往深处走,大部分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机器上的屏幕,偶有几颗灰蒙蒙的眼珠短暂地在他身上聚焦,又很快移开。
几乎没有人说话,耳畔被钢珠碰撞的清脆声响填满,伴随着各种语言的AI谄媚的报幕声。
好不容易找了个空位坐下,身旁抹着口红的中年女人淡淡地瞥了程理一眼,继续往机器里投钱。
初来乍到的程理没有轻举妄动,他小心观察着“邻居”的动向,但看了半天愣是没看懂,于是没忍住问:
“您好,请问这个该怎么玩?”
女人语速飞快,“不会玩进来做什么?”
这话直接把程理噎住了,他难堪地点点头,说了声抱歉,重新把头转回自己面前的机器。
“缺钱么?”女人猝不及防地问。
不缺钱谁会来这里啊……程理很想这么说。
“嗯,非常缺钱。”
“行吧,”女人猛然凑了过来,简单粗暴地往程理的机器里塞了一万块,“玩一把需要一万。”
程理摸了摸口袋里最后的一万,有点后悔刚刚鬼迷心窍走了进来。
吞食了祭品的机器边缘开始亮灯,十几个圆圆的钢珠从手边的吐珠口掉进塑料筐,又被她反手塞进机器顶端的投珠口。
钢珠哗啦啦滑落,大部分直接消失不见,唯独有一颗幸运的钢珠落进了标着“中奖口”的洞眼。
“你运气不错。”女人皮笑肉不笑。
程理还在努力理解发生了什么,面前的屏幕已经开始播放华丽的动画,女人用红指甲指着上面的三个轮盘,平静地说:
“这里会随机出现一到一千范围内的三个数字,数字一样,或者互为倍数就算中奖。”
一到一千?程理瞳孔地震,能凑到就有鬼了!
下一秒,面前的屏幕出现三个三,机器利落地吐出三张一万。
程理人傻了。
女人忍不住哈哈大笑,她把钱抢过来,又看了眼满脸傻样的程理,最后把本金塞回口袋,多出来的两万递到他面前。
“不用了,”程理连连摆手,“我只是坐着不动而已,它们属于你。”
女人没理他,直接把钱拍在了他身上,接着开始穿挂在椅背上的呢子外套。
“您不玩了吗?”
女人没有回答,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握着两万发懵的程理,在原地思考了片刻,最后面朝机器坐好。
程理紧张地搓了搓手,虹膜上倒映着电子屏,十字形方窗犹如囚室。
手头的钱可以玩三次。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一口气解决资金问题,再也不用让李双苦哈哈地修电器,可以给她买肉吃,买护手霜,再买两件新衣服。
这样做,她就会展露笑颜了吧?
白绒毛红眼睛的卡通小兔,在屏幕里冲程理不停地抛媚眼,甜腻僵硬的声线唱着激昂的歌。
「森林之主,欢迎您的到来!」
「请您降下甘霖!」
「只要下雨,土里就能长出钻石。」
「只要下雨,玫瑰也会为您盛开。」
没错。程理想。
我正需要一场暴雨。
他抽出一张一万,使劲怼进投钱口,可他的手臂抖得太厉害了,塞了半天居然没塞得进去。
气急败坏的程理从椅子上起身,用力握住自己不听话的手臂,强行将钱塞入。努力了半天总算成功,他能感觉到另一头的机器握住了纸钞的末端,只要他松开手,钱就会瞬间变成银色的钢珠。
然后,钢珠又会变成更多的钱!
“我现在什么也不需要,让我吃多久馒头都可以。”
她的话猝不及防
出现在程理耳边。
不对不对,她在撒谎!以前的她和神仙一样住在灯塔里,豪华冰箱说不要就不要,10亿弹药说买就买,是名副其实的上等人。而现在的她被困在鱼缸般的出租屋,吃不饱穿不暖,长发没了,指甲断了,还要整宿整宿干苦力。
还在犹豫什么?
不是喜欢她么?
她需要什么,你就要给她什么,对不对?
对啊,对啊。程理指尖的力量在流失,很快就要抓不住那张廉价又珍贵的一万块。
“死程理!脑子有病吧,居然去■■?我看你是皮痒了,脸伸过来!我给你抽醒!”
女孩勃然大怒的声音惊雷般炸开,震得头昏脑涨的程理瞬间清醒,左右环顾,丝毫看不到她的身影,只有埋头于机器的路人。
程理突然就冷静了,他低下头,被捂热的一万块安全地位于掌心。
这样做,她真的会展露笑颜么?
算了。程理哑然失笑。
程理站在大门口,背后是藏着财宝与白骨的魔窟,面前吹来冰冷却真实的风。
他快步离开,去往出租屋的反方向。
—————————
李双端详着碗里色泽鲜润的糖醋排骨,哈喇子狂流之余又十分不可置信。
她凑近闻了闻气味,又浅浅舔了一口。
卧槽!货真价实的肉!
“哪来的?”李双望向程理,“我们现在的经济水平,绝对吃不起这个吧?”
“吃完饭再说,”程理洗干净手,妥帖地拉下袖口,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
“不行!”李双嘴上这么说,身体已经非常诚实地捧起了碗。
“你该不会……”她努力让离谱的猜测变得委婉,“突破了道德底线吧?”
“说什么呢,”程理无奈地笑了笑,“我不管你在想什么,一概没有发生。”
“那是怎么回事?”李双小口啃着排骨,因为熬夜发黄的眼珠盛满了小星星。
程理低下头,筷子在碗底画着不规则的圈。
“我回来的时候,路过一家钢珠店——”
他话还没说完,李双把碗重重摔在木板上,指着他鼻子开骂:
“死程理!脑子有病吧,居然去那种地方?我看你是皮痒了,脸伸过来!我给你抽醒!”
“我还没说完呢!”程理急急忙忙地反驳,“我没有走进去,钱是门口捡的!”
“你XX放屁!”火冒三丈的李双撸起了袖子,“你最近连废品都捡不到,能捡到钱?你是不是进去了,立刻给我说清楚!”
“没有,真的没有!”程理唰得竖起四根手指,“我要是进去了,出门就被车撞死!”
李双抱着手,板着脸,将信将疑地打量对方,过了半分钟,她重新抱住碗。
“那你怎么捡的,捡了多少?”
“遇到一个好心的大姐,”程理面不改色心不跳,“她今天应该心情不错,迎着风撒钱,不光我,好多人都捡到了,零零总总大概七万多。”
“有这种好事?她长什么样?”
“就普通的白人大姐,涂了口红,穿呢子大衣,噢她的指甲也是红色的。”
撒谎的最高境界的就是半真半假,李双见程理如此笃定,明白再质问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你不准去做奇怪的事情,”含着肉的李双黏黏糊糊地说,“正常出门,全须全尾地回来,就足够了。”
程理笑着嗯了声,埋下头吃饭。
久违吃了顿饱饭,两人决定打一个小时乒乓消消食,就在木板刚变成球桌时,慌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是花婶撕心裂肺的敲门声。
“怎么了?”程理赶忙打开门。
“宝叔……”六神无主的花婶满脸是泪,“他要寻死!”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第二次过热
“程理先过去!我待会就过来。”李双撂下这句话,转头冲向自己的腿。
二人迅速下楼,只留李双艰难地换义体腿。以往换腿都是整备机器的活,它会用精密非常的东西轻巧地卸下,而不是用金属筷子。
随着强拆强装的次数变多,大腿的连接处隐隐有了几条危险的裂痕,痛觉也被放大了不少。不过这些事李双半句也没有告诉程理,只默默减少了出门的次数。
但眼下的情况,别说忍痛了,就算爬她也要爬过去。
光着脚的李双从五楼走廊直接跃下,稳稳停在四楼。花婶家大门敞开,里面传出嘈杂的人声,她想也不想就冲了进去。
引入眼帘的一幕像是一柄长针,深深扎进李双眉心。程理和花婶围在两侧,视线正中的宝叔跌坐在地,本就略带苦相的八字眉此刻痛苦万分地拧起,整张脸像是快要爆炸的红气球……
他的机械臂怎么不见了?李双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我不活了!”宝叔眼泪鼻涕糊得到处都是,“让我死吧!”
“宝叔!不能说这种话!”程理用力揽住他的脖子,生怕他冲出门跳下。
李双反手关门,“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欺负我,他们都欺负我!”被小辈关心的宝叔伤心之余更加难堪,双腿发疯一般蹬着。
“是小混混抢的么?”李双沉下脸,握紧拳头,“哪里抢的,我去给你抢回来。”
“要是小混混抢的还好了,”程理想把对方拖到沙发上,奈何心态大崩的宝叔只顾着哭,根本不理他。
“是……是他的店长,”花婶眼泪汪汪地搂住丈夫的腰。
花婶和程理你一言我一语,李双总算拼凑出了事情的原委:
宝叔作为黑户,能在快餐店打工二十年,主要原因是有个善良的店长。奈何半年前老店长退休,新上任的店长喜欢刁难人,经常克扣宝叔的工资不说,还时不时给他穿小鞋,为了薪水宝叔都忍了。
直到今天,这家伙不知道哪里翻出来一张“义体产权书”,证明宝叔的机械臂是快餐店的财产,要求他支付多年来的租金,否则就留下手臂走人。日子本就紧巴巴的宝叔根本不可能付得起天价租金,只能拆掉手臂,哭着跑回家。
“产权书上的字是你签的又怎么样?”全场最懂义体法的李双一针见血,“不是联邦公民,不需要为本土义体法承担责任,付个屁钱啊!他只是吓唬你而已。”
“他对我说,”哭哭啼啼的宝叔此刻连擦鼻涕都做不到,“再吵下去,他就报警。”
李双沉默了,这话倒是没错。针对歌莉娅黑户泛滥的问题,即使是最基层的警察都拥有“一票否决权”,他们替商户驱逐黑户甚至不需要上法庭,用枪就可以。
说白了,新来的店长就是想赶宝叔走。
“我怎么那么倒霉啊!我死了算了!”脸红脖子粗的宝叔越想越难过,他都快五十了,哪里还能找到快餐店这样安全又固定的工作?
没有工作,怎么付房租?怎么吃饭?
这二十年来,他风雨无阻地上班,从未迟到早退。因为是黑户,所以他的痛苦不被人在意,因为是黑户,所以一切被抹去得轻而易举。
回不了家,活不下去,他和花婶是夹在天堂与地狱之间的人,既不能心甘情愿地去死,又不能痛痛快快地活。
“回来的时候……路上的人看到我没有手,都笑我……造什么孽了我!想要工作有错吗?我有别的办法吗?我有吗!”
尊严被彻底毁灭的中年男人哭得都哽咽了,他在地上拼命打着打滚,像一条被开水泼到的蛇。
李双静静地看着他。
可他是人,他不是蛇。
“快餐店在哪里?”李双扭头去开门,却被人抓住手腕。
“不准去。”程理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表情执拗到恐怖。
“宝叔都哭成这样了,”李双使劲甩开他,“我高低要让那个王八蛋吃点苦头!”
程理反手扣住李双的肩膀,直视她愤怒的瞳孔。
“你不能去,”程理的声音罕见得具有压迫力,“已经过去十天了,通缉力度没有丝毫消退,警察和杀手眼睛都熬红了,你出去就是死。”
“你不在乎
么?”李双不可置信地反问,“他把你当亲儿子,现在他受欺负了你要装没看见?”
“是的,我要装没看见,”程理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你比他重要。”
李双怔住了,对方的表情平静得不可思议,好像只说了句明天会下雨记得带伞。
反胃。
真令人反胃!
她猛地推开程理,对方的腰重重撞在背后的木柜,上面的杂物噼里啪啦落在脚边,他却依然面无表情。
李双的胸口上下起伏,如果手表还在,现在一定会滴滴狂响。
“恶心。”
程理没有回答。
他的无动于衷更让李双火大,她抬高音量重复了一遍,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凌晨四点,熄了灯的出租屋静得像一幅画,唯一的小窗投进幽微的光,朝墙而眠的女孩在黑暗中睁开双眼。
她小心地翻身观察,沙发上的男孩背对她,身体一动不动。
坐在床上的李双快速将义体腿安装完毕,套上连帽衫,又穿上提前准备好的短靴。她推开出租屋的门,迎着刺骨的风戴上口罩,义无反顾地离开。
李双用最快的速度到达了宝叔工作二十年的快餐店,那是个人流量相当不错的店面,五点钟正式营业,四点就已经能看到打扫卫生的人影。
检查完口罩是否遮住脸,李双悄无声息地钻进后门。
“噢!”正在拖地的女店员看到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吓了一大跳,又很快镇定下来。
“抱歉,早餐五点开始供应。”
李双微微抬头,露出冰凉的瞳孔,刚打算问店长在哪里,刻薄的男声就从店铺深处传了过来。
“见鬼!克拉拉!我听到你打电话的声音了!说了多少遍,打扫卫生必须全神贯注,你不想干也给我卷铺盖走人!”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李双想。
名为克拉拉的店员面露窘迫,李双箭步上前,握住她不算健壮的手臂,不容拒绝地向外拖去。
“不想死就回家,”李双冷酷地威胁,“你前脚报警,我后脚就会来杀你,听明白了么?”
克拉拉明显吓坏了,面前的人身型劲瘦,腾腾杀气却令人胆寒,她丝毫不怀疑对方是否真的会动手,离开店铺的速度快得像火箭。
店长听到离去的脚步声,以为对方撂挑子跑路了,骂骂咧咧地冲出来,头顶的灯光蓦地消失。
他立刻意识到,有人切断了电源。
十月的歌莉娅夜晚依旧漫长,失去光源的快餐店陷入漆黑,仅有路灯依稀投来可怜的光。
店长心惊肉跳地摸着黑向外走,却在前进途中摸到了一只手。
冰冷、修长,像拉到极致的弓弦。
绝对不可能是克拉拉的手。
这是他被揍晕之前,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打断他的鼻梁和三根肋骨后,李双泄愤式地踩爆了对方的机械手臂,零件迸得到处都是。要不是忌惮条子,她真的会踩爆对方的头。
满地都是鼻血,他已经完全昏厥,许久没动粗的李双矗立在原地,义体过热造成的理智失控让她萌生了干脆放把火的欲望,又在看到墙壁上泛黄的照片时冷静了下来。
她认真地端详照片,里面的陈宝林头发乌黑,头戴滑稽的粉色生日帽,开心地大笑着。同样开怀的白发男人好哥们似的搂他肩膀,桌前是代替蛋糕的多层汉堡,汉堡胚中央插着一根金色的蜡烛。
李双思考片刻,郑重地将照片扯了下来,没有任何折叠地塞进口袋。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躺在光凉地板中的男人,努力克制蓬勃的杀意。最后李双并没有动手,她从后厨揣了几个肉饼进口袋,幽灵般消失在快餐店。
荒芜的风吹过李双单薄的身体,她却不觉得寒冷。过热令她大汗淋漓,流出的汗像一支箭矢,一口气穿透了里衣和连帽衫。她艰难地喘着气,死死盯着不断延伸的道路,大步向前。
她的步伐在五层小楼前停止,因为楼梯前,那条通往出租屋的必经之路,坐着李双最好的朋友。
阴影中的程理抱着膝盖,看到李双后立刻站起。
我怎么一点也不意外呢?李双想。
她踏入阴影,在他面前站定。两人脸色都很难看,一个不想解释,一个不想提问,没有人愿意做头一个开口的人。
程理看向李双的目光很复杂,她从里面读出了埋怨、悲悯,还有一些别的情绪,但她现在头太疼,洞察力大幅下降,她不能,也不想去深度思考。
一言不发的女孩下巴滴落汗水,身体在寒风中左右摇晃,程理意识到她现在状态非常糟糕,果断放弃僵持。
“水准备好了。”
他主动搀住对方虚弱的身体,带着她上楼。
“什么时候醒的?”李双问。
“我就没有睡着。”对方平静地回答。
进入出租屋后,李双终于再也坚持不住,身体向地面滑去。
“帮我脱衣服。”
始终保持冷静的程理在听到的瞬间耳尖变红,只不过李双头痛,再加上灯光昏暗,并没有捕捉到这个细节。
“快点,我没力气了。”
李双最后的理智,剖析出义体过热拥有讨厌的叠加性。也就是说,她每过热一次,下一次的过热反应就会比前一次更快、更猛烈,直到她被彻底杀死。
程理剥下了对方连帽衫与口罩,肉眼可见的水蒸气从她的发丝与衣物间升腾,他又快速帮她脱掉裤子和鞋,接着刹车般停了下来。
就剩薄体恤的李双瞪了他一眼,她现在没劲说话,只能用眼神催促他动手。
程理颤抖着捏住体恤的下摆,替她剥下最后的衣服,李双的脑袋靠在墙上,短发沾在青筋跳跃的颈间,义体脊椎蛇鳞般耸动,左边的内衣肩带随着深沉的喘息滑下。
“没事了,”程理利落地将肩带归位,抱着浑身滚烫的女孩走进卫生间,又小心翼翼地放进灌满冷水的铁桶中。
接触到水的李双短促地“嘶”了一声,小声呢喃着现在凉快多了。她用对方递来的筷子卸下双腿,做完这一切,她终于脱力,身体缓缓下沉。
程理扶住李双湿漉漉的脖子,另一只空闲的手不停地掬水,为她浮在水面的部分降温。
几乎失去身体控制权的李双放弃了羞耻,认命地靠在程理掌心,对方的表情不再有怨气,而是温柔又认真。
看着他的模样,李双恍然间感觉自己其实不是人类,而是海洋深处的人鱼。和臭章鱼打完架,负伤后被海浪推到礁石群,眼前这个好心的笨蛋发现了她,不仅没有把她卖掉换黄金,反而带回家,好吃好喝地养了起来。
我的眼泪要是能变成珍珠就好了,李双想。
“你……不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快餐店地址么?”
程理无奈地笑了笑,“你那么聪明,肯定看到了宝叔家墙上贴的班表,右下角写了地址。”
“还真懂我,”李双稍微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不想我去,听到声音为什么不阻拦?”
程理垂下眼眸,“你又不会听我的。”
这倒是。李双阖上眼。
安静的出租屋只余浅浅的水声,李双觉得这声音很安逸,像是深山中唯一的溪流,无论食肉动物还是食草动物,都指着它栖息繁衍。
“还觉得我恶心么?”他突然问。
李双悠悠睁开眼,隔着铁皮与水体的程理看起来难过极了,好像有阵风吹来,他的身体就会崩塌碎裂。
“恶心。”
她一字一顿地说。
第130章 第一百零三十章水中电影院
听到这话的程理呼吸一滞,接着缓缓移开目光,浅黄的顶灯下,他的眼珠泛起薄薄的水雾。
水中的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没有蹼的手从透明的液体中伸出,滚烫的掌心抚上对方的侧脸,强行让他看向自己。
“程理。”
下一秒,温柔的抚摸变成欺负式的揪住,暧昧的气氛、程理的心碎,都随着脸颊猝不及防的疼痛转瞬即逝。
“你这个大猪头,”李双恨铁不成钢,“之前和鲁恩族作战的勇气呢?怎么又变回软脚虾了!”
“黑户的生活就是这样,”程理又痛又沮丧,“你揍了那个王八蛋,很爽,然后呢?下个呢?下下个呢?这座城就有那么多变态,能怎么办?拜托你清醒一点,你在躲通缉,不是来平民窟体验生活!”
“你到底是不想面对愤怒,”李双冷笑,“还是不敢?”
“既不想又不敢,”程理把她火中栗一般的手塞回水里,“愤怒能当饭吃么?如果可以,我愿意天天发脾气。什么锄强扶弱,什么除暴安良,那都是手握力量的强者才能做的事情,小虾米只要藏在泥里活下来,就万事大吉。”
“人和虾米能相提并论么?”
“因为这就是事实!”程理烦躁地抬音量,“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你不是很懂海洋生物么?我们现在处于食物链最底层,哪怕你曾经是顶级掠食者,可现在整片海洋的大鱼都发了疯要来吃你,一鱼一口也会要了你的命。”
李双还在思考他的话,程理已经急迫地凑了过来。
“等通缉结束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想跳伞,想开派对,我都会陪着你。但你现在自顾不暇,我希望你自私一点,别再管别人了。”
“要是我撑不到通缉结束那天呢?”李双没忍住问
“不会的,”程理坚定地摇头,“你可是最年轻的首席,是天选之人,什么困难都能熬过去的。”
李双靠在他温热的掌心,久久没有回答。
程理低着头,手轻轻撩水,“宝叔的事我当然也很不甘心,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他帮了我很多,我会尽我所能报答,有我一口饭就绝不会让他饿着。但论恩情,你为我做的事远比他多,所以你排在他前面,你觉得恶心就恶心吧,我不在乎。”
李双长长叹出一口气。
“好吧,我勉强把那句话收回。”
“别收啊,”和李双认识久了,程理竟然也变得有些别扭,“不是说说出来的话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么?”
“少管,”李双把指尖的水弹在对方脸上,“我说能收就能收。”
程理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地下沉,“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大概还得泡一个小时,”恢复些许体力的李双离开他的掌心,换了一边靠着脑袋。
“坐着不动太无聊了,我要看电视。”
“我们没有网络,”程理瞄了眼远处落了灰的电视,“看不了节目。”
“可以看别的呀,”李双眼睛以下的部分藏进水里,像只鳄鱼那样吐着泡泡。
“总不能循环播放枪击案的新闻吧?”
“还和我装,”女孩弯弯的眉眼透出几分狡黠,潜望镜一般的手指指向木板床下倒扣的铁桶。
“你不在家的时候,我翻到里面有黄//片。”
程理瞬间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整张脸又黑又红。
“什、什么黄//片啊!”程理气急败坏地冲到床边,把对方说的东西取了出来,“只是黄色包装的视觉碟!和那种东西一点关系也没有!”
“真的么?”李双眨巴眨巴眼睛,“不是说全世界男生都会把色色的碟片藏在床下么?”
程理气笑了,“谁告诉你的?况且里面真的是那种内容的话,你确定要和我一起看么?”
“谁要看,我只想逗你玩,”李双不好意思地移开眼,“那它到底是什么?”
“普通的电影,”程理耸肩,“以前卖过一段时间盗版视觉碟,盗版你也懂的,通通没有外盒,批发商只和我说绿色包装是恐怖片,蓝色是科幻片,粉色是喜剧片。我又没时间一部一部看,就当盲盒卖咯。”
“黄色呢?”李双好奇地问。
“文艺片,”忆往昔,程理面露惆怅,“最最难卖的类型,我卖三送一都没人选它,只能自留。”
“没得选了,”李双扬了扬下巴,“就它吧,随便打发打发时间。”
程理把电视机摆到卫生间对面,被绝缘胶带裹住的电线已不再需要人手捏住,不过一直没捡到合适的音箱,导致这台电视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又达成了在卫生间看电影的奇怪成就,”手臂挂在铁桶边缘的李双惋惜地开口,“好想吃爆米花呀。”
“没有爆米花,有超市送的玉米软糖。”
李双长大了嘴:“啊——”
程理剥开糖纸,塞进她嘴里,对方大口咀嚼着,眉梢曼妙地上挑。
“开始了,”李双认真看了一分钟,接着大声吐槽:“见鬼!怎么没有字幕!没声音没字幕,不相当于看默剧吗!”
程理坐在卫生间门口的地上,“因为它卖不出去,之前电视没坏的时候我看过一遍,大概记得剧情。”
“讲的什么,说说前情提要。”
“这电影……”程理挠了挠头,“题材还蛮特别的,讲的是一个乐观开朗,身体健全的女主与失去希望的残疾人男主相爱的故事。”
“啊我懂了!”李双夸张地拍手,摇头晃脑地说:“是温暖治愈的类型,结尾一定是男主正视了自己的残缺,和女主拥抱新生活,我说的对不对!”
“对也不对。”
“对也不对?”李双嘟囔着看向屏幕。
影片播放至一半,李双轻松惬意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男主不是残疾人那么简单,他四肢瘫痪了,对吧?”
程理点点头。
“不能扭头,不能自己喝水,无法感知温度,”李双很难不回想起一些痛苦的记忆,“他比我当年的情况严重得多,那个年代也没有义体能用。”
“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程理轻声说,“他的大脑仍然健全。”
“当然是不幸,”李双斩钉截铁,“像是囚犯清醒地知道到自己被困在牢笼里。”
“可是男主很有钱,”程理不知道为什么很着急,“他不用任劳任怨地工作,可以四处旅行,看极光,看瀑布,用眼睛享受世间的一切。虽然身体有缺,但他的人生比普通人波澜壮阔百倍。”
“你是这样想的啊……”李
双垂下眸,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苦笑,“其实……钱也不是万能的。”
“但没有钱,万万不能,”程理背对她注视屏幕,“这世界就是个巨大的水族馆,大部分人都是奔波劳碌的大鱼小鱼,而他拥有隔着玻璃观赏的权利,这还不够么?”
“或许……”李双的眼皮越来越重,“他并不想看,而是想触摸……”
程理总觉得再说下去像在和她辩论,也就没有回答。几分钟后,他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变得很浅,回过头一看,靠在边缘的女孩已经睡了过去。
他用手背碰她的额头,确定温度变正常后,轻轻摇晃她的肩膀。
“李双,要睡去床上睡。”
女孩毫无反应,她的体能被义体榨干,现在就算一百头大猩猩在出租屋里敲锣打鼓,她都不可能睁眼。
意识到只能由自己动手的程理顿时体温飙升,像个捡到香蕉的狒狒似的激动地在出租屋走了好几圈,最后认命地回到卫生间。
“是你自己不醒的,别说我调戏你,醒了也不准打我。”程理小心拢开她耳边的头发,视线在她沾着水珠的唇间停住。
他的喉结滚动。
现在要是亲她,是不是也……不会被发现?
程理反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心中大骂自己是孽畜。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
李双猛然睁眼,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是下午三点,沙发是空的,出租屋内仅有惊醒的她一人。
她抹了把汗,意识到原本该卧在桶里的自己躺在床上,身上裹着干净衣服,内衣却湿哒哒的很不舒服。
“好渴……”
这话还没落地,李双就看到床下放了一大杯水,心说程理也太体贴了点。
大口将整杯水灌下,李双握着塑料杯,原本聚焦在毛毯上花纹上的眼珠又逐渐失焦。
她在回忆刚才的梦境。
那究竟是梦境,还是……
翻涌的记忆?
如果是记忆……
“那天晚上,”李双用掌根用力揉搓眉心。
“她家里……还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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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绿灯再次变为绿色,斑马线前的投影灯带消失,神色木然的路人同时迈步向前,唯有戴着眼罩的男孩巍然不动,犹如激流中顽固的石头。
程理在这里站了快半个小时,目送了一批又一批人进入斑马线对过的白色建筑,建筑前摆着肩扛镰刀的塑料死神,脚边是桀桀大笑的空心南瓜。
快四点了……再不去人家要下班了。
想到这,程理踩着最后几秒绿灯跑过斑马线,自动感应玻璃门在他面前徐徐打开,没有头的中世纪绅士投影说着“感谢您的帮助”,冲他优雅行礼。
程理整理好思绪,挺起胸踏入建筑。打扮成寂静岭护士的前台大姐正皱着眉刷手机,程理轻轻敲了敲她面前的桌面,微笑着说:
“艾米丽,我如约来了。”
130-140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为心爱的烤鸡刷上血浆……
听到声音的艾米丽抬起头,在看到程理时眼眸瞪大了,眉毛却遗憾地向下。她站起身,把手机送到他面前,屏幕里是两套宠物万圣节装扮。
“万圣节快乐!快帮我挑挑,到底该把我儿子打扮成巫师,还是恶魔?”
程理把手肘架在台面,认真地说:“我记得戴维是白色的马尔济斯犬吧?我认为红色恶魔装比较有反差感,巫师稍微逊色些。”
“我也这么觉得,”艾米丽笑得牙龈都露了出来,“那就选恶魔吧,恶魔戴维听起来就很可爱!我要狂拍一万张照片!”
说着她就从前台走了出来,轻车熟路地钻进无人的小房间,程理则沉默地跟在后面。
“说实话,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呢。”两人都进来后,艾米丽反手锁上门。
“怎么会呢,”程理在空沙发上坐好,“大前天不是说好了,一周来两次报酬翻倍。”
“我们也算熟人了,”艾米丽背对他整理仪器,“我就直言不讳了,你应该知道卖血浆不是什么好事吧?”
“知道,”程理平静地点头,“谁让我缺钱呢?真的很感谢你,艾米丽,给我这样的黑户赚钱的机会。”
艾米丽的肩膀顿了顿,她转过身,对小她十多岁的男孩挤出营业微笑。
“不用感谢我,我们是互惠互利,”她娴熟地举起体检扫描仪,“这年头血浆越来越紧缺,要是没有你,我这个月的KPI就要完不成了——扫描结束,你符合抽取要求,倒不如说你的身体比半年前健康多了。”
“遇到一个好心人,”想到她,程理的心就像春风掠过碧波,泛起一阵涟漪。
“哎呦,笑得这么甜,”艾米丽为他系上黄色橡胶带,又取出足有半个手掌那么长的针头,“恋爱啦?”
“暗恋而已,”程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头,“八字还没一撇呢,嘶——”
“很痛么?”艾米丽尽量放缓动作,“和我讲讲她吧。”
“她是……”程理别过头,不去看扎进静脉的长针,“世界上最不好惹的姑娘。”
“噗,”艾米丽没想到他的开场白居然是这样的,“让你介绍,没让你说人家坏话。”
“还、还没说完呢,”程理的胸口上下起伏,他并不是很疼,却能感觉到一些很重要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正随着透明管道离开他的身体。
“但她也是世界上最值得喜欢的人。”
“这么笼统?”艾米丽拆下橡胶带,“手握拳再松开,她漂亮么?”
“超级大美女。”
“真的漂亮,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艾米丽嘻嘻笑着,“有没有照片?”
“你知道的,我没有手机。”
“那我就只能猜她长得像辉月桃咯?”艾米丽把仪器调好,郑重地问:“今天卖多少?”
“最高档位,看在今天过节,我又帮你做了个选择题的份上,”程理露出讨好的笑容,“今天酬金提到六成,行不行?”
艾米丽深深看了他一眼,最后拍了拍他的膝盖,“行,六成就六成,算我助力你早日表白。”
“谢谢。”
程理的笑脸在对方离开房间的后一秒消失,他靠在头枕上,注视着机器里“还余39分01秒”的倒计时,慢慢阖上眼。
晚上要去四楼过节,拿到钱后买只烤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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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双拧紧机械臂上最后一颗螺丝,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细节比较简陋,但大体上没什么问题,试着动动看。”
宝叔浅浅活动了一下肩膀,高兴地说:“太完美了!和之前的一样,不对,比那个更好!谢谢你!”
李双摆了摆手,将工具收回拎包,“感谢程理吧,是他给你捡了个现成的,我才好改装,光靠手搓,我可搓不出来完整的机械臂。”
重新拥有双臂的陈宝林在家里幸福地拍手,程理捡来的手臂来自饰品店的机器人模特,外形和真实的人类肢体一模一样,除开这双手过于白皙纤细以外,它们已是宝叔现阶段最好的选择。
“都感谢,哈哈哈,”闲不住的宝叔进厨房接替老婆,“老婆,去陪李双聊天吧,这几天辛苦你了。”
花婶端着南瓜饼出来,沙发上的李双两眼放光,现在的她是个毫无出息的米虫,看到什么能吃的都想啃两口。
“慢点吃,”花婶把盘子递给她,又从工作台取出三支小猫耳朵头箍,一支插进自己头发里,一支架在李双头顶,她愣愣地抬头,看到对方甚至给宝叔也戴上了。
“在家也可以过万圣节,对不对?”
李双捂着脸笑到咳嗽,心说我俩就算了,宝叔都快地中海了,这猫耳头箍非带不可么?
花婶丝毫没有察觉到对方内心的吐槽,温柔地说:“对了,这个也送给你们。”
女孩傻傻地伸出手,在大脑识别出掌心的东西时,吓得差点摔下沙发。
“花婶!”李双死死盖住对方的手,“我要这个干嘛!”
“什么!”花婶总是和蔼可亲的脸变得无比严肃,“你和程理难道不知道避——”
“不准说了!”李双满脸通红地捂住她的嘴,“你完全误会了,我和他才不是那种关系!”
这回轮到花婶脸红了,她默默把避孕套塞回口袋,疑惑地问:“你们不是情侣吗?”
“当然不是!”李双把胸脯拍得梆梆响,“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仅此而已!”
“睡在一间房的好朋友?”
“出租屋就一间房啊!”李双一阵崩溃,“我还能睡哪?卫生间么?”
“说得也是,”花婶若有所思地扶下巴,“为什么不做情侣,你不喜欢他么?”
“不喜欢,”李双用力摇头,“我的理想型是一米九的武打明星,最好有博士学位,程理他人还不错,但和
我的要求差远啦。”
花婶推了推眼镜,“可我觉得他很喜欢你。”
“他才不喜欢我,”李双把手臂交叉挡在胸前,“前因解释起来很复杂,总之他拒绝过我,所以我们没戏,懂了么?”
未上锁的门在这个瞬间被推开,手提烤鸡的男孩立在原地,不等谁开口,他抢先一步说“我来啦”,接着快步走进厨房。
李双没有说话,默默将头箍摘了下来。
“宝叔的新手还挺合适。”
“小理回来了?”宝叔扭过头,发现对方眼圈微红。
“我来帮忙切菜,”程理抢过对方的菜刀,哒哒剁了起来,“这洋葱真熏眼睛,我年轻,眼泪我替您流了!”
—————————
木桌上摆满了未开动的食物,餐桌前的李双抱着手板着脸,这是她经典的不服气姿态。而她正对面戴着猫耳头箍的宝叔姿势相同,他们已经僵持了半分钟。
“凶手一定是死者儿子!”李双指着暂停的电视剧,“那王八蛋债台高筑,想靠杀父骗保翻身,动机充足又是近水楼台,除了他还能有谁?”
“此言差矣,”宝叔伸出手,“那么明显的线索,绝对是编剧的烟雾弹。我太懂这部剧的套路了,真正的凶手应该是死者同事,他最清楚死者每天吃饭和吃药的时机,下起毒来才能得心应手。”
“同事图什么?”李双皱眉,“就因为死者抢先被老板提拔了?这么屁大点事就要杀人?”
“这世上什么人都有,现实比电视剧荒诞一百倍!”
“很好!”来劲的李双坐直身体。
“陈宝林,”她撕下烤鸡的两条腿,“敢不敢赌上唯二的鸡腿?你说对了它们就归你们夫妻俩,我说对了就归我们。”
“君子一言!”宝叔一拍桌子。
“驷马难追!”李双跟着拍桌,“程理,速点继续播放!”
程理与花婶无语地对视,然后照做。
巴掌大的屏幕里,叼着烟斗的名侦探将众嫌疑人召集起来,经过一通推理,死者的同事跪倒在地,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捶地大喊“我也不想的!可是我真的很需要升职!”?
李双瞳孔地震。
死者的工作只是在游乐园穿着吉祥物的衣服挥手而已啊!真的至于痛下杀手吗!
“Yes!”宝叔狠狠握住拳头,在老婆略带威胁的眼神中迅速控制住上扬的嘴角,反手将鸡腿夹进孩子们碗里。
“说着玩的,不做数,快吃吧。”
“不行!”争强好胜的李双同样懂愿赌服输的道理,把它们又塞了回去,“说好谁赢谁吃的。”
“就当你帮我装手臂的报酬。”
“一码归一码!”
“哎呀你这个掘擂捶妹妹仔!”
“係雷个伯野公冇口齿呀!”
“好了好了!”在烤鸡上的油第三次溅到程理脸上时,他终于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把鸡腿扎进自己和花婶碗里。
“你俩不吃,我和花婶吃,够公平了吧?”
“切,”小幼稚鬼瞪了大幼稚鬼一眼,
程理把包裹烤鸡的塑料纸完全解开,撕了个鸡翅放到李双碗里,谁知饥肠辘辘的她并没有立刻动嘴,而是直接用手把油汪汪的塑料纸扯了出来。
“好脏的,”程理面露嫌弃,“有肉不吃,非要啃塑料?”
“这个!”李双的眼睛亮得像两颗灯泡,她指着塑料纸,迫切地问:“哪里来的?”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旧衣柜里的乌托邦……
“买烤鸡送的,”程理接过来看了眼,“居然是广告传单?时间尽头恐龙化石博物馆?完全没听说过。”
宝叔哎了声说:“我知道!挺偏的,要过索亚大桥,再往北边十多公里,我和你花婶还去过呢。”
“里面什么样?”李双脸上流露出几分羡慕,“我都不知道歌城还有恐龙博物馆。”
“我们是票价三折那天去的,来凑热闹的人特别多,食物特别贵。也没啥有意思的,就化石呗。”
“为什么博物馆的传单会出现在烤鸡店?”李双学着沉思者雕塑那样握拳。
“很多卖菜的都会用别家的传单包东西,这样可以省下塑料袋钱。”
“省钱的学问还真多。”李双小声说。
辛普森大厦前的街道正在举行盛大的万圣节游街,缠着荆棘的路灯危险地闪烁。正面印着666,背面则是义体广告的传单从天空中雪花般纷扬。雄性狼人与女血族在末日般的夜晚中接吻,脚边是叼着内脏玩具的宠物狗。
而一街之隔的贫民窟依旧沉寂阴暗,唯有化了妆的灰色产业工作者坐在门口百无聊赖地抽烟。
“宝叔,接下来准备去哪里工作?”程理喝了口南瓜粥。
花婶看了眼窘迫的丈夫,替他说:“之前辞退他的店长忽然进医院了,新店长让他回去继续干,可他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李双不解地皱眉,“难道担心新店长也欺负你?”
“这只是原因之一,”宝叔扭捏地垂着头,“在快餐店工作必须要穿短袖,我这双新手是女人的手,我怕被人笑话……”
李双一瞪眼,“谁敢笑话你?”
“就是!”程理赶紧附和,“再说了,你白天上班,晚上回来了还能给花婶做的首饰当手模呢。”
花婶露出“我怎么没想到”的表情,继而严肃地点头。
“行吧,”宝叔红着脸喝酒,“我明天就回快餐店。”
餐桌之上杯影摇曳,远处传来陌生的脚步声,李双刚打算啃鸡翅,就发现其他人都僵在原地不动,像是感应到天敌的狐獴。
“乔亚?”程理不确定地开口。
夫妻俩同时从座位上弹起,一个把钱包藏进天花板,另一个把工作台上的东西通通锁进抽屉。
李双感觉到了事态的严峻,“乔亚是谁?”
呆坐在原地程理看了她两秒,脸像瞬间被抽干血那样惨白。
“花婶,衣柜借我!”
卸掉双腿的李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不容拒绝地抱起,又用力塞进了房间深处的旧衣柜,四面八方的木霉味钻进鼻腔,她恍然以为自己是被推进了柴堆。
“李双,”程理跪在李双面前,握住她不安分的手腕,时不时看向屋外,“待会你就坐在这里面,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就当我们在玩躲猫猫——”
“万圣节快乐!”大嗓门的男人奋力拍打出租屋的门,“不给糖就捣蛋!”
“我都22岁了,玩个鬼躲猫猫啊!”李双甩开他,“外面那人是不是来找事的?你把我的腿拿过来,我去揍到他满地找牙。”
“晚点再解释,”程理重新抓住她的手,语气诚恳,“对付他不能靠硬碰硬,相信我吧,我能解决好。”
“我都看到房里有灯啦!”乔亚不耐烦地拔高音量,“还闻到肉香了,你们在吃饭么?”
阴影中的李双凝视程理坚定的侧脸,仿佛他是阿基琉斯,面对王城上空流星般的箭矢,高高举起了盾牌!
鬼迷心窍的,她点了点头。
“好,”程理笑了
笑,把周围的衣服盖在她身上,“吃完饭回去打乒乓,你先研究下战术。”
程理合上门,衣柜中的李双彻底陷进黑暗,她只能从一指宽的缝隙向外张望。背对她的程理镇定地将义腿藏进沙发下,又收掉她的碗筷杯具,最后像即将上场的拳击手那样活动肩膀,打开了门。
名为乔亚的男人走进门的刹那,李双什么都明白了。
乔亚是个三十多岁亚裔男人,黑发黑眼睛,却有着罕见的、接近两米的身高,投下的阴影像是一头成年棕熊,随着他的呼吸,所有人都能听到他身体里机械齿轮咬合的声音。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穿的不是什么cosplay装,也不是自制的万圣节假货,而是正儿八经的警服。
腰间挂弹夹与手枪的那种……警服。
乔亚看到程理,高兴地取下墨镜,露出满脸横肉。
“你小子也在?一个多月没出现,我都以为你死了!”
“哈哈,”程理挂上招牌营业微笑,“祸害遗千年嘛。”
“而且结实了很多,”乔亚凑近程理打量,然后挤眉弄眼地拍他胸口,“被哪个大老板包养了?”
“一个小富婆,”程理哭丧着脸,“正准备和她出国度假呢,人家正牌老公杀出来打了我一顿,一边打一边骂我贱男人,富婆立马把我甩了和老公甜甜蜜蜜去了!你看我下巴还有伤呢!”
衣柜里的女孩交叉手臂蜷缩,衣柜外的乔亚却被程理绘声绘色的讲述逗乐了。
“女人都很没良心的!”乔亚大笑着拍他背,露出黄金镶嵌的门牙,“不说了,看新闻没?那个杀千刀的通缉犯搞得警局上下紧张兮兮的,别说明年了,老子后年的年假都打水漂了!”
乔亚视野扫过餐桌,微微一笑,坐进李双的位置,“正好我还没吃晚饭,不介意我加入吧?”
宝叔赶忙重复不介意,为他加上新的碗筷。
“都站着干嘛,不欢迎我?”乔亚招呼大家坐下,现在的他正好背对衣柜,李双能看到他后脖颈银色的警用义体脊椎。
这东西是警察局的标配装备,它会检测所有人员的身体状态,一旦出现异常,只用零点几秒便会发出警报,而四面八方巡逻的同僚都会提枪赶来。
“赶紧坐下,不然搞得我都有压力了。”
程理瞄了眼衣柜,平静地拉开他身旁的椅子。
“有酒么?”乔亚直接上手撕下一块烤鸡,“忘了我在执勤,下次再喝。”
程理倒了杯水,推到他手边。
“真贴心,”乔亚笑嘻嘻地握住杯子,“程理你要是个娘们就好了,我肯定娶你当老婆。”
程理点头称是,“怪我妈生错了性别。”
“对了,”乔亚轻松地问,“楼下那间发廊去过没?”
“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弟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哪有钱享乐。”
“你呢?”乔亚又问宝叔。
突然被搭话的宝叔吓得连连摆手,“我、我也没有。”
“也是,你有老婆,”乔亚扣了扣牙缝的肉,晦暗不明的眼睛扫过斜对角低眉顺眼的花婶,嘟囔着年纪太大了,继续吃肉。
餐桌上除了乔亚,没有人愿意,也没有人敢主动开口,他将整只烤鸡拆吃入腹,吐掉最后一根骨头,淡然地说:“其实我不光是来叙旧的,我在一楼也租了间房子,明天下午正式搬进来。”
“欢迎欢迎,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程理以水代酒,想去碰到对方杯子。
乔亚弯了弯嘴角,宽大的手掌压住杯口,程理讪讪停下。
“先别急着恭喜,既然是邻居,是不是该互相照应?我最近资金周转不开,帮我交三个月房租呗?也不多,就45万。”
程理早就猜到他的来意,赶紧从口袋里摸出钞票,还没清点就被对方尽数夺走。
“才这么点?”乔亚很是不满,“你不是被小富婆包养了么?没捞点油水?”
“捞是捞了,但人家老公威胁我,不还钱就要枪毙,我也没办法,只能还回去了,真是倒霉。”
看着程理单纯好欺的脸,乔亚冷哼一声翘起腿,屁股底下的木凳因为他的大体重咯吱作响。
“你俩呢?”
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夫妻俩肩膀皆一抖,程理立刻抢过话,“宝叔被快餐店赶走了,花婶你也知道的,家庭主妇一个,他们没有——”
“啪——”
缝隙中的眼睛瞪大了。
程理被扇得视线都有些模糊,浑身的血液逆流,刺痛与羞耻顺着面颊蔓延至全身,指尖都变得冰凉。
“虽然我是挺喜欢和你说话的,”乔亚嘴里叼了根牙签,用钞票拍打他的脸,“但你有的时候真的太聒噪了。”
“大哥打得对,”程理一秒都没犹豫,五官全都讨好地挤在一起,“我这人确实屁话很多。”
乔亚打了个嗝,从座位上起来,“就不说邻里之间互相帮助了,从前你在天桥底下卖盗版碟片的时候,我抓过你没有?”
他又看向宝叔,“再说你,你个黑户能在快餐店打工二十年,不也要靠我睁只眼闭只眼?现在我落魄了,就不当回事了?”
“警官,没有不把你当回事,我们都很感激你,可钱这东西要真那么好赚,我们也不会住在这里了,对不对?”
“讽刺我啊?”乔亚拍开程理企图敬酒的手,呸地一声吐掉牙签,“没钱?没钱去卖血啊!你们又不是没卖过!”
李双一动不动,面前的光束像是长刀,将坚如磐石的她从头劈到脚。
早就察觉,却又不愿去相信的真相震荡在她脑海,不存在的千万只蚊虫同时叮咬她手臂,痒得无以复加。她忍不住伸出指甲抓挠,但这份不适没有随着指甲划过皮肤而消散,反而更加猛烈地窜了上来!
“他俩年纪大了,”程理硬着头皮交涉,“已经不适合卖血了,明天我去打临时工,肯定能——”
“打什么临时工啊!”乔亚恨铁不成钢地敲打桌面,“你也去卖血不就好了?又不会死人,要不是我改造率太高不能卖,我早就去了。”
“说的对,”程理决定无论如何要稳住他,“明天我就去,晚上亲自把钱送到你家。”
“别一个人啊,”乔亚板下脸,“你们仨都去——”
“N948,辛普森大街需要巡逻警力支援,请即刻出发。”
对讲机的指令突如其来响起,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乔亚的咄咄逼人,他又是叹气又是咂嘴,但命令就是命令,他也只能不甘不愿地往外走。
“咦?”乔亚在厨房门口停下,狐疑地指着台面上装着鸡翅的碗。
“这怎么有个碗?”
程理泰然自若的脸色变了,他不担心自己,但他担心李双会按耐不住动手,就算干掉了他,蜂拥而至的支援警力也会把这座楼围得水泄不通,韬光养晦的计划也会夭折。
动手是死,不动手,等他翻箱倒柜找到人,也是死,该怎么办?
屋内的气氛降至冰点,乔亚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瘦弱的花婶战栗着起身。
“是、是我的。”
“你?”乔亚显然不信。
“对,我留着夜宵吃的,”上次花婶的心跳这么快,还是从黑工厂逃跑那晚,“好不容易能吃上肉,我想多吃一点。”
乔亚眉梢一挑,看向宝叔的表情十分戏谑,“哈哈!我就说女人都没良心。”
他回到门边,顺走了鞋柜上的硬币,“说好了,别等我来找。”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里,出租屋内三人身体里的血液才重新开始流动。
除了衣柜里的李双。
隔着木板,摄像头般的眼珠转动,三人背着她在角落耳语,接着程理走进厨房,宝叔扫地,而花婶一边擦桌子一边掉眼泪,嘴里喃喃着今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别哭了,”宝叔看不过去,揽住老婆的肩膀,背对着衣柜,无比小声地说:“程理都说了,等过几个月李双翻身了,会给我们很大一笔钱的,只要忍过这段时间就好。”
这句轻到可以揉进空气里的话,在听力绝佳的李双脑中,震耳欲聋地响彻。
原来……他们是这么想的么?
为什么花婶主动来送饭,为什么宝叔非要把鸡腿给她吃,为什么程理对她不离不弃?
都是这个原因。
他们指着我翻身,指着我用钱回报他们!
可我翻不了身了,我要死了……
像是血里被添了把柴,本就万分不适的手臂燥热得更加过分,李双脑子里什么也思考不了,只能凭着本能发疯地抓挠。
不甘像是毒蛇攀布她的身体,太阳穴下的神经咚咚狂跳!陌生的温热液体噼啪掉在肘间,视线范围内的一切如淋暴雨,所有的家具、人形都被水雾扭曲,变成她无法辨认的模样。
“一线天”外,唯一剩下的鸡翅被程理重新加热,放回她桌前。
在他们的整理下,餐桌变回了庆典前的温馨和睦,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李双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笑。
桌上是饭么?叫贡品更合适吧?
渴望拯救的人类为神的树洞献上食物与血肉,期待着从中摸出黄金,殊不知树洞里根本就没有神,只有蠕动的吸血虫。
她的后脑勺缓缓靠后。
我就是那只吸血虫。
“李双,出来吃饭啦。”
旧衣柜没有传来任何应答,只有毛骨悚然的唰唰声,听起来像是有只巨型蜈蚣在爬。
程理打开柜门,铁锈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阴影中的李双白得像具尸体,她颈间的汗珠沾满了发丝,无神的瞳孔流下两行泪,肩膀两侧的手臂被她自己的指甲抓得血肉模糊,连看到程理也没有停止。
心跳,足足凝滞了三秒。
程理想过她会哭,会愤怒,会大喊大叫,但他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理智将一切疑问都向后排,程理死死握住她机械摆动的手腕,他的胸口因激动而上下起伏,但开口时,他仍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太粗鲁,也不要抖得太厉害。
“你在做什么?”
女孩没有回答,突如其来的亮光让她的眼睛瞬间失明,恢复的刹那,她看到衣柜边缘的裂缝贴着灰色的胶带,上面写着:
「歌莉娅,属于您的新人类乌托邦。」
捂住耳朵,遮住眼睛,心安理得地躲在乌托邦里,就可以当做外面的风雨都不存在。
因为你要死了,所以他的痛苦不重要。
因为你要死了,所以理所当然享受供奉。
这里分明是地狱。李双想。
“拜托你,理理我好不好?”
李双几乎凝固的目光,终于轻轻落在程理焦急的脸上。
她的指尖刺破黑暗,沾满鲜血的双手温柔地抚摸对方侧脸,又在他破皮的唇角恶作剧般涂抹。
“程理——”
她直起背,将全身重量压了下来,如同一座倒塌的神像。程理下意识扶住她的腰,女孩低下头,如刀的发尾划开他的脖颈,好像要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下水道的老鼠说:来做……
“我要回家。”她轻声说。
“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不吃。”
“我给你打包!”宝叔急急忙忙地冲进厨房,“带回去吃。”
李双把脸埋进胸口,造价不菲又黯淡无光的钢铁脊椎山峦般凸起。
“我什么也不要,我只想回家。”
“行,”程理小心地抱起她,“我们回家。”
女孩靠在他肩头,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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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出租屋后,李双做的首件事就是洗澡,程理担心她手臂的伤口感染,进行了劝阻,但对方无动于衷。
“你也去洗,”李双坐在床上平静地擦头发。
程理纠结了半分钟,最终还是转身进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发现她居然出现在了自己睡觉的长沙发上。
“过来。”李双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程理取了碘酒,又剪下干净布条。刚坐下,手中的物品就被李双一巴掌拍飞,装满碘酒的塑料瓶咕噜咕噜滚到门边。
“把我的腿拿过来。”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李双,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无喜无嗔,也读不出任何思想,像个被删去情绪模块的仿真人。
程理将腿擦干净,郑重地递给她,对方却摇了摇头,随意地脱掉睡裤。
“你帮我穿。”
李双上身是普通的白体恤,未干的短发打湿了领口,下身却只有三角裤,还是程理给买的。
程理不知道眼睛该放在哪里,按道理说喜欢的女孩对他说这话,他应该会忍不住傻笑,心猿意马的同时小鹿乱撞。
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还很难过。
“不会过热么?”
“坐着不动30分钟没问题。”李双用手撑在身后。
他在李双面前半跪,像个期待女王授勋的骑士,只不过拔出的不是霜色的银剑,而是女王被诅咒的双腿。
“这里,”李双指着大腿处的连接机关,“按照纹路往里推,顺时针旋转,听到咔嚓声,就是到位了。”
程理有点紧张,扶着机械的手也有些许颤抖。他怕不懂义体的自己弄痛对方,不是说义体也有痛觉神经么?
“做得很好,”李双赞许地点点头,“宝叔的手臂拆装方式相同,唯一的不同是需要提前将外部螺丝卸下。”
“你要教我修义体么?”程理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个缓和气氛的好时机,“不过这种高难度的活计,你只用嘴说,我恐怕很难学会。”
李双沉默了片刻,“晚点我会用图绘的形式画下来。”
接着她又不说话了,程理其实很想直接了当地问她为什么伤害自己,又怕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再次崩溃。思考再三,他决定从最轻松的闲聊下手。
“宝叔一把年纪了,怎么也学美少女戴猫耳头箍,看到的时候差点没把我笑死。”
“花婶强行给他戴的,说是体验万圣节氛围。”
“还好没给他画猫咪胡须,”程理安装好左腿,举起右腿,“不然我很可能会呕出来。”
“乔亚经常欺负你们么?”
程理肩膀猛地绷直,又漫不经心放松。
“说欺负不至于,”他尽量不去理会沸腾的回忆,“人家是警察,确实有驱逐黑户的权利,在职权范围内放了我们几马,要点好处也是应该的。”
李双居高临下注视他的头顶,瞳孔中的烈焰燃起又散去。
她抬起左脚——
“我现在的样子,真像再次穿上水晶鞋的仙度瑞拉。”
感到右肩一沉的程理,脸终于还是红了,“那不是很好么?仙度瑞拉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可我讨厌这个故事。”李双低声说。
“一个一无所有的姑娘,靠着不知道哪来的仙女教母,穿着魔法变出来的礼服和水晶鞋,才拥有了进入城堡的权利,12点的钟声敲响,她只能狼狈地离开。”
“王子最后不是找到她了么?”两只腿都安装完毕,程理仰起头,“这是个完美结局的童话故事。”
“这就是我讨厌的地方,”李双漂亮的眼眸中盛着死去的湖,“王子爱仙度瑞拉,就只是纯粹地爱她,不是因为她有水晶鞋。但我没有腿,这个世界就不会爱我。”
程理怔怔地看着她。
每个翻开童话的读者,都会用自己的方式解读,浪漫的人看到王子矢志不渝的爱,悲观的人唏嘘仙度瑞拉的未来。而李双,她被困住了,她的书页停在了仙度瑞拉从舞会逃离的午夜,既无法走向大团圆结局,也不甘心退回默默无闻的炉灰旁。
这个世界不爱你,我爱你呀。
他想牵住她的手,却又在半道停下。
可我的爱对你来说有意义么?童话故事的女主角最后都会选择王子,选择骑士,没有人会选择路人甲。
“算了。”
话语落下的同时,李双握住程理的手臂,不容拒绝地拉起他的衣袖,视线定格在静脉处发黄的皮肤,瞳孔放大又收缩。
“两个未愈合的针孔,说明针刺进去没过太久。”
程理喉结滚动,想把手抽回来,却没有成功。
“多少钱?”李双面无表情地问。
“什么钱?”程理梗着脖子装傻,“这是我接种的疫苗。”
李双直接略过他的答案,拢了拢几乎不再滴落水痕的头发,程理以为她今天想睡沙发,刚打算起身关灯,就被她揪住胸口。
“什——”
一阵天旋地转,被按进沙发的程理大脑空白,李双跨//坐在他腰上,定定地看他。
她发丝中的最后一滴水拍在他鼻尖,程理懵圈的同时心跳如鼓,视线中的李双下巴微抬,眼珠却垂直落在他脸颊。
“来做吧。”
他听见她这么说。
哈哈,我一定是聋了。程理想。
“什……么意思?”程理声音沙哑。
“字面
意思。”
李双的话里带了几分挑衅,好像这不是请求,而是一个命令。
她翻手撸起薄体恤,随手丢进水泥地。程理呆呆地望着她仅剩内衣的上半身,这是他人生中首次近距离面对年轻女性的躯体,又恰好是他的暗恋对象,种种原因夹杂在一起,让他完全忘了捂眼睛。
他的目光无法控制地向下,从她颀长的脖颈,到突出的锁骨,再到半裸的胸口,最后是肋骨下无比明显的机械肉身连接线。
“为什么?”程理指着自己略带淤青的嘴角,“因为这个么?”
“你为什么总要问为什么?”李双挑眉,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腰部,“世上所有的事都必须有理由么?”
“是的,”程理用力将手抽回,用肘骨撑起30度角,唯一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她。
“我想知道理由,请你告诉我。”
“想知道理由,而不是拒绝,”李双勾勾唇角,“说明不排斥我。行,你那么喜欢刨根问底,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她俯身,如同预备扑食的猎豹。
“告诉你个秘密,我和你一样,都是处子。你或许会觉得可笑,肉身七成是机械的人怎么好意思用这个词形容自己,在这个心肝脾肺肾都可以更换的年代,是否使用过性/器/官又有什么意义?”
“事实上,我从来没觉得初夜是多值得守护的东西,”李双双臂架在程理身上,短发从耳侧徐徐滑落,好像回到了在母舰替他阻挡子弹的时候。
“但这不代表,我不期待。我三番五次和你提起理想型,也只是因为我太想知道初夜对象是什么样子了,当人总是处于不确定的未来时,总会挑个感兴趣的事情进行幻想,就好像自己还拥有对人生的控制权。”
低声说完,她又露出灿烂的笑容。
“可就在刚才,我明白我的幻想没有意义了。现在的我是没有选择权的、住在下水道的老鼠。可我又真的很好奇那是什么感觉,怎么办呢?这不就想到你了嘛。”
“我……我?”
“嗯哼,”李双用食指在他锁骨上画圈圈,“程理,我知道自己还挺漂亮的,虽然现在我浮肿又憔悴,但应该没有丑到看一眼就会吐吧?对了,一直没机会说,其实你也长得蛮不错的,算是赏心悦目的那一类。”
“你到底想说什么?”莫名的恐惧在程理心中扩散。
李双撑得有点累了,她趴进程理胸口,将下巴支在叠放的手背上。
“我想说,对现在的我而言,初夜对象是你的话,也算个不错的选择。你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不知是震惊还是无措,总之程理没有回答。
“你不用有心理负担,因为我也没有,”李双呼出的温暖气流抚在程理脖颈,“你可以把它当成一场纯粹的实验,毕竟我们的相遇就始于实验,从实验开始也以实验结束,有头有尾,对不对?”
“结束?”
“对啊,实验结束了,”李双保持着温柔的微笑,“从今往后,我们不再是实验者与实验对象的关系。”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程理的思绪不停地崩坏又重建。
“对啊,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她这样反问。
我们是朋友呀。
程理当然很想,也应该这么说,但有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了他的咽喉,名为“欲望”的东西在他耳边呢喃——
不要回答。
李双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她重新撑起身体,紧盯他红得能滴血的脸。
“想不出来没关系,‘先放手去做,再去思考意义’,这是我在书上看到的人生哲学。”
说完她合上眼,嘴唇朝着他慢慢靠了过去。程理像个鱼类爱好者,在大海上漂泊多年,从未见过的鱼影突然出现在船下,说不出这一刻是喜悦更多,还是骇然更多。
程理垂眸看向流星般向他靠近的女孩,她身上好闻的花香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劣质洗发露的甜腻。可即使身处泥潭,程理眼中的李双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她还是那个在将他推下17楼,又抱住他的恶作剧天使,爆燃的红色焰火是她的双翼,震碎的玻璃碎片是世界为他们的相遇献上的礼炮。
就这样吧,还犹豫什么呢?
今夜过后,我们就会从朋友变成恋人。
他也闭上了眼睛。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不平等的友谊,平等的……
“等等,不行……”
在事态即将失控的前一秒,程理终究还是推开了她。
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程理意识到——
李双并不爱他,她只是没得选。
可程理很贪心,他希望李双能爱他。
“这件内衣是你买的,”李双歪着头看他,“你不想亲手脱下来么?”
程理单手捂住上半张脸,颤抖着回答:“我不想。”
“撒谎!”刚刚还小意温柔的李双瞬间换了副面孔,摄人心魄的眼眸凶如野兽,“一定是压抑太久了,你不想面对自己的欲望,没关系——”
她如铁的指骨紧握程理的手,将它死死压进自己胸口。
“摸吧。”
“不要!”
多巴胺褪去的速度越来越快,猛烈的悲哀却一波接一波涌了上来,程理挣扎着想爬起,对方的力气却大得可怕,仿佛要拧断他的腕骨!
此刻的程理比任何时候都决绝,即使李双真的这么做了他也不会后退。眼看僵持不下,李双蓦地松开了手。
“明白了,”她定定地盯着他的脸,笑颜幽暗如鬼魅,“我会让你下定决心的。”
下一秒,她竟然直接伸向背后的内衣卡扣,程理终于崩溃了,他暴起翻身,像是要用刀刺穿她,二人的位置顷刻间上下颠倒,他钳住李双的手压过头顶,咆哮着你XX疯了吧?
与其说李双是镇定自若,不如说是毫不在乎,她的目光充满诱惑,轻佻地说:
“啊……原来你喜欢这样?可以,来吧。”
程理眼圈早就红了,可愤怒蒸发了泪水,他放弃与她纠缠,快速捡起地上的衣服。他总是很温柔,唯独现在给她套衣服的时候异常粗鲁,并且丝毫不感到抱歉。
李双一动不动地任他折腾,待到衣服完全归位,才笑眯眯地问:“下半身是机械让你觉得恶心了?”
“你知道不是这个原因,”程理坐在她身旁,忍着满腔怒火与她面对面,“我不想在乎你的感受了,你直接告诉我,为什么抓伤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别和我撒谎,我要听真实的理由。”
“你为什么要知道真实的理由?”李双瞪圆了眼睛,仿佛沙漠的居民第一次见到海洋。
“因为我们是朋友,我们有必要对彼此坦——”
“你还知道我们是朋友啊?”
程理义正辞严的话被李双用不存在的刀狠狠斩断,李双伪装出来的泰然在刹那间被她自己撕得粉碎,她的气势恐怖得像是要扑上去掐死对方,身体却巍然不动。
“我当你喜欢我呢。”
“我……”
“答不上来了?”李双毛骨悚然地笑了起
来,“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别的理由,你又胆小又怕死,按道理说怎么会不愿意拿我去换赏金呢?那可是一百个亿,够你花到下下辈子。”
眼下绝对不是告白的时机。程理想。
“我不喜欢你,一百个亿我不可能拿的到,但你给我发的工资我看得见摸得着。”
“原来你不喜欢我,”李双装作很同意地点头,“那你为什么为了我去卖血?为了那点工资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么?我不明白啊,程理,我真的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程理没说话。
“你知道上个为了我卖血的人是谁么?是我妈妈!”李双直起身,伸手去揪对方衣领,想同以前那样强迫对方与自己对视,可过热反应比她预想中更早到达,她的力量骤减,手也抖得使不上劲,只能放弃。
“她的事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么?卖血卖器官,打黑拳,不要命的事她全都去做了!她身高175公分,死的时候才42公斤!”
李双陷在沙发里,眼泪大滴大滴向下落,“你不喜欢我,又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要为了我去卖血?如果今天我没发现,接下来你要去做什么?也学她去卖个肾?然后耳朵流血死在我面前?”
你们都是哪来的神经病?凭什么不顾我的意愿,非要为我牺牲,最后又留下我一个人?
李双一边掉眼泪,一边絮絮叨叨:“我想着,你肯定对我有别的企图,不是钱那就是身体呗?结果我都脱光了你居然还是不要,程理你究竟想要什么?我真、真的搞不懂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程理努力让眼泪不要掉下来,他扭过身抓住她的手,眼神无比坚定。
“我们是好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助要什么回报?卖血的事没提前和你商量是我不对,但我是自愿的,你不用感到负担。”
李双的哭泣真的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听到荒谬言论的不可思议。
这人真是天真到家了。她想。
“你错了,程理,”李双戏谑地看着他,声如洪钟。
“自始至终,我们两个人,没有哪怕一秒钟是平等的。‘自愿’更是无稽之谈!你是我用非法手段拐回家的,按道理讲我应该要坐牢。但我恰好很有钱,而你是穷光蛋。那时候你仰望我的背影,我俯视你的灵魂,即使后面诞生了友谊,地位的差距也不曾改变!不曾!”
不等他反驳,她继续大声说:“可现在不同了,我不仅变成了穷光蛋,还是个残疾的穷光蛋!仰望的人从你变成了我,就算你没有看不起我,那又怎么样?地位的天平已经翻转了!你让我不要有负担?你自己做到了么?之前你想当飞步司机,还问我借车,不就是不想被轻视么?”
你想要尊严,想要站着活下去,我又何尝不是?
程理发现李双的脸肉眼可见的越来越红,意识到那是过热反应出现的症状,他想用手背触碰对方额头,却被她不客气地打开。
早已头晕目眩的李双捂住胸口,艰难喘着气。
“从未平等的我们,唯一平等的是初夜。所以我最后问一遍,要不要做?”
“不。”程理固执地摇头。
“接吻也可以,”李双把腿拆下,垃圾般丢在地上,“想不到吧?我这样的人居然还留有初吻。”
“不——”
“别急着说不,”李双把手指抵在他唇间,“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亲我吧,这是我的请求。”
该死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也别那么吝啬,起码让我死前接一次吻吧?
李双第一次把姿态放得如此低,她虽昂首提胸,犹如坐在蹄疾的战马之上,但眼前不是无垠的草原,而是高耸嶙峋的断崖。
程理果决的态度在她赤色的眼圈中融化。夜色昏沉,浅浅的月光为阖眼的李双盖上霜白的头纱,程理小心地扶着她的肩膀,好像新郎准备亲吻他的新娘。
注视她献祭一般虔诚的脸,程理恍然感觉李双人并不在出租屋,而是身处风月宝鉴,他甚至不需翻面,就能看到她的身影与骷髅相叠。
错误的人,错误的地点,同样错误的……吻。
“抱歉。”
程理终究还是放弃了,他垂下头,将脸埋进暗影,轻轻地说:
“你的初吻,还是留给以后真正喜欢的人吧。”
李双看着天花板,平静地想:
没有以后了。
—————————
心烦意乱的程理在无法抵御的疲劳中睡去,成片的梦魇与幸福的回忆在沼泽般的梦境中肆意交织。现实的空气里传来好闻的饭香,他满头大汗地醒来,发现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三点。
面前是女孩晃动的背影,米白色的水雾在她四周飘浮,她哼着歌,细细搅拌锅具,听到动静也没有回头。
“睡美人舍得起床了?”
程理捂着额头,从李双轻快的语气中感到一丝迷茫,昨夜他们吵了一场堪比宇宙大爆炸的架,结果今天睡醒,毁灭的世界又活过来了?还友好地冲他打招呼?
对方没回答,李双也懒得继续问,她将最后一袋咸菜倒进稀到不行的米粥,扭过头对他平和地说:“刷完牙才能吃饭。”
程理紧盯她的脸,小心地问:“你还好吧?”
李双翻了个白眼,划着推车回到床铺,抓起画满图案的衣服丢了过去。
程理低头一看,上面是宝叔手臂拆装的示意图,细节到位不说,连保养步骤都标得清清楚楚。
“我要向你道歉,”李双抓着衣服的下摆,面颊微红,“你去卖血也是为了帮助我,我不仅不领情还对你大发脾气……对不起!我真是太不识好歹了。”
程理刚要开口,对方又扔过来一样东西,是个黑突突的铁块,看起来像什么东西的零件。
“从我身上拆下来的,你也知道,我这一身义体的造价顶市中心几套别墅。即使最微不足道的零件也值一千万,只要卖掉它,就能抵乔亚的房租了。”
程理并不开心,而是皱着眉反问:“拆下来你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李双摆摆手,端起自己的碗,“同样的东西我身上十多个呢,缺一个不会死的,绝对比你卖血来得划算。”
“你怎么之前不说?”程理摇了摇头,“不行,它对你来说太珍贵了。”
“这样吧,”李双顿了顿,“你把它卖掉,去掉房租钱,多出来的钱买个平替,我再装回去,这样两个问题不就都解决了?”
“可是……”
“没有可是,”李双把头埋进碗里,含糊不清地说:“你自己也心知肚明,把血抽干也筹不到45万,除了我的办法你根本没得选。放心吧,平替零件就是效率低点,别的都一样。”
程理握着零件,恨不得把它融进掌心的血肉。
“好……谢谢你,李双。”
“谢我干嘛,快去刷牙!”
简单的午餐结束,程理看着李双写在他手臂的地址,没忍住问:“有必要去这么远的回收店么?二手电器交易市场也能回收。”
“那能一样么?”李双靠在床上撩头发,“我这东西寻常小店根本不识货,也收不起,你去二手市场就像在自行车店卖火箭一样,有人理你才有鬼了。”
程理被她笃定的模样说服了,低下头开始系鞋带。
“那里的人都很狡猾的,”李双平静地注视天花板,“他们会不停贬低你的好东西是垃圾,你要据理力争,死守着不退,简而言之,报价低于一千万绝对不卖。”
“懂了,”程理整备完毕准备出门,他沉默着望向李双,对方倚靠的枕下,藏着还剩八颗子弹的土星之环。
“干嘛,怕你一出门我就寻死啊?”李双眨巴眼睛,颐指气使地说:“拜托!我要想不开昨晚就那么做了,何必等到你睡醒?我还想吃烤鸡,回来的时候买一只。”
对方盛气凌人的反应很符合程理对她的印象,于是他放心地点点头,推开了门。
“对了。”
李双突然叫住他,目光灼灼。
“那晚我们不是一起看电影了么?可我半路睡着了,又懒得再从头看,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电影的结局?”
程理的身体一半沐浴在阳光下,一半身处黑暗。
“男主在女主的激励下进行了手术,最后奇迹发生,他恢复成正常人,和女主幸福地生活下去了。”
“这样啊……”
李双若有所思,最后她扬起微笑。
“没事了,路上小心。”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撒谎精被撒谎精骗……
歌莉娅最大的电子配件杂货市场今日依旧门可罗雀,狭小的店铺肩膀贴着肩膀,金属义体将室内衬成铁青色,各种颜色的灯牌下是统一的带锁玻璃柜,见不到客人的店主们都懒洋洋地趴在上面。
就在半小时前,市场来了个古怪的男人,他既没有新手的警惕,也没有老油条的松散,反而神神秘秘地抱着手臂,好像口袋里揣着什么。要不是他戴着眼罩,老板们都要以为他是政府派来的卧底。
“嘿,”苏菲亚没忍住开口,“对,就你,cos海盗的那位帅哥。我看到你在这绕了好几圈了,也不进店,到底想干嘛?”
“你好,”被点名的男人赶紧冲上去和对方握手,“其实……我想找店铺回收零件,但我要卖的东西很值钱,所以……”
“给我看看。”苏菲亚伸出手。
对方将东西掏出来,苏菲亚趴在玻璃柜上盯着看了半分钟,表情变得无比严肃。
“确实是好东西。”
对方眼睛一亮,“你愿意出多少钱呢?我要求不高,一千万现金就行。”
“真抱歉,”苏菲亚摇摇头,“我只做小买卖,不过我愿意把你介绍给我朋友,他就在隔壁,说不定他愿意咬咬牙。”
“那真是太谢谢了!”
苏菲亚笑了笑,从柜台里出来,领着他去隔壁,“老陈,别玩你那破网游了,这里有好东西等着你回收呢!”
秃头男人默默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眼睛,露出他的耳挂式外接义眼。
他在苏菲亚微笑的脸上停留了几秒,最终从台下取出手套戴上,在如此“高规格”的礼待下,男人也肃然地挺直了背。
谁知老陈看完,居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打算要多少?”
“一千万,”男人竖起手指,“不能讲价。”
“我也收不了,”老陈脱下手套,坐回了电脑前,“找陶德吧。”
“陶德是?”
“跟我来,”苏菲亚没有解释,只是麋鹿般轻跃出门,向远处进发。
男人不敢多问,赶紧跟上。
到达目的地后,索菲亚叉着腰,冲着空无一人的店铺中气十足地喊:“陶德!出来接客!”
“什么接客,说得这么难听……”
头发乱糟糟的中年大叔从玻璃柜下的折叠床起身。
“你好,”想要卖货的男人急迫地伸出手,“我要卖这个,一千万不讲价。”
陶德掏出放大镜,认真地将对方递过来的零件翻来覆去地看,最后随手往柜面上一丢。
“耍我呢?”
男人赶紧宝贝地接住,小心地擦去灰尘。
“什么?我是刚刚那位大姐推荐过来——欸她人呢?”
陶德立即意识到这又是索菲亚无聊的恶作剧,只能耐着性子说:
“你被忽悠了,那玩意儿不值一千万。还有东西要卖么?没有赶紧走,我要睡觉了。”
没想到男人听完陶德的话,居然笑了。
“我懂的,都是你们的套路。没关系,好东西你不要,别人肯定愿意要,再见!”
“等会!”陶德一时搞不清楚这家伙是真傻还是装傻,“好东西?你和我说这是好东西?”
“对啊,”男人悠悠回头,得意地说:“顶级义体的零件,能组装火箭的!”
“火箭?”陶德都气笑了,他转过身,从杂乱的仓库里翻出台老电视,又当着对方的面拆开后盖,把一模一样的东西拍在玻璃柜上。
“一个音箱连接器被你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自己看吧,是不是同样的东西?我告诉你,别说一千万了,一百都没人会收!你完完全全被骗了!”
男人看了眼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眼柜台,呼吸都停了。
看到他震惊到眼圈都开始发红,陶德又有些于心不忍,像个老大哥那样语重心长地说:
“是不是打工的老板和你说拿这玩意抵工资?想开点兄弟,这世道的黑心人太多了,就当吃一堑长一智咯。哎怎么跑了?一千万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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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天空乌云密布,本该死气沉沉的淘金街到处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狭窄破烂的小巷被警车与救护车挤得水泄不通。崭新的改装型浮空车从天而降,矮个子的严肃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踩进地面。
下车后,他直奔面前的五层小楼,穿过橘色的警戒灯带,还未走进一楼的出租屋,浓重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
在案发现场驻守的警察听到脚步声回头,主动向他伸出手,“长官,我是歌城东区分局的斯莱克,也是该凶案现场的第一发现人。在场人中您的级别最高,请作为指挥官发话吧。”
男人快速与他握手,继续向前,眼前的一幕令他咂舌:区区十平米的房间里,竟然到处都是泼溅的鲜血,身高接近两米的男人头朝下趴在水泥地里,背上扎着水果刀,看样子早就没了气息。
最令指挥官在意的,是血泊中连皮带肉的警用义体脊椎,凶手不毁掉它,而是规规矩矩地摆在案发现场,挑衅之意不言而喻。
斯莱克瞄了眼长官凝重的脸,主动开口:“指挥官,请容我为您简单介绍现场情况。死者为38岁的乔亚,亚裔联邦公民,同时他也是隶属东区分局的基层警察。”
“恶性杀警案。”
“是的,”斯莱克继续说,“据法医初步诊断,受害者的致命伤来自背后的尖锐物体刺穿心脏,凶器就是现场的水果刀,且凶手是用刀的行家,第一下就穿刺了心脏,但……经检查,乔亚身上不止一处刀伤,而是28处。”
指挥官眼神一凛,“凶手杀死他后,又捅了28刀泄愤,看来有必要从受害者的人际关系着手调查,极有可能是仇杀。”
斯莱克指着角落里敞开的保险箱,“凶手用受害者的指纹打开了保险箱,取走了所有钱财,连受害者嘴里的金牙都掰下来了。”
“还涉及入室抢劫杀人,”指挥官扶着下巴,喃喃自语,“说不定是烟雾弹……找到凶手指纹了么?”
“暂时没有找到任何指纹或脚印。”
指挥官非常诧异,“血流成这样也能做到没有线索留下?凶手明显是专业人士!黑/帮买凶杀人的可能性也不为零。”
“你俩在叨咕什么呢?”
戴着法医头盔的金发女人忍无可忍,从卫生间窜出头来。她是警界有名的高岭之霸王花,学历高业务强,经常把混吃等死的警察怼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顺带一提,此女还有恐怖的180身高,在她面前,矮小的指挥官内心再不愿,也只能仰起脖子。
“我们在讨论案情。”
法医皮笑肉不笑,“不如看完这个再讨论。”
她侧过身,让他们看到卫生间深处的浴缸,又哗地拉开浴帘,白色砖墙中央有人用血写下了一行字:
 eandcatchme.——李双
(来抓我吧)
字符还在向下淌血,歌城福尔摩斯与华生双双后仰,同步倒吸凉气。
“该死!”指挥官风风火火地接通总局,“高危通缉犯李双现身!再重复一遍!高危通缉犯李双在淘金街现身!现场坐标已同步发送,她还没有走远,请求以坐标10公里为圆心,出动所有无人机、警员地毯式搜索!”
他一路小跑回到浮空车,准备取用后备箱的防弹衣,离开的瞬间与上楼的眼罩男孩擦肩而过,如果他此刻能回头,会发现对方就是情趣酒店里协助李双逃跑的清洁工。
程理迈着僵硬的步伐踩上台阶,按道理说他周围发生了凶杀案,警察会翻来覆去地询问死者的邻居,可李双在墙上写字的自爆行为,直接吸走了警察们的全部注意,升职加薪的诱惑就在眼前,没有人愿意苦哈哈地做笔录。
“哈……哈……”
程理不停地喘着气,本就对半砍的视野更加漆黑,腿更是软得像被抽掉了骨头。他现在完全不能思考,也不敢想象待会会看到什么,只扶着墙茫然地往上。
李双,你没有走,对吧?
“你没有走……没有……”
他站在出租屋门口,颤抖的手几乎无法将钥匙正常插入,试了几次才成功,程理深吸一口气,抹掉额头上大片的冷汗,用力推开门。
“我回
来啦。”
卫生间的门紧紧闭合,其余地方空无一人。房间明显被清理过,到处都很规整,唯有木板床上醒目地盖着一件外套。
“你、你在上厕所?”
程理知道她不需要上厕所,可不这么说他就要崩溃了。
“别吓我,李双,”他叩了叩卫生间的门,“和我说句话!”
依旧无人应答。
也不管什么男女边界了,程理直接推开门冲了进去。
空荡荡的铁桶平静地矗立原地,他不愿面对的、最糟糕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程理麻木地退出卫生间,将目光放在醒目的外套上,随着衣服被掀开,他本就出现裂痕心脏的心脏更加岌岌可危地抽痛。
外套下面——是钱。
多到数不清的钱。
最大面额的纸钞被皮筋整齐地捆好,粗略看过去起码有上百卷。拇指大小的金色物体埋在白花花的钞票里,像是白梅的花蕊,程理伸手去摸,发现那是一枚沾着血的金牙。
余光中他看到底下还有东西,挪开钱,一张宝叔十多年前在快餐店过生日拍下的照片,被刻意地压在最下面。
惊雷在脑中炸响,接着便是万籁俱寂。
程理用残存的理智再次检查房间,整理出四样消失的东西,分别是李双的义体、衣服鞋子、还剩八颗子弹的土星之环、约书亚给的两支针剂。
也就是说——
除了钱,李双什么也没有留下。
她不给程理劝阻的机会,也没留下任何话语,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走了。
李双,你这个撒谎精。
你的坦荡是假的,道歉是假的,和我的约定也是假的。昨天晚上你就想好了今天要这么做了,对不对?什么一千万的零件?都XX是放屁!
究竟为什么丢下我?是因为我卖血——
还是因为我昨晚拒绝了你?
“唔……”
程理头痛得像是架在火里烤,各种各样的情绪倾轧动荡的脑神经,他忍不住跪地干呕,掉在地上的东西有唾液,有冷汗……
唯独没有眼泪。
“咳咳……”
把痛苦清空以后——
愤怒,接踵而来。
眼珠红得像烧炭的程理直起身,身体的战栗停止,脸上是怒火烧过临界点的清醒,好像灵魂中脆弱的外壳被他亲手撕下,裸露出幽暗疯狂的本质。
“喀嚓。”
他无言地取出手枪检查,上膛又归位,最后和备用弹匣一起插回后腰,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又稳得不可思议,仿佛枪是天生属于他身体的部分。
“别想就这样离开。”
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独自前往时间尽头……
日月渐隐,青灰的云层间电光闪烁。无人机在天空盘旋,突如其来的高强度筛查,使赤色巨桥背部优雅的金色长溪被生生截断,急流褪去,裸露出嶙峋如石子般的车辆。
“请自觉打开车窗,接受检查。”
无限重复的单调广播、人群的怨连、刺耳的喇叭声,混合出的交响乐,生生盖过了暴雨将至的雷鸣。
同一时间,索亚大桥的尽头,往北半公里外的海域,右侧臂膀系着空塑料瓶的女孩从海中浮起,逆着浪花竭力爬向石子滩。
“可算到了……水里还真凉快……”
刚进行完不间断三公里自由泳的李双瞳孔剧烈摇晃,跪在岸边喘气。为了抵御过热反应,她只能尽可能挑选最轻薄的衣服,她的上身是仅有一层的灰色防晒服,下身是情趣酒店偷的超短牛仔裤。
即使费尽心机,李双的身体状态仍旧糟糕透顶,于是她拧开塑料瓶盖,从中取出没沾到水的针剂,拔掉其中一支的保险帽,用力扎进自己胸口。
药效让痛苦大大减轻,李双休息了十秒,从地上爬起,她将剩下的针剂塞进湿漉漉的短裤口袋,蹒跚却执拗地向着目标进发。
背后是骨架般的巨桥,远处的鸣笛被近处的海声覆盖,李双独自一人在空荡的石子滩行走,迎着透明的风,露出快乐的微笑。
行走的感觉,重获自由的感觉,把敌人耍得团团转的感觉……
简直太XX爽了。她想。
我早该想回想起来的,我不是下水道的老鼠,也不是轮椅上的仙度瑞拉。我是个为了双腿,为了尊严,可以赌上一切的疯子!
没有人可以夺走我行走大地的权利,若好友阻止,我就同他反目;若敌人反对,我就举起长枪。我将永远前进、咆哮,直到鲜血没过咽喉,直到肉身腐烂,最后一根骨头也被磨穿。
13岁的李双说:不自由,毋宁死。
所以22岁的李双也说:不自由,毋宁死。
太好了,13岁的李双,我没有背叛你。
穿过碎石滩,越过空荡荡的马路,李双在蓝色的公交站台停下脚步,她微微喘气,发丝与衣摆中的海水坠落,汇聚成微型的汪洋。
她久久眺望着桥对面的辛普森大厦,直到印满广告的无人观光巴士在她面前敞开。
“来吧,”向着空无一人的身侧,李双温柔地伸出手。
“我们去时间尽头。”
—————————
“来换班啦,等我五分钟换个衣服。”
身穿卡通三角龙工作短袖的女鹤狠狠翻了个白眼,大声抱怨:
“你都迟到十分钟了,居然还要我等你?”
“火气别那么大嘛,”同事嬉皮笑脸的声音从更衣室传来,“反正便利店平常也没什么人来,老板又不管,大不了明天也让你迟到十分钟咯。”
女鹤叹了口气,这样的对话每天都要上演一遍,她都习惯了。
程理的汇款迟迟不到,开的咨询贴又无人问津,女鹤彻底放弃了靠互联网发财的想法,转而找起正经工作。虽然便利店距离女鹤的出租屋有整整一小时的地铁车程,工资也不高,但再找不到工作她就要喝西北风了,只能硬着头皮应聘。
「欢迎光临。」
自动玻璃门打开,头顶的音响代替冷漠的女鹤同客人打招呼。走进来的人步伐虚浮,戴着防晒衣自带的帽子,檐口压得极低,完全看不见面容。
等等……
曾是赏金猎人的女鹤瞬间发现了异常。
这人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女鹤不着边际地摸向收银柜台下的枪械,如果祂真是来打劫的,她有信心抢在对方动手前反制。
好在陌生人没有在收银台停下,而是直径走进了便利店深处。
女鹤通过监控关注对方动向,同时用手机偷偷给正在换衣服的同事发消息,让她呆在更衣室千万别出来。
与如临大敌的女鹤不同,陌生人可以说是闲庭信步。祂在膨化食品区和糖果区纠结了快50秒,最后还是放弃了薯片,选择了热量超高的巧克力棒,又从冰箱中取出一瓶水。
祂朝着女鹤走来,将两样东西不轻不重放下。
女鹤快速算完账,冷静地问:“一千六,现金还是转账?”
对方没有开口,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卷湿哒哒的钱,抽出其中一张丢在台面。
“您有小面值的么?”女鹤举起还在滴水的钱,“十万有点太大了,我这里找不开。”
“多的给你了。”对方转头就走。
“S?”
李双缓缓扭头,视线与震惊的女鹤相接。
“是你啊,”李双不咸不淡地调侃,“不当猎人,跑乡下干收银了?”
女鹤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事情解释起来很复杂,对方的情况看起来更复杂。
不过李双没有给她叙旧的机会,甚至连“敢报警就杀了你”这种常规威胁都懒得说,她撕开包装袋,一边大口啃着,一边往外走。
“S!”女鹤急急地跑了出来,大喊李双的代号,对方还真就停下了。
人是你杀的么?你之前躲在哪里?需要我的帮助么?你现在要去哪?
女鹤想问的问题太多了,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不该开口,毕竟她们本质不熟,见面就吵架不说,自己还被她揍了那么多次。
眼看对方已经开始不耐烦,女鹤只能挑了个最没营养的问题,干巴巴地问:
“你……还好么?”
李双迈步向前,没有回答。
天色愈深,雷电的轰鸣逐渐频繁。女鹤无措地站在原地,紧盯她的身影回到人行道,箭矢般笔直地去向未知。
女鹤掏出手机,将界面停在她从未拨去的联系人界面,深呼吸后,用力按下“请求通话”。
“打扰了,请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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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的,头好痛。
李双喝掉塑料瓶内的最后一口水,随手丢在路边。
要说李双是怎么萌生去时间尽头博物馆的想法,主要还是昨夜被程理拒绝了。
虽然嘴上说得很好听,好像初夜是她送给程理的礼物,但李双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她只是非常纯粹的,不想苟活了而已。
就好像癌症晚期患者不想躺在病床,而是出门晒太阳,吃烤牛肉一样,李双留恋的东西太多了,不想就这样轻飘飘地死去。
所以她盯上了程理,打算用他来体验性。
死之前想快活一下有什么错?
李双摸了摸腹部,那里是义体链接网络的端口,也是调节身体器官的“控制室”,还有个鲜有人知的功能,里面存放戴安娜医生给的蓝色毒药。
本来她的计划是爽完就吃药,一刻不耽搁。
结果程理这家伙不配合,亲不给亲,做也不愿意……哎……
严格来说,李双也不是不能霸王硬上弓,可程理到底是个挺不错的好人,自己都要死了还给他搞出心理阴影,听起来怪没节操的。
啥也没干成的李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说老娘说什么也要干几件酷炫的事情再死,于是干掉乔亚的计划应运而生。
可是干掉他以后呢?坐在地上等条子来抓?还是直接吞药,见鬼!会不会被当成殉情啊?李一绝对会笑话我的……
欸!
李双一拍大腿,想到昨晚包烤鸡的广告单。
对!去看恐龙怎么样?我可喜欢恐龙了!
说走就走,但博物馆真的太远了,李双从观光巴士底站下车后,还要往前几公里。她不想暴露行踪,所以没有抢劫车辆,只用两条腿硬走。
会有什么化石呢?希望至少能看到假的霸王龙骨架啊,要都是菊石、恐龙蛋就没意思了。
李双幸福地畅想着即将看到的东西,她上一次看恐龙,还是5岁生日那天,李一掏出来四张博物馆入场券,好像是什么比赛的奖品,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家人就开开心心地去了。
如果问李双什么时候开始对动物感兴趣,那么一定是这天。从陆地生物到海洋生物,从鸟类到虫类,小小的李双越看越惊奇,叽叽喳喳地问哥哥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李一也不厌其烦地告诉她。
李双趴在玻璃上,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心想原来世界这么美,这么辽阔。
博物馆顶层是恐龙区,虽然化石数量不太多,但中央有个超大超霸气的翼龙骨架,戴着耳麦的女导游说的话李双到现在都记得。
“无齿翼龙诞生于白垩纪晚期,它们不属于恐龙,而是一种会飞的爬行动物。出于对天空的渴望,无齿翼龙的祖先进化出了双翼,部分个体翼展甚至可以达到十米。即使已经灭绝,即使它们只是漫漫时间长河中流星般的一瞬。但6600万年前它们飞越海洋时所看到的景色,一定非常美丽。”
想到这里,李双闭上双眼,学着无齿翼龙展开双臂,灰突突的马路融化成了辽阔湛蓝的汪洋,污浊的空气化为咸腥的海风,车喇叭也变成同族的嘶鸣。
很快就要到达目的地,李双隐约看到了博物馆的屋顶,她越走越快,越来越兴奋,连带着沉重的身体都轻盈了起来,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如同5岁时那样,奔跑着向博物馆冲去!
跑啊,跑啊。
只要跑得够快,就能回到过去,回到大家都还活着的时候,这次李双要拉起他们的手,说我们再去一次博物馆吧!这次进去了就不要离开。
李双猛然刹停。
面前是一座荒凉的加油站,门口是褪了色的白男雕塑,他手持猎枪,傲慢地骑在迅猛龙身上。
博物馆在哪里?
李双迷茫地走进去。
“时间尽头是这里么?”
“啥?”嚼着泡泡糖的工作人员听到动静抬头,他的工服上印着“时间尽头加油站”。
“对啊,你车呢?”
“化石呢?恐龙呢?”李双急得仿佛与家人失散的孩子,“我、我看到传单上写这里是恐龙博物馆,它去哪里了?”
工作人员上下打量了李双一番,觉得她疯癫颠的,又觉得她眼熟。
“不赚钱就拆掉了,变成加油站好多年了,你不知道么?”
金色的雷霆闪过,空气再也支撑不住蓄满水滴的云层,噼里啪啦的雨点被重力拖拽着坠进地面。
李双摇摇晃晃地转身,步入渐起的雨幕。
天与地的边界被雨水模糊,视线内所有东西都是火炭燃尽的焦灰色,李双立在马路中央,左边可以原路返回出租屋,右边通向哪谁也说不好,或许是异世界的入口,又或许是警察局。
程理应该差不多意识到被骗了吧?哈哈,真想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啊。
李双向着右侧走去,短靴踏进水坑,泥巴溅在小腿,流下棋子般的污点,她却毫不在意。
没有恐龙看了,接下来该去哪里呢?
她垂着脑袋,双手插兜,沿着路牙漫无目的地踱步,乱七八糟地想为什么每次遇到破事都会下雨?李一死的时候也是,她被通缉也是,如果这个世界是本小说,那作者一定是个没笔力渲染气氛,只会强行下雨的三流菜鸡。
别的作者不都会给主角开金手指么?什么强运啦,系统啦,时间回溯啦,我怎么什么也没有……我要求也不高,给个金刚不坏之身,再来个永生不死就行。
哈哈……我在想什么……
第一支针剂的药效终于还是褪去,李双的身体重新被讨厌的高温覆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流淌的岩浆里,连带着喉头都无比滚烫。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抹亮丽的红色,李双走近了才发现,那不是路灯也不是过热导致的幻觉,而是现实存在的电话亭。
暴雨倾盆的黑白世界,荒无人烟的乡下马路,红得像血的电话亭静静矗立大地,内侧的透明玻璃甚至能看到上一位使用者的手掌印,怎么看都是恐怖片才有的设定。
可李双一个将死之人,什么样的故事能吓到她?倒不如说用电话亭作为人生终点的棺椁,她觉得还蛮酷的。
刚要推门,地面就传来危险的震动,远光灯一个接一个地从她背后亮起,仿佛一意孤行的导演强行将舞台灯对准了已经厌倦表演的女主角。
即使隔着雨声,李双依旧能清晰地听到不速之客激动地交头接耳,六七支枪械同时上膛,泼天的杀气渗过雨幕,丝丝缕缕向她袭来。
这么快就有人找到我了么?
李双面无表情地拔出土星之环,雨水顺着冰凉的枪口流向地面。
“来吧。”她说。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末日电话亭
角落的男人捂着自己涓涓流血的腹部,他的生命正在无可奈何地流逝,更令他崩溃的是:刚刚还欢笑着讨论赏金分配的同伴,转眼就变成了横七竖八的尸体……
李双垂着枪站在血泊里,仰头望向天空,她看起来那么虚弱,好像冬季结束前一个小时才降落的雪花,可真正靠近她的时候,她又变成了足以燃尽世界的烈火。
“杀了你……”
男人呢喃着这句话,颤抖着冲她举起枪。
李双看都没看他,她将最后的针剂扎进胸口,随手扣动扳机。
枪响穿透雨
幕,一切归于沉寂。
好热。
过热反应前所未有地剧烈,药效也只是杯水车薪,李双感觉自己好像一块浸泡在开水里的铁,视线范围内所有的东西都在不要命地晃动。
她知道,自己已经到极限了。
李双踉踉跄跄地跨过尸山血海,向着红色的电话亭走去。
她推开刚经历完枪战的门,用脚将一地碎玻璃扫到外面,然后扶着台面慢慢坐下。本可以抵挡暴雨的顶棚被子弹射得千疮百孔,无情的雨水混着玻璃渣从她头顶落下,李双把手架在膝盖上,后脑勺靠进唯一完好的墙壁。
现在可比在旧衣柜里狼狈多了,但李双一点也不后悔。
稍微缓了几分钟后,李双决定死之前再做点什么。她努力直起身,摘下不知悬挂了多久的听筒,里面传来复古的滴滴声。第一次进入电话亭的李双研究了半天,才意识到想打电话必须先投入一枚硬币。
可李双没有能通话的对象,也没有硬币。
于是她小小地叹了口气,再次坐回地面。思考片刻,她伸手拽下听筒,将银色的电话线缠绕在手臂。
“咳咳,”李双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全体李家人,向我看齐,我宣布个事——我马上就来找你们啦!”
“现在想想,我们一家人这辈子过得真不怎么样,还不如当初别离开老家,团团圆圆做穷人,好过千里迢迢做死鬼。”
李双被自己的地狱发言逗笑了。
“噗,我话说得太过了,待会想打想骂都由你们。不准说我不要命啊!我可是很珍惜生命的,可天不遂人愿嘛。哎……早知道小时候不偷吃庙里的供果了,我嘴馋!我忏悔!”
“行了就这样吧,待会有的是时间批评我,”李双摇头又晃脑,“嘿!巴德,能听到我说话么?”
李双落寞地垂下眼,“算了,能听到才有鬼。那我就直说咯?虽然我教师节从来没给你送过康乃馨,但在我心里,你是我唯一承认的老师。当年把你鼻梁打断了真是对不起,不过你对我使用过肩摔的时候也没手下留情,所以……我们两清啦!”
“下一个……罗谢尔,”李双又叹了口气,“把你的男友干掉了,你肯定很伤心,不过疗疮需剜肉,去腐才生肌,希望未来你能遇到真正的家人,比艾利克斯好,也……比我好的家人。明日的股份送你了,好好活下去。”
“再下一个,”李双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斯塔,不对,艾尔古恩。”
她深吸一口气。
“反正你不在,我没什么好遮掩的。我知道你当年是为我好,我也从没恨过你,我只是受不了自己的无能。而且每当看到你,就好像又看到了李一,再在你身边呆下去……”
李双露出悲伤的微笑,雨痕从她面中滑落。
“我就要崩溃了。”
“所以,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吧,反正我就是个别扭的臭丫头,祝你在虹国养老愉快。”
按道理说,李双生命里重要的人就这么几个,她已经可以放下电话了,可还有一个人,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忽略。
他只和李双认识了短短52天,这52天里,他们打过架,翻过脸,在对方面前哭过、笑过,一起看歌剧,一起上电视,一起在儿童跳楼机里尖叫,还在五万米高空之上相拥。
区区52天而已……
怎么就……这么令人难忘呢?
李双晃了晃脑袋,企图将那些有趣的回忆忘记,她紧紧地握着话筒,力量大到几乎将它捏碎。
我该说什么?再见,谢谢,还是……
对不起?
干脆一口气都用上吧!再见了程理,谢谢你在我生命最后成为我的好朋友,对不起我要先走一步,祝你早日摆脱黑户,开启新的生活。
嗯,挺不错的,就这样说。
“再……”
李双只说出口一个字,后面的语句噎在嘴里,根本吐不出来。
不对!这不是她的真心话!
李双真正想说的是:想吃你做的肠粉,想和你一起看综艺,想给你扎辫子、画眼影,想让你推着购物车,而我坐在里面,想玩水上自行车,想给你的照片P上海盗旗,想去滑雪,再让你给我拍照,想……
想活下去。
李双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啪嗒啪嗒比雨还急,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洒脱和狂妄都是装出来的,她想活,她一点也不想死。
可那又能怎么办?
这个世界不想让她活下去呀。
随着眼泪一起出来的还有滔天的怨恨,李双粗鲁地把话筒甩飞,只剩一颗子弹的土星之环桀骜地指向天空。
“不管是哪个神在看着我,听好了——你这个混账王八蛋!”虚弱的李双爆发出虎啸般的咆哮!
“全天下值得遭报应的坏人那么多!凭什么他们安然无恙,只有我身陷囹圄!我这辈子没有哪怕一刻不受命运摆布的!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都XX是放屁!”
为什么给予我一切,最后又让我一无所有?
“想把我逼入绝境?很好!你XXX成功了!但对于被我杀死的人,我不曾一刻有过愧疚,哪怕时光倒流,我依然会动手!这狗屎一样的世界把所有人都逼得人不人鬼不鬼,想审判我?做梦!”
回应她的只有风声,李双直视天空,愤懑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不行……太热了。
激动的情绪使过热反应吞噬内脏的速度加快,仅凭雨水已经无法压制痛苦,李双思索再三,决定把衣服脱了,她一边往下撕,一边怒吼:
“老娘赤条条地来,也赤条条地走!我不是任何人的累赘,也不欠任何人!我XX不欠任何人!”
除了内衣,她将所有的衣物通通丢出了电话亭,连袜子也没有放过。
李双扶着地,用枪支起身体,任由暴雨冲刷她滚烫的脊背,高温在残存的玻璃上液化,浮起大片水雾。
余光瞄到胸口的粉色波点内衣,李双轻轻地笑了,“程理买的什么丑东西……”
算了,没买带蕾丝边的不错了。
李双不再说话,她将枪口含入嘴中,另一只手平静地对天空比中指。
一路走来能到这里,已经很棒了。
太好了……终于可以休息了。
喀嚓。
李双愣了愣,意识到自己还在呼吸,接着再次扣下扳机。
……
怎么回事……
李双有些茫然,她将混着唾液和眼泪的枪口拔出,检查完发现,卡壳率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土星之环——卡壳了。
不是吧?李双气笑了。
她试着修了几下便放弃,一来是她真的没有多余力气,二来是她知道这把枪又泡海水又泡雨水,能坚持到现在也算仁至义尽,不能要求更多了。
哎……
李双大咧咧地伸长了腿,心中不知是无语更多,还是麻木更多。
就在她放空大脑的档口,耳畔传来浮空车的嘶鸣,猩红的车灯在雨幕里像魔鬼的双瞳。第二批猎手看到满地的尸体,谨慎地没有下车,而是隔着车身打量。
李双平静地看着远处,心想这群秃鹫来得可真快。不过这也算个不错的结局,她天生就是战士,战士就是要高举长剑,与敌军厮杀到最后一刻。
可是……李双尴尬看向手中的枪。
只有一颗子弹,又行动不便,怎么打?
见鬼!早知道刚刚捡两把枪了。
僵持了若干分钟,浮空车上的人终于按耐不住,小心地旋开了门,得亏天已经黑了,周围又没有路灯,他们暂时没有发现藏在电话亭里的李双。
这一批杀手仅有四人,均没有携带重型武器,李双的计划是埋伏在原地,等他们过来的时候打个措手不及,运气好的话可以夺下其中一人的枪。
但疲惫又过热的李双,完
全忘了自己把衣服丢出了电话亭,对面用手电筒捕捉到了这个细节,毫不犹豫地向她开枪!
哈哈!完蛋。
枪口火花在雨中绽放,无数发子弹朝李双飞来,意外的是,义体脊椎的防御模式居然自动开启了,不愧是戴安娜再三要求安装的,真有够靠谱!
然后呢,接下来怎么办?好像没辙了……
密集的子弹撞在李双背部,虽然无法立即击穿她的身体,但疼痛与撞针带来的焦耳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如此强大的攻势下,李双的腰不由弯了下去,整个人以抱腿的姿势蜷缩。
好疼,好难熬……
痛觉与过热霸占了李双所有注意力,她竟然没听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陆地车疾驰的声音,司机几乎把油门踩穿了!廉价的家用小轿车轮胎转得比跑车还快,它撞飞了数以亿计的雨滴,直奔红色电话亭而来!
沉迷开枪的四人也听到了车声,但他们都以为是路过的,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高速袭来的小轿车丝毫没有减速,砰的一声巨响!它结结实实撞进四人组的浮空车,连带着他们像保龄球一样碾了过去!?
李双先是一懵,接着反应过来这是黑吃黑,只要把对方干掉,一百亿的赏金就归新来的所有了。
人造车祸还没结束,恶毒又贪婪的司机旋即倒车,朝着轮胎底下的人再次撞了过去,李双离得那么远,都能清楚地听到骨头碾进血肉的声音。
接着她又听到了开门声,捕螳螂的黄雀下车,拜车灯所赐,李双看到黄雀朝着唯一还有气的螳螂冷酷地补枪,砰砰两枪射穿脑袋,潇洒得要命。
该死,要轮到我了。
在李双颤动的瞳孔中,黄雀的身影逆着金色的车灯,势不可挡地向她走来,看个头应该是个男人,他的额头正在汹涌地往下淌血,右眼好像还戴着眼罩。
等会,眼罩?
雨声狂乱,红色铁架在李双震惊的脸上纵横交错,此刻她正与最意外,也是最不想看到的人对视。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低档初吻
云层中雷电轰鸣,赤金的闪电短暂照亮世界又瞬间褪去,暴雨坠落如刀。程理持着枪,立在明亮的车灯前一动不动,冰凉的瞳孔锁定电话亭的背面,鲜艳的红色从他眉心往上两寸的位置滑落,整张脸像是裂成两半的镜面。
他们都切实地看到了对方,却无人开口。李双心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在我身上装定位器了?还是全凭运气?
无数的疑问涌上来,她脱口而出的却是:
“别过来!”
李双侧着身,隔着破破烂烂的红铁架,用湿漉漉的枪口单手指着他。
见了鬼了,我这幅样子被你看到也太丢脸了!你能不能自觉点打道回府?好歹朋友一场,别闹得不愉快。
程理置若罔闻,他没有立刻进入电话亭,而是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他的身影几乎遮住了李双能看到的所有光源,红铁架与碎玻璃隔开一蹲一坐的二人,好像狱卒与自愿进入牢房的囚徒。
车灯为程理的上半身镀上了优雅的金边,他没有血色的脸却释放着森森的冷意,李双恍然觉得面前的不是个活人,而是具会行走的尸体。
“别过来。”李双捏紧枪,又重复了一遍。
程理还是没说话,只是头稍微向右歪了十度,仿佛教导主任在看调皮的学生还能整出什么花样。
这场无言的对视又持续了半分钟,最后程理直起身,走到电话亭正面,一把拉开了门。
二人之间终于不再有任何阻挡,本就理智崩坏的李双瞬间进入应激模式,她双手持枪,高吼着“别XX过来”!
别再过来了,算我求你了……
摇晃的视线中只能看到大滴大滴落下的雨水,李双的体力早就突破极限了,现在还清醒纯靠意志力在撑,她不想把软弱的一面暴露给任何人。
意想不到的事出现,程理在她面前单膝跪下,一只手握住土星之环的枪口,另一只手指着自己还在流血的眉心。
“来,往这打。”他平静地说。
李双当然没可能开枪,她本就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谁知程理握住了就没有松开,看李双迟迟不动,他甚至贴心地替她二次上膛,还把她按在枪侧的食指塞进了扳机。
“你……”李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程理脸上没有一丝畏惧,好像面对的不是枪口,而是荣誉勋章。
这让李双想起拐他回家的那天,在达斯维斯大酒店的植物园,她也用同样的方法戏弄了对方,可那时的李双清楚地知道枪里没有子弹,一切尽在她的掌控,现在呢?
要开枪么?反正卡壳了,正好让他知难而退。
“怎么不动手?”程理不解地问。
疯了吧你。李双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程理自顾自点了点头,好像在说“我来帮你”,接着猛地用大拇指为她扣下了扳机!本该卡壳的子弹居然成功出膛!好在李双无与伦比的反应神经在千万分之一秒偏移了30°准星,时速超越200公里每小时的子弹堪堪擦过程理的身体。
李双傻了,不光是因为枪突然好了,更因为程理竟然不要命到这个程度。
“没打中,”程理继续握紧她的手,“再来。”
“够了!”李双用力甩开他的手,“你想干什么?”
程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继续用没有波澜的表情面对她,“不开枪了?那轮到我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对金属筷,李双立刻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
“滚开!不准拆我的腿!”李双厉声嘶吼,在窄小的电话亭奋力挥舞双臂,碎玻璃划开她的手臂,血溅得到处都是。
程理充耳不闻,他直接欺身,膝盖死死压在李双胸口,李双像只被激怒的狮子,更加发疯地挣扎起来,以往的她随随便便就能捏碎人的头骨,现在的她已经羸弱到,连没有经过义体改造的程理都能控制住她。
她不要再变成残疾人,她要腿!哪怕代价是死亡!
“我杀了你!”李双用枪托用力砸程理的背,看他没反应,李双干脆把枪扔掉,扒住他小腿玩命咬了上去!苦涩的腥味顷刻在她唇间蔓延。
程理居高临下瞥了她一眼,顽固地将筷子扎进拆卸口,可为时已晚,过热反应早就熔断了大腿的机械结构,金属筷噼啪断开,他又不信邪地徒手去掰,掰到两个大拇指的指甲全部劈开,渗出丝丝血来,拆卸口依旧纹丝不动。
命也好,血也好,真是太苦了。李双想。
“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
李双忍不住掉眼泪,她觉得自己实在太憋屈了,活得好好的突然命不久矣,搞得这么丢人不说,连该死的恐龙也没看成!但她又能怪谁?她谁也怪不了。
或许是李双哭得实在太伤心,又或许是程理终于力竭,他松开了李双,慢慢坐在地上,瞳孔深如幽潭。雨滴在二人间安静地下落,李双仰面
朝天,胸口短促地起伏,降落的雨水拍打瞳孔,她居然不觉得疼。
死程理,为什么非要出来搅局?让她安安静静赴死不行么?
李双的视野被男孩缓慢出现的脸庞占据,他跪在碎玻璃上,定定地看着身下的女孩,面颊的血滴滴落在女孩眉心,如同眼泪滑落。李双注视他的眼睛,心想这个姿势不就是平躺版的倒挂之吻么?只不过李双是没有超能力的彼得帕克,程理是不爱她的玛丽简。
对视似乎持续了一万年,几近冰封的程理收回目光,他将李双搀起,扶着她的肩膀,用以往温柔的语气问:
“药呢?都用光了吗?”
还在掉眼泪的李双啐了口血,顽劣地回你猜。
“还有什么办法能把腿拆下来?”程理又问。
“没有了,”李双冷酷地回答,“我死定了。”
“把这话收回去!”程理顷刻被激怒,手中的力道大了两分,悲痛与恼怒在他脸上翻腾。
“我要死了!”李双一字一顿地冲他大喊,“我要死了!”
所有的希望恍然崩塌,程理强装出来的镇定在这一刻溃不成军,他急切地跪直身体,轻轻捧住李双的脸,讨好地帮她擦去眼泪。
“别哭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好不好?”
李双本来已经不想哭了,可程理越是温柔地看着她,她的情绪越是糟糕,泪水擦完了又掉下来,反反复复个不停,浑身的力气也随之消失。
眼前闪过黑暗,李双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前倒去,程理顺势揽住她。
她垂着手,断断续续地说:“脑子有病吧你,我、我不是都把问题解决了么?还过来干什么……”
“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寻死?”程理脱下外套裹在她身上,无所谓地说:“我们可是好朋友。”
“不是都说了么?”疲惫的李双竭力仰头,“我们从来没有对等——”
“昨天晚上你说的那些话,我想好怎么回答你了。”程理平静地梳理她的头发。
“你说得对,那个时候你不顾我的意愿,强行介入了我的命运,现在风水轮流转,我也要强行介入你的命运,你再怎么反抗也没用。9月10号的凌晨你选择了我,现在我要选择你。”
程理的嘴角挑衅地上扬。
“我们扯平了。”
……
“你这个神经病。”李双无奈地说。
“好耳熟的评价,不过我依然不否认。”
“谁夸你了……”
「Ikepteverythinginside」
(我将一切藏于心底)
「AndeventhoughItried,itallfellapart」
(尽管我如此努力,却依旧失败)*
天边传来震天的摇滚乐,小卡车夸张的金色照灯从地平线另一侧亮起,如同黑夜中冉冉升起的太阳。
“来人了,”程理小心地搂住她的腰,取出枪和弹匣,“我还有些弹药。”
“你的枪法我不是很放心啊。”
程理笑了笑,“不还有你么?”
“什么意——”
话音未落,程理就抱着李双转身,用千疮百孔的电话亭作为盾牌,他的双臂从李双腋下穿过,摁住她的锁骨,乍一看像过山车的安全带。
李双靠在他怀中,瞄了眼胸前的手,有气无力地调侃:“你这算在吃我豆腐么?”
“算,”程理淡定地把多余的弹夹塞进李双的土星之环,又包住她的手举起两把枪。
“熬过今天,任你处置。”
小卡车来势汹汹,程理凑近李双的耳朵说:“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人肉支架,我看不清的敌人由你来捕捉,你按不动的扳机由我来控制,准备好和我一起活下去了么?”
李双努力仰起头看了程理一眼,浅浅地笑了。
“准备……好了!”
「Iveputmytrustinyou」
(我信任你)
「PushedasfarasIcango」
(竭尽全力)
土星之环的子弹穿透雨幕与挡风玻璃,一枪打爆了驾驶员的头!小卡车随即失控,以诡异的S型冲刺,闷头撞进了家用小轿车的后备箱。
可惜车上的人除了驾驶员都还活着,十多人从后车厢跳下,向电话亭拔枪还击。
李双看着眼前怒放的枪火花海,心想当年诸葛亮草船借箭的场面也不外乎此,只不过她现在不是游刃有余的蜀汉丞相,而是兽穷则啮的亡命徒!既然是亡命徒,就要有赌上一切的觉悟!
开枪!瞄准!接着开枪!
枪声的轰鸣代替了二人的咆哮,枪托上磨损严重的塑料海豚和水母疯狂震颤,弹壳从抛壳窗飞出,又咣噹坠地。真奇妙,今天明明是他们是第一次合作,却行云流水得像一组精妙的齿轮,仿佛命中注定就该相互啮合!
「Ihadtofall」
(我被迫倒下)
「Toloseitall」
(失去一切)
「Butintheend」
(不过最终)
「Itdoesntevenmatter」
(这根本无足挂齿)
密集的攻击毁灭了电话亭仅剩的玻璃片,跳跃的子弹不断擦过二人四肢,鲜血流淌如溪流。但没人问“你怎么样”,也没人回答“我很好”。他们脸上默契地带着轻狂的笑意,彼此信任的模样,就好像信任镜中的自己!
李双最后一次扣下扳机,却无事发生,“最后一颗子弹用光啦。”
“嗯,”程理点点头,“另一把也是。”
“也就是说,到结束的时候了?”
“差不多,除非你的义体还有什么自爆功能。”
“没那种东西,”李双咯咯笑了起来,“早知道提前装一个了。”
敌人意识到电话亭内不再传来枪声,也停止了射击,谨慎地躲在掩体后张望,正好给了二人最后交谈的机会。
“值得吗?”李双突然问。
“你怎么总爱问这种没头没尾的问题,”程理丢掉枪,侧过她的下巴,坚定地说:
“不能更值得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嘴唇也轻轻落下,李双脑袋里轰隆一声响,震惊的同时又觉得反正快死了,给他亲一下也不是不行。
于是她可用力闭上眼,可程理的行为再次超乎李双的预料,他的吻并没有落在李双以为的地方,而是叩在了她滚烫的额头。
并且……与其说是亲,不如说是用嘴唇印了一下,李双还没反应过来,他就飞快地移开。
“这算什么?”李双呆滞地问。
“没人规定初吻非要亲嘴唇吧?”程理松开她的下巴,略带戏谑的声音从李双颅顶传来。
“因为你干的好事,现在只能享受最低档的初吻,等着被地狱里的恶魔狠狠嘲笑吧!”
李双好气又好笑,本想骂他两句,可视野外侧黑色的部分逐渐向中间聚拢,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要不是程理还抱着她,李双一定会滑进地面。
耳畔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李双的意识开始模糊,朦胧之间,她突然想到一件不对劲的事:程理不是个爱哭鬼么,怎么今天一滴眼泪也没掉?
可恶……要带着这个疑问去死了么……
“李双,”程理搂着李双的腰,语调轻松,“认识你很高兴。”
认识你……我也……
李双彻底陷入昏厥。
“轰——”
程理猛地抬头,因为这不是雷声!红色照明弹在漆黑的夜空中升起,又流星般坠落,稳稳地插在了电话亭与敌人之间,宛如天使用长翼隔绝人间与冥界。
正在所有人都呆若木鸡的时候,13毫米的狙击子弹冷冷地穿透雨幕,击杀了距离电话亭最近的男人,这一枪全然不带杀气,又无情到了极点,仿佛单纯的孩童撕下蚂蚱的后腿。
“发生了什么?”
“狙击——唔!”
枪声一声接一声响起,红铁架外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别说他们了,程理也搞不清是谁在开枪,也根本看不到祂的踪影。
在程理面前是一场碾压式的屠杀,刚
刚还气势汹汹的追杀者全被吓得仓皇逃窜,可无论他们逃到哪里,都躲不过神秘狙击手既定的瞄准,祂的子弹如同神话中的冈格尼尔,说会刺穿敌人的胸膛,就一定会!
现场很快被清空,程理耳边只余呼啸的风声,寂静得如同雨夜的墓地。
半分钟后,马路尽头悠悠开来一辆浮空皮卡车,外部没有任何装饰,车身也是低调的灰色。
程理握紧没有子弹的手枪,眯着眼睛观察下车的司机,随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看清了那人的脸,充血的瞳孔骤然放大。
“斯塔?”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天空一声巨响,大舅哥……
“认识我?看来她什么都跟你说了。”
头发艳如烈火的男人朝着同为红色的电话亭走来,他身高超过一米九,外侧是咖色长风衣,内里是口袋很多的黑衣黑裤,乍看有点像军装。风衣右侧的袖口被整齐地剪至肩膀,露出搭载长狙击枪的银色机械臂,不是人类肌肉轮廓的仿真型,而是把性能拉到极致的实用型。
透明的雨点拍打斯塔巍然不动的身体,犹如落在一座钢铁浇铸的堡垒。
程理几乎没法将眼睛从斯塔身上移开,他早就从照片里感觉到了对方的压迫感,但真正见面了才知道,斯塔远比他想象中凶悍百倍。
那双漂亮的蓝色瞳孔,从拍立得上看是日光下波光粼粼的浅海,在现实生活中,则是深不可测的汪洋。如果说莱昂纳多是只披着狮皮的可笑玩偶,那眼前的男人就是真正的狮子,高傲、冷峻,不怒自威。
程理的血液无法控制地变凉,这感觉和他在达斯维斯大酒店第二次见李双的时候一模一样。对啊,相处久了他都忘了李双究竟是什么人,她的竹马又怎么会普通?
心情回到了在小巷里被混混殴打的时候,程理一方面难过自己变回了软弱无力的废物,一方面又很高兴,因为斯塔来了,李双就不会死了。
斯塔把枪拆下放在地面,利落地拖开电话亭残破的门,在看到一地的鲜血与弹壳后,面色复杂地皱起眉。
“谢谢你赶过来。”程理诚恳地说。
斯塔没有回答,只是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直接伸手去拉李双。女孩像是被剥走的倒刺,离开怀中的刹那,程理感到与轻松并驾齐驱的刺痛。
红发男人横抱李双,像真正的骑士抱住落魄的公主,他转身向灰色皮卡走去,伤痕累累的程理在后面急切地问:
“你要带她去哪里?”
“我家,”斯塔头也没回,冷冷地回答,“不然又去住贫民窟么?”
“我能跟着一起么?”
“随便,”这次斯塔回头了,他对着地上的狙击枪扬了扬下巴,“把它搬过来。”
程理赶紧起身,说实话他现在失血也很严重,眼前黑一阵白一阵。但他很怕李双就会这样消失在他生命里,所以即使断手断脚也要追上去。
他连滚带爬地抱住狙击枪,往上抬的刹那,连人带枪咣噹跌进泥里,溅起难看的水花。
好重!
程理趴在地上喘粗气,刚刚的摔倒不仅是因为他没力气了,更因为那把枪有着夸张的重量,七十公斤?八十公斤?不重要了,无论具体是多少,都是遍体鳞伤的程理鲜能举起的。
他下意识抬头,李双已经不见了,而斯塔正抱着手臂靠在车边,戏谑地看向自己。
程理立马就反应过来,斯塔是故意的,这是一个下马威,就是不清楚究竟出于男人对男人之间,还是情敌与情敌之间。
不就是试探么?
我接就是了。
程理快速抹了把脸上的血水,深吸一口气,用力将较轻的枪口扛上肩,他的两边肩膀都在刚才的战斗中受伤了,铁疙瘩压在伤口正中,疼得他狂掉冷汗。
斯塔依旧看着他,只不过脸上的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单纯的不满。
程理拖着狙击枪,犹如不敬神的撒旦拖行十字架。他一步一步迈向终点,血从枪口蜿蜒至枪托,又在地面划开一道狭长的猩红,连暴雨也无法刷洗干净。
“放哪里?”程理艰难地在斯塔面前站定,几乎要倒下的他第一次觉得有把枪当拐杖也挺好。
斯塔收回目光,将程理肩头的枪接过,随便地丢进货箱,甩下一句去后面坐着,自顾自坐进驾驶座。
抢被抽走的瞬间,程理差点又摔在地上,还好他稳住了,没有让这件事发生。他打开车门,后座躺着双眼紧闭的女孩,身上盖着毯子,胸膛中央扎着碗口粗的圆柱体,透明液体正匀速进入她的血液。
程理把李双上身搬起,让她躺在自己大腿上。斯塔从车内后视镜中看到这一幕,掉头后踩下了油门。
困倦的程理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不敢睡觉,生怕他闭眼的下一秒李双就停止呼吸,他虔诚地握着她的手,希望对方多少能回应他,可也是枉然。
“斯塔先生,”程理没忍住问,“李双的脉搏好微弱,她不会有事吧?”
斯塔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路,“你枪搬得再慢点的话。”
程理所有的台词都被这话噎住,好在虽说斯塔态度刻薄,识相的程理任然听出了一丝安慰。他瞄了眼窗外,车速快而稳,心里安慰自己既然斯塔是来救人的,没有往死里踩油门,说明李双的状态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浮空皮卡没有过索亚大桥,而是拐进了一条红火火的街道。入口处是金红蓝三色相间的双层牌楼,八个翘起的飞檐简洁又过目不忘,两只脊兽威风凛凛地趴在屋脊两侧,盖瓦与底瓦错落有致,正中央的牌匾是雕金的四个大字——天下为公。*
程理额头贴在玻璃上,惊觉他来过这里。
“唐人街?”
“是的,”进入街道后斯塔放缓了车速,“以前住在这里?”
“那倒没有,”车已开过很远,程理的目光依然追着巨大的牌楼,“牌楼造型意外的很正宗,所以路过的时候记住了。设计师大概率是华人,而不是一知半解的白佬,白佬做出来的中式建筑总有倭风,既不大气,也显露不出真正的底蕴。”
程理说完才发觉自己有点阴阳怪气,开始后悔自己掺了太多私人情绪进去,眼下只能祈祷斯塔并没有听懂,或者听懂了也没有在意。
唐人街的街道并不宽敞,正逢暴雨出现了堵车,斯塔手指轻敲方向盘,冷不丁的开口:“冇错,我都系咁谂。”
(没错,我也这么认为)
见鬼!程理傻了。
斯塔古怪地笑了,“想不到吧?”
更见鬼了!斯塔居然会说汉语,说得还很溜!程理拼尽全力也听不出口音。
“你……你怎么?”
“李双没告诉你么?”斯塔拐弯的速度很慢,“当年为了能和她对骂,我三个月速成了汉语。”
“她还真没说,”程理尴尬的同时又很佩服,“在全世界范围内,汉语都是最复杂的那一档。”
“还行吧,入门确实有点难度,举一反三就简单了。”
听听,这是什么强者发言。
程理不说话了,他好不容易凝聚起“只有我可以和李双用同族语言交流”的自信,被语言天才斯塔无情浇灭,他现在还真想不到自己有什么本事能撬他墙角。
两侧是红白相间的三层楼宇,凸在外面的广告牌与霓虹灯都焊着程理无比熟悉的字符,头顶二层楼的位置悬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同样悬空的还有交错如蛛网的电线,和金色流苏一起在风雨中微微摇晃。
皮卡行驶至街道的三分之二处刹停,程理偏过头向外看去,面前一楼是“钰家叉烧”,玻璃内侧挂着完整的叉烧肉和烧禽,手边的小电脑不停地弹出外卖订单,穿着白围裙的矮壮男人正在砧板上疯狂剁肉,看到斯塔时又立马停了下来。
“斯塔回来了?要吃饭么?”
“不用,”斯塔走下车,让昏厥的李双挂着他脖子,坐在他机械臂当中,程理想也不想就追了过去。
“钰伯,”斯塔按着李双的背走进叉烧铺,“帮我把车停好,再喊小钰去楼上。”
“没问题,”钰伯脱下一次性手套,用力敲了敲里侧的房门,“小钰!斯塔喊你去楼上帮忙!”
拨开塑料门帘,程理跟着斯塔上了三楼,三楼大概只有40平,四周看不到一件高档家具,房间小而紧凑,很难想象排名第三的顶尖猎人会住在这种地方。如果说海上灯塔是世外桃源,那么城中唐人街就是烟火红尘。
最深处的门在斯塔面前自动开启,他将李双放上铁制手术台,程理刚要跟进去,就被推出来,按进了客厅的长沙发。
“坐着吧,你派不上用场。”
斯塔走进卧室,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件黑色的背心,胸口印着掉了色的卡通鲨鱼。程理一下就认出它在李双的旧照片里出现过,照片里甚至还有李一。
分开这么久,你还留着她的衣服么?
程理一下就垮了,他呆呆地看着斯塔将背心套在李双身上,门在他面前势不可挡地闭合。
“嘿。”
戴着复古飞行帽,穿着蓝色背带裤的女孩怯生生地站在楼梯口,她戴着白色头箍,提着不大不小的手提箱,和半死不活的程理打招呼。
“嘿,”程理不想吓到孩子,奋力挤出笑容,“你就是小钰?我是程理。”
“你也会说汉语?”小钰有些惊喜。
“当然了,汉语是我的母语。”
“好的,程理哥哥,”小钰走向手术室,“我先进去了,待会再和你聊天。”
程理微笑着目送,可没过多久,小钰又端着医用托盘走了出来。
“斯塔叫我先给你处理,”小钰戴橡胶手套的样子像个工龄50年的老护士,“你看起来确实……不太好。”
程理没力气反驳,只默默地看她娴熟地剪开自己的衣服,给伤口清创包扎。程理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他的眼皮越来越重,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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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死!”
程理被熟悉的怒吼惊醒,睁开眼发现上半身的衣服变成了白花花的绷带,胸前盖着薄毯,右手手背还在挂点滴,想来应该全都是小钰的手笔。
“都滚开!”
程理太清楚这是谁的声音了,他果断扯掉输液针,冲进手术室,面前的一幕令他汗毛倒竖——
第140章 第一百零四十章拉大锯扯大锯大舅……
银灰色的手术台上,面红耳赤的李双单手被固定在侧边,另一只手狂乱地挥舞,她的目光并不清明,喉咙发出凄厉又含糊不清的尖叫。
处于她身侧的是头戴焊接面罩,脱得也只剩黑背心的斯塔,他的手死死摁着李双的两条腿。
地上的手提箱敞开,内衬形状和小钰背上多出来的一对挂式机械臂相同,她手持切割锯,四只手都在执行切割李双大腿的指令,恐怖的金色火花如同血一般溅出来,整个房间都因此熠熠生辉。
程理的理智被这惊悚的一幕清空,“你们在干什么!”
斯塔隔着面罩瞪了他一眼,“救她的命啊干什么!”
“放开我!”李双似乎被这句话激怒了,她一脚踹开斯塔,同时双腿用力下蹬,坚硬的手术台居然生生凹下去两个大坑!
“她、她看起来很痛……”程理心都要碎了。
“我知道!”硬接了李双一脚的斯塔哼都没哼,反手压住她的脚踝,“过热反应把她的大腿熔断了,再不拆下来她就要死了!戴眼罩的!你到底要像个废物似的在边上哭哭啼啼地看,还是过来帮我一起按住她?”
握着切割锯的手被李双擒住,无法行动的小钰也跟着大声劝:“程理哥哥快来帮忙啊!时间不多了!”
“我……我知道了!”
程理悲伤地看了眼满头是汗的李双,火速上前,他一根一根掰开对方捏在小钰腕间的指头,竭力控制着她的暴起。
“斯塔,”小钰旋即继续切割,“不能给李双姐姐再加一针麻醉么?她总这样挣扎我们也不好动手啊。”
“没用,”斯塔语速极快,“她有重度排异病,对麻醉类药物的抗性是普通人的好几倍,现在的量已经到极限了,再加她会变傻瓜的。”
“她有排异病?”程理惊诧地看向他,上次听到这个词还是从美洛蒂丝嘴里,“排异病会造成什么后果?”
从来没听李双说过啊!
“你连这件事都不知道?”斯塔深吸一口气,非常不高兴地回答,“我没功夫给你科普,想知道答案自己上网搜去。”
程理呆呆地望着李双狰狞的脸,意识到她始终对自己有所保留。
“对了!”程理决定知无不言,“她说她身上被挂了义体锁,是不是只要解开就好了?”
斯塔摇了摇头,“义体锁一时半会解不开,但她性命不保是迫在眉睫的事,卧槽!别再踢我了!”
“不准夺走我的腿!”意识混沌的李双凭着本能喊出了这句话,眼泪夺眶而出。
她太理解宝叔了,义体很好地掩饰了“他们是残疾人”这个事实,即使别人一看就知他们没有某个肢体,也不会认为对方有做不到的事情。而失去义体的他们,立刻从健全人变回了残疾人,连带着尊严也被被剥夺。
有时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气,没有这口气,人就会变成行尸走肉。
所以他受不了,所以她受不了。
“见鬼!”斯塔扫了眼手术台旁边的仪器,“过热侵蚀率到92了!小钰动作快!”
“我在加速!”
在切割机的作用下,李双完全坏死的左腿当啷一声掉下,细小的电火花混在黑色的金属积液里。李双痛得大叫,像一条毒入骨髓的龙,好心的人类想救她,却压不住她泼天的痛苦,她的鳞片与眼泪溅得到处都是。
“我不要这条命了!放开我!放开我!”
李双的反抗史无前例剧烈,她居然单手拔下了手术台的扶手,寒光闪闪的长铁棍被她攥在手心,朝着认真切割的小钰扎了过去!
斯塔用机械臂眼疾手快地握住铁棍,顷刻将它弯折,他咬牙切齿地对李双说:“别太过分!小钰在救你,你再对她动手试试看?”
本就不讲理的李双现在更是听不进他的话,眼看铁棍拔不出来,她干脆松开手,继续张牙舞爪地朝着小钰而去,被程理拦下。
“我知道你很难受,”程理从背后圈住她的上半身,“忍一忍好不好?晚点你会有更好、更新的腿。”
李双抓着程理压在她胸口的手臂,狂暴的同时眼泪滚滚而下。
“受不了就咬我,”程理撕开绷带,强行把手塞到李双面前,“我来帮你分担痛苦。”
李双愣了愣,然后一口咬了上去,可程理还没感到更无法忍受的疼痛,她就退了出去。
“不……”李双奋力摇头,眼泪飞溅。
“行,不咬就不咬,”程理也搞不清李双在想什么,只能尽量依着她来,他将她脸上的泪水抹去,死死捂住了李双通红的眼睛。
斯塔定定地看着李双仿真皮肤开裂的腿,没有说一个字。
这招“一叶障目”竟然起到作用了,接下来的时间李双即使大哭,即使咒骂,也再没有动手伤人。
“呼,”小钰喘着气放下切割机,“总算把两条腿拆下来了。”
斯塔摘下面罩看了眼仪器,“勉强赶在侵蚀率到顶前成功,小钰把散热器搬过来。”
小钰噔噔跑到角落,搬来一台长得像电脑主机的黑色仪器,天花板的支撑台被斯塔拉下,他让李双趴在上面,身体与地面90°垂直。
“开始连接。”
斯塔和小钰一左一右,快速从散热器中拔出七八根金属线,连入李双的义体脊椎,她的脊椎立刻开始发光,许久未见的幽蓝色映照在程理面部,他很努力才忍住想哭的欲望。
斯塔叉着腰,抹了把汗。
“差不多了,再过个把小时体温能稳定下来,到时候再清理断在大腿里的碎片,先去二楼吃饭。”
李双虽然双目紧闭,但程理
知道她还醒着,他弯下腰,视线与她的脸平行,轻声细语地问:“要不要喝水?”
“她现在不能进食,”斯塔靠在门边,语气不善,“不懂不要添乱,小钰在外面等着给你扎输液针,麻烦你赶紧出去。”
程理讪讪起身,缓缓向外挪去。
“斯塔。”
这是李双的声音,程理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李双艰难地扭头,麻木的双瞳直指俊美的红发男人。
斯塔的眉目在这声呼唤下变得柔和,刚要接茬,对方冰冷的话语就接踵而至。
“谁让你救我了?”
斯塔怔住。
“你总那么自以为是,”李双面无表情,“那时候是,现在也是,你有当圣父的兴趣爱好么?”
“你……”斯塔气鼓鼓地冲上去,刚要和她好好讲讲道理,面前就杀出一个程理。
“她心情不好,失言了,”程理长长地伸展手臂,宛如在狼群前保护羔羊的牧童,“别和病人置气,行么?”
斯塔火大得要命,李双是世上唯一敢给他脸色,他还不能把她怎么样的人,但你程理算什么东西?也敢学她给我不痛快?
“装护花使者啊?”斯塔皮笑肉不笑地捏住程理的肩膀,朝他的伤口寸寸施力,雪白的绷带顷刻被染红。
程理痛得青筋凸起,五官克制不住地抽搐,可他仍咬着牙半步不退。
“斯塔!”李双冲他怒吼。
看着面前两个犟种,斯塔恍然觉得自己像个棒打鸳鸯的反派,他啧了声,甩下一句爱吃不吃,转身就走。
程理捂着肩膀,刚想继续和李双说话,就发现对方已经把头偏了回去,用后脑勺对着自己。
明显是拒绝对话的意思,程理没办法。
“那你好好休息,我过会再来看你。”
重新扎好针,小钰帮他提着药瓶,两人一道走下楼。刚刚只顾着追李双,程理都没发现二楼明显比三楼温馨,也杂乱许多。
斯塔和在叉烧铺干活的男人都在厨房,小钰扶着程理坐进餐桌。
“你好,”男人把菜量翻倍的叉烧饭放在程理面前,“我是这里的租客,你叫我钰伯就行。”
“谢谢钰伯,我是程理。”程理感激地点头。
众人皆就坐,斯塔虎视眈眈地盯着程理的脸,长腿不客气地翘起。
“各位,”程理简单清了清嗓子,“请让我做个自我介绍。”
斯塔发出非常没礼貌的嗤笑,“算你还知道礼节。”
“打断别人说话的人最没有礼节。”小钰一针见血地吐槽。
“那我就继续了,”程理把手摆上台面,“我叫程理,是李双的朋友,之前暂住在她家,谢谢各位的帮助,我感激不尽。”
程理刻意模糊掉了他们的劳动合约,以及没有住在同一层的事实,斯塔如他所想的那样脸色骤变。
“朋友?”斯塔语气阴森,“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信不信是你的事,”程理仅有的眼珠直面对方的气势如虹,“而且不是我主动要求入住,是她邀请的。”
好吧,严格来说是强迫的……
“你XX自己没有家啊?”斯塔终于绷不住了。
“禁止说脏话!”小钰双手在胸前画叉。
“我就直接问了,”斯塔烦躁地揉头发,“你什么来头?查不到你的官方信息,只有我的线人说你曾在淘金街住过。”
程理沉默了几秒,不卑不亢地说:“我是黑户,两年前来到这座城市。”
斯塔一愣,接着毫不掩饰地大声嘲笑:“怪不得住那种地方,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隐藏身份呢,李双选人的眼光和她的品味一样差劲。”
“你在说什么,”小钰忍无可忍,“明明你以前也在淘金街住过,不还有个外号叫淘金街的鬃——”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斯塔气急败坏的打断她,又把矛头再次转向程理。
“你今年多大?”
“24。”
“哈!”斯塔得意地笑了声,“我比你大两岁,按照东方的礼节,你还得管我叫哥。”
程理乖巧地点头,“没问题,我愿意和李双一样叫你斯塔哥。”
……
斯塔觉得程理在阴阳怪气,但他没有证据。
程理刚要拿起筷子,斯塔就再次开口:“有兴趣交代下李双为什么会上通缉榜么?据我所知她和菲齐家没有来往,也不可能接那种蠢委托。”
将发生的事和盘托出,斯塔本就难看的脸色直接奔着杀气腾腾而去。
“你的意思是说,”斯塔站起身,双手撑在程理面前,瞳孔没有一丝温度,“为了给你这个瘪三出气,小双误杀了黛比,所以才会被通缉。”
“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真是好荒谬的真相啊!”斯塔本想揪住程理的衣领,但对方满身绷带,只能悻悻垂下手。
“看在你在电话亭保护小双的份上,”斯塔居高临下地注视他,“你把她害成这样我勉强不杀你,面前的饭给我一粒不剩地吃完,然后坐着我安排的私人飞机滚回老家,再也不要回来这里。”
程理盯着斯塔怒海翻滚的眼眸,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拒绝。”
140-150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比寄人篱下更惨的是寄……
“戴眼罩的,你别得寸进尺。”斯塔低声威胁。
“斯塔哥误会了,我只是认为你没有替李双做决定的权利,”程理语气平常,“我是李双的朋友,我只会听她的,并以她的心情为先。如果她指名道姓让我离开,我不会有任何怨言。”
“呵呵,”斯塔脸上写满了“算你小子会说”,继而坐回原位,“没关系,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滚蛋的。”
程理平静垂眸,“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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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迷迷糊糊的李双听到脚步声扭头,斯塔和陌生小女孩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瘸一拐的程理。
“各项数值都恢复正常,”斯塔瞄了眼仪器,在手术台边坐下,“开始清理零件碎片,你这么身强力壮,应该不需要打麻药吧?”
痛觉神经失灵的李双扫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程理想陪着李双,可四周没有多余座位,刚打算席地而坐,李双就开了口:
“程理出去。”
斯塔挑衅地笑了笑,后者别无他法,只能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清理稳步推进,斯塔随意地问:“男朋友非要在垃圾桶里找么?”
李双保持沉默,把头埋进臂弯,垂下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恋爱脑?冲冠一怒为蓝颜?这种蠢事亏你做得出来,哎呀……人家还觉得你只是朋友,名分都没有,真可怜。”
小钰察觉到李双肩膀一抖,踢了斯塔一脚,“少说两句。”
谁知斯塔充耳不闻,“你说你混到首席也怪不容易的,现在亿万家业全部化成青烟了。我真的很好奇,你现在是什么感想?”
“不乐意修就滚出去。”李双声音沙哑。
“修,当然要修,”斯塔继续嘲讽,“不修好你怎么离家出走?”
李双终于愿意把头转过来,眼眸压着火。
“这么讨厌我,怎么还不拿我换赏钱?”
“想和你面对面说话真不容易,”斯塔淡淡地笑了,将清理出的碎片倒进垃圾桶,“你觉得我会那样做么?”
“我倒希望你那样做,”李双愤恨地移开眼,“省的在这听你无聊的抱怨。”
“那讲点不无聊的,”斯塔把投影平板推到她面前,里面是枪击案的新闻报道,“被告人,你对犯下的罪行还有什么要辩护的么?”
“我不知道人是不是我杀的。”
“听说你那天喝太多酒断片了?真丢人。”
李双连呛他的兴趣都没有,“我只记得事件发生的当场,她家不止我一个人。”
“看到对方什么样了么?”
“也许吧,但我不记得了。”
“我就知道你
是被陷害的,”斯塔烦躁地放下工具,“铺天盖地的新闻通报,史无前例的大规模通缉,还有假得要死的买凶证据,怎么想都不合理。”
“不好说,”李双冷笑,“说不定动手的确实是我,副市长的政敌知道后顺水推舟推到他身上。”
“能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斯塔恨铁不成钢地戳她脑门,“以前偷吃我零食又咬死不认的气势呢?”
李双没说话。
“算了,我还有别的问题,”斯塔把平板切换到医疗模式,“给我解释下,你的义体改造率怎么就飙到73%了?离家出走那会不才40不到么?你知道数字越高越容易得赛博精神病吧?”
“知道,”李双态度冷漠,“不然你以为我怎么坐到首席位的?我这幅身体成也义体,败也义体,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不管你在想什么,趁早死心,”斯塔把平板收走,“这个家不会出现第二个赛博精神病了。”
“家?”李双抬起头,不屑一顾地说:“我说了,你都不姓李,我们算什么——”
斯塔打了个响指,电子护照从平板里弹出,上面的名字不是艾尔古恩,而是“StarLi”!(李斯塔)
李双差点笑出来,但她忍住了。
“现在没问题了吧,”斯塔笑得无比肉麻,“小双妹妹?”
“好恶心!”李双龇牙咧嘴地挥拳,“你以前不喊妹妹,以后也不准喊!”
“妹妹妹妹妹妹——”
“我刀呢?”李双开始寻找武器。
斯塔收敛笑容,重新举起工具,踌躇半晌开口:“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我们向前看,中不中?”
“你怎么还会说汉语方言……”
“我可是语言天才,”斯塔一本正经地回答,“所以你的答案呢?”
身为狙击手的斯塔本该稳如磐石,可李双分明看到他的手在不安地颤抖。
过了不知多久,李双嗯了一声,轻得像是羽毛落地。
“什么?”斯塔夸张地支起耳朵,“你说不行?那不修了!爱咋咋地吧!”
“烦死了!”李双红着脸大喊,“我答应还不行吗!”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斯塔笑嘻嘻地摸李双脏兮兮的脑袋。
“别碰我,”李双嫌弃地拍开他,“你不是去虹国养老了么?”
斯塔不悦地哼了声,“你被通缉我还能心安理得走的话,李一晚上绝对会来梦里掐我脖子,这些天我找你找得头都大了,谁能想到你躲在淘金街?你看你瘦得皮包骨!给我打个电话会死啊!”
李双悄悄翻了个白眼,跳过了对方的质问,“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有人给我打电话说看到你了,说实话我没指望是真的,但……死马当活马医吧,还好她没骗我。”
“谁啊?”李双面露迷茫。
“山本女鹤。”
“什么?”李双不可思议地直起身,“我还以为追杀者是她摇来的。”
“不,时间尽头加油站的人报了警,被警局的内鬼泄露给了黑/帮,”斯塔阴恻恻地笑了,“放心,都送去见上帝了。”
“想不通……”李双扶着额头,“有机会一定要当面问问她。”
“别提女鹤了,”斯塔冲门外挤眉弄眼,“那小子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
“朋友啊,”李双重新趴回支撑台。
“我看没那么简单吧?”斯塔挑眉,“你们不都同居了么?”
李双懒得理他,“平板给我。”
斯塔乖乖递过去,“看新闻找线索么?”
“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管枪击案,”李双反手点进视频网站,“《追鱼者也》恰好更新了两期,保持安静,我要看海洋动物了。”
可过了一会,她又别别扭扭地问小钰叫什么名字。
“我叫梁铭钰!”小钰脆生生地回答,“是斯塔的租客,我听斯塔说过小双姐姐的事,你努力站起来的事迹特别让我感动。”
李双面红耳赤地瞪了眼正在憋笑的斯塔,“他的话你听听就算了不要当真,还有……刚才我不是故意攻击你的,对不起。”
“你是病人嘛,”小钰温和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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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理在沙发上等到凌晨,心心念念的门终于打开,斯塔推着轮椅出来,轮椅上的李双腰部盖着长毯,看轮廓并没有安装新腿。
“晚上你睡这里,”斯塔把行动不便的李双抱进沙发里,“待会我拿被子出来。”
“我想洗澡。”
斯塔抓起她包着绷带的手臂晃了晃,“能不能洗澡心里没点数?”
李双不高兴地摇头,视线与程理相接的同时又移开,这刻意的举动让程理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打了一巴掌,不疼,但是足够揪心。
让程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斯塔居然面朝李双蹲了下来,握住她伤痕累累的手,温柔地说:“小双,欢迎回家。”
李双实在太累了,以至于她没发现暗流涌动的不妙气氛,以及程理默默攥紧的拳头。
“嗯。”李双把手拔出来,倒头就睡。
一句话都没和她说上……程理有点难过。
“喂,你,对就是你,”斯塔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和我挤一晚,或者睡大街,随便你。”
程理本来想着他是绝不会和斯塔同塌而眠的,大不了睡沙发,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李双把沙发占了,要是他拒绝,李双岂不是会和斯塔住一间房?
不行!程理死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于是他硬着头皮走进卧室,更加令他意外的一幕出现在眼前:斯塔的床居然是上下铺!
“你受了伤,”斯塔利落地把自己的床品丢到上铺,又翻出新床单垫好,“所以我把下铺让给你,感谢就行,磕头更好。”
程理说完谢谢,小心地环视四周,斯塔的卧室并不大,大部分地方都井井有条,唯一杂乱的桌面摆着花红柳绿的毛线团,墙上是他和李家兄妹的合照。
令人无法忽视的是,房间角落摆着台通常只会出现在游戏厅的街机。
“你不会打鼾吧?”准备去洗澡的斯塔把衣服挂在肩头。
“累的话可能会。”
“那你最好忍住,”斯塔微笑,“不然我会把你丢到外面去。”
程理答以沉默,两人都对对方相当不客气,如果是以往的程理,他一定会非常狗腿,且对任何可能引起他人反感的问题撒谎,以往的斯塔也不会对陌生人这么刻薄。
得想法子把这吃软饭的兔崽子赶走。斯塔想。
比寄人篱下更惨的是寄情敌篱下。程理想。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月光下的蛋炒饭……
在失眠的程理第四次翻身时,斯塔的声音从上铺冷冷传来。
“再翻一次身,就给我滚到大街上去。”
“我去上个厕所,”程理干脆坐起身,拖着病痛的身体打开门。
凌晨两点的唐人街静谧如雪夜,程理洗完手出来,发现原本熟睡的李双裹着被子坐了起来,漆黑的眼珠透过夜色注视他。
“怎么不睡觉?”
“我现在像是被空气殴打,根本睡不着,”李双往边上让了让,程理顺势坐下。
“我也是,太疼了,”程理竭力保持着轻松,“你看我,都被小钰包成粽子了。”
李双嘴角只上扬了半秒就下垂,她侧头靠在沙发上,视线与程理接触,又移开。
“我以后可能站不起来了。”她突然说。
程理紧张地问:“不是换条腿就好了么?”
李双定定地看着程理苦瓜一般的脸,月光透过薄窗帘洒下,她的双眸黯淡如尘。
“你不是听了到么?”李双轻而又轻地笑起来,“我有重度排异病,只能佩戴定制款义体,普通义体无法兼容。”
“以前你说定制款,我还以为你是想展示财力,”程理眼神复杂地回望,“你从来不和我说这些。”
“又不是义体医生,告诉你也没用吧?”
“有没有用我自己判断,请你告诉我,关于你的身体我还应该知道什么,之前的吐血与排异病是否有关?”
“有关,还有……我的改造率是73%?”
“我的预感告诉我,”程理压低声音,“这句话有很重要的后半段。”
李双无所谓地耸肩,“改造率突破80%就会变成赛博精神病。”
“见鬼!”程理惊恐地瞪大眼睛,“你的半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了!”
“想要出人头地就得对自己狠一点。”
“你不怕有钱没命花么?”
“那也算努力过了。”李双平静地说。
程理紧盯遍体鳞伤的李双,猛然抓住她的肩膀。
“李双,我希望你长命百岁。”
李双心说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长命百岁是她能控制的么?
“但你现在的情况别说百岁了,”程理眼泛泪光,“连活到30岁也很勉强!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在乎自己的身体一点?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李双面无表情地听程理絮絮叨叨,心想这小子说的话还不如草纸有意义,以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接委托被子弹打穿肾脏的时候,看病买不起药的时候,除了透支身体换取未来,她还有别的选择么?如果可以,她当然想活下去了,活到一百岁,活到宇宙尽头!可这天杀的命运就是如此,她能怎么办?
“我肚子饿了。”
“什、什么?”程理愣住,仿佛他作为忠臣在主公殿前慷慨陈词,可对方只是懒洋洋地摆了摆手说接着奏乐接着舞。
李双一字一顿地重复了遍,“不做饭就回去睡觉,谈话结束。”
程理认命地站起,“想吃什么。”
李双往沙发里一摊,“随便。”
程理噔噔下楼,十分钟后回来,手里多了碗带叉烧的蛋炒饭。
李双眼睛一亮,欢天喜地地抱住碗,刚吃到一半,她就绷着脸停了下来,伸手指向垃圾桶,程理递过去的第二秒,她就开始呕吐。
“食材有问题么?”程理吓坏了。
望着程理面如死灰的脸,李双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厨艺没有问题,食材也很新鲜,是我……我的义体内脏还处于程序紊乱中,不能进食。”
意识到自己又被她忽悠着干了件蠢事的程理生气又无奈,“我才说完要你注意自己的身体,你怎么——”
“因为我喜欢吃饭啊,”李双抱着温热的碗,闷闷地说:“其实对我来说,进食也已经被义体进化掉了,我只需要补充能源就能活下去。可你不觉得,这样特别像机器么?”
“不像。”
“你不用安慰我,”李双把碗放在地上,“这世上没有不需要进食的碳基生物,我处于机械与人类之间,既不是纯粹的人,也不属于完整的机械,唯有进食能让我重新体验活人的幸福。”
程理与她并肩,二人的视线共同在半碗蛋炒饭聚焦,久久没有移开。
“不聊这些了,”李双吸了吸鼻子,“终于找到机会问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猜的。”程理言简意赅。
“猜的?全凭那张广告单么?”
“是的。”
“猜错了怎么办?”
“不会猜错。”
“这么笃定?撞人的小轿车又是哪来的?”
“抢的。”
“好孩子程理被大坏蛋李双带坏了,”李双怅然若失地摇头,“你可是对着人类的颅骨开了两枪,不应该痛哭流涕么?”
“谁让他们对你动手的。”程理淡然地回答。
……
李双心情很微妙,她特别想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又想起这问题被程理否定过两次,再开口问显得自己很掉价,于是她默默换了个问题:
“留给你的钱呢?”
“给花婶了。”
“身上还剩多少?总该留一点吧?”
“没留。”?
合着你是单刀赴会,一点后路没给自己留啊?李双瞳孔地震,对方的表情在层层叠叠的白纱布下显得更加无所畏惧,于是她没忍住第三次问了那个问题:
“程理,你喜欢我么?”
听到这话,程理转过头来淡淡地看她,李双还在思考他的表情究竟是什么个意思,对方已经站了起来,慢慢朝着卧室走去。
“晚安。”他说。
卧室门在李双面前缓缓合上,她尴尬地想:程理的反应怎么看都是再三否定后的无语,时光能倒流么?她好后悔!
李双仰面躺进沙发,取出藏在腹部的蓝色毒药,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住。
轻飘飘的一粒药,可以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
要吃么?
吃了就一了百了,无希望亦无绝望。
卧室的房门猝不及防再次打开,女孩头皮差点炸开,反手将药藏进手心。
“有件事忘了问,”程理的神情明明那么平和,在心虚的李双看来却目光灼灼,“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李双讪讪地说不知道,程理若有所思地点头。
“那就我来决定,明天见。”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关门,仿佛从来没出现过,徒留李双一人在月下迷茫。
明天见?
李双把毒药收好,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躺。
那就……再活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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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传来小女孩断断续续的哼歌声,躺在椅子上的李双严肃地抱臂。
“我准备好啦,”笑嘻嘻的小钰出现在李双视野中央,李双能看到她背后的一对外接手臂,好似小哪吒一般威风凛凛。
“小钰,”李双咽了下口水,“不然还是算了吧。”
小钰抄起花洒,“说好给你洗头,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我总觉得让你伺候不太——啊!”李双抹了把湿漉漉的脸,“洗!洗不完别想走。”
“小双姐姐,”小钰利落地挤洗头膏,“不光是为了帮助伤口不能沾水的你,我的哼哈二将也想进行水中运动测试。”
“你的机械臂叫哼哈二将?说起来我认不出你的义体是什么品牌,你把商标磨掉了么?”
“非也非也,”小钰装模作样地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须,“这对手臂是我自己做的!是不是很厉害!”
“你还是个发明家?”李双为她鼓掌。
“好吧,”小钰低下头,“说是凭空制造也确实夸张了点,哼哈二将是我根据成人义手改良的。”
“很厉害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只会看电视。对了,你没有做过改造手术,怎样控制义体呢?”
小钰指了指太阳穴边的头箍,“通过脑电波来控制,不过灵敏度和反应速度还需要提升,只能做简单的事情。”
“那天切我的腿还不算困难的事么?”
“我只是用它们握住切割机而已啦,”小钰轻轻摩挲李双的头皮,“不然太重了我拿不动。”
李双赞许地点头,“你以后可以当机械师。”
“是的!”小钰自豪地点头,“我未来的志向就是成为一名机械师!制作各种复杂又精密的装备。”
“我等着这一天的到来,”李双闭上眼,“和我说说吧,你和你爸是怎么遇到斯塔的?”
“钰伯不是我爸爸,”小钰情绪没有太大波动,“他是我舅舅,我家里人都去世了,就剩他拉扯我长大。我们在唐人街住了很久,突然有天,斯塔把这栋楼买了下来,变成了我们的房东。”
“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他们去世太早了,我都没有印象。况且斯塔很照顾我们,我现在有吃有喝有学上,相信家里人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
“听你的意思,你觉得斯塔人还不错?”
“何止是不错!”小钰夸张地说,“简直是超级好,房租只要市价的三分之一,有他在唐人街,没地痞敢来收保护费,他还会给我的发明提意见呢!只是……”
李双睁开眼,“只是什么?”
“我时常觉得斯塔很孤单,他没有朋友,也不爱社交,”小钰小声地说,“他偶尔会讲你和李一的事,看起来很难过。可你回来以后,他真的很开心。”
李双没敢接茬,因为这话听起来像是“少爷从没笑得这么开心”,等过段时间自己挂了,斯塔就会变成“这辈子从没哭得那么大声”。
一楼门铃响动,两个人的脚步声起伏交错,他们快速跑上三楼,浴室门被哐当推开。斯塔高举塑料水桶,肃穆如持剑的斯巴达勇士,而程理艰难地挤进脑袋和装着整鸡的塑料袋,二人异口同声地说:
“我回来了!”
“非要我在浴室的时候冲进来么?”李双握紧拳头,还好她衣着整齐,不然两个兔崽子眼珠不保。
“我特意买了只鲫鱼,晚上煲汤喝,”斯塔用力推门,丝毫不在乎它即将夹断程理的脖子,“保证你喝完精神百倍!”
“居然给病人喝带刺的汤?”程理冷笑,“乌鸡枸杞汤才是养生正统!”
“煮鱼汤去刺不是常识么?”斯塔反唇相讥,“某人的鸡就不好说了,油腻腻的,想想就很倒胃口。”
程理额头青筋一跳,“现在水质环境那么差,某人的鱼也不知道是从哪个下水道里捞上来的,指不定有两条尾巴呢!”
“说得好像你买的鸡不是吃劣质饲料长大的似的!”
“那也比你的变异鲫鱼强!”
忍无可忍的李双深吸一口气。
“除了小钰,都给我滚出去!”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独眼关云长与独臂赵子……
“斯塔,”小钰看了眼厨房里程理的背影,小声地问,“我们不是有洗碗机么?”
“洗碗机坏了呀!”斯塔靠在椅子上大声说,“有的人又不出钱又不出力,还吃干饭,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程理望着满水池的碗筷,认命地戴上了手套。
距离程理住进唐人街已过四日。
这四日来,他和斯塔的相处不能说是礼尚往来,只能说是针锋相对。二人互相指责对方打呼噜是基础,大半夜故意敲床板吵醒对方是日常,斯塔前脚嘲讽程理是独眼龙,程理后脚就在他咖啡里放盐。
作为主家的斯塔对程理频频人身攻击,言语之间毫无对客人该有的风度,而作为客人的程理也鲜有对主家的尊重,阴阳斯塔是个热爱烫头的精神小伙。
或许是精神小伙这四个字被迫让斯塔想起来一些羞耻的往事,他笑着讽刺程理应该去演《白雪公主》里的小矮人。
不愿在李双面前落入下风的程理咬牙切齿地问我哪里矮了,180公分难道不是正正好么?
听到这话,斯塔笑得更欢,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放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下。反应过来的程理恨不得把他掐死,但碍于双方真实存在的的体格差距,以及李双在围观,只能在心里想想。
斯塔小钰白天不在家,钰伯要看店,李双要养身体,做饭的事自然而然就交给了程理,但这又给斯塔找到了嫌东嫌西的机会,指责程理米饭煮得太硬,猪肚鸡太腥,蒸排骨没味道,等等等等。
这些程理都忍了,毕竟李双没说什么,只要李双吃得开心,他就能把斯塔当空气。
最让他受不了的是今天晚上,他刚把食材处理好准备下锅,斯塔把他喊到三楼说李双找他,程理连围裙都没脱就兴冲冲地去了,而刚睡醒的李双一脸迷茫。
惊觉中计的程理冲回二楼,发现他的食材已被斯塔鸠占鹊巢,强行从中餐变成了西餐,最可恶的是李双吃得依旧开心,望着斯塔桀桀的笑脸,程理只能无能狂怒。
时间回到现在,程理把碗筷锅具整理好,又从冰箱里取出水果,切好后分进两个瓷盘,左边的新鲜饱满完美至极,右边的则被他均匀地涂抹了稀释过的芥末酱。
等着在她面前出丑吧!大舅哥!
歹毒的程理端着毒水果上了三楼,放眼望去空无一人,卧室里传来刺耳的欢声笑语。
程理放慢脚步,偷偷向里张望,轮椅上的女孩和红发男人正玩街机游戏玩得不亦乐乎。李双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而斯塔趁着进度条加载的间隙回头,对偷看的程理露出嘲讽满满的笑容。
青筋暴起的程理深吸一口气,换上营业微笑推开门。
“我准备了些水果当饭后甜点。”
“饭后吃水果会让血糖飙升,”斯塔头也不回,“你想让我们得糖尿病么?”
游戏陡然被暂停,意外的咀嚼声刺入空气,斯塔像个风向标那样扭头,发现就这么短短几秒,李双已经在吃第二片橙子了。
斯塔缓缓移动眼珠,程理正微笑着看向自己,脸上写满了反将一军的得意。
“啧,”斯塔默默接过对方的芥末果盘,却没有吃,而是放到了一边。
李双认真吃水果,斯塔撑着脑袋晃摇杆,程理尴尬又坚定地站着,三人皆不言语,气氛僵硬到有些诡异。
“程理替我玩,”李双猝不及防地开口,操纵着轮椅退后。
“恭敬不如从命!”程理拉开木凳,一屁股坐了下来。
“谁要和他一起玩?”斯塔连表面的和谐都不愿意维持,刚要起身就被李双按回原位。
“不要那么多废话。”李双淡淡地说。
任凭斯塔如何挣扎,李双架在他肩头的手掌巍然不动,狮子般的男人在女孩手中像是幼猫一样无法动弹。
斯塔终于放弃,他斜眼瞥了眼程理,“你会玩么?我可不高兴带新手。”
街机屏幕里是明晃晃的四个大字——《三国战纪》。像素风格的关云长手持青龙偃月刀,眼神肃杀至极,背后的赤壁大火纷飞,他的黑髯也飘舞如纛。
作为曾经风靡一时的横版格斗游戏,它的主要玩法是操纵五虎将等人横扫群雄,逐鹿天下。因其上限高下限低,高玩与普通玩家皆能自得其乐而受到欢迎,多年来陆续推出了上百个版本,眼前是最为经典的初版。
“当然,”程理平静地握住摇杆,“这么经典的游戏,是个进过街机厅的都通关过吧?”
程理当然没有通关过,倒不如说他真正上手玩的时间不足五分钟,大多数时间他都是街机厅的气氛组,负责在高玩和氪金玩家身后大喊666。
“还挺自信,”斯塔冷笑,直接开了个新存档,“我和小双快通关了,不介意从头玩起吧?”
“不介意。”
“难度选最难的天王级,没问题吧?”
把刀架在程理脖子上,他都不会说有问题。
“我们打双人模式,我选赵云,剩下随你。”
程理面色严峻地坐直身体,他正在奋力回忆童年的街机大神都是怎么玩的,强力角色又是哪个。
“还没选好么?”斯塔不耐烦地问。
什么也没想起来的程理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他点进关羽的头像,然后狠狠选了确定。
斯塔嗤笑,“这个角色是出了名的伤害低,配你倒是相得益彰。”
“只玩强力角色和作弊有什么区别?”程理梗着脖子反驳,“倒是斯塔哥,你看得懂三国的故事情节么?不会只是单纯当无双割草来玩吧?”
“我当然看得懂,”斯塔哼了声,“不就是三国鼎立的历史故事么?我早熟读八百遍了。”
“是么?那五虎将分别是谁?”
正在吃橙的李双差点以为自己聋了,她想不到有朝一日能从程理嘴里听到如此爹味的“让我考考你”,更让她诧异的是,向来不屑自证的斯塔居然被他问住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张飞关羽赵云马超,还有一个……黄……”
黄什么来着?生僻字太多只看到《三国演义》第十页的斯塔一阵头痛。
“黄盖?”程理眨巴眼睛。
“你这不替我说了吗!”
“噢,黄盖是五虎将。”程理点点头。
李双默默捂脸。
游戏开始,视团结为无物的幼稚鬼们提刀就冲。天王关卡的小兵血厚如牛就罢了,一刀下去程理的关二爷啪叽就躺下了,斯塔的赵云稍稍多坚持了几秒,但也只是垂死挣扎……
不到十秒,历史上叱咤风云的两员大将,在第一关的第一小节双双躺板板。
“噗。”
面如死灰的二人背后传来李双没憋住的笑声。
“再来!”斯塔反手重开。
十五秒后,屏幕里又多出来两具尸体。
“我就不信了!”
翻车到第十一次的时候,两个成年男性都决定放弃,一个借口洗碗一个借口上厕所,双双起身时,被李双死死扣住肩膀。
“今天不通关,”李双笑得异常温柔,“谁也别想走。”
知道她说得出做得到的二人冷汗狂流,程理怯生生地问:“那我们能不能换个难度?”
“可以。”大魔王松开手。
斯塔火速换成初级难度,二人硬着头皮杀入,磕磕绊绊地开打。专注自己的程理完全没注意到,斯塔的操作完全称不上好,他们互相以为对方是“街机大神”,铆足了劲要装一波大的,殊不知皆为菜鸡,唯一会玩的真神就坐在他们后面。
“我又死了,”斯塔仰天悲啸,“你的关羽血是满的,就不能掩护我一下吗?”
程理不以为意,“战场变化多端
,活命各凭本事。”
“你小子说什么屁话?我死了你不也要重开!”
程理别开脸,全当没听见。
“死戴眼罩的!”斯塔恨不得把程理按在街机上暴打。
李双凉凉地盯着他们,没有说话。
又死了七八次,斯塔心烦意乱地说:“我去上个厕所,回来再玩。”
“我也去。”
李双拦住二人的去路,幽幽地说:
“我说了,不通关,谁也别想走。”
“你讲不讲理啊!”斯塔都要崩溃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人有三急你不懂吗!”
李双笑着指了指座位,没有回答。
骂不敢骂,打不能打的二人别无他法,只能重回游戏,死到第七次的时候,尿急的斯塔终于挤出一句公道话:
“程理,我的伤害比你高,你来吸引Boss,我负责输出。”
不是“你小子”,也不是“戴眼罩的”,而是正经的大名,同样急需上厕所的程理只思考了半秒,就决定顺着台阶走下。
“明白。”
第37次进入游戏的菜鸡们,终于不在队友被暴打的时候作壁上观,也不对爆出的宝物只吃不吐,更不会声嘶力竭地互相甩锅。
“斯塔,我打前,你绕后!”
“等会!看我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能不能注意下自己的血量?你本职不是狙击手吗怎么像个莽夫一样闭着眼睛往上冲啊!快过来回血!”
“知道了!待我再捅黄盖一枪!欸黄盖怎么在对面?”
不靠谱的成年人们终于开始真正的通力合作,即使是街机菜鸡,也勉强苟住了开荒期,随着等级越升越高,他们打起来也逐渐轻松,放连招也得心应手起来。
十二枚按钮在卧室中交错响彻,街机里时不时传来角色放大招的语音,屏幕前的两人表情逐渐从痛苦变得愉悦,好像关羽和赵云真的坐在这,从小小的街机里窥见千年以前的意气风发。
“所以你们两个为什么不对付?”李双冷不丁地问。
程理肩膀一抖,差点把技能放空,他瞄了眼同样脸色难看的斯塔,镇定地撒谎:“没有不对付,我们只是年龄差距太大,有一些代沟。”
“两岁有个鬼代沟?”李双戳了戳程理的背,“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该喊你叔叔?”
死都不要被喜欢的人喊叔叔的程理疯狂摇头。
“这还差不多,回到原本的问题,为什么?”
“因为他害你变成这样,”斯塔周遭的气温一连降了几度,“没拿把这小子的尸体挂到歌城铁塔风干已经很给面子了。”
“如果不想也被挂到塔顶的话,建议你不要这么做,”李双懒洋洋地回答,“我不知道程理对你说了什么,他是个蠢货,和你一样喜欢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我目前的状况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见斯塔没反应,李双继续说:“你们都是我重要的人,大家又同住屋檐下,应该和平相处,而不是互相伤害。”
“我是无所谓,”斯塔耸了耸肩,“某人别再偷偷往我咖啡里加盐巴就好。”
程理目不斜视,“某人也别总说别人矮了,难道除了个子高就没别的优点了么?”
“我的优点多如繁星,身高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那更该多吃盐了。”
李双擒住二人的后脖颈,语气中三分请求七分胁迫。
“和平共处,能不能做到?”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二人转眼变成了被提溜在手中的小狗,此刻再互相撕咬已是下策,为今之计唯有握手言和。
“程理,”斯塔面无表情,“你可以在这里住到天荒地老。”
“谢谢斯塔哥,”程理瓮声瓮气,“我对你的尊敬好比滔滔江水。”
“很好,”李双满意地点头,“现在,用合力通关向我证明你们的决心吧!”
一小时后,献祭膀胱的二人闯入最后关卡,举着赤红大剑的曹操粉墨登场。赵云一马当先,龙胆亮银枪闪烁如星,枪枪直逼敌人面中!
在舍命的攻势下,曹操节节败退,巨剑脱手,打掩护的关云长趁机杀进,高呼“飞龙在天”!接着垫步跃起,青龙偃月刀在半空中划出银色的圆月,然后重重斩下了敌人的头颅。
“打得不错!”李双激动地鼓掌,两个胜利者却无心庆祝,双双起身,朝着卫生间狂奔而去。
留在原地的李双翻了个白眼,伸手摸向斯塔一口未动的果盘。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复仇前菜是咖喱猪排饭……
二人回到卧室,刚刚还气定神闲的女孩此刻满头是汗,面颊挂着莫名其妙的红晕。
“来,程理,”李双巧笑倩兮地捻起一片香橙,“张嘴。”
意识到陷阱打击对象错误的程理顿时汗流浃背,在李双“不吃你就死定了”的眼神威慑下,他只能默默照做,稀释过的芥末酱依旧以窜天炮之式炸红了程理的脸,罪恶的眼泪垂直滑落。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斯塔随手取了片塞进嘴,直到咽下脸色都毫无波澜,他拍着程理的肩膀,无比诚恳地说:
“加油,这种程度的饭后‘甜点’想打动我是不可能的。”
“朕去就寝了,”李双强行把果盘塞进程理手心,“程爱卿如此爱惜食物,一定会把它们吃完的,对吧?”
程理抹掉眼泪,“臣遵旨。”
“你们在玩什么君臣cosplay?”斯塔不客气地又抓了两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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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机之夜后,程理与斯塔勉强算是冰释前嫌。相互之间再无人身攻击,因为他们几乎不说话。
可笑的是,程理偶尔会怀念之前的吵吵嚷嚷。那时候的他没觉得自己与斯塔有多少差距,直到看见对方披星戴月地寻找适配义体,整宿学习解义体锁,花钱如流水不说,还毫无怨言,他甚至能做到有效安抚适配失败的李双,使她没有陷入无休止的自暴自弃。
程理这才发觉,斯塔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个值得依靠的男人,而自己撑死只能算个勤劳的家政工。
看到斯塔和李双有说有笑,程理酸溜溜的同时,又很没出息地萌生出几分祝福,之前要挖墙脚的气势汹汹全部变成了被水流冲走的洗洁精,除了一阵柠檬香外,什么都没留下。
在唐人街居住的第十五日,李双和程理在三楼茶几前吃饭。自从斯塔特意为李双理出卧室后,午餐时间就变成了二人一天中为数不多的独处时光。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程理将咖喱猪排饭摆到她面前。
“拜托你别说得好像远道而来探病的人行么?”李双笑了笑,“我们卧室的距离只有十步。”
往日的玩笑在程理听来莫名有些刺耳,他挠了挠鼻头,在她身旁坐下。
“程理,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为什么不高兴?”
程理筷子差点掉地上。
“啥?”
“按道理说斯
塔不再针对你,”李双懒洋洋地摊开餐布,“你应该多云转晴才对。”
“我哪里心情不好了……”
“你最近做的菜总有一丝苦味,”李双认真地回答,“不都这么说么?厨师的心情会体现在食物里。”
“这个说法太唯心主义了,”程理不敢看她,“硬要说的话,我们现在被全城通缉,无家可归,我心情好才不正常。”
“明明只有我被通缉,”李双小声地说,“算了,看电视?”
“都行。”
李双盯着平板看了几秒,指尖用力点触屏幕,出乎预料的投影跳跃在程理眼前。
背景是鲜花与红蓝星旗,春风得意的男人捻着西装领口,在万众瞩目中走上演讲台。接连不断的闪光灯,将他胸前佩戴的徽章反射得熠熠生辉。
“你要看新市长上任的直播?”程理不可置信地问。
李双点点头,“你不总说我什么事也不和你讲么?趁着养伤的时间,我稍微做了点调查,你知道这个正在慷慨陈词的白男是谁么?”
“威廉席尔瓦,”程理放下筷子,“老市长的左膀右臂,之前是财政局局长。”
“是的,”李双打开激光笔,“你看演讲台下这一圈人,和威廉戴着相同的党派徽章。”
“徽章上是……和平鸽么?”程理眯着眼睛。
“那是白头海雕,”李双冷笑,“一种擅长掠食的猛禽,和他们的党派倒是很相称,用新时代自由主义的糖衣包裹血腥剥削的本质。”
“所以本届选举是自由派打败了保守派?”
“用更直白的话说,”李双低声说,“是义体派打败了反义体派。这位威廉市长来头可不小,他是席尔瓦财阀家族的中坚力量。席尔瓦是义体界的‘百事可乐‘,基本上是个义体使用者都用过他家或投资生产,或直接研发的产品。”
“至于市长选举的败者,”李双调出一张政客照片,“也就是背了黑锅的副市长‘里卡多菲齐’,他的后台虽然也金光闪闪,但和席尔瓦家比,还是差得很远。”
“等等,里卡多是反义体派?”程理猛然发现不对劲,“那他怎么会和兄长是义体派的黛比结婚呢?”
“没人知道原因,”李双切出新闻报道,“他俩九年前结婚,那时候的里卡多在政界还很边缘。但一年前,也是里卡多任副市长的第二年,里卡多公开宣布夫妻感情破裂,协议离婚。”
程理若有所思,“枪击案中黛比的头衔依旧是‘副市长夫人’,说明他们并没有离婚成功。”
“有小道消息说,黛比是不愿意离婚的那个。”
“图什么呢?”程理不解地皱眉,“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怎么看里卡多都是个渣男啊!用老婆的资源往上爬,事成后把人踹了,难怪黛比会走上犯罪道路。”
“我不这么想,”李双顿了顿,“里卡多在宣布婚姻破裂后,高调地加入了反义体派,这不奇怪么?黛比的哥哥帕斯卡,一朵政商两开花的奇葩,按道理说跟着这兄妹俩混,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是享不尽的!或者他再忍一年,等真正坐上市长位置以后再踹掉黛比,岂不事半功倍?”
“你分析起渣男还真是头头是道,”程理忍不住吐槽,“说起来市长有那么大权能么?我听说联邦境内还有市长是猫猫狗狗嘞。”
“对别的市而言,市长确实不那么重要,即使市长是只马喽,也不妨碍政府正常运转,但——”
李双叩了叩玻璃台面,“这里是未来之都歌莉娅,孕育高端科技的子宫,占地只有1200平方千米,GDP却能位居全球第一的超级都市,市长和小皇帝也没差多少。”
“我没觉得歌莉娅有那么伟大,”程理轻轻地说,“在我看来,它更像是用血肉做燃料的战车,跑得很快是真的,不在乎代价也是真的。”
“毕竟坐在车里的人,都不觉得自己会变成燃料。”李双平静地回答。
李双对这座城市的感情一向复杂,歌莉娅是毁掉她人生的地方,也是让她攀至顶端的仙境。经历过太多大起大落,她已经无法判断她的悲剧究竟来源于歌莉娅,还是那该死的命运。
难道在老家当个村姑就更好么?李双不知道。
投影中的新市长还在铿锵有力地发言,李双从中捕捉到两个重要信息:一是现任国务卿将于七日后官方访问歌莉娅,二是新的义体相关法案正在进行最后的商榷,最迟今年年底施行。
“义体派上台第一件事果然是放宽法律对义体的限制,”李双爽朗地大笑,“说不定以后我也能考驾照了呢!”
“提前恭喜你,”程理想了想又问,“不过为什么从这届才开始法案改革呢?明明前任市长也是义体派。”
“这个原因嘛……”李双露出晦暗不明的笑容。
“很简单,到这一届,能扛反对派大旗的官员要么死光了,要么年纪太大了斗不动了,里卡多又身陷囹圄。简而言之,反对派大势已去。”
不过距离年底仅剩一个半月,就这么施行新法案也太着急了!李双有些不太好的猜想,不过都是没有真凭实据的阴谋论,她也就没说出口。
“要是有机会和里卡多面对面聊聊就好了,”李双喃喃自语,“说不定对改变我的现状会有帮助。”
程理重新拿起筷子,“新闻里说他交了保释金,现在呆在家里等调查。”
多好的机会,李双心想。如果她双腿仍在,她早就杀进去问个清楚了,不对!她应该直接杀进市政府,把刀架在新市长脖子上说“不解除我的通缉你就人头落地”。
可惜,没有如果。
“哎呀!”程理惊呼。
李双低下头,发现自己神游时打翻了餐盘,浓郁的咖喱汁顺着她的衣服下摆滴滴渗进地毯。
程理直接跳起来帮她擦,李双努力保持的平常心,在这一刻直接跌进谷底。
“最讨厌你这样了……”李双颤抖着捂住眼睛。
“什么?”程理猛地抬头。
“没什么,我去洗澡。”
“可、可是小钰不在家。”
“我管她在不在家。”轮椅上的李双去意已决。
“等下!”程理执拗地拦在她面前,“这里的浴缸太大了,我担心你滑——”
“闭嘴!”
程理呆呆地看着她。
“我又不是废人!”如果李双是头豪猪,那么现在她浑身的刺都蓄势待发,“别人能做的事我也能做!别妨碍我!”
她头也不回地进入浴室,泄愤似的扯下衣服,重重地摔在地上。
“死程理,把我当什么了,”李双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爬进浴缸。
待到水放满,李双一头扎了进去,心中的纷纷扰扰都随着上升的气泡重现。
又不喜欢我,又不想要钱,干嘛那么关心我?
“李双,我在门口,需要帮忙就喊一声。”
“滚呐!”李双抄起肥皂丢过去,肥皂撞在玻璃门上,又悄无声息地滑回了浴缸底部。
门外的程理没再言语,李双泡了半小时,稍微驱散了心中的阴霾。刚打算离开,就震惊地发现:毛巾架和她的距离堪称隔了条海!
该死的斯塔!没事长那么高干什么!
刚放完狠话的李双绝无可能求程理帮忙,她硬着头皮爬到浴缸边缘,伸长了手臂去够浴巾。
完蛋的是她的身体机能大幅下降,再加上浴缸的生产厂家没想到会有人在如此蹩脚的地方玩杂技。一个不小心,李双整个人向后滑倒!仅剩的反应力让她迅速用双掌控制平衡,戏剧的是,她的掌心居然正好压在“燕返”的肥皂上……
让人没有办法忽视的“咚”一声响彻浴室,李双的头终于还是磕在了浴缸边缘。
程理急切地问:“你摔倒了吗?”
“没有!绝对没有!”
以程理对李双的了解,双重否定显然表示肯定。
“这种时候就别逞强了!我进来帮你!”
“等等等一下!”眼冒金星的李双着急忙慌地裹上浴巾。
“好了么?”
浴室中久久没有传来回应,程理满脑子都是“李双不会头破血流晕过去了吧”的可怕设想,在自己的眼珠和李双的安危中他果断选了后者!
程理用力推开门,所幸李双并未失去意识,她趴在地上,直勾勾地注视地板,在对方即将冲过来的时候伸手制止。
“你过来看这个。”李双冲程理招手,语气是十成十的严肃。
程理从边缘处走到她旁边,跟随她的目光看向地面。
“枪击案发生当晚,黛比家还有一个人,”李双手指蘸水,在地面上涂涂画画,“我刚刚想起来那人身上有这个标识,我总觉得很熟悉,你有什么头绪么?”
望着水渍勾勒出来的画,程理左看右看都觉得这是个动物,好像是……
狮子?
“莱昂纳多?”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凶案
现场直播……
夜晚八点,三楼沙发中的三人肩膀抵着肩膀,右边和中间的两个男人脸上都覆盖着白色面膜,左边的女孩神情严肃,额头盖着消肿贴。
“是这货么?”斯塔紧盯电脑屏幕,“你们说的牛郎……莱昂纳多?”
李双将资料上的照片放大,“是他,枪击案现场出现的人和他拥有一模一样的狮头纹身。”
“这纹身是他特意找设计师设计的,”程理打开莱昂纳多的社交主页,“他还发了‘全球仅一、盗版必究’的版权声明。”
“明白了,”斯塔将猎犬黑客发来的资料包解压,“莱昂纳多泰勒,曾用名霍华德罗德,今年37岁,16年前移民至联邦众合国,莱恩酒吧的创始人,曾入狱三次,罪名都是……卖/淫?”
“见鬼!”李双瞳孔地震,“入狱照里这个又丑又秃头的死胖子是谁啊?他不是个帅哥么?”
“上科技了,”斯塔切出下一张资料片,“最后一次出狱后,他贷款做了整容和皮肤义体手术,先后在七家酒吧当男服务员,也就是牛郎,四年前离职单干,去年开始独自经营莱恩酒吧。”
李双默默闭目,心说我再也不去牛郎店了。
“这兔崽子现在人在哪里?”程理眼中冒火。
“失踪了,莱恩酒馆也已歇业,”斯塔一拍大腿,“他失踪的时间和枪击案发生的时间是同一天!”
李双若有所思,“不是我记忆紊乱,他真的出现在了黛比家。”
“咦?”程理想起来一件怪事,“黛比不是女人么?可是……”
“可是什么?”
程理把他和莱昂纳多当众斗殴的原由说了出来,斯塔震惊地瞪圆眼睛。
“莱昂纳多是个基佬?那怎么还和黛比有不正当关系呢?”
李双摊开手,“他这样的人,和多个金主保持往来也很合理吧,双插头,没听说过?”
斯塔捂住嘴,“我要吐了……”
程理举手,“深表赞同……”
“可他作为抱大腿的小白脸,又为何要杀金主?”李双幽幽地说,“疑问太多,警方又不公布细节,看来我们有必要回一趟案发现场。”
“你行动不便,”斯塔尽量委婉,“额头还肿了那么大个包。”
“你俩去!”李双大力拍他的肩,“给我开个直播就行!”
斯塔嫌弃地看了眼程理,“非要带拖油瓶么?”
李双抄起靠枕,“少废话!”
—————————
夜黑风高,低调的灰色皮卡停在废弃天井口,从中下来两个鬼鬼祟祟的男人。
“小双,我们到了,”斯塔为胸前的录像器打开夜间模式,从后备箱取出一捆树脂绳梯。
远在唐人街的女孩看到画面,郑重地戴上耳机。
李双为他们在地图上标注好行进路线,“这里距离富人区2公里,本来说要建私人地下专线,还能抵御核爆什么的,结果建筑公司暴雷,就搁置到现在。”
“在遍地是雷的歌莉娅,有钱人也难保不被坑,”程理将安全绳捆在天井外的消防栓上,用力扯了几下,确定没有问题后,朝漆黑的井中丢下两根荧光棒。
“差不多30米,”斯塔打开夜视仪,顺着软梯缓缓爬下。
成功接触地面后,斯塔抬头,发现程理居然在半空中荡秋千……
“你行不行啊?”
“我也是第一次爬绳梯!怎么一直左右摇晃!”
“从侧面爬啦!侧面!”
十五分钟后程理终于下降成功,他扶着膝盖气喘吁吁。
耳麦里全是他粗重的喘气声,李双没忍住问:“程理,你还好吧?”
“我很好!”程理赶紧直起腰,“走吧!”
斯塔嫌弃之余又很佩服他的坚持,二人同时向着通道尽头出发,除了脚步声以外,只能听见浅浅的水滴落地。
“这里会不会有灵异事件?比如幽灵之类的。”斯塔突然问。
“出现瘾君子的可能性都比出现鬼高,”程理不留情面地吐槽,“我们在执行任务,麻烦你认真一些。”
“任务?”斯塔低头走过蜘蛛网,“这种程度顶多算饭后散步。”
“斯塔,”李双随意地开口,“要是没有发生这件事,你真的要搬到虹国去住么?”
“不会一年四季都住在虹国,我本来的计划是买个温泉酒店,专门用来过冬。怎么样,要和我一起去么?包吃包住,给我当前台打工就行。”
“谁要给你打工啊!”李双哼了一声,“我要当就当老板。”
“脸皮厚的家伙说话就是硬气,”斯塔笑了笑,“对了,这事要是解决不好,我们直接离开歌莉娅去虹国也行,虹国的义体产业也很发达,重新换双腿不是难事。”
“没那么容易,连诗寇蒂的跑路业务都停了,”李双顿了顿,“再说了,我走了程理怎么办。”
斯塔转头看了眼插不进话的程理,“打包带走咯,你当老板,他当前台小弟。”
“那你呢?”
“一三五钓鱼,二四六滑雪,周日睡一整天。”
“完全是废人生活啊!”
半小时后,二人从阴井盖爬出,斯塔蹲在草丛中,机械臂滋滋响了两声,视线范围内的飘浮守卫顷刻调头离开。
“走吧,电子诱饵持续不了多久。”斯塔大步向前,程理紧随其后。
如法炮制引走黛比家门口的守卫,二人迅速进入别墅,程理取出小手电,浅白的圆形光点落地。映入眼帘的是泼洒的鲜血,尸体早已不在原地,只有白色的痕迹固定线,中央摆着葫芦似的东西。
斯塔蹲下身,按下葫芦顶部的按钮,唰的一下,黛比的尸体骤然出现!
程理吓了一跳,“幽灵?”
“真可惜,”斯塔不冷不热地回答,“是投影。”
“刑侦投影技术,”李双适时补充,“还原案发现场的。”
几分钟后,斯塔放弃观察尸体,摇了摇头。
“正面遭遇枪击,子弹击穿心脏死亡。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也可能被专业清道夫整理过。”
李双合掌,“先看看别处。”
两人兵分两路检查,程理半跪在阴影中,对李双说:“李双,你比较了解动物,这是猫爪么?”
灯下是带血的动物脚印,一路绵延向客厅尽头的窗口,仔细看能看到灰蓝色的毛发。
李双点了点头,“是猫爪印没错。我去救你那晚,确实在她家看到了猫粮,就是没看到猫。”
“在哪看到的?”
“鞋柜边的墙角。”
程理走到她说的地方,果然看到了猫粮,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他取出来看了眼,发现它落灰严重不说,还过期了接近半年。
“真可怜,”程理蹩眉,“好歹是有钱人,怎么能给小猫吃过期猫粮。”
李双靠进沙发,“古怪的不止这点,这栋别墅没有佣人房,也没有机器人,黛比金枝玉叶,一个伺候她的人都没有。”
“她上次用了约会这个词,”程理将猫粮放回原位,“这里很可能是她专门幽会情夫的地方,当然越
隐蔽越好。”
斯塔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来地下室。”
阴冷的风让程理打了个寒战,他扶着楼梯向下,地下室仅有卧室以及配套的淋浴间,他推开门,空荡的房间侧边站着一动不动的斯塔。
“家具全被清空了,”李双冷笑,“估计是黛比的哥哥帕斯卡吩咐的,死掉的妹妹有那种爱好,传出去确实不好听。”
斯塔抚摸面前的墙,“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堵墙的颜色和另外三面都不一样。”
“好像确实白一点?”程理凑上去敲了敲,“听声音似乎是空心的。”
“有密室?”李双激动地拍打轮椅,“快进去看看!”
“退后,”斯塔活动了下肩膀,接着一记重拳!机械臂击穿脆弱的幕墙,撕下残渣比撕芒果皮还简单,没几秒就挖出一个洞,顺着手电筒的光向内望去,里面真的有个隐秘的房间。
斯塔打头阵钻入,密室仅有6平米,无窗无门,正中央有个钉死在地面的金属台,除此以外空无一物。
“好突兀的家具。”斯塔敲了敲台面,台面也回应他“叩叩”的脆响。
“手术台么?尺寸对不上啊。”李双焦躁地挠头,她总觉得面前的东西曾在记忆中出现过,可她就是想不起来是什么。
“真该死,”李双揉着额头,“我怎么变得这么笨?”
“我拍了几张照片,”程理安慰她,“给你慢慢回忆。”
确定没有线索后,二人回到一楼,斯塔指向天花板,“楼上我已经看了一遍,什么都没发现。”
“那么只剩最后一个地方,”程理走到猫脚印最后出现的地方,“在窗户边消失了,看来是跑出去了。”
斯塔点点头,“跟过去看看。”
程理打开窗,向下望去,发现平整的草地里有一个浅浅的坑,墙壁上还有溅起的泥巴。
“李双那晚是从这里出去的,”程理指着草地,“不仅尺寸能和你的脚对上,而且鞋底的泥也对上了。”
斯塔抬头瞄了眼屋檐,“运气真好,屋檐伸出的足够多,把雨水阻隔在外,才能让脚印保存到现在。”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草地上,四下寂寂无声,唯有树群沙沙作响。
“喵。”
斯塔严肃地说:“如果不是程理刻意卖萌,我好像听到了猫叫。”
“谁会做那种事啊!”程理压低声音反驳,同时用手电筒向树群照去,很快就在一棵巨型香樟树的顶端发现了小猫灯泡般的双眸。
胖嘟嘟的蓝猫坐在树干中央,警惕地望着树下的二人,时不时舔一舔带血的肉垫。
“就是黛比的猫,”李双一挥手,“把它带回来!”
凌晨时分,灰头土脸的两个男人回到家。斯塔把脸圆圆的蓝猫放在李双面前,脏泥巴让它的毛打了死结,黄色的眼珠却依旧清明。
“小可爱,”李双开心地揉搓猫头,“你叫什么名字?”
蓝猫叫唤了两声,乖巧地盘起尾巴。
“咪咪?真是个好名字,”李双将它沾了血的毛剪下留存,提起它的前肢,“你是弟弟还是妹妹……欸?”
“怎么了?”程理凑过去。
“它……”李双面露惊恐,“没有生/殖/器官……”
程理的大脑宕机了一秒。
“你想说,它已经绝育了是吧?”
“不不不!”伶牙俐齿的李双竟然语无伦次了!她也不管咪咪身上多脏,一把将它捞进怀中,然后用力掀开它的肚皮——
“你看,没有!”
程理的视线定格又向下,从小猫怡然自得的脸,到因为太肥而布满蒜瓣毛的肚皮,最后是……
啥也没有的屁股。
程理傻了。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赛博薛定谔与贝克汉喵……
李双不死心地观察了半晌,郑重地说:“破案了,原来是只机器猫!”
“哆啦A梦?”程理更震惊了。
“没错!连颜色也对上了!”李双当着他的面把猫背上的充电口剥开,“你看,线就插在这里,应该也支持无线充电,只要趴在充电桩上就行。”
“好惊悚!”程理的鸡皮疙瘩一波接一波,“仿真猫什么的也太吓人了!怪不得猫粮落灰又过期,原来是根本不需要啊。”
“你们在干什么?”小钰探头探脑地站在楼梯口。
“小孩子不睡觉会长不高噢。”
李双怀中的小猫挣脱她,朝着小钰喵喵咪咪地跑了过去。
“哇!”小钰喜不自胜地抱住它,“原来你们大半夜是出门抓猫了么?”
“从结果来看确实如此,”程理眼睛忽然一亮,“等会!既然是机器,它有没有可能,案发当场正好录下了全程?”
“还真有!”李双打了个响指,“小钰,你怀里抱的是只仿真猫,拜托你检查下它的存储卡。”
小钰愣了愣,迅速下了楼。
“喂,”沙发角落的斯塔面朝电脑目不转睛,“你们来看这个。”
“怎么了怎么了!”
“我不仅委托人寻找莱昂纳多,还顺道挖了下黛比的后台。现在结果出来了,只不过资料少得可怜,她和哥哥帕斯卡都是联邦移民,姓氏是纽曼。世界范围内都没有这个姓氏的财阀家族,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还挺正常的,”李双一副不出所料的模样,“本家保持与人类共进退的牌坊,私下把改了姓氏的孩子送来歌莉娅捞金,两头红利都要吃,这是权贵们的基础操作了。”
“这不是最大的疑问,”斯塔面色严峻,仿佛见到了什么早该灭绝的史前生物。
“我的黑客把互联网翻了个底朝天,在一个偏门的网站匹配到了黛比的脸,那是个早就停更的校园网站,连学校本身也早就拆除。”
李双和程理同时凑近屏幕,里面是一张风格古朴的女校学生合照,黛比身着剪裁得体的校服裙,胸前戴着白百合,青涩的面容笑起来十分纯洁。
斯塔继续说:“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是40年前,拍摄目的是高三学生的毕业照,也就是说,黛比今年起码58岁。她现在的脸……像58岁么?”
沉默,悄无声息弥漫。
“啊——”
尖叫猝不及防响起,声音凄厉得像是路人无意间走入了凶案现场。
李双率先反应过来,“楼下传来的,小钰?”
程理和斯塔刚起身,小钰就提着猫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
“咪咪……它它它……”
小钰脸色煞白,连肩膀都在不住战栗。
“别急,”斯塔把小猫接过来,“慢慢说。”
“它是真的猫!”小钰大声说。
沙发上的成年人皆怔住,程理默默举手,“我想,真的猫不会有充电口……”
“我没有骗人!”小钰指着斯塔的电脑,“我把照片发过去了,你们看!”
成年人们齐刷刷地在屏幕前定睛,看清照片后同步倒吸一口凉气,接着战术后仰。
“我嘞个去!”李双上一次世界观崩塌还是看到电影《迷雾》的结尾,“机械的身体,真实的大脑?咪咪居然是只脑移植猫?什么样的变态会给小猫做这种手术啊!”
“见鬼!”程理用力揉着三叉神经,“这张X光,简直可以去角逐年度恐怖照片大赛的金奖!”
“我要吐了,”斯塔看向怀中的猫,“我真的要吐了。”
“所以……”小钰为难地说,“它脑袋里没有内存卡之类的东西,想知道它有没有记录案发现场,只能把它的义眼扣下来检查……”
“有没有更体面的方式?”李双狂捶沙发,“我们是什么赛博薛定谔吗?”
“它应该不会有痛觉……吧?”程理冷汗狂流。
“我知道自己迟早会下地狱,”斯塔惆怅地捂脸,不明所以的咪咪在他肩头踩奶,“但如果是因为虐猫下地狱,总觉得很丢人啊……”
“重点是这个吗?”程理狠狠吐槽。
“有没有办法让它……关个机什么的?”李双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小钰沉重地说,“不然我早就这么做了。”
“扣眼珠就交给你了!”斯塔没骨气地把猫递还给小钰。
“不要把你不想承担的责任交给未成年啊!都说了会下地狱的!”程理一把将咪咪夺过,“算了,我来!”
李双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副塑料手套,“请。”
“也太迅速了!”程理嘟囔着戴好,将亲人的小猫放置在自己大腿,咪咪完全不知道歹毒的人类即将对它做什么,小脸依旧天真。
“我真是个畜生啊!”程理突然掩面痛哭。
“很有自知之明。”斯塔毫不留情地落井下石。
“最不想被你这样说!”程理瞪了他一眼,咬着牙把手伸了过去。
“它没什么反应耶,”李双从指缝里看这掉节操的一幕,“难不成黛比经常扣它眼珠?”
“估计有机械师定期为它检修,”斯塔抱着手臂,“神经连接的灵敏度调到最低就不会痛了。”
程理愤愤地说:“说得真是轻松啊,不然你来?”
“不,还是您请。”
在众人的鸡皮疙瘩掉到第三批前,程理终于勉强取下一颗右眼,这颗磁吸义眼没有连接线路,但有不少义体润滑,程理一个没抓紧,眼球落地。更地狱的事发生,玩心大起的小猫居然跟着跳下,把眼珠当成足球,在掌中传来传去。
“贝克汉喵。”斯塔竖起大拇指。
san值狂跌的程理反手把眼球抢过来,用衣服大概擦了擦,放在小钰掌心。
在成年人的翘首以盼下,靠谱的未成年很快将压缩包发了过来,斯塔火速点开。
“拜托了,”程理虔诚地合掌,“10月20日!一定要录到啊!”
“真的有!”看到文件日期的李双激动地拍斯塔的肩膀。
“轻点!”斯塔痛得龇牙咧嘴,“准备好揭开真相了么?”
李双和程理异口同声,“当然!”
三个人五只眼都在屏幕聚焦,画面中黑乎乎的什么也没有,直到李双醉醺醺的声音响起:“开门!快开门!你敢非法拘禁,不敢开门?”
李双与程理对视一眼,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你最没资格说别人非法拘禁”,只能尴尬地别过脸。
小猫听
到李双的声音终于抬起了头,看位置,它当时应该处于一楼往二楼的楼梯中,虽然不能完全看到画面,但能清晰地听到声音。
随着咔哒一声,别墅门弹开,风风火火的李双冲了进去。
“怎么没人啊?”醉酒的李双小声嘟囔。
紧接着一声枪响!
不仅是看录像的三人懵了,录像中的李双也懵了,大喊了一声谁在开枪!还能听到她咕噜一声翻滚到掩体后的声音。
“我就说人不是我杀的!”李双兴奋地握拳。
“不,”程理淡定地戳穿她的谎话,“你明明一直肯定杀人凶手就是自己。”
懒洋洋的小猫终于爬起身向楼下探头,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一楼客厅除了半跪的李双以外,什么都没有,更别提躺倒在地的尸体了。
“案发现场还真是清道夫造出来的。”斯塔自言自语。
又过了半分钟,地下室门打开,黑暗中传来慌乱的脚步声,李双直接追了上去,还朝着客厅深处开了一枪!
“别跑!”
窗户被哗啦打开,同一时间,小猫爬下楼,追着血淋淋的窗台跑了出去,依稀能看到树影下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在奔跑,高个的男人有着明显的红发。
可惜小猫并没有如人类所愿一直盯着看,它被微风与青草吸引了注意力,蹦跳中去往了远处。
“我来整理下我所看到的信息,”程理抚摸下巴,“李双敲门,黛比或莱昂纳多远程控制门打开,然后不知道谁开了一枪,接着莱昂纳多从地下室出来,打开通往向后花园的窗户逃跑,李双朝他开枪,然后追了上去。”
“黛比真正的死亡现场不是客厅,而是地下室,”斯塔帮他补充,“怪不得要特意刷墙,恐怕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李双弹匣中缺少的子弹是射向莱昂纳多的,就是不知道最后追上他没有。”
“没印象,”李双诚实地摇头,“但我认为应该没有,不然我怎么会只少一颗子弹?”
“这么看来——你只是运气很不好地误入了杀人现场而已啊!”程理高兴地看向李双,“真相大白,嗯?你怎么愣住了?”
“警方放出的门廊录像,特意将第二声枪响剪掉了,”李双眉头紧锁,“说明幕后黑手知道凶手不是我,仍然要将罪名推在我头上,你们不觉得这个行为多此一举么?”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李双顿了顿。
“如果只是为了给副市长编造‘买凶杀妻’的丑闻,为什么不直接用现成的莱昂纳多?他只是个废物牛郎,而我是声名赫赫的赏金猎人,我们两个的捕捉难度天差地别,然而拍板的人仍然选择了我,不惜做复杂的伪证,还调用一百亿的赏金。”
“有道理,”斯塔赞同地点头,“既然要做局,肯定越简单,越没有破绽越好,没道理让一个不受控的对象承担最重要的责任。”
“除非……幕后黑手有必须选择我的理由?”
“理由嘛……”程理陷入思考,“你能搅得满城风雨?增加犯案的可信度,感觉很扯啊!说你得罪了幕后黑手还合理点。”
得罪了幕后黑手?
李双骤然抬眸。
“我有个很不得了的猜想。”
“事到如今,即使是梦话也不能放过,”程理严肃地望着她,“快说来听听。”
“我认为黛比没有死。”
程理扶额,“没让你真的说梦话……”
李双目光灼灼,“别墅地下室的金属台,像不像极光剧院里,我们帮美洛蒂丝激活意识的仪器?”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穗积花子人生的转折点……
程理呆了两秒,手忙脚乱地推斯塔肩膀,“美洛蒂丝的小号在社交平台和我互关了,快把金属台的照片发过去给她确认下!她现在人在虹国,那边正好是下午。”
美洛蒂丝很快就回复了,回复的“yes”。
隔着斯塔,李双和程理对视,接着异口同声地说:
“黛比也是脑移植者!”
“等会,”斯塔满脸迷茫,“你们俩是共脑了么?怎么就得出这个结论了?”
李双将赛莲兄妹的事情大致告诉他,“脑移植者想要更换身体必须使用意识激活台,这样她为什么不会变老就说得通了!还有她的脑移植猫,这个死变态!我都不想说她!”
“难不成她只是假死,换了个身体?”斯塔又问。
“百分之两百!”李双一拳砸在靠枕上,“我早该想到的!她哥哥是彻底的义体派,没道理妹妹不是!她这一出金蝉脱壳,不仅能毁掉弃她而去的副市长丈夫前途,还能顺带玩弄我!王八蛋!我要撕碎她!”
“该去哪找这个狡猾的家伙呢?”程理忧愁地问。
“本来不想用杀手锏的,”李双眼中冒火,“现在看来不用不行了!你们不用担心,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一定会愿意同我合作的!”
“你说副市长里卡多?”斯塔挑眉,“你自己去找他,还是我和程理去?”
“都不用,”李双挺起胸,“我自有人选出征!当务之急是恢复我的行动力,不亲手干掉她我死不瞑目!众爱卿有无献策?”
“臣有一计!”听了半天的小钰举手。
“你怎么也陪她玩君臣cosplay?”斯塔瞪眼。
“斯塔闭嘴,钰爱卿快说!”
小钰噔噔跑下楼又回来,手中抱着奇怪的装置:四条细长的机械腿安装在类似腰带的东西上,乍看之下,像两个被强行焊在一起的圆规。
“铛铛铛!蛛行者17型,”小钰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其实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怎样绕过义体锁的限制,这是我的答案!”
“蛛行者本身是常用于建筑行业的外接义体,拥有低耗能、轻便、无需义体改造就能使用的优点,只要为小双姐姐制作基础的内骨骼,保证神经连接率在30%,再搭载我改装过的蛛行者,虽然无法完全排除过热反应,但能将它控制在最低限度。”
望着瞳孔星光点点的小钰,李双为难地挠头。
“才30%?”
“足够了噢,”小钰将头箍摘下,“剩下的70%用它来补足。”
“脑电波控制么?”李双嘴角抽搐,“我从来没用过脑控类外接义体,即使是临时抱佛脚也有点……”
“要对自己有信心呀!”小钰严肃地盯着她,“连我这样的初中生都能做到,你当然也可以!”
“你是神童,我是神经,能一样么……”
“不准说丧气话!”程理冲过来,强行将头箍为李双戴上,“从今天开始,你吃饭睡觉都要戴着它,直到会用为止!”
斯塔罕见地和程理站在同一边,“别担心,小双,我们都会全力支持你。”
“好吧,”李双无奈地笑了,“看来我的废物时光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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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
“检测到「穗积花子」生命体征下降至最低值,已自动开启义体锁,请不要走动,正在同步发送坐标与求救信号——发送失败。请耐心等待,3秒后将再次进行发送——发送失败。请——”
“うるさい……”(吵死了)
花子仰躺在混着碎玻璃的血泊中,四周是铝板筑成的简易墙壁,立柜空调还在呼呼吹冷气,头顶的烂窗户透进来一缕灼热的阳光,正中她的面门。
为免援军来之前就被晒成鱼干,花子奋力移动身躯,背部靠在被子弹轰得只剩骨架的沙发边。眼前的尸山血海,让她一瞬间有些恍惚。
和她穿着同类队服,装配高级义体的男男女女早就没了呼吸,满地都是弹壳与肢体残渣,空气中的硝烟与腥味翻滚着渗入花子碎开的头盔,她干脆扯下头盔,丢在地上。
痛觉神经几乎被阻断,花子缓缓移动眼珠,目光在消失的双足定格,默默掏出止血带系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们不是XX的歌城特警队么?为什么会被狗屎黑/帮打到全军覆没啊?
为自己做完简易的医疗处理后,花子检查随身携带的设备,意识到这里安置了信号屏蔽器,她的求救过一万年也不可能发得出去。
思考了片刻,花子认命地掏出警局配发的录音器,惆怅地按下了开始。
“咳咳,”花子抹掉嘴角的血,“我是歌莉娅总警局第三特警小组的成员穗积花子,编号81278,截止6月13日下午三点,第三特警小组除我以外已全部丧生,我——”
花子瞄了眼血淋淋的腿,竭力保持平静。
“我恐怕很快也要死去。我在此,代替队长最后汇报任务‘黑麂’的进程,以及……我的遗言。”
花子不愿再看队友的死状,仰头看向天花板。
“6月13日下午一点,我们按照指示在任务坐标就位,预备控制非法倒卖义体的交易现场。但我们……被暗算了,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陷阱,我们按照常规阵型冲入集装箱,迎接我们的是全副武装的匪徒,第三特警小组伤亡惨重。”
花子发出一声冷笑,“反正我也要死了,所以我大可说点实话,我认为警局有内鬼。局长,你要是还有哪怕一点点良心,就用内鬼的血祭奠我们吧!任务汇报完毕。”
“接下来轮到遗言,”花子阖上眼,“确实和我爸说得一样,我脑子有病,才会千里迢迢来到歌莉娅当特警。”
“月休两天,工资低得要死,每天要么是和赛博精神病搏斗,要么就是和不要命的黑/帮互射子弹。这些都算了,偶尔还有傻X警察看不起我,歧视我的种族,歧视我的性别,开什么玩笑!明明我是正经通过了考核入职的!”
花子烦躁地抹脸,“算了,我也不想遗言尽是抱怨。尽管歌莉娅的傻X很多,但我也遇到了不错的人,比如我的队长瓦罗纳。”
“嘿,瓦罗纳,”花子推了推金发男人冰凉的肩,“虽然你总是板着张臭脸,还总说我什么也做不好,但我知道是你拦着局长没有开除我,还说我是你见过最有韧性的人……真是的!这种夸奖直白地对着我说不行么?这么傲娇,怪不得没老婆。”
“谢谢你对我这个菜鸟的照顾,你真是个好人,昨天借你钱买的彩票,就不还啦。”
花子看向房门口倒下的黑发女人,风轻云淡的面具骤然碎裂。
“渡边凛纱,你这个笨蛋女人……”花子的眼泪啪嗒啪嗒落在胸口,“你不是讨厌我么?不是总喊我乡下人,叫我滚回虹国么?连喝咖啡都不愿意和我坐一桌,为什么……为什么刚刚要帮我挡子弹?”
“见鬼!你死了,我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了……”
她极力压制的悲愤终于在此刻决堤,她真想为队友们报仇!她想把内鬼找出来,然后对着祂的脸射上一万发子弹!可是花子的血很快也要流干了,她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凄惨地坐在队友的尸身旁痛哭流涕。
“怖い,怖い……”(好害怕,好害怕)
“妈妈、爸爸,对不起我那么任性,”花子的体力逐渐顺着眼泪流失,“我不是一个好女儿,也不是一个好特警……实在太糟糕了,我这一生什么都没做好,就要去死了……”
“你哭得好伤心。”
眼泪汪汪的花子僵硬地抬头,上身棒球服,下身热裤的女孩半个身体藏在门后,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同为亚裔的女孩指了指花子胸口的标志,“SWAT,你是特警队的人?”
花子以沉默回应,不光是因为失血严重,更因为她认为自己实在愧对这个头衔。
“为什么不说话?”女孩又问。
“拜托你不要装作一副路过好心人的模样,”花子冷冷地说,“门口都是碎石,你走过来我却没听到任何声音,你背后举的什么?枪还是刀?”
“嘿嘿,”女孩不好意思地扬了扬武器,“枪和刀都有,不愧是特警队员,伤成这样还那么敏锐。”
“你是‘秃鹫’么?”
“显然是人类啊!”女孩大惊。
花子噎住,“我当然知道你是人类,我问你的职业,是从尸体上扒金的秃鹫,还是别的?”
“这个意思啊,”女孩面颊微红,似乎对如此简单的江湖常识都不知道感到不好意思,她调整了下表情,激情满满地回答:
“我是松之庭的赏金猎人,你可以叫我S!”
“啊……”花子悄悄翻了个白眼,“那个臭名昭著的暴力团体,也给我们找过不少麻烦。你是第几名?”
“第……”S迟疑了几秒,最后老老实实地回答,“第2333名。”
“你就不能直接说最后一名么?”
“这、这不公平!”S梗着脖子,“我正式加入松之庭才两个月,至今一个任务都没接到呢!”
“所以你想做什么?”花子直截了当地问,“如你所见,我快死了,如果想要我身上的物品,可以等我咽气了再拿,不过特警队的武器都是有编号的,运气不好警察可能会找上门。”
“只是碰巧路过而已,况且特警队的武器又不值钱,”S蹲在地上,戳了戳尸体的屁股,“我想要更贵重的东西。”
“最贵重的是生命,”花子阖上眼,“而生命已经……逝去了。”
不远处传来轰隆隆的车鸣,陌生女孩闪身躲进集装箱,“你的同事来找你了么?”
“不是警用浮空车的声音,”花子森森地笑了,“不管是清道夫还是路过的秃鹫,一定没什么好事。”
“懂了,”S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说:“我去把他们干掉。”
“哈?”花子不可置信地抬高音量,“听脚步声,人数远超十人,你一个人用什么打?超能力么?”
“你不相信我,”S没有生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那我要是做到了,就和我做交易,怎么样?”
“你先做到再说吧……”
花子话音刚落,S就冲了出去,还非常贴心地为她关上了门,导致花子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连连的惨叫,子弹破空的暴嗬,以及快刀削下皮肉的声音……
不是吧?难道她真的很厉害?
不对!她那么年轻,又没有义体外甲,说是赏金猎人,但赏金猎人又没有执照,怎么看都更像个玩cosplay的!
……
怎么没声音了,不会死了吧?
花子居然开始担心这个天降神经病。
“我回来了!”女孩啪地推开门,满身是血的她蹦蹦跳跳地走近,又在花子身旁蹲下。
“清理得非常、非常干净噢。”S扶着下巴,脸上洋溢着天使般明媚的笑容。
看来神明还不想让我那么早死。花子想。
“我叫穗积花子,”花子艰难地向她伸出手,“交易内容是什么?”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城市的阴暗面比锅底还……
“我想跟你合作!”S快速回握,“别的赏金猎人都有警局的线人,我也想要!对了,我今天救了你,晚点能不能给我颁个好市民奖?最好再给点奖金,不然下个月要交不起房租啦……”
“好市民奖是什么?从来没听过,”花子被她逗笑了,“只有杰出市民勋章,奖金大概二十万吧,我会帮你申请的。”
“那合作呢?”S急切地问。
“也同意了。”花子淡淡地说,“不过你再不把我送去医院,可能就合作不成了。”
“哦哦!”S赶紧把她抱起来,“你还挺小只的。”
花子眼中闪过诧异,她做过义体改装,再加上一身装备,虽然她只有160公分,但体重直逼80公斤,看起来削瘦的S,居然一下就把自己抱起来了!甚至跑向浮空车的速度也飞快!
“坐好咯!”S将花子塞进副驾驶。
失血严重的花子几乎无法保持清醒,只能用说话克制频频袭来的睡意。
“S。”
“嗯?”
“你……挺厉害的,怎么会接不到活呢?”
S抹了把脸上的血,“大多数雇主都只想雇白男壮汉,亚女想接好活很难的啦,大多数任务都是色/诱仙人跳什么的,这种烂委托谁要接啊!别人我管不着,但我宁可饿死也不会接那种活。”
“说得好!”花子笑着拍座椅,“真可恨呐!世上有眼无珠的家伙太多了!”
“迟早有天,我会站在这座城的金字塔顶,”S打开车窗,燥热的风肆意吹入,“那些不识货的傻X,只配跪在地上后悔。”
“好……好……”
花子淬着血的眼眸盯着拳头,拳中死死攥着象征特警小组的狗牌项链。
绝对要为你们报仇……
我也会一步一步往上爬,坐到警局的最高位!
眼皮愈渐沉重,S的呼唤被拉长成听不懂的音节,花子再也抵抗不住睡意,头一歪,向无边际的黑暗坠了进去。
“穗积警监,”妥帖的女声响起,“我们快到了。”
花子卒然睁眼,车窗外的灯红酒绿映照在她面部,她下意识低头看去,完好无损的双脚穿着白色的坡跟单鞋,在腕骨处,能看到浅色的义体分割线。
“谢谢你叫醒我,”花子疲惫地揉眉心,“最近忙得团团转,找到机会就想打盹。”
“我的荣幸,”年轻警察小心地看内后视镜,“穗积警监,刚刚看你很痛苦的样子,是做噩梦了么?”
“梦到了一些沉重的往事,”花子笑了笑,“还有多久能到副市长宅邸?”
“再拐个弯就能到了,大概五分钟。”
五分钟后,花子一人站在精美的别墅前,反光的大理石墙面倒映出身着灰色正装西服的女人,花子对她报以自信且温和的笑容,对方旋即回敬一个相同的。
“花子,你可以的。”花子默默为自己打气,接着按下门铃。
“哪位?”门铃中传出沙哑的男声。
“晚上好,里卡多副市长,歌城总警局警监穗积花子来访,”花子压抑着紧张的心,“关于您夫人的枪击案,我这里掌握了新的线索,或许能证明您是无罪的,因此我想与您当面聊一聊。”
“有什么想说的找我的律师,”男人有些不耐烦,“我家不是你们警局的关押间,不可能想进就进。”
说完他就结束了通话,花子来之前就知道对方不会那么容易接近,但她今天不见到里卡多就不走!
花子再次按下门铃,“真的是很重要的信息,请至少和我见一面吧,只要两分钟,不!一分钟就好!”
在她持之以恒的呼唤下,里卡多终于再次出声:“给你一句话的机会。”
花子深吸一口气,心说不直接上终极武器是不行了!
“黛比菲齐是脑移植者。”
对面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花子都要以为里卡多其实没在听。
门突然就打开了。
“进来吧。”
生怕他反悔,花子赶紧挤了进去,穿过装修古典的木门廊,素色壁炉前摆着浅橘色的单人沙发。
穿着丝质睡衣的男人平静地望着花子,他约莫40多岁,黑发黑瞳,面容颇有罗马贵族的韵味,怀中还抱着一本《克莱因壶》。
“晚上好,穗积警监,”里卡多慢斯条理地起身,与她握手,“辛苦你大晚上亲自跑一趟。”
好歹在官场摸爬滚打了两年多,花子一下就听出对方在试探自己是真心来交谈,还是奉命来套话的。
“辛苦的是我的下属,她负责开车,我只是坐着罢了,好在路上比较空旷,也没怎么等红绿灯。”
里卡多徐徐踱至酒水台,“请坐吧,想喝点什么?”
“水就行,谢谢。”花子在他身旁的沙发坐下。
里卡多点点头,直截了当地问:“你怎么知道黛比是脑移植者?”
“我的朋友李双调查到的,”花子丝毫不遮掩她与通缉犯的关系,她将一块硬盘倒扣在桌面,“这里面的录像,能证明枪击案与她无关。”
“原来是为了她来的,”里卡多反应平平,把水递给花子后,他重新靠进沙发。
“说说看,她调查到了什么?”
“枪击案发生的别墅中,有个封存的密室,密室里藏有脑移植者专用的意识激活台。另外我们查到,黛比的真实年龄至少有58岁,她的外表不符合正常人类的生理特征。因此我们推测,黛比是假死,枪击案是她设下的圈套。”
花子说完这句话,里卡多又等了十秒钟,确定对方发言已经结束,才漫不经心地回答:
“既然是推测,那你应该同样明白,这些证据不足以作为呈堂证供吧?”
花子抿了抿嘴,“是的,它当然不能说服法官,但说服您的话,我认为完全够了。”
“噢?说服我有什么意义么?”
花子紧盯他的眼睛,“您得知黛比是脑移植者后,只是沉默,都没有问我那是什么意思,刚刚我说她是假死,您也没有太大反应,您早就知道真相,是么?”
里卡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继而露出温和的笑容。
“眼力不错,好吧,我确实早就知道这件事。”
“你们的婚姻就是因此破裂的么?”
“哪来的三流报社记者……算了,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
“那您为什么不揭露这点呢?”花子急忙问。
“你这个口吻,就好像在问为什么我甘心被她毁掉一样,”里卡多换了个轻松的语气。
“当然是因为,做不到啊!义体派如日中天,我们这些守旧的人类派却日渐式微,对抗起来犹如螳臂挡车。你以为那些警探看不出来枪击案的疑点么?只是默不作声罢了。枪击案是个幌子,他们要用最耻辱的方式使我出局,就像猫捉老鼠,吃掉是最后的事情,玩弄才是正题。”
里卡多顿了顿:“劝你的朋友能跑就跑吧,虽然我不知道黛比为什么要带上她,但既然她已经这么做了,就不可能停下。”
“您看起来风轻云淡,”花子冷笑,“原来只是自暴自弃了啊。”
“是的,”里卡多垂眸,“这座城……不,这个世界很快就要完蛋了。”
“世界?”
“没什么,囚犯的自言自语罢了,”里卡多摇了摇头,“谢谢你特意来找我,你可以离开了。”
“我拒绝,”花子舒服地靠近沙发,“除非你告诉我,黛比的藏身之处在哪里。”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知道?”
“于情,你曾与她同床共枕多年;于理,你怎么也是个副市长。”
“找到以后呢?”
“干掉她。”
“大言不惭,”里卡多皮笑肉不笑,“要是能杀她,我早就那么做了
,黛比是个恶魔,人类注定无法与恶魔抗衡。”
“那你为什么要与她离婚?”
花子有点受不了这个男人的丧气话了。
“什么?”
刚刚还毕恭毕敬的女人,直接对着地位远高于她的男人劈头盖脸一顿骂。
“抱着她的大腿飞黄腾达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要激怒她?还要与她背后的义体派对着干?你在政界苦苦发展了这么多年,一定有想要做到的事情吧!现在翻盘的机会就在面前,你不仅不抓住,还要丢掉,蠢货啊你是!”
里卡多哭笑不得地看着暴怒的花子,无奈地说:“黛比的事,牵扯这座城、乃至这个世界最龌龊阴暗的秘密,卷入其中,很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确定要知晓么?”
花子一拍扶手,“死を视ること帰るが如し!”(万死不辞)
里卡多却没有着急说话,而是为自己倒了杯红酒,悠悠地晃着。
“我先来讲个故事吧,72年前,有两个天才义体医生,一个叫菲尼克斯印莫托尔瑞伯丝,一个叫松原正雄。某天,35岁的菲尼克斯确诊了渐冻症,不忍好友死去的松原正雄,用他们共同研究的脑移植手术救活了他。至此,脑移植手术正式诞生于世,而菲尼克斯,则成为了世上首个存活的脑移植者。”
“松原正雄?”花子一惊,“枪杀妻子和女儿的脑移植手术之父?”
里卡多跳过了她的询问,“菲尼克斯的存活,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当时的舆论不像现在,大家对义体的信任堪称恐怖,不少年纪大的富豪想利用脑移植手术延长生命,因此很多人都慕名参与了手术,二人的名气也愈来愈大。”
“直到几年后,松原正雄发现了一个恐怖的秘密,菲尼克斯正在制造傀儡。”
花子呆住了,“什么意思?”
“菲尼克斯复制了富豪的记忆,利用记忆数据与订制的义体,取代了富豪的生活。那些富豪被推进手术室时,以为自己通往的是永生,殊不知是死亡。”
“天呐!”花子惊呼。
“菲尼克斯瞒着松原正雄,靠着这个办法发家,吸干了无数富豪的鲜血,还创办了新的义体公司,一跃成为了炙手可热的科技之星,甚至与白星人的残党合作。对了,菲尼克斯后来改了名字。”
“是什么?”
里卡多森森地笑了。
“莱茵。”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莱茵老登,我跟你爆了……
“什么?莱茵科技的莱茵!”
“如假包换,”里卡多注视着酒杯,“发现真相松原正雄,意识到自己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悲愤之下找菲尼克斯对峙,得到的……却是对方找来灭口的杀手,杀手不仅残忍地杀害了松原夫妻,两个女儿,还将现场布置成松原正雄动的手。”
“松原家最小的女儿松原未来,因为事发时恰好在国外度假,幸免于难。未来对家人的死亡非常悲痛,决心要寻找真相,于是她隐姓埋名,留学后进入莱茵科技,花了十多年,终于进入了莱茵科技的核心研发团队。”
“松原未来发现,莱茵为了更高效地管理傀儡,开始研发一种名为‘蜂巢’的控制装置,这样他既不用加载他人的记忆,也不用频繁更换义体,只要动动脑,傀儡们就会任他摆布。”
花子捂住嘴,心说这也太恶心了!
“松原未来想曝光莱茵的恶行,但媒体之中也有莱茵的傀儡,她只能直接破坏蜂巢实验,在实验室引爆了炸弹,自己也因此身死。”
“她死了么?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花子没忍住问。
里卡多笑了笑。
“因为我就是松原未来。”
……
花子猛然反应过来,“你也是脑移植者?”
里卡多,或者说松原未来点了点头。
“全拟真型义体,”松原摸了摸鬓角细微的白发,“我在莱茵实验室潜伏多年偷来的技术,指甲与毛发的生长都能100%模拟,很不可思议吧?”
“72年前……那你岂不是……”
“是的,”外表是男人的松原笑起来居然有些慈祥,“我今年85岁。”
花子迫使自己冷静,“请继续说。”
“一个小小的职员,想要颠覆莱茵的帝国还是太困难了,因此我决定从外部力量入手,”松原指着自己的脑袋,“脑移植手术九死一生,还好我熬过去了,多年来我积攒政治力量,来到新人类之都歌莉娅,接触了黛比纽曼,并与她成婚。”
松原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她是义体派,但我只想借助她的力量扳倒莱茵,所以也无所谓。可我没想到……她也是莱茵的傀儡……不,她就是莱茵本人。”?
“等会等会……”花子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松原没有理会花子的迷茫,继续说:“莱茵和我一样,看中了新人类之都的前景,他用帕斯卡这个躯壳打掩护,正大光明地入驻歌莉娅,而黛比……是他寻欢作乐的假躯壳之一。”
……
妹妹和哥哥是同一人?花子呼吸都停了。
“不仅如此,新上任的市长威廉席尔瓦也是莱茵的分身之一。”松原将红酒一饮而尽,“这家伙既当裁判又当选手,全世界都被他耍得团团转。我猜蜂巢技术已经成熟了,新闻看了么?他们正在逐步放开义体的法律限制,为的就是吸引更多人自愿成为他的工蜂。”
“我不明白,他已经有花不完的财富,至高无上的社会地位,甚至生命也几近永生,为什么还要——”
松原垂眸,好像看到了卷发的妻子趴在他的胸口,双唇开合,兑着毒药的话语蜜一般流淌。
「里卡多,成为我的同类吧。」
“因为她想要同类。”
“同类?”
“是的,”松原语速很快,“黛比,或者说莱茵,他认为自己是不惧阳光的该隐,注定要带领人类走向升格。他与白星人合作研发了衔尾蛇药剂,药剂能使脑移植手术的成功率达到100%,只不过代价是成为受他差遣的工蜂。”
“现在清楚了么?你们要解决的既不是黛比也不是威廉,而是藏在歌城背面的神!它的触须遍布这片土地,根茎更是坚如磐石。想要烧死它,仅靠火把与柴堆是不够的,要有提着汽油冲进巢穴,连带着自己一起燃烧的觉悟。”
凝视花子发灰的脸,松原轻声低吟:
“夜篝烟缥缈,皑皑雪落寂无声,余烬随风飘。”*
花子沉默良久,“飞燕衔春归,绵绵雨中翅扑棱,枯枝也生樱。”
而后,她露出坚定的微笑。
“请告诉我,神的巢穴在哪里。”
—————————
叉烧铺负一层训练室,铺设软垫的格斗台,斯塔与李双面对面站着,前者气定神闲,后者绷着脸。他们穿戴完整的装备,手持橙色的练习用枪,
程理跪坐在李双身后,怀里抱着平板。
李双微微活动持枪的手腕,压低身体。
她大腿以下是“低耗能蛛行者17型”义体,外观是低调的银黑相间,造型虽然算不上美观,但实用性拉满。小腿两侧装有刀鞘与枪套,大腿根处的能源泵能保证她奔跑与跳跃,美中不足的是平衡性较难把握,需要李双自行调整重心。
除此以外,小钰还把她的哼哈二将也借给了李双,不仅贴心的将背负式改良成了腰负式,且大大提高了手部抓力,为李双挂着义体锁的身体增加了新的进攻手段。
在蛛行者与哼哈二将的加持下,李双恢复到了先前水平的五成。至于为何只有五成,是因为曾经的她大部分进攻方式都仰仗腿技,而蛛行者毕竟脱胎于普通建筑用义体,支撑身体已是万幸,还要求更多就不现实了。
程理长长地伸手,“作战——”
“开始!”
斯塔率先开枪,白色海绵弹擦着李双头盖骨飞过,她滑步逼近,背脊贴在地面冲对方开枪,她的进攻全部被斯塔的机械臂“冻土心脏”阻断,塑料弹头打在上面铛铛作响,弹壳噼里啪啦落在她耳边。
知道此举无益于战局的李双,用哼哈二将为支撑迅速起身,而斯塔在两秒内切换持枪手,枪口直指李双背后的程理!
“休想!”李双一脚踹在对方手臂,弹道偏移准心,这一枪打空。
斯塔没什么表情,只继续朝李双扣扳机,后者使用脑电波操控义体躲避。
在不间断的脑控练习下,蛛行者与李双近乎融为一体,指令传输的延迟数被她压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可福兮祸之所伏,无缝操纵带来的弊端,则是精神力与体能成倍的消耗,好不容易控制的过热反应也蠢蠢欲动。
21颗子弹全部打空,斯塔冷静地退后换弹,李双不给他机会,箭步上前阻挠,枪口怼着他的脸射击。
可恶的是斯塔不仅擅长用枪,更擅长躲子弹。他仗着手长脚长,一把钳住了李双的枪,梆梆两下打进天花板,又下落至地面。
“啧!”
李双恼怒地瞪着他,要放平常,泰坦阿尔法随便一脚踹过去,斯塔就会立刻起飞。但现在的她,脚下是轻便有余攻击不足的蛛行者,全力踢击,只会把自己的膝盖干碎……
“动动脑子,”斯塔游刃有余地弹她脑门,“不能用腿技你就不会进攻了?”
李双选择用行动回答这个问题,她先是一记前蹬,顺势将斯塔拖入地面,接着反向拧住真手的肘关节,只要腿甲能控制住对方脖颈,绝无可能逃脱的完美十字固就成型了。
“真聪明,”处于下风的斯塔面无表情,“但你选错手了。”
话音刚落,斯塔的机械臂就擒住了李双“脚踝”,满功率运转的冻土心脏连小卡车都能抬得起来,对付区区蛛行者更是摧枯拉朽。
李双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在机械臂一边倒的作用力下,她的十字固被强行破解,甚至整个人都被对方捞了起来,重重砸进地面。
“痛死啦!”
头晕目眩的李双骂骂咧咧起身,想再去抢对方的枪已经来不及了,高速换弹匣的斯塔枪口再次指向程理,然后狠狠扣动扳机——
啪叽。
白色海绵弹正中程理眉心,又跳入他怀中。
“程理——”李双捶地大喊:“你死得好惨呐!”
“人质死亡,”无语的程理翻转平板,“目前的比分是133:0。”
“就目前的训练进度,”斯塔冷笑,“我对计划成功不抱任何信心。你连我都打不过,怎么和他们拼命?要我说还是算了,什么政府,什么莱茵,让他们都去死吧!我们直接跑路不好么?”
“不好!”李双恨恨地说:“凭什么我要像个老鼠一样躲躲藏藏,莱茵那个王八蛋却可以高枕无忧?我要让他付出代价!还有三天时间,我一定能打赢你,还会研究出顶级的新战术。”
劝阻完全无效,斯塔只能重新摆好进攻架势。
“行,那我也不放水了,被我揍总比死在别人手上好。”
“尽管放马过来!”
程理叹了口气,“作战开始!”
这次先动手的依旧是斯塔,但他没有用枪,而是板着脸抽出塑料匕首,直截了当地劈向李双。
他的火气很大,速度很快,李双立马判断出这刀绝对躲不过,只能拔刀硬接。六只手、两把短匕在她头顶相碰,摩擦发出的刺耳刀鸣令她一瞬间耳鸣。
二人的距离很近,斯塔的机械臂正忙着施力,此刻是个好机会,李双计划先猛然脱手,然后掐住他咽喉,主打一个措手不及!可当她即将动手的刹那,眼前忽然一黑!
可恶!该死的排异病又发作了!
待到她重新看清周围已经来不及了,斯塔的侧拳已至,她只能勉强用手掌去挡——
斯塔以为李双绝对能防住,李双也这么想,但意外就这么发生了,尽管斯塔有意识收了力,可防御力大幅下降的李双仍被他击飞了半米远……
“李双!”程理丢掉平板,朝着李双扑了过来。
“该死……”李双半跪在地,瞳孔晃得像暴雨下的渔船,伴随大幅的喘息,鲜红的液体滴滴落在她视线正中。
“流鼻血了!”程理赶紧拿抽纸。
“为什么挡不住?”斯塔愤怒地望着她,“你就这点水平?我看——”
“闭上你的嘴!”程理挡在李双身前,眼神几乎要将斯塔捅个对穿,“没看到她受伤了吗?”
“戴眼罩的,你算哪根葱?我和她说话你叽叽歪歪什么?”斯塔太阳穴狂跳,“她这个样子别说复仇了,会不会被干掉都难说,你就放任她作死?”
“她的选择我当然支持!你想跑路就跑,别一直泼凉水!”
“你!”
“不准吵架!”李双把皮质软垫拍得邦邦响,“让我休息半小时……不,二十分钟就好。”
斯塔丢下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训练场。
第150章 第一百零五十章迟到的青春期
程理绕着李双检查了一圈,“你怎么样?”
“好得很,”李双随意地擦掉鼻血,“你是我妈么?保护欲那么强。训练有磕碰再正常不过,你刚刚好像要吃了斯塔似的。”
程理小声说:“谁让他不耐烦,还凶你……”
“他恐怕是恨铁不成钢,”李双失落地垂首,“以前的我赤手空拳都能把他揍趴下,现在我变得这么弱……”
“不是你的错,你身上挂了义体锁,蛛行者又比泰坦阿尔法差远了,最重要的是——你恢复行走能力才第三天!别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李双摇了摇头,“不是才第三天,而是还剩三天。三天后我要是还支棱不起来,就要满盘皆输了,所以不玩命不行。”
“可……”
“没有可是!”李双笑嘻嘻地拍程理肩膀,“你总是这样帮我说话,我都要爱上你了!”
“在、在说什么啊,”程理知道她在开玩笑,但脸还是控制不住变红,“我们是朋友,我不帮你说话帮谁说话?”
“明白明白,”李双豪横地挥手,“换个开心的话题,托你小子的福,我才能走到这里。说吧!想要什么奖励?金银财宝还是加官进爵?”
程理咽了下口水,“真的……什么奖励都可以么?”
“嗯哼,”李双细细观察他的脸,“毕竟是从龙之功嘛。”
程理思索片刻,小心翼翼地问:
“我也想喊你小双,可不可以?”?
就这?
“直接喊我也不会割掉你的舌头,”李双摩挲着下巴,“怎么说呢……我还以为你会提点下流的要求。”
红着脸的程理惊恐地回答:“我是那种人么?”
“你之前不还亲我么?”
“那那那是……”程理彻底红温了。
“哎呀我明白的!”李双豪气干云地揽住他,二人之间弥漫着“姐俩好”的氛围。
“那时候你以为我们要死了嘛,我在书上看到过,在面对死亡时,人类做出奇怪举动是很正常的!你大可放心,我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给我放在心上啊!程理咬牙切齿地想。
“总之你答应了,”程理清了清嗓子,“我要练习一下。小双?小双!小——双——”
“快别说了!”李双狂笑着打滚,“先不说这种事为什么需要练习,你的语气也太搞笑了!”
程理闷闷地回答:“因为……听到斯塔随意地喊你小双,我很羡慕。”
李双察觉氛围莫名古怪了起来,常温26°的房间居然让她感到了一丝燥热。
“他有那么多值得你羡慕的地方,你最在意的竟然是这点?”
李双活这么大,头一次发觉自己也能说出四两拨千斤的话,本以为程理会像从前那样,用贱兮兮的蠢话略过话题,谁知这家伙转过头,盯着自己的眼睛,很轻很轻地问:
“我比不上斯塔么?”
李双的笑容瞬间消失,这是什么新时代“吾与徐公孰美”?问题是李双不知道她在扮演的,到底是偏爱邹忌的老婆,还是有求于他的门客。
“这……呃……”
“反应好大,”程理挂上微笑,“和你开玩笑呢。”
信他只是开玩笑,李双的智商就不如草履虫!
“是,斯塔挺好的。但背着我在暴雨里走两小时的不是他,卖血换生活费的不是他,不留后路来找我的也不是他。”
李双剥着手指,“刚刚说你该羡慕他,是我太刻薄,可你明明知道你在我心里也很重要,还特意问这种问题,也很过分!所以我们扯平了!”
答案和指责都正中靶心,程理只能不好意思地挠头。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下个话题:‘莱茵去死去死’作战计划书看了没?”
“看了。”
“你的意思呢?”
“当然是参加。”
“有慎重考虑么?”
“嗯。”
“放饵的难度并不低,而且很危险,”李双撞了撞他的肩膀,“倘若意外发生,我们腾不出手来支援。害怕可以拒绝,我不会怪你。”
程理幽幽看着她,“你现在人手
不足,我要是拒绝,计划更推进不下去。”
“不至于,你不去就斯塔去,大不了——”
“不行,”程理截断她的话,“他作为重要战力,必须呆在你身边,必要的时候掩护你撤退,无关紧要的小事就交给我吧。”
那可不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啊……李双微微叹了口气。
“我承诺,”李双郑重地开口,“无论计划能否成功,我都会给你丰厚的报酬,保证你未来的日子衣食无忧。即便我死亡,斯塔也会替我履行。”
“你不会死。”程理不高兴地回答。
“以防万一而已……”
“没有万一,”程理从地上爬起,“休息时间结束,我去喊斯塔下来。”
越来越看不透这小子了。李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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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月在云层后若隐若现,恰如千年以前牧野之战的拂晓。肃杀的秋风从唐人街正中穿过,红灯笼的金色流苏麦浪般起伏,连带着脊背缠绕的电线也吱嘎摇晃,街道两侧熄灭的灯牌却巍然不动。
独眼的男孩伫立于红木雕制的关公像前,虔诚地取出三根红色香烛,火焰无声掠过,他的手腕只微微一抖,深沉的檀木香就如墨水般扩散开。
“关二爷在上!”程理紧捏香尾,90°鞠躬拜了三次,停留半分钟后,将香火恭敬地插入香炉。
做完这一切,程理的肩膀勉强放松,可他刚回头,身体又紧绷了起来。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在这里站了多久?”
武装到牙齿的女孩斜倚在门边,她点按头盔侧边,露出含笑的脸。
“我走路不是一直没声音么?至于站了多久嘛,大概从‘关二爷在上’开始?”
“好吧,”程理退后半步,“你要拜么?”
“其实我是来喊你吃早点的,”李双顺势上前,“不过来都来了,拜一下也无妨。我不信神,他真的会保佑我么?”
“拜神未必是为了神,”程理帮她点上火,“拜的是心中的念头。点上香的这一刻,迷茫的人会明白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坚定的人会获得一往无前的力量。”
“真会说,”李双笑着闭上眼睛,三十秒后,也将香火插进香炉。
二人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肩并肩,默默看向关公像前的余烟袅袅。
“你的念头是什么?”李双突然问。
“今天的任务马到功成,你和斯塔功成身退,”程理掰着指头数数,“还有……我不要忘词。”
“你不是背挺熟么?”李双挑眉。
“在你面前背台词,和在全世界面前背台词,性质差很多吧?”程理想想就有点胃痉挛。
李双挪开眼,“你要是没信心的话——”
“有!”程理斩钉截铁地回答,“我有!”
“好吧,”李双撇撇嘴,“想知道我的念头是什么么?”
“是什么?”
“那就是——”李双扭头看过来,露出程理无法抵挡的温柔笑意。
“你能够安全回家。”
程理立马捂脸蹲下。
“这是什么反应?”李双龙颜大不悦,“想让你回家还有错了?”
“不不不是的,”程理拼命压制乱跳的心脏,“我我我只是太感动了!主公英明神武,礼贤下士,深明大义,真乃世间明主!”
李双忍着笑弯下腰,向程理伸出手。
程理盯着她的掌心看了三秒,然后虔诚地握了上去。李双猛然施力,与踉跄的程理毫无保留地相拥。
“怎么样?”李双单手搂着他的脖子,语气轻快,“我的力量是不是恢复了超多?”
程理嗯了一声,然后回抱她,他们之间隔着厚重又尖锐的装备,可程理抱得那么用力,好像怀抱稀世的珍宝。
隔着层层叠叠,蜿蜒曲折的命运,被世界抛弃的男孩怀抱泥泞中的女孩,四下万籁俱寂,心跳却如雷声响彻。
“好啦好啦,”李双无奈地拍他的背,“再不下去吃饭,斯塔要暴走了。”
程理恋恋不舍地放开她,又在下一秒扶住她的肩膀,他的身体有些战栗,嘴唇也抖得不像话,察觉到他有话想说的李双慢慢歪过头。
三个深呼吸后,程理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小双,我……”
“你俩有完没完?”
斯塔不满的声音蓦地传来。
“呜哇!”程理吓了一跳,“你怎么走路也没声音?”
“能让你听到脚步声,我这么多年赏金猎人白干了!”斯塔没好气地指向楼梯,“在早饭冷掉前,都给我滚下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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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刚到,场地负责人打开投影,红蓝相间的旗帜投射在白色的政府大楼外侧,同步出现的还有3D市徽。市徽由两只手组成,左边是机械,右边是人类,双手呈托举状,像一朵莲花,位于掌心的蓝色星球缓缓转动。
市政府门前人头攒动,道路两侧被投影灯牌分割,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砖上站满了严阵以待的摄影师。身着便衣,腰上系着警用腰带的小队正在角落待命,而小队的直属上司却在两个街区外的咖啡店。
浅棕风衣的女人手握热摩卡,四下环顾,确定无人跟踪后,迅速坐进街边灰色皮卡的后座。
“我只买了自己的咖啡,”穗积花子随意地开口,“不介意吧?”
“不介意!”副驾驶的李双笑着冲她打招呼,“你那边一切顺利吧?”
“当然,”花子抿了嘴咖啡,看向身旁脸色微微发白的男孩,从怀中抽出塑料卡递过去,“倒是你,本当に大丈夫?”(真的没关系?)
“大丈夫大丈夫,”程理把卡片揣进兜,开始第不知道多少次检查武器。
驾驶座的斯塔从镜子里淡淡瞥了他一眼,“程理,你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待会要是掉链子了,不仅你小命不保,我们也会被牵连。”
“斯塔!”李双一拳捶在他手臂上。
“放心好了,不会掉链子的。”
斯塔的激将法居然起效,程理的胃痉挛渐渐平复了下来。他从脚下的拎包中摸出塑料餐盒,里面装着油炸南瓜饼,以及红色的酱料。
“就当壮行甜点了,”程理将餐盒举在众人面前,“大家尝尝吧。”
“我只听过壮行酒,”花子礼貌地拿了一个,“壮行甜点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你做的么?”李双抓了一个塞进嘴。
程理摇摇头,“是宝叔。”
李双愣住,“你回淘金街了?”
“昨天去的,和他们报个平安,宝叔知道你喜欢吃南瓜饼,就让我带给你,边上红色的是花婶的薄荷辣酱。”
听到有辣酱,心不在焉的斯塔赶紧挖了一大口,“这酱谁做的?太有品味了!”
李双沉默片刻,用南瓜饼浅浅沾了点薄荷酱。
“还是那么辣,”李双眉尾下垂,嘴角却上扬,“不过……我挺喜欢的。”
迅速分食完南瓜饼,花子提前下车离开,五分钟后,程理也提起包,戴上墨镜下车。
“我走啦,”程理没有立即行动,而是特意跑到副驾驶,“还、还有,那个……”
“嗯?”李双仰起脖子,定定地望着他。
程理深吸一口气:
“我的青春期来了!”
说完他扭头就跑,一会就没影了。
“这小子几个意思啊?”斯塔皱眉。
“我也没懂。”李双迷茫地回答。
150-160
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怎么会有正派角色干反……
从远处看,歌莉娅政府大楼简直像一座城堡。天际线边缘是大片的草皮与绿木,白玉般的楼宇在青葱中鹤立鸡群,方形池水两面环绕。一些初出茅庐的政界菜鸡会在池边合影,坊间甚至流传着“痛饮此水,官运亨通”的离谱谣言。
作为黑户的程理既不在乎美景,更不在乎官运。他提着包,神色匆匆地沿着道路向前,又在后门保安亭驻足。
「请出示您的身份——」
程理把提前准备好的假警察证取出,对准保安亭的扫描口。
「识别成功,“穗积花子”符合通行要求。欢迎来到歌莉娅市政厅
,祝您生活愉快。」
程理火速把假证丢进树丛,挤进弹开的门,对着耳机说:“花子,我成功进来了。”
“好的,”花子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我现在支走后门的安检员,你有3分钟时间。”
程理立刻小跑起来,只花了两分半就进入了大楼后门。目光所及的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开始的国务卿来访直播而步履匆匆,没人在意本就存在感不高的亚裔男人。
“进来了,现在去电梯间,”程理昂首挺胸地迈步,纵然昨天他还是个被混混打得抬不起头的废物,但今天他决心要做李双的利箭,是箭矢,就要心无旁骛地刺进靶心!
穿过熙攘的人群,程理来到一楼深处的警用电梯前,右边的B号显示满员,左边的A号恰好是空的,只不过停在顶层。
他取出花子给的塑料卡,识别屏幕只用了0.01秒就跳出“识别到通行令牌”的字符,灯光由红转绿,A号电梯缓缓下行。
镜面般的电梯门前,单手插兜的程理平静地等待,他直视自己,面无表情地推了推墨镜。
为了能更好混进来,程理今天穿的是西装,光滑轻便的高级货,外衣与领带是黑,内衬是白。搭配墨镜与露额头的发型,乍看之下像个特工。也确实有打特工擦边球的意思,毕竟这里工作的人都西装笔挺,他要是戴眼罩穿连帽衫也太显眼了。
盯着倒影看了一会,程理恍然发觉自己壮实了许多,好像还长高了几厘米。虽然体格和斯塔比还差得很远,但到底没那么面黄肌瘦了,和当流浪汉那会更是大相径庭。
我怎么看起来还挺盘靓条顺的……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程理大为震撼。
就是不知道李双是怎么看我的。
打断他胡思乱想的,是于身侧开启的B号电梯,金发的矮个男人气势汹汹地打头阵,后面跟着七八个神色凛然的小弟。
好面熟……见鬼,真是冤家路窄!
程理只用半秒,就意识到他们不久前曾打过照面,地点就在情趣酒店的门廊!那时的对方也和今天一样,身后乌泱泱一群小弟,冲进房间的姿态勇猛得像头豪猪。
眼下再想掉头反而引人注目,程理只能硬着头皮站直不动,心中祈祷对方没注意到自己,或者注意到了也没认出来。
常言道怕什么来什么,敏锐的指挥官用余光捕捉到了紧绷的程理,心想来坐警用电梯说明是内部人员,但我怎么好像不认识?
指挥官停下脚步,朝着程理看过去。
或许是关二爷真的显灵,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该死的A号电梯终于开启,程理提着包闪身而入,飞快按下去往顶层的按钮。
匀速闭合的门扉几乎要被程理盯穿,好在电影里伸手挡门的情节并未出现,电梯正常向上去了。
“刚刚那人你们认识吗?”指挥官还在原地不动。
身旁的组员摇了摇头,“今天国务卿来访,据说特勤局出动了好多特工护卫她。”
指挥官哦了一声,朝着原本的目的地迈开步。
电梯在顶楼40层停下,空旷而素雅的走廊在程理面前延展,他脖子上挂着提前准备的工作证,阔步向前。
走廊中偶有人路过,程理也装模作样地与她们点头示意,每个人都被他的特工范与假证唬住了,再加上大家都忙得晕头转向,没人想到国务卿即将到访,怎么会有特工跑到顶层来。
程理的步伐在标有“公共卫生部”的房门口停下,从半开不开的百叶窗里看到两个晃动的身影。他如法炮制地用塑料卡解决了通行认证,稳健地步入办公室。
房内是两名白人女性,穿着正式,义体改造率都很低。年轻的那个举着咖啡杯,年纪大则坐在办公桌前,手臂绑着血压测试仪。看到程理,她们不约而同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程理眼珠微转,年轻女人胸口的名牌是“公共卫生部部长秘书——格蕾艾德曼”,办公桌上的名牌写着“公共卫生部部长——艾莉丝古德涅丝”。
格蕾放下咖啡杯,悄悄挡在艾莉丝身前,“不好意思,你是哪位?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
程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自顾自从包中掏出巴掌大小的黑色机械,摁在背后的门上,滴滴两声响过,智能门自动落锁,连刷卡处也黑屏了。
格蕾丝意识到不妙,刚准备去书柜取枪,就被程理拦住。
“不要乱动,”程理把包丢在地上,拔出土星之环。
他一边拉上背后的百叶窗,一边幽幽盯着摸索桌下的女人。
“女士们,从现在开始,你们是我的人质。艾莉丝部长,启动无声警报只会激怒我,而激怒我的下场,你不会想知道。”
艾莉丝瞄了眼办公室深处的墙,举着手从椅子上站起。
“你叫什么名字?”
“现在不是闲聊时间,”程理丢过去两把手铐,“自己动手,拷在最下面的抽屉把手上,然后并排坐好。”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秘书从部长眼中读出了“照他说的做”,于是搀着对方坐下,不情不愿地戴上手铐。
截止到目前,程理还没掉链子,他将枪塞回后腰,按照作战计划书中的步骤,取出书柜的枪收好,砸掉监控,关闭窗边的遮光帘,在换气口侧边贴拦截器,同时安抚人质:
“别担心,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做,我敢保证,今天不会有任何人受伤。”
格蕾丝小声腹诽:“恐怖分子都这么说……”
“我和那些人不一样,”程理淡淡地回答,然后踩着工作椅破坏了所有摄像头。
“为什么要劫持我们?”艾莉丝问。
“很快就会知道了,”程理将部长办公桌的东西清空,放上微型电脑,还有一些艾莉丝认不出的器械。
“年轻人,”艾莉丝捂着胸口,“我年纪大了,需要定时吃降压药,能把药递给我么?就在你脚边的抽屉里。”
“没问题,”程理暂停摆弄电脑,蹲在地毯上拉开抽屉。
“我没看到药,只看到一堆文件,确定——”
程理的话戛然而止,深色皮肤的手臂猝不及防卡住了他的脖颈,另只手朝着他腰后的枪摸了过去!他向后瞄了眼,震惊地发现角落的墙裂开了一道门。
他太大意了,不仅没发现这间房有隐形卫生间,而且没发现房中还有第四个人!
所幸第四人不是什么精通格斗的狠角色,体格与程理也相差无几,压倒性的偷袭优势也能被程理抓到破绽反制。
程理擒住第四人的手腕,后脑狠狠撞了过去,趁对方眼冒金星,奋力向后仰去,二人在地上打了个滚。脱困的程理率先站起,拔枪怒吼别动!而对方勇猛到不要命,迎着他的枪口径直冲了上来!企图抱住程理的腰,把他按在地上。
在女士们惊恐的眼神中,程理咬着牙将枪反握,枪把板砖似的击打在第四人头顶,第一下对方还能忍住,
第三下开始血流如注,到了第五下彻底脱力,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别伤害他!”艾莉丝大喊。
程理喘着气后撤半步,以标准的半跪持枪对准地上的人,对方是个标准的黑人男子,穿着考究的蓝白条纹西服,看不出有义体改装的痕迹。
黑人恨恨地仰起脖子,程理看到他的脸时怔了一瞬,心说世界真小。
在对方再次发动攻击前,程理抢先开口:
“不能回家的话,女儿会伤心吧?”
黑人肩膀一僵。
“不要逼我杀人,”程理回到办公椅上坐好,用枪指了指丢下的手铐,“在她们边上坐下吧,先生。”
“大卫,可怜的孩子,”艾莉丝冲黑人招了招手,“过来吧。”
大卫叹了口气,给自己戴上手铐。
程理看了眼时间,距离国务卿来访的飞机到达机场还剩半小时,差不多可以继续推进作战了。
他脱下西装外套挂在椅背,在艾莉丝面前下蹲,向她摊开手。
“艾莉丝部长,我需要你的手机。”
艾莉丝表情不善地看着他。
程理没生气,说了句得罪了,伸手掏她羊绒外套的口袋,果然摸出来一部手机。
看到手机的锁屏界面,程理发现高级的解锁方式全被关闭,指纹、虹膜之类的皆不能用,必须要输入四个字符的密码。
程理再次看向艾莉丝,“请告诉我解锁密码。”
“我是老人家,”艾莉丝懒洋洋地回答,“刚刚又受了惊吓,想不起来密码了。”
程理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两秒,然后拔枪指向秘书格蕾,后者明显吓到了,但硬是没发出半点声音。
“有想起来一些么?”
“想起来也不会告诉你!”艾莉丝彻底被激怒了,“作为联邦政府的一分子,永远不会屈服于恐怖分子的胁迫!”
程理单手按下保险栓。
“我确实是绑匪,但不是恐怖分子,用手机也不是为了杀死任何人。您是医生出身吧?真的愿意看到无辜的人因为你的固执死去么?更何况,格蕾小姐为你工作了7年,说是你的亲女儿也不为过,上个月你不还参加了她女儿的洗礼仪式么?”
“知道的还真多。”艾莉丝冷冷地说。
“毕竟是干坏事嘛,”程理用肩膀蹭掉侧脸的血,温和地笑了,“功课不做足一点,怎么有胆量动手?”
艾莉丝瞪着他,胸口因为愤怒而上下起伏。
程理低头看了眼时间,“真不想这么说,但我确实赶时间。我数五个数,不告诉我密码,我就开枪。五、四、三——”
“1557!”艾莉丝满脸通红,“真该死!”
“感谢,需要吃降压药么?”
“不用!”
程理点了点头,向备注为“查尔斯”的用户拨去电话。
“亲爱的?”查尔斯很快就接通了,“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
“很抱歉,查尔斯司令官,”程理踱到窗边,扯开五厘米百叶窗向下看,投影国旗正在阳光下静静飘浮。
“你的夫人现在在我手里,”程理拍了张照片发过去,“但请放心,她很好。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今晚她还能与你共进晚餐。”
“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我要做什么,我的目的是什么,诸如此类的问题你很快就会知晓。我打过来只说一件事——待会无论你收到谁下达的出兵命令,都请想办法搪塞过去,今天不能有任何士兵离开基地。”
程理顿了顿,继续说:
“否则,不仅你的夫人要与你永别,这座城也会被核弹毁灭。”
此话一出,电话那头的查尔斯,连带着三个人质,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程理利落地挂掉电话,转身向电脑走去。
“你要向歌莉娅发射核弹?”大卫狰狞地瞪着他,“不怕引发战争么?”
程理立马反应过来,这家伙完全把他误会成了法西斯,他朝着拎包扬了扬下巴说:
“不是发射,是引爆。我的国家崇尚和平,例外的只有我。别紧张,不到万不得已,这张底牌我是不会用的。”
“你究竟……”格蕾浑身战栗,“想要什么?”
程理没回答,办公室内无比寂静,只能听到他手指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
随着最后一个回车被按下,大楼表面的国旗投影刹那溶解,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清晰的歌城地图。
楼下的人们纷纷抬头,大家都以为是投影程序出了什么问题,角落的场控更是汗流浃背地打开电脑,但无论怎么操纵,地图都像焊死了一般纹丝不动。
简单活动完筋骨,程理握住扬声器,打开变声开关:
“各位好,百忙之中打扰,我是通缉犯李双的哥哥李一。我的妹妹被通缉后寝食难安,最终选择了自杀,现在我要为她讨回公道。我要求与警方合作,要是不配合,我就引爆携带的微型核弹。”
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诸葛理舌战群警,鲁赛……
整栋楼的音响都传出程理的声音,听上去不仅不癫狂,甚至称得上平和,令人想到校园里负责演讲的学生会主席,但内容不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而是“不听话就把你们骨灰扬了”。
地面上的人皆一愣,继而开始窃窃私语,毕竟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太离奇了。况且核弹什么的,是随随便便就能搞到手的东西么?
“去搞清楚怎么回事!”与迷茫的众人不同,见识过无数恐怖分子的指挥官一蹦三尺高,所有属下都被他轰走了。
程理从监视器中观察地面的动向,“为了让我们的合作顺畅开展,我会展示自己的诚意,去检查一楼的男卫生间吧,里面放着我的小小礼物。”
没过多久,属下的声音着急忙慌地从对讲机中传出:“指挥官!卫生间找到一捆未定时的炸弹!”
见鬼!这人来真的!
“应该找到了吧?善意的提醒,不要想着进攻,我这里有三个人质,分别是卫生部部长艾莉丝,她的秘书格蕾,以及……你是什么部门的来着?好的,市议员大卫。你们进攻一次,我就杀一个人质,三个人质都死亡,合作作废,大家一起上西天。”
程理顿了顿,“我的通话编码是549527,请话事人尽快与我连接。我给你们两分钟时间,两分钟内没人与我对话,我就只能默认你们拒绝合作了。”
人质的照片赫然出现在地图上,这一幕彻底点燃了众人的恐惧,楼里的人纷纷往下跑,楼外的人也尖叫着向外逃。
“该死!该死!”指挥官一边指挥大家有序离开,一边向后退,在看到迎面走来的花子时,挺起胸敬了个礼。
“穗积警监!”
“我有很多话想说,”花子平静地开口,“但作为你的上司,批评是最后才做的事情。正在机场接驾国务卿的威廉市长下达口令:‘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核弹引爆’。目前全城的警力都在朝市政厅聚拢,作为现场安保的执
行人,你愿意试着拿下恐怖分子,一雪前耻么?”
“没问题!”
“很好,”花子将对讲器递给对方,“两分钟已经过去一半了,你的谈判本领不错,就由你去和他交涉,如何?”
指挥官接过对讲器,脸上带着立下军令状的郑重。
“不会让您失望!”
说完,指挥官飞快地输入通话编码,“李一你好,我是负责来与你交谈的警员,也是调度现场的指挥官。”
“1分48秒,真准时。”
“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接入通讯,”指挥官瞄了眼几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媒体摄影师,“你可以关闭公共音响了。”
“我拒绝,”程理的声音不带任何协商余地,“音响也是我的‘人质’之一。”
“你想在全世界面前毁灭歌莉娅么?”指挥官恼怒地说:“我知道失去妹妹让你肝肠寸断,但你不应该用这种偏激的方式报复社会。”
程理轻笑了一声,“这世界不就这样么?讲理的时候不把人当回事,等把人逼疯了,又跳出来指责你太偏激。劝你谨言慎行,高高在上教训我的话,我说不定也会终止合作。”
“明白了,”指挥官抹了把汗,“你想怎么合作?”
“别那么着急,”程理的话说得慢条斯理,“这栋楼的人不是还没完全清空么?十五分钟后我会再联系你的,回见。”
指挥官愣愣地望着灯光熄灭的对讲器,心说这发展不对吧?恐怖分子不应该是争分夺秒干坏事,干完了以后分秒必争跑路么?
“指挥官,”属下急急忙忙跑来,“绑匪现在人在顶层的公共卫生部办公室,特警队、狙击手已就位,微型探测仪也已起飞。”
“所有人原地待命,没我命令禁止擅自行动,再安排一支小队加速清空现场,让我看看探测仪飞到哪了。”
拇指大小的球状探测仪,传来第一人称视角的画面,它们以规整的队形渗入大楼的换气口,警员们屏息凝神地看着,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所有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探测仪悠悠飞到目的地,刚下落就失去了信号,由队尾传来的画面可知,队头的探测仪被什么东西击中落下了。
“反入侵装置?还是最新型?”指挥官不可思议地拔高音量。搞到那种级别的仪器,犯罪分子准备得未免太充分了吧!
难捱的一刻钟过去,程理如约再次开口:“偷窥有意思么?”
指挥官斟酌了半天,选了句最中庸的话。
“我们也只是担心人质的安危。”
程理懒得和他争论,“看地图。”
指挥官抬头,发现原本清爽的地图蓦地出现了几百个光点。
“那么多坐标是干什么用的?”
“计时用的沙漏,”程理淡淡地说,“地图上共计521个坐标,其中500个都是烟雾弹,只有剩下21个能找到炸弹。我设定的时间是三小时后爆炸,每找到一个时间就会重置。只要你们动作够快,就没有炸弹能伤害任何人。”
指挥官努力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你都打算核平这座城了,还特意安置炸弹,是否太多此一举了?”
“觉得我在骗你么?那我给个提示,右下角的坐标是真的。”
指挥官立刻派遣距离最近的警员前往,惊悚的是,五分钟后真的传过来了一张炸弹照片,正面简单粗暴贴着“拆弹请剪蓝线”的纸条,据说还是在加油站发现的……
“恭喜你们,我的电脑显示第一个炸弹被拆除了,”程理面无表情鼓掌。
这下彻底乱套了!是不是真的存在炸弹已经不重要了,全市警察集体出动,连昨天刚退休的都喊了回来。现在的地图宛如一块圆香肠加倍的披萨,警察的红色定位四散在城市各处。
“我们已经按照你所想的全员出动了,”指挥官揉着眉心。
“终于能正式开启合作了,”程理不冷不热地说,“第一件事,我要与枪击案的办案警探对话。”
指挥官刚要发言,程理就接着说:“我知道你们的规章制度不会让我与第三方对话,所以我允许你旁听,怎么样,大家各退一步?”
此时穗积花子凑到指挥官耳边:“现在全世界都在通过媒体的网络直播关注这里,无论如何都要稳住他。”
指挥官沉默片刻,“我答应你的要求,我现在派人联系,稍等几分钟。”
“先生,Ticktock.”*
过了一会,陌生男声出现在对讲器里,听音质,程理判断对方人大概率不在现场,是通过手机之类的物品转播的。
“李一你好,我是丹尼斯警探,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提出。”
“客套就免了,”程理压着火,“丹尼斯,请你简略说明,枪击案的全部案情。”
“10月20日凌晨2点39分,犯罪者进入受害人家中,对着受害人开枪射击,受害者当场倒地死亡,而后犯罪者通过客厅后窗离开。”
“犯罪现场有找到指纹、凶器,或者任何能证明行凶者确为李双的证据么?如果有,展示给我。”
丹尼斯不说话了。
“沉默是代表没有,还是不想合作?”
“想!想合作!”
“那就说实话。”
丹尼斯头都大了,压根没有的东西他要怎么编出来?绞尽脑汁,也只能干巴巴地说:“现场确实未找到确凿证物,但我们有门口的录像作证。”
“也就是说,即便没有直接证据,你们依然给她定罪了。”
指挥官赶紧帮腔:“我想你对歌城的法律并不明晰,在时间地点人物都重合的情况下,即使只有间接证据,也可以定罪,况且她家中搜出了——”
“我只允许你旁听,没允许你别插嘴,”程理不客气地呵斥,“丹尼斯警探,在你的叙述中,从头到尾,犯罪者只开了一枪,对吗?想好了再回答。”
“是、是的!”
“撒!谎!”
程理一字一顿地咆哮,然后朝着地板用力扣动扳机!
“砰——”
现场所有监听者都吓了一跳,面如死灰的指挥官颤抖着问:“你杀了一个人质?”
“真可惜,”程理冷冷地说,“我没有。”
“冷静点!你这么冲动我们没有办法合作下去!”
“我很冷静,”程理放下枪,“头脑发热的是你们,以为我是一无所知,又突发奇想做这一切的么?我把我查到的录像证据上传到互联网了,根据视频可知,案发现场出现了两次枪击,而你们公布的视频刻意隐瞒了这件事。”
谎言被戳穿,丹尼斯灰头土脸地挂断了电话。
“一定是哪里出了纰漏。”完全不清楚内幕的指挥官尴尬地挠头。
“只是纰漏么?”程理挑眉,“第二件事,我要和负责尸检的法医对话。”
花子在指挥官耳边低语,后者脸色大变,“那位法医急病去世了,就在上个礼拜。”
“这么巧?不是又在撒谎吧?”
“千真万确。”
“行,人死不能复生,那我要求公开尸检报告,别告诉我报告也消失了。”
指挥官终于忍不了了,“你想为妹妹讨回公道,我认为你是个有良知的好人。但受害者黛比也是妹妹,你难道不能共情她么?你想让她悲惨的模样被全世界目睹?撕碎另一个哥哥的心,也无法挽回李双的生命!”
指挥官觉得自己这番发言精妙绝伦,谁知对方的情绪不降反升。
“歌莉娅警察不讲证据只讲情理,我不过想要一个真相,你们就左顾而言他。我就直说了,黛比菲齐根本没有死亡!这一切都是骗局!”
“什么?”
“去案发别墅的地下室吧,到了我们再对话。”
距离案发地最近的警察很快传来通讯,地下室凭空多出来一个房间,里面放置着无法移动的金属台。
“这是什么?”
“那是脑移植者的激活台,黛比是个脑移植者。”程理同步将地下室的视频上传至互联网。
“恕我直言,”指挥官嘴角抽搐,“这都是你的臆测。”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程理笑了笑,“我要是说还有人证呢?”
指挥官还没来得及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大楼的投影地图再次溶解,转变成了一张女人的脸,她有祖母绿的瞳孔,红色的长发,最重要的是——
她是已经“死去”的美洛蒂丝赛莲。
指挥官傻了,而他身后转播这一切的媒体沸腾了!
“很抱歉让大家担心,”美洛蒂丝露出温和的微笑,“我是美洛蒂丝赛莲。”
说完,她还清唱了两句《海中女妖》的歌词。
程理按照无数次排练那样开口:“美洛蒂丝小姐,请你简略地说明,这18年来你身上发生的事情,以及你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没问题。18年前,我的哥哥布雷顿与脑移植基金会合作,他们看中了我拥有适应义体的天赋,不顾我的意愿,强行杀死了我的身体,将我的大脑移植进特制义体中,我变成了任人操控的人偶。基金会的幕后掌权人,就是黛比菲齐。”
闪光灯狂响,不怕死的媒体人脸上带着癫狂的笑意,心说这么刺激的大新闻说什么也要看到底。
“18年
后,基金会撤资,没有了它们的支持,布雷顿逐渐无法操控我,所以才会替我发布退圈声明。在他打算彻底关停我的义体设备,让我二次死亡时,李双小姐挺身而出,将我从义体的牢笼中释放。”
“好的,你能确定枪击案地下室中的金属台是什么么?”
“我非常确定,”美洛蒂丝笃定地说,“那是‘意识激活台’,脑移植者更换身体,连接神经的专用器械。我已经将我日常使用意识激活台的视频上传至社交媒体主页,大家可以自行对此。”
“感谢你的分享,最后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多亏李双小姐的帮助,我才能逃离魔爪,对李双小姐的死,我表示非常痛心和遗憾。她这样的好人不应该不明不白的死去,希望歌城警方能尽快给她一个公道,以慰她英勇的灵魂。”
美洛蒂丝微微颔首,然后消失在了风中。
不等指挥官辩驳,程理说出最后一句台词。
“把黛比找出来,否则大家一起死。”
接着切断了通讯。
指挥官感到一阵低血糖般的头重脚轻,他的双手撑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台,额头的冷汗大滴大滴滑落。
“我不明白……”指挥官喃喃自语,“他为什么能知道那么多内部信息?又是怎么绕过我们的安检,取得通往顶楼的权限呢……”
“等结束了再好好复盘,”花子拍了拍他的肩,“眼下寻找炸弹才是要紧事。”
指挥官盯着倒映花子身影的水杯,没有说话。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正在开启SSS副本:……
天与海被模糊成整片蓝色,红蓝相间的飞机在云层中穿行,卫生间玻璃反射金发女人的倒影,她双手撑在洗漱台,痛苦地干呕。
“咳咳……”
勉强调整好状态,女人木然地抬头,镜中的她身披剪裁得体的墨蓝西装,眼角皱纹绵延,厚重的妆容难掩颓态。
口袋传来短促的震动,她呆了几秒,认命地取出手机,将定时提醒关闭,又掏出随身药盒,细细点了三颗白色药片放在手心。
垂眸看了几秒,女人一口气将药片吞下,为了平复吃药的痛苦,她想抽支烟缓解,摸了摸口袋,发现烟盒落在卫生间外面了,只能轻轻叹气。
打开手机,层层叠叠的消息一刻不停地弹出,看得她心生厌烦。她干脆忽略它们,点进一片空白的社交媒体,进入特别关注界面,id是艾米丽的用户在五个小时前发了帖子,她反手点进去。
艾米丽发布的是一组流星照片,看清晰度是出自于价格不菲的长焦相机,ip定位是远在这个星球另一端的穆斯贝尔山脉,配文只有简单的“天使座流星雨”,再加上几个闪亮亮的emoji表情。
女人麻木的脸庞露出浅浅的笑容,她想给这篇漂浮在互联网汪洋的贴文点个赞,又怕惊扰了对方,正在苦恼时,身侧传来细小又急促的敲门声。
“米歇尔国务卿,您还好么?歌莉娅出现了突发状况,我必须和您汇报。”
米歇尔迅速将手机收好,最后确认了下她的状态不算太糟,镇定地走了出去。
毕恭毕敬的男人递来平板,上面是突发新闻,标题为《歌莉娅深陷核弹危机》,底下正在滚动播放现场录像。
米歇尔皱了皱眉,重新回到位置坐下。
助理赶忙跟上,“已经联系歌城那边了,威廉市长说他会处理好的,让您不要担心。我们是继续前进,还是立即返航?”
米歇尔沉默地看向窗外雪白的云层,十秒后回答:
“不返航。今天的演讲稿再让我确认一次。”
半小时后,搭载国务卿的飞机在歌城机场准时降落。登机门开启,保镖们先行走下舷梯,确认四周安全后,踩着高跟鞋的米歇尔正式登场,风将她的米色长风衣吹得上下翻飞,犹如暴雨中的浮标。
“衷心欢迎您的莅临,米歇尔国务卿,”舷梯底部的威廉市长热情地冲她招手。
米歇尔扫了眼他身旁,理论上应该出现的媒体记者、政府官员都不在场,只有一男一女,二人齐齐向着米歇尔略微鞠躬。
那两人都是亚裔,左边的男人看起来很年轻,个头大概170公分,穿着红黑西装,俊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透着几分睥睨天下的不耐烦。右边的女人上身白衬衫,下身黑色阔腿裤,脸上也没有表情,但眼神比男人柔和得多。
似乎是察觉到了米歇尔的疑惑,威廉主动伸出手,“国务卿,这两位是我的保镖。因为突发事件的原因,其他人都先去避难了。直播推迟到明天,现在请跟着我上浮空船吧。”
米歇尔与他回握,凑近小声问:“去莱茵大厦?”
“是的,”威廉也压低声音,“您需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完毕,手术随时可以开始。”
米歇尔点点头,没再言语。她跟着威廉,走进不远处的豪华浮空船,助理与保镖小尾巴一般跟在她身后。
浮空船缓缓升空,米歇尔与威廉坐进包间。
闲谈间隙,她看向窗外,被内海包裹的土地生长出突刺般的楼宇,艳丽到光污染的投影广告在半空漂浮,高架桥与地铁线纵横交错,玻璃幕墙反射无比刺眼的太阳光斑。
米歇尔恍然觉得自己是海中的游鱼,而歌莉娅是一片密集的水草。穿行其中,生出安心,也生出窒息。
浮空船很快来到目的地上空,600米高的莱茵大厦像是一柄巨盾,直插歌莉娅“脖颈”。整栋楼通体纯黑,设计风格未来而硬冷,四周看不到任何投影,主楼四分之三处简单粗暴地焊着银色字符——“Rhein”(莱茵)。
这就是莱茵大厦,这就是世界第一的义体公司。无需曼妙的灯光,无需花哨的广告,它只矗立原地,犹如王座上沉默把玩权杖的帝皇,一言不发地等待世界向它俯首称臣。
检测到浮空船,大厦严丝合缝的顶部缓缓展开,露出灰色的停机坪,白发苍苍的白人男子于
边缘负手而立。
一行人下船,老人上前与二人握手,他打扮得像个上世纪贵族,湛蓝的双目锐利又随和。
“上午好,米歇尔国务卿,威廉市长,我是莱茵科技的首席执行官,莱茵印莫托尔瑞伯丝。非常荣幸为二位接驾,‘房间’已准备好,请跟我来。”
米歇尔被保镖夹在中间,向着侧边楼梯走去。停机坪的顶棚重新关闭,阴影逐步遮盖天空,像是巨浪即将吞噬渔船。
众人走进大厦内部宽敞的电梯间,面板上有足足100个数字,莱茵不假思索地按下负一层。
电梯门再次打开,自动灯光亮起,负一层是个空旷无人的大厅,目光所及仅有规则的白色立柱,与最深处的银色电梯门。
莱茵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现在乘坐新的电梯,去往莱茵科技的地下。”
米歇尔礼貌点头,“我还以为地面那一百层就是莱茵大厦的全部了呢。”
“事实上,您知道么?”莱茵振奋地走在最前面,“莱茵大厦不是一百层,而是地上一百层,地下二十层,共计一百二十层。在我的老观念里,一百二十可是个吉利数字!”
“我还以为搞科研的不在乎吉不吉利,”米歇尔微笑,“对于平原占比较大的歌城来说,向地面挖掘的难度应该不小吧?”
“大概吧,不过我只负责砸钱,干活的是建筑公司。我打了个盹的功夫,楼就造好了,哈哈!”
谈话间,众人到达负二十层,这里比负一楼大厅小了一倍。室内结构是回字形,左右都是纯白的走廊,房间众多,且都没有标用途,只标了编号。
步行至走廊另一头,莱茵在编号“μ”的房间停住,米歇尔心领神会,对着保镖与助理招了招手。
“在门口等我。”
两边保镖都老老实实待命,其余人步入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唯有地板上规则的圆形凹陷,天花板垂下硕大无比的机械臂。
莱茵掏出怀表形状的平板,手指在虚拟屏幕前快速点按。
“准备好面对未来了么?”威廉笑着问。
米歇尔郑重点头,“当然。”
机械臂顷刻被激活,侧边亮起红灯,它在棋盘般的天花板前进再前进,掌心中央伸出长长的金属条,插/入地板的凹陷后,顺时针旋转三圈。透明圆柱体很快升至地面,底部飘出干冰般的气雾。
米歇尔赶紧上前,圆柱体中挂着一具没有毛发的义体,从头颅到四肢,都和正在呼吸的自己分毫不差。她盯着那张熟悉的脸,激动之余又萌生出几分恐惧。
“这就是我未来的身体么?”
“是的,”莱茵走到她身旁,“您觉得有哪里需要修改么?这幅身体每一处,都是按照您给的数据精心制作的。我们独特的全拟真技术,能模拟人类的毛发与指甲生长,也能自行控制生长速度。如果您现在进行手术,到晚上头发就会和现在一样长了。”
“简直太完美了……”米歇尔喃喃自语,“我妈妈
都未必能发现不同,不愧是莱茵科技的手笔。”
莱茵谦逊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么,”威廉搓着手,“是否现在进行手术?”
米歇尔盯着躯壳看了许久,最后她还是挪开了目光,回头看向二人。
“我想好了,这次来访歌莉娅我会待七天,第七天再进行手术。”
数据流在莱茵的义眼划过,他脸中闪过一丝狰狞,又很快恢复儒雅。
“您都到这里了,”威廉不知为何有些咬牙切齿,“不应该一鼓作气么?”
“脑移植手术可不是闹着玩的,三个月的心理建设,对我来说还是不太够。”
莱茵忽然就静止不动了,连呼吸都停止,而他正对面的威廉义眼闪烁,一把擒住了米歇尔的肩膀,居高临下地望向她。
“动手。”他说。
动手?
米歇尔顿觉不妙,用力推开他,大跨步向外走去,自动移门倒是没有落锁,可眼前的一幕令她血液逆流——
她的人全死了。
十个保镖一个助理,共计十一人,全部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血液汇聚成骇人的溪流。
而血泊正中,站着持着枪的一男一女。冷峻的男子看到米歇尔,拔出手刀,箭步上前。
威廉的保镖,把我的人都杀了。
这是米歇尔被打晕前,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鬼头莲将她拦腰抱起,清水对着腕表低语,走廊尽头驶来一座自动手术台,盖着恶鬼面具的黑西装围绕四周,胸前都佩戴着松之庭的家徽。
目视鬼头莲把人放进手术台,门边的威廉与莱茵立露出幅度一致又无比满意的笑容。
轰隆一声炸响!
“怎么回事!”二人齐声问。
鬼头莲立刻判断声源来自另一侧,他拔出手枪高吼:“其他人送她进手术室,清水跟我来!”
下属齐声说了句是!然后推着手术台奔腾而去。
二人快步行至拐角处,刚经历爆炸的走廊变得破破烂烂,灯光忽明忽暗,被掀翻的天花板落下喷涌火花的线路,尽头的电梯门卡着一罐汽水,AI女声机械循环着“门内有异物,电梯无法关闭”。
“少主,请让我打头阵。”
清水果断挡在鬼头莲身前,可刚走出去几步,另一条走廊就传来枪击声,鬼头莲眸色一凛,猛然将清水往回扯。
“小心!”
就这么半秒,二人眼中的科技隐形眼镜同时弹出警报窗格,而突袭者的速度更快,像是一块锋利的飞镖,在光学迷彩斗篷的掩护下旋转杀进!
刹那间,鬼头莲清晰地看到,对手是从半空中跃下的。祂不止双手持刀,背部还伸出两只持枪的手臂,进攻行云流水又压迫力十足。
鬼头莲很勉强才拖着清水翻身躲过,代价就是二人的手枪全部断开,手臂也被流弹擦伤。
反应过来是调虎离山的鬼头莲推了把清水,“去手术室!这里交给我!”
清水随即后退,而幽灵般的突袭者只是冷冷说了句“谁也别想走”,接着用力扯开烟幕弹的拉环。
砰的一声响!骇人的灰烟肆意蔓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了整条走廊。
“看住国务卿!”莱茵的声音在耳机中响彻。
根本无暇顾及对方的命令,因为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了!鬼头莲看不到任何身影,捕捉不到一丝脚步声,但与生俱来的反应神经,与眼前疯狂弹出的窗格,明明白白警告着他:
敢分心,就人头落地!
突袭者如同一条会飞的蛇,灵巧地突刺,又迅捷地撤退,浓雾之中的主仆二人背靠背防御。撑了大概半分钟,烟幕被全功率运行的空气循环器驱散,突袭者忽然就放弃了进攻,转而全力撤退。
形势瞬间反转,鬼头莲与清水追着对方的身影狂奔,负二十层唯一的出入口就是电梯,只要在那里截住祂,就没有任何人能离开!
不出他所料,负责击西的“石头”就在电梯里,背后躺着仍处于昏厥的国务卿,最让他惊讶的,是对方右手霜色的机械臂——冻土心脏。
斯塔?
那另一个岂不是……
不容他细想,他追逐的四臂幽灵已经蹿进了电梯,斯塔同步拉开手雷,朝着门外的二人丢去——
轰隆!
电梯缓步上升,斯塔在米歇尔鼻前晃动嗅盐,后者很快就睁了开眼睛。后颈的疼痛提醒着她一切绝非梦境,回忆起助理惨死的模样,米歇尔用力抱住了头。
“哈喽,”李双扯下沾血的斗篷,点按头盔露出笑颜,“国务卿你好,我是李双,他是斯塔。”
“见鬼!究竟是怎么回事!”
“晚点再解释,”斯塔瞄了眼楼层数,快速回答,“我们是来救你的,知道这点就足够了。”
“是的,”李双疯狂点头,“我们不仅不会伤害你,还会把你全须全尾送回内陆,怎么样?和莱茵那家伙高下立见吧?”
望着她泰然自若的脸,米歇尔放松之余又有几分忧虑:“就你们两个?还是说大部队在外面?”
“没有大部队,就我俩,还有个负责开船的,”李双幽幽盯着她,“虽然人少,但如果我们都救不出你的话,这座城就没有人能做到了。”
“好吧……”半小时的天翻地覆让米歇尔头痛欲裂,她决定放弃思考别的,只考虑生存。
李双捡起地上的汽水,喝了一口递给斯塔。
斯塔满脸嫌弃,“鬼要喝你剩下的!”
“我想喝,可以吗?”米歇尔有气无力地问。
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真女人就上100层……
回到负一楼大厅,米歇尔心中感叹两次到这里,心境却如此不同。
毛骨悚然的机械音猝不及防响起,大厅正中的地板凹陷又升起,四条腿的机械体顶着三个炮口出现,个头接近三米,脑袋上的一圈摄像头同时对准三人,内置声卡没有起伏地开口:
“入侵者,立即投降并交还人质。”
“三头犬,”斯塔面色严峻,“莱茵科技研发的战斗型机器人,搭载火炮、机枪、电磁脉冲三种武器,机动性也很惊人,不能小觑。”
“怕什么,”李双冷哼,“现在可是二打一。”
话音刚落,百米开外,也是李双她们即将登上的另一座电梯开启。里面走出浩浩荡荡的持枪守卫,每个人都荷枪实弹,防弹头盔里亮着猩红的光点。
斯塔没好气地瞪李双,后者心虚地别开眼。
“交还人质!立刻投降!”
“投降个头!”李双拔刀,又操控哼哈二端好冲锋枪,“开打!”
斯塔没有立即跟着她冲锋,而是取出骇入装置贴在显示屏上,滴滴两声后,地下电梯就停运了。
“希望能撑久一点。国务卿,立柱后面藏好!找到机会就进对面的电梯!”斯塔抽出两根金属管,首尾相连组成电磁盾,丢给米歇尔的同时
,飞速扣动扳机。
冻土心脏操控的半自动步枪精准点射,斯塔的弹幕犹如一张密集的网,掩护着蛛行者与哼哈二将在战场如鱼得水地穿梭。枪声与刀鸣共振,二人前进,敌人就躺下,从容不迫的模样仿佛死神的镰刀掠过人世,平静又无可阻挡地收割生命。
时间好像回到了九年前,守卫的脸与骷髅众相叠,面前是血肉横飞的未来,背后是可以交付性命的家人。李双悲伤之余又很庆幸,悲伤的是曾经的家已不复存在,庆幸的是她没有真的和斯塔老死不相往来,她们现在正在并肩作战!就像以前一样!
太好了,即使我的生命已是风中残烛,但残烛!亦可以燎原!
没花多少时间,人类守卫就尽数倒下,因为己方单位太多,被迫在外围划水的三头犬终于找到机会进攻,密集的炮火瀑布般倾泻,李双只能玩了命地逃窜。
在追逐中,三头犬不自然地停顿了半秒,捕捉到这点的斯塔高声咆哮:“快跑,它要——”
后半句被三头犬腹部的电磁脉冲炮淹没,能把人瞬间烧成炭的蓝色光线呼啸而来!
李双的身体此刻绷直,全身血液都涌入大脑,每一根神经都在思考对策,最后她垫步起跳,踏在立柱侧边,飞身迎着脉冲跃去,像是在玩“碰到就会死”的跳长绳。
脉冲将李双踩过的立柱轰出了一个大洞,而落地的李双选择继续冲锋,她掏出防爆盾抗住子弹,然后跳上三头犬头顶,两刀劈断了机关枪枪口和脉冲炮口。
“干得好!”斯塔一边向三头犬射击大直径子弹,一边朝着通往一楼的电梯跑去。
趁着李双与三头犬缠斗,米歇尔狂奔着钻进电梯,可进去后她就傻眼了。
“见鬼!”米歇尔用力击打电梯面板,希望它能如愿动起来,“电梯上锁了!需要通行证!”
预想中最糟糕的情况出现,敌人比想得还谨慎,她们需要从满地的尸体里,辨认出一个高级守卫,再从他身上拆下通行证。
然而下一秒,更糟糕的事发生了!三头犬的尾部居然弹出来一只机械手,弹射着向李双挥出重锤,躲闪不及的女孩被击飞至立柱,又重重落地。
卧槽!这是狗吗?这XX明明是蝎子!
李双并没有受伤,问题是这一拳把她的脑控头箍打重启了,蛛行者和哼哈二将全部失去控制,压得她动弹不得!
三头犬最后的炮口在李双头顶变红,这一幕与梅雨季的那晚也重合了。斯塔目眦欲裂,咆哮着扣动扳机,想要阻止炮弹的出膛,可一切似乎都无济于事。
头脑一热的米歇尔冲了上去,想拖着李双离开。
“你……”
斯塔的呵斥还未出口,出乎预料的一幕出现:三头犬生生停了下来,没有脸的身体居然能看出一丝不知所措。
怎么不开炮,难道它不会伤害米歇尔?
怪不得要加派人类进攻,三头犬没有钳制功能,但莱茵要的是活着的米歇尔。
早说啊!
想通了这点,斯塔生出一个邪恶的主意,他躲进米歇尔身后,像是躲在母鸡身后的小鸡。
“国务卿,这家伙不会伤害你,我要你暂且当我俩的人肉盾牌,直到我们找到通行证。”
国务卿满脸写着“这是雇佣兵该说的话吗”,但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小双,还好么?”
“没问题,”头箍终于重启完毕,李双一骨碌爬了起来,“要找通行证?这群人穿得都一模一样,有没有什么高效率的办法?”
“没有,不过我想,高级守卫应该装备更好一点?”
“那边有个块头特别大的,过去看看!”
二人搭着米歇尔肩膀移动,像是在跳奇怪的探戈,对面的三头犬就更搞笑了,三个人类后退一步,它就前进,但人类向前,它又会后退。
这场奇怪的老鹰捉小鸡持续了三分钟,出门前拜了关公的李双,很快就从满地的残肢里找到了高级守卫的通行证,三人赶紧蹿进电梯间。
“拜拜咯。”
电梯门关闭,李双躲在米歇尔身后,向着三头犬狐假虎威地做鬼脸。
三人的好心情只持续到这一秒,因为诗寇蒂的通讯下一秒就弹了出来。
“不好的消息!”诗寇蒂的声音很急迫,李双能听到子弹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的声音,“该死的莱茵大厦竟然有室内防御工程!整片一层都被封住了!这是有多怕人逃跑啊!话说你们救到国务卿了吗?”
“救到了!你那边怎么回事?”
“地面机枪正在攻击我的命运女神!噢该死!连武装直升机都出动了?我必须要躲一躲,待会再想法子接你们!”
通讯到此结束,通往一层的电梯门恰好打开。果然如同诗寇蒂所说,目光所及的所有通道都被鳞次栉比的墨色铁门拦住,所有的音响循环播放着“交还人质!立刻投降!”
斯塔冲着室内防御墙射了一发穿/甲/弹,连它的皮都没擦破,摇了摇头说:“无法击穿,恐怕整栋楼都有防御墙,我们被关在里面了。”
“去顶楼,”米歇尔斩钉截铁地说,“那里有停机坪。”
李双笑了笑,“真女人就上一百层!”
三人回到电梯,惊奇地发现刚刚捡来的通行证不能通往顶层。
“莱茵老登也太谨慎了,”李双捏紧拳头,“一楼守卫居然无权通往一百楼?这算不算歧视啊!可恶,要是现场有个黑客就好了。”
“你对歧视的定义值得推敲,”斯塔骇入前台电脑,找到了简略的内部地图,“这栋楼有专门的备用电梯,稍微要绕点路,走吧。”
斯塔跑在最前面,他一边要关注地图,一边还要时刻小心着可能出现的敌人。高机动的李双始终保持在队伍末尾,像是狼群中负责阻击的后卫,位高权重的国务卿则被二人护在中间。
路上又出现了几支拦截小队,都被李双和斯塔砍瓜切菜式地清理了个干净。
“等等!”
就在他们即将越过尸体时,米歇尔猛然停下脚步,她把双足的高跟鞋踹掉,扒下尸体的战靴与防弹衣换上,又捡起一把冲锋枪,迅速检查后,利落地上膛。
面对二人不约而同投来的惊讶眼神,米歇尔微笑:“以前在军队服过役。”
“那你认识希维法达尔中校么?”斯塔问。
米歇尔仔细思考了一番,“真抱歉,我不认识。”
“晚点再拉家常,”李双不满地打断,“我们还没逃出敌人的地盘。”
七拐八拐,三人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电梯。
“加快脚步,”斯塔回头,发现本该紧跟队伍末尾的李双扶着墙壁艰难喘气,要不是米歇尔搀着,她几乎就要倒在地上。
“你怎么了?”米歇尔关切地问,“受伤很严重么?”
“很难解释……”
斯塔帮忙扶李双进入电梯,再次使用通行证,屏幕
亮起,楼层按钮显示的数字却只到七十。
“别告诉我,”李双嘴角抽搐,“最多只能到七十层,剩下三十层要靠腿爬?”
“恐怕是的,”斯塔认命地按下按钮。
李双没脾气了,她一屁股坐进地面,拔出急救针扎进脖子,随着冰蓝色的液体进入身体,她急促的心跳与过热的体温慢慢稳定了下来。
小钰改装的蛛行者没有太大问题,有大问题的是李双,从试用到投入实战她只花了6天时间,即使再天才,磨合期也还是太短了。
现在的李双,不仅要控制外置义体随她行动,还要与敌人搏斗、观察战场动向、关注弹药损耗……堪称一心百用。
多重高压下,李双需要的精力与体力成倍增加,6日的训练本身就令她睡眠不足,现在更是头昏脑涨。
可痛苦是真的,斗志昂扬也是真的。
眼下距离夺回人生仅有一步之遥,李双说什么也不会放弃。
斯塔打爆电梯面板,通过机械臂骇入,在确保去往七十层的中途不会停下后,在李双身旁就坐。
“我一直想问,”斯塔施施然开口。
“什么?”
“你和程理怎么不啵嘴。”
李双石化,李双无语,李双扭过头。
“啊?”
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非得在干架前求婚么?……
“电影里不都这样么?”斯塔挑眉,“干大事前的主角都会热吻什么的。”
“我为什么要和他亲嘴?”李双傻了。
“因为你们伉俪情深啊!”
“不会用成语不要乱用!”李双张牙舞爪地捶他,“伉俪情深是形容夫妻的,我和程理是朋友。”
“我看你们一点也不像朋友,”斯塔挤眉弄眼,“还是说那小子和你同居,又吃你的喝你的,却不愿意承认和你的关系?王八犊子!明天我就把他挂到歌城铁塔风干!”
“你XX在说什么,”李双彻底火了,“抛开朋友身份不谈,他为我做事我免他房租,我们可是有劳务合同的!况且我住四楼他住五楼,这也算同居?”
“你们真的是朋友?”斯塔不可置信地问,“不是那种关系?”
“千真万确。”李双严肃地点头。
斯塔回忆起程理的脸,对方头顶蓦地冒出了七彩佛光。他一直以为程理是个图财图色的贱人,没成想他两样都不图。这样一来,程理一下就从不登大雅之堂的废物男友,变成了义薄云天的顶级好人。
乌龙闹大了,斯塔捂脸。
我这两天都对小双的救命恩人做了什么……
电光石火间,斯塔又想起来一件事。
在那个雷电交加的雨夜,他走近残破的电话亭,奄奄一息的程理把李双死死护在怀里,他的血顺着雨水淌到斯塔脚边,眼神却凶如恶鬼。要是他手握力量,斯塔毫不怀疑对方会刺穿自己的咽喉。
对啊,如果他真是贱人,又怎会不要命到这个地步?
联想到程理一直有意无意地提起兄妹关系,还有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敌意……
斯塔悟了!
感情不是程理不给李双名份,而是李双不给他名份!这傻小子肯定把我当情敌了!
哎呦笑死我了!居然是这么回事!
斯塔乐得连拍大腿,好像发现了引力的牛顿似的那么开心,其余二人对他突如其来的激动面露不解,李双更是辛辣地评价他一会发癫一会高兴,赛博疯子都没你神经。
坏心眼的斯塔决定暂时将这个不算惊天的大秘密藏在心中,“我明白了,你们是好朋友,之前是我看走了眼。”
“哼,说到程理,刚刚的直播你也看了,你觉得他今天表现怎么样?”
“堪称完美!”斯塔现在的心态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你真奇怪,”李双用手肘捅了捅他,“明明演习的时候一直挑他的刺,说他用词太礼貌,随机应变能力不行,谈判威慑力不足什么的。”
“昨日的我与今日的我,”斯塔故作深沉地颔首,“不是同一个我。”
“勉强接受这个说法,”李双抱着膝盖,“那你以后也接着训练他的谈判技巧,再教他用枪,监督他举铁,还有——”
“等会等会!”斯塔赶紧打断她,“我为什么要做那些事?那不是你的活吗?你呢?”
“我……我打算去旅游来着。”李双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对方。
“去哪玩啊?”斯塔用肩膀撞她,“带我俩一起呗,我给你开车,他给你拎包。”
“谁要你们陪我,”李双别开脸,“新时代独立女性都是一个人旅游的。”
“胡说八道,三个人旅游就不独立了?三个人还能组成O支部呢。”
“总之!你要答应我,我不在歌城的时候,你要替我关照他,别的不指望,饿不死就行。愿意的话,你可以付钱让他当司机,当家政工也行。”
斯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才不要。”
“欸?”没想到会被拒绝的李双骤然拔高音量,“为什么!”
“自己的人自己应付,我才不要替你干脏活。”
“脏活?那怎么能算脏活!”
“别的事我都能替你解决,唯独感情方面的事不可以。我是不会介入别人的因果的!”
“什么感情方面的事啊,况且你个小老外懂什么因果?”李双万分无语,“我的意思是,万一……”
李双本来想说“万一未来我死了呢”,但斯塔的到底是个挺聪明的人,指不定一下就洞悉了自己的潜台词,那样她的秘密就守不住了。想到这,她紧急更换了说辞。
“万一今天我走不出莱茵大厦呢?”
这话果然有效,斯塔立刻沉下脸。
“李双你听好了,今天有且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你和国务卿一起离开,二是三个人都死在这里,没有第三种可能。”
米歇尔听得汗流浃背,心说还好刚刚热血上头拉了李双一把。
“别和我玩尬的,”李双嫌弃地瞥他,“大家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营生,谁也不清楚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我未雨绸缪还有错了?”
“小老外不懂什么叫未雨绸缪,”斯塔蓝宝石色的眼珠粗鲁地扫过米歇尔,“小老外只知道不来这里屁事没有。”
斯塔固执起来和自己没差,李双无言以对。她看向手腕,王医生给的腕表早已不见,她很长时间不清楚自己剩余的生命指数了,或许还能剩个四五十,又或许再过几秒就会归零。
李双忽然有些后悔非要来大闹一通,毕竟她很快就要死了,死就是死,背没背黑锅都要死,可她为了出气,把朋友们全都拖下水了……
要是我真的待会就咽气,该怎么办?
呼吸道猝不及防泥泞了起来,李双下意识蜷缩肩膀,十指紧握,好像在向谁祈祷。她感觉自己再次身处旧衣柜中,一板之隔的门外,关心她的好人在面对腥风血雨,而她的精神与躯体却在逐渐腐烂。
“要是任务失败,”李双轻轻开口,“不光是你,程理、花子、诗寇蒂,还有美洛蒂丝,都要被我害惨了。”
“失败就失败呗。”斯塔随意地回答。
李双看向淡然的斯塔。
“我、花子、美洛蒂丝都被你救过命,还回去也不亏,诗寇蒂收了钱,玩命是应该的,至于程理嘛……
斯塔狡黠地眨了眨眼,“能为你而死,是他的荣幸。他那样贫瘠如冻土的人生,能开出玫瑰,应该感恩戴德才是,哪怕只是朵毒玫瑰。”
“你以前就这么恶毒吗?”李双瞪大眼睛,“还是后天变化的?”
斯塔做作地摆手,“哥是一本你永远读不懂的书。”
“只印刷非主流台词的书么!”
斯塔大笑着敲了敲李双的头盔,又从地上爬起,端枪的模样庄重如仪仗兵。
“勿再踌躇,我的姐妹,”斯塔目不斜视地看向三人的倒影,“举起刀枪,过往的欢声笑语就请抛之脑后,命运将道路指引至此,就请全力以赴地厮杀。即便最后迎接我等的是死亡,也只是命运的另一种奖章。”
亡命徒的选择权是棋盘上的士兵棋,既然无论如何都会出局,不如咆哮着斩断棋盘!
李双无奈地笑了笑,也站起身。
电梯面板的灯光给李双的瞳仁点上金色,她握着刀,有节奏地调整呼吸。
直到刚刚,李双才明白,朋友不是非要天天坐在一起喝啤酒,而是大家走在不同道路,依然彼此挂念,危难时分拼了命也要伸出援手。对处于人生尽头的李双而言,这些珍贵的友谊——
足够支撑她站到最后!
安静的空气传来细碎的嗡鸣,七十层的门扉终于打开,面前是比夜晚还深邃的黑暗,李双打头阵迈步,脸上是推下所有筹码的赌徒才会摆出的桀骜笑脸。
“走吧,”李双声如雷霆:“去把我的人生夺回来!不计一切代价!”
“这还差不多。”斯塔笑着跟上。
米歇尔昂首阔步,“我也要把我的人生夺回来!”
把失败的一切可能都抛之脑后,只去思考胜利吧!
备用电梯外是圆形空地,七十层往上全部中空,通往顶层的楼梯紧贴空地边缘,四周没有像样的照明,仅
有阶梯下的蓝色灯带幽幽散着光,到处都覆盖着灰尘,想来应该很久没人到访了。
“根据地图,”斯塔端详机械臂跳出的投影,“莱茵大厦由三个空心圆柱体组合构成,我们目前身处最内层的圆柱体。就像一块糖纸包裹的夹心棉花糖,我们是里面的果酱。”
“真是不寒而栗的说法,”李双咧嘴,“在棉花糖被外力拍扁前,快离开吧。”
爬到七十一楼的米歇尔惊讶地说:“墙上竟然一道门也没有。”
“不到顶楼不会出现出口的,”斯塔推着她继续向上,“这里多半是为了抵御火灾或化学泄露建立的逃生通道,有门反而本末倒置。”
三人哼哧哼哧爬了快十分钟,终于到达了顶层,只不过到了才发现,这里并非一百层,而是九十九层,设施和七十层相同,空地前摆着一部电梯。
斯塔还未取出通行证,紧闭的电梯内部就传出了毛骨悚然的碰撞声,仿佛有个擅长攀爬的巨大怪物在电梯井中飞跃。
声音越来越响,这意味着门后的“东西”正在高速接近!李双和斯塔脸色骤变,前者随即更换大直径子弹,后者则指挥大家后退。
“大家散开!躲到掩……XX这里哪有掩体,”李双紧张地盯着门,“待会不管看到什么,所有人给我把弹匣清空!”
咔——
非常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很大概率出自电梯钢丝绳。
米歇尔以半跪姿势端枪,一滴冷汗滑过她的鼻尖,又落入地面。
吱嘎——
那东西正在掰门。
嘶——
在惊人的巨力下,电梯门被生生撕开一道缝,所有人都从枪膛上的手电,看到了伸进来的金属爪。
“手电都关了,”李双咬着后槽牙,“听我指令,现在——开枪!”
噹——
电梯门被强行打开的瞬间,三个人八只手同时扣下扳机,子弹向着不知名的怪物奔腾而去,倾尽全力的攻击甚至在半空中形成了稠密的弹幕,抛壳窗一刻不停运转,弹壳落地的速度甚至不及下一枪出膛!
斯塔用最后一枚穿/甲/弹作为战斗的终止符,火光中硝烟弥漫,而李双震惊地发现,头盔扫描显示,烟雾中的那个东西——
仍然存活!
“打完了?”年轻男人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全身覆盖机械外甲的鬼头莲缓步踏出烟尘,举枪的三人脸色都很难看,因为他的外甲闪亮如新,刚刚的饱和攻击别说在对方身上开洞了,连擦伤都没有留下。
那身钢铁甲胄李双越看越眼熟,接着猛地反应过来——
是雯特尔!星创公司卖给莱茵的AI外骨骼!
这下事情大条了。李双额角留下汗液。
初代雯特尔就能与全盛期的自己打得有来有回,现在还多了个鬼头莲,这俩都是高机动的近战型。斯塔比起近战更擅长远程,米歇尔自保就不错了不能算战力,自己又只有原来五成水平,这要怎么打?不妥妥的完犊子吗!
可恶,要是泰坦阿尔法在就好了。李双沉痛地想。
看到斯塔悄悄摸手雷,鬼头莲伸手制止,“我是来谈判的。”
“谈判?”斯塔谨慎地盯着他,“我才晓得我们还有交情谈判。”
“你们今天的行为,对松之庭而言无疑是背叛,”鬼头莲凉凉地看向二人,“背叛者会被除名,你们积累的财富与地位,就要烟消云散了。”
“对现在的我而言,”李双面色不善,“首席的虚名不再有意义,想除就除吧,我不在乎。”
“我也一样,”斯塔跟着说。
“行,猜到你们会这么说,所以——”鬼头深吸一口气,“来听听我的planB吧。”
一楼苦哈哈等待黑客维修电梯的清水预感到鬼头莲要说些不得了的话,声嘶底里地冲耳机喊少主不要!可对方充耳不闻,平静地开启了静音,清水所有的大呼小叫都被迫戛然而止。
“什么planB?”李双狐疑地退后半步,“说来听听。”
鬼头莲同手同脚地朝着李双走了过来,这家伙的身高和李双都是一米七,但在雯特尔的加持下,看着比斯塔还高大。
“你要干什么?”李双态度极差,要不是战力实在失衡,她根本不想和他谈判,揍就完事了!
然后,鬼头莲就单膝下跪了。?
“李双。”这是鬼头莲今生第一次在李双面前喊她的全名,用的是正宗汉语发音,他的声线因为激动而颤抖,尾调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缱绻。
接着他从不知道哪掏出来一个心形的红绒首饰盒,当着女孩的面打开。
李双有些恍惚,她无法确定是自己的排异病破坏视网膜了,还是首饰盒里真的有一枚钻戒。
“嫁给我吧。”
“卧槽!”斯塔大叫。
“我的老天啊!”米歇尔大叫。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三英战吕布,破恋回旋……
李双不可置信地看向鬼头莲,对方高举钻戒的样子,像极了孩童向世界炫耀他用橡皮泥捏出来的城堡。
“是我聋了,还是你真的说了‘嫁给我’?”
“我愿意说一万遍,”鬼头莲喉结滚动,伸手想握李双的手,“李双,嫁给我吧。”
李双脸上交织着墨黑与浓红,她扭头看了眼同伴,俩人的表情一个赛一个痴傻,迷茫程度更甚自己。
“等等等等!”被他摸到指尖的李双几乎跳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失忆了,忘记我们有过一段?为什么我印象里我们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我还揍过你呢!”
“你没有失忆,”鬼头莲讪讪收回手,“我们从未开展过恋情,严格来说连朋友也不是。可这重要么?感情可以婚后慢慢培养。”
啊这,不重要吗?李双傻了。
“你不要告诉我,那、那个巫蛊娃娃是你送的?还有之前送紫罗兰,也是因为想和我结婚?”
“嗯,”鬼头莲红着脸点了点头,“我不清楚你喜欢什么,但钻戒的话,女孩子总是不会拒绝的吧?”
李双嘴角抽搐,“真是莫名其妙,你也说了我们根本不熟,所以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鬼头莲郑重地打断她。?
有一说一,这是李双人生中头一次面对男人正儿八经对她表白。从前她碰到的,顶多算“劣质雄性发出的交/配邀请”,通通被她打包送下地狱了。
“我是从那次交手以后开始在意你的,”鬼头莲循循善诱,“你握刀的样子强大又美丽,我认定你是世界上唯一配得上我的女人。婚服已经准备好了,顶级工匠亲手缝制的十二单しろむく(白无垢),结婚场地你可以选松之庭,也可以选神社。我保证婚礼的豪华程度远胜皇室,你会成为史上最幸福的新娘。”
鬼头莲取出戒指捏在指尖,戒指中央镶嵌着一枚璀璨的八克拉钻石,形状是无比经典的圆形,净度切工都属顶级,连戒托都是航天专用材质,火箭轰过去都不会裂开。
“我本来想买十克拉的,”鬼头莲不好意思地笑了,“但清水说你可能不会喜欢太夸张的。你要是喜欢也没关系,晚点我再给你买一个,多大都行。”
李双忍不住开骂:“买个头啊死扑街!钻戒老娘自己买不起吗?谁要和你结婚!”
鬼头莲收敛笑意,“李双,只要你接受它,你就是松之庭的少主夫人,未来会变成松之庭的家主夫人。你的通缉令我会替你处理好,没有人敢对你动手,你以后也不用抛头露面当赏金猎人,只要作为妻子待在我身边就好。”
“啊,我明白了,”李双怒极反笑,“你在威胁我。”
“这不能叫威胁,”鬼头莲深深地凝视她,“你已经没得选了。裸……你的同伴假扮李一挟持了整座城,可李一,或者说魔蝎早就死了,核弹也不可能是真的。我能猜到你们的策略,不就是让他吸引火力,分散全城的警力和兵力,为你们营救国务卿争取时间么?虽然我讨厌他,但他愿意为你付出,所以留一命也无所谓。”
“见鬼!”斯塔赶紧联系队友,“程理,计划有变,提前撤退!诗寇蒂,船到哪了?明白了我们一会就来!”
鬼头莲一字一顿地说:
“但你不答应求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只要一个电话过去,他的谎言会被戳穿,身体也会被特警队打得千疮百孔。”
李双不可一世的脸僵住了。
“李双!你脑子可不能犯糊涂!”米歇尔恨不得冲过去疯狂摇晃李双的肩膀。
“我不同意这门亲事!”斯塔也很不爽,心说这瘪三现在的行为和趁人之危有什么区别?
“问个问题,”李双慢条斯理地接过戒指,放在指间比划,“既然喜欢我,那我被通缉,你怎么不来救我?”
鬼头莲沉默,这个问题的答案藏着他最不堪的阴暗。作为松之庭的少主,他其实是有办法压制黑/道对她的追杀的,但李双太高高在上了,从来不正眼看他,那干脆狠下心让她吃点苦,只有一无所有,她才会心甘情愿低下头颅。
“不回答算了,”李双居然把戒
指戴上了,不过位置是中指,“要我嫁给你可以,去做一件事。”
鬼头莲喜上眉梢,“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李双终于将目光从钻戒上挪开,她咧开嘴,露出森森的笑意。
“去把鬼头邦彦杀了,我今天就要当家主夫人。”
鬼头莲怔住,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不愿意?”李双故作可惜地摘下戒指,“那不好意思了,我不喜欢比我小的,更不喜欢和我一样高的爸宝男。”
李双把戒指重重丢在地上,价值十亿的石头落地的声音并没比弹壳清脆多少。
“爱上一个揍过你的人不是你最愚蠢的地方,你最愚蠢的事是用程理威胁我。”李双的眼珠喷火,“你大可以试试去打那通电话,只不过你前脚打,我后脚就会把松之庭上下屠干净,连花园里的紫罗兰都会被我碾碎!斯塔!戏看够了没?”
得到信号的斯塔随即扣动扳机,可惜子弹被鬼头莲用拐剑劈开,和钻戒一样当啷落地。
“也罢,”鬼头莲丢掉首饰盒,“反正……我们一向用刀剑说话!”
“食屎啦冚家铲!”李双提刀就砍。
横刀与拐剑同时发出破空的暴嗬,兵戎相接的瞬间火花四溅,脊椎与双腿无法提供更多动能的李双在这场角斗中很快落入了下风,她怒火中烧的同时又深刻意识到:她今天绝无可能杀死对方,逃!必须要逃!
所幸斯塔并没有完全将希望压在李双身上,他飞快地朝鬼头莲射击,然后闪身进入电梯,倒霉又无可奈何的是:通行证无法使用。他敲烂面板,拔出机械臂内的数据线骇入。
“黑进去要多久?”米歇尔问。
“至少三分钟。”斯塔一边急迫地瞄进度条,一边辅助李双攻击。
“谁也别想走!”收到黑客的远程提醒,鬼头莲果断甩下李双,冲进电梯。
李双立刻飞身扑去,双腿四手齐齐扒在鬼头莲头顶。横刀的挥砍只堪堪留下几道伤痕,反而是李双,被他一记重拳击入天花板,重力牵引坠落的同时,剑光一闪,断裂的哼哈二将与她一起摔进地面。
“嘶……”李双眼前黑了两秒,接着瞬间意识到身体变轻了,还没有来得及做更多反应,鬼头莲就压着她的头朝墙壁用力砸去。
虽然李双带了头盔,但连续不断的重击依旧令她头晕目眩,眼前的屏幕不断弹出报错弹窗,她挣扎着用刀抵住也无济于事,很快她的头盔就被击穿,混着鲜血的碎片掉落在地。
鬼头莲想直接把她砸晕,但他的手很快被斯塔的冻土心脏擒住,能够掀翻小卡车的冻土心脏是全场唯一能和雯特尔叫板的义体,在它的抵御下,鬼头莲的手无法再伸向李双分毫。
“虹国男人真变态,”斯塔咬牙切齿地压制他的行动,顺便换手枪找角度射击,“对喜欢的女人也能下那么狠的手。”
鬼头莲露出不寒而栗的笑。
“她不会有事,因为我会为她找最好的医生。”
“卑鄙小人!”米歇尔把子弹打空,用枪托狂敲他,可根本是隔靴搔痒。
“我要把你……大卸八块!”满头是血的李双艰难爬起,抬手将报废的头盔甩飞,又为自己扎了一针急救针,拆下已成累赘的哼哈二将。
游刃有余的鬼头莲用脚扯下数据线,“放弃吧,你们不可能赢过我。”
“闭嘴!”李双怒吼着劈砍鬼头莲唯一称得上脆弱的面罩。
“你就那么在乎他?”鬼头莲沉下脸,“清水,去打电话。”
李双所有血液都涌到了头顶,“我就不该和你切磋,我该直接杀了你!”
“不对,”鬼头莲无所畏惧地直视李双淬血的双目,“留下他的命,我要亲手处决。”
李双的理智之弦彻底崩断,在情绪的作用下,她挥舞横刀的速度逐渐超越了义体锁的限制。鬼头莲泰然自若的脸,在看到面罩徐徐扩大的裂痕时,发生了崩坏。
“我不会再依着你胡闹了,”鬼头莲捉住她的手腕,“你今天一定要成为我的新娘。”
“想都别想!”
鬼头莲转过身,自下而上的剑卒然扎穿了斯塔的右肩。这剑控制得极为精妙,背阔肌刺入,三角肌刺出,宛如庖丁解牛,在不和冻土心脏硬碰硬的情况下,直接封住了斯塔的行动。
如果说李双和斯塔是百年难遇的天才,那鬼头莲就是九十九年难遇的天才,天才之间的厮杀,只要天平稍微向对方倾斜,就会万劫不复!
“XX!”斯塔整张脸痛得皱起,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鬼头莲正在缓慢转动剑柄,看架势是要强行卸下他的机械臂,绝对不能让这件事发生!没有冻土心脏就黑不了电梯,黑不了电梯,大家就都要死在这里!
想到这,斯塔迅速用还剩50%神经连接率的机械臂压住鬼头莲包裹外甲的左手,李双则玩了命地抱住右手,三个人以滑稽又血腥的姿态打作一团。
“国务卿!”斯塔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数据线!”
米歇尔丢掉枪,从交战的间隙爬到电梯口,代替斯塔重新连进面板,停在30%的骇入进度条终于开始重新前进。
盯着僵持不下的三人,米歇尔猛地站起身,以义无反顾的气势双手握住了斯塔肩头的剑尖,帮忙阻止冻土心脏被卸下。利刃将她细嫩的手掌划开,鲜血从她发白的指骨中向下流淌,犹如山间蓄满红枫的溪流。
“国务卿,”鬼头莲冷冷地开口,“你真是选错了路。”
说完,他将原本的手脱出外甲,拔出斯塔腿旁的军刺,然后一下扎进了米歇尔大腿!
米歇尔顿时痛得大叫,可握剑的力气一点没减,她恶狠狠地瞪着鬼头莲,像是垂死的狮子睥睨围猎的狼群。
李双趁机拔枪,焊着塑料海豚的土星之环凶猛地喷火,可鬼头莲非常鸡贼地缩回了手。子弹擦过雯特尔的外甲,什么也没留下,李双只好换刀攻击他的面罩。
面罩正式裂开的同时,电梯面板发出滴滴两声响,四人皆一愣,所有人都反应过来骇入成功。距离最近的斯塔抢先出手,一拳砸向通往一百层的按钮上。
电梯快速上升,四周杀意更甚。刀光剑影中,李双和米歇尔腹部分别被划了两记。最不妙的是斯塔,他个头大又冲在前线,被鬼头莲的拐剑捅了个对穿,勇猛的是他忍着剧痛,用满功率的冻土心脏死死捏住了鬼头莲双手。
“死ね!(死吧)”无法挣脱的鬼头莲干脆下肢用劲,直接将斯塔挑了起来。
斯塔脊背撞进灯带,吐的血砸在头盔正中,热血与红发融为一体,模糊了他的面容。
“走!”他说。
六年后的今天,李一再次在李双面前坠进了花房。
李双的心脏急停。
接着狂响!
通往顶层的门很快开启,李双把米歇尔踹出去,让她自己往外跑。
李双则是面朝鬼头
莲反握双刃。她没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冒热气,蛛行者尽力维持的义体平衡在此刻被她亲手打破,不该出现的脊椎蓝光一格接一格亮起,将赤红的战场染得如同置身汪洋。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用眼泪?用回忆?
错!
用枪炮!用长刀!
“来吧。”她说。
鬼头莲下意识回头,但他只看到了一道残影,接着是疾雨般的重锤!李双静谧又冷酷的攻击层层叠叠袭来,速度远超上次切磋。他的大脑再次一片空白,反应过来的时候,外甲已断开大半,斯塔也摔进地面。
没有逃走的米歇尔趁机将斯塔拖出门,李双从他身上摘下最后一个手雷,不等他发话,就再次奔回了电梯。
电梯闭合,门外的二人互相支撑着站起,门内传来野兽般的咆哮,还有枪与刀的嘶鸣,接着是厚重的闷响,仿佛大象从悬崖坠落。
吱嘎——
被破坏得不成样子的金属门踉跄着开启,四面墙被染得鲜红,傲然屹立的是笔直如松柏的李双,她手中的两把刀都已断开,浑身更是布满血洞,眼睛却亮得像黑夜里的一团火。
背后的鬼头莲外甲残破不堪,拐剑扎进地面,他捂着淌血的脖子,向她悠悠伸出手——
李双一记回旋踢,对方躺倒在地。
她摸出手雷,扯开拉环丢进对方怀中,然后从容不迫地踏出电梯。
走出去五米,沉重又痛快的爆炸在身后响彻,三个人都没有回头。
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消失的不止初恋,还有……
程理站在窗台边,沉重地目视楼下越聚越多的警察。
半分钟前,他收到了斯塔的提前撤退提醒,但这与作战计划书中两种可能都不一样。
皆大欢喜的胜利结局,程理都不需要逃跑,坐着等国务卿给局长打完电话,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出去。
阴暗悲惨的失败结局,程理会以引爆核弹为威胁,喊话楼下的警察退到市政厅外,接着强迫其中一个人质下楼替他打掩护,自己则藏进花子提前准备在地下室的车中。
目前的情况,是演习中没有出现的第三种结局,他撒下的弥天大谎中途就被识破了,连没有核弹这点也被洞悉。
底牌被强行摊开,所有的出口都有重兵把守,程理根本插翅难逃。
席地而坐的人质小声交谈着,黑人大卫突然向着程理开口:“你包里没有核弹。”
面对三人投来的复杂眼神,程理选择嘴硬到底。
“要打赌么?”
“要。”大卫无比笃定。
程理彻底没脾气了,如今再和人质斗智斗勇已不再有意义,所以他选择省点口舌。
“5号台的,原来你叫李一啊。”
程理依旧没回头,“听出我的声音了么?记性还挺好。”
“那天答题的姑娘是你妹妹。”
程理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面对程理敷衍又冷漠的反应,大卫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继续搭话:
“你抛弃安稳的生活,闹出来这么多事,晚点说不定会死,你妹妹也不可能复活,即使如此,你也不后悔么?”
“我都到这了,想后悔也来不及了吧。”
满头是血的大卫笑起来有些狰狞。
“我欣赏你。”
程理白了他一眼,“吃错药了?”
大卫平静地说:“我认真的。”
两位女士不解地看向大卫,他自顾自地接下去:
“虽然我现在是个光鲜亮丽的议员,但很多年前,我只是个平民窟出身的黑人小鬼。那时候我妈妈在高中教书,为了让她骄傲,我拼了命地读书。作为全班唯一的黑人孩子,成绩好又不擅长运动,那些白人小孩自然看我不顺眼,孤立我、说我的考试成绩都是作弊来的,后面更过分,说我妈妈是靠出卖身体才进来工作的!否则一个黑人女性,凭什么能为白人教书?”
“噢!”格蕾柳眉倒竖,“这太过分了!”
“是的,我太愤怒了,愤怒到不去上学,甚至想混帮/派。可我的妈妈,她不仅理解了我的痛苦,而且不愿意向和稀泥的学校低头,她直接辞职了。”
“很有骨气的一位女士。”艾莉丝点头赞许。
“哈哈……那时我也是这么想的,”大卫苦笑,“可后来我才发现,她的梦想就是当老师,为此殚精极虑考证书,到处面试,这所高中是唯一愿意接收黑人当老师的学校。”
“我很难过,问她为什么要放弃梦想,你猜她说什么?她说‘为了告诉你,所有人都有对错误说不的权利’。我妈妈超酷的,对不对?”
说到这里,大卫眼泪朦胧,“我真想她……”
一提到母亲的话题,程理就很难不共情,他把枪放在桌面,走到大卫身旁蹲下,轻拍他的肩。
“理解你,我妈妈也……离开我了。”
没成想这家伙火速抬起头,“噢你误会了,我妈在南极洲旅游,我只是单纯的想她而已。”
程理拳头硬了。
“我就是想说,你的举动让我想起她了,”大卫吸了吸鼻子,“我入政坛的时候,发誓要做海浪中的礁石,与一切错误做斗争。可现实呢?我变得圆滑世故,对上司马首是瞻。即使我身上什么义体也没有,还是会随大流给义体派投票。所以——女士们,我们来帮这位壮士一把如何?”
程理错愕地看着他,他身旁的艾莉丝嘴角向下,眼底却生出几分挣扎。
“李一,”艾莉丝幽幽盯着他,“你今天做这一切的根本目的,是否和里卡多有关?”
“如果我说有呢?”
艾莉丝叹了口气,“我就知道。里卡多也算我的老友,我根本不信他会犯那种罪。如果我们帮助你,你能做到什么?”
程理踌躇片刻,诚实地说:“重点不在我,在我的同伴。多的我不能说,但有一点我可以保证:计划成功,威廉会下台,里卡多会被无罪释放。”
艾莉丝思考了几秒。
“明白了,我加入。”
—————————
莱茵大厦的停机坪狂风大作,命运女神号平静地飘浮,船边的诗寇蒂头戴纯黑面罩,像个真正的悍匪,朝着跑来的三人玩命地挥着手。
“你们可算来了!”诗寇蒂看到一瘸一拐的李双,赶紧上前搀扶,“李双你怎么瘸了?卧槽斯塔在吐血欸这可太新鲜了!忘了还有国务卿,国务卿你好,鄙人乃是——”
“闭嘴吧你!”斯塔剜了她一眼,把米歇尔推上船。
“给了一个傻X回旋踢。”其实李双刚刚可以不踹鬼头莲那一脚的,但她太火大了,实在忍不住。导致的结果就是左腿膝盖严重变形,蛛行者以弯曲姿势卡住。
三人爬进浮空船,刚要跑路,停机坪角落的信号灯就冒出红光,大厦的顶棚也开始缓缓闭合,AI女声不断重复着“交还人质,立即投降”!
“诗寇蒂,”李双大吼,“怎么回事?”
“他们启动了空域陷阱!”诗寇蒂紧盯仪表盘,“我们现在不能离开,否则会被停机坪周围的电磁炮击落,拆解陷阱需要点时间!”
她话还没讲完,通往下层的楼梯中就蹿出十多个人,看装扮是鬼头家的眷属,为首的黑发女人双手持枪,向其余人发号施令。
“击落浮空船!活捉国务卿!”清水的黑发在狂风中无序地飘舞,声音却铿锵有力,“其余人全部处决!”
“做得到就来试试啊!”李双从老地方取出步枪,迎着嘶鸣的风跃下。斯塔也顾不得正在涓涓淌血的内脏,挣扎着翻出狙击枪,趴在船上辅助李双射击。
顶着盾牌的李双在敌群中穿行,压不住的过热反应早就攀着她的脊椎爬至全身,枪械的后坐力震得她五脏六腑发麻。她现在所有的行动全凭意志力,距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她说什么也不会倒下!
斯塔虽然手抖如糠筛,但命中率依旧高到可怕,李双背后的、看不见的敌人都被他尽数消灭。在二人的合作下,场上很快只剩清水一人。
“就快好了!”诗
寇蒂狂拍启动键。
咻——
李双背后刺来微型追踪弹,好在被斯塔精准的狙击截住,爆炸的弹头迸出幽蓝的火花,卷起的气浪掀起碎石,噼啪砸在李双侧身。
“滚出来!”李双的枪口直指追踪弹发射的方向。
下一秒她的瞳孔就放大了,因为硝烟中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鬼头莲。雯特尔不愧是黑科技,脸接手雷都能保证宿主不死。
鬼头莲左手扛枪,右手持拐剑,蓝色电火花在他肩膀处闪烁。他的面罩已经彻底烂开,裸露出血浸的面容,唇角森森吐着白气,手雷弹片还扎进了他的右眼,看起来真像冥界爬出来的恶鬼。
他在原地站定,癫狂地大笑:
“ただいま!”(我回来了)
“阴魂不散!”李双刻薄地评价。
视线相接的瞬间,二人同时暴起,无论是斯塔还是清水都不敢开枪协助,因为他们厮杀的速度快如闪电!
缠斗间,李双的过热反应猝不及防漫了上来,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瞬,接着身体无法控制地倒向地面,可迎接她的不是疼痛,而是鬼头莲血淋淋的怀抱。
烟幕弹在她脚边炸开,清水还谨慎地散出了拟态诱饵,这是专门针对狙击手的战术。
“李双!快回来!”斯塔周身被无力笼罩,既无法瞄准也不能开枪的他,只能像个废物一样狂吼,祈祷着李双能靠自己杀出重围。
大厦的顶棚在此刻重新打开,闪烁的红灯褪去,诗寇蒂喜悦地高吼:“陷阱解开了!”
“李双还没上船!”米歇尔不死心地举枪,可她也不敢扣扳机。
“我先起飞!”诗寇蒂咬着牙向上飞,“不然陷阱又会被激活!”
四起的烟幕中,鬼头莲于地面跪坐,他现在什么也不在乎,只在乎怀中半昏迷的女孩。他一边为她整理额前的碎发,一边低声呢喃:“そばにいるね。”(留在我身边吧)
“好晕……”意识模糊的李双几乎听不到声音,眼前的光景也被血污覆盖。
逆着太阳光,她依稀看到一个独眼的黑发男孩,他有着秀气的下巴,琥珀色的眼眸明亮又温柔。
她伸出指尖,小心地抚摸对方侧脸。
又惊又喜的鬼头莲连忙握住李双的手,再一次告白:“李双,愛してるよ!”(我爱你)
听不到的李双当然给不出反应,于是鬼头莲垂下头,准备亲吻她的嘴唇,却在即将触碰时,听到了她轻声的询问。
“程理?”
鬼头莲僵住了。
混着腥味的乌木香渗进李双鼻腔,她卒然清醒过来,眼前的人不是程理,因为程理既不用香水,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同样惊诧的二人对视,李双率先行动,一拳砸在对方脸上,七手八脚地向着浮空船狂奔。
“她来了!”米歇尔赶忙放下绳梯,斯塔则向着清水射击,阻止其离开掩体。
李双三步并两步,最后一个大跳抓住绳梯。正当她准备往上爬,手中的绳就突然绷直,她扭过头,震惊地发现鬼头莲这兔崽子居然握着绳梯的尾端,命运女神号在他的生拉硬扯下岌岌可危地摇晃。
“见鬼!”诗寇蒂从未如此用力地踩着油门,“再让他扯下去要坠机了!”
“畜生……”斯塔气若游丝地叫骂,他失血实在严重,保持清醒已是极限,根本做不到高精度的射击。为免误伤李双,只能选择观战。
浮空船左摇右晃,鬼头莲将绳梯捆在楼梯扶手间,自己手脚并用地向上爬,眼看他就要进入船舱,李双用尽力气大喊:“解开绳梯!”
“可是……”米歇尔呆住。
“快XX动手!”
李双死命抱着鬼头莲的腰,随着绳梯被解开,二人的身体无可奈何地向下滑去,鬼头莲的金属爪在船舱地板划下一道恐怖的长痕。
重重一声响,二人从一层楼高的位置摔进停机坪。
尘烟中,二人同步翻身,一个拔剑,一个拔枪,但这次剑的速度更快。无法躲闪的李双只能伸手强接,尖锐的匕首从她的掌心穿透,连带着击穿了她的土星之环。
沾着血的半透明小海豚垂直坠落,李双眼中闪过一丝不舍,接着高吼着前进,死死扣住了对方的手!
“愚蠢至极!”鬼头莲嘶吼。
“原话奉还!”李双咆哮。
动物界中,成年雄鹿会在争夺配偶时使用角进行角力,强壮的那一方会击退或杀死弱势的一方。优胜劣汰,这是大自然的残忍规则。
而在这片钢铁丛林顶端,长角的雌鹿与钢角的雄鹿正在角力,氛围却与情意绵绵的调情大相径庭。雄鹿发了疯地想征服雌鹿,而雌鹿则是铆足了劲要弄死对方。
望着李双飘扬如樱的短发,鬼头莲狂妄地咧开嘴,“短发也很适合你。”
盛怒的李双瞄了眼天空,命运女神号已经攀升至安全距离,现在正是她使用底牌的好时机!
她心中默念祝我好运,然后猛地使劲,像个推土机那样顶着对方往楼边冲刺。女孩脸上挂着疯狂到极致的笑容,声音也像烟火爆开的一瞬:
“那就去地狱里看个够!”
雌鹿与雄鹿齐齐栽下楼,二人在半空中与地平线垂直,阳光为这场毫不浪漫的同归于尽镀上曼妙的金边。千钧一发之际,清水将绳梯丢下,鬼头莲勉强用脚缠住,双手死死抓住李双。
“千万别松开!”
李双仰着脖子,她的身体在风中飘摇,被穿透的掌心滴下鲜红的液体,顺着重力落在她桀骜的眉间。
“求你了……”看着她脚下的万丈深渊,鬼头莲的尾音居然带了哭腔。
女孩大笑,然后恶狠狠拔出受伤的手掌,还夺走了他的剑。
“不要!不要!”鬼头莲握在她腕间的指骨寸寸收紧,“清水往上拉!快点!”
李双血淋淋的手掌反握剑柄。
“不准死!不准离开我!”鬼头莲发疯地哭嚎,“我究竟哪里不好?我明明什么都有!我是松之庭的少主!你凭什么不选我!”
李双哼了声。
“就凭你只有一米七。”
在男孩呆滞的目光中,女孩迅捷地回转腰部,拐剑高速切开了他的五根手指。四溅的艳红犹如碎开的玫瑰花瓣,暴风眼般的女孩平静下坠,自下而上的风托起她乌黑的头发。
鬼头莲滚烫的眼泪砸在李双眼角,后者下意识皱了皱眉。
哎呀,怎么在这个时候想起那个爱哭鬼。
“不!”
鬼头莲的悲伤戛然而止,因为他想象中四分五裂的尸体并未出现,李双甚至没有落地,她单脚踩在大厦侧边,与整栋楼垂直,同时无比嘚瑟地向他做鬼脸。
“怎么回事……”鬼头莲傻了,这完全不符合物理定律啊!难不成她会魔法?
“我才不会魔法,”李双炫耀式地转了个圈,“蛛行者特制版!完完全全科技的力量!”
鬼头莲目瞪口呆。建筑用义体蛛行者?好像确实可以在楼宇间如履平地……等等!她居然
用这种东西对战他和雯特尔?
这件事的扯淡程度,好比须佐之男斩杀八岐大蛇用的不是天丛云之剑,而是路边捡的树枝……
“泥给路打呦!”李双没有与他纠缠,她回身,踩着玻璃幕墙向天边纵跃,跳进了及时赶来的命运女神号。*
金色暖阳笼罩大地,碧蓝天幕犹如水洗。浮空船腾空而起,船内的四人整齐划一地冲着大厦顶端的二人比中指,然后头也不回地飞远了。
鬼头莲失落地瘫在地上,他浑身没一块好皮,外甲不停报着错,更别提指根还在嗤嗤冒血。
清水跪坐在他身侧,竭力保持着平静,“请您再坚持一会,医疗小组正在赶来的路上。”
“清水,我的初恋,”二百五少主完全沉浸在失恋的心碎中,“是不是结束了?”
灰头土脸的清水忍无可忍。
“もちろん!バカじゃないの!”
(当然了!傻X吧你!)
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20秒是人的极限,不……
市政厅顶层的门口建起了临时防御阵线,花子藏在人群中,悄悄为耳机另一头的程理打开听筒。
“实弹都换成非致命弹药,上面特意说了要活的!”面对个个都比他高的下属,指挥官只能爬到台子上,“但几分活都由我们说了算,况且歌城的医疗水平很不错,对不对?”
台下爆发哄笑。
“待会他要是反抗就使劲揍,别客气!”指挥官摩拳擦掌,“好了,所有人列队!准备进攻!”
“程理,我们进去了,”花子也抄起枪,“我在队伍末尾。”
“嗯,我这边准备好了。”
六人的进攻小队缓慢推进着,在到达办公室时,为首的队员重新激活门锁,然后一脚踹开了门!
“GPD!不准动!举起手!”
地上坐着三个戴黑头罩的人质,双手都被反拷。开门的同时,设置在天花板的机关顷刻启动,三只烟幕弹齐齐向下喷吐烟雾,进攻小队视线受阻,只能通过头盔扫描人质胸前的名牌。
待到眼中弹出“扫描成功,已确认身份”的窗口,队员们都没多想,让队尾的花子架着三人往外撤,其余人则是继续在房内搜寻。
“什么?办公室里没有别人?”呆在门廊的指挥官听到进攻小队的回复,震惊地拔高音量。
三个人质恰好从指挥官身旁走过,花子侧身挡在程理面前,遮住了他的脸,很快就要走下楼梯。
指挥官的视线扫过三人,余光瞥到蓝白条纹西装下一抹不该出现的浅色皮肤。
“等一下。”
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当然包括程理。
“我怎么记得大卫议员是黑人?”
程理从未如此集中地思考过,每一根血管,每一条神经都在玩命地出谋划策,电光石火间,一条指令从大脑被输送至全身——
跑。
程理拔腿就跑!他像头初次出栏的马驹那样,在楼梯间狂奔,心脏咚咚狂跳,身后的喧嚣被扭曲成听不懂的音节,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绝对不能被抓住!
时速90米每秒的豆袋弹击中程理小腿肚,他的灵魂还在飞驰,肉身却重重摔倒在地。他咬着牙想起身,第二颗豆袋弹接踵而至,侧腰的闷痛让他连呼吸都凝滞。
“别跑了,”举枪的指挥官冷冷地看着他,“这是非致命武器,但如果你再挣扎,我不介意上点真家伙。”
程理处于六个警察的包围圈里,六个危险的枪口毫无阻碍地直指他的脸,只要为首的一声令下,他就会变成一滩烂肉。
没关系,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明白,”程理跪在地上喘气,大喇喇举手,“我投降还不行么?”
警察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摁住他,指挥官把枪递给下属,揪住程理衣领厉声问:
“挺聪明啊,知道和大卫议员换衣服,你的同伙是谁?”
“什么同伙?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绝对不可能单枪匹马潜进市政府!一定有内部人员协助!”盛怒的指挥官毫无保留地挥拳,“说!是谁!”
“恕我直言,”程理奋力抬头,嘴角溢出鲜血与嚣张的笑,“这都是你的臆测。”
“保持住现在的骨气,”指挥官抓住他的额发,“等进了审讯室,我保证你会求着我给你个痛快。”
程理收敛笑意,楼梯拐角的花子静静地看向他,口型在说——
坚持住。
程理啐了口血。
“没问题。”
—————————
米歇尔沉沉地看向正在帮她扎止血带的李双,缓慢地开口:
“所以,莱茵和威廉不仅都是脑移植者,而且是同一人,他提出协助我做手术也是为了夺取我的记忆,代替我的身份?”
“没错,我们要是没潜进去,你现在已经死了。”对面的斯塔靠在座椅中,他上身未着衣物,身旁的医疗机器人正在为他输血。
“而李双你,无意间卷入了枪击案,成为通缉犯,为了报复让你背黑锅的莱茵,你决定营救我,破坏他的计划?”
“就是这么回事。”
“天呐!”米歇尔有些哭笑不得,她还以为这是一场公司与公司之间的商战,亦或某个政党与莱茵的私仇。她完全想不到,真相居然如此离奇又简单粗暴,最重要的是,这群在她看来不上台面的赏金猎人,还真就做到了。
“你们救我不是因为菩萨心肠,”米歇尔顿了顿,“而是有需要我做到的事,对吧?”
“那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李双理直气壮地点头,“我要你做两件事。第一,你自己打电话也行,用你的人脉打电话也行,总之解除我的通缉,再把我的同伴从警察手里捞出来。”
“没问题。”
“第二,”李双露反派般的笑容,“我要你想办法摧毁莱茵科技。那种规模的怪物,仅凭我们是不可能战胜的,得仰仗政府和军队的力量。”
没成想,米歇尔听到这话,陷入了久久的沉默,斯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不确定我是否能做到。”
“拜托!”李双抬高音量,“你可是国务卿,不应该上下动动嘴皮子,大小官员就任你差遣么?”
“我会把这件事汇报给总统阁下,”米歇尔垂眸,“但他会不会听我的,是另一回事,会不会真的制裁莱茵,又是一回事。你们也说了,莱茵正在制造傀儡,说不定联邦政府内部早就被他渗透了。”
“你害怕了。”斯塔不高兴地哼了声,“刚从敌人手中逃脱,不规划着反击,还在这里假模假样地权衡利弊?”
“斯塔,放尊重点,”李双给了他个眼神,“我认为联邦政府应该还没有被渗透,不然怎么会强行对你下手?和我一样背了黑锅的里卡多向我透露,莱茵预备建立新的都市,可联邦这次要价很高,他才想用你的身份助力。”
米歇尔从口袋中取出手机,屏幕处布满了裂纹。
“我明白,我都明白,但我真的有心无力,因为……”
迎着二人不解的目光,她摘下假发,露出无比悲伤的笑容。
“我就快死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手机亮起,李双看到裂纹中弹出一个窗格,上面写着“吃药提醒”。她还看到了锁屏照片,年轻的米歇尔搂着身穿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小女孩的脸被窗格遮住,只露出和米歇尔如出一辙的金色头发。
“白血病,医生说我还剩三个月。”米歇尔声音很轻,“能给我一杯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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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血病?”斯塔吃惊地皱眉,“你更换过……”
米歇尔放下杯子,自嘲地轻笑,“义体内脏,人造血液,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都试过了,没用,死神就是想要我的命。”
“偶尔……”李双低低地说,“死神确实很不讲理。”
“我当然想让莱茵的帝国灰飞烟灭了,”米歇尔阖上眼,“可对于一个行将就木的人来说,过多的承诺反而是谎言。我只能说,直到我死之前,我都会紧紧咬住他,尽力把他拖下水。”
斯塔觉得这一幕有些残忍,别开脸没有回答,也正因为此,他错过了李双脸上的表情。
“我还在想,”李双平静地看着她,“你好歹是个国务卿,怎么会不动脑子就跑到莱茵大厦做脑移植手术,原来是因为生病了……那就可以理解了。”
“是的,”米歇尔重新将假发戴好,“现在想想一切都很蹊跷,我们明明从未见过,我得病的消息是怎么被他知晓的。”
李双冷笑,“他就是看中你病急乱投医,回去查查吧,恐怕你身边不太干净。”
船舱内陷入沉默,诗寇蒂将油门拉满,没有军方的飞机阻挠,只要再过二十分钟,就可以到达联邦国境的内陆。
“真不甘心啊,”米歇尔突然开口,“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李双踌躇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来:“其实脑移植手术理论上是可行的,只不过生还率不高,而且没人知道会有什么并发症。你下定决心的话,晚点可以……碰碰运气。”
“嗯,”米歇尔扬起唇角,“谢谢你。”
李双指着
她的手机,“壁纸是你和你女儿么?”
“没错,她叫艾米丽。”
“那你要不要和她打个电话什么的,毕竟你也算是死里逃生了。”
米歇尔落寞地摇了摇头,“和前夫离婚的时候,我放弃了她的抚养权,因此她一直都很恨我,对外也不愿意承认我们的母女关系。”
“还挺有骨气,”李双不冷不热地评价,“居然放着当国务卿的妈不要。”
“哈哈,也怪我,年轻的时候一门心思往上爬。错过了她的生日派对,学校表演,连生病的时候我也不能陪伴她左右。她的人生我是缺席的,我不否认。”
米歇尔抚摸照片之上的裂纹,憔悴的眉眼流露出罕见的温情。
“都过去30年了啊……”
朦胧间,52岁的米歇尔看到22岁的她冲自己微笑。照片里不仅是她与女儿的合照,更是她人生第一次竞选为市长的留影。她的野心,她的征途都在那一日正式发芽,往后30年的辛酸苦辣,都是她绝不会后悔的选择。
眼泪猝不及防落下,打湿了她昂贵的西装。
“既然我已经放弃一切走到这里,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让我走得更远一点呢?
命运女神号的全景天幕外,是广袤的苍穹,渺小的女人怀抱曾经的意气风发,发出绝望的恸哭。
霜白的云朵从窗口掠过,李双抱住膝盖,缓缓靠在米歇尔肩侧,仿佛两只依偎的蜉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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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理被气势汹汹的指挥官押上车,经历一番辗转,他被带进一个隐秘的房间,里面只有空桌和一张带扶手的金属椅。
三个便衣撸下了程理的外套,并将他的四肢牢牢捆在金属椅上,与他面对面的指挥官靠坐在桌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我要知道你的真名,你做这一切的真正目的,向你提供情报的警局同伙是谁,你又是怎么绕过我们进入政府大楼的。”
程理保持沉默。
指挥官拍了拍他的脸,“如果你是个义体使用者,我只要用一根电线就能撬开你的嘴。可你是个普通人,那我就只能用点上世纪的老派方法了,准备好生不如死了么?”
程理瞄了眼指挥官身后的玻璃墙,即使他看不见,也确信花子就在后面。
“走着瞧咯。”他说。
指挥官顿时青筋狂跳,他的属下提着蓄满水的桶走了进来,空手握着毛巾与水壶。
“水刑,听说过没?”指挥官将毛巾抢过来,当着程理的面按入水中,无数的气泡开始危险地升腾。
“待会我会把毛巾盖在你的脸上,再持续浇水。你的鼻腔会痉挛,身体会抽搐,普通人大概能坚持个7-8秒,受过训练的特工也只能坚持15-20秒,你呢?你认为你能超越千锤百炼的特工么?”
“21。”
指挥官愣住。
程理在最大范围内活动了下肩膀,“我待会打算坚持的秒数,是21。”
“很好,非常好!”指挥官皮笑肉不笑,将沉甸甸的湿毛巾盖在程理面部,“来试试看吧!把他斜过来。”
便衣一左一右抬起程理的椅子,让他的身体以45度角后倾,指挥官打开水壶,缓慢地朝他脸上淋水。
水流触及程理的下一秒,他就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呜咽,囚禁四肢的手铐因为挣扎发出无比刺耳的摩擦声,水声混着无声的尖叫,在狭小的房内响彻。
“7、8,好了停。”指挥官掀开毛巾,低声问:“你的同伙是不是穗积花子?”
“咳咳……当然不,”满面通红的程理依旧态度糟糕,“是银卡戴珊。”
指挥官摆手,“继续。”
玻璃墙另一头的花子双手抱臂,背后是虎视眈眈的同僚,面前是正在受刑的同伴,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水刑进行到第三轮的时候,指挥官迷茫的同时,又有些不可思议。
眼前这小子,从一开始的8秒,到后来的10秒,15秒。不仅坚持的时间居然越来越长,而且愣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指挥官恶狠狠地瞪着程理,心说我就不信了,没有吐真剂他就拿不下犯罪分子了?
“动手!”
被毛巾包裹的程理默默阖眼,祈祷李双和斯塔已经逃出生天。透明的水流垂直落下,挣扎的程理再次发出含糊不清的咆哮。
指挥官板着脸,随着耳机红光微闪,他脸上的神情骤变。
“局长?您说什么?不!我当然认真听了,确定么?好的……我立刻执行。”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指挥官身上,他疲惫地叹了口气,重重地放下水壶,“放他走。”
下属们都呆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第一个行动。
“听不懂么?”指挥官揉着眉心,“解开他的手铐,放他离开!”
解开禁锢的程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湿漉的白衬衫下,他的脊骨起伏如海浪。原地喘了半分钟的气,在瞳孔勉强对焦后,程理晃悠悠站了起来。
“我刚刚坚持了多久?”
指挥官脸色铁青,他怀中的计时器恰好在22秒定格。
程理轻笑一声,扒着门慢慢往外挪。
也是出来了他才知道,这里就是歌城总警局。通往大门的路上全都是眼神如刀的警察,他们用视线在程理身上凌迟,但他毫不在乎,扶着墙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前,人群浮萍般散开。
“让一让。”
程理现在腿软心悸,像条狼狈的落水狗。可当他看到门外的灰色皮卡,又原地停下,扶着膝盖休息了几秒,接着像个将军似的迈步。
怎么样,李双。
我今天没给你丢脸吧?
灰皮卡边靠着满身伤痕的李双,看到程理出来,她眼睛一亮,开心地挥着手。程理不知为何鼻头发酸,又觉得胜利日掉眼泪实在太丢人,花了好大劲才憋住。
程理慢慢靠近,驾驶座的斯塔吹了声口哨,李双直接单脚跳着扑了过来,程理顺势接住,在0.1秒的纠结后,搂住了对方的腰。
大不了挨个巴掌呗。程理不要脸地想。
李双裂开的掌心紧紧攀着程理的后颈,声线颤抖,“我来接你回家了。”
程理吸了吸鼻子,回答她:“辛苦了。”
斯塔默默按下手机快门,还很机智地关掉了闪光灯。
“走吧!”李双豪迈地拍程理肩,“先去诊所,再去庆功!”
“好,”程理注意到她走路的姿势很怪,“咦你怎么瘸了?”
李双扫了眼接近报废的蛛行者,笑嘻嘻地说:
“等我晚饭的时候告——”
她的话只说到这。
程理抱住突然栽倒的李双,笑着说:“不要这种时候恶作剧啊。”
对方没回答也没闭眼,程理望着她涣散的瞳孔,脑中万籁俱寂。他的手哆嗦着触摸女孩鼻息,没得到任何结果,干
脆直接把耳朵贴进她胸口。
“怎么了?”斯塔紧盯程理苍白的脸,隐隐感到事情有些不对。
程理机械地扭头,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她没有心跳了。”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婚礼的葬礼
李双凝望白色的天花板,熟悉之余又有点迷茫。
我不是在警局门口么?怎么突然跑到戴安娜的诊所了?
好沉重……无论是身体,还是呼吸。
李双奋力转动眼珠,视线在浸满消毒水的房间划过,黑色的、层叠如海浪的连接线将她的身体包裹,犹如置身蛛网。
她的意识被延展、再延展,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可视化,她能清晰地看到心房的每一次收缩,能听到血液被泵入主动脉的响动,新头发刺破头皮的痛觉也被无限放大。
原来我只是一团肉。李双有些惆怅。
“不……”
谁在哭哭啼啼?
李双终于将混沌的目光定格,金子般的阳光在男孩孤单的肩头泼洒。他握着自己的手,佝偻着背,哭得何其悲怆,眼泪颗颗落在她手背,又顺着皮肤滑进手心。
是……程理。
不知为何,李双的“超感”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莫名其妙的多愁善感也被冲刷殆尽。记忆回溯,她瞄了眼身旁的仪器,震惊地发现,距离她从莱茵大厦逃离居然已经过去了八天!
李双对自己的倒下毫无印象,但用脚指头猜也知道多半是因为排异病、义体锁导致的过热之类的。
运气不错!我还活着!李双很高兴。
可她的喜悦很快就被程理的眼泪冲散。
你为什么哭得那么难过?
李双蹩眉。
等我真的死了,你也会像现在一样流泪么?
猝不及防的,李双想起一件很吓人的事:鬼头莲企图强吻她的时候,她连身体都动不了,意识却推着她喊出了程理的名字,这是为什么?
明明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小双……赶紧醒过来吧,我、我们都很想念你。”
李双呆呆地望向程理头顶,处于他掌心的手逐渐滚烫,像是在岩浆里翻滚。
这份炽热,究竟是来源于友情,还是程理?
李双知道自己快破功了,一向勇往直前的她第一次觉得当个缩头乌龟也挺好,她实在不清楚该怎么面对眼下的状况。就好像手握彩票,刮开之前可以用它做各种美梦,刮开之后,就要面对冰冷残酷的现实。
那就……先不刮了。李双想。
反正她的人生很快也要过期了。
李双赶紧阖上眼,学着无数肥皂剧演的那样颤动小拇指,程理果然立刻直起身。即使她看不见,都能感觉到伽玛射线般热切的打量。
“你醒啦?”
“这是哪?”李双悠悠睁眼,装模作样地问:“我怎么了?”
“小双!”程理激动得满脸通红,“别担心,你已经安全了!这里是王医生的诊所,你因为脑使用过度,加上义体过热严重,导致心脏停跳了。还有……你已经昏迷八天了。”
“该说不说,睡得还挺舒服,”李双最大范围内伸了个懒腰,“嗯?我的腿回来了?”
“作战成功,你的通缉被国务卿解除,”程理快速抹掉眼泪,“我回了一趟灯塔,把你的备用腿取过来了,现在你可以正常行走了。”
“爱哭鬼,”李双小声嘟囔,“对了,你——”
李双话还没说完,程理突然噌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我去喊王医生和斯塔!”
接着这小子头也不回地跑了,像一阵掠过花田的风,只余徐徐摇晃脑袋的朝颜花。
李双盯着自动闭合的门,心说这人真难懂。
两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惊喜的斯塔抢在王医生前挤进房,看到李双惨兮兮的模样,眼泪汪汪地凑过去拥抱她。
“臭丫头,这一觉睡得太久了吧!”
“我又不是故意的,”李双笑着拍他的背,“吸鼻子的声音太响了!想让我失聪么?”
“昨天我还在这吧唧嘴吃苹果呢,也没见你有反应。”
程理站在斯塔身后,安静地看着这一幕,李双察觉到他在刻意回避与她对视,心不在焉地回答:
“下次试试榴莲吧。”
斯塔面露狰狞,“你还想有下次?”
“各位,”检查完各项指标的戴安娜跳出来控场,“作为主治医生,我要和我的病人聊一聊,无关人员请回避。”
程理一声不响地出去了,斯塔的屁股却和粘在座椅上了似的一动不动。
“怎么都盯着我看?”斯塔猛然瞪大眼睛,“原来我是无关人员吗?”
“是不是无关人员两说,”戴安娜双手抱臂,“聊一聊当然不止口头,还包括检查身体,指不定要脱衣服,你确定要留在这看么?”
斯塔头也不回地跑了。
戴安娜将门反锁,回过头的时候脸上写满了“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李双心虚地抓紧被子。
“多的也不说了,”戴安娜摸出来一只新手表,“给你个新的,不收钱。”
李双如获至宝地接过,小心翼翼地问:“我的生命指数还剩多少?”
戴安娜替她整理乱糟糟的头发,“戴上不就知道了?”
李双停顿片刻,然后一鼓作气将表戴好,最后用力按下启动键,看到赫然跳出的红色34,她心情复杂地捂住胸口。
“你的身体情况比我想象中好一点,”戴安娜坐在她床边,“我还以为被通缉这段时间你每天都高强度运动呢。”
想到出租屋的时光,李双垂下眼眸。
“有个好心的笨蛋帮了我很多。”
“好吧,不过另一件事你得知晓,”戴安娜举起李双的右手,“为了修复掌心的洞穿伤,以及义体被熔断的缺口,我给你进行了新的改造手术,以后你的右手可以看电影了。”
“那么代价呢?”
“你现在的义体改造率是79.8%,距离变成赛博精神病就差临门一脚,”戴安娜严肃地说:“把松之庭的工作辞了,专心等待脑移植手术吧。”
“松之庭已经将我除名了,”李双反应平淡,“至于脑移植手术,我放弃了。”
“什么!”戴安娜拉扯李双的袖口,强迫她看向自己,“你在开玩笑么?我知道脑移植手术成功率低,你也不能——”
“成功率低不是主要原因。”李双摇了摇头,将这段时间的遭遇简略告诉了对方。
“我承认我害怕了,”李双低着头剥手指,“我不想变成没有人性的怪物,不想成为任何人操纵的对象,也不想独自面对几近永恒的生命。所以……就这样吧,定金归你了。”
“你……”
戴安娜很想斥责,或者温言软语劝阻她两句,可她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们彼此都很明白,绝症之所以是绝症,就因它冷酷到极致的不偏不倚,不以任何人类的决心与挣扎而动摇。
“好啦,”李双仰起脸,眉宇间是如释重负的浅笑,“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运气不好我认了。你不必伤心,也不必为我难过。”
戴安娜呆呆地看着女孩的脸,过往的记忆闪现又褪去。
阴暗沉默的她、活泼倔强的她、百折不挠的她、满身鲜血的她,最后再到无奈微笑的她。
我要失去这个孩子了。戴安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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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戴整齐的男人坐于单人沙发中,深灰色大衣与哑光皮鞋一丝不苟,脚边摆着半人高的行李箱。他平静地注视素色壁炉正在熊熊燃烧,橘红的火光倒映在他的瞳孔中,犹如瓷碗的裂纹。
透明茶几上的手机还未息屏,界面久久地停留在短信窗格,内容为:
结婚纪念日快乐。——黛比
客厅大门悄然开启,先迈进来的是一只酒红色的锻面高跟鞋,鞋跟仅有5厘米,鞋面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正适合它古典又娇小的主人。
哒、哒、哒。
高跟鞋的主人步伐极其缓慢,水晶吊顶在她腰侧生出优雅的银色鳞片,她的黑发与黑裙融为一体,像是夜色中怒放的大丽花。
里卡多连头也没回,“我以为你会换张脸的,还用原来的,也太堂而皇之了吧。”
黛比撩起黑色头纱,扶住丈夫的肩膀,朱唇轻启:“怕你认不出来,我可是很贴心的。”
“我当年就是被你这张楚楚可怜的脸骗了啊。”
“我又何尝不是呢?”黛比无所谓地在他身前跪坐,下巴贴在他膝盖上,眨巴漂亮的眼睛。
“我都冠夫姓了。”
客厅内陷入沉默,片刻后里卡多开口:“你穿得像是来送葬的。”
“说得没错!”黛比直起身,笑容满面地展示她精致的蕾丝边手套,“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让我们的事有个了断。”
里卡多嗤笑,“你终于肯签字离婚了么?”
黛比歪着头,沉沉地看向他,“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里卡多别开脸,“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黛比摊开手,“也没什么,只是某人嗑了点东西,和你一样看到了我拆脸的过程,而床头柜恰好有把枪。”
“你想报复我,就不能换个办法?买凶杀妻,真亏你想得出来。”
“原本我不想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我都找好杀手了,”黛比咯咯笑起来,“谁知道正好讨厌的家伙居然自投罗网,我就将计就计咯。”
“黛比这个人……究竟存在么?”
一向快言快语的黛比没有立即回答,她盯着丈夫看了许久,最后很轻很缓地回答:
“存在的噢。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是我的未婚妻。”
“她已经是个老婆婆了么?”
“没熬到变老就死啦。”
“你杀了她。”里卡多笃定地说。
黛比笑着反问:“我为什么要杀死我心爱的人?”
“因为你是个胆小的自私鬼,”里卡多直视她冰冷的眼眸,“你希望她永远陪着你,所以你哄骗她走上了手术台,一条不归路。”
黛比皮笑肉不笑,“既然猜到了,又何苦要问?”
里卡多长长地叹了口气。
黛比突然有些烦躁,她起身,从酒柜取出一瓶“清醒梦”。清醒梦是勃良第出产的黑皮诺红酒,酒香浓郁,口感层次丰富。
酒庄老板是个颇有追求的老古板,为了追求质量,一年仅对外销售5000瓶,千金难求,推出的五十周年特供版更是在拍卖行炒到了惊人的
八亿五千万。
然而黛比丝毫不在乎它有多贵重,她直截了当地拔出木塞,省略了醒酒步骤,随便从橱柜中拿出两个玻璃杯,然后粗暴地倒了进去,像个急着下班的酒保。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还洒了几滴在台面。
“虽然不清楚你具体做了什么,”黛比耸了耸肩,“但你确实小小打击到了我。最近的形势太不利了,我打算暂时离开歌莉娅,过两年再回来。”
黛比托着酒杯往回走,“好啦!别一直看手机,你的求救没人能收到的。今天可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别板着脸了。微笑,好么?”
她将两杯酒摆在茶几上,从手包中掏出两个安瓿瓶,当着里卡多的面掰开,又堂而皇之地分别倒入。
“衔尾蛇毒素,”黛比指着左边的酒,“无色无味无解药,能在半分钟内杀死义体使用者,更别提你这样的普通人。”
黛比眯着眼睛,将它们向前推,“现在你有两个选择,选择右边,你睡一觉,醒来就会变成我的同类。选择左边,我只能含泪当寡妇啦。”
“为什么非得是我?”里卡多问。
“因为我爱你啊,”黛比笑眼弯弯,“你是我为数不多爱上的人,哪怕你不爱我,恐惧我,我也要试着把你留在身边。天呐!我好深情!”
“那又为什么,给我死亡的选择权?”
黛比坦然地靠进沙发,取出钻石烟盒的香烟点上,她的面容隐匿在缭绕的烟雾中,仿若置身沉灰的镜面。
“我们之间隔的东西太多、太沉重了。我期待着,至少在我与死亡间,你能选择前者。”
里卡多点了点头,然后义无反顾地握住衔尾蛇特调版清醒梦。
黛比从容不迫的脸僵了一瞬。
他将酒一饮而尽,接着起身,与黛比坐进同一条长沙发。
“真怀念啊,以前我们也是这样坐在这里,一起吃爆米花,看无聊的真人秀。”
“你总是看到中途就睡着,”挟着烟的黛比低声说:“第二天还要我复述后半段内容。”
里卡多抹掉鼻腔中流出的人造血液,“黛比她……她真正的性格,和我的妻子是一样的吗?”
“是的,我一直在模仿她的言行。”
“太好了……”里卡多的四肢开始痉挛,五官开始淌血,像是有个孩童用红蜡笔在他罗马贵族般的脸庞上胡乱涂抹。
“这样我爱上的……就不是莱茵,而是黛比。”
掉落的烟灰落在膝间,黛比蓦地起身,背着手在壁炉前站定。
她认真欣赏着壁炉上方的巨幅婚纱照,华贵的蔷薇花墙下,儒雅的里卡多搂着身着白纱的自己,暖阳倾泻,彩带飘落如雪。黛比想起,里卡多其实是不爱笑的,可那天他却笑得那么幸福。
“早知道不当政客了,这样就不会……”
背后的声音越来越小,香烟燃尽的同时,酒杯砰的坠进地毯,咕噜噜滚到红缎高跟鞋边。
黑裙的女人重新拢好面纱,沧凉的声音丝丝缕缕渗出:
“人类真是……无聊透顶。”
没有看向死去的丈夫,送葬的女人离去的步伐比来时更平稳。下属看到她脸上层叠的纱,全部识趣地低下了头。
黛比一言不发地坐进私人浮空船,地垫里瘫坐着眼神呆滞的约克夏。她将小狗抱入怀中,细细抚摸它的绒毛。接着从手包里拿出两根缎带,在它颈间比划。
“莱昂纳多,”黛比温柔地问,“你更喜欢红色,还是蓝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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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黄相间的背景墙下,独眼的男孩向提着裙摆的女孩伸出手。
“来吧,小双。婚礼快开始了。”
李双面颊微红,轻轻将指尖送了上去——
第160章 第一百零六十章麦当劳婚礼,好好好~……
然后用力揪住了对方的虎口!
“啊痛痛痛!”
“还敢叫痛!”李双怒目而视,“说了多少遍!你的台词是‘Balabababa,喜欢您来’!作为伴郎兼迎宾,怎么可以记不住台词!”
“我错了。”程理哭丧着脸。
“给我上点心啊!”李双恨恨地松开他,巴掌猛拍身后的墙,墙上挂着超大的婚纱照,穿着正红唐装的宝叔与鎏金纱丽的花婶手牵着手,对着镜头露出腼腆又幸福的笑容。
所有的一切,还要从三天前的庆功宴说起。重回巅峰的李双豪气干云地请来了通缉事件中所有为她出力的人,虽然到最后尴尬地发现根本坐不满一桌。
席间,花婶一边狂炫爆辣塔可,一边随口说:“多亏小双帮忙,我们现在不是黑户了,打算找个时间领结婚证。”
喜欢搞事的李双腰不疼了腿不酸了,她又觉得她行了,拍着胸脯保证要为老两口办一场永生难忘的婚礼。
宝叔听完连连摆手,说年纪这么大了,搞那些有的没的怪不好意思的,平平淡淡才是真。
当时李双若有所思地点头,程理以为她听进去了。结果第二天,他从快递里拆出一套麦当劳叔叔的cosplay服,连红不拉几的卷发都有,还没来得及发问,李双就严肃地拍着他的肩膀说:
“我要举办一场麦当劳婚礼,现在急需一人扮演麦当劳叔叔。你是自愿呢?还是自愿呢?”
被迫自愿的程理含泪点头,斯塔在旁边丧心病狂地大笑,谁知下一秒,李双又拍住了他的肩膀。
“婚礼当天不可能让宝叔在后厨煎肉,所以我还需要个厨子。你是自愿呢?还是自愿呢?”
斯塔的笑容立刻转移到了程理脸上。
时间回到现在,穿着皮粉色衬衫,灰色百褶裙的李双立在快餐店正中,环顾四周后郑重颔首。她从不知道哪里掏出来一个纸杯,杯底被她挖了个洞,抵在唇间当喇叭。
“咳咳!”李双装模作样地试音,“现在是歌城时间十点半,距离婚礼正式开始还有两小时。我作为婚礼总策划,现在排查所有细节,布景——”
扛着哼哈二将的钰伯赶紧把最后一只气球粘好,“完、完美!”
“很好!”李双指向坐在角落整理仪容的花子,“麦门传教士——”
花子的身体在儿童转椅上优雅回转,“准备万全。”
“花童!”
小钰放下薯条,高举花篮,“花童在这!”
“麦当劳叔叔!”
“不是伴郎吗?算了……”一尘不染的玻璃墙上倒映着戴眼罩的麦当劳叔叔,程理默默翻了个蝴蝶领结系在颈间。
“最后一项,餐点!”
后厨传来斯塔生无可恋的声音:“正在炸最后一波香芋派。”
“非常好,”李双带头鼓掌,“今天婚礼不光有新人的朋友会来,我还邀请了神秘嘉宾,所以今天谁也不可以掉链子!谁掉链子,就是甩我脸子!”
程理被李双直勾勾的目光扎得浑身刺挠,以背台词的名义闪
身进了卫生间。
李双冷哼一声,在花子桌前坐下,“姐们,那个二百五指挥官后来找你麻烦了么?”
“他倒是想。”花子抿了口可乐,她正在看手机新闻,标题为《威廉席尔瓦突然失踪,莱茵科技宣布退出歌莉娅》。
“国务卿不愧是国务卿,够雷厉风行,”花子露出狡黠的笑,“说空降新市长就空降,说市长选举制改为市民投票制就改。我听说,内阁已经在紧急商讨针对脑移植者的法案了。”
“算是个不好不坏的结局吧,”李双抢过她的可乐喝了一口,“虽然莱茵跑了,但他以后想东山再起,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莱茵科技倒下了,别的企业肯定会趁虚而入,比如赫尔墨斯军工之类的,传言说它家的地底实验室也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别的我管不着,”李双面无表情,“我又不是什么救世主之类的角色。”
“倒也是,”花子哑然失笑,“莱茵最大的错误,就是替罪羊挑错了人。对了,你以后不再当赏金猎人了么?”
“不当了,”李双伸了个懒腰,“钱赚够了,养老。”
“我还以为我们能合作到八十岁呢。”
“哈哈!想得很远嘛!”
谈笑间,时间来到了十二点半。快餐店已经坐满了人,其中不乏开着直播的网红,肩膀上架着录像机的媒体记者,虽然大家互相不认识,但气氛异常热烈。
空气中传来浮空船的轰鸣,久经沙场的命运女神号装点上了漂亮的玫瑰与蝴蝶结,连驾驶座的诗寇蒂也上道地换了粉色面罩。
“所有人注意!所有人注意!”李双紧张地握着纸杯,“目标正在接近,30秒后婚礼开始,无关人员撤场,有关人员速速就位!”
浮空船缓缓落地,做好造型的新郎新娘正式登场,人群爆发欢呼,李双打了个响指,翠丝旋即播放《婚礼进行曲》。
踏着庄严神圣的曲调,满面春风的二人手牵着手走进麦当劳,缓缓在点单台前站定。
头戴耳麦与红色塑料帽的花子微笑,“欢迎二位新人来到神圣的麦当劳,我是麦门传教士穗积花子。今天,我将与众麦门信徒共同见证你们的婚礼。首先,请回答我的问题——”
老两口激动地对视,四手相握。
“在今天之前,你们已经共同度过了20年的岁月,积累了20年的爱意。接下来的人生,无论贫穷或富有,健康或疾病,你们是否还愿意牵着彼此的手,同享一对麦辣鸡翅呢?”
二人异口同声:“我愿意!”
“那么有请我们的鸡……不对,花童上前!”
套着白羽鸡玩偶服的小钰从座椅上弹起,脸上带着介于喜悦与看淡红尘的复杂表情。她提着花篮,蹦蹦跳跳地挥洒晶莹的盐粒,最后将一个汉堡盒递给新娘。
“要不是这里是麦当劳,”程理认真地评价,“我都要以为她在驱邪。”
花婶小心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个与宣传图一比一复刻的双层吉士堡,圆润肥美的汉堡胚中央插着两枚金光闪闪的手工戒指。
二人为对方戴好婚戒,又分别在吉士堡两端啃了一口,花子热泪盈眶地宣布:“恭喜你们正式成为麦门夫妻,享有吃一辈子麦当劳的权利!”
头顶的礼炮筒迸开,代表麦门的红黄亮片纷纷扬扬落下,bgm也适时换成了俏皮的《Sugar》。璀璨的室内暴雨下,新郎亲吻新娘,众人欢呼,诗寇蒂举着麦旋风抹眼泪:“我也要吃一辈子麦当劳!”
“到点了,”李双对着手表说话,“翠丝,让‘他’登场。”
很快,后厨悠悠走出来一个白发苍苍的男人,他穿着麦当劳店长的衣服,手中推着放置蛋糕的餐车,蛋糕造型是七层肉饼的超大巨无霸。
看清来人的宝叔眼圈一下就红了,“达维斯店长!我不知道您也来了。”
“老朋友结婚,我当然要来捧场,”达维斯同二人握手,“祝贺你们新婚快乐,永结同心。”
“这就是你的神秘嘉宾吗?”程理玩命地鼓掌。
“哼哼!远远不止!”李双再次打响指,遮光帘降下的同时,灯光与音乐也跟着消失。不光来宾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新郎新娘也面露迷茫。
门口猛地垂下一道洁白的光束,穿着闪亮红西装的男人推门而入。
“我嘞个去!”率先认出对方的程理瞳孔地震,“那是O奕迅吧?绝对是吧!”
“有钞能力就是爽啦!”大家惊喜的目光简直让李双嗨到不行,“翠丝,Music!”
聚光灯下的歌手礼貌地自我介绍,然后伸出手:“这首歌,送给陈宝林先生与阿尔温达女士,祝愿你们新婚快乐,也祝愿你们未来的生活幸福顺遂。”
作为歌迷的程理满眼都是小星星,前奏一响他激动地差点哭出来,又在听到歌词时呆住。
「麦当劳汉堡,好好好~」
现场的非亚裔来宾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是此句一出,众人纷纷起立,自发地跟唱起麦门战歌:
「麦当劳薯条,条条条~」
「麦当劳奶昔,奶奶奶奶~」
小小的快餐店里,每个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手牵着手,身体随着音乐规律摇摆,合唱着这首搞怪又欢乐的歌。此刻无关种族,无关性别,也无关阶级,只有爱吃麦当劳的“我们”。
「Imlovingit!Balabababa~」
合唱结束,歌手笑着离开了。婚礼继续往下推进,花婶背对人群抛起捧花,势在必得的李双和诗寇蒂双双落败,捧花飞向了斯塔,不妙的是他刚把十包番茄酱挤在了餐垫上,捧花落下,溅起的红色酱料糊了他一脸。
花子从载歌载舞的人群中脱离,坐进角落的空椅,望着一口未动的餐点,她缓缓举起可乐——
“干杯,未来。”
—————————
夜晚九点,扮了一天麦当劳叔叔的程理终于找到机会洗掉脸上的油彩。斯塔坐在桌前织围巾,看到程理进来,他冷不丁地问:
“樱桃小子,聊聊?”
“聊什么?”程理乖巧地搓湿漉漉的头发。
斯塔瞄了眼客厅,李双霸占了电视,正横在沙发上看最新一期的《追鱼者也》。
“把门关上。”
程理不理解但照做,“什么事搞这么神神秘秘……关好了,你可以说了。”
“你是不是喜欢李双?”
程理没有回答,但他很明显僵住了,发尾的水珠混着背后的冷汗,火速浸湿了睡衣后背。
斯塔保持着织毛线的姿势不动,眼皮抬也不抬:“胆子够大啊小瘪三,居然敢挖我的墙角。”
160-170
第161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爱是黑夜在河边吹气球……
漫长的沉默后,
程理终于开口:
“不能算挖墙脚,明明是各凭本事。”
“你真的很喜欢说‘各凭本事’这句话,明明只是个三无黑户,”斯塔扯了扯嘴角,“总之是承认咯?”
“对。”这次程理回答很快。
“哼哼,我就知道!”斯塔把毛线往桌上重重一放,“听好了小子——”
程理噌的站了起来,隽秀的脸因为激动到极致变得有些狰狞。
“我是不会放弃的!”
不等斯塔反驳,他继续说:“我知道你们曾经好过,但今时不同往日。除非李双明确拒绝我,否则我绝对不会放弃!”
眼看斯塔的表情有些玩味,没悟出个所以然的程理干脆上终极武器:
“毕竟我和她都接吻了!”
斯塔脸上缓缓弹出一个问号。
“什么时候?”
“她晕、晕倒在警局门口那天,”程理攥紧睡裤边,“你开车送她去诊所的途中,我在后座给她做心肺复苏。”
“你不要告诉我……”斯塔迟疑地问,“所谓的接吻,指的是人工呼吸?”
“有什么问题?”
其实程理自己也觉得牵强,但架不住现在是在情敌面前,俗话说输人不输阵,他说什么也要掰回一局!
望着对方通红的脸,斯塔彻底破功,足足笑了三分钟才勉强停下,然后板起脸反问:
“你乱点什鸳鸯谱?谁会喜欢一头雌性西伯利亚棕熊?还是装了钢铁义肢的那种!”
程理人傻了。
“什、什么?是巴德说的,说你们……”
“巴德那个傻……算了,好歹师徒一场,”斯塔对着空气比中指,接着愤愤指向自己胸口,“知道么?我这里的肋骨曾经断过两根,后来被迫换成了人造肋骨,猜猜是谁踢断的?”
程理瞥了眼他背后的李家合照,没敢说话。
“还有这里,”斯塔扬起下巴,“瞧见这道疤没?十八岁那年和某人拼刀被划伤的,医生说再偏几厘米,我就要永远停在十八岁了。”
斯塔动作之剧烈,言辞之悲怆,已经到了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地步,程理默默捂脸,弱弱地问:“原来你现在不喜欢她么?”
“不是现在不喜欢!是从来没有喜欢过!”斯塔鸡皮疙瘩狂掉,“李双是我人生中重要的女性不假,但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喜欢她!全世界的女人一夜之间灭绝了也不可能!”
看着对方抗拒到扭曲的五官,程理期期艾艾了半天,最后说:“那你干嘛说什么挖墙脚……”
“这不是逗你玩吗!”斯塔一拍大腿。
程理彻底没脾气了,他想象中剪不断理还乱的三角恋原来压根不存在,那这么长时间他都在干什么?和空气斗智斗勇么?
“对不起……”程理恨不得打开窗跳下去。
“好啦好啦,”斯塔像个知心大哥哥一样拍他的肩,“说开了就行。所以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在我去虹国之前来得及吃上喜酒吗?”
……
斯塔的笑容逐渐消失,“你这个表情……难不成?不能吧,我看你俩氛围挺好的,你告白了么?”
“没有,”程理不好意思地垂眸,“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我担心说出口以后朋友也没得做了。而且她问过我三次对她有没有意思,我的回答都不太好……”
“说来听听。”
“第一次问的时候,我没有开窍,所以否定了。第二次问时我们正在吵架,吵得很凶很凶,我觉得气氛太糟糕了也否定了。”
“那第三次呢?”斯塔傻了。
“第三次我倒没有否定,”程理难捱地挠头,“我直接没有回答。”
“为啥啊!”斯塔大叫,他上一次如此失态,还是贝丝没选斯凯选了个路人甲。
“因为……我看到你对她说‘欢迎回家’,她回应了,”程理的声音细若蚊吟,“回到你身边她很高兴,我不想给她添堵。”?
什么玩意?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斯塔震惊了。
“老天啊!”斯塔惊恐地护住胸口,“你的意思是李双看上我了?天杀的,我们可是兄妹啊!这是人话吗?”
“又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程理别扭地揉着衣角,“你把她当妹妹,她未必把你当哥哥。”
“卧槽!别说了!别XX的说了!”斯塔抱着后脑勺在卧室走了一圈,最后骂骂咧咧地回到座椅。
“不对不对,”斯塔再次指向胸口,“她喜欢我还往死里揍我?”
程理幽幽说:“打是亲骂是爱……”
“苍天呐!”斯塔要崩溃了,他意识到这个血腥的理论与李双的适配度是100%!
斯塔焦虑地在卧室来回踱步,最后他一屁股坐到程理身旁,无比严肃地说:
“决定了。为了守住这个家的底线,我一个人提前去虹国,过两天就走。程理,说句真心话,我觉得你挺不错的,如果小双的男友是你,我想李一也不会有异议。”
“当真吗斯塔哥!”程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以如此谄媚的态度面对斯塔。
“包的。”斯塔比了个大拇指,“事不宜迟,我们直接去和他聊聊。”
程理战术后仰,“这是要送我下去的意思么?”
斯塔煞有其事地点头,“是的,少废话跟我来。”
走出房门,聚精会神看电鳗求偶的李双没空理他们,二人跑到一楼,在关公像前停下。
斯塔找了块红布盖住关公像,又从储物柜拿出相框,上面正是李一,不过不是黑白的大头遗照,而是五彩缤纷的单人生活照。
照片背景能看到巨大的红色过山车,还有半截大摆锤。李一浑身都是义体,打扮却很居家。他头戴兔耳发箍,举着粉白相间的棉花糖,脸上是无奈又温和的笑容。
恍然间,程理觉得李一没有死去,他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说不定就在世界尽头小镇摆摊卖棉花糖。
“我们来和你说话啦,”斯塔把相框规整地摆在香炉后方。
“只有照片么?”程理轻声问。
“嗯,”斯塔看上去还算平静,“没找到尸体,用不了骨灰坛。李一,为隆重你介绍,他是小双的好朋友程理,他具体干了什么你在天上应该都看到了,未来很可能会变成咱俩的妹夫。”
“李一大哥好!”程理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紧张,他居然做出了和空气握手的搞笑举动。
斯塔豪迈地大笑,“干嘛说得像来拜码头一样!算了,那时候我比你还夸张。程理,给大哥点香,有想说的话也可以告诉他。”
火光一跃,浓郁的檀木香很快就弥漫开。程理举着香,表情比拜关二爷时更加虔诚,第三次鞠躬后,他将香火郑重插进香炉。
“对他说了什么?”斯塔问。
“保佑李双平平安安……之类的。”
“是不是傻,”斯塔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不应该让大哥去小双梦里给你说说情么?打探打探情报也行啊。”
程理落寞地叹气,“那样岂不是在逼迫她选择我?我不想给她压力。”
“这话说的,”斯塔蹩眉,“像是指望买水果的人主动选有破损的水果一样。”
本就没自信的程理听到这话更是心绞痛,斯塔察觉到不妥,赶紧找补:“你又不是水果,你是人,是人就应该竭尽全力达成目标,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
“哈哈,”程理惭愧地笑了,“可我没有什么能动用的力量。”
“对了,一直不清楚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说说?”
听完程理的叙述,斯塔没忍住笑出声,“拐人回家确实是李双能做出来的事,你不仅没跑路反而爱上了更是重量级,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祝福!”
“别挖苦我了……”
“行行行,”斯塔靠坐在桌上,“哥来替你分析一二,你不就是觉得自己又弱又穷么?要我说这都不是事儿,这座城有几个男人能超过李双?连松之庭的少主都打不过她。她是不是没告诉你?她被鬼头莲用大钻戒求婚了,就在莱茵大厦里。”?
“还有这事?”程理破大防了,“完全没和我说啊!”
斯塔摆摆手,“淡定,她大概觉得这事太荒谬了才没告诉你的。当时鬼头莲用钱权诱惑,还有你的命威胁,她不仅拒绝了,还说‘你最愚蠢的事是用程理威胁我’。听听,是不是怪暧昧的!”
程理心跳开始加速,耳尖开始发烫。
“她真的那样说了?那、那我是不是可以……”
“不过话又说回来,”斯塔言辞很是诚恳,“告白的事,我认为还是缓一缓。”
“为何呢?”
“你们的文化里不是有句古话叫‘事不过三’么?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归根结底你已经拒绝了她三次,现在去告白,她只会觉得你在戏弄她。”
“有道理,”程理恍然大悟,然后狗腿地替他捏肩,“请您务必指点一二,小弟感激不尽!”
“哎呀太会来事了,”斯塔越发觉得这股买对了,他大手一挥:“其实要义就一句话——攻心
为上。对千金难买她高兴的李双而言,你就不要指望用物质打动她了,还是走暖心路线吧。日常嘘嘘寒,问问暖,过个半年再送束花,好好说明心意,应该就成了。”
程理忍不住吐槽:“计划是否太过简单了?”
在程理印象中,上次想要教会广大男士追爱的,是个帅绝人寰的影视明星,言论为:自信大方地表白就好了,我这么干屡试不爽。
别太离谱了!这是自信大方的问题么?
斯塔满脸“哥看好你”的表情,“你们才认识多久?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着呢。她要是讨厌你,会以很残忍的方式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没说,就是有戏。”
程理忽然很无力,心说谈个恋爱真是任重而道远。
“别绝望,朋友!”斯塔踢了踢他的脚,“和你讲件事吧。以前李一还在的时候,家里负责做饭的都是我,那时候我刚住进来,对一切都很新奇,每天变着法换餐点。有次我做了道家乡菜,叫包心菜卷。外面用卷心菜烤,馅是肉粒、米饭和洋葱混合。”
“我和李一都觉得挺好吃的,李双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表情很嫌弃。我以为是自己厨艺有问题,又试了几次,她的反应都平平,我就放弃了这道菜。很结果你猜怎么着?几个月后,她主动和我说她想吃包心菜卷。”
“欸?”程理扬起眉毛。
斯塔高深莫测地压低声音,“我说你不是不喜欢么?她说初印象是不太好,但时间长了又很想念,为了验证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单独给她做了一份。吃完以后,她老老实实承认了,她就是喜欢包心菜卷!一开始的嫌弃只是不习惯。”
“所以——”斯塔目光炯炯地盯着程理,“你现在就是包心菜卷,你以为她没兴趣,实际上她只是不明白自己的心!你要像黑夜在河边吹气球一样,看不见怎么样?听不见又如何?你只管注入你的爱,总有一天,气球会爆开!”
“好神奇的理论,”程理听得懵懵懂懂,“那、那万一气球就是不爆呢?或者……或者气球根本就是破的,怎么也吹不起来呢?”
“要真是这样,最次的结果也就是失恋而已。还是说,你心甘情愿永远以朋友的身份面对她呢?”
斯塔仰视天花板,“李双这人嘴很硬的,你不去逼一逼她,她永远也不会说真心话。可逼过头了她又会发脾气,我也没有好的应对方案,你就自己琢磨吧。”
程理感激地点头,然后小心地问:“斯塔哥你谈过恋爱么?”
“没有,”斯塔淡淡地说:“我是不婚不恋主义者,这辈子不会成为任何人的伴侣。”
程理表示明白了,他刚起身,就听见“砰”的一声响,二人齐齐向供台望去,李一的相框竟然倒下了!
左右环顾,程理惶恐地意识到四周无风,窗门皆紧闭,冷汗顿时飞流直下三千尺,斯塔却大笑了起来,眼角的泪花在白炽灯下不住闪烁。
“别笑了,”程理也要流泪了,不过是吓哭的,“这是李一大哥不同意的意思么?”
斯塔止住笑,一本正经地回答:“如果今晚你梦到他了,可以自己去问问。要是没有,说明他只是想安慰你。”
“是、是吗?那他人还……怪好的嘞。”
“他确实蛮好的,”斯塔把相框重新放回柜中,推着程理上楼,“做夜宵去,和你讲了这么久我肚子都饿了。”
来到二楼,程理发现大家都在,小钰钰伯在看电视,李双坐在餐桌前眉头紧锁,身侧飘浮着十多个投影窗口。
“来得真是时候,”斯塔打开冰箱,“一说有夜宵就出现了。”
李双白了他一眼,“其实我是来拿饮料的,但有夜宵,不吃白不吃。”
“你在做什么?”程理在她边上弯下腰,蓝绿色的虚拟数据流在他面部缓缓流淌。
“清理邮箱,最近这么多事,我得检查有没有什么东西欠费了,有的话赶紧交钱,不然谁鬼知道灯塔会不会被挂到网上拍卖。”
“以前这些事不是翠丝小姐负责么?”
“她忙着和松之庭battle,除名后我账户的钱应该归谁。”
“还好我从来不在松之庭存钱。”斯塔插嘴。
李双保持身体不动,向他比了个中指:“别幸灾乐祸,我也不存,那是我完成委托的佣金,数目太少忘记提现了而已,某些No.3技不如人,就不要在这里招笑了。”
说完,她反手点进下一封邮件。
彼时的李双不知道,地狱——
就在前方。
2米×1.5米的窗口猝不及防跃进众人视野,看样子是个视频文件。李双脑子还没识别出那是什么,手已经点击了播放。
视频是用手机录制的,像素低不说,录制者一直在笑,前三秒还能看到他的手指入镜。画面中央是个空无一物的台球桌,随着劲爆的dj乐曲响彻,一只……举着酒瓶的霸王龙跳上了桌。
李双反应过来了,慌乱的她想点暂停,却在手忙脚乱中截了个屏……
身着绿裙,头戴拟真的霸王龙头套的女孩,在晃动的炫彩迪斯科球灯下跳着奇怪的舞。四肢舞动的样子仿若迎宾气球人,没有技巧全是感情,她时不时往嘴里灌酒,但因为头套不具备进食功能,酒水全部哗啦啦倒进了台面……
程理小钰钰伯的下巴齐齐张开,斯塔手中的鸡蛋啪叽掉进地板。
视频结尾,霸王龙丢掉瓶子,纵情高呼:
“IamtheKingoftheCretaceousPeriod!”
(老娘是白垩纪之王!)
台下的人纷纷高举双手响应:
“AllhailTyrannosaurus!”
(霸王龙万岁!)
“噗……”
已经不知道第一个出声的人是谁了,总之除了李双以外的所有人都开始狂笑,斯塔甚至笑到跪在了地上,整个二楼洋溢着欢乐的气息。
“笑什么笑?不准笑!”乐够了的程理一转攻势,“对我们的迪斯科舞王,22世纪顶级掠食者,歌城酒圣,台球桌上的霸王龙,白垩纪之王放尊重点!”
李双默默闭眼,心说这歌莉娅她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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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姐站在自家小超市柜台前,狐疑地盯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奇怪纸箱。
没有快递单,没有标识,只有油漆笔写的一句“Thankyou”。
她心一横,找了把裁纸刀,拆开发现——
整箱榨菜中塞着一块沉甸甸的金条,正面歪歪扭扭刻着“大佬牌榨菜”。
第162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琥珀色眼眸,像糖在很……
天气晴朗,闪亮亮的陨星到达戴安娜的诊所,程理一边找车位,一边随口问:
“你来复检么?”
“差不多,”李双往嘴里塞了块泡泡糖,然后跳下车,一马当先地朝前,程理跟在她身后。
二人刚到诊所门口,穿着高中校服裙的女孩就气鼓鼓地闯了出来,戴安娜追到人行道,朝着女孩的背影高喊露比!可露比充耳不闻,很快就跑没影了。
“哇噢,”李双微微侧身,“要不要我去把她捉回来?”
戴安娜长吁短叹了一番,最后摆了摆手,“不用,随她去,你们进来吧。”
“母女关系很紧张嘛,”李双揶揄,“不过我小时候也很皮,我妈没少用晾衣架揍我。”
“首先,我不是她亲妈,”戴安娜领着她们去往诊室,“其次,歌城的儿童保护法还算有效,我要是敢当街揍小孩,明天这里就要关门歇业了。”
“这保鲜膜包裹的破烂沙发可以退休了,”李双拖着程理坐下,“回头我送你个新的。”
戴安娜嗯了一声,金属手指在电脑上飞快操控,程理面前的茶几上空弹出几个窗格。视力不好的他凑近一看,发现其中一张是“义体医疗知情同意书”,更仔细看,姓名居然是自己,事项是义眼植入。
“医生你搞错了,”程理斩钉截铁,“上面打成了我的名字。”
戴安娜向他投去“哪来的二百五”眼神,从抽屉里翻出本比字典还厚的册子,丢给李双后,轻飘飘地说我出去泡咖啡了,选好了叫我。
迎着程理不解的目光,李双咳嗽了两声。
“是我让戴安娜准备的,总让你右眼眶空着也不是个事,所以……”
“不要!我拒绝!”?
李双傻了,她想象中程理应该感激涕零地跪下大哭才对,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是谁啊!
“说什么呢你?”李双竭力保持着和蔼,“你不觉得少只眼睛很麻烦么?又不要你出钱。”
“我、我不在乎!”程理已经跑到了诊室门口,“反正……反正我不要,走吧,回家了。”
想都别想。
李双起身,气压很低地向程理走去,一字一顿地问:
“为什么不愿意?说清楚。”
程理背抵在墙上,五官全都难过地下垂。
“就到今天了吗?”?
这癫公说啥呢?
错把
李双的疑惑当成肯定的程理眼圈红了。
李双又傻了,她承认她人生中干了不少逼良为奴的坏事,但这次她真没有,她冤枉啊!
“给你装个义眼,”李双咬牙切齿地握拳,“至于这么伤心么?独眼龙当上瘾了?”
“装完以后呢?”程理快速问。?
你就恢复光明了呀。
“装完以后我就不是纯粹的人类了,”程理胸口剧烈起伏着,“不是纯粹的人类,我就……我就……”
他的话没说下去,但聪慧如李双,一瞬间就悟了!
“见鬼!”她尴尬地捂住上半张脸,“猴年马月的事情你……拜托!我们现在关系这么好,我会在乎那种小事么?哪怕有朝一日你的义体改造率比我还高,我也不会和你绝交的!”
程理眨巴了两下眼睛,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熟了起来,头顶飘出缕缕白烟。他同手同脚地回到沙发坐下,举起茶几上的册子,声音从倒着的书册后传出:
“怎么突然想到给我装义眼?”
“还不是因为前天带花婶来这里装义眼,”李双背对着他大声嚷嚷:“你看起来超羡慕的,眼睛都流哈喇子了!”
“眼睛才不会流哈喇子……”
“住嘴!我说会就会!”
调整好状态,李双回过头,程理的视线聚焦在同意书,他看得很认真,面颊的潮红只褪去了一半。
李双心情很复杂,心说你没事就脸红多让人误会啊。
“看什么呢?自己的人诊所还担心会坑你么?”李双把腿翘到茶几上,诊所的电子吉祥物蝴蝶霍普悠悠飞来,在她膝盖停住。
“我不担心她坑我,”程理吸了吸鼻子,扭头看向女孩,“我是……感动,谢谢你在意我的想法。陛下,刚刚对你发脾气是我不对,能原谅小的么?”
“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李双意识到自己已经在笑场边缘了,赶紧推了他一把,“别说废话了,麻溜的签字,然后从图册里选个喜欢的眼球颜色。”
程理工工整整地用指尖签下名字,李双点按浮空投影,又从图册内页取出小圆镜递给程理。
“我的眼珠颜色变了!”程理没见识地大呼小叫起来。
“投影而已啦,”李双随便输入了图册中的颜色编号,“眼球版的试衣间,很方便吧?虽然确实有可以随时变色的款式,但那种适合改造率高的人,你就用老老实实用基础款吧。”
“颜色好多啊……”程理有些看不过来了。
“我来给你选?”来劲的李双靠近了他几分,“人气很高的祖母绿,装完就可以塔塔开。或者这枚金色的,晚点我再给你配把武士刀。再或者……樱桃红!我愿称之为程理天选色!”
“停停停!这也太杀马特了,”紧盯镜面的程理眉毛拧成了麻花,“我就想要和原来的眼珠一样的颜色。”
李双嘟囔着没劲,然后找了个相近的颜色,为他投影上。
“如何……欸?”
李双僵住了,一些糟糕的回忆涌上来,在四起的硝烟之中,意识混沌的她当时看到的眼睛就是琥珀色的,和眼前如出一辙。
那时候究竟是我的幻觉,还是……
“差不多,就这个吧!”程理满意的声音打断了李双的胡思乱想,她绷着脸,为他换了更深邃的琥珀色。
“义眼选择第一要义,宁深不浅,”李双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不然会很夸张。”
“哦哦。”啥也不懂的程理连连点头。
李双将颜色编码发送给戴安娜,拉着程理走向手术室,又在快进去前停了下来。
“你不和我一起进去么?”程理诧异地瞪大眼,“手术单上写了亲友可以陪同。”
“多大人了,做个小手术还要人陪?”李双姿态很高地摆手,“况且在手术台上龇牙咧嘴的样子被我看到了,你不会觉得丢脸么?”
程理微微一怔,下意识握住她的手腕。
“所、所以那个时候,你让我出去,也是这个原因?”
“你最近有点太过界了啊!”李双把手抽出来,“再乱碰我,小心我打断你的腿。我早就想问了,那天我浑身脏兮兮的,还没有腿!你不仅要看还要坐下来欣赏,是不是想死!”
程理赶忙回答我没有,心中暗自窃喜。
太好了!李双没有讨厌我,她只是爱面子而已!瞧我,都把这个设定忘记了。
“不过,”程理没忍住问:“在斯塔面前丢脸,就没关系么?”
李双嘴角抽搐。
“都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告诉你,我就预定了两个小时手术,再不进去,多消耗的时间就用你的工资抵!”
铁公鸡程理掉头就走。
“说到斯塔就火大,”李双愤愤地往回踱,“竟敢一声不吭就跑去虹国,过两个月再走会死啊!”
整备完毕的戴安娜朝程理招了招手,后者乖巧地躺进了义体诊疗台。
“程理,是第一次做义体手术么?”
“是的,”程理有些紧张,根据手术单的流程,今天的手术不是麻药一打,睡一觉就好了。正相反,他需要全程保持清醒,方便医生植入。
戴安娜扫了眼诊疗台的数据,按照程理的体重配制麻药。注射进皮下时,他感到一阵奇异的眩晕,像是意识飞进了云端,又很快落回地面。
“疼么?”
“您技术真好,一点也不疼。”
“嘴挺甜的嘛,”戴安娜固定住他的头颅与脖颈,诊疗台旁的手术义肢缓缓落到程理面部,剪刀咔嚓响过,眼罩落进不锈钢器械盘。
“你的心率太高了,我们来聊天吧,转移你的注意力。”
“好的没问题,”程理努力放松四肢,“王医生,李双的义体改造率变成79.8%了,是不是很危险?”
“是的,不过改造率超过80%不一定会变成赛博精神病,但赛博精神病的改造率一定超过了80%。”
“明白了,我会督促她控制的!还有……李双是不是重度排异病患者?”
戴安娜顿了顿,“她告诉你的?”
“嗯,”程理声音闷闷的:“说来惭愧,要不是因为通缉,我都不知道她有排异病。我去网上检索了,不过没有找到有价值的信息,重度排异病患者除了适配义体困难以外,对身体有什么重要影响?”
戴安娜当然很想如实相告,但李双明确说了禁止她告诉任何人。一方面戴安娜是医生,医生就该尊重患者的想法,另一方面李双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不想让李双临终前还有心理压力。
“也没什么,主要就是适配困难,价格也比普通义体贵很多。”
不擅长说谎的戴安娜很庆幸做手术需要佩戴面罩,没有人能看到她现在的表情。
“好的,谢谢您!”
一小时后,程理出现在手术室外。他惊喜地四处张望着,为了平衡双眼的视力,戴安娜还为他完好的眼球做了激光手术。
现在的他双目健全,视力更是前所未有的好,连五米外发财树上的露水他都能看见。不仅如此,只要他的视线停留在某样东西超过五秒,义眼会自动放大目标,甚至贴心地标注名称与属性。
李双眼睛一亮,“原来你以前是这个模样,快坐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程理扶着墙坐下,“唔,有点晕……”
“正常的,你是初次义体改造,又是眼睛这种地方,适应两天就好。”
李双小蜜蜂似的绕着他看了又看,最后一把捧住了程理的脸,略带强迫地逼他对视。
好近!程理顿时汗流浃背。
女孩的视线在他脸上雀跃地扫来扫去,最后却在他未经改造的左眼定格。
“原来你的眼珠颜色更深。”
“什么?”
李双没理他,自顾自地说:“好漂亮,好深邃的琥珀,像是黄昏时分的彩霞,又像流淌金沙的河流。”
再对视下去程理要害羞到昏厥了,赶紧移开眼,“我知道,都是你颜色选得好。”
“不,我是说你原本的眼睛。”
程理的心重重跃了两记。
“这义眼换得真值!”李双满意地咧开嘴,刚打算松开他,就被盖住了手,程理掌心的体温顺着她的手背寸寸入侵。
程理深深地看着李双,声音轻轻的,像是枝头的花抚过头顶。
“喜欢的话,就多看一会吧?”
咦?
李双清晰地感觉到,她的体温开始攀升,血液开始上涌,仅剩的汗腺也猝不及防工作了起来。
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
说不清是哪里不好,总之就是不好!
“干嘛!”在破功的前一刻,李双凶巴巴地抢回手,反手掐住程理的脸,“都说了不准乱碰我!明知故犯是不是想死?是不是想死!”
“饶了我吧……”
李双瞪着哭丧着脸的程理,悄悄平复呼吸。
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风中的蓝莓舌头
歌城铁塔位于索亚大桥以南,高度389米,通体赤红。在原本的计划中,歌城政府将以铁塔为圆心,建立起繁华的南部商业区。显然人算不如天算,随着前前前代规划局局长贪污下狱,精明的公司反手撤资跑路,铁塔的建造不得已一延再延。
其实也不是没有冤大头愿意接盘,可这塔就和动工前没去烧香似的,冤大头们要么卒然暴毙,要么资金断裂。最后一个冤大头意识到这玩意太邪门了,连挂售的勇气都没有,打着飞滴就移民了,留下半成品铁塔孤零零地矗立大地。
没有电梯,没有照灯,白天铁塔还算有点存在感,晚上自动与夜色融为一体。尤其暴雨时分,只有雷电撕裂云层时,人们才能短暂一睹赤色巨塔的真容。
于是从不知何时开始,一些极限爱好者将登顶歌城铁塔视为“终极目标”,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果不其然有菜但瘾大的家伙葬送了性命。
菜鸟家属高举“歌城铁塔还我儿命来”的牌子在市政府前抗议,再经过玄学博主“这地方磁场不对劲”的添油加醋,歌城铁塔被迫戴上了闹鬼的帽子。政府不得以出面封锁,并在它周围建起围墙。
虽然这方法治标不治本,不过时间长了,网红们赶着去追更新奇刺激的热点,它究竟闹不闹鬼也就无人在意了。
不过,对于现在正苦哈哈爬塔的二人而言,闹鬼并不是最重要的事。
“登顶啦!”
蜜色晚霞覆盖大地,一只手重重拍在塔顶瞭望台,矫健的女孩将身体送至地板,又回身拉住腰间的安全带。
过了半分钟,浑身战栗的男孩也勉强爬了上来,他扫了眼塔底,立刻缩回脖子,颤颤巍巍地在女孩身旁坐下。
俯视来看,瞭望台像个甜甜圈,宽度仅有0.8米。二人抱着膝盖,蜷缩着靠在一起,像是两粒镶嵌在甜甜圈中的小熊软糖。
“说自己不行,最后不还是上来了么?”李双笑嘻嘻地撞程理肩膀。
“你不知道这座塔闹鬼么?”塔顶的风很凉爽,但惊魂未定的程理不住地淌汗,“刚刚我就感觉有东西在拉扯我的裤腿,说不定是怨灵作祟!”
李双指向他的裤脚,“扒拉你的不一定是鬼,也可能是破开的棉线。”
“噢!”程理尴尬地扯掉线,“我们爬上来具体要做什么?总不会拍个照就走吧?”
“今天要在这呆很久,不过别担心,我准备了很多物资。”李双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自顾自地打开她的旅行包。
“我的包里是什么?”程理好奇地解下自己的包,“还挺沉。”
“你的没到时间,不能开!”李双赶紧制止,“先来看我的,首先是吃的:两份自热饭,一些小零食,半袋水果沙拉,不够的话还有三明治和饭团。”
“真够多啊!”看着满满当当的食物,程理的眉毛震惊到上扬,“今天是12月31日,难不成你要在这跨年?”
“说对了一半,”李双神秘地在唇间竖起手指,“我还带了啤酒,果汁,超大杯的自制柠檬——哎呀!”
李双悲伤地举起保温杯,“盖子没扣紧,一半柠檬水撒出来了。”
“难怪爬的时候总感觉有液体溅在我脸上……”程理赶紧安慰她,“不碍事,啤酒和果汁够喝了,我们又不是水牛。”
“也对,”李双再次把手伸进包中,摸出来一盒湿哒哒的香烟,脸色顷刻多云转小雨。
“可恶啊!”李双气得狂捶地板,连带着整个瞭望台都摇晃了起来,在她把铁塔掀翻前,程理义不容辞地开口:
“先不说为什么你包里会有香烟,吸烟有害健康你又不是不知道,坏了就坏了呗。”
“你懂什么!”李双恶狠狠地瞪他,“这不是普通的烟,是最近超火的蓝莓舌头!听说抽一口舌头就会变成蓝莓的颜色,我一直想试试呢。”
程理讪讪接过烟盒查看,正面印着商标,反面印着非常INS风的蓝莓拼贴画。尼古丁含量倒是不高,只有1毫克,非常适合李双这种没抽过烟又想赶时髦的类型。
“嗯?”程理撕开包装,“好消息——”
他微笑着抽出完好的香烟,像举着小小的生日蜡烛。
“锵锵!一根独苗幸存。”
“Yes!”李双开心地握拳,“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等等再抽,先休息会。”
夕阳将整座塔染成璀璨的金色,远处的纸醉金迷被压缩成了一块块彩色的拼图,穿得像油漆工的二人坐在瞭望台边缘,四只脚在389米高的空气里惬意地摇晃。
李双将手撑在身后,仰着脖子欣赏天边的云彩,身旁的程理挂在扶手上眺望远方,与她相同的黑发在风中飘动。
聒噪的广告与鸣笛远去,李双耳畔只有空灵的风。
“嘿,还记得那里么?”
程理余光中出现了一只手,循着指尖的方向,他看到了埋藏在钢铁森林深处的古木。
“你是说……达斯维斯大酒店?”
“嗯哼,虽说更早以前我们在小巷见过,但正式知道你的名字是在达斯维斯。对了,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么?”
“好奇,告诉我吧。”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李双学着他把下巴挂在扶手上,“也不是不能告诉你。那家酒店老板的丈夫出轨了,对象还是个男的,她气不过,就让我去干掉他,呃……他们。”
“噗,”程理的眼睛在彩霞中弯起好看的弧度,“我不是故意笑的,原来你会接那样的委托啊?我还以为打小三不符合你的格调呢。”
“你把我想得也太高尚了,”李双白了他一眼,“只要钱到位,干啥都行啦!总之我完美完成了任务,金主妈妈看他俩死得那么惨,还给我加钱了呢。”
“已经过去快四个月了啊……”程理伸出手,将达斯维斯宝石般握在掌心。
程理的侧脸在风中若隐若现,李双静静注视着,像是高中生在午睡的间隙偷看同桌。
“这四个月简直过得鸡飞狗跳,”李双咯咯笑了起来,“没有一天是安生的,比我人生中任何一个阶段都动荡,不过……很有趣!”
“是喔,”程理认真地掰手指数数,“先是在天台大战中了邪的AI怪,然后你在游戏厅玩真人版拳皇,紧接着我们夜访极光剧院,甚至炸掉了一艘外星人的母舰,杀进莱茵大厦救国务卿……你考虑去写个自传么?说不定能大卖。”
“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李双洒脱地摆手,“完事送我本实体书就行。”
“说到这个,”程理满眼都是认真,“你不当赏金猎人了,以后靠什么生活呢?以前你说过灯塔的杂费很多,剩下的存款够躺平么?”
“噫,你的语气像个爱八卦的大叔一样!放心好了,我的钱绝对够用到死的那天,就算真的没钱了,问斯塔要嘛!他还敢不给?”
“亲兄妹也要明算账,只借不还总归不太好……”
李双很不想讨论以后的事,那样只会让她想起她没有以后。
“你好烦呀!我说够用就够用,我说可以就可以,你不要老是和我唱反调。再说了,你关心这个做什么?怕我没钱给你发工资?”
程理小声叨叨:“怕你没钱吃饭,又饿肚子……”
“异想天开,”李双心里乱糟糟的,“我流落沦落街头也和你没关系,你又不会养我。”
“可以啊。”
“啥?”李双以为自己聋了。
程理又重复了一遍,“我可以养你。”
望着他平静如水的侧脸,李双猛然想起了那两个青紫色的针孔。
我嘞个去,忘了他确实身体力行。
受不了了!心乱如麻的李双狠狠别开脸,生怕被他看到自己扭曲的五官。
对我没意思,干嘛要说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留给你未来的老婆不好么?我们只是朋友而已,太过界了吧!
可李双转念一想,现在才说过界未免太晚了,牵手拥抱都是其次,被他亲过额头也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她们曾经差点就……
理应分析完,李双感到了淡淡的崩溃,她现在全然做不到理直气壮地说我们是朋友了。
不是朋友,那是什么?
想不出答案,也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李双只能凶巴巴地顶回去:“区区一个黑户,少学别人玩电影梗!打火机!”
程理乖乖掏口袋,“要录像么?”
“不,今天的时间,我不与任何陌生人分享,”李双把烟叼在嘴里,大咧咧地伸脖子。
“点火!”
程理好笑又无奈,“你叼反了,难道要我点滤嘴么?”
“很懂嘛,”李双挑眉,“你不说你不抽烟么?”
“我只说我不抽,没说我不会,”程理捏住烟身,帮她调转方向,“人总有好奇心的,试过一两次后觉得没意思,就放弃咯。”
“第一次抽烟是什么时候?”
“大概……高二?”程理望着天空回忆,“路过男厕所的时候被发了一根。”
没体验过校园生活的李双大吃一惊,“男厕所还会刷新这个?”
“哈哈,”程理知道她肯定误会了,“混社会的小团体拉帮结派罢了,不是什么高尚的事。”
李双喔了一声,撅起嘴。
程理不知道为什么又笑了,笑了好一会,他朝李双坐近了些,几乎是大腿贴着大腿。李双垂下眼,男孩缓缓靠了过来,一只手拨动开关,另只手拢住跳跃的红点,火焰燃烧迸发的短促音节还未落进李双耳朵,就被风卷走了。她只能看到刹那间变得猩红的烟头,以及升腾的雾气。
“唔……”李双小小吸了口,既没有不适也称不上舒爽,顶多回甘有一点点蓝莓味。
“为什么我没有感觉?”李双用中指和无名指挟烟,“哇,烟雾是蓝紫色的耶。”
“嗯……你试试用肺去吸?”
李双又试了一次,“真的没——”
风突然大了起来,李双下意识眯起眼,视线正中是烧红铁块般的圆日,残存的光在天空与陆地的交界处生出金色的长线,像是割开的伤口。
一道影子朝她压了过来,将一切都遮得严严实实,她的意识还没确定对方的身份,熟悉的气味就提前暴露了他的真名。与李双用着相同沐浴露,接近她,又不会触发她身体警报的,在全世界也仅有程理一人。
捉摸不透的风换了个角度,把李双蓄长的头发从后往前吹去,程理就这样擅自闯进了由她发丝组成的黑色漩涡。二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再缩短,李双能清晰看到他柔和的眼部线条,毫不颤动的睫毛,琥珀色的眼眸在自己唇间聚焦。
李双的瞳孔在千分之一秒放大。
接着程理不容拒绝地抓住李双手腕,轻轻往他的方向一带。
你你你要亲我么?李双呼吸都凝滞了。
程理用行动表达了并无此意,他只是短暂与她对视,然后微微低头,咬住她指间的蓝莓舌头,半秒后又松开,若有似无的蓝紫色从他唇角溢出。
“不是你的问题,”程理严谨地点头,“确实没什么味道。”
这是重点么?李双完全呆住了。
谁教你直接上手的?你就不能张嘴问我要么?况且我都抽过了你还对着嘴是什么意思?
可程理看起来太坦然了,坦然得像是看电影的间隙拿了她一块爆米花,这让李双说不出半句不是。毕竟口出“你在我心里根本不算男的”狂言的人就是李双自己,现在上纲上线,不仅显得她很小气,而且显得她很在意……
李双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今她只能庆幸风足够杂乱无章,把她通红的面庞很好地藏在了无序飘舞的长发里。
她伸直挟烟的手。
程理眨了眨眼,“不抽了么?”
“不抽了。”
“你不是很期待么?”
“少废话!”李双急了,让她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和他间接接吻,不如让她去死!
第164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只准看我的烟花……
“怎么还急了,”程理不解,但依旧乖乖把烟接了过来,“放着不抽怪浪费的,我继续咯?”
“谁管你……”
接下来的两分钟,谁都没有说话。李双注视着蓝莓舌头在程理唇间变得愈来愈短,烟雾在他下巴缭绕又散去,沐浴露和蓝莓味交缠着压过来,包裹得李双有些喘不过气。
她悄悄往边上挪了挪。
“总算缓过来了。”程理突然说。
“什么?”
程理用烟头指向地面,口吻略带责怪,眼中却带着笑。
“爬塔啊,我一个没有攀岩经验的人,被你赶鸭子上架,期间无数次我都觉得自己要死了。”
“胆小鬼,”李双踢了他一脚,“有我,有安全绳,你怕什么?之前跳伞也是,总对自己没自信的人,才会什么也做不好。”
“有道理,”程理转过头,“说
不定我比我自己想象中要能干。”
说这话的时候,他把头靠在自己伸长的手臂上,烟灰落下的瞬间,头顶的云团也恰好飘走。2134年最后的余晖在程理身上降临,丁达尔效应穿透他额前的刘海,静静停在左侧的瞳孔。
李双察觉到一件完蛋的事——
那天在莱茵大厦,她看到的眼睛不是程理,而是鬼头莲。
也就是说,她没有出现幻觉。
完蛋的点在哪,在于李双骤然意识到,她在没看错的情况下喊出了程理的名字,就像饥饿的人把毫不相干的东西想象成食物,本质上是出于渴望。
得出结论的李双傻了。
不行!不能再思考下去了!
“那什么……”李双眼珠咕噜咕噜转,最后一拍大腿,“蓝、蓝莓舌头,对了!我们来看看对方的舌头有没有真的变色吧?”
两个活宝默契又滑稽地朝对方亮出舌头。
“真的变了欸!”李双大喜。
“有点意思,”程理下意识凑了过去,“不过你的颜色好浅,比较偏蓝色。”
“你的倒是很像蓝莓,”李双也没察觉到距离和角度越来越不妙,她甚至打算捧住他的下巴仔细看。
“应该是因为你抽的时间更长,我……”
她的话戛然而止,快要触摸到对方的手也急刹般停住,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接又交叉,最后同时背过身。
卧槽!李双捂住上半张脸。
卧槽!程理捂住下半张脸。
我为什么要伸舌头,她/他会觉得我在邀请她/他接吻吗?
天呐我好蠢!
二人在心中异口同声地尖叫起来,分贝足够震碎玻璃杯!
暧昧又尴尬的沉默蔓延,直到夜色彻底吞没大地,无光的瞭望台很好隐藏了二人心照不宣的脸红。又过了几分钟,李双故作随意问要不要吃晚饭,程理这才打开手机手电筒。
抓着饭团的李双面无表情掏出手写板,程理心下了然地放下自热饭,摘下板上的夜光笔,快速在井字格中填入棋子。
下棋聊天玩手机,时间消磨了许久,晚风吹得程理哈欠连连。
“我稍微睡一会,”程理裹紧外套,“不碍事吧?”
李双快速看了眼手表,“可以,到时间了我会喊你起来。”
“虽然不清楚你究竟要做什么,”程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进旅行包。
“不过我会陪着你的……嗯……”
“又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李双脸又红了,可惜瞌睡虫已经合上了眼,什么也没看见。
……
“到点了,快醒醒!”
程理悠悠睁开眼,赫然看见李双踩在扶手上,双手伸展如翅,像是杂技演员走钢丝。
“卧槽!”他顿时吓得睡意全无,连滚带爬地起身,“你快下来!”
李双无语,“你睡着的时候我都……算了。”
她微微弯曲膝盖,然后起跳,以优雅又高难度的背负式后跃,倒悬的李双甚至来得及在半空揉程理的头。后者仰着脑袋,回想起她与自己在小巷中相遇时,也是用这个姿势对视的。
说不定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她了。程理乱七八糟地想。
“完美落地!”李双稳稳停在他面前,幼稚地比剪刀手,“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李双选手的最终得分是——满分10分!”
“给你颁发金牌,”程理将不存在的奖牌挂在她颈间,“希望李双选手再接再厉,更创佳绩。”
李双对于程理愿意配合她随地大小演感到十分满意,她乐颠颠地俯身,打开了程理好奇已久的旅行包。
程理在她背后伸长了脖子,在看到超大号烟花时,震惊地瞪大了眼。
“原来包里是烟花啊。”
不过这有必要藏着掖着么?程理不明白。
“对呀,”李双期待的时间即将到达,她加快速度摆好烟花,将周围的易燃物清空,然后向程理摊开手。
打火机很快点燃了引线,二人退至瞭望台另一端边缘坐下,双双后躺进地板。
李双紧张地盯着表,现在是23点59分40秒,她祈祷烟花爆开的瞬间,能正好与零点重合。
57秒。
引线燃烧殆尽,火苗势不可挡地向内部侵入。
58秒。
火药在燃烧效应下极速膨胀,巨大的能量突破了包装的限制,去往夜空。
59秒。
第一枚烟花正式到达了它所能到达的最高处,然后——
砰!
烟花炸开的刹那,千万根金色长丝从花蕊正中喷薄而出,下一秒变幻为黛紫,即将融入夜色前又二次爆燃成青蓝,下落的光点笼罩铁塔,犹如置身一场暴雨。
看到“雨滴”落下,程理想替李双挡住,谁知女孩轻笑一声,反手掏出了透明伞,滚烫的火星撞在伞面,又噼啪滑落。
程理默默躺回原位:“准备得还真周全。”
“那是!”嘚瑟的李双根本没细想刚刚发生了什么。
很快,第二枚、第三枚烟花升空,像是射向天堂的箭矢,穿透层层叠叠的云,以无比壮观的方式照亮夜空。属于人类的流星坠落,将艳丽又短暂的颜色强行涂抹在万物的眼眸。
远方传来闷响,余光彩光闪烁,程理知道跨年夜肯定不止她们会放烟花,没忍住朝别处看去,又在脖子转动的瞬间被李双捏住下巴,强行掰回原位。
“不准看别的地方。”李双说。
程理连连点头,他早就习惯了她的霸道。
唯二的观众躺在389米高空,无声地欣赏姹紫嫣红的花在天空盛放,凋零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于伞中,仿佛她们也参加了表演的谢幕。
表演即将到达尾声,李双笑了一下,轻飘飘地开口:
“祝我23岁生日快乐。”
程理呼吸急停,接着不可置信地扭头,最后一枚烟花恰好在此刻爆开,没看到的他却全然不可惜。视野正中是平静的李双,她的侧脸在火光绽放的须臾变得无比透明。
他的脑中万籁俱寂。
“你、你今天过生日?”
慌乱的程理起身,脑袋撞开透明伞,风卷着它落下瞭望台,被重力牵引的火星朝她们飞来,反应过来的程理赶紧用背去挡。
但在李双眼中,这是个拥抱的信号,于是她迷迷糊糊伸出手,搂住了对方的腰。
火星砸在程理后颈和李双手背,疼得她俩同时嘶了一声。
随着火星消失,万物回归沉寂,李双的大脑在昏沉的黑夜中变成浆糊,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你为什么抱我”这个问题,整个人就被程理强行提了起来。
“麻烦你解释一下!”程理现在很生气,以至于旖旎的氛围对他完全无效。
“解释什么?”
“当然是生日了!你怎么不干脆世界末日了再说?那样我直接不用准备蛋糕和礼物了!”
造成程理如此破防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在他的设想中,他会为李双举办一场盛大的生日派对,会有鲜花美酒,精致的吃食,美妙的乐曲。他都想好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要当全世界第一个给李双送上祝福和礼物的人!
谁能想到李双如此不按套路出牌,一无所知的程理现在兜里什么也没有,只能送她个空气,再干巴巴地说句生日快乐。
程理天都要塌了……
“原来你在意这个,”李双大度地摆了摆手,“我又不是没吃过你做的蛋糕,不差这一时。至于礼物……我没有想要的东西,所以也无所谓。”
“这是你说无所谓就可以无所谓的么?”程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咬牙切齿地握拳,“你倒是问问我的意见啊!”
“我过生日,”李双歪着头,很是莫名其妙,“为什么要问你的意见?”
好有道理……程理噎住。
看着程理大受打击的模样,李双豪爽地拍他的肩安慰:“别苦瓜脸了,1月1号才过去五分钟,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够你做蛋糕呢。”
“好吧,我回去就动手,”程理小心翼翼地瞥她,最后还是决定把那句干巴巴的话说出口。
“小双,生日快乐。”
“喔,”李双勾了勾唇,“收到。”
“想要什么礼物?”
李双垂眸,心说我想要人参果。
“不是说了么,没有想要的东西。”
程理的心情再次跌入谷底。论物质,鬼头莲的紫罗兰和大钻戒她不屑一顾,论温情,斯塔的手制围巾她也瞧不上,更别提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程理。
总不能送捏肩捶腿券吧?除了不体面外,好像也不是不行……
“先欠着好了,”李双晃着脚,“等我哪天想到了,再告诉你。”
程理赶紧点头。
“该下去了,”李双伸了个懒腰,紧接着从程理的旅行包中取出……
降落伞。
程理嘴角抽搐。
“不是……吧?”
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挂在广告牌的30分钟……
“Areyouready?”李双兴奋地问。
“Ayeayecaptain……”程理命很苦地回答。
随着女孩高呼“走你”,被安全绳系在一起的蚂蚱齐齐朝着塔下跳去,公蚂蚱喜感的尖叫划破长夜。几秒后,降落伞打开,二人急停,接着幽幽下坠,预计70秒后到达地面。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头比钛合金还硬的李双,以为只要不挑暴雨天跳伞就万事大吉,殊不知塔顶的风速达到了惊人的9m/s。只要打开降落伞,什么时候能降落,降落到哪,就不由人类的意志做主了……
“等等等等!”程理率先意识到情况不对,“我怎么感觉降落路线有点偏?”
李双支吾了半天,最后决定说实话:“风太大,方向操控不起作用了……”
程理无比震惊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认真的吗?”
李双沉痛地点头,像个因为剪断病人血管导致手术失败的新手医生。
歹毒的风刮去,浮空蘑菇带着蚂蚱们朝着索亚大桥高速逼近,公蚂蚱发出了更甚之前的凄厉惨叫,而满头大汗的母蚂蚱紧握方向控制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最后她俩勉强没有落进波涛汹涌的海面,而是挂进了大桥正中央的广告牌上。
李双对于自己力挽大厦于将倾的操
作感到万分自豪,至于为什么大厦会将倾,她不打算去在意。
肆意的风奔来又跑去,纠缠在钢架中的降落伞夺取了蚂蚱们的身体控制权,弱小无助又可怜的二人被广告牌拍得梆梆响,像是两串劣质风铃。
被广告牌扇耳光的间隙,李双看向脚下,她们正处于三层楼高的半空。她要是敢掏匕首,别说程理会回归樱桃形态,她自己也会变成人肉拼图。
背后传来混着嬉笑的窃窃私语,时不时还有闪光灯亮起,恼怒的李双努力转动身体,二人终于由脸接广告牌改成了背接。
转过来的瞬间李双就后悔了,不远处是辆双层浮空大巴,趁着跨年夜出来玩的路人前所未有得多,所有人都对着跳伞二人组疯狂拍照,搞得好像她们是什么当红明星,或者天外来客似的。
程理的手机发出“叮”的一声响,他掏出来瞅了眼,是一条社交媒体的热门趋势,标题为《笑死我了,有人跳伞挂到索亚大桥了》。底下评论更是炸裂,点评颜值的,造谣殉情的,给她俩P图做meme的,连趁机打广告卖降落伞的都有。
“喂!别拍了!有什么好拍的!”李双这才后知后觉地捂住脸,“翠丝!陨星什么时候能到?”
“正在全速赶来,但今天是跨年夜,所以堵车很严重,预计还要30分钟。”
程理绝望地闭目,眼角似有泪滴划过。
“不然……咱们还是转回去吧。”李双心虚地问。
程理没说什么,只和她一起努力,无数次陀螺般旋转后,终于回归了面朝广告牌的状态。但从围观群众的角度看,这俩就像上数学课传纸条被发现了在罚站一样。
于是,在二人不愿知晓的地方,罚站姐和罚站哥的外号应运而生……
“我们一起挂在广告牌上的这30分钟,你在想什么?”程理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是后悔从塔顶跳下,还是希望以后年年都挂在这里?”*
李双紧盯面前的广告,忍无可忍地开口:
“希望你以后年年都挂在这里啦!扑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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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理有时候,实在是搞不懂李双的脑回路。
就拿刚刚过去的社死跳伞事件来说,正常人脱困以后,难道不应该赶紧回家,喝杯热茶洗个热水澡,再美美睡一觉么?
怎么会有人被广告牌上的内容吸引,转头就去光顾啊?还是个怎么看都很糟糕的夜店!
你刚在大庭广众下被它抽了几百个耳光耶!
总之,在程理万般不情愿之下,他跟着李双来到了夜店。李双刚要进去,就被外表像退役相扑选手的保安拦住。
“抱歉小姐,里面散客满员了,只有vip卡座还空着。”
“那就给我开个vip,”财大气粗的李双闷头就冲,再次被拦住。
“抱歉小姐,我们这对着装有一定的要求,您不然看看别家?”
与此同时,身上没几块布的一男一女踩着高跷般的鞋子走了进去,李双看了眼程理,又看了眼自己,疑惑地问:
“我们的穿着有什么问题?”
“恕我直言,”保安捋了捋光头正中的马尾,“您和您的朋友……有点像油漆工。”
李双悟了,这鬼地方的老板故意设立了入场门槛,刷掉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顾客,不仅能给更有钱的顾客腾位置,更能体现这家店的高格调。
说白了就是四个字——店大挑客。
意识到自己居然是被刷掉的那个,李双没素质地用手指指着对方,“你给老娘等着!顺带一提这才不是油漆工服,这XX是攀岩装你个没见识的土鳖!”
说完她回到陨星,主动跳进了驾驶座,副驾驶的程理注视她用创飞全世界的气势倒车,默默系上了安全带。
“翠丝,给我找一家附近最好的造型工作室,没营业就加钱,加到她们愿意工作为止。”
开了无限金制的翠丝很快就在地图上标注了坐标,李双凶猛地挂上最高档,踩着交通法的脸疾驰而去。
接近凌晨两点,夜店门口出现了两个人,妆容都很夸张。左边的女人内里是银色亮片构成的短裙,外面套着怎么看都是假货的黑色貂皮大衣,足下踩着还在掉金粉的绑带高跟鞋。
右边的男人更骚包,里面真空,外面是白金相间的西装,皮鞋跟像马蹄铁,鞋头更是尖得能戳死人,发型是剃刀党严选的极致油光水滑大背头。
一言蔽之,俩暴发户。
“好吧,”保安认命地侧身,“这次你们可以进去了,祝玩得开心。”
李双嚣张地撩开头发,蹦蹦跳跳地走了进去,程理捂着胸口跟在她后面,安慰自己今天她过生日她最大。
夜店内部和莱恩酒吧大差不差,dj在高台放着动次打次的音乐,台下的男男女女跟着气氛纵情摇摆,能把癫痫患者直接送走的射灯来回晃动,酒香混着各色香水,在空气中蔓延。
二人跟随领班穿过舞池,在角落的弧形沙发坐下。
“请问你们是情侣吗?”领班微笑着为二人倒酒。
“不是,怎么了?情侣打折?”李双把特意买的人造貂丢在一旁,脚翘在茶几上。
领班对着耳机低语了几句,不知从哪里蹿出来几个穿得很少露得却很多的男人。眼看他们就要将李双团团围住,没等程理发作,李双本人就惊恐地跳了起来,看架势仿佛在和一群棕熊搏斗。
“滚滚滚!谁敢碰我,我就把他头拧下来!”
李双如此反应过度,有且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莱昂纳多给她留下了不可估量的心理阴影。她现在没有办法坦然面对这种地方的帅哥了,谁知道他们以前干过什么营生,脸和身材是不是科技,性取向到底为不为女。
“好的客人,”震惊但专业的领班赶紧轰走了牛郎们,“您先下来可以么?高跟鞋要把真皮沙发捅穿了……”
“你走我就下来!”
领班一溜烟跑没影了,现场只余气喘吁吁的李双,和低着头,肩膀抽搐的程理。
“笑你个头!”李双骂骂咧咧地坐下,“肚子饿了,点饭!”
比市场价贵十倍的餐点很快送到,李双捧着带微波炉味的番茄意面,观赏着浮在舞池上空的舞者投影,无可奈何地吐槽:
“吃预制菜,看预制舞,享受预制人生。”
“我看菜单里还有豪华生日蛋糕呢,”程理就是忍不住要犯贱,“你要不?”
“哼哼。”李双对他比了个中指。
风卷残云地消除饥饿,程理一边往草莓莫吉托的吸管里吐泡泡,一边提议:“来都来了,我们要不要去跳舞?”
作为一个不遵医嘱的重症患者,李双只迟疑了半秒,就乐颠颠地点头了。
“那……”程理放下酒,郑重地向她伸手。
李双眨了眨眼,慢慢把指尖递了过去。
“走吧!”男孩拉着女孩向舞池跑去。
二人挤进人群,听力绝佳的李双艰难适应着震天响的舞曲,望着身边个个都跳得有模有样的陌生人,她没忍住提问:“程理,你会跳舞吗?”
“我的舞技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以及他和花婶斗舞的回忆涌上来,直接戳爆了李双的笑点。
“就……瞎跳吧,”程理很有男德地注意不碰到女孩,“不过我听说,只要用脑袋在天花板画正字,就算会跳舞了。”
“你想说的是画粪字吧?”李双笑得更欢了。
“呃,差不多啦,”记错梗的程理尴尬找补,“画粪字有点恶心,画正字比较方便记录,记录……算了当我没说。”
李双也不知道这段对话到底哪里好笑了,但她就是笑得停不下来,努力了好几次,程理的蠢脸都让她忍俊不禁,然后狠狠破功。
就在这时,隔壁热舞的黑哥无意间对她使用了肘击,因为狂笑而重心不稳的李双被推向了对面的人。对方不带一丝迟疑地接住她,双手温柔地环住了她的腰和背。
李双的大笑戛然而止,因为她发现自己正处于程理怀中,更完犊子的是,她的嘴唇刚刚与程理的锁骨进行完亲密接触,留下了瞎子也能看到的红色唇印……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李双缓缓闭上眼。
第166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假暴发户与真兔女郎……
上次李双试图用这个方式催眠自己,还是她近乎全/裸地从程理怀中醒来。
但那时程理睡着了,而机智的李双用装睡略过了面面相觑的尴尬,保住了无比纯洁的友谊。
现在呢?
不愿相信现实的李双再次睁开眼,她能感觉到,程理在看到唇印后,环在她腰间的手明显紧了一瞬。
人证物证俱在,犯妇李双,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大人!我冤……不对,我还真不冤枉。
早知道不学人家搞什么大红唇了!要是用裸色肯定看不……不对!我就不该进这家狗屎夜店,我就该听程理的话,回家吃个蛋糕洗洗睡。
有那么一刹那,李双很恶毒地想把程理敲晕,再拖着他去厕所擦干净。
脸绷得像个便秘患者的李双完全不敢抬头。
“只是意外而已,”程理松开手,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别放在心——”
程理的话也戛然而止,因为该死的黑哥完全沉浸在了他的舞蹈艺术里,好不容易从程理怀中逃离的李双,又被肘击了回去。
趴在男孩胸口的李双,紧盯两个交叠的唇印,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哈哈……我不活了。李双崩溃地想。
程理,我要说这都是意外,你信吗?
下一秒,程理握住女孩双肩,用力推开了她,决绝的模样像是撕下一块蜜蜡。
从这个动作里,李双体会到了程理的怒气,她懵懂地抬头,刚打算辩解一句“我真不是故意猥亵你”,就看到了对方神色古怪的脸。
僵硬、羞耻,还有……
舞池的灯实在太亮太闪,李双实在无法看得更清楚了。
浑身战栗的程理慢慢向后退,撂下一句“我去趟卫生间”就跑了,仓皇逃窜的模样像是即将失去魔法的仙度瑞拉。
干得漂亮!李双朝着他的背影感激地握拳。
高啊程理!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我怎么没想到呢?只要我们之中有任意一人撤场,就可以避免陷入询问与自证的漩涡!
“安迪!安迪!安迪!”
后方传来高昂的欢呼,炫目的舞台灯尽数熄灭,唯一的光束停在酒水台,一看就颇有家资的男人举着香槟,冲看向他的陌生人潇洒地挥手执意。
整个夜店都落下虚拟的金色暴雨,李双下意识用手去接,发现那不是雨滴,而是一行字:
「安迪史密斯祝大家新年快乐!」
李双立刻明白了,那个叫安迪的男人肯定买了瓶很贵的酒,夜店又是全场熄灯独照一人,又是下金雨,都是为了给足他排面,好撺掇别的土豪下场。
说白了——商业行为。
李双对此并无兴趣,她是爱面子不假,但不渴望陌生人没必要的追捧。
一个人跳舞有些无聊,而且总有普信男妄图和她搭讪,李双干脆走进舞池中央,在投影舞者身下的吧台就坐。
不过才坐了10秒,她就再次起身。这家酒吧是不限性别,但她讨厌看到穿得很少的女人在她面前跳舞,假的也不行,况且她身边坐着的,都是嬉笑着朝舞者丢钞票的男人。
“谢谢……谢谢……”
震天的喧闹中,李双分辨出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线,和脑海中的脸对上后,她不可置信地转身。
荧光蓝的舞台之上,虚拟舞者在钢管上倒悬,穿着兔女郎紧身衣的女人跪在舞台正中,一边向丢钱的人道谢,一边将钱拢进台下。
“女鹤?”
兔女郎的手僵住了,呆呆地抬头。
对视的这一刻,李双真希望自己是听错了,那样就不用目睹曾经的女同事跪在自己面前,还穿着这样离谱的衣服。
“你在出任务么?”李双夸张地捧腹大笑,“真有你的,居然扮成兔女郎?牺牲这么大,雇主不加钱说不过去了!”
“啊!对!对的!”女鹤挤出一个笑容,因为嘴巴咧太大,口红粘在了牙齿上。
如果对话停留在此处,李双还能欺骗一下自己,女鹤没有沦落到在夜店当兔女郎,她只是来完成委托而已,今天一过,她又会变回那个与李双针锋相对,被揍得鼻青脸肿也百折不挠的神经病。
夜店客户经理路过,以无比自然的态度大吼:“虹国那个!别一动不动,又想扣工资了是不是?”
XX的。
李双突然很想把这座夜店夷为平地。
“你……你……”李双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被拆穿的女鹤敛去笑容,“想笑就笑吧。”
“我不笑,”李双急急地凑过去,“通缉解除后我一直想找你,可你电话不接,短信不回,邮箱注销,我去遇见你的加油站,她们说你已经辞职了。女鹤,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当猎人了?又为什么——”
女鹤的膝盖在冰冷的舞台上掉了个头,留给李双可爱又可怜的兔尾巴。
“该死!我在和你说话!”李双跳上舞台,一把扣住她的肩,可李双没想到这衣服如此劣质,被她轻轻一扯,居然断开了!
台下的男人们激动地欢呼起来,刻薄的经理无动于衷。李双半跪着挡在女鹤身前,从裙子里抽出枪,迎着他们贪婪的目光,一字一顿说:
“谁再笑,我就打爆谁的头。”
“你没有知道的必要,”女鹤捂着胸口,语气是绝望到极点的平静,“就当我死了,不行么?”
李双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不用看也知道生命指数肯定掉了一格。
“怎么了!”程理恰到好处出现,他挤开看热闹的人,视线在女鹤侧脸定格。
不需要李双开口,程理旋即开始解扣子。李双接过程理递来的外套,盖在女鹤身上的同时,低声问:“我要是点你陪酒,你有没有提成?”
女鹤本来不想回答的,可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最后认命地点了点头。
李双手指如剑,直插围观全程的客户经理。
“给我开个私人包间,让她换身得体的衣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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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丽堂皇的包间内,电视屏幕播放着上世纪土到掉渣的情歌MV。正对面的长条沙发两头各坐着一女一男,女孩双臂挂在沙发靠背,大马金刀地翘着腿,男孩坐姿拘谨一言不发,上身未着寸缕。
李双偷偷瞄了眼程理,那两个糟糕的唇印果然已经消失了,只不过他现在特意坐得离她那么远,多半还是心有芥蒂。
想到这,李双果断决定缓和一下气氛。
“冷不冷?要不要穿我的貂?”
程理连连摆手,“不冷,不用。”
“还饿么?要不要再叫点吃的?”
程理再三拒绝,“不饿,不吃。”
李双没脾气了,她的情商和耐心只够哄到这个程度,好在没过几分钟,换好衣服的女鹤就走了进来。
她进门的瞬间,李双程理同时起立,手足无措的模样,活像来学校给孩子擦屁股的冤种家长。
女鹤当下的着装比兔女郎装好了一点,但也只是从0分到59分。妆造师多半是个搞不清东亚文化的白佬,竟给身为虹国人的女鹤套了件宝蓝色的旗袍。
这XX哪里得体了?李双在心中大声吐槽。
浓艳的妆容,旗袍胸口挖洞,开叉开到大腿根就不说了,女鹤接近一米八的体格,被强行塞进这件明显小一号的烂衣服里,李双都担心她因为喘不过气而当场昏倒。
李双是女孩子,盯着看只是出于震惊,程理要也跟着看罪过就大了,于是他快速而果决地选择了面壁,罚站哥的称号在这一刻实至名归。
女鹤比俩活宝镇定多了,她将外套还给程理,款款踱到电视柜前,将MV音量调小,深吸一口气,然后挂上李双从没见过的谄媚笑脸,口吻更是程理想不都敢想的甜腻:
“女士先生晚上好,我是今夜为你们服务的山本女鹤,叫我女鹤就好。请问是想让我唱歌跳舞,还是陪你们喝酒呢?玩游戏也可以噢。”
李双傻了,程理也傻了。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知道该接什么,最后程理伸手,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女鹤小姐先请坐吧。”
女鹤也不推辞,她直截了当地走来,在沙发中央坐下。
“那、那什么,”李双努力思考着措辞,“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
“私人问题免开尊口,我不会回答,”女鹤目不斜视,为茶几的空杯倒酒。
李双接过她推来的香槟,女鹤用娴熟的语气说着祝酒词,除此以外没有任何闲聊。很快桌上的香槟清空,女鹤顿了顿,对着李双开口:
“您一定没有尽兴吧?需要我为您增加酒水么?”
即便她看起来毫不低声下气,李双仍然从这段话里听出了一丝恳求,于是她清了清嗓子:
“确实没有尽兴,再来二十瓶香槟,你们陪我玩真心话大冒险。”
厚重的粉底液下,女鹤伪装的镇定自若微微裂开了一道缝,她的拒绝已经到嘴边了,程理却抢在她前头提问:
“输的人喝酒,赢的人呢?有奖励么?”
“当然有,”李双立马懂了程理的暗示,“赢一局一万,我现结。”
“我参加,”程理主动往沙发中央靠近,用姐俩好的语气对女鹤循循善诱:“羊毛此时不薅,更待何时?”
女鹤挣扎了几秒,最后心一横:“明白了,我也参加。”
眉开眼笑的客户经理很快将香槟送到,女鹤认真地将酒倒满整个茶几,浑然不觉身后的两人正用手机紧急开展作战会议。
海陆空三栖恶霸:待会玩猜拳,我往上看就出手心,我往下看就出手背,记住了没
那什么的路人甲:用生命记住了!
“酒倒好了,”女鹤坐直身体,“随时可以开始。”
“正反手猜拳,输的双数喝酒,完成惩罚任务的单数获得奖金。”
“好的。”
“真心话……”李双露出坏笑,“大冒险!”
三人同步出手,女鹤与李双都是手心,现场唯一的男性则是手背。
程理云淡风轻地提了提领口:“我选大冒险。”
“那你学ha蟆叫。”李双喝完酒说。
第167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娱乐圈又名小松之庭……
程理平静地呱了一声。
“不对不对!”家里蹲大学动物专业优秀毕业生李双对此发表重要讲话:“ha蟆不是这种叫声!”
女鹤没忍住问:“不是吗?”
“你不要鸡蛋里挑骨头,”程理憋着笑,“ha蟆不这样叫还能怎样叫?咯咯哒吗?”
来劲的李双噌地起立,撸起不存在的袖子:“没文化就多看书!ha蟆叫是‘咕——呱‘!”
“行吧,算你懂得多。”程理看向女鹤,“你希望我做什么?”
女鹤脸上弹出问号,虽说她一直看不上程理,但他今天到底是陪着李双来消费的,怎么说也算顾客,女鹤作为服务方,实在不敢戏弄他。
眼看大家都不说话,被经理威胁不伺候好就扣工资的女鹤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那、那你喝杯酒吧。”
程理豪爽地一饮而尽。
“没劲!”李双推了女鹤一把,“你应该让他倒立喝酒!”
啊这,你们玩这么大吗?女鹤擦了把汗。
程理的义眼发光,然后向着女鹤挑眉:“收到钱了,谢谢老板!”
“下一局,”李双大手一挥,“真心话大冒险——”
第二局的结果正相反,女鹤与程理是手背,李双则是手心,她嚣张地一拍台面,所有玻璃杯都哗啦啦响起来。
“我也选大冒险!”
靠在沙发上的程理贱兮兮地说:“你说十遍李双是笨蛋。”
李双一边照做,一边越过女鹤暴打他,夹在中间的女鹤尴尬又想笑,最后默默捂住了脸。
“你呢!”李双又推了女鹤一把。
女鹤赶紧说:“你说十遍程理是笨蛋。”
“算你有眼力见,”李双满意地拍她肩,转过去一万块。
女鹤有些恍惚,她一分钟赚一万块的日子,已经是多久前的事了?
十场游戏很快过去,李双和程理秉承着“只要整不死就往死里整”的游戏观念。李双被迫自曝她坐了6年轮椅,没上过学,以及当众播放了她高呼“老娘是白垩纪之王”的视频。
程理也没好到哪去,难以启齿的倒霉人生被他开玩笑一般说了出来,甚至还表演了眼球沾到化学品后的反应。如此地狱的一幕经由程理搞怪的演绎,另外两人全都笑趴在了沙发上。
而女鹤一次真心话大冒险也没中,看着电视柜前认真学辉月桃唱跳的活宝们,傻子也意识到她们是联合起来给自己放水。
唱完二人回到原位,女鹤握着杯子,心情复杂地说:“你们不用顾及我的。”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李双把腿架在女鹤膝盖上,“下一场。”
女鹤看着独她一人伸出的掌心,心说终于还是轮到我了。
“我选大冒险。”
李双在女鹤耳边悄悄说了什么,后者流露的震撼,堪比知晓了恐龙灭绝不是因为陨石而是因为放屁。
“你、你确定要我说吗?”
“嗯哼,”李双打了个响指,“翠丝,让客户经理进来,就说我要开一瓶最贵的酒。”
没过几秒,客户经理就屁颠颠冲了进来,他刚在桌前站定,女鹤一杯酒就泼了过去。
“このクソ野郎!(你这混蛋)”女鹤涂着口紫的嘴唇紧张地颤动着,“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你算老几啊!”
经理正欲发作,程理就勾住了他的脖子,挤眉弄眼地说:“别在意,只是让你陪我们玩游戏而已,你不会这都不愿意吧?不想卖酒了?”
李双给女鹤使了个眼色,女鹤纠结了几秒,朝着讨厌的上司挺起胸膛:“你跪下来,大声向我认错。”
经理嘴角抽搐,而他对面的李双噘着嘴,手指在平板的酒水界面刻意地来回划动。
提成在尊严面前不值一文,经理噗通跪了下来,没脸没皮地喊着对不起。
“不够大声!”李双笑得宛如,不对,就是反派。
“我错了!女鹤小姐!请原谅我!”
“这还差不多,”李双丢掉平板,“你可以走了。”
“不……不点酒吗?”经理傻了。
“我只说要开一瓶最贵的酒,”李双做了个鬼脸,“没说在这开,也没说今天开。”
面对女孩的强词夺理,中年男人面上立刻挂不住了,刚打算呼唤保安来教训她们,程理就幽幽开口:
“提醒你一下,她是李双。”
经理义眼微闪,面容核对无误后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道上所有人
都清楚,李双被高强度通缉,还能暴揍松之庭少主,最后全身而退,完全是神话级的人物。把她逼急了,掀飞夜店是其次,小命不保才是关键。
“爽。”李双淡然地直叙胸臆,刚打算继续玩下去,女鹤就摇了摇头。
“不用玩了,”她轻声说:“我选真心话,想问什么就问吧,我知无不言。”
程理上道地把吵闹的MV关掉,房内顷刻陷入沉静,吊儿郎当的李双正襟危坐。
“你离开松之庭,不是因为你不想干了,而是因为你被工作室换掉了,是么?”
女鹤点点头,“其实合约没有到期,但我实在干不下去了。”
李双蹩着眉,而对其中门道一无所知的程理面露迷茫,小心地问:“介不介意解释下,工作室指的是什么,合约又是什么意思?”
“在松之庭干活,有两种形式,”李双替她说明,“一种是我和斯塔这种独狼型,偶尔会找人合作,大体上是自己接委托,自己解决问题。虽说辛苦又危险,但得到的名声是实打实的,酬劳也可以自行支配。”
“第二种……就是我这种没本事的猎人,”女鹤苦笑,“想走捷径赚钱,就加入‘猎人工作室’,像艺人那样签订合约。他们会负责在网上宣传我,将我推荐给各个雇主。同样的,我的外观、言行甚至使用的武器都由他们支配。”
程理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女鹤之前张口妾身,闭口阁下,穿得还像石井御莲,感情都是包装出来的人设!这是松之庭么?这明明是娱乐圈!
李双继续说:“靠谱的工作室或许有,但很少,大部分工作室的合约都很周扒皮,出生入死半年,算下来挣得还没当服务员多。最常用的话术是‘现在积累名气,未来赚大钱’,捞一笔就跑算好的了,倒霉点的猎人被榨干用途后,会被骗去干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最后死都没人收尸。”
“这也太不合理了!”程理怒斥,“松之庭官方不管么?”
李双冷笑,“鬼头邦彦只是看起来平易近人,实际上比谁都精明。那些工作室都会给他上供的,有钱拿,他当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咯。”
“你为什么会干不下去呢?”程理又问,“按道理说你都爬到No.10了,应该是工作室的当家台柱才对。”
“哈哈……”女鹤看起来沮丧极了,“这个工作室想要捧出一个前五猎人,所以选中了我,可我……应该说烂泥扶不上墙吧,怎么捧都止步第十名,所以……”
她不好意思地瞥了李双一眼。
“所以我听从他们的指使,去找李双的茬,这样做一方面可以给我的人设造势,一方面可以……”
女鹤咽了口唾沫。
“炒CP。”
卧槽!二人大惊失色。
“歪门邪道居然敢动到我头上来,”李双都气笑了,“我说那个秋山瞳怎么一副鬼迷日眼的样子。”
“总之,我排名爬不上去,CP又炒不热,就被工作室放弃了。他们知道按照合约解雇我,要赔我很多钱,就不停减薪,也不给我整备武器。我刚开始想着忍一忍就好了,用存款自己整备,直到后来,他们居然在我的摩托上做手脚,我差点死在任务现场!”
那日的疼痛和惊吓历历在目,女鹤抱着手臂,委屈的眼泪滚滚而下,劣质眼线笔画的全包眼线跟着被刷落,将泪水都染成了黑色。
“我实在忍不了了,只能辞职……结果、结果我一说要辞职,他们就拿各种条款让我赔钱,多到我这么多年挣的钱全还回去也不够,还要倒背几个亿的债!我倒是想和他们拼了,可是No.4的卡尔特是工作室老板的熟人,我要是敢反抗,他一定会来杀我!我又打不过他……”
“卡尔特……”李双又气笑了,“我当时就应该踩爆他的头。”
女鹤用力将眼泪抹去,殊不知粉底液也跟着消失了大半,整张脸变得又黑又红。
“我的光鲜亮丽都是一触即碎的泡沫,”女鹤吸了吸鼻子,“春风得意的时候以为自己算是人上人了,被踢出局以后才发现我什么也不是。我只有高中文凭,没有人脉,打架也不厉害,别的工作室为了避嫌都不愿意雇佣我,连去便利店打工都要被老板骂情商低……”
回忆起那些烂事,女鹤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奔涌而出。
“早知道就不来歌莉娅了!在老家安安稳稳混日子算了。我今年都31了,居然在夜店当陪酒女……真是丢人现眼……”
“确实丢人。”李双淡淡地说。
女鹤惭愧地垂下头。
“所以你的债,我替你还。”
女鹤吃惊地望向她,而程理露出“我就知道”的无奈笑容。
“我不用你可怜我。”女鹤知道自己的生活一塌糊涂,但她也知道自己活该。赏金猎人本质上只是一群吃人的掠夺者,从前她吃别人,现在风水轮流转,被吃的变成她了而已。
“没可怜你,你应得的,”李双自顾自喝了口酒,“你那天给斯塔打的电话,救了我的命。”
“一码归一码,”女鹤又变得拘谨了起来,“我帮助你,不是为了钱。”
“你和程理一样,”李双坏笑着点评,“脑子都有病。”
“怎么还有我的事……”程理挠头。
“谁让你们两个都是笨蛋啦!”李双一人给了一个脑瓜崩,“送上门的通缉赏金不要就罢了,我本人给你们报酬,还拖三阻四的!怎么,嫌我的钱脏啊?”
女鹤捂着额头,“我没有那个意思……”
她当然想要钱了,可她到底不了解李双,对方是史上最年轻的首席,桀骜不驯又乖张古怪,谁知道她背地里都做什么,又有什么恐怖的爱好……
要是李双和那些高利贷公司一样,都渴望她的血肉,那女鹤本就跌入谷底的人生,就更加泥泞不堪了。
女鹤越想越害怕,玩命地摇头。
“我不会收的!你别再说了。”
李双的眉毛不高兴地拧紧,半晌后又松开。
“喂,你在这里干了多久?”
“接近一个月。”
“这一个月都在当兔女郎么?”
“其实我应聘的是陪酒女,”女鹤没出息地低头,“但我不擅长说服客人买酒,客人不买酒我就没有业绩,业绩不好,就经理被打发去当兔女郎。”
“看出来了,”李双笑了笑,然后轻飘飘地接了一句:
“不过你的表现,比我那时候还是强一些。”
不光是女鹤,程理也愣住了。
第168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振翅吧,女鹤
“你在说什么……”程理五官都扭曲了,心说只是为了安慰女鹤,没必要编瞎话到这个程度吧?
“确实没和你说过,”李双打量着自己的金属色美甲,“我也当过陪酒女,不过只当了2个
小时。”
“是为了委托么?”女鹤问。
“怎么可能,我不接需要色/诱和仙人跳的委托,”李双顿了顿,“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都没加入松之庭。对了,我哥哥是魔蝎你知道么?”
女鹤愣了愣,“传闻居然是真的!等等,魔蝎不是……”
“是的,他去世了,”李双耸了耸肩,“我们兄妹本来和斯塔一起生活着,我哥死后,我和斯塔闹掰了,一个人离家出走。那时我太蠢了,除了我哥送我的车,什么值钱的都没带走。”
“我当时没成年,车挂在了我哥名下,”李双垂眸,“按道理说,我哥剩了不少钱,我应该过得很滋润。可事实并非如此,遗产税和牛皮癣一样缠上了我,那些衣冠楚楚的人说的话总结下来就一个意思——不交税,别想拿遗产。”
“我哪有钱交税呢?于是他们就把我哥的遗产全部夺走了,美约其名‘代我保管’,当然……包括那辆车。”
李双说话的口吻很平静,好像在说一个与她无关的轶闻。
“车不仅是哥哥的遗物,也是我的蜗牛壳。没钱租房的时候,我就睡在车里,它见证了我太多太多第一次:受伤、接活、被黑吃黑,重整旗鼓后再杀回去。”
程理哆嗦着喝了口酒。
“当它被政府强行收走的时候,我特别崩溃。对于一个家里人全死光了,兜里又掏不出几个子的未成年来说,真是比天塌了还可怕。”
回忆起自己蹲在地上大哭的样子,李双觉得好笑又可怜。
“可日子总得过下去嘛,”李双露出明媚的微笑,“我去洗盘子,送外卖,噢试药我也干过,人家嫌我改造率太高了只肯给一半钱。”
“但……这些工作来钱太慢太慢了!我每天都在焦虑,这样的攒钱速度,猴年马月才能把车赎回来?会不会我等不到那一天?会不会它已经被拆了送去废弃场了?”
“焦虑会让人做蠢事,我看到电线杆上的高薪小广告,一冲动把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安稳工作辞了,主动去了夜店当陪酒女。”李双冷笑,“老娘这么天生丽质,他们都不会好好打扮,把我画得像个妖怪一样。”
程理捏着玻璃杯的指骨泛白。
“没有上岗培训,我跟着一群女人乱哄哄地进去了,来享受的人浑身都是刺青,一看就是黑/帮人士。本来我安安静静躲在后面倒酒,坐着就能捡钱。哎……可能我真的长得太漂亮了吧,反正其中一人看到我了,还让我坐他怀里。”
程理重重放下酒杯,“别说了。”
“不,我要说。”李双抿了口酒,“坐怀里就坐呗,可我坐下来了才发现他还要摸我,这XX我哪能忍?我下意识抽了他一个耳光,这个行为把他激怒了,他想揍我被我反手按住,然后……然后那群黑/帮就掏枪了,我只能投降。”
“中间的事我不太记得了,反正挺对不起领班的,她一直在替我道歉。最后协商出来的方案是:要么我让他摸屁股,要么他回给我一个耳光。”
“你们肯定觉得,我选择让他打回来对不对?”李双眨了眨眼,“猜错咯,我选了让他摸,因为他说愿意给我小费。他也确实给了,五万呢!不过这五万按规矩分了九成给夜店,我只拿到五千。”
李双笑得满脸通红,“我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当陪酒女,就这么潦草地结束了,2小时挣了五千块!”
她一字一顿地说:
“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我的尊严只值五千。”
(歌城5000=人民币25)
“我用这五千吃了顿夜宵,好好哭了一场,冷静下来以后又觉得没什么了,”李双拍了拍大腿,“我下半身都是义体啊!那家伙又没摸到真正的我。”
“求求你,别说了……”程理的手肘撑在膝盖上,一丝不苟的大背头被他扯得乱七八糟。
“所以啊——”李双勾住女鹤脖子,头贴着她的头,义手指尖弹出钞票投影。
“我明白没有尊严的滋味。让我帮你还债吧,以后你干什么都行,至少不用卖笑了。”
女鹤终于没有再拒绝,她轻声说了句好,主动与李双碰杯,将香槟一饮而尽。
接着她起身,面朝李双郑重地90°鞠躬。
“钱已经转过去了,也不多,就十个亿,”李双开怀大笑,向大门扬起下巴。
“去吧!像个皇帝一样走出去,对傻X经理宣布——老娘不干了!”
胸口前所未有的炽热,女鹤冲出包厢,却发现整个夜店一片漆黑,远在舞台的聚光灯像一把长刀,直挺挺插进她的胸口。
她能感觉到,黑暗中无数双或羡慕,或不屑的眼睛向她看来,熟悉的金色暴雨淋下,陌生的欢呼却响了起来。
“女鹤!女鹤!女鹤!”
置身暴雨与欢呼浪潮中心的女鹤,呆呆地伸手,雨滴的字样在她掌心逐渐清明——
「振翅吧,女鹤。」
不争气的泪水再次流了下来,但这次女鹤没有去擦,而是恶狠狠地撕扯身上的旗袍,像是撕开一块讨厌的伤疤。
“这件烂衣服……早看她不顺眼了!”
很快女鹤身上只剩内衣,露肤度远胜脱下前,心情却无比的畅快!
她将旗袍碎片丢下舞池,对着所有人比出一对中指,气沉丹田地咆哮:
“玩蛋去吧你们这群傻X!老娘不干了!”
—————————
凌晨四点,李双和程理站在夜店门口,换上常服的女鹤兴奋地从里面出来,三人攀谈了一会,李双打了个哈欠,表示打算回家吃个早饭睡觉了。
女鹤眼睛一亮,拦在她们身前。
“要不要去我家吃?”
程理赶紧拒绝,“这么晚,下次——”
“好啊好啊!”李双欢快地点头。
“就这么说定了!”女鹤赶紧把她家的地址发过去,“有车么,让我蹭一下。”
“车倒是有,”程理严谨地考量起来,“但只有两个座位,你平常都怎么上下班?”
“那算了,”女鹤翻出许久不用的打车软件,“为了还债我把心爱的摩托卖了,现在出门基本靠腿和地铁。”
“打什么车,不准打!”李双按掉女鹤的手机,挽着她向停车场走去,“陨星很宽敞的,三个人挤挤绝对够。”
“陨……陨星?”女鹤不太记得它长什么样子,就记得它贩售价后面的零和飞机尾迹云一样长。
被李双强行塞进副驾驶的时候,四面八方的豪气将女鹤狠狠包裹。面前似有星光闪烁,她定睛一看,发现那不是什么高科技仪器,而是粘在手套箱上的夜光贴纸,看起来像是某家塔可店的赠品……
认真的么,你把这玩意儿贴在陨星身上?女鹤大惊。
“腿岔开!”李双没有察觉到女鹤想要化身贴纸的愿望,她粗鲁地坐进女鹤怀里,强行扣好安全带。
“你不觉得挤么?要不我还是打车吧。”女鹤很是不好意思。
“不挤,”李双拍了拍她的膝盖,“下车后记得给我五千块钱就行。”
刚启动发动机的程理没忍住踩了急刹,然后咬牙切齿地瞪着李双。
“能不能不要玩自己的烂梗?”
“真啰嗦!”李双从手套箱翻出还没用完的贴纸,啪的一下拍在程理气鼓鼓的脸上。
“我也想要。”女鹤严肃地说。
女鹤住的地方又远又偏,四周都是小巷与窄楼,连个像样的停车场都找不到,程理只能将车停在距离她家200米的公共停车场。
下了车的女鹤嘴里喊着“我先回去收拾下”,一溜烟跑走了。
“奔跑速度堪比美洲豹。”李双赞许地评价。
“估计是家里太乱了,不好意思让我们看到,”程理放缓步速,“慢点走吧,给她点时间。”
李双点了点头,和他肩并着肩,一边漫步,一边打量附近的街道。
红绿灯是坏的,垃圾堆得漫出了垃圾桶,臭味横生。目光所及的墙面皆遍布着粗俗不堪的涂鸦,形同枯槁的瘾君子瘫在墙根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李双收回目光,微微叹了口气:“这条街我以前也住过,女鹤住在这,说明她的生活确实很拮据。”
想到刚听到的事,程理面露不忍。
“小双,你怎么不点早说黄色小轿车对你意义重大?那样我就不会借车了,它也不会……只剩个车前挡。”
李双撇了撇嘴,她就知道程理还在纠结这事。
“当我知道它被砸坏的时候,生气是有的,更多的是庆幸。”
“你就别安慰我了。”程理垂头丧气的,盘算着怎样才能补偿她。
“谁安慰你了?”李双白了他一眼,“那五千块让我清醒过来,自己一直在钻牛角尖。只要我还活着,一辆车又有什么重要?它确实是我的蜗牛壳不假,可人不能一直背着壳生活。不破就不立!”
“把它赎回来后,再看着它已不再怀念,反而会让我想起那五千块,心情总是很微妙。”李双撞了撞程理肩膀,笑嘻嘻地说:“其实我早就想换车了,就是缺了个契机,我不感谢你,但也不生你气!”
“好吧。”程理降至零下的心情温度总算回升,“不过我还是很抱歉,等我攒够钱,就还你一辆一模一样的。”
“拿着我的钱给我买车?你搁这刷功德呢?”
“我用劳动换的!法律意义上那已经不是你的钱,而是我的钱。”
“你个黑户叽里咕噜说啥呢?”
“不活了。”程理佯装撞墙。
李双狂笑着拖住他,“从现在开始,我等着你有朝一日把新车开进我车库。”
程理忽然很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睛,“欺负你的人,是什么帮/派的?”
“想把他们都突突了,帮我讨回公道啊?”
“有这个想法。”
李双切了一声,“省省吧独眼……好吧,现在不是独眼龙了,但你的枪法还是很烂!别没事找事,保住你自己小命不错了,给我出头?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程理想想是觉得自己冲动了点,他灰溜溜地跟在蹦跳的女孩身后,没看见对方变红的面颊。
第169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寿星面的面是方便面的……
左拐右拐进入廉租公寓,换上睡衣的女鹤远远地冲二人招手,嘴里喊着快请进。
走近的二人皆怔住,女鹤已将脸上的妆容洗净,这是她俩头一次看到素面朝天的女
鹤。失去了粉底和桀骜不驯的眼线,女鹤和程理同样下垂的眼尾裸露了出来,看起来竟意外有些楚楚可怜,还透出几分憨憨的傻气。
“噗。”回忆起女鹤以前的形象,反差太大,李双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打扰了,”程理到底还是更礼貌一些,使劲忍住了没笑出来。
“为什么笑?”女鹤没有细想,“我家没有一次性拖鞋,请直接进来吧。”
本来李双拔腿就要踩,被程理抬手拦住,后者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前者默默拆下高跟鞋绑带,赤着脚走了进去。
“哇噢,”李双背着手,打量女鹤几乎啥也没有的小屋,“你家还挺……简洁。”
“是贫穷才对吧,”女鹤尴尬地搓着手,“为了还债,能卖的都卖了,没有座椅招待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李双无比刻意地瞅了程理一眼,“安心啦,比这更烂的出租屋我都住过呢,咦——”
她指着与空旷房间极为格格不入的大冰箱,非常自来熟地打开了它。
“我送你的冰箱么?里面也没什么东西,你怎么不把它卖了,应该值不少钱吧?”
“舍不得卖,”女鹤羞涩地揪着睡衣下摆,“因为……是你送的。”
李双意外地回头,粗鲁地上下扫视她:“你该不会炒CP炒得爱上姐了吧,告诉你,姐铁直哈!”
“说得好像我不铁直一样!”女鹤瞬间回归了和李双针锋相对的状态,“我绝对比你直一万倍!我从小的梦想就是泡到小O旬!”
“什么叫比我直一万倍!”李双火蹭的一下上来了,“我就像90°角一样直!我看《蝙蝠侠大战超人》的时候甚至能做到不看O尔加朵一眼!”
“那算什么!”
“怎么不算!你个炒过CP的姬佬少质疑我!”
“你!”
“好了好了!”程理知道自己再不跳出来说两句,这俩人能把天花板掀翻。
“直角小姐,麻烦你坐下消消气,”摁着李双坐下后,程理看向女鹤,“小O旬在逃女友小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吃上早饭?”
“哦哦!”女鹤终于回忆起本来目的,“你们想吃什么?”
“不要说得好像这里是Omakase一样!”李双一针见血地吐槽,“你的厨房和冰箱比程理的钱包还干净,有什么吃什么吧!”
女鹤打开橱柜,“那、那吃泡面行么?冰箱里还剩了点夜店偷回来的肉卷和蔬菜。”
“可以,”李双伸了个懒腰,“正好今天过生日,当吃长寿面了。”
泡面啪叽摔在地上,女鹤唰地回头,惊诧的模样与塔顶的程理如出一辙。
“你今天过生日?怎么不早说!我什么也没准备!”
“天呐!”李双的眼珠在另外二人之间来回扫动,“你俩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弟么?反应怎么如此一致?”
“明明是你藏着掖着,没把我们当自己人!”程理抱着臂,罕见地站到了李双对立面。
女鹤默默开锅煮水,“你们的文化过生日要吃面,我煮就是了。不过泡面……会不会太潦草了?”
李双很淡然,“长寿面和泡面不都有面字么?”
女鹤将仅剩的食材全都搬了出来,连吃了一半的黄桃罐头都没放过。李双手机也不玩了,就靠在边上看,像个盯着亲妈做饭的饥饿小学生。
“原来玉子烧是这样做的!”李双看得津津有味。
同样围观的程理酸溜溜地搭腔:“我做玉子烧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来看。”
“人家是虹国人,”李双理直气壮地挺胸,“做的玉子烧肯定更正宗嘛!”
“虽然我干啥啥不行,”洋洋得意的女鹤夹起一块送到李双嘴边,“但我厨艺确实不赖,快尝尝合不合你口味。”
李双尝了口,秒竖大拇指,“可以与程理一战!”
程理气得扭头就走,正巧看到女鹤的手机亮起,令他意外的是,她手机的锁屏照片不是小O旬,而是教科书上才会出现的人体脏器图。
“女鹤,你曾是医学生么?”程理问。
“是的,主修护理学。”女鹤细细地切胡萝卜,每片厚度都是均匀的2毫米。
“你是护士?”李双挑眉,“怪不得答题那天你的题库都与医学相关。”
“一个半吊子罢了,”女鹤平静地将切好的食材推进锅中,“我既没拿到毕业证,也没真正临床过。”
“好像有故事嘛?想听!”
女鹤弯了弯嘴角,“下次吧,今天我还没准备好。”
李双举手投降,回空地坐好。
没过多久,空地多了张小桌板,上面整齐摆着三份超豪华的泡面。
“久等啦,祝你生日快乐!”女鹤将筷子分给大家,刚打算开吃,就发现李双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怎么了?”女鹤额头开始出汗。
“你怎么不双手合十,然后说‘我开动了’?”李双认真地问。
程理捂着脸肩膀狂抖,女鹤踌躇片刻,最后决定说点扎心的实话。
“少看点动画吧妹子,虹国人注重仪式感何尝不是一种人设。”
李双失望地喔了一声,她没有动筷,而是举着手机快速打字。
女鹤有些不是滋味,她不明白,答应做客的是李双,点名吃面的也是李双,怎么面来了她反而不吃了,难不成真是因为自己没按刻板印象说“我开动了”?
程理敏锐地察觉到了女鹤的窘迫,不动声色踢了踢李双,谁知她直接说了句“别管我”,相当于把话摊到了台面上。
女鹤懵了,好在程理脸
上写着“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才没有心碎。
“搞定了,”李双啪嗒放下手机,“都看我干啥?趁热吃啊!女鹤,后天开始去诊所上班,地址发给你了。”
啊?女鹤傻了。
“你就不能吃完再问戴安娜么?”程理再次露出“我就知道”的笑容。
“她正好在线嘛,”李双抱着碗,嗦面的气势如苍龙吞海。
“等等等等,你们彻底把我搞糊涂了……”
“有什么糊涂的,”李双夹了块玉子烧,“你需要新工作,新住所,新开始。这些诊所都满足,专业还对口,你不点头都说不过去。”
女鹤依旧迷茫。
“她的意思是,”程理赶紧帮忙打补丁,“我们认识的义体诊所正在招学徒,环境安全,薪水尚可,还包吃住,正适合女鹤你用来开启新生活。”
“这和我说的有区别么?”李双瞪大了眼。
“我应聘!”女鹤顿时喜笑颜开,她从冰箱里翻出最后一扎啤酒,贴心地为大家扯下拉环。
“干杯!”三人异口同声。
酒过三巡,女鹤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你俩今天为啥穿得像暴发户?”
“某人强制要求的,她认为这么穿可以打门口保安的脸。”
“怎么了!”李双把小桌板拍得梆梆响,“你就说保安放没放我们进去吧!”
“李双,你知道我从前为什么有胆量找你麻烦么?因为我们曾经见过,不过你肯定不记得了……”
“我记得。”李双单手扶下巴,迎着女鹤不可置信的目光,又重复了一遍。
“我记得的。”
女鹤愣了愣,然后大笑。
“二位大侠,能否不要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样子,”程理幽幽开口,“这里还坐着个没参与回忆杀的路人甲呢。”
“两年前,我来到松之庭,想注册成为猎人,”李双用筷子戳着碗底的葱花,“那时人生地不熟,翻译器也买不起。接待的前台只讲虹语,拒绝用通用语和我交流,给我的表格也复杂得要死根本看不懂。我一连跑了几天都不让我通过,在我打算放弃前,这家伙出现了。”
女鹤扶着额头,笑得满脸通红,“李双她走错了,她应该去猎人注册大厅,结果去了松之庭本部大厅,前台以为她是来加入家族的,当然要求讲虹语了!”
“松之庭的接待系统本来就一塌糊涂,”李双不满地哼了声,“总之女鹤给我指了正确的路,我很快就注册成功了,也开启了我势不可挡的登顶之路!正因为此,我才会容忍你在我的任务现场犯贱,要换别人,早血溅三尺了。”
女鹤放下空罐,坐直身体,郑重地向对面的女孩伸出手掌。
“李双,从前的事我向你道歉,以后我们可以是朋友么?”
“不然呢?”李双坏笑着回握,“收了我十个亿,还想和我撇清关系?”
“我可以喊你双酱么?”
程理震惊地看向女鹤,心说这也太直球了吧!
“双酱是什么鬼,我还牛肉酱呢,”李双嫌弃地瘪嘴,“叫小双就好。小!双!”
不是吧这也行?程理很是破防,合着全世界都能顺畅地喊她小双,就他又是试探,又是借机许愿?
“好耶!”女鹤做了个万岁的动作,“小双!”
在程理的暗自神伤中,时间缓缓推移。桌上聊天渐歇,困倦的程理抬头,发现李双已经趴着睡过去了,而身旁的女鹤虽然面色微醺,眼神却很清明。
把玩着最后一罐啤酒,女鹤对着程理做口型。
「那什么的路人甲?」
程理瞬间清醒了。
第170章 第一百零七十章气球爆开的一瞬……
事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你难不成是……树庭包打听?”
“想不到吧?”女鹤笑得很是狡黠,“你个没诚信的,说好的咨询费呢?”
程理上下摸了摸口袋,“抱歉,最近事情太多我忘记汇款了,现在手头没有现金,晚上给你可以吗?”
“算啦,”女鹤只想逗他玩,她瞄了眼李双,压低声音问:“你告白成功没?”
程理也瞄了李双一眼,最后老老实实地摇头,“斯塔建议我暂缓告白。”
“噢?”女鹤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你和斯塔聊过啦?他不喜欢小双么?”
“他评价小双是有钢铁义肢的雌性西伯利亚棕熊,还说人熊有别……”
女鹤乐得在空气中打了套拳,熟睡的李双舒服地转了个面。
“好刻薄好贴切的评价!既然你们八字没一撇,我就不多嘴了。放心,我会替你保守秘密。”
程理小小道了声谢,然后期期艾艾地问:“在女鹤你看来……她对我有意思么?”
女鹤将今夜的记忆重新加载,诚实地回答:“仅限我看到的,我认为她正以对待朋友的态度与你相处,不过你的好感表现得还是挺明显的,就是不清楚她是没发现还装不知道。如果是前者你还有戏,如果是后者……”
“好了别说了……”程理以手掩面。
“加油吧少年,”女鹤隔空拍了拍对方肩膀,“你会创造奇迹的!”
程理叹了口气,轻轻摇醒李双:“小双,该回家啦。”
“我就不能睡在这么?”李双揉着眼眶,不情不愿地直起背。
“女鹤家就这么大地方,”程理不由分说拖着她起来,“你睡了她就没地方睡了。”
“好扎心,”女鹤捂住胸口,“但确实是事实。”
李双睡眼朦胧地穿鞋,“那好吧,过段时间我再来找你玩,我给你发的信息你一定要回,我分享的搞笑视频也必须看,不然你就死定了。”
“穿反了!”程理按住她。
“噢……真麻烦,人干嘛要区分左右脚呢,像水螅那样不好么。”
“等时光机发明成功了,派你去给人类祖先做基因改造,那样说不定我能长出对翅膀来。”
“那你岂不成了鸟人?好像也不错,送外卖挺方便。”
“都成鸟人了还要上班?太绝望了吧!”
听着俩活宝在玄关有一搭没一搭地斗嘴,坐在原地的女鹤露出了神秘莫测的浅笑。
“我们走了,”程理主动关上门,“晚……早……呃,下次见。”
重新回到街道,天色依旧昏沉,李双不可置信地查看手表。
“都七点了,天还这么黑?”
“冬天就是昼短夜长,”程理把假貂盖在李双肩上,“太冷了,你在这等我,我把车开过来。”
“那你干嘛不让我再睡会,”李双不满地踹了他一脚,“一起去啦,又没多远。”
二人共同朝停车场走去,程理搓着手取暖,说话时唇间溢出白气。
“真想不到,你和女鹤居然变成朋友了。”
“确实,”李双咯咯笑起来,“真开心,我一直想要个女性朋友来着。”
“罗谢尔不算么?”
“算啊,可她嫁人后就不怎么和我说话了,她丈夫又是个大傻……哎!不提了,提了就一肚子火。”
“我听斯塔说,罗谢尔把明日卖了,离开歌莉娅了。”
“走就走呗,”李双无所谓地摇头晃脑,“缘分尽……啊!”
程理眼疾手快扶住踉跄的女孩,她恼火地将鞋跟从窨井盖中拔出,“二百万一双的高跟鞋,这就断了?什么假冒伪劣产品啊!”
“晚点我去投诉,”程理背对李双蹲下,“来吧,我背你去停车场。”
“才不要!我又不是不能走。”李双将鞋子扯下丢进垃圾桶,刚要抬腿就被程理拦住。
“地上多脏啊,”程理大力拍自己的肩,“况且今天你是寿星,让寿星赤着脚在街上走路,我会被雷劈的。”
纠结几秒后,李双慢慢靠了上去。
“多谢,”程理贱兮兮地开口,“现在暖和多了。”
“拿我当人肉大衣是不是?”李双好气又好笑。
“互惠互利嘛,再说了!要不是你非要去夜店,我也不会穿这么少,回头要是感冒了,你还得赔我医药费。”
“抠门精,”李双抱紧
他的脖子,“除了钱你还喜欢什么?”
“喜欢的多了。”程理轻笑。
程理的步速不快也不慢,李双上次趴在他肩头,还是逃亡的暴雨里,那时她头疼又脑热,什么细节也不记得。这次她清醒得不得了,她能听到时光的风声缓缓流淌,看到他衣领水钻隐隐闪着光,能闻到他后颈海洋调的男士香水,沐浴露花香,发尾还夹杂着一点点蓝莓舌头的甜味。
李双没忍住多嗅了几口,心脏就和喝醉了似的狂跳,未免对方起疑,她赶紧直起身。
“怎么了?”程理问。
“我比上次重了不少吧?”李双生硬地转移话题,“今天的腿是全态拟真型,最接近人类的重量。”
程理揶揄:“你该不会有体重焦虑吧?”
李双心说谁有我都不可能有,我只是没话找话说而已。
“说、说到体重,你现在多少公斤?我猜75!”
“猜错咯,73。”
“太瘦了!麻烦你好好吃饭。”
程理觉得好笑,“这话从你个爱挑食的人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怪呢?”
李双正打算狡辩“西蓝花也能算食物”?下一秒,浅粉色悠悠飘落在她肩头,她下意识伸手去抓,却只摸到一片虚无。
“是……虚拟花雨。”
程理停了下来,二人双双仰头,投影海棠花瓣从枝头循环往复地下落,原本只有特定季节才会出现的奇观被人为地大批量复制,导致人类逐渐失去了欣赏之心。在急功近利的歌莉娅,为花雨驻足的人还没扔垃圾的多。
李双长长地伸出手,期待着真的能有一片花瓣落在她掌心,可惜事与愿违,她垂下眼眸,却瞥见了程理笑意盎然的侧脸。
“好漂亮。”
李双挑眉,“说我还是说花?”
“你觉得呢?”程理把她往上掂了掂。
“我觉得你想死!”李双揪住他的脸,力道却不重,背后一道风吹来,她与程理相同的黑发齐齐向前飞去。
看不见他的脸,李双忽然就很难过。
“程理,你……你有没有听说过‘三秒定律’?”
“你指的是‘掉在地上的东西三秒内还能吃’?”
“噗……当然不是。我从书上看到的,一个心理学家认为:人的回忆并不是连续的直线,而是由一个个点组成的平面,所谓的点就是‘瞬间’。而她研究出,人类大脑每次能记住的瞬间——是三秒。”
“三秒?”
“对,意思就是说,大脑在回忆起例如结婚、葬礼等重大事件时,不会面面俱到地记住所有细节,而是挑选最重要的一个瞬间。大笑的声音,牵住的手,掉下的眼泪。人类所有的回忆,都被由三秒构建的一瞬浓缩。”
“你究竟想说什么?”程理预感不祥。
“能不能答应我?”李双急急扣住他的肩膀,黑发渗进白色西服,犹如雪山中蜿蜒的溪流。
“记住现在海棠落下的三秒。十年后我们肯定已经不在彼此身边了,我希望你独自一人也好,亲友环绕也罢。当你偶尔看到花落的时候,就能想起,曾经有个人,与你一起在清晨看虚拟花雨。”
我好想你能够永远记住我呀,李双想。
可她知道世间没什么是永恒的,快乐总会消逝,再浓烈的感情也会被时间冲淡,所以她只敢期待自己成为回忆里的一瞬。
这样就足够了,不是么?
“不要。”
程理利落地拒绝,语气和在出租屋里李双劝他跑路时一样坚决又不耐烦。
原来你连三秒也不愿意记住我。李双想。
“你搞咩啊?”程理迈开腿,粉色花雨褪去,裸露出无聊又清醒的现实。
“为什么十年后我们不在彼此身边?我是被你干掉了么?还是说这是绝交暗示?什么三秒定律,根本是三流理论!”
程理越说越生气。
“我就想一辈子记住你,不行吗?”
李双怔怔地望着他的后脑。
“我知道,”程理努力压着火,“你的书架上都是心理、精神方面的书籍,你就喜欢研究这个,但是我拜托你搞搞清楚!书上写的和人真实经历的,差距很大的好不好!退一万步讲,十年后我们天各一方了,我也不至于沦落到看着花回忆你吧?不能给你打电话么?”
李双静静听着,没有作答。
“你要是喝了酒才产生这些矫情又毫无意义的想法,我勉强不和你计较,”程理心说她都没有经历过朴实的现实主义教育,让让她吧。
“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我们可以创造成千上万种回忆,怕记不住就用相机录下来,科技的力量可是很伟大的。所以算我求你了,不要再讲那种奇怪的话了!”
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李双的眼泪猝不及防掉下来,她不想让程理发现,只能奋力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再或者,”程理回头瞥了眼花雨,“你在灯塔也装个投影,让花一直飘,飘它一个月,你就不会觉得这一幕有什么值得用一生来留恋了。”
“哈哈哈……”
李双抹掉眼泪,把头埋进男孩脊背,低低地说:
“那说好了,我们要一起创造成千上万种回忆,直到……一方死亡。”
“你又说死啊死的……”程理咂嘴,“算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谈话间到达了十字路口,停放陨星的地方就在马路斜对面,李双却指向另一侧的小公园。
“我们去那里。”
程理不解但照做,穿过草丛与鹅卵石小径,老旧的大理石喷泉赫然出现在面前。
李双踩在喷泉边缘的坐凳上,快速跑到另一端的投币口,朝程理眼巴巴伸手。
程理摸了个硬币给她,“这算你的生日愿望么?”
“算你个头!”李双恶狠狠地将硬币塞进投币口,然后拉着对方坐下。
随着硬币咕咚掉进最深处,沉寂的喷泉四周亮起灯,只不过七个灯只亮了三个。中央水瀑徐徐上涌,举着喇叭的石头天使在水流形成的花蕊中转圈圈,喇叭中播放着纯音乐版的生日快乐歌。
程理本想跟着唱,被李双制止,二人沉默着坐在一起倾听,直到水声渐歇,天使也不再旋转。
“以前打拼那会,过生日对我来说太奢侈,”李双转了个身,用脚尖勾起水珠。
“所以每年我都来这投个币,一边听歌一边吃晚饭,就算过完生日了,后来赚了钱,我就再也没来过。今天旧地重游,感觉真是怀念啊!”
程理听着有些心酸,“挺不容易的。”
“被过得比我惨的人安慰,我可不会觉得高兴,”李双歪着头注视他,“对了,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不要告诉我是昨天。”
“不告诉你,”程理别过脸,“按照你的理论,我过生日也不用问你意见。”
“小气鬼!”李双愤愤捶了他一拳,“不说没有礼物,别后悔!”
“没有就没有。”
“哼,”李双从坐凳上爬起,“走吧,回去了。”
程理也跟着起立,并且乖巧地露出背,位于大腿根的手掌还冲她招了招手。
扶着他的肩膀,李双突然有了种奇怪的冲动。
“程理,”女孩的声线并不平稳,“你转过来,面朝着我。”
男孩听话地照做,现在的他脚踩大地,而李双踩在石凳上,高低差足有30厘米。
眼见女孩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程理主动地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坦然地闭上眼。
“你又要确定自己的存在,对不对?来来来,摸吧摸吧。”*
李双紧张又珍惜地捧着程理的脸,像是人鱼捧着渔船落下的金杯。
微亮的路灯下,她以前所未有的态度正视程理的脸,从他凸起的眉弓,到下垂的眼尾,浓而不长的睫毛,再到挺直的鼻梁。
见鬼,好像是挺顺眼的。
手与视线缓缓下滑,当指骨掐住他喉咙的须臾,女孩的目光也在他的唇间定格。
我一定是疯了,李双想。
我想折断你的脖颈,更想亲你。
李双竭力压制着这两股奇怪的欲望,想和上次一样,与对方脸贴着脸,可真正做到的刹那,她的心脏就以极其恐怖的频率狂跳了起来,连手表都滴了一声!
卧槽!李双立刻缩回脖子。
“你的脸好烫。”闭着眼的程理冷不丁开口。
“有、有吗?”
“你是不是——”
程理的后半段话李双半句也没听进去,她的世界只剩下了对方开合的嘴唇。
我现在要是亲你,你会有什么反应?会吓到?愤怒?还是……和我一样开心?
实在太好奇了。
彻底无法控制自己的李双缓慢而坚定靠了过去,像是饥饿的毒蛇冲花栗鼠张开獠牙。亲吻的结果她不在乎,也不想去在乎,反正过段时间就要死了,人生得意须尽欢!
“我和你说话呢!”程理睁眼的同时骤然拔高音量,清醒过来的李双一秒退至安全距离。
“你说什么?”李双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体温这么高,你是不是又把内脏的分解模式关闭了?”程理不高兴地瞪着她,“之前我说没喝醉不算喝酒,当我放了个屁行不行?麻烦你保持分解模式正常运行,不要再让有心人有可乘之机
了!”
哈哈。
李双咬牙切齿地回答知道了,心中感到了与庆幸并驾齐驱的挫败。程理背着她往回走,一路上像个雨后青蛙似的呱呱呱个不停,李双实在忍无可忍,一口咬在了他肩膀上!
“答应我,你不能再——好痛!”
“再啰里八嗦,”李双掐住他的脸,这次力道一点也不小,“我就把你丢到海里喂鲸鲨!”
程理还在输出:“你不说鲸鲨不吃人吗?”
噎住的李双把脸埋在他肩头,心中恼羞成怒地嘶吼:
我怎么会对这样的呆瓜动心啊!
170-180
第171章 第一百七十一章赶鸭子上架的虹国之旅……
纯白的顶灯在池中摇曳,群鱼游来又漂去,水族馆老员工海龟用鼻头轻轻撞着李双小腿,身着潜水鱼尾的她环顾四周,有些许迷茫。
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
时间还得回到李双生日那天,从想亲程理的一刹那,她就狠狠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但嘴比拳头还硬的李双,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喜欢上了他,她将那一刻的动摇归结为:熬夜失智、气氛唬人、生日情佳——
再加上程理看起来很好亲。
不对,他不是土狗路人甲吗!怎么会好亲?
把手机里程理的照片翻了一遍,李双完犊子地发现——此男越看越顺眼……
无法分辨究竟是自己的粉红滤镜,还是真相如此的李双,干了件既正确又错误的事:她创建了个社交平台小号,用程理的照片发贴,标题为《求助,我朋友的相亲对象帅吗》。
震撼李双一万年的事出现了,这个随手发布的帖子居然十分钟评论就突破了999条,并且还在疯狂增加,内容大致分三类:
一:无中生友是吧?可让你这死丫头吃到好的了!
二:凡尔赛不得house(同时配图长得奇形怪状的相亲男)
三:大家散了吧,用男明星照片引流起号的,过段时间就要卖婴儿奶粉了
眼看帖子即将上热门,说不定再过几分钟就要被程理本人刷到,李双果断注销账号。
网友们的回复给了李双会心一击,她的心情陷入喜悦与崩溃之间,喜悦是网友的阴阳怪气证明她的审美没有出现问题,她也没有对程理大开滤镜,崩溃的是没有滤镜更完蛋,这意味着——
她对变帅的程理心动是合理的!
李双心说真是丢脸到外太空了!明明程理和她的理想型没有一条是符合的,怎么她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呢?这和网上说“打工爱上老板,打车爱上司机,吃外卖爱上外卖员”的恋爱脑有什么区别?
况且对朋友产生邪念也太糟糕了!现在去驱邪还来得及么?
心绞痛之际,李双的社交主页弹出斯塔新发的动态,这家伙还真去钓鱼了,配图是足有5公斤的大口鲶。动态下同步推送了虹国旅游的广告,她点进去,看到陌生人晒出的出游照片,羡慕的同时萌生出一个想法——
我也想去虹国玩!
李双将该想法通过聊天的形式传达给了女鹤,对方很长时间都没回复,李双以为她睡着了,也就跟着入眠了。
谁知她再睁开眼,就收到了女鹤5个多G的攻略文档!图文并茂,详细之致让李双恍然以为收到的不是攻略,而是对方的家乡回忆录……
女鹤(实习护士版):一夜没睡给你做好了攻略,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事到如今,李双已经说不出“我就想想”这样的话了,她默默指挥翠丝订机票酒店,并将熟睡的程理摇醒。
“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去虹国。”
睡眼惺忪的程理一脸痴呆,“啊?”
总之,行动力极强的李双被行动力更强的女鹤赶鸭子上架。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然按照攻略走进了虹国最大的水族馆,交完了“深海人鱼潜水体验项目”的钱。女工作人员贴心地为她检查鱼尾,最后温柔地说:“请务必玩得开心!”
说实话,看到游客都举着摄像头对准她时,李双后悔了,可瞧见人群中冲她微笑挥手的程理,又觉得被围观也不算什么。
算了!不想那么多,只是出来玩而已!
暂且将杂念驱逐的李双决定好好享受当下的快乐,她仰面倒入水中,雪白的浪花在视野中央翻滚,尘世的喧嚣瞬间散去,她只能听到鱼尾划动波浪的闷响,还有海洋居民无声的低喃。
李双拨开波浪,在义体的作用下,她能做到水下动态闭气超过9分钟。穿过好奇的蓝色鲷鱼、舞动如风的蝠鲼,李双顺着造景桅杆一路向下。
超过50米的巨型透明幕墙后,薄荷绿鱼尾的李双自天而降。宽大的鱼鳍拉出风筝般的长丝,银白的鲳鲹将她包裹又松开,搭配上她流畅修长的身型,绸带般散开的黑发,仿佛海天使莅临人世。
面对如此震撼的一幕,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发出了不约而同的欢呼。而位于欢呼中心的程理却呆住了,他无法进行任何思考,只向他一人游来的人鱼美得令他心颤,又像太阳在烧灼瞳孔,神圣得让他几近落泪。
叩叩——
不明所以的李双敲了敲幕墙,不满地看着他,回神的程理赶紧举起摄像机。李双却摇了摇头,将手贴进墙面,程理愣了愣,也将掌心送上。
两只手隔着十厘米厚的亚克力相扣,围观游客发出了起哄的笑声,程理脸一红,触电般退开。坏心眼的李双对他害羞的反应很满意,乐得在水中连翻三个跟头,又引来阵阵喝彩。
李双回岸上呼吸,再次下潜时,程理身旁站着星星眼的一男一女,程理向她举起手机,里面是一行字:
「有情侣问:能不能与你合影?」
女孩大方地点头,得到同意的陌生情侣激动地抱作一团,程理蹲下来帮忙拍照。李双漂在浓情蜜意的小情侣身后注视着远处的程理,心里痒痒的。
送走了他们,程理刚要将摄像头重新对准李双,就被她制止。李双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心领神会的程理立马转身,对着镜头伸土但经典的剪刀手。
李双把脸尽可能靠近他,她其实想学刚才的情侣比爱心。但一方面她不好意思,一方面这个行为用在异性朋友之间不太合适。
思来想去,背着手的李双,在程理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比了个小爱心,唯一瞥见的豹纹鲨扭走就走,好像在说“人类真肉麻,没眼看”。
合完影,本质来和鱼互动的李双满足地游走了。体验结束后,她换回原本的衣服,晃悠悠踱回游客区,程理正在不远处的纪念品商店购物。
他今天穿了身黑色大衣,乍一看平平无奇,但举过铁的身材把普通的衣服撑起来了,宽肩加上不短的脖子,再与网友严判的优越脸蛋结合,显得此男在一众普通男游客中十分鹤立鸡群。
李双很没素质地爽了起来,脑海里循环播放着一句没头没尾的“丈夫的容貌,妻子的荣耀”。
看到李双,程理眼睛一亮,欢快地从店内出来,可只走了两步就被穿着和服的陌生女孩们拦住。她们七嘴八舌地询问程理有没有社交账号,能不能和她们互关,意识到被搭讪的程理脸唰一下红了,结结巴巴地回答我只是个游客。
李双觉得他慌乱的样子有点可爱,刚要上去解围,听到程理说话的女孩们察觉到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外国人,喊着没劲就跑开了。
李双忍不住放声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程理没悟出她笑声的含义,将礼物递给她,“喏,你不说送你的海豚掉在莱茵大厦了么?我给你买了个新的。”
垂进李双手心的不是挂件,而是复古风的手链,串珠颜色的选择都很有海洋的味道,金属动物小挂件既有海豚又有虎鲸。
以及程理夹带私货的水母。
李双努力压住嘴角,严肃地问:“这么贵重的东西送我不好吧,你的存款还剩多少?”
程理知道她在开玩笑,于是顺着她的话,豪情万丈地摆手,“一年就给你送这么一次生日礼物,把存款榨
干也无所谓!”
“就送我这个当生日礼物?你还是拿回去退了吧。”
李双作势要扔,程理箭步上前,用最快的速度为她戴好。
“好好好不是生日礼物,是普通礼物,生日愿望还空着。虹国人的东西离柜概不退换,你就收下吧,手链不比挂件强?”
“这还差不多。”
李双美滋滋地欣赏起来,心里却暗骂自己没出息,明明只是收到了条不值钱的手链而已。
—————————
“阿嚏、阿嚏——”
李双听到动静回头,包得像个粽子的程理手持滑雪杖扶着膝盖,双足以下的滑雪板以滑稽的V型停在角落。
“你没事吧?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了。”
李双关切地凑过去,生出偶像包袱的程理迅速表示没事,让他休息会就好。
“真的么?”李双眯起眼,“你别乱逞强,现在出发去医院,我们还来得及在太阳下山前回到旅店。”
“真的!”程理强硬地推着她向前,“这几天你为了照顾我都没有好好玩。本人已断定自己毫无滑雪天赋,因此决定去休息区买杯热茶,坐着等你。”
对方都这样表示了,李双也不好再说什么。与他约定好时间后,兴奋的李双冲进了几乎无人的高级雪道,在出发点踌躇几秒后,义无反顾地滑了下去!
刺骨的风从李双的滑雪镜缝隙中渗入,她却感受不到寒冷,雪粒在她身后扬起漂亮的冰雾,血液也在高速冲刺中不断沸腾。糟心事和掠过的滑道一样被抛之脑后,她的身体跟着心跳自由地驰骋,连灵魂都漂浮了起来。
然而今天,李双和程理都是初次滑雪。
甚至因为游客太多,她连双板都没租到,被迫用的单板。偷师了一小时隔壁滑雪教练的课程后,李双凭借与生俱来的平衡力,以及超强的运动神经,不仅成功学会了这门运动,而且玩得相当不错,无论是速度还是姿势,都能与一些经验丰富的老手媲美。
至于程理,他就是个纯粹的菜鸡。本身他运动能力就一般,还因为恐惧骨折滑得畏畏缩缩。两天下来,他连新手赛道都没滑清楚,放弃是板上钉钉的事。
单人滑雪的李双,在运动中认识了三个同样说汉语的大姐,玩心大起的她不小心忽略了翠丝的提醒,等到她回到休息区时,天已黑了大半。
“你来啦?”换回冬服的程理坐在本地人开的茶水铺,怀中抱了个精致的木盒。
“玩得太开心,没注意时间,”李双冲他招手,“走啊,回旅店吃饭。”
但程理没有听她的起立,而是指着笑盈盈的摊主老太太。
“我本来特别冷,但喝了这位阿姨的酒,寒意一下就消失了,你也来尝尝吧。”
“噢,所以你买了她的酒?”李双举起摊前的试喝酒尝了口,“味道很奇妙,不过不难喝,这是什么酒?”
程理凑到她耳边,他过来的时候,李双才发现他面颊到耳根的皮肤浮着大片淡淡的粉色。
“她说通用语的口音太怪了。Theword能说成砸瓦鲁多,我没带手机也没有翻译器,根本听不懂她的话。反正酒好喝,价格也不贵,我就买了一瓶,你要么?”
李双点点头,把装着酒的木盒接来查看,翠丝扫描的结果令她目瞪口呆。
这是一瓶鹿茸酒,功效有很多,其中最大,也是最广为人知的——
是壮阳。
第172章 第一百七十二章撒娇小狗最好命……
没发现李双表情不对的程理大手一挥:“阿姨,再来一瓶!”
“不不不!”
电子时代的支付快如闪电,即便李双玩了命地伸手阻止,却还是迟了一步。
“怎么了?”程理不解地看着她,“你刚不说好喝么?”
这是好喝的问题么?李双的脸又红又黑。
唔该!那可是壮阳酒!你买它是什么意思?给我买又是什么意思?
要换别人,李双的巴掌早就过去了,可对方是程理,一个没见识的二百五。从他坦荡得发邪的表情来看,他是真不知道那是鹿茸酒。
李双傻了,现在她处于一个进退两难的状况:她要是挑明了,场面会很尴尬不说,万一程理不知道鹿茸酒的功效,她岂不还要解释给他听?再说了,程理说不定想要壮那啥呢!
就在她头脑风暴之际,笑眯眯的虹国老太给程理新买的酒换了个粉嫩嫩的包装盒,甚至送了两块香薰,爱薅羊毛的程理美滋滋地收下了。
目睹一切的李双决定闭嘴,她现在处于与对方友谊变质的边缘,还是少说少做比较好。
“喜欢喝酒没问题,”李双挤出来一句叮嘱,“但我们是出来旅游的,不要喝得醉醺醺。”
“小酌一杯而已,”程理笑得憨憨的,“我酒量其实还不错嘞!晚上要不要一起——”
“不可能!”李双厉声打断他,“我死也不会晚上去你房间的!”
“我想说的是公共露台……”
李双装作没听见,二人无言地回到旅店,吃了顿简单的晚饭后分别回房。
对于身负八成改造率的李双来说,泡温泉是一项形式远胜实际意义的活动,但这不妨碍她对此有着浓厚的兴趣。
晚饭后,李双总会在公共温泉美美泡上半小时,哪怕比起温泉,她的身体更需要的是充能与机械润滑。
从公共温泉回到房间,她这才有空看手机。意外的是程理给她发了不少消息,内容是身体不舒服,还配了一张体温计处于38.5°的照片。
李双一边大骂程理是笨蛋,一边给他打电话,结果对方根本不接。翠丝强行连接他的义眼,发现定位确实还在房间,只不过眼皮处于闭合状态,什么也看不到。
意识到他发消息已经是40分钟前的事,李双越想越担心,简单披上外套就冲到他房门口,敲了两分钟门都无人应答。就在她打算去前台要备用房卡时,里面终于传来了虚浮的脚步声。
“程理,你还好吗?都让你不要逞——”
李双的唠叨在开门的刹那戛然而止,因为力竭的程理开完门后直接倒在了她身上!对方的体温比她想象中还要高!烫得她心底一颤。
“对不起……”程理的声音低沉且沙哑,“小双,我好难受……”
“你个猪头!滚到床上躺好!”李双骂骂咧咧撑住程理又重又热的身体,用脚带上门,心说得亏他是倒在自己身上,要换别人哪里扛得住?
她们住宿的旅店,将追求古意作为首要目标,每个房间的设施都在高规格的情况下尽可能贴合传统文化。因此房内没有四个角的床,想睡觉只能铺床垫席地而睡。
将迷离的程理摁回被褥,李双火速联系驻店医生。在全方位检查后,医生疑惑地喃喃自语:“奇怪了,没有多余发烧症状,怎么体温会升高成这样呢?”
李双沉默地凝视房间角落的木盒,半晌后开口:“医生,他今天喝了不少鹿茸酒,会和这有关系么?”
医生恍然大悟地点头,“那就不奇怪了!鹿茸酒是会引起体热,他应该是本身就处于发烧边缘,鹿茸酒加快了这个进程。”
“他今天确实打了好多喷嚏。”
“别担心,”医生给程理打了退烧针,“通常来说睡一觉就能好,如果两小时后他的体温还是居高不下,就再联系我,好吗?”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李双留下照顾他,异国他乡的,即使李双觉得再不好意思,也只能答应下来。
“他现在很脆弱,作为恋人要多包容呦。”
望着医生离去的背影,李双说不出是害羞更多,还是无语更多。
关掉刺眼的顶灯,保留枕头旁的小夜灯,李双打了盆凉水,在程理身侧跪坐。
“医生让我帮你物理降温,”李双把毛巾按入水中,“会有些不适,忍一忍。”
程理乖巧地喔了声。
“只是照顾病人而已,不准多想。”李双也不明白这话究竟是用来威胁对方,还是规劝自己。
她将湿毛巾沥干,深吸
一口气后,小心地贴上程理汗津津的脖颈。冷水接触皮肤的瞬间太过刺激,他克制不住地发出了小小的,但足够对方听见的喘息。
你你你……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搞得本就羞耻的李双更是小脸通红,可对方的眉头紧皱,看起来太过可怜,李双也不忍心苛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包在毛巾里的手指,缓缓滑过程理颈部的每一处,直到在凸起的喉结停下。李双对喉结有且仅有的认知,是巴德在格斗课上教她,猛烈攻击此处,可高效地使人失去抵抗能力。
外层是柔软的皮肤,内里却如此坚硬。
李双没忍住摸了摸自己脖颈,却只摸到光滑的喉软骨。
舌燥的程理咽了下口水,他的喉结在女孩掌心平静地滚动。她的心脏蓦地放松又收紧,“程理是男性”这个她早就知道,却从未在乎的真理在脑海中不断响彻。
李双摇晃脑袋,将沾满汗的毛巾按回水中,随着手部的温度降低,她的心绪也逐渐明晰。
我只是单身太久,好奇罢了,对没错,好奇罢——卧槽!
“你衣服呢?”李双人傻了,就一个扭头的功夫,这厮居然就把上衣脱了?
“不说要物理降温么?”满面通红的裸男傻傻地回望她。
我……你……这……
哎。
“好吧,”李双想说的话很多,最终还是放弃,心中安慰自己好歹他没脱裤子。
李双从他的胸口入手,她也是现在才发现,程理健身时间虽然不长,但肌肉轮廓已初具成型,马甲线清晰不说,连腹肌都有了!
“练得还不赖……”李双没忍住评价。
“什么?”程理眨巴着眼睛。
“没什么,你可以闭上眼睡觉了。”
“头太疼了,”程理偷偷把玩李双垂在他颈间的头发,“况且你一直在摸我,我哪里睡得着……”
李双举着毛巾的手一僵。
这到底算真情流露,还是渣男调戏?她该给他一拳,还是装没听见?
“大半夜让老板来伺候你,”李双选了个折中的方案,“下个月你恐怕工资不保。”
“好啊,”程理轻轻笑起来,“想扣多少都随你。”
这铁公鸡疯了吧?李双听得晕乎乎的。
“对了,”程理卒然开口,漂亮的深琥珀色眼珠在橘色夜灯中忽明忽暗。
“嗯?”
“谢谢你来照顾我。”
“不用道谢,”李双细细擦拭他的手掌,“被通缉那会你不也照顾我么?现在轮到我照顾你,正好两清。”
“那不行,”程理别开脸,“我照顾你那么久,你照顾我就今晚,这就想两清?对我太不公平了吧。”
“还好意思说?当时让你走你不走!”李双捏他指头的力气刻意重了几分,以为他会痛得龇牙咧嘴,没成想竟毫无波澜。
“我不管,”生了病的程理脸皮厚度直线上升,“反正不能两清。”
鬼使神差的,李双问了一句:“那怎样才能两清?”
程理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李双都以为他早已陷入睡眠。
“不清不行么?”
李双抬起头,程理正直勾勾盯着她,眸中带着浓浓的哀求。
“知道了,”李双强装镇定,哄小孩一般回答:“不清就不清呗。”
程理终于放心地阖上眼。
一小时后,李双为他测体温,这次数字正常得多。她将毛巾叠好放在他额间,正欲起身,被骤然睁眼的程理握住脚踝。
“你去哪里?”程理急切地问。
李双扫了眼手中的木盆,“很显然,去倒水。”
“倒完以后呢?”
“呃……回房休息?”
“别走,”程理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我不舒服。”
“不舒服?”李双疑惑地歪头,“你的体温现在是37.8°,属于可以接受的正常数值。”
“体、体温是正常了,”程理死皮赖脸地把她往回拽,“但是喉咙很疼,胸口很闷,我还是感觉很糟糕。”
“赶紧睡觉,明天就不难受了。”李双心说要让她在这过夜,不如让她去死!
“我一个人睡不着。”
“胡说八道!你平常不也一个人睡?”
“我生病了嘛。”
“禁止用生病做借口!”
“小双,”程理终于松开了她,说出的话却将她重新抓紧:
“今晚不要走,在这里陪着我好不好?”
端着盆的李双嘴角抽搐,半裸的程理揪着被角,眉尾和嘴角耸拉着,眼睛却期待地向上。刚刚的拉扯让他的下巴与胸口重新生出亮晶晶的汗珠,像是长出了鳞片。
完全就是在撒娇啊!心脏狂跳的李双,将死也不在这过夜的誓言忘了个干干净净。
“咳咳,”李双抽回目光,“那我就勉强……陪个夜吧。”
程理一下一下轻扯她的衣角,“小双最好啦。”
回来的李双手中多了杯水,程理咕嘟咕嘟猛灌,注视着女孩在他身旁铺好床,然后利落地关灯躺下。
房内一片漆黑,仅有素色窗格透进来浅浅的月光,两道呼吸均匀起伏,要不是空气中没有下水道的臭味,李双都要以为她躺在出租屋的木板床里。
李双平躺着,而右手边的程理侧躺,察觉到他的视线,女孩干脆翻了个身,二人在夜色中毫无阻碍地对视。
“我再确认一遍体温。”李双用手背触摸他的额头,温度正常多了。她刚打算收回,就被对方紧紧握住。
视觉被剥夺的情况下,人的五感会大幅度增强,尤其是触觉。李双能感觉到,程理抓着她的掌心在微微颤抖,强迫她抚摸的面颊也略有升温,吐出的呼吸也滚烫得不可思议。
李双心动之余又火冒三丈,为什么说了不喜欢我,又总要做一些明显过界的事?我看起来像是你程理想调戏就可以调戏的人么?
“别太过分!”李双用力地把手抢回来,“再不睡我走了。”
“我睡我睡!”程理赶紧翻身,“生病了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
“少拿生病当挡箭牌,”李双也翻身。
刚刚还面对面的二人这下变成了背对背。李双当下心乱如麻,她仔细复盘与程理的相处,得出的结论就是程理确实对她挺好,甚至可以说好过了头。
但是抛开一切谈,程理原本就是个挺不错的家伙。她担心他是普照大地的阳光,不偏不倚地温暖所有人,也不会对任何人有偏爱。若事实真是如此,李双的心动就显得很自作多情。
这场没有答案的思考持续了数个小时,李双不仅没有昏昏欲睡,反而越想越精神。她恨不得把程理从床上撸起来,然后对着他耳朵大吼:“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说啊!”
“小双,睡了么?”
李双一惊,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听了,可紧接着她就听到了无比明显的翻身响动。
你咋还不睡啊!李双气不打一处来,她握紧拳头,意念在“忍忍吧他是病人”和“忍不了了一拳打爆他”中反复摇摆。
过了两分钟程理都没有再开口,李双心说还好没揍他,原来只是梦呓。
“我喜欢你。”
李双听见他说。
第173章 第一百七十三章不主动的男人活该没老……
那瓶该死的酒,把程理脑海中所有的想法都成倍放大。尤其当李双同意留下时,他本就亢奋的精神更是夸张地疯狂起来,满脑子都是“好喜欢她,好想抱住她”……
但这太可怕了,先不说真这么干会不会血溅三尺,程理本身也绝不允许自己对李双做出下流的事。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默念该至理名言,程理一熬就是三小时。可鹿茸酒的劲实在太大,他眼睛都瞪干了,愣是没有要闭上的意思。
于是上头的程理有了个绝妙的蠢主意——
闲着也是闲着,我对睡着的李双预演一下告白吧!
程理这么想,也这么干了。
“我喜欢你。”
程理紧张地盯着女孩的脊背
,好在对方一动不动。想来也是,都快凌晨三点了,她还醒着才有鬼。
告白落地的第二秒,程理意识到这话太干巴了!没有前因,没有后果,也不够打动人心,轻飘飘的分量就和夸赞餐厅的茶水不错似的。
对!我要打动她!
激昂,但大脑一团浆糊的程理,开始说他以为很浪漫,实际上又怪又变态的话:
“我喜欢你生气时皱眉的样子,喜欢吃你烤糊的披萨,喜欢你有义体,没有也喜欢。我喜欢你触摸我,我也喜欢触摸你。想和你睡在一张床上,想抱着你,你抱着我也行……”
喋喋不休的同时,程理探出手。黑暗中,他用指尖勾住李双发尾,想象这是女孩的手指,他正与她心意相通,又甜蜜地十指相扣。
酒劲随着时间消褪,而药效翻涌,满足的程理忘记收回手,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他的姿势居然没变,视野正中是金色的阳光,而阳光下的被子空空如也。
对噢……她肯定回房了。
程理失落地坐起,正打算给她发个报平安的消息,就听到洗漱间传来电动牙刷的震动。
声源的主人悠悠踱步出来,靠在门边,挑着眉毛看向他。
“病美人醒了?”
“小双!”程理感动得都要哭了,“我还以为你回去了。”
“本来是打算回去的,”李双暗暗回避他热切的视线,“但你提前醒了。怎么样,身体还有不适么?”
程理在装病求关注,和诚实做人中勉强选择了后者,“康复了,精神百倍!”
“那就行,”李双回身面对洗漱镜,“对了,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我应该还挺讨人厌的,”程理不好意思地挠头,“麻烦你照顾我了,我发誓,旅途中我不会再生病了!”
李双从镜中打量他,最后意味深长地说:“别的事可以控制,生不生病你说了又不算。”
“反、反正我尽量吧,”程理并不想让李双觉得他很娇弱,“今天什么行程?”
“还是滑雪,但你的身体……这活动还是取消吧,室内逛街算了。”
“别啊!”程理大叫,“你明明很喜欢滑雪!昨天我已经耽搁了你一晚上,怎么能让你再为了我耽搁一整天?”
“你真这么想?”李双意外地看他,“那我去滑雪,你一个人在房间里发霉?”
“谁说我待在房间?我去逛街,”程理笑嘻嘻地伸出两根手指,像比了个V,“我们兵分两路,晚饭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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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双笑了笑,表示也不是不行。
“那我就出发去滑雪场咯,有事电话联系。你去购物钱够用么?要不要我先预支点工资?”
“够用,我很大概率只看不买。”
“噗……真符合你的人设,”李双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最近吃腻虹国菜了,晚上要不要吃披萨?”
呆瓜如程理,他只记得告白预演,浑然不记得预演时具体说了什么。
“没问题!白天我去打探一下,晚上挑一家最好的去吃。”
听到回答的李双不知为何笑得很阴森,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独自一人在热闹的门廊穿行,向李双迎面而来的是各种肤色的游客,有牵着小孩的老夫老妻,也有朝气蓬勃的年轻情侣。
李双的心情十分复杂,要问昨晚她听到了多少,答案是——
全部!
好消息是李双不用纠结程理是怎么想的了,坏消息是她要开始纠结自己是怎么想的。如果她没有顶着“将死”的debuff,她很乐意主动朝着程理走出一步。目前的情况,她真怕没处两天就嗝屁了……
同时,李双还有些自傲,她认为程理的告白不仅意识不清醒,而且时机不对。她醒着纯属是他运气好,万一她睡着了呢?绝对不能作数!
那、那晚点他正式告白,又该如何回答呢?
李双头大了起来,思来想去,决定先忘了这事,去滑雪场爽玩整天再说。
滑雪持续到下午四点,李双回到旅店泡温泉,发现空旷的温泉里坐着昨天遇见的三个同乡大姐,她们也认出了李双,热情地邀请她一块吃水果。
忘吃午饭的李双也不推辞,接过投喂的香蕉就啃。四个女人躺在白花花的池里吃水果,仿佛安逸的马喽。
大姐们围着李双谈天说地,从她的年龄问到工作,又从工作问到义体。好在三位大姐很懂社交分寸,李双说她们就听,李双打马虎眼她们也不追问。
她们并没有指责李双改装身体违背孝道,相反赞扬了义体的方便快捷,还小小羡慕了下她滑雪不会骨折。
因为发型原因,三位大姐被李双分为长发姐、短发姐,以及卷发姐。其中最时髦的卷发姐左脚是义体,左手中指还戴着亮闪闪的婚戒。
“我们今天在滑雪场看到你了,但你滑得太快,没好意思叫住你,”短发姐递过来一瓣橙子,“对了,昨天和你一起的小帅哥呢?”
“他发烧了,在房里休息。”
长发姐哎呦了一声:“这几天冷得不得了,运动完又容易出汗,千万要注意保重身体。”
说到程理,李双就回忆起了他昨晚离奇的表白,心说正好寻求一下场外帮助。
“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李双清了清嗓子,“如果有个人喜欢我,可问他他不承认,也不主动告白,是什么意思?”
李双没想到,她随便问的一句话,犹如水滴进了油锅,三个大姐瞬间沸腾,双眼放光地凑近她,吃瓜之心昭然若揭。
“你说的是不是和你同行的小帅哥?”
“是……”
“你咋知道他喜欢你呀?”
“他昨晚发烧的时候说了梦话。”
“梦话啊,”长发姐蹩眉,“梦话怎么能作数?我做梦还说过想当总统呢!”
短发姐附议,“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他生病了脑子不清醒。我拔智齿那会打了麻醉,死活拽着医生要嫁给他,清醒过来却完全没有印象。”
李双没忍住反驳:“可他平常对我挺好——”
“放宽心妹妹!”长发姐打断了她,“男人足够喜欢你,都是会主动出击的,根本不需要你猜来猜去。”
“太同意了!让你患得患失的男人,就是不够喜欢!就这么简单!”
“话也不能说绝,”卷发姐终于加入谈话,“有的男人就是比较内敛,你俩是不是各方面差距比较大?我老公年轻的时候穷小子一个,他说看我像天仙似的,根本不敢乱想,后面赚了钱才马不停蹄来找我。”
“嗯,差距是有点大。”
“那就对了嘛!靠谱的男人都是有自尊的,有自尊才会下意识衡量与你的差距,回避也就不奇怪了。”
“有个好老公就是不一样啊,”长发姐揶揄,“我那个死鬼前夫,既不靠
谱又没有自尊。”
“承让承让,这辈子也就遇到了一个。”卷发姐捂着嘴咯咯笑起来,指间的钻戒在灯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你的戒指真漂亮。”李双认真地夸赞。
谁知卷发姐一听李双喜欢,居然直接取下来为她戴上:“果然经典款不会过时,给小姑娘戴效果也很好!”
李双盯着钻石欣赏了几秒,很快还了回去:“你丈夫怎么不和你一起来滑雪?工作太忙了么?”
“他呀,”卷发姐平静地摩挲婚戒,“走了好多年了,突发心脏病。以前约好了要来虹国滑雪,他走得太突然了没实现,我只好带着他的份和好姐妹来了。”
“抱歉,”李双满脸无措,“我并不想触及你的伤心事……”
“总之别瞎想啦,”卷发姐大力拍着李双肩膀,“不是你的轮不到,该是你的跑不了!”
李双若有所思地点头,视线在那枚承载了欢笑与泪水的钻戒上久久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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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自己囊中羞涩的程理,果断没有去水晶般矗立的现代化商业区,而是步入了复古气息浓厚的老城区。
老城区的建筑都比较低矮,青灰色石砖一铺到底,地面摇晃着商户们的投影牌匾。焦糖的香甜与肉脯的咸香在街道中弥漫,周围热闹之余却不嘈杂,时不时能听到AI女声甜甜地说“谢谢光临”。
程理进入了一家招牌颜色是渐变粉红的小店,买了点李双可能会喜欢的和果子。在他即将离开时,发现门口有海洋动物扭蛋。本想扭个虎鲸出来送给她,结果连着扭了三发都是水母,只好默默塞进自己口袋。
午饭吃了网友推荐的披萨,觉得味道不错的程理记下位置。百无聊赖中,他瞥见一家DIY饰品店,广告牌印着不少漂亮又有意义的客制饰品,最重要的是——
初次体验打折!
唯爱薅羊毛的程理闷头就冲。
饰品店门头很小,内部空间却很大。放眼望去三四对情侣情意绵绵地靠在一块做手工,意识到自己进入是个错误的程理扭头想走,被男店员巧妙拦住了去路。
在对方三寸不烂之舌,以及“单人体验也打折”的蛊惑下,程理坐进了角落的小桌。男店员生怕他跑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为他上茶水,并亲切询问他想要做什么饰品。
程理缓缓划拉男店员递来的平板,上面清晰标注了各类饰品制作的时间与价格,经过一番短暂的思索,他敲定了要制作一枚戒指。
“好的,”男店员保持着营业微笑,“请问你是为自己制作,还是送人呢?”
程理紧张激动地搓膝盖,“送人,女孩子。”
“没问题,不过你知道她的指围么?”
我还真知道。
回忆起雨夜被他牵住的手,程理红着脸点了点头。
几小时后,男店员将抛光完成的戒指放在程理手心。戒身通体纯银,中间内侧刻着“L.S”,外侧镶着蓝色珐琅蝴蝶,据说还是夜光的。黑暗中佩戴,仿佛雨林的蝴蝶跨越千山万水,于此停驻。
付掉了折合歌城货币十万的钱,心满意足的程理匆匆进入披萨店,在玩手机的女孩面前坐下。
“不好意思耽搁了一会,”程理将外套挂在椅背,“我有东西要送——欸?”
“发现啦?”
李双笑眯眯地把手伸到男孩面前,她右手中指赫然出现了一枚椭圆形的粉色钻戒!看大小足有十克拉,哪怕是程理这种外行到不能更外行的人,也能看出它绝非凡品。
不是吧?程理傻了。
第174章 第一百七十四章无法对抗命运的鱼……
紧握口袋的首饰盒,程理努力让眉毛不要耷拉得太明显:“有点浮夸,你买的么?”
“钻戒就是要浮夸!”李双把手翻过来细细欣赏,“隔壁商场买的,猜猜多少钱?”
“猜不出来……”
“换算成歌城货币,正好十个亿,”李双放下手,“有点贵,但我不在乎。”
十万和十亿么……
“怎么突然想到为自己买钻戒?”
“没什么特殊理由,”李双随意地翘起腿,“喜欢就买咯。对了,你刚说要送我什么?”
“送……和果子!”程理快速将甜点摆上餐桌,“樱花抹茶巧克力,三种口味一次满足!”
“喔,”李双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搅拌冰咖啡,“只有这个嘛?”
程理擦了把汗。
“对,只有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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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第一场雪持续到凌晨五点才停,整个银山町一夜间褪去了深秋的金黄,转为银霜的白。
司机是机器人的电车在空无一人的月台停下,穿着棕色长靴的高挑女孩拖着行李箱下车,身后跟着同样拖行李箱,面庞隽秀的男孩。
月台旁停着普通家用小轿车,裹着大衣的红发男人靠在车边,冲着向他走来的二人快活地招手。
“新年快乐!小双!还有樱桃boy!”
“新年好,”李双的笑容在靠近斯塔的刹那消失,“见鬼!你下半身怎么穿了个海绵宝宝裤衩就出来了?先不说会不会被当成露O癖,你不冷么?今天才零下2°!”
“话不要说那么难听,海绵宝宝怎么你了?”斯塔敞开大衣,大方地展示他齐膝的大裤衩,“区区零下2°而已,我哪出生的你不知道么?”
李双嫌弃地别开脸,“你又不像我改装了下半身,这么嘚瑟,小心年纪大了得老寒腿。”
“斯塔哥,新年快乐,”程理礼貌地颔首,“辛苦你来接我们。”
“一家人不要说谢谢,怪生疏的。”斯塔利落地将二人的行李丢进后备箱,看着后座叽叽喳喳的活宝,他的嘴角快乐地上扬。
“为什么养老地要选这里?”李双把脸贴在车窗上,打量扫雪的居民:“我查过了,银山町在虹国是个平平无奇的乡下地方,交通也不方便,难道是图房价便宜么?”
“房价便宜确实是原因之一,”斯塔大笑,“这里有山又有海,充分满足我钓各种鱼的需求。”
“你们钓鱼佬真是没救了……等等!”李双狂拍车枕,“靠边停,我要去神社。”
“银山神社么?”斯塔照做,“不过刚下了一夜雪,它今天很可能不开门。”
“那也要去了才知道,”李双跳下车,瞧见斯塔居然开始玩手机,梆梆拍他车窗,“下来啊!”
“我对参拜没兴趣,”斯塔扫了眼女孩身后的程理,悠悠打开钓鱼手游,“你们去吧,我在车里等着。”
李双哼了声,“不去拉倒!程理我们走!”
在她看不见的背后,两个男人用眼神交流,一个说“给你俩创造独处机会了”,另一个说“多谢大舅哥”。
银山神社坐落于银山顶部,山脚伫立着鲜红的鸟居,两侧赤色灯笼顺着石阶一路向上,在银装素裹的大地犹如延伸的血管。
山上积了半人高的雪,石阶中央的扶手若隐若现。雪摸上去很松软,强行用身体破开也是能做到的,就是地实在太滑,爬一阶能滑两阶。
李双叉着腰,皱着眉朝远处的神社凝视了半分钟,程理都以为她要打道回府了,谁知她说的却是:“我来背你。”
“啊?”程理懵了。
“你没听错,”李双扶着膝盖弯腰,“由着你自己爬恐怕明天才能登顶,我直接背你上去。”
程理的偶像包袱开始发作,“还是不了,让女孩子背我也太不像话了。”
“话怎么那么多?”李双回头瞪了他一眼,“赶紧上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程理纠结来纠结去,最后不想让李双生气的念头占了上风。他慢慢趴在女孩背上,小心扶着她肩膀。
“我是不是很重?而且我比你高,你方便施——啊啊啊!”
程理的屁话下一秒变成了惊恐的尖叫,扣住他大腿的李双膝盖微弯,然后就以恐怖的爆发力腾空。她的足尖轻盈又平稳地立在积雪中露头的扶手中央,犹如会轻功的侠客凭着水面的落叶渡河。
“我嘞个去!”程理下意识缩紧搂在女孩颈的手。
“少见多怪,”李双坏笑,“你以为我是谁?别说背一个你上山,再加个斯塔也绰绰有余啦!”
“斯、斯塔哥应该不想有这样的体验。”
“说得也是,”李双啧了声,“收好舌头,我们要开始加速了!”
“加速?难道这还不够——”
程理的抱怨被扑面而来的风尽数吞没,李双虽说是跳跃着向上,但速度之快,落地与再起跳之迅捷,说是贴地飞行也不为过。
女孩甚至有余力蹦到灯笼上方,坏心眼地用程理的头撞石阶旁的树枝,枝头的雪大块大块落进他脖颈。
“啊!”程理冻得一激灵,“李双你太坏了!”
“哈哈!”李双仰天大笑的同时加固手下的力道,“忍着吧,反正你也下不去。”
她继续踩着扶手前进,速度更甚之前!女孩的黑发在半空中飘逸地扬起,又曼妙地下落。发丝间熟悉的花香弥漫,积雪在程理余光中波浪般起伏,而视野正中的神社不断放大。
程理的心突然就放松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正在扮演荻野千寻,而李双是赈早见琥珀川。他
正要与神秘强大的龙女经历一生仅有一次的冒险,飞进神社不过是精彩故事的序章。
“抓紧咯,”李双在距离神社大门十节台阶处停下,“我要一口气跳进去。”
“别了吧。”程理嘴上这么说,身体已经诚实地抱紧了她。
李双沉下身,脊椎发出的光把二人的侧脸都浸成蓝色。随着26块机械脊椎骨释能就位,又全功率爆发,她带着程理弹射而起。
粉雪飞舞,整座银山在起跳至顶的一瞬尽收眼底,二人吐出的白气同时升腾,惊起的飞鸟掠过头顶,地平线边缘的湛蓝海面波光粼粼。
下落的李双踩在神社正中的石板路上,她将程理放下,左右环顾,“大门还真是关的。”
“擅闯停业的神社是不是不太好?”程理揉着发软的小腿。
“是不好,”李双大义凛然地迈步,“但我是外国人,而且没素质,所以无所谓。”
无语的程理默默跟上,眼前是罕见的巨木,想完全环住它起码要五个人合作。巨木腰部挂着动画里一比一复刻的注连绳,只不过材质不是稻草,而是华丽的锦绳。
李双学着电视剧里那样,在树下的手水舍简单洗了手,又走到标着奉纳的赛钱箱前。
“给我五元硬币。”李双理直气壮摊开手。
“用别人的钱参拜真的没问题么……”程理摸了摸口袋,“没有五元哎,只有十元。”
“你硬币不是很多么?”李双忍不住挂脸,“只要不是十元就行。”
“这几天用光了呀,”程理不解地眨巴眼睛,“真没别的了,十元不行么?”
李双不高兴地盯着他手心的硬币,最后小声嘟囔着“就算两个五元吧”,她抢过来丢进赛钱箱。硬币落地,响动声清脆如玉碎。
叮铃——
松开下垂的彩色铃绪,李双省略了鞠躬,直接合掌闭眼许愿。程理看她表情那么认真,不好意思旁观,也学着她的模样闭上眼。
李双睁开眼,脸上带着完成任务的神清气爽,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随意地在神社中漫步。
“你许了什么愿?”程理随口问。
“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二人踱至神社角落的独立墙壁,正面挂着整面木质小牌。在虹国文化中,这些牌子叫绘马,人们将祈愿手写于绘马,以表达美好的期望。
李双饶有兴致地欣赏大家的绘马,世界各地的文字通过隐形视网膜的翻译功能尽数解析。大部分人的愿望都是期待爱情、事业有成、金榜题名之类的,但其中有句话是——
「希望麻里子的病能尽快好起来。」
许愿人好像是个小朋友,字大大小小的很丑,一笔一划却很板正。绘马被雪淋得湿漉漉的,像是有人抱着它落下眼泪。
麻里子是谁呢?似乎是女名,是妈妈?朋友?落款日期是两年前,麻里子现在好起来了么?
李双惆怅地抽回目光,心说本想也搞个绘马挂上去,现在看来是没必要了。
程理觉得她怪怪的,“怎么了?”
“没什么,”李双向着另一侧走去,“程理,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三样东西分别是什么?”
“我想想,”程理摩挲下巴思考了一阵,“最珍重生命,最喜欢钱,最想要安稳的生活。”
李双笑了笑,“我猜也是。”
程理小心瞥着她的脸,这句话还有他不敢说的后半段——
如果是为了你,那些东西就都可以舍弃。
“来吧,”李双再次弯下腰,“回去了。”
程理认命地伸手,“恐怕下山会比上山刺激一百倍。”
“哈哈!绝对让你永生难忘!”
—————————
今日是银山町冬季少有的晴天,堤岸的枝头化雪,水滴落进透明清澈的溪潭。足蹬橡胶靴的斯塔懒洋洋地坐在岸边,腿间架着纤细的钓竿。不远处的李双蹲在巨大的岩石顶部,用望远镜观察正在觅食的北长尾山雀。
“跑了,”李双微微叹了口气,回到斯塔身旁坐下,“一小时过去,你钓到鱼了么?”
“你太浮躁了。”斯塔平静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将眼珠对准水面的浮漂。
李双无聊地用树枝戳泥土,连个蚯蚓也翻不出来,“程理呢?”
“上厕所去了。”
“你钓不上鱼,我们不会没饭吃吧?”
斯塔用大拇指指了指车后备箱,“放心吧,该有的烧烤食材都有,我还能饿着你?”
“算你还有点良心,”李双小声嘟囔,眼神忽地一凛,“浮漂动了!”
“我就说我不会空军!”斯塔咧开嘴,没过多久,一条红得令人毛骨悚然的鱼就进了他的水桶。
二人齐齐朝桶内探头,斯塔皱着眉,嫌弃地说:“这鱼变异了么?”
李双目光却很平和,甚至有些悲悯:“没有,这是鲑鱼在洄游,我以为你喜欢钓鱼会很了解这点。”
“我只是喜欢钓,”斯塔重新将鱼钩甩入潭中,“但我对鱼本身没有兴趣,要是水里能钓到猛犸象,我会更高兴。”
李双丢掉树枝,跪进石子地,从桶中轻轻捧起气若游丝的鱼,珍重的模样宛若得到了至宝。
“所以它变红是因为洄游?”斯塔注视着水面,随意地问。
“嗯。这是一条太平洋鲑属的樱鳟,它在小溪中出生,在海洋中长大,最后又会被命运,或者说基因感召着回到出生地。洄游需要消耗大量能量,你看到的红色,是因为免疫系统溃败导致的脱皮与掉鳞。不过……”
“不过什么?”
李双手心的鱼艰难呼吸着,“樱鳟的洄游通常要到三月后,这条鱼不知道为什么提前了。”
“嗯……或许它想提前回家?”
“洄游可不是回家那么浪漫的事,”李双摇了摇头,“一路上艰难重重,随时会死不说,到达出生地也没时间休息,立刻就要开始产卵,然后……然后它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死了?这么草率?不能来年再来么?”
“不能,这是鲑鱼属独特的生存方式。大自然哺育它们,给这个种群繁衍生息的机会,它们就用身体来偿还。死去的鲑鱼会化作养分,滋养小鲑鱼与托举它们成长的溪流。”
“听起来很悲壮啊。”
“让它走吧。”李双将樱鳟重新放回溪流,而这条伤痕累累的斗士只短暂休整了片刻,接着义无反顾地朝着上游游去。
雪后的水体冰冷刺骨,而一心回家的樱鳟毫不在乎,它努力地在通往上游的浪花中蹦跃,本就风中残烛的躯体在一次次尝试中变得更加破碎。
最后一次飞跃失败,樱鳟从最高处跌进低谷,身体砸在坚硬的礁石群,再也没了动静。
李双突然就特别特别难过,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坠进小溪,被水流带去死去的樱鳟身边。
“笨死了!笨死了!”李双气得向水里丢石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冬服。
“为什么要洄游?为什么不去更广阔的地方,你们真是太愚蠢了!连对抗命运都不会,活该你们被熊吃!被人吃!”
女孩突如其来的哭喊把斯塔吓了一跳,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扭头后真的瞧见了对方泪水涟涟的脸。
“怎、怎么了这是?”斯塔赶紧丢下钓竿,跑到李双面前。
“呜……”李双捂着脸,眼泪顺着指间而下,浸透了她昂贵的钻戒,“凭什么是我……我怎么这么倒霉……”
“你别哭呀!”无措的斯塔根本没听清李双说了什么,他小心地环住女孩肩膀,安抚式地拍打她的后背。
耳畔传来乌鸦嘲弄的尖啸,树丛中的程理无声地注视这一切,握住戒指盒的手指寸寸收紧,宛如心跳。
第175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约会大作战
程理窝在被子里,房内没有开灯。唯一的光亮来自手机,他的手指僵硬地划过一条又一条短视频,却没有任何有效信息进入脑海。左眼因为熬夜了整宿而发红,他却不愿意闭上。
因为一闭眼,程理就会看到李双在斯塔怀里哭的样子。
其实程理并没有吃醋,斯塔私下也解释了他只是在安慰李双而已。程理难过的是,无论是斯塔还是他,没有人洞悉李双流泪的原因。
她压力很大么?我什么也没帮她分担么?
刺痛不停袭击着程理心脏,他盖住手机,把头埋进枕头里。他真想痛痛快快哭一场,可眼泪和心都被李双夺走了,半滴泪珠也掉不下来。
原来我不是你人生中的例外,你也没有赋予我共同承担一切的权利。
我们的距离,还是那么遥不可及……
叮叮。
短促的提示音响起,程理长长叹了口气,重新抓起手机。
托马斯:最近还好吗?你们好像出了很多事,我回到歌城了,需要帮忙就与我联络。
把夜熬穿的大脑宕机了一秒,程理飞速回复。与托马斯的聊天略微冲淡了程理的心碎,二人将最近的际遇告诉了对方,并约定回歌城后一定见面。
空不了一点军:是睡醒了,还是一宿没睡?我猜是后者;-)
望着斯塔蓦地跳出的消息,程理确认了一下时间,现在的的确确是凌晨五点。
那什么的路人甲:你说对了:(
空不了一点军:网页链接1,网页链接2
疑惑地点开对方发来的链接1,程理的机械瞳孔骤然放大——
那是一束红玫瑰的收货订单,收货人名“樱桃小子”。
他又哆嗦着点开下一个,链接2是“SilverSky”餐厅的预定订单。这家餐厅位于银山町中心最高建筑的顶端,不仅可以俯瞰整片小镇的雪景,夜晚就餐,还能目睹彩色摩天轮于夜色中旋转。无论是结婚纪念,亦或情侣约会,都是不二之选。唯一的缺点是过于小众,斯塔花了大价钱才订到两张靠落地玻璃窗的座位。
纵然是个傻子,也回味过来斯塔是什么意思了。程理浑身都开始淌汗,回复框中的字符打打删删,正在他纠结什么措辞能完美表达他的感激之情时,斯塔的投影通话直接弹在他脸上。
程理吓得差点把手机甩飞,最后他深呼吸三次,然后用力按下通话键。
“早上好!”斯塔头顶墨镜,声如洪钟地和程理打招呼,他的视线聚焦前方,看样子正在开车。
“早上好斯塔哥,去钓鱼么?”
“不然呢,在家当电灯泡?”斯塔吸了口可乐,“寒暄就免了,说要紧事。链接看了吧?预定的座位是晚上八点的,别嫌晚,如果可以我也想订更早的,但银山町太偏门了,连黄牛都不好找。”
“你想让我邀请小双去吃饭?”
斯塔晃了晃食指,“不是吃饭,是约会!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我认为你们之间氛围不错,只需要一个推进的契机。”
程理落寞地叹气:“可她昨天不还哭了么,也不说原因……”
“对你来说正是好机会,”斯塔跟着车载音乐摇头晃脑,“听好了,哥只教一遍。落座了先给她拉椅子,在烛光晚餐中陪她聊聊天,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事,你永远是她坚强的后盾,最后送上红玫瑰。吃完带她去坐摩天轮,看看夜景,等到顶端的时候你就可以告白了,真情流露,自由发挥即可。”
“小弟记住了!”程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敬礼,“斯塔哥你真没谈过恋爱么?简直说得头头是道啊!”
斯塔大笑:“真没有。不过大家不都这么说么?坐摩天轮告白的成功率是地面的三倍。”
程理挠头:“不过零乘三还是等于零……”
斯塔投过来一个“真没出息”的眼神:“哪怕她暂时不喜欢你,也会萌生出些许感动的。这些感动,会为你下一次告白立下坚不可摧的基础。”
“真的么?李双好像不是那么容易会感动的人……”
“那你就大错特错咯,”斯塔平静地扶着方向盘,“她比你想象中要……算了,这事要你自己去体会。总之去吧,要是没成,就当我缺席了一次家庭聚餐。客厅的桌上放了我织好的围巾,晚上会有点冷,不要让她着凉。顺带一提,我会在野外露营整天,明天太阳下山前回来。”
“谢谢斯塔哥!”程理激动地抱拳,“我一定——”
“别急着发誓,”话头一转的斯塔笑得无比阴森,“小双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你现在放弃还来得及,日后如果敢背叛她,都不用我动手,她自己就会把你切成两万片。”
程理长舒一口气。
“我当什么事呢……切成四万片也可以啊!”
“呦西。”斯塔满意地挂掉通讯,快活地哼起歌来。
李一,我这代理大哥当得不错吧?你要保佑我今天鱼获满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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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表震动了近十分钟,困倦的李双掀开盖住脸的被褥,愤愤地按停闹钟。
凝视天花板,再也睡不着的女孩一骨碌爬起,还有两分钟就到十点,手机消息被斯塔发来的鱼获照片填满,李双感觉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无语过。
海陆空三栖恶霸:你好烦
空不了一点军:你怎么知道我钓上大鱼了?
空不了一点军:(一公斤的鳕鱼.jpg)
空不了一点军:晚上穿漂亮点:-D
海陆空三栖恶霸:话题跳转太生硬了,而且我是不会和你约会的
山野间的斯塔扶额。
空不了一点军:不好意思,人熊有别
空不了一点军:(偷拍的照片.jpg)
空不了一点军:今晚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BTW:我今天不回来)
李双放大照片,角度歪斜不说,还很分不清重点。画面大部分都是警局大楼,仅有角落站着拥抱的男女。男孩搂着女孩的腰,同时抚摸女孩后脑,他的半张脸陷在对方颈窝,目光温柔如诗。
按住怦怦直跳的心,李双心想原来程理抱着我的时候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有多喜欢?用数字衡量的话,是1、50,还是100?
李双没忍住将此图转发给女鹤,并询问她意见。
收到消息的女鹤差点把训练心脏的血管挑断!她很想把真相告诉对方,可又觉得这无异于揠苗助长,况且她凭什么要给程理开后门?要是连自己告白都做不到的话,是不配有女朋友的!
男人都是这样,不吃点爱情的苦是不会珍惜的,虽说吃了苦最后也不一定会珍惜。
海陆空三栖恶霸:你觉得他喜欢我吗?
女鹤(实习护士版):看不出来耶……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海陆空三栖恶霸:要你何用!
叩叩——
“小双,醒了吗?”
熟悉的人影在推门另侧竖起,李双着急忙慌
地揣好手机,又跑进卫生间快速洗脸,最后搓了搓手,一把拉开移门。
“什么事?”
“上午好,”程理递来一条围巾,动作僵得像上世纪的机器人,“斯塔哥织的,让我转交给你。”
望着蓝白相间的针勾织物,李双拳头狠狠硬了。
有趣的事不会就指的这个吧?
敢戏弄我?斯塔你完了!
“知道了,”李双不高兴地关门,男孩下意识阻拦,两只手恰好在门边交叠。
“抱歉!”程理脸直接红到了耳根,收手的速度快如闪电,“不是故意摸你的……”
李双也有些不自在,“大人有大量,原谅你。”
无言相对几秒,程理鼓足勇气开口:“今天斯塔哥不在家,我们晚上出去吃怎么样?”
“噢?”李双姿态很高地撩头发,“去哪吃?吃什么?”
“镇中心的‘SilverSky’,有很漂亮的落地窗可以欣赏夜景。菜式是西餐,特色菜是本地产的三文鱼。”
“听起来不错,”嘴硬富婆继续装模作样,“可是会不会很贵?太贵还不如在家吃,斯塔钓回来的鱼还没吃完呢。”
“我出钱!”程理回答速度之快,生怕她拒绝。
“这么大方?”李双眨了眨眼,“你还是我认识的铁公鸡么?”
程理梗着脖子,“铁公鸡也有拔毛的时候,就当给你补过生日了,所以……所以你愿意去么?”
“你都这样说了,我怎么好推辞呢?”李双背着手,紧盯程理的脸坏笑,“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我可是会点很贵、很贵的菜的。”
“不用在乎我的钱包,”程理拼命压制喜不自胜的眉梢,“想吃什么尽管点。”
“噗……区区一个路人甲,还挺阔气。”
“那说好了,”程理退后半步,对方身上的花香熏得他头晕晕的。
“晚上七点半,我在客厅等你。”
“明白了,退下吧。”李双镇定地关门,反手给女鹤发消息。
海陆空三栖恶霸:急急急!!!程理刚刚邀请我晚上去高级餐厅吃饭!这算约会吗???
女鹤(实习护士版):你答应了吗?
海陆空三栖恶霸:答应了,还是说我应该拒绝?
女鹤:想啥呢你,好好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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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降临,坐在客厅的程理十秒确认了四次时间。焦虑的他站到落地玻璃前,企图眺望远方转移注意力,却被玻璃反射的倒影吸引。
程理直视倒影中的自己。黑色大衣,深灰色格纹西装,灰白条纹衬衫,连领带颜色都是李双喜欢的星空蓝。如此有品的穿搭当然不来自土狗程理,来自附近服装店的热心大姐,程理全程只起到了一个付钱的作用。
他还紧急上网学习了怎么抓头发,恰好斯塔是个喜欢折腾头发的人,各类工具一应俱全。程理花了整个下午,头都洗了三遍,才搞出男时尚博主同款的蓬松感背头。
背后传来移门开启的响动,程理激动地转身,看到了令他忘记呼吸的一幕——
披着羊绒大衣的女孩向程理款款走来,又平静地错开,樱色抹胸长裙的裙边轻轻擦过他的衣角。李双在鞋柜前蹲下,脖颈唯一的装饰丝带垂进地面。远远看她的背影,像是玄关的木地板长出了一朵洋桔梗。
“愣着干嘛,”李双头也不回,“过来帮忙,我记得购物那天买的鞋就放在这里。”
“来了!”程理一阵小跑到她身旁,李双身上飘来好闻的香水味,他忍不住向她侧首。她的嘴唇像是甜甜的樱桃果肉,墨色长发垂直而下,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脸蛋更是肤如凝脂。顶光沉浮,她纤长的睫毛在眼睑生出两片深邃的湖。
“你今天蛮帅的。”李双目不斜视地翻箱倒柜。
“是、是嘛?”程理挪开视线,偷偷抹去鼻尖的汗珠。
“找到了!”开心的李双向程理展露笑颜,颈部的缎带曼妙地甩在他的手背。
程理死死捂住心口。
李双把拎包丢给他,反手打开鞋盒,里面是皮质的白色高跟短靴。她一边慢条斯理地穿,一边随意地问:“漂亮吗?”
程理垂着脑袋回答:“漂亮。”
“我问的是鞋。”李双拉上脚后跟的拉链。
程理抬起头,“我说的是你。”
李双怔了半秒,接着咯咯笑起来。
男孩站起身,微微弯腰,朝着女孩伸出手掌,仿佛邀请对方与自己共舞。
“走吧,”程理的尾音有些不自然的颤抖,“SilverSky在等着我们。”
李双没有回答,而是笑着将银色丝质手套停进他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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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人的心情是蒙眼坐过山车,位于玄关的李双殊不知那已是顶峰,后续只会一路下落至停。
窗外的摩天轮彩灯闪烁,窗内的烛火暧昧摇曳。李双瞪着面前空荡的座位,恨恨地撕扯盘中的香煎三文鱼。
第176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世上没有比在摩天轮告……
最后一口鱼肉下肚,刀叉铛啷落进餐盘。气压很低的李双瞪了一眼朝她注目的路人,把背靠近红绒座椅,打开与女鹤的聊天界面。
海陆空三栖恶霸:他跑了:-(
海陆空三栖恶霸:回来了:-)
海陆空三栖恶霸:又跑了,还让我先吃别等他,这是什么意思?嫌我倒胃口吗?
海陆空三栖恶霸:吃完了,他还没回来
海陆空三栖恶霸:(对面空桌.jpg)
女鹤一条没回,李双也不生气,毕竟银山町与歌莉娅有着13小时的时差。下午她胁迫正准备入睡的女鹤陪她搭了四小时衣服,两小时妆容。看到最终效果的女鹤大放“我要是男人一定会爱上你”的厥词,搞得李双本就膨胀的自信更是史无前例地倍增。
李双都想好了,如果今晚程理向她告白,她先拒绝,程理再恳求,她再拒绝,如此反复三次程理仍然坚定不移的话,她就装作很勉强地同意。
完美的作战计划对不对!
然而,李双的作战不能说失败,也不能说成功,而是根本没有开始……
进入餐厅的前三分钟,一切都还好好的。SilverSky的装修虽然古旧,但干净雅致,侍者的服务妥帖而有分寸。驻场钢琴师在高台演奏《雪落之时》,一首银山町出生的作曲家以家乡为灵感创作的曲目,曲调饱满柔和,俏皮灵动,让人不由回想起初雪第一次落在肩头的悸动。
踏着钢琴曲,她们在落地玻璃窗正中就坐。桌上的投影蔷薇新鲜含露,橘色火苗在羊脂玉色蜡烛顶端平静燃烧。程理还像詹姆斯O德那样为李双拉开座椅,言行举止除了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喜感外,没有太大问题。
打破这一切的,是程理的手机。
确切的说,是某人给他拨打的电话。
李双不清楚那人是谁,目的是什么,她只知道看到来电的程理和受惊的兔子似的跳了起来,跑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呱唧呱唧说了一通,回来的时候满头大汗。
本以为这不过是个插曲,直到五分钟后,该死的铃声又响了。而程理匆匆点完菜又抓着手机跑了,留下想问问他自己应该点什么菜的李双在原地发懵。
怒气值狂飙的李双真想每样来一份,让穷鬼程理秒入职后厨刷盘子。但最终她还是没有那么做,只点了一份香煎三文鱼,连配菜和酒水也没加。
等待上菜的间隙,程理终于回来了,看到他脸上可怜兮兮的讨好笑容,李双的气就和戳破的气球似的瘪了下去。她刚打算揶揄两句就让这事翻篇,程理的手机第三次响起……
程理说着抱歉,依旧选择了离席,也没有解释原因。
被泼了三盆冰水的李双感到没劲极了,她放弃深究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无言地撑着下巴向楼下俯瞰。
明月高悬不见云,远处群山连绵,被白雪覆盖的银山町在夜色中化为深邃的蓝,与宁静的海面融为一体。住宅与店铺的灯光组成金黄的星河,芝麻粒大小的行人三三两两走动,在霜白的大地留下看不见的脚印。
烛影在李双侧脸晕染开,她把玩着没用上的餐刀,心想无事发生或许更好。
那家伙不过是个与我理想型相差甚远的路人甲,文不成武不就,钱一分没有,烂命倒是有一条。我本来也没多喜欢他,只是被摇晃的命运唬住了,心理学管这叫吊桥效应,重要的不是他,而是与对方共度的桥。
按照这个理论,他肯定也没多喜欢我,我们都只是败给了错误的心动罢了。
玻璃倒影中的李双目光放空,她下意识抚摸手腕,想看表确认时间。摸了个空才想起,因为配衣服不好看,她将它丢在卧室了。
引线般的表,数字量化的生命时长,被我抛开了?
李双心底泛起毛骨悚然的寒意,赶紧喝口水压压惊。
我摘手表的原因是配衣服不好看,想要好看的理由是什么?是为了和程理吃饭!明明不喜欢他,却会为了他做如此愚蠢的事!
李双的手腕战栗,杯中的液体轻轻溅起,渗进餐巾的模样像滴眼泪。
难道我开始留恋这个世界了么?开始恐惧死亡了么?
真见鬼!
她死死压住手腕。
不可以变软弱!死亡是最理性,也是最适合我的结局,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可以阻碍。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李双重重放下杯子。
“买单。”
—————————
陷进沙发的女鹤卒然睁目,一边懊恼身为军师的她怎么可以半路睡着,一边手忙脚乱打开手机。一目十行看完李双发来的消息,女鹤鼻子差点气歪!
程理你个没XX的小XX,你居然敢让人生中第一次约会,打扮了6个小时,比辉夜姬还漂亮的小双孤零零坐着等你?
女鹤(实习护士版):馬鹿な(混账)!!!
女鹤(实习护士版):滚出来!!!你XX干什么去了???!殺すぞ(杀了你哦)!!!
十秒没有回复,女鹤直接打电话过去,听筒中响起“对方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不死心地等了半分钟,程理的声音终于姗姗来迟。
“女鹤?我现在很忙晚点再——”
“忙你个头啊!”女鹤恨不得把手伸进屏幕抽他两百个耳光,“我不管你在干什么,立刻马上滚回去陪小双吃饭!”
“我正在回去的路上!”程理紧握自行车把手,双足几
乎要将踏板蹬穿,车篓里的A级红玫瑰摇来又晃去。高速旋转的轮胎扬起夸张的雪粒,将他不算便宜的西装裤裤腿打湿。
女鹤骂骂咧咧挂掉了电话,夜色中疾驰的程理努力稳住心态,痛苦地回忆刚刚发生的破事。
破事的起因,还要从那个该死的鲜花外卖员说起。
按照程理,或者说斯塔的原定计划,红玫瑰会提前到达餐厅前台,再在约会中途完美送上。
坏就坏在,原本负责送花的外卖员车坏了,只能临时换人。新外卖员倒是及时出动了,但对方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不仅没有义体还不会说通用语。没收到花的程理和他交流了半天,从对方极重的口音中勉强拼凑出真相——
他送错地方了。
意识到这点的程理顿时头痛欲裂,他对于告白这事本身就没什么信心,因此将新造型、玫瑰花、坐摩天轮等细节看得极为重要,视它们为增加成功率的重要因素。
要是缺了玫瑰,成功率岂不是会从50%下降到40%?
紧张、焦虑、又48小时没睡的程理开始钻牛角尖,告白最重要的李双被他抛之脑后。他不停地与坑爹的外卖员沟通,最后愤而决定亲自去取,同时他将李双说的“会点贵价菜”当真了……本着该花花该省省的心态,他没有打车,而是借了大楼保安的自行车骑行。
好在虽然多花了40分钟,但玫瑰他成功拿到了。回到大楼,电梯镜明明白白倒映着程理狗舔过的发型,以及脏乱的衣着。还是为了所谓的成功率,他冲进卫生间玩命地整理仪表,为免沾到臭味,还特意将花束放在外部洗手台上。
可当他离开时,洗手台上空无一物。心凉了半截的程理赶忙联系大楼负责人调监控,被告知想查监控必须有警察在场。
到这一刻,程理算是彻底碎掉了。他崩溃地意识到:无论是成功率还是与李双相处的美好时光,他一个都没守住。
心如死灰的程理原地蹲了半分钟,最后决定至少和李双吃完后半段饭,况且不还有摩天轮么?再努努力说不定……
“欸?”
气喘吁吁的程理望着已经被收拾干净的桌面,拉住了过路的侍者。
“你好,我来结这桌的账。”
侍者指向餐厅的酒水吧台,只单形影的李双就藏在人群中。
“账那位小姐结了。”
哈哈。
程理不想活了。
再次原地纠结半分钟,程理硬着头皮朝李双走去,于她身侧小心地开口:“小双,真对不起。”
“回来了?”李双将手机凑近对方,“看这个!”
视频里是两只腿很短的狗对吠,且只动口不动爪,加上网友的搞怪配音,任谁看了都忍俊不禁。
“好笑吧?”李双乐颠颠地问。
“好笑,”程理挤出尴尬的笑脸,继续解释:“我不是故意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的,其实我去——”
“别说,”李双摇着头从吧台椅下来,“我不想听。”
她绝对生气了!而且是超级生气!程理冷汗哗哗往下淌。
“回去了。”李双看都没看程理,迈步时的鞋跟一下一下砸在他心口。
程理灰溜溜地跟在后面,二人一前一后进入观光电梯,李双背对他抱臂,欣赏月光下旋转的摩天轮。
“我们去坐摩天轮吧!”程理强行和她搭话,“正好可以看夜景。”
彩灯与月光在李双眸中交相辉映,沉默许久后她回答好啊。
愁眉苦脸的程理眼睛寸寸亮起,面上浮现今晚唯一的真心笑容。
纯白的摩天轮直插雪地,远看像命运女神的纺车,它也确实小小编织了人类的命运。无数男女都曾在这座巨轮上心意相通,连大热电视剧《降雪之恋》都曾来此取过景。
剧中的两位主角互有好感又即将分别,于是二人在大雪纷飞的夜晚乘坐摩天轮,又在到达顶端时互相告白,约定大学后重新回到这里再续前缘。
按照现实生活的逻辑,这个美好的初恋故事会在离开摩天轮的刹那画上休止符,但这是电视剧,所以她们真的在四年后回到了摩天轮下。大结局的最后一幕,开心的男孩抱着同样开心的女孩在雪地里转圈圈,对着璀璨的星空大喊“好きだ”!(最喜欢你了)
因此银山町是个小地方不假,全世界剧粉会特意来打卡也是真,冬天的晚上人尤其多。李双和程理排在长队的末端,哪怕李双再次施展钞能力,也无人动摇。
硬着头皮在风中站了20分钟,李双说我有点渴,正需要台阶的程理屁颠颠跑去贩卖机,却在回来时看到震惊他一万年的事——
接近百人的长队,包括李双在内的所有女性,手中都多了一支没有包装的红玫瑰!
不是吧?程理嘴角抽搐。
“小双,”程理把热茶递给她,佯装随意地问:“你手上的花是哪来的?”
“谢了,”李双眼珠死死盯着手机,“刚刚有个人捧着一束花来卖,品相还不错,才100虹元一支,我就买了。”
杀千刀的狗屎小偷!
程理一阵心绞痛,安慰自己虽说没有把完整的花束送给她,能留下一朵也算幸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空下起了小雪,气温越来越低,所有人的手机都弹出了暴雪预警。工作人员放进最后一对男女,决绝地关闭了入口。
“抱歉各位,天气不佳,我们必须要提前结束营业。”
“什么?不带这样的!”眼看下一个就能轮到她,李双急了,她倒也没有很想坐摩天轮,只是舍不得她寒风中排队的沉没成本。
“我们都排这么久了,”程理挡在李双前面和对方理论,“怎么能说结束营业就结束?天气预报昨天就说了今晚会下雪,你们还是营业到九点,现在要把工作失误转嫁到游客身上吗?”
“为你带来困扰很抱歉,先生,”老油条员工油盐不进,“我们接受一切投诉,请回吧。”
“谢谢提醒,我绝对会投诉的。”程理本来心情就不好,被敷衍对待更是腾腾冒火。
“不介意的话,要不要与我们拼座?理论上一次可以坐四个人。”
陌生女声从员工身后响起,程理和李双同时侧目,刚被放进去的男女定定地看向她们,两人穿着相同的红色高中校服。程理也是才发现,男高中生是全场唯一持着玫瑰的男性。
“不介意!”
李双推开员工,哒哒跑了进去,程理别无它法只能跟上,四人很快就坐进了最后一班轿厢。
程理如坐针毡地搓大腿,被迫和陌生人拼座不是最难捱的,最要命的是同为暗恋者的他,从男高脸上读出了与自己别无二致的窘迫。再结合此处是摩天
轮,以及李双大喊不介意时,对方脸上压制不住的不悦,程理几乎可以肯定——
这小子和他一样,是来告白的。
至于对象……程理偷偷打量李双身旁的短发女高。
绝对是这姑娘没跑了。
隔着玻璃,悠悠下落的雪花像是白色的萤火虫,轿厢内的灯光非常昏暗,钢架两侧的灯带在每个人脸上变幻着色彩。女高一言不发地凝视大地,李双面无表情地玩手机,剩下两个男性手足无措,气氛很是微妙。
“我们是游客,你们是附近高中的学生么?”李双猝不及防开口,身体保持着在手机屏幕上敲敲打打的姿态。
“嗯,银山高中。”女高把头摆正,她长了一张普通女孩的脸,素净的面孔带着些许婴儿肥,鼻梁两侧有淡淡的雀斑。
“高二?”
“已经高三了喔。”
李双笑了笑,“真羡慕,学生购票可以半价,成年人只能付全款了。”
女高也笑了,“成年人也有成年人的好处。”
李双放下手机,向女高张开手掌:“我叫李双,你叫什么名字?”
“李双小姐你好,”女高大方地与她握手,“我是莜田美月,请多指教。”
“程理!”意识到此乃破冰良机的程理迅速自我介绍,“是李双的朋友。”
另外三人的目光同时向一个方向汇聚,长得像柏O崇的男高叹了口气,微微颔首。
“银光时,请多关照。”
“你们通用语说得真不错。”程理夸赞。
“承蒙夸奖。”银光时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好动漫的打扮,”李双扫了眼女孩的校服裙下的长裤,“为什么裤子和裙子要一起穿?”
“学校规定必须穿短裙,但是太冷啦!”美月搓了搓冰凉的脚踝,狡黠一笑:“所以我在上课时老老实实穿裙子,走出校门就加上裤子保暖。”
“真聪明,”李双竖起大拇指,“不过让学生受冻的破学校,果然还是炸飞吧?”
“哈哈!您说笑了。”
程理听得心惊胆战,心说她可没在说笑。
四人随意地闲聊,程理观察到:随着轿厢逐渐升高,银光时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握着花茎的指骨也越来越紧绷,对面的美月也开始难耐地左顾右盼,飘来飘去的视线唯独没有落在银光时身上。
程理瞬间就懂了。
她不喜欢他。
怪不得美月会主动邀请陌生人同行!她是知道光时心意的,也知道对方会告白。或是为了体面,或是单纯想坐摩天轮,总之她到场了,但她绝不会点头。
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斗……
程理不安地看向身旁的男高,指望他能从自己眼中读出一丝不忍,可那家伙只顾着看美月,根本注意不到别的。
叮咚一声响,轿厢顶部的音响开始例行播报:
「亲爱的游客,距离银山摩天轮登顶最高处还有三十秒,请短暂将视线离开电子设备,尽情欣赏独属银山町的美丽景色吧!」
“美月,”听到冲锋号角的银光时挺直背,双手交叉置于膝上,指间的玫瑰花开正艳。
“我有话想对你说。”
要来了!程理不由正襟危坐。
第177章 第一百七十七章屹立大地的仙人掌不会……
不出程理所料,美月看起来毫不意外,而她身旁的李双惊讶地瞪大了眼,显然是完全意识不到即将发生什么。
摩天轮的灯光恰好转为银白,这道光透过玻璃直照在银光时一人身上,舞台剧的男主角身披铠甲,意气风发地登场了。
阴影深处的女主角小小叹了口气:“你说吧,我在听。”
银光时进行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将手中的花直挺挺送了过去,朗声说:
“美月,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李双捂着嘴,脸上写满“哦豁还有瓜吃”的喜悦,而程理则心酸地别开脸,仿佛被迫在绞刑现场旁观的路人。
轿厢在这一秒正式到达了摩天轮最高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盯着美月。
“很抱歉,”美月摇了摇头,“我不喜欢你,所以不能和你交往。”
银光时比程理想象中要坚强,被拒绝没有立刻偃旗息鼓,而是选择继续进攻。
“我能听听理由么?我们从初中开始就是朋友,这么多年相处都很好,从没吵过架,也积累了数不清的美好回忆。我还以为我对你来说,是特殊的存在。”
好家伙还是个竹马系!而且后半段话怎么这么耳熟?程理听得心惊胆战的。
“你对我来说确实是特殊的存在,”美月说话的语气简直像是学生在同老师汇报小组作业成果,“只不过仅仅是对于朋友而言,我从未对你产生过超越友情的感情。”
银光时眸中终于生出星星点点的失落,他抿了抿嘴,继续问: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么?你可以尽管说出来,我会改正的!”
“光时你不需要为了我改变,”美月掰着手指头,“你有很好的家世,出色的成绩,擅长运动,连面孔也很帅气,同学们私下都叫你王子殿下呢!”
银光时坐不住了:“那为什么——”
“如果非要我说原因的话,我也是能编几个的,毕竟我很了解小光的缺点嘛。”美月扬起笑容,又很快变得正经,如同武士在阵前拔刀。
“也正因为我们是好朋友,我才不愿欺骗你,可我也不愿欺骗自己。你很好,但我就是没有对你产生过恋心。”
轿厢开始下行。
银光时双臂架在膝盖上,头埋得低低的,过了几秒骤然扬首,眼中满是希冀:
“我、我明白了!美月你的梦想是去国外当服装设计师,你喜欢更辽阔的世界,所以才不愿意接受我对不对?没关系的!我是次男,银家的家业会由长男继承,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外国!我还可以帮你联系到你喜欢的工作室,我们——”
“小光,请停下吧。”
美月严肃地与他对视:“我成为设计师的梦想很重要,你建设银山町的梦想就不重要了么?你的自说自话并没有让我觉得感动,只让我感到很困扰。”
程理的心在这个刹那跟着银光时一起降落了。
于是他不停地对自己说“他是他,我是我”,同时迫切地摸向口袋的戒指盒,戒指被他抽出来死死握在手心,异物挤压皮肤的刺痛让他安心,仿佛旅人在暴雪天躲进温暖的安全屋。
灯光褪去,男主角失去光彩,对面的李双正翘着腿,频频点头,距他最近的程理清晰地看到,有东西从他下巴飞快而连续地坠下。
过了一会,银光时轻轻开口:“对不起,我说了奇怪的话。以后我们还能是朋友么?”
“嗯,是朋友喔。”美月看向窗外的雪,语气很平和,“谢谢你邀请我,这还是我第一次坐摩天轮呢,我会记住这一天的。”
“不客气,”银光时吸了吸鼻子,“我会为你的梦想祈福的。”
“我们都要好好加油!”
告白以温暖的败局落下帷幕,可摩天轮还要5分钟才能回到地面,气氛有些许尴尬,李双忽地高举手机。
“萍水相逢也是缘分,我们来合个影怎么样?”
众人纷纷点头,背景是万家灯火与纷飞的雪,大家对着镜头傻傻地比剪刀手。李双一边喊cheese一边按下快门,在注定要分离的未来,留下了2MB无法抹去的当下。
旋转一周的轿厢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地面铺着一层薄薄的雪,四下几乎看不到游客。纯黑的高级浮空车停在路边,只有电影里会出现的燕尾服管家走下车,对着银光时毕恭毕敬地颔首。
银光时没有立刻钻进车里,而是提出要送美月回家,却被对方回绝。众人注视她不带迟疑地转身,走向远处的自行车停放点,抹去坐垫上的积雪后,潇洒地骑车离开。甚至因为自行车太老旧,她还是站起来蹬的。
直到她的身影在街尾彻底消失,眼圈红红的光时收回目光,在李双传给他的合照定睛。
“谢谢你,李双小姐,”光时温柔地抚摸照片里美月的脸,“以前拍毕业照,我在最中间,她在最右边,这下总算有一张我和她靠得很近的合照了。”
“不客气。”
光时收起手机,把被他掌心捂热的玫瑰递过去,“我没有什么能报答你,请收下这支花吧,它与你很相配。”
“好。”李双笑着接过。
落寞的男孩离开了,距离预定的车辆到来还有一段时间,二人站在原地等待,李双怀里揣着两朵花,双手在手机屏幕快速划拉。
空气里只有风声沙沙作响,程理盯着依旧鲜艳的玫瑰,不着边际地靠近她。
“今天和陌生人拼座,我没好意思给你录像,明天再来一次吧,早一点来!”
“不行,”李双头也不抬,“戴安娜有事找我,机票已经买好了,今晚就要回歌莉娅。”
再约会一次的愿望落空,虹国的旅途莫名其妙开始,也猝不及防结束。程理有些难过,但也无话可说。
就这么相顾无言了半分钟,李双猛地把手机界面展示给程理,眉飞色舞地说:
“我查到了!那个男高中生是本地银矿产业老板的小公子,甚至银山町这个名字也来源于他的祖辈,说是王子殿下一点也不为过!美
月只因为不喜欢就拒绝了他,太酷了吧!”
程理一直认为,自己还挺会察言观色的。可现在,他无法分辨李双的话究竟是字面意思,还是借由刚刚的突发事件敲打他,让他少动不该有的心思。
“你说得对,”程理干巴巴地回答,“她很酷。”
李双满意地收回手机,不再看他。
灰心丧气的程理再次去摸戒指,却察觉到手感不对。他背对李双,悄悄将它取出查看,路灯照进掌心时,他的脸色难看地僵住了。
因为戒指变形了。
被他自己捏的。
程理忽然就很想笑。
我的爱或许就和这枚戒指一样廉价,上不得台面。
座位是斯塔订的,花是小偷送的,衣服是阿姨搭配的,发型和脸也是从美妆博主那里依葫芦画瓢,连钱也是李双给的。所以他其实什么也没有,什么也做不到。
怪不得今天诸事不顺呢!原来都是老天苦口婆心的劝阻,它借用小偷的手,美月的嘴,千辛万苦就为了告诉他三个字——
你不配。
程理大彻大悟,心说原来我只是鬼迷心窍了!天真到以为李双真有可能会喜欢他,成功率也不是从50%降到0的,而是从一开始就是0。
在这个干涸如沙漠的世界,李双是趾高气扬的仙人掌,快干死了也能对着烈日比中指,掘地三尺也能找到水源,高兴了就开个花嘚瑟一下,不高兴就用刺扎死一切傻X。程理是不小心挂在她身上的风滚草,从前风往哪边飘他往哪边滚,现在被迫归顺女王大人麾下,刚开始怕得要死,后来为这朵魅力四射的仙人掌倾倒。但是不好意思,仙人掌不爱你,她只是喜欢怼天怼地,罩着你只是为了给她无敌的人生找点乐子,是比吃饭喝水还要顺手的事。
屹立于大地的仙人掌,怎么可能爱上风滚草?
放弃吧,你的爱不会让她感动,只会让她困扰。
“车来了。”李双抢先坐进后座。
程理哭笑不得地收好戒指,坐进副驾驶。
“你……”李双的眉头皱起又舒展,“算了。”
自动驾驶浮空车平稳地朝着斯塔租赁的古宅驶去,车内静悄悄的,窗外的五光十色快速而无声地掠过。
“小双,请听我说。”
对角传来程理飘忽的声音,李双瞟了他后脑一眼,继续漫无目的地刷手机。
“有话就说,还是说你也想告白?”
“没有,我没有,”程理顿了顿,“我想向你道歉,说好给你补过生日的,却搞得你这么不高兴。”
“过生日是借口。”李双很笃定,她的指腹轻轻摩挲柔软的花瓣。
“你到底为什么喊我出来吃饭?”
浮空车进入隧道,四周一片漆黑。
“斯塔哥订的家庭聚餐,”黑暗中的程理轻声回答,“不去可惜了。”
直到下车前,都没人再说话。
浮空车到达目的地,李双不等它停稳就跳下,跨过积雪大步向玄关走去,程理着急忙慌地想跟上,却瞥见后座摆着属于李双的两朵玫瑰。
踌躇半晌,最后程理什么也没做,他关上门,目送它们被车带去陌生人手中。
第178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生日愿望是再也不见……
暴雪如期而至,银山町仿佛被洪水吞没,到处都是茫茫一片虚无的白。空旷的街道不见其余行人,程理提着行李箱,艰难地在30厘米厚的积雪中行走着。
视线正前方是同样提着行李箱的李双。优雅的长裙已然消失,墨黑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盘至脑后,收腰款的白色大衣在风中显得有些肃杀,像个军官长,但她颈间毛茸茸的手工围巾又中和了几分凌厉。
程理低头扫了眼自己,他的装扮与一小时前在摩天轮是相同的,就是脖子上多了条斯塔织的樱桃图案围巾。他其实也想换衣服,但李双收拾行李的速度太快了,出门又很急,他只能大致收拾下就跟上。
自动浮空车全部歇业,无法打车的二人选择徒步前往电车站。没有任何交流,四个一深一浅的脚印从住宅一路延伸到河堤前的铁桥,河边“小心危险”的牌子被雪覆盖了大半。
信号灯变红,护栏快速降下,李双终于停下了匆匆的脚步,程理意识到眼下是个与她化冰的好机会,在雪地里滑稽地高抬腿,跑到她身旁。
忽地一阵寒风,让裤腿湿漉漉的程理冻得一哆嗦,他搓着手,感叹这天真让人受不了。
李双侧头看了他一眼,又望向腕间的表,最后视线在半公里远的电车站定格。
“你很冷吗?”李双突然问。
可算找到由头对话的程理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拢了拢围巾,雪在下落,口腔的热气却在上升。
“当然了!”程理的语气半玩笑半嗔怪,“现在已经零下8°了,戴安娜到底出什么事了,非得连夜赶回去么?”
李双沉沉地凝望电车站,雪花落在她面颊,又慢慢化开。
“程理,把箱子放下,听我说。”
本能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程理忍不住开始说烂话:“啊?难道你把什么东西落在那了?不值钱的就算了,值钱的让斯塔折现给你呗,我可没力气再重新走一遍了,放过我行不——”
“你留下吧。”她说。
鸣笛划破夜幕,电车呼啸而过,强劲的风撩起二人的碎发,胶片般的灯影掠过,将程理嘴角的笑一点一点碾碎。
信号灯由红转绿,护栏默默让出道路,周围一片死寂,像是身处墓地。
“真是冻傻了,”程理笃定地摇头,“我都出现幻听了。”
“我只订了自己的回程票,”李双没打算重复说过的话,“你以后就跟着斯塔吧,他不会赶你走的,你们相处不错,未来说不定也能变成家人。”
程理手一松,行李箱咣铛落入雪地。他机械地搓了搓冰凉僵硬的脸,意识到一切并非梦境。
“你……你在说什么?说好了要创造很多回忆的,”程理强迫自己咧开嘴,“你、你要变小狗了!”
雪花悠悠落在李双肩膀,她没有作答。
心脏跳得快要冲破肋骨,程理捏着眉心冷静了几秒——
他明白了!李双在说气话,他这段时间做的错事太多,她不开心了!
道歉!对,必须要道歉!
“对不起!之前说你的戒指太浮夸是我嘴贱,你戴着很漂亮。让你照顾我一整晚我也很抱歉,还有今天你不开心也全是我的错。不然……不然你扣我工资吧,这个月扣光,下个月也扣光,实在不行下下个月也……”
“不是你的错。”李双打断他的同时拂去肩头的雪。
“只是我厌倦了。”
程理怔了一瞬,马不停蹄地追问:
“厌倦什么?厌倦创造回
忆,还是厌倦我?”
李双抬眸,一字一顿说:
“都厌倦。”
“胡说!”程理激动地拔高音量,“你才没有厌倦!你只是生气了对不对?我们是好朋友呀,一直都很开心的,你还希望我十年后能想起你呢!”
“我没有生气。”
女孩诚恳地摇头,礼貌又疏离的模样让程理倍感陌生,那个凶巴巴的,会把西蓝花丢进他餐盘,会冲着他做鬼脸的李双呢?她去哪了?
好冷啊,我真的好冷啊。程理想。
路灯下雪影飘零,整个世界万籁俱寂,连心跳声也不复存在。
程理的嘴唇翕动,语调充满不可置信:
“你不要告诉我,你千里迢迢把我带到虹国,就是为了丢下我?”
“对。”
这个轻飘飘的字眼彻底点燃了程理的怒火,他毫无风度地瞪着她,歇斯底里地咒骂:
“李双,你是不是有病啊?”
他想按住对方的肩膀理论,李双却后退了半步,他的手指只堪堪擦过她身旁的风。
像是在受五马分尸之刑,程理的呼吸越来越不畅,胸口起伏也愈渐剧烈。他弯下腰,死死摁住脱轨的心脏,一波接一波的冷汗滑落,硫酸般砸进雪地。
对着几乎昏厥的程理看了三秒,李双抽回目光。
“留下吧,就当是我的生日愿望。”
有没有搞错?
你要把生日愿望用在这里?
不等对方回答,李双抬腿就走,背后传来程理愤怒到极点的嘶吼:
“李双!你敢走我们就绝交!”
对方置若罔闻,程理立在原地,盯着她迈了99步。他祈祷着第100步的时候她能停下,或者稍微回个头,那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又义无反顾地冲上去,挨骂也好,挨打也罢,反正他不要和李双分开。如果没有,则说明李双根本不在乎他,对于不在乎他的人,追逐又有什么必要?
可李双真的没有回头,就像《白夜行》里的唐泽雪穗一样,她只是将行李箱的把手往上提了提,然后继续坚定地向前。
美好的幻想被现实撕碎,程理的喉咙痒得像鳞片要破体而出,他扯开围巾丢在地上,用力抓挠脖子,干咳两声后,咯咯笑了起来。
“咳咳,哈哈……哈哈哈!”
相遇很可笑,约定很可笑,分离更可笑,我的人生就是一个超大的烂笑话!
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在大笑中消散,程理慢慢跪进雪地,足够杀死人类的低温冷酷地消弭他的生命。程理将没敢送出的戒指放进掌心,又在半空中举起。
手掌正中的李双变得很小很小,像是八音盒里的芭蕾锡偶,可她不像锡偶那样旋转一周就会回到程理身边,她只会笔直地离开,然后再也不回来。
淋漓的飘雪编织成稠密的网,李双的身影终于还是看不见了,程理垂下手,任由风雪将他掩埋。
—————————
我确实有病。李双一边跨越风雪,一边想。
想不到吧,还是绝症嘞!
李双非常庆幸,她没有因为程理看起来太可怜就心软,而是完美地执行了原定计划。
一个临时起意,又早就该执行的计划。
独自坐在SilverSky的时候,李双认真地思考了很多,从过去、现在,到所剩无几的未来,最终她得出结论——
程理是她亲手埋下的定时炸弹。
李双承认,开始她只把程理当消遣,和那些从没养过狗的人一样,把小狗接回家的时候,谁也想不到它会成为生活重要的组成部分,更想不到会因为有朝一日注定到来的分离而痛苦。
更不要提,程理不是狗,他是个活生生的人类,还恰好是个同龄异性。
李双不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喜欢程理,但她确定自己正在变得软弱,甚至开始眷恋这个世界。总有一天,她的感情会突破理智的防线,推着她走进没人知道下场如何的脑移植手术室。
死是小事,李双不想被囚禁在病床上当活死人,不想变成大街上无差别杀人的赛博精神病,更不想变成哪位大人物的傀儡。
所以……
我们不能再相处下去了。
你珍重生命,喜欢钱,想要安稳的生活,这些我都成全你,也算是感谢你陪伴我走过人生的最后一段旅途。
李双最后一次动摇,是在车上没忍住问程理为什么带她来吃饭,好在程理坦言是家庭聚餐,李双心里的大石头平稳落地。她不再去思考别的,马上就要永别,再多纠缠也只是枉然。
一个快要死掉的人,怎么敢期待爱这样的奇迹降临?
所以程理怒吼着说要绝交的时候,李双感到了与痛苦并驾齐驱的如释重负。
恨我吧,反正我就是个自私鬼。
感谢我吧,你不必目睹我的死亡,不必承受心碎。
回头的那一刻,世上所有的风雪都朝着李双涌来,像是代替程理阻止她离开。她咬着牙,攥着拳,破釜沉舟地往前,心说别回头死也别回头,天上掉陨石也不准回头。走到半路她的围巾居然被风吹掉了,可胆大包天的李双却不敢捡,她知道一旦停下,她就再也走不了了。
月台空无一人,满身是雪的李双站在自动贩卖机前,失去光彩的脸倒映在琳琅满目的货架。
李双想买罐热咖啡,一摸口袋想起自己从不带硬币,每次都是问程理要的。
别想啦。
他已经被你亲手推开了,不是么?
李双如果愿意,可以随随便便将贩卖机踹出一个大洞。可她没有那么做,她像一座石碑似的矗立,哀伤地注视她想喝又喝不到的饮料。
由远及近传来人在雪地狂奔的动静,李双依旧保持不动。对方三步并两步爬上站台,没有积雪阻碍的步伐更是气势汹汹,仿佛手中提着杀人的刀。
又是一阵疾跑,那人在李双身后刹停,比她高半个头的影子将她笼罩,粗重的呼吸不客气地挤进她耳膜。
砰——
两掌重重撑在贩卖机前,货架中的饮料齐齐摇晃,李双被双臂与贩卖机形成的等腰三角形包围。她清晰地看见,压在玻璃上的手指尖全是血,其中一只手还掐着熟悉的蓝色围巾。
不等呼吸变平稳,三角形带血的边收回,又在硬币落入投币口后重归原样。
“喝什么?”程理问。
第179章 第一百七十九章雪下落的三秒,是爱上……
何苦呢?
李双抿了抿唇:“不是让你回去么?”
“我非得听你的么?”程理终于站直身体,把围巾灯带似的绕在李双颈部,“再问一遍,喝什么?”
李双没吱声也没回头。
“不说我随便选了。”
程理替她按下按钮,热乎乎的摩卡咖啡掉进取货口,他抓住它,强行塞入李双手心。
“右手是义体,左手又不是,都冻红了,拿着暖暖吧。”
突如其来的热量,让李双宛如寒冰的手掌仿若被灼烧,她的指骨寸寸收紧,努力思考着说什么才能赶走他。
程理抢在她前头开口:
“我仔细想了想,既然问题不是出在我身上,那就是你身上,你有苦衷,所以才不想让我回歌莉娅对不对?你又被通缉了?还是松之庭找你麻烦了?说出来啊!我和你一起面对!”
过程全错,答案倒是对了。李双想。
“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程理竭力控制着火气,“我真不明白,这是什么大事么?先不说你揍他们和玩一样,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你还认为我是贪生怕死的小人么?”
李双决定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没错,我就是这样想的!你这家伙又怕死又没用,胆子小屁话多,还好吃懒做!留在我身边只会拖我的后腿,我把大麻烦丢下有什么不对?满意了么?原本我想给你留点面子,好聚好散,你非上赶着跑来问,是不是贱?”
“说得好,”程理点点头,“还有什么不满,一口气说出来,我也很好奇我这个朋友当得究竟是有多糟糕,才能让你像扔垃圾一样说不要就不要。”
这人平常不挺
有分寸么?怎么突然开始死缠烂打了!李双一阵头大。
“还有,”程理咬牙切齿地瞪着她的后脑,“给我转过来,说话的时候看着对方眼睛是基本礼貌。”
“谁管你!我没家教行了——”
话音未落,李双的手臂被程理用力钳住,然后狠狠翻了过来,她的脊背咣当撞进贩卖机,像块煎锅里的三文鱼。
被迫与对方视线相接的瞬间,李双有点懵,她搞不清是自己生病变虚弱了,还是程理原来真的有那么大力气,明明之前格斗训练的时候他未尝胜绩。
程理像只老虎一样凑近,呼吸间溢出霜白的雾,李双被他侵略性十足的眼神灼得火大又心虚,正在思考要不要给他一拳。踌躇间,她注意到他空荡荡的脖颈,皮肤表面有着触目惊心的抓痕。
原来……血是这么来的。李双的拳头没出息地松开了。
“你再说一遍让我留在这里的话,”程理寸寸收紧指间的力道,“看着我的眼睛说,只要你能说得出口,我立刻就走,绝不会再来纠缠你。”
为了自己,也为了他,必须要坚定。
李双主动靠近他的鼻尖,直视他淬血的眼眸,缓慢而清晰地说:
“我的生日愿望是,你能留在虹国。”
鸣笛声响彻,暴雪结束前的最后一班电车到达,名为诀别的自动门开启,车厢内空无一人。
程理居然笑了。
他平静地松开李双,爽快地摆了摆手,离开的模样像是忠诚的士兵接到了返回战场的指令。
李双紧扣咖啡,默默注视对方跳下月台,向风雪中走去,她强迫自己不再注目,把咖啡放在坐凳上,提起行李箱步入电车。
车厢内温暖又死寂,李双环顾四周,选择了最角落的位置。安置好行李后,她下意识朝后车窗望了一眼,发现雪地里的背影消失了。
没错,不是变小,而是不见。
李双的心脏顿时凶猛地重跳。
他刚刚的样子就很不对劲!脸色差不说,脖子上还都是抓痕。李双骤然想起“雪天路滑”的警告牌,恐怖的猜想无法克制地萦绕在她脑海。
你……你不会昏倒在雪地里了吧?或者掉进河里了?
要命了,这天真的会死人的!
越想越害怕的李双抓起行李箱往回走,自动门在她下车的刹那关闭,只差几毫米就会夹到她的衣角。
关门的车铃重重敲在李双心口,内心的恐惧压过了懊悔。她丢下行李箱,跃进雪地,向着程理离去的方向艰难地奔去,细腻如沙的晶莹颗粒攀附她的皮靴,拉扯她的小腿,仿佛置身沼泽。
“找我呢?”
李双唰的转身。
电车疾驰而去,最后一小节车厢从李双视野中退出。隔着泼天的雪幕,她最想见,也最不想见的人就在月台之下,铁轨另一端抱着臂凝视她。
欸不是,你怎么没走啊……
完蛋了。李双绝望地想。
她现在是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而完全知道要做什么的程理目光灼灼地越过铁轨,朝着步步后退的李双跑来。
“等等!”李双慌乱地阻止对方近身,“不是你想的那——”
显然她失败了,程理既不提问,也不听她狡辩。他用骑兵冲锋的气势杀到了女孩面前,然后死死抱住了她。
李双的大脑瞬间被清空。
宁静得像是躺在羊水里。
满目只有雪。
义体脊柱在外力挤压下向内收拢,程理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没说。李双仰着头,迷茫的视线追逐着世间仅一的雪花从天空落下,又划过橘色的路灯,静静停在拥抱着她的程理发尾——
下落的时间,正好是三秒。
一个无法忘记的瞬间。
该死的定时炸弹爆炸了!
它把吊桥效应的理论,心动的患得患失,还有独自离开的坚强炸得粉碎。焰火在夜空熊熊燃烧,留下了一行烟熏火燎的大字——
你爱上这个傻瓜啦!
李双的眼泪夺眶而出,又滚滚而下。
“问你话呢,”程理没好气地问,“不是我想的哪样?”
“我想说……想说……”
听到颤抖的哭腔,程理赶紧放开手,果然看到了眼泪汪汪的李双,黄豆般的泪珠啪嗒啪嗒坠下,砸在围巾上的笑脸图案中央。
李双低下头,捂住脸,泪水从指间滑落,“对不起……”
这一幕与昨天的记忆重合,程理难消的心火,与准备好的重话顷刻被冲刷殆尽。他蹩着眉,沉沉地注视李双小声的抽泣演变为嗷嚎大哭,最后他长长叹了口气,把女孩再次抱进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对方背部。
“鉴于被告人有难言之隐,且有悔过之心,本法庭宣布,对被告人初次犯下遗弃罪不予起诉。但是,下不为例。”
李双小小的喔了一声,夹杂在哭声与风声里。
程理捧住她的脸,指腹细细擦去眼泪,两人唇间液化反应产生的白色雾气交叠着升空。
“小双,你不愿说的事我不逼你,我永远和你站在同一边。可你今天的行为严重伤害到了我幼小的心灵,打算怎么补偿?”
李双吸了吸鼻子,傻傻地回答:“给你涨工资。”
“谁要钱啊!”程理差点气晕,“不对!钱确实很重要,但我更想要别的。”
“你想要什——”
疑问在第三次拥抱中消失,程理把脸埋在李双围巾里,满足地嗅取她身上与他相同的气味。
“我想要随时拥抱你的权利,你不能拒绝。”
程理的心脏狂跳,他知道这个要求相当过界,但他现在理智崩坏,感情横行霸道,没有做更出格的事情已是努力压制的结果。
况且,他愿意为李双的下车赌上一把,就赌她对他的喜欢不为0!
鹅毛般的雪一片一片飘落,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双的沉默让程理后悔,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太急功近利了,就在他打算收回要求的前一秒,怀中的女孩很轻很轻地回抱他,小声地说:
“我知道了。”
程理抹掉没忍住落下的眼泪。
“太冷了,回家吧。”
程理跑到月台,把李双丢掉的行李箱拖过来还给她,然后牵着她往回走。走到半路,程理捡起雪地里的红围巾挂在脖子上,又走了几分钟,翻出盖着积雪的行李箱,接着继续朝前。
虽然程理什么也没有说,但无论他做什么,始终没有松开李双的手。
女孩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凝望对方近在咫尺的背影,踩进他提前踩出的脚印。她望向天空,自由又冰凉的雪花落在她眉间,心里祈祷这条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
“我们来了。”
风尘仆仆的李双和程理冲进诊所,穿着护士服,面带愁容的女鹤看到她们,激动地起身迎接。
“戴安娜呢?”李双将二人的行李箱推进前台。
“在二楼,”女鹤快速落下诊所的卷帘门,“跟我来。”
穿过狭窄的走廊和空房间,深处的观察病房幽幽透着微光。检测到有人接近,自动门适时打开,眼前的一幕让李双和程理同时皱起了眉。
空气里混杂着酒精与铁锈味,病房正中的床上,浑身插满医疗管的男孩安静地躺着。他双目紧闭,气若游丝,要不是身旁的心电仪数值正常,李双都要以为这是个死人。
病床旁坐着一个中年女人,看到李双到来,她布满红血丝的双眼闪过短暂的喜悦。
“小双,对不起打扰了你的假期。”
李双面色严峻地抱臂,“我们之间不需要虚情假意的客套,直说吧,你儿子约书亚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摩挲着约书亚浮肿的手,戴安娜低低地说:
“他被人从学校三楼推下,而凶手……凶手……”
眼看戴安娜的情绪再次濒临崩溃,女鹤赶忙上前安抚,同时替她说完了后半句话。
“凶手是露比。”
“露比?”李双不可置信地抬高音量,“你在开玩笑么?约书亚的亲妹妹露比?对了,她人呢?今天是周日,按道理说不用上学。”
“露比失踪了,”女鹤垂眸。
“就在她把约书亚推下楼后。”
第180章 第一百零八十章坠楼、偶像、僵尸……
李双迅速在脑海中翻找对露比的记忆:黑色头发的小个子姑娘,手机不离身,喜欢戴皮粉色星型发卡,帆布鞋上总画着网络流行的图案,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可爱。有些粗心大意,有些叛逆,但绝对不像是会把亲哥推下楼的疯子。
“我要看证据。”
戴安娜放下约书亚的手,“去等待室详谈吧。”
四人进入房间,女鹤关上灯,在随身电脑上操纵了几下,清晰的电脑界面被投影至半空。
她点开桌面的视频,这是一段来自兰达高中大门处的监控,时间是三天前的下午六点。监控四分之三的画幅都对准了出入的车辆,最靠近大门的教学楼只堪堪挤进了最后四分之一。
教学楼大部分窗户都是关闭的,仅有三楼最深处的开启,能看到深红色窗帘随风微微飘动。
六点零二分,窗帘明显抖动了起来,又过了半分钟,金发的高大少年出现在窗边,看样子像是被某人强行推搡过来的。他的挣扎持续17秒后失败,以背朝下的姿势坠楼,好在二楼的空调外机短暂接
了他一把,地面又恰好是草皮,他才没有当场死亡。
面对如此触目惊心的一幕,李双和程理同时坐直了身体。紧接着,约书亚坠楼的窗口出现了黑发少女的脸,她向下张望,无比惊恐地捂住了嘴,转头消失在了窗边。
视频到此播放完毕。
李双重新靠回沙发,“别的监控也给我看看。”
“没别的了,上学期学生们举行了‘孩子也需要隐私’的游行,游行中把兰达高中大部分监控都拆了,就留下了门口的。”
“监控里是出现了露比不假,”李双无名指轻点大腿,“但只能证明她当时在场,不能证明是她动的手。”
“事件发生后,”戴安娜双手交叉置于膝前,“露比就失踪了,手机关机,有人目击到她出现在学校附近的街道,之后就不知去哪了。”
“坠楼现场存在第三人的可能性很大,报警了么?”
“当然,”戴安娜苦笑,“不过你也知道的,歌城警察的效率……他们没有找到线索,还认为露比是行凶者,电话关机是畏罪潜逃。”
“她们兄妹俩平常有矛盾么?”
“我、我不知道,应该没有吧,”戴安娜无措地看向女鹤,“女鹤,你知道吗?”
“没有,至少在我看来没有,”女鹤诚恳地摇头,“她们每天都一起说说笑笑上学,约书亚自发给露比补习功课,露比也不排斥。”
想到自己和李一为了数学斗勇斗狠,李双很难不夸一句“简直是模范兄妹”。
“我有问题,”沉思许久的程理举手,“案发监控里看不到学生,六点钟是不是已经放学了?”
“是的,”女鹤调出露比的课表,“兰达高中三点半放学,放学后有的学生会去参加社团活动,到五点半也基本结束了。而且……约书亚坠楼的教室,正是露比乐队社的教室。”
“露比居然还玩乐队?”李双很诧异。
“从高一开始,”戴安娜叹了口气,“她跟风喜欢上了很火的虹国偶像,叫什么辉……”
“辉月桃。”女鹤指正。
“对对,就她。露比可喜欢她了,用零花钱买了不少周边,还缠着我带她去看演唱会,我答应她考上大学了就带她去。后来她不满足于听歌买周边,开始学着辉月桃唱歌跳舞。最后在高二加入了乐队社,真是没事找事!”
“听王医生的意思,”程理继续提问,“你不满意她参加社团活动么?”
“积极参加社团活动能给大学申请加上漂亮的分数,”戴安娜烦躁地摆手,“我不满意的是,露比本来和约书亚都是义体研究社的,她为了参加乐队社,不和我们商量就把义体社给退了!高一一整年的努力全白搭!”
“我来装义眼那天,你们吵架就是因为这件事?”
“不仅如此……”戴安娜顿了顿,“她今年都高三了,居然和我说,大学不想和哥哥一起学医了,想去学艺术,以后当偶像歌手。我听了差点气晕过去,现成的诊所她不要,想去娱乐圈蹚浑水?你们说她是不是吃错药了!”
“哇!”李双忍不住感叹,“你想让兄妹俩继承诊所?对她们也太好了吧,你们不是没有血缘关系么?”
“反正我也不打算结婚生子,有人能接盘我一辈子的心血,是不是亲生的有什么重要,”戴安娜一拍大腿,“小双,你一定要想办法找到露比,不管是不是她干的,放任她在外流浪太危险了!”
“放心吧,全城都有我的线人,但凡她出现,哪怕看在赏金的份上,也会有人通知我的。对了,露比的朋友联系了么?说不定她就藏在对方家里。”
戴安娜沉默了片刻,讪讪地说:“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朋友,她不爱和我聊天。”
“青春期的小孩是这样的,”李双安慰式地拍了拍对方膝盖,“她的社交账号是什么,去翻翻主页,应该能找到线索。”
听到李双的话,戴安娜更是愁容满面:“我也不知道她的社交账号。”
李双无语,看向女鹤。
“真抱歉,”女鹤沉痛地颔首,“她也不告诉我,估计是担心我打小报告。”
“没关系我知道,”程理赶紧打圆场,“大数据给我推送过她的账号,我还给她的帖子点过赞。”
程理刚要将账号连接至投影,李双就按住了他,不自然地说:“那什么……要不要给你几分钟,让你清理一下收藏夹之类的。”
寻人心切的程理愣了愣,气得笑了出来,反问女孩:“你认为我的收藏夹里会有什么?”
“不好说。”李双表情比总统的保镖还要严肃,毕竟她就有个收藏夹叫“帅哥”,里面的男人大部分都没有穿上衣。
“不管你在想什么,”程理用力按下连接键,“没有那种东西!”
当着众人的面,程理坦然地打开收藏夹,划过美食贴搞笑贴,以及男美妆博主的教学贴,最后找到了一条不起眼的视频贴。
帖子本身没太大意义,就是烂大街配乐加一张忧郁风格的图做成的简易短视频,配文是“妈妈,人生是旷野”,点赞数也寥寥无几。
点进露比主页,大家都傻眼了,本以为她只是个无人在意的互联网小透明,谁知她居然有两千多个粉丝!置顶视频更是有着一百万的播放量!看点评赞,还不是买的,全都是真实数据。
程理反手点入置顶,视频中的露比打扮成辉月桃的模样,在舞台上表演了偶像的经典歌曲,虽然音质一般,画面也被平台压缩了大半,但元气自信的模样颇得原版神韵,辉月桃路人粉李双竖起大拇指直呼太有那味了!
“这视频她给我看过,”戴安娜幽幽说,“是她去年2月中旬在校庆日的表演,她还说自己在网上小火了一把,我当时还不信,原来是真的。”
继续察看主页,李双敏锐地发现:相比露比在互联网上“做自己”,她唱辉月桃的歌,或者扮成辉月桃的时候帖子热度明显高得多,评论也更加热情。这导致直拍爆火后,她就几乎不发布与真正的自己有关的内容。
“主人,”翠丝的声音骤响,“检测到该账号在社交平台有特殊标签,是否查看?”
李双果断点头,下一秒窗格弹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相当难看,因为那是个充满恶意的标签。标签中的账号称露比为“撸比”,还将她的脸P在色/情AI图上,配文要么是RIP点蜡,要么是开黄腔。
“哪个王八蛋干的!”李双差点把茶几拍碎,“翠丝!把祂的姓名和地址挖出来,我要揍到祂妈都不认识!”
“很抱歉,经过追踪,该账号主页显示为空白,且为境外账号,无法确定发布者。”
程理心酸地说:“露比她……难道一直在被网暴吗?”
“
是的,”翠丝冷冰冰的声音多出几分不忍,“该账号从去年三月至跳楼案发生当天,多次于社交平台攻击露比小姐,手段包括@辱骂、P图造谣、传播不实信息等。”
戴安娜惭愧地低头,“她从没和我提过……”
“跳楼案发生后停止网暴,”程理努力拼凑线索,“说明网暴犯和坠楼案可能存在的第三人,极有可能是同一人!”
“可恶至极!”女鹤捏紧拳头,“到底谁和露比这么大仇怨?”
“根据网暴者发言‘想上大学的XX’,翠丝推测,网暴者与露比小姐现实生活中互相认识,并且极大概率是同学。”
“翠丝,备份证据,把这些污言秽语全网删干净。再检测与露比互关的账号,筛选出真实IP是歌莉娅的,列出名单。”
“执行完毕,未发现满足条件的账号。”
“什么?”李双喝水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露比小姐的账户并未关注任何账号,翠丝检索整个社交平台,她对任何@都不做任何回复与互动。初步判断是网暴者不停@她,导致她关闭了消息提醒。”
“露比被逼到了这个地步么……”女鹤喃喃自语。
“筛查露比主页的内容,”李双摩拳擦掌,“将与现实生活认识的人有关的全部文贴显示出来。”
“已将3651条发布筛选完毕,符合要求文贴数量0,符合要求照片墙数量1,已展示于投影。”
四人同时望去,投影中是是两只手臂靠在一起的照片,左边的骨骼纤细,肤色匀称,右边骨骼明显大了一圈,肤色霜白。二人手臂内侧是相同的定制款纹身贴,字符是流着血的“zomby”(僵尸),右下角还画了个黄色爱心。
“露比恋爱了?而且很黄?”戴安娜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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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第一百八十一章卧底辣妹与清洁工路人……
“左边毫无疑问是露比,”程理将照片放大,“右边这位看肤色……也可能是女孩。”
“同性恋?”戴安娜更崩溃了。?
“冷静点!”李双没好气地叩了叩玻璃茶几,“露比的社交账号恐怕找不到更有价值的了,约书亚呢?”
“约书亚不用社交软件,他的手机在坠楼时摔坏了,无法维修。”
李双疲惫地揉眉心,“长时间的网暴,黄爱心无名氏,还有谜团重重的坠楼案……想要找到露比,坐着干等不是办法。翠丝,安排我以转校生的名义进入兰达高中,越快越好。”
“要潜入高中找线索?”程理自告奋勇凑了过来,“算我一个!”
“哼哼,”李双不怀好意地打量他,“我当然会带上你啦,只不过你看起来太社会人了,为免学生起疑,要稍微进行一些乔装才行。”
“什么乔装?”程理预感不祥地后仰。
李双大力拍打他的肩膀,“很快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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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歌莉娅最老牌的公立学院,兰达高中的占地面积仅有八万平方米,却常年容纳着超过三千名学生,师生比更是一度达到1:33。
这样的比例,注定了兰达高中不会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45%的升学率排名全歌莉娅倒数第一,10%的辍学率却能拔得“头筹”。本以为走上社会才会赤裸面对的宗教、种族、阶级问题被提前掀开,学生们每天不仅要学习,还要艰难地对抗着随时随地会出现的摩擦。
尽管校长阁下多年来努力地增加经费与教师数量,架不住学生人数实在太多,素质又过于参差不一,他实在是力不从心……
从秃头熬成了光头,校长痛定思痛,认清了现实,他决定放弃团结友爱的幻想,一切向绩点看齐。在校董会的建议下,兰达高中执行了一系列改革措施,简单来说:放弃了烂泥扶不上墙的差生,也放弃了需要引导的普通学生,专门托举上进且聪明的学生。
好消息是升学率确实攀升到了60%,坏消息是辍学率变成了15%,且校内的抱团问题愈演愈烈,霸凌事件层出不穷,敢对着老师竖中指的孩子更是数不胜数。
在这样不爱学习,只爱混日子的氛围下,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学生们的注意,就比如——
停在校门口的红色敞篷浮空车。
车门缓缓旋开,菲兰达最新款白色运动鞋踏入地面,操纵它行走的并非人类双腿,而是喷涂了镜面亮漆的义肢,造型科技感十足,脚踝处还贴着芭比粉的爱心贴纸。
身穿校服的女孩在车旁站定,修长的义腿在阳光下反射着嚣张的银光。微风拂过,女孩撩动蓝色挑染的长发,并将墨镜推到头顶,露出令人见之不忘的漂亮面孔。
女孩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接着昂首挺胸地踏入校园。身旁传来窃窃私语,高速的手机输入音,以及混在咳嗽里的快门声。她像是一艘破冰船,将整个校园的平静撞得粉碎,哪怕是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生,也在悄悄打量这位空降的新人,猜测她来自哪里,是亚裔还是混血,义体腿又价值几何。
穿过吵闹不堪的储物柜走廊,并不宽敞的楼梯,无数人主动为女孩让出道路,她的目光却始终充满了天经地义的平和,迈开的步伐更是笔直如刀割。往日屁话连天的孩子们不约而同闭嘴向她行注目礼,犹如注视新王登基。
“哎……”女孩的微型耳机中传来一阵唉声叹气,她脸上保持着优雅的微笑,牙缝里挤出的话却杀气腾腾。
“程理,再让我听到叹气声,这个月工资扣光。”
“双总,不要老拿工资说事嘛,”程理语气谄媚,“你为什么非要扮成辣妹,普通地潜入不好吗?”
“当然不好,”李双哼了一声,“没有人会在意平平无奇的转校生,想要快速融入小团体,必须高调地成为话题中心!”
程理瞄了眼身上的灰色连体工服,沉痛地说:“那为什么我扮演清洁工?就不能是通用语老师么?”
李双冷笑,“麻烦你动动脑子,哪个学生会和老师讲八卦?我负责和女生聊天,你负责听男生墙角,我们双管齐下,铁定能找到线索。”
“确实,”程理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我已经在卫生间听到男高们讨论你有没有男友了。”
“这群毛头小子还真敢想,”李双也翻了个白眼,“明明连我的名字都不清楚,就已经开始幻想我的私生活。”
隐形视网膜为从未来过兰达高中的李双指引方向,她在目的地教室门前停下脚步。
李双像个拳击手似的活动胫骨:“祝我们好运。”
“祝我们好运。”程理戴上口罩。
深吸
一口气,李双挂上大方的微笑,用力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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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不了了……”
“不活了……”
头顶是物流公司占据的灰色天幕,空气中漂浮着车尾气的灰色颗粒。程理手握三明治,趴在天台栏杆前,一边听着耳机里女孩的抱怨,一边眺望地面上成群结队的学生。
程理啃了口三明治,贱兮兮地问:“老板在员工耳机里叹气,又怎么算呢?”
“算你听力好!”李双努力保持着新人凌厉的气势,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食堂,“XX!为什么一上来就是物理课、经济课,和杀千刀的数学课?我根本一个字也听不懂!”
“高中生真是学业繁忙啊,”程理憋着笑,“还是当无人在意的清洁工好。”
“少幸灾乐祸!”李双恨不得用声线勒死他,“兰达高中是走班制,每节课连同学也不固定。一个上午过去,别说找线索,我都没和任何学生说上话!”
程理安慰她:“放轻松,你现在超有人气的。我观察到学生们都在玩网络群组,只要想办法加进去,应该就能混熟了。”
“知道了,”李双静音对方的话筒,走进熙熙攘攘的食堂。
食堂不大,但有两层。一层桌椅是便宜大量的方形长桌,每张长桌就坐的学生都能概括出一个显著的共同特点,比如深色皮肤、亚裔、普通长相的女生或男生,以及使用粗糙义体的孩子。
身后刺来不友善的目光,李双端着不咋样的午餐回头,直白地与二楼朝她偷看的学生对视。形形色色的学生在她周遭浪潮般来去,她的气场却巍然不动。
僵持了几秒,李双面带微笑地朝二楼进发,每踩一步台阶,食堂就安静一分。这个行为显然充满了挑衅,像是新神手握长剑,步入没有受到到邀请的旧神晚宴。
正式到达二层,李双扫视全场。此处的人员构成与她想象中相差无几,家境较好、用着体面义体的孩子坐在外围,而戴名贵饰品、穿运动社团外套的孩子坐中间。
要不说学校是小社会呢。李双想。
面对孩子们“你XX谁啊”的不耐烦表情,李双不仅没有退缩,而是勇猛地冲锋,简单粗暴地在最中心的女孩堆里坐下。
“嗨,”李双伸出手掌,刻意地露出两千万的玫瑰金镶钻手镯,“我是薇儿季,今天刚转校到这里,我能坐在这里吃午饭么?”
“你已经坐下了,”打扮花哨的棕色长发女孩没有回握,而是玩味地盯着她,“我是杰西卡琼,我们都是校拉拉队的。我朋友早上看到你乘陨星来上学,挺拉风的。”
“谢谢,”李双笑眯眯地扶着下巴,“那是妈妈送我的16岁生日礼物,我家里有小型浮空船,我还有驾照,改天带你们去海上兜风,很有意思的。”
“你有浮空船的驾照?”杰西卡挑眉,“你的腿是什么情况?义体是哪个牌子的,我怎么没见过?”
李双耸了耸肩,“滑雪的时候摔断了,就干脆换成义体。我喜欢和别人不一样,所以义体都是定制款。”
“很酷嘛,”杰西卡赞许地点头,“你以前是哪个高中的,怎么会转学到兰达?”
李双指间绕着卷发,搬出提前备好的说辞:
“在原来的私立高中,我男朋友出轨了,我实在不想看到他和小三亲亲我我,就转学咯。私立高中的人都太虚伪了,反而公立高中的人更加讲义气和热心肠,对不对?”
众女孩纷纷点头,想来李双这踩高捧低的话完全符合她们的内心所想。翠丝在视网膜投影话术,辅以的李双高水平的演技,很快她就和高中生妹妹们打成了一片。
李双眨巴着眼睛,“朋友们,我们能不能交换联系方式?要是有什么群组能让我加入就更好啦,我会请你们喝咖啡的!”
“没问题!”杰西卡豪气干云地打开手机,“我们先在社交平台互关,我私信你app安装包和邀请码,你下载安装,就可以加入我们的聊天群组了。”
“安装包和邀请码?”李双忍不住嘴角抽搐,心说这里真的不是特务机构么?
“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加入群组的,”杰西卡咧开嘴,露出虎牙上的粉钻,“只有自己人才可以。”
李双照做,app分为聊天区和论坛区,可以匿名也可以不匿。正当她悄悄指挥翠丝骇入时,杰西卡发出惊呼。
“怎么了?”李双镇定地问。
杰西卡紧盯手机,界面停留在李双临时创建的社交账号,她放大李双的自拍头像,激动地说:
“通缉犯李双!”
第182章 第一百八十二章恶霸讲八卦,路人救熟……
通缉令的问题当然在李双考虑范围内,也正因为此,她才把自己打扮成与本人毫无关联的高中辣妹。恐怕是自拍照太吃妆了,才让对方看出了端倪。
眼看姑娘们都开始起疑,心理素质极佳的李双正打算狡辩两句,杰西卡就羡慕地高呼:
“我也好想长得像通缉犯啊!连环杀手也行啊!”
李双默默闭上嘴。
杰西卡身旁的女孩揶揄,“学校里已经出现一个杀手了,你想当第二个吗?”
敏锐察觉到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李双果断出击:“什么杀手呀?怪吓人的。”
女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想八卦的心占了上风。
“你认识露比王么?”
—————————
海陆空三栖恶霸:我有网暴犯嫌疑人名单了
女鹤(实习护士版):是谁!
海陆空三栖恶霸:别急,我根据时间线讲
海陆空三栖恶霸:高一上学期,露比喜欢上辉月桃;高二上学期,露比退出义体社,加入乐队社,因为年纪小、不会乐器,且唯一主唱是乐队社社团主席梅尔,露比只能在社团内打杂,从未正式登台
海陆空三栖恶霸:直到高二下学期,她越过乐队社,以单人名义参加了校庆演出,录制的直拍视频在互联网偶然爆火,校内的人气也随之暴涨
那什么的路人甲:小透明一朝翻身人气王?怪燃的嘞!
海陆空三栖恶霸:是的,但烦恼也找上了门。变成人气王的露比受到了大家的关注,许多男生想要和她发展恋情,其中一个……是乐队社成员兼主席男友,迈克西维
女鹤(实习护士版):……
海陆空三栖恶霸:露比将渣男骚扰她的事告知梅尔,结果渣男倒打一耙。或许是嫉妒她的人气,或许是本身就对露比越过社团演出感到不满,那个癫婆不仅没有帮助她,还要求她退社
那什么的路人甲:露比退乐团社了?
海陆空三栖恶霸:是的,目前露比是无社团人士,对于想要上大学的她来说,是相当不利的情况。为了自救,露比接触了科尔多琼,他是校篮球队的明星小前锋,其姐姐杰西卡琼是拉拉队队长。露比以恋情为交换,得到了进入拉拉队的资格
女鹤(实习护士版):露比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是人气王么?
海陆空三栖恶霸:兰达高中拉拉队的竞争一直非常激烈,想进去的人太多了,以至于入队标准被卷到了极致。身高低于170公分的不收,体脂率高于16%的不收,没有舞蹈基础的也不收。只有156公分的露比,不走后门根本没机会
那什么的路人甲:……天杀的,这完全违背了社团活动自信团结的宗旨了吧!
海陆空三栖恶霸: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总之科尔多答应了露比的追求,二人真的成为了情侣,恐怕“黄爱心无名氏”就是科尔多,但是!
那什么的路人甲:我搬小板凳听
女鹤(实习护士版):+1
海陆空三栖恶霸:她们的情侣关系只维持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露比就当着所有人的面甩掉了科尔多,拉拉队也没进成
女鹤(实习护士版):??发生了什么
海陆空三栖恶霸:这件事在整个学校都是秘密,连身为姐姐的杰西卡都不清楚缘由
那什么的路人甲:也就是说,网暴犯可能是梅尔、迈克,以及科尔多三人其一?
海陆空三栖恶霸:也可能是其二,接下来的计划是这样的:女鹤继续在诊所待机,约书亚醒了立刻通知我。我去乐队社和义体社找线索,程理去问科尔多,搞清楚他与露比间发生了什么,大家有问题及时沟通,散会
利落地点完发送,李双用□□开启被封锁的乐队社活动室。可惜经过扫描,只找到了露比和约书亚的脚印与手印,没有第三人的痕迹。
李双转身进入备用活动室,打算好好和梅尔及渣男“唠唠嗑”,却被告知梅尔去年夏天就毕业了,而迈克总是逃学,住所也不固定,谁也联系不上他。
毕业?逃学?李双在心中给梅尔扣去10%的嫌疑度,同时给迈克加上20%。
吩咐翠丝让线人寻找迈克的踪迹,李双推开了义体社活动室的门。听到动静的社员齐刷刷扭头,佩戴外接义眼的女孩冷着脸走来,不客气地问你是谁。
“薇儿季,”李双露出她最温和的笑容,“今天刚转校到兰达高中,听说义体研究社很有意思,我想加入。”
“抱歉,我们的研究正处于关键阶段,”女孩挡在李双面前,“不方便新社员加入。”
李双踮起脚朝里看,简易的工作台上放置着一只造型奇异的机械手臂,社员们围在四周,每个人看起来都愁眉苦脸的。
“你都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李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机械臂。
“什、什么?”寸步不让的女孩脸一红,“这有什么意义……算了,我叫卢娜。”
“卢娜,”李双悠悠伸出食指,笃定地坏笑,“你们的机械臂出了大问题。”
“关你什么事?”
“说不定我会修呢。”
李双背着手,一蹦一跳地往里走。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李双绕着工作台走了两圈,一把抢过社员的电子笔,直截了当地在投影上画圈。
“α链接点和β链接点选用的螺丝太小,无法支撑外壳,焊接问题太大了,换小号焊接枪重新来过。这里和这里要换传输功率更大的线路,还有,轮轴也能装反是猪……咳咳。”
李双咽下刻薄的话,笑嘻嘻地望向目瞪口呆的卢娜,“怎么样?还想赶我走么?”
卢娜一改片刻前的不耐烦,真诚地握住李双的手,眼眸几乎要流下泪水,“刚刚是我冒犯了,请务必留下!”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李双成为了义体社的临时编外成员。她一边帮忙调
整机械臂,一边旁敲侧击打探情报。
从大家七嘴八舌的讲述中,李双洞悉了卢娜暴躁的原因——义体扳手腕大赛在即,身为主心骨兼主席的约书亚却坠楼了,卢娜作为约书亚的好友兼社团副主席,只能忍着悲痛继续研究。
“要不是监控传到了群组里,我都不敢相信是露比干的!”卢娜吸了吸鼻子,“露比之前虽说对比赛兴致缺缺,但每天的社团活动都会按时参加,分配的任务也会认真完成。她退出的时候,我们都替她高兴,她终于解脱了。可是……可是约书亚究竟做错了什么,露比怎么舍得痛下杀手?”
“说不定露比平常和约书亚有矛盾呢?”李双漫不经心地说。
“那真是太难想象了!”卢娜发泄式的扭着螺丝,“她们看起来明明那么要好,约书亚又是我见过最好脾气的人。”
“你很了解约书亚?”
“约书亚,露比,还有我,我们三个很多选课都是重合的,每天都能看到对方,我从没见约书亚和谁大声说话过,更别提和妹妹吵架。”
“除了哥哥以外,露比和谁走得比较近?”
卢娜认真思考了半晌,“抱歉,我想不到。”
李双刚要继续提问,就听到程理从耳机里呼唤她:
“有发现,黄爱心无名氏不是科尔多,另有其人!我在车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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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着口罩的程理坐在体育馆观众席,观赏着正在举行的三对三篮球赛。孩子们在高强度、快节奏的赛程中快活地跑跳,其中最为瞩目的,莫过于身为明星小前锋的科尔多。
科尔多和姐姐一样拥有棕色的卷发,面庞英俊帅气,身高更是达到了恐怖的一米九八,再加上腿部的肌肉发达,擅长跳跃的同时反应灵敏,种种优势叠加,让他成为了赛场上光芒四射的得分王牌。
程理的心情很复杂。
两小时前,从程理意识到科尔多是个接近两米的大块头开始,他就在一直思考,该怎样让对方心甘情愿地将当众被甩的真相和盘托出。
两小时过去了,程理依旧没能想到一个合理的方案,但李双的命令就是军令,哪怕他真的没辙,也一定会玩了命地尝试。
只能用那个了。程理严肃地想。
咻!
短促有力的哨声响彻体育馆,队员们训练有素地列队,精瘦的光头教练视线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在科尔多脸上定格。
“今天的训练结束,”不苟言笑的教练扬起笑容,“科尔多,打得漂亮!”
“谢谢夸奖,尼克教练!”
后续的对话程理没有兴趣旁听,从听墙角得知,科尔多是自己开车来上学的,于是程理提前离开训练场,在他的车旁蹲守。对方一旦出现,他就会箭步上前搭话。
这样既不用面对成群结队的体育生,更保全了科尔多的面子,为对方愿意敞开心扉打下良好的基础,简直天衣无缝!程理在心里骄傲地夸了自己一万遍。
然而四十分钟过去了,科尔多依旧没有出现,也不见篮球队的其他人。
意识到有情况的程理起身往回跑,训练场的大灯已经关闭,自动清洁机器人在黑暗中来回拖地,不远处的男更衣室传来嘻嘻的笑声,以及重物落地的响动。
程理放轻脚步,小心地踱至更衣室,躲在柜后偷看。
笑声正是以科尔多为首的男生们发出的,他们嘲笑着趴在地上的大体重黑人男孩。对方想爬起,却被无情推回,深色皮肤的身体砰的一声撞进金属衣柜,又重重落地。
“杰克斯!说了多少遍,你根本不属于篮球场!”
“我的袜子是不是你偷的?恶心的家伙!我要踢烂你的屁股!”
“你肥得像头猪!蠢货!”
“我没有偷袜子!”杰克斯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地面传来,“科尔多,不是说好了,我替你写作业,你就让我入社吗?怎么能欺骗我?”
“是的,我骗了你,可那又怎样?”科尔多嗤笑,“谁让你那么蠢,还搞不清自己是个一事无成的垃圾。”
杰克斯艰难地从冰冷的地面爬起,靠着衣柜坐下,拥有强壮身材的男孩们冲他比中指,用恶毒的语言羞辱他。他们身上穿着光鲜亮丽的社团篮球服,杰克斯垂头,发现自己新买的1号篮球服划破了一道口子,像是被人画了个大大的叉。
好可悲。杰克斯苦笑。
“死胖子,你XX在笑吗?”
暴怒的科尔多朝杰克斯抬起腿,后者下意识抱住头,想象中的重击却迟迟没有出现,他的小眼睛眯开一道缝,眼前的一切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戴着口罩的陌生清洁工突兀地出现在更衣室,身旁全是面色不善的男孩,科尔多的手臂被清洁工单掌钳住,即使他的身高与科尔多差距接近二十公分,气势也毫不畏惧。
“停手。”清洁工平静地说。
第183章 第一百八十三章校园暴力,但苦主有枪……
杰克斯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眼中一分茫然九分崇拜。
可惜对方酷炫的出场只持续了半秒,因为下个半秒,他就被科尔多提着衣领丢了出去。伴随着熊孩子的哄笑声,男人咣铛撞进衣柜,然后摔在了杰克斯身旁。
杰克斯尴尬地捂住脸,心中的崇拜之火瞬间熄灭。
“好痛,”清洁工揉着腰,与杰克斯肩并肩坐
在地上,“现在的高中生下手真没轻重啊!”
“你是谁?”杰克斯扶了他一把。
对方略过提问,反问他:“杰克斯,你偷他们东西了么?说实话。”
“我没有!”杰克斯委屈地大喊。
“你XX谁——”
科尔多的挑衅戛然而止。
清洁工面无表情地抽出手枪,涂着金属漆的枪口反射着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冷光。
我嘞个校园枪手啊!杰克斯傻了。
“保持安静,”清洁工将手指慢条斯理地抵在唇边,“谁都别轻举妄动。”
几秒前还态度嚣张的小屁孩们顿时大气不敢出,清洁工笑了笑,起身反锁更衣室的门。
“好啦,都放轻松,”清洁工返回杰克斯身旁坐下,懒洋洋地摇晃枪口,“只要按照我说的做,没有人会受伤,明白了么?现在,先生们,面朝我抱头跪下,除了杰克斯。”
刚打算屈膝的杰克斯怔在了原地,其他男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尊严与恐惧天人交战,直到男人当着他们的面取下弹夹又装回,他们这才认命地跪了下来。
“你们说他偷东西,有证据么?”清洁工淡淡地问。
无人回应他的话。
“没有证据,那就是单纯的校园霸凌,”清洁工食指紧贴枪身,“欺负过杰克斯的人,请主动向他道歉。”
向我道歉?
受宠若惊的杰克斯瞪大了眼,而心比天高的孩子们脸色骤变。
“不愿意么?”清洁工缓缓移动枪口,“那只能判死刑了,就从——”
他的目光刺进科尔多眉心。
“你开始吧?”
“不!别开枪!”科尔多浑身都在哆嗦,牙齿碰撞的响声极富节奏,“杰克斯,我不该戏弄你,我很抱歉!”
“我刚刚都听到了,杰克斯帮你写作业,你就邀请他加入篮球社,你不会食言的,对吧?”
望着从天而降的救星,杰克斯的心脏激动地砰砰狂跳。
“他不可能上场打比赛……不!”在清洁工的眼神威慑下,科尔多旋即改口,“我保证!我会和教练沟通,一定让他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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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清洁工满意地点头,“科尔多滚到边上跪好,其他人继续。”
“杰克斯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请原谅我。”
“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听着做梦都不敢想的道歉,杰克斯惶恐的脸色慢慢放松,眼圈却逐渐红了起来,他向陌生男人投去感激的眼神,对方却刻意地别开了脸。
道歉结束,灰头土脸的男孩们仍旧乖巧地跪地,生怕持枪的男人一个心情不好就给他们开瓢。
“科尔多,”清洁工的枪口再次转向他,“我有话要问你。”
被点名的科尔多肩膀一抖,“好的先生,请问吧。”
“露比王是不是你的前女友?”
万万没想到问题是这个,科尔多表情很是意外:“算、算是吧。”
“你们确认关系的第二天,她就当众甩了你,是不是真的?”
“是的,”科尔多咽了下口水。
清洁工歪头,“甩掉你的原因是什么?”
如此劲爆的吃瓜第一线,纵然面对的是枪口,众人也忍不住看向科尔多。
“我不知道!”科尔多回答的很迅速。
“不要撒谎。”
“我真的不知道!”
“看来想让你说实话需要借助点外力,”清洁工起身,危险的枪口直挺挺地压在科尔多眉心,“我赶时间,所以只给你三秒钟,数到三我就开枪,一。”
“天杀的!”科尔多脑袋充血,眼泛泪光,“你、你不能这样!”
“二。”清洁工的食指扣住扳机。
“等等!拜托了!不要开枪!”
“三——”
“我说我说!”
清洁工移开枪口,扬了扬下巴。
“我……我确实不清楚她为什么和我分手,但是!”惊魂未定的科尔多奋力喘着气,像条被丢上岸的鱼,“有个人可能清楚。”
“谁。”
“僵尸妹佐伊波尔,”科尔多筋疲力尽地垂下抱头的手,“她是露比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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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洁工的动作僵了一瞬,“名字拼写是Zoey?”
科尔多连连称是,清洁工将贴有纹身的手臂照片与他比对,发现肤色和手臂大小都对不上,对方也不承认图上是他。
“最后一个问题,”清洁工收起手机,“坠楼案发生时,你人在哪?”
“在体育馆训练!”科尔多指着队友们,“他们都可以作证,我从不缺席社团活动!”
跪地的男孩们像是暴雨中的向日葵,疯狂点头的模样实在有些滑稽。清洁工将枪收回后腰,示意所有人起身。
“我是负责调查坠楼案的卧底警官巴德,”清洁工嘴上这么说,行动上却没有要给大家看证件的意思,“我们的合作很愉快。另外,以后不要再出现欺凌事件了,否则我不介意带你们去关押间住几晚。”
被唬住的小屁孩纷纷应和,清洁工不再多言,转身朝停车场走去。
“请等等!”
杰克斯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清洁工却没有停下脚步,胖乎乎的男孩鼓起勇气追到对方身旁。
“程理,是你吗?”
对方投来一个复杂的眼神,过了几秒拉下口罩,露出与杰克斯记忆重叠的脸。
“满意了?再见。”
杰克斯本就黑不溜秋的脸此刻更加黢黑,“对不起,那个时候欺负了你,谢谢你今天帮我!你、你现在变化好大啊!你真是来调查坠楼案的么?”
“与你无关,赶紧回家。”程理继续朝前。
“有需要我帮忙的么?”杰克斯像块牛皮糖似的粘了上来,“打探情报,摸排线索?拷问也行啊!”
“真烦人!”程理忍无可忍地抬高音量,“除了缠着我,你就没别的事可做了么?”
耳畔的叽叽喳喳蓦地消失,程理与李双汇报了情况,没忍住回头扫了眼,发现杰克斯还孤零零地站在晚风里,破开的篮球服向下垂着。
程理知道自己绝对会后悔,但他就是忍不住。
“过来,送你回家!”
杰克斯的眼睛寸寸亮起,手舞足蹈地跑了过去。
二人在不起眼的家用浮空车坐着等了几分钟,步履匆匆的女孩出现,拉开车门的同时,在后座的杰克斯脸上震惊地来回扫视。
“爱撒谎的杰克斯?原来你也在兰达高中上学!”
杰克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头,“薇儿小姐,你居然还记得我。”
李双白了他一眼:“程理,解释一下。”
听完程理的说明,李双拧着眉毛反问:“这小子以前怎么对你的你忘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程理潇洒地摆手,“况且校车已经下班,我不送他回去,他就得走回家了。”
“让他走回去不好么?”李双冷笑,“正好能减减肥。”
程理无视李双的冷嘲热讽,“先别管他,我知道黄爱心无名氏是谁了!是佐伊Zoey,和露比Ruby结合,正是僵尸Zomby。能用二人的名字集合定制纹身贴,她们的关系一定非比寻常。”
“等什么呢,”李双扣好安全带,“翠丝,导航佐伊的家庭住址,我们现在就杀过去!”
好不容易燃起“找到露比”的希望,在到达佐伊家后破灭。据邻居的情报,佐伊从小跟着母亲生活,她母亲对药物成瘾,半年前失踪,交不起房租的佐伊只能搬走,而马大哈的兰达高中并未更新她的新住址。
送杰克斯回家的途中,他扒拉着程理头枕,主动挑起话题:“原来你们都是警察,僵尸妹和坠楼案有关吗?”
李双立刻转头,“僵尸妹?你认识佐伊?”
“我也是才知道她叫佐伊,”杰克斯诚实地摇头,“在兰达高中,只有两种人会有外号,一种是科尔多那样的天之骄子,还有就是我和佐伊这类边缘人,顺带一提,我的外号是胖子。”
“毫不意外,”李双压低眉毛,“你对佐伊了解多少?她外号为什么是僵尸妹?”
“我从没和她说过话。叫僵尸妹是因为她瘦得皮包骨,皮肤有白癜风,再加上五官和牙齿很恐怖,组合在一起像僵尸。”
李双哼了声,“原来是个霸凌外号。”
“没人会在意被取外号的人的想法,”杰克斯摩挲着篮球服下摆,“你生气了,大家只会轻飘飘地说‘你不就这样么’?还会觉得上纲上线的人不够酷。”
正副驾驶座的成年人对视一眼,没有接话。沉默中,浮空车来到杰克斯家门口。
“嘿,”杰克斯向前探出身体,“今天真的很谢谢你,程理。”
“不客气,回家吧。”
“明天我们一起吃午饭怎么样?”杰克斯急切地说,“我给你带我妈妈做的肉卷,很好吃的!”
李双板着脸,替程理回答不行。
杰克斯尴尬地抿嘴唇。
“除非你给我也带一个。”李双继续说。
杰克斯激动地拍大腿:“没问题!”
与杰克斯交换联系方式,再目送他走进家门,程理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熄灭了发动机。
“这群孩子们说话可真够露骨的,”李双啃着饼干,手指在匿名论坛划拉,“什么‘看到新校医我姬达响了’,‘谁再来男更衣室偷衣服死全家’,噢!还有——‘新来的清洁工好像很帅’,配图是某人的偷拍照。”
“我?我吗?”程理瞳孔地震。
“可惜了,”李双放下手机,“没查到佐伊的联系方式与社交账号。”
“别担心,我们已经知道了她的长相,明天在学校找到她就行。”
“要是露比真的躲在佐伊家还好,”李双垂眸,“要是不在,我们就浪费了一个晚上。”
“焦虑会影响你的判断。”
李双眯起眼,“都哪学的话术?”
“什么话术?都是真情流露,”程理无辜地眨巴眼睛,把对方的饼干抢下来,“别吃这个了,没营养又噎得慌,回灯塔我给你做好吃的。”
“先垫一下嘛!”李双不满地嘟囔,“食堂的饭量又少又难吃,我都饿了一整天了。”
“高中食堂是这样的,”程理盘算着明天给李双准备丰盛的午餐,“小双,上学好玩么?”
“很难形容,”李双思考得无比认真,“上数学课的时候我恨不得把学校炸了,上表演课的时候又觉得不炸也行。有的同学挺有趣的,有的同学简直让人想对着他的鼻梁来上一拳。”
“反正你扮高中生也不违和,不如趁这个机会拿个高中毕业证怎么样?”程理欢快地竖起食指,“然后去上大学,读你喜欢的动物专业!”
李双靠在车窗边,注视小公园成群结队玩滑板的孩子。
“花的时间太长啦,”李双轻声说,“我未必有那个耐心。”
“我会监督你的,”程理故作严肃地抱臂,“我上学那会还当过学习委员呢。”
“再说吧。”李双叹了口气。
“小双。”
感觉到程理在拉扯她的袖口,李双不明所以地扭头,正对上对方敞开的怀抱。
“本人要行使拥抱权。”程理红着脸,一本正经地说。
第184章 第一百八十四章僵尸也曾是普通女孩……?
“现、现在吗?”李双血气上涌,好在粉底液完美遮住了她面颊的绯红。
“是的,现在。”程理摊着手,又凑近几分。
看了看他的掌心,又看了看程理坚定的眼睛,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双罕见萌生出了退缩之意。
“我……我确实答应了你,但是、但是!”李双绞尽脑汁地思考计策,“你穿着清洁工的衣服打扫了一整天,脏兮兮的!谁要和你拥抱啊!”
“我只是伪装清洁工,又没有真的干活,”程理直勾勾盯着她,“还是说……你想反悔?做人不能言而无信,你说是不是?”
李双嘴角抽搐,心说你到底是谁啊?之前那个腼腆土狗去哪了?是蜕皮蜕掉了么?
不行!不可以胆怯!更不可以让他看出不对劲!
把心一横,李双也张开手,“谁怕谁,来吧!”
隔着档把,二人进行了约定后的首次拥抱,双方的僵硬程度旗鼓相当,仿佛娃娃机里纠缠在一块的大号玩偶。
就这么动也不动地持续了半分钟,程理装作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李双的背,“身体好僵硬,不舒服吗?”
“你也没好到哪去,”李双梗着脖子,“况且我生下来就是硬骨头,有什么问题?”
“没有任何问题,”程理轻笑一声,手指轻轻为女孩梳理有些杂乱的长发
“噗,蓝色挑染……”程理捏着她的发尾,“好刻板印象的亚裔造型,但很适合你。”
李双小声反驳:“谁要你评价了?”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程理微微收紧手臂,“调查才第一天,我们已经取得了相当大的进展,很快就会找到露比的。”
“程理,”李双揪着他背后的衣服,“你帮助杰克斯,是不是因为你也被校园霸凌过?”
程理沉默了几秒,决定说实话:“嗯,不过比杰克斯好一点,那些人不揍我,只用孤立、恶作剧之类的手段,想闹大很难,告老师也没用。”
“他们给你取过外号么?”
“很多,比如大头、瘦猴、穷鬼,这些算是能说出口的,太难听的就不告诉你了。”
“后两个我勉强能理解,”李双挣脱怀抱,不解地望着他,“为什么叫你大头?你头也不大啊。”
“那是因为,”程理有些不好意思,“为了省钱,我的头发都是我妈给我理的,但她毕竟不是专业理发师,总有翻车的时候。有次给我剪砸了,就和《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里的儿子似的。”
“我们喊你樱桃小子,你会不高兴么?”
“外号也分好的和坏的,”程理摇头,“在我看来,樱桃小子只是个无伤大雅的谐音梗,况且樱桃是很好的水果,我并不讨厌。”
李双叹了口气,“突然理解了李一当年为什么不送我去学校,以我那时的情况,恐怕会被取外号‘轮椅妹’,‘尿袋姐’之类的。”
程理赶紧握住李双的手:“别去幻想没有发生的事,你现在过得很好,就足够了。”
李双把手抽出来,“你小子最近越来越花言巧语了。”
“怎么会呢?”程理面朝马路,重新启动发动机,“都说了是真情流露。”
“晚上想吃樱桃派。”
“水果超市,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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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闹的衣柜走廊,蓝发转校生靠在柜门边看手机,冷漠地拒绝一个又一个不怀好意的好友申请,直到视野最下方出现了一双洗得发白的红色板鞋。
“麻烦让让,”红板鞋的主人小声说,“你挡住我的柜子了。”
视线从手机挪开,李双平静地注视眼前的女孩。她竹竿似的双腿裹在空荡荡的长裤里,仿佛随时都会折断。因为严重缺乏脂肪,导致五官突出如礁石,面中大块大块的白癜风斑更是触目惊心。
更令李双皱眉的,是对方校服外套下的旧卫衣,在冬天还未完全过去的歌莉娅,这样的打扮显然过于单薄。
“早上好,佐伊,”李双握住她冻得冰冰凉的手,“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陌生人突如其来的触碰让佐伊吓了一跳,她挣开对方,往后退了半步。
“别碰我!你是谁啊?”
周围的谈笑声蓦地降低,大家都很好奇,女王殿下般的转校生会怎么羞辱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我叫薇儿季,”李双凑近她,用只有对方能听到的声音说,“为露比而来。”
听到露比的名字,佐伊明显有反应,但她却推开了李双,冷冷地说:“我不认识她。”
“你们很亲密。”李双背着手。
“没有!”
“她是不是躲在你家?”
“哈哈!真好笑!”佐伊砰地关上柜门,然后向着教室走去。
“Zomby的纹身贴在哪定制的?”李双跟在她身旁,“告诉我吧,我也想买。”
佐伊的脚步僵了一瞬,接着继续快步向前。
李双的耐心彻底耗尽,她箭步挡在佐伊面前,用无法挣脱的力道按住女孩肩膀。
“听着,佐伊,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是来调查坠楼案的警察,儿子昏迷不醒,女儿又失踪,露比的母亲心都要碎了。我只想知道露比在哪并带她回家,只要你提供帮助,我会给你相应的报酬。”
动弹不得的佐伊像是想到了什么,眉毛慢慢耷拉了下来,“恐怕你们再也找不到她了。”
李双神色一凛,“怎么说?”
佐伊垂头丧气地说:“虽然我不能完全确定,但她大概已经离开歌莉娅了。”
头顶的公共音响播放上课铃,李双啧了一声,取出手机。
“给我你的联系方式。”
“我没有手机。”佐伊扯出空空如也的衣兜。
李双诧异地瞪大眼,怪不得网上找不到她!这年头居然还真有人不用手机!
“中午来C号教学楼天台,把你知道的事告诉我,还有——”李双松开女孩,目光温和,“我会为你提供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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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伊无措地站在天台门前,听着门内传来的阵阵交谈。
“肚子好饿,我们能不能边吃边等?”
“说好要当破案小助手的,挨点饿就受不了?”
“喝点饮料垫垫吧,还有……午休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了,你确定佐伊真的会来么?”
“会来的。”
“她都没有保证。”
“我相信她。”
被这句话鼓舞的佐伊深吸一口气,小心地推开了门,听到动静的三人同时向她看去。
面对情绪各异的眼睛,佐伊低下头,紧张地搓着衣角,“抱歉我迟到了,因为……我考虑了很久要不要说露比的事。”
“什么也别说了!”杰克斯第一个弹起来,推着佐伊走向漂亮的黄色碎花野餐布,“先来吃饭!”
餐布正中摆着营养均衡的三明治,新鲜蔬果,超大塑料盒装的洋葱烤肉卷,连樱桃派这种餐后甜点都有。面对令人垂涎三尺的食物,佐伊并没有喜笑颜开,而是痛苦地捂住了嘴,背对众人干呕起来。
“难道你讨厌洋葱?”杰克斯大惊。
“不是这个原因,”李双跑到佐伊身旁,不住安抚对方的脊背,“佐伊恐怕有进食障碍。”
程理把装满水的纸杯递过去,“厌食症么?会催吐的那种?”
“咳……真抱歉,让你们倒胃口了,”佐伊走到闻不到食物的地方,努力平复着呼吸。
“不用道歉,厌食症是一种心理疾病,你只是生病了而已。”李双扶着她在角落坐下,“这个情况持续了很久么?”
佐伊捧着纸杯,小小地嗯了声,“接近半年。”
“怎么会有人讨厌食物呢?”首次听说厌食症的杰克斯二丈摸不着头脑,“原来你是特意不吃东西?我还以为你天生就这么瘦呢。”
“哈哈……”佐伊苦笑,飞快瞟了杰克斯一眼,“我以前很胖,非常非常胖,经常被人取肥婆、猪头之类的外号。我很难过,就用了些不恰当的手段减肥,后来开始控制不住自己,饥饿和催吐……让我感到很畅快。”
杰克斯面露不忍,向佐伊伸出手掌:“理解你,我叫杰克斯,杰克斯斯派洛,你是高二生么?”
佐伊盯着对方伸出的手踌躇了片刻,最后缓缓地握了上去,“佐伊波尔,我确实是高二生,但我今年已经17岁了。”
“你留级了?”程理问。
“停学了半年,”佐伊指甲划着纸杯边缘,“为了……打工赚生活费。”
“因为药物成瘾的母亲不给你钱么?”
“嗯,她有的时候对我特别特别好,有的时候又让我从家里滚出去。”
李双捂住脸,心说我的拳头好硬啊!
“我的事晚点再聊,”佐伊晃动脑袋,“该说回露比了,我们确实曾是朋友。露比现在是M.I公司的签约艺人,这么多天没出现,我想她肯定是被公司安排去虹国了。”?
“啥玩意儿?”成年人们异口同声。
“露比当艺人了?”李双震惊地张大嘴,“未成年签娱乐公司不是需要监护人同意么?她妈妈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啊!”
第185章 第一百八十五章僵尸与幽灵
“有的公司不用,”佐伊不好意思地抿嘴,“她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可以绕过监护人签合同的公司,还是我陪她去面试的呢。”
程理面色严峻地浏览搜索界面,“倒是有官方网站,但查不到什么有效信息。”
“面试官说M.I是新成立的小公司,露比是他们的第一个艺人,会不遗余力地力捧。”
李双打开女鹤的对话框,“佐伊,把那家公司的地址输进去,我让人去探探情况。”
佐伊磕磕绊绊地照做,女鹤很快回复即刻出发。
“趁这段时间,”李双重新将目光放回佐伊身上,“佐伊来说说,你和露比是怎么认识的,她身上又发生了些什么,详细一点。”
“没问题,”佐伊坐直身体,“我的外号大家应该都知道,僵尸妹,露比其实也有外号,不过是她给自己取的,叫幽灵妹。”
“她为什么叫自己幽灵妹?”
“你们知道露比的双胞胎哥哥吧?”
“知道,不过露比和约书亚居然是双胞胎?”程理无比诧异,“明明一个是金发一个是黑发。”
“戴安娜说她们是异卵双胞胎,”李双补充,“不过外貌差距是挺大的,刚认识那会我也没看出来。”
佐伊低声说:“约书亚是金发碧眼大帅哥,成绩优异品行端正,人缘也好。作为妹妹的露比却只是个没什么优点的普通女孩,在哥哥的光环下,露比没有存在感。大家都认为约书亚的朋友就是露比的朋友,事实则是,没人愿意深入了解露比,也没人与她建立真正的友谊。所以她觉得自己是幽灵,是学校里看不见摸不着的透明人。”
“露比讨厌总是因为约书亚被人忽视,但偏偏约书亚又对她确实好,她只能把牢骚憋在肚子里。”
“戴安娜阿姨希望露比和哥哥一样学医,露比其实并不喜欢医学,也对义体学不感兴趣,可她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什么,也不清楚自己有什么天赋,只能踩着哥哥的脚印混日子。慢慢她就麻木了,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佐伊顿了顿。
“直到某天,她在网上刷到了辉月桃的表演视频。她被小桃在舞台上神采飞扬的表演震撼到了,当晚就垂直入坑。”
“小桃?”程理捕捉到关键词,“你也是辉月桃粉丝?”
“是的,”佐伊用力点头,“我初中就喜欢她了,以前有手机的时候,我的相册里起码存了上千张小桃的照片。受小桃启发,我自学吉他,加入了乐队社。”
“噢!”李双恍然大悟,“所以你们两个追星族是在乐队社碰上的?”
“差不多吧,那天露比以身体不舒服的名义翘掉了义体社的活动,在校内闲逛时听到我们在排练小桃的歌,直接冲进来问她能不能入社。”
佐伊脸上浮现出笑容:“我到现在都记得她推开门的样子,整张脸通红,说话也结结巴巴的,眼睛却亮得不得了。”
李双赞同地点头,“对于当了一辈子小透明,又对自己毫无信心的露比来说,能找到真正感兴趣的事,一定是非常激动的。”
“不过她的入社之旅挺坎坷的,毕竟她已经加了社团,又不会乐器。乐队社主席梅尔本来不同意,谁知露比相当坚决,直接把义体社退了,一边学弹电子琴一边找梅尔软磨硬泡,梅尔被她烦得不行,只能同意。”
“为了喜欢的事物,露比飞速成长了啊!”程理感叹。
“可惜,乐队社没有露比想象中那么美好,”佐伊叹气,“梅尔是高年级学姐,她创办乐队社就是为了自己当主唱,好去各处表演,以便申请大学时加分。露比虽然是键盘手,但她也想唱歌,梅尔怎么会允许有人抢走风头?就一直语言打压露比,不给她演唱的机会。”
“好自私好丑陋的行为。”杰克斯愤愤不平地说。
“我也这么认为,”佐伊握紧纸杯,“我加入乐队社是因为喜欢音乐,想找志同道合的伙伴,并不想排挤任何人。有次梅尔又找露比茬,露比哭着跑走,我看不下去,就主动追过去安慰她。”
“我和露比的关系就是这时发展起来的,我俩既是小透明又是同担,一来二去,很快就成了朋友。我也是后面才得知,我这样的人,竟然是露比的第一个朋友。”
“什么叫你这样的人,”李双拍拍她的膝盖,“你不挺好的么?”
佐伊垂眸:“马上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因为我是露比第一个朋友,她向我倾吐了很多真心话,也倒了不少苦水。尤其是乐队的事,即便被梅尔那样欺负,她也不想放弃唱歌。我就提议:校庆日在即,我们越过社团自己演出怎么样?我负责伴奏,她负责唱跳演出。”
“原来露比表演是你鼓励她去的!”李双再次恍然大悟。
“鼓励称不上,算是一拍即合吧,”佐伊不好意思地揉头发,“接着我们就开启了秘密排练,动用一切空余时间特训,她用零花钱买了漂亮又还原的演出服,还拜托化妆社的同学给她化妆。我们当时只是看不惯梅尔的暴君行为,想要打她的脸,谁也没想到露比顺手把直拍发上网,居然火了!”
“好爽,”程理被
燃得脚趾蜷缩,“再听一遍还是好爽!”
佐伊爽朗地笑起来:“数据暴涨那天,我俩激动得整宿没睡,第二天去学校,数不清有多少人主动和露比打招呼,一夜间,她就从幽灵妹变成了人气王!”
“对对!”杰克斯狂拍大腿,“那段时间学校里所有人都在讨论露比。”
“人气王也有人气王的烦恼,一些恶心的男生看中了露比的人气,想和她交往,其中就包括梅尔同社团的男友迈克西维。他以前根本从不正眼看露比,却突然给她发骚扰短信表白,还趁着社团活动摸她的手!”
“XX死变态!”李双撸起袖子,“等我找到他,一定拧下他的头!”
“警察可以这么暴力吗?”杰克斯懵懵地问。
“咳咳!”程理赶紧岔开话题,“佐伊,请继续。”
“露比忍无可忍,向梅尔揭发了迈克的行径,可梅尔不满她的演出,又嫉妒她的爆火,就冷处理了这件事。我们两个气不过,就双双退社,打算创办属于我们的社团,Zomby就是新社团的名字。”
“奇怪,”李双疑惑地拧眉,“我怎么听说,露比退社后想加入拉拉队?”
“因为我们并没有真的把社团办起来,”佐伊轻声说,“记得我停学半年的事么?我妈妈过度服药进医院了,为了筹钱,手机、心爱的吉他,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我卖了,可还是不够!我没有办法,只能停学去打工赚钱。”
程理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那段时间很难熬,特别难熬,”佐伊抹掉眼泪,“我每天都不敢睡觉,生怕再睁开眼时,看到妈妈停止呼吸。是露比支撑着我的生活,她不生气我毁掉办社团的约定,还借我钱吃饭,用家里的洗衣机帮我洗衣服。”
“露比真好啊!”杰克斯竖起大拇指。
“虽然露比对我很好,但我没了手机,又长期停学,我们的关系还是疏远了。一个夜晚,露比忽然出现在我打工的地方。我那时被工作折磨得心力交瘁,看到她穿校服的样子,我打心眼里羡慕。”
“趁着换班的三十分钟,我和露比一起吃了晚饭,她和我谈起校园生活,还说她答应了科尔多的表白,明天就可以加入拉拉队了。我听完冲她大发脾气,并说‘你怎么可以和经常霸凌同学的人做情侣?’”
“我明明知道露比上大学需要有社团,也知道是我违背了办社团的约定……”
佐伊羞愧的眼泪滚滚而下。
“我更清楚,不该和科尔多恋爱只是个借口,根本原因是我开始嫉妒她了!凭什么她可以快乐地、无忧无虑地过校园生活,而我只能日夜颠倒打工?同时我也很害怕,害怕她有了男友和拉拉队的新朋友,就会把我彻底忘记,那样我就又要孤身一人了。”
“我对她说了许多过分的话,然后就回去工作了,下班才发现冰箱里多出来一个蛋糕,我才反应过来露比是特意来给我过生日的!而我这个蠢货把她的心意完全践踏了!”
李双静静听着,时不时为她擦去泪水,佐伊在她温柔的抚摸下情绪更加崩溃,最后直接抱着李双嗷嚎大哭:
“我真的很对不起露比!我伤害了她,我是个自私的大笨蛋!我一点也不想失去她,我也只有她一个朋友!”
“你当时只是压力太大崩溃了而已,谁都有做蠢事的时候,”程理柔声安慰,“重要的是及时意识到错误,积极补救,重回正轨,我认为你已经做到了第一步。”
佐伊缓了几分钟止住眼泪,继续说:
“我想找机会和露比道歉,可我既没有手机,打工又持续了太久,时间一长,我就更觉得自己没脸见她。后来我妈妈出院了,我才重新回学校上学,紧接着,坠楼案就发生了……”
“这么说你也不清楚坠楼案的内幕,”李双啧了一声,“在你看来,露比有可能是凶手么?”
“绝对不可能!”佐伊大声反驳,“露比还是幽灵妹的时候,最多只是抱怨‘要是和约书亚不是兄妹就好了’,从没说过希望哥哥消失!有次约书亚生病和小桃发新歌撞在同一天,露比一整天都没有露出笑容。”
“你知道露比在被人网暴的事吗?持续了接近一年。”
“什么?”佐伊很吃惊,“她确实说过有人在网上骚扰她,我帮她举报了几次,她没再提起后续,我以为早就结束了!”
程理将网暴证据给她看:“多半是她认为你烦恼够多了,才没告诉你。坠楼案发生第二天,这个账号立刻停止了网暴,因此我们怀疑,网暴犯和导致约书亚坠楼的犯人大概率是重叠的。”
望着过分到极点的图文,佐伊恨恨握拳,指着其中一张图厉声说:“迈克!绝对是迈克!他不打算上大学,总嘲讽想上大学的人是‘好学的XX’!和图里的说辞一模一样!”
“坠楼案发生后他就逃学至今,”李双严肃地抱臂,“全城那么多我的线人,竟然没一个人发现他的下落。”
“小双!有问题!”女鹤惊慌的声音乍响在耳机,李双将通话转移至手机,又打开了外放。
“什么问题?”
女鹤手忙脚乱打开摄像头,所有人都能看到,位于偏僻一隅的写字楼一层,标着M.I的广告牌下——
是上锁落灰的玻璃门。
第186章 第一百八十六章凶手是你!樱桃男孩!……
“人去楼空了?”杰克斯捂住嘴。
“不、不对啊!”佐伊吓得狂淌冷汗,“之前明明有人的!而且看起来很正规!”
“露比会不会被人贩子拐走了?”女鹤焦虑地来回踱步。
“都冷静!”李双将情况同步给警局上班的花子,“女鹤先回家,我联系人去查了,很快出结果。佐伊,你们去面试的时候,在场的面试者多么?”
“没几个人。”
“面试官要求露比交钱了么?”
“有!露比交了一百万,说是去虹国集训的费用。”
“比起人贩子,”李双冷笑,“你们遇到的更有可能是诈骗团伙,用明星梦诱骗未成年上供,卷到足够钱后直接跑路。”
“可我们在公司看到辉月桃了!”
“是真人么?”程理问。
“当然!”佐伊脸涨得通红,“我们还和她握手,聊天,以及合影了呢!小桃说M.I是她偷偷入股的新公司,目的是为了选拔有潜力无后台的素人,所以要求我们不要把合照发到网上,露比把合照存在了我和她的私密相册,不信你们打开看!”
李双旋即把手机给佐伊,女孩下载app又输入0909密码后,上千张照片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火速找到与辉月桃的合照,佐伊将它放至最大。
“我看不出有问题,”杰克斯摇了摇头。
“你个盗图不去水印的笨蛋能看出个鬼,”李双将照片打包给合作的黑客,“是不是辉月桃晚点再辩论,当务之急是找到迈克,他本人联系不上,只能去找梅尔碰碰运气了。”
佐伊满脸愁容:“梅尔毕业就和迈克分手了,而且她跟着父母去了内陆上大学,把高中的人联系方式全部拉黑了。”
“她还真恨你们,”李双嗤笑着拨出通话,“诗寇蒂,下午忙么?忙我也不管,我替你付三倍违约金,把你速度最快的浮空船油箱加满,然后来我定位的地方。”
看着李双潇洒地挂掉电话,两个未成年同步张大了嘴,佐伊期期艾艾地问:“你、你该不会打算直接杀到梅尔的大学吧?”
“不然呢?”李双拍了拍对方肩膀,“对了,你应该不晕船吧?浮空船的船。”
“我也去?”佐伊惊讶地指着自己,“我没坐过……大概不晕?”
“很好,”李双指挥翠丝为佐伊请假,“调查暂停,大家赶紧吃午饭。”
杰克斯挡在李双面前,肥肥的圆脸万分狗腿:“薇儿,我也想去。”
“你当小学生春游啊?”李双大口啃洋葱肉卷,“你和程理在学校
待机,只要迈克出现,立马抓住他问话。”
“好吧,”程理抚摸胸口,安慰自己李双只是出去办事,没打算一去不复返。
佐伊坐在上风口,取了一片三明治小小地啃着:“薇儿小姐,我想借你的手机看相册。”
李双什么也没说,爽快地送上。
过往的回忆借着高科技一幕幕浮现,佐伊幸福又难过。点进视频栏,最近一个是她和露比录制的社团招新视频。
她们对着镜头说台词,露比总是莫名其妙笑出来,短短一分钟NG了无数次,忍无可忍的佐伊无语地晃她肩膀,问你怎么总是不在状态,笑得脸红脖子粗的露比抹掉眼泪回答:
“和最好的朋友创办最喜欢的社团,像在做梦一样!”
佐伊捧着手机,鼻头酸酸的。
继续往上翻相册,佐伊看到熟悉的视频封面,忽然开口:“想听听我和露比的原创歌曲么?你们是第一批听众。”
众人纷纷点头,佐伊将音量调到最大,点下播放。
「世界寂静如墓地,游荡着幽灵般的我」
「我用力踹开棺材,唤醒熟睡的僵尸」
「我说嘿!我们去冒险吧,她说OK!」
「冒险!OK!冒险!OK!」
“好嗨啊!”杰克斯借着种族优势律动。
“是我在浴室里会单曲循环的类型。”李双笑着评价。
「从白天到黑夜,从墓地到海边」
「一刻不停冒险!OK!」
「僵尸!幽灵!僵尸!幽灵!」
「冒险!OK!冒险!OK!」
激昂雀跃的曲子播完,佐伊腼腆地挠头:“抱歉,旋律打磨不够,洗脑太低级了。”
“我觉得还行啊,”程理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点了三分钟头,“冒险!OK!冒险!OK!”
李双举着半根黄瓜:“冒险——”
杰克斯用力拍掌:“OK!”
欢乐短暂洋溢在小小的天台,午休即将结束,杰克斯恋恋不舍地上课去了,佐伊回储物柜拿物品。转眼间,天台就只剩下两个成年人。
没有了孩子们的叽叽喳喳,四周安静到有些尴尬,李双啃着黄瓜,偷偷瞄了程理一眼,发现对方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干嘛!”李双挺起胸。
程理快速朝她靠近,几乎是膝盖贴着膝盖,“你们多久能回来?”
“快的话,明天晚上。”
“那么久啊……”程理小声嘟囔,“看来今天我要一个人吃晚饭了。”
“怕寂寞?可以拉着杰克斯一起,”李双足尖轻晃,“他不会拒绝的。”
“他和你能一样么?”程理双手撑在餐布上,上半身向李双倾斜,自下而上直视对方的脸。
“小双,你待会就走了,所以我现在就要行使拥抱权。”
“我吃东西没戴手套,”李双伸出浸满油光的手。
“小问题。”
在李双不解的眼神中,程理雀跃地起身,在她身后坐下,他的双手穿过李双侧腰,于腹前相扣。李双能清晰地感觉到,程理的体温与气味在肆意入侵,背后传来他速度稍快的有力心跳。
等等这个姿势是想怎样?李双懵了。
“嗯,”程理将下巴挂在李双肩头,“这样的拥抱也不错。”
“这、这还算拥抱吗?”李双努力保持着平常心,“明明是你单方面……”
“也就是说,”程理语调轻缓,“你更喜欢面对面?”
李双热得头疼:“再调戏一句试试?”
“没有调戏,”程理理不直气也壮,“我在和你认真讨论呢。”
“你为什么不和别人讨论,”李双开始胡言乱语,“就指着我一头羊薅。”
程理缓慢地眨眼:“你希望我和别人讨论?”
恼羞成怒的李双凶巴巴地回答:“谁管你啊!你要做什么我才懒得管。”
“不找别人,”程理用毛茸茸的额发蹭着女孩后颈,“小双,你的苦衷还是不能告诉我么?”
小鹿乱撞的李双听到这话立刻冷静了下来:“对,不能。”
程理默默收紧腰间的手,低声问:“明天真的会回来的,对吧?”
李双本想嘲讽两句,又想起漫天飘雪下,对方颈间狰狞的抓痕。
“会回来的啦!明天晚饭绝对跟你一起吃!”
在李双视野之外,程理偷偷亲吻她的发尾:“那就说好了。”
“充满电”的程理心满意足松开女孩。诗寇蒂驾驶着斯莱普尼尔号浮空船出现在天台,佐伊激动地走了进去,她身后的李双蓦地回头,向不远处的程理笑嘻嘻地招手。
“怎么了?”程理赶忙跑过去。
李双伸出油汪汪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抹了把清洁服胸口,不等对方反应就坏笑着跑走了。
“太坏了,真是太坏了。”程理笑着摇头,目送浮空船升空,隐入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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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五点,风尘仆仆的浮空船穿过蛋清般的云层,降落在雷蒙达大学的学生宿舍楼楼顶。打着哈欠的李双率先下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宿舍楼还挺高级,”李双踱至天台边缘,“不亚于一些中产公寓。”
佐伊惴惴不安地望了眼天空:“这个点恐怕梅尔还在睡觉,她会给我们开门么?”
李双快速朝下扫了眼:“没时间和她讨价还价,我们直接从阳台爬进去。”?
扒在护栏边的佐伊看看李双,又看看地面:“薇儿小姐……先不说那算不算非法入室,这里可是17层啊!”
“又不是18层,”李双简单活动胫骨,在佐伊惊恐的眼神中将她拦腰抱起,“害怕就闭上眼,准备好了么?”
“没有啊啊啊——”
以佐伊凄厉的尖叫为伴奏,李双踩着只有八厘米凸的窗台层层下跃,像极了在玩真人版闯关游戏。到达梅尔所住的十楼,李双羚羊飞跃峡谷般起跳,稳稳落进阳台地砖正中。
哼着蜘蛛侠主题曲的李双把腿软的佐伊平安放下,一把拉开了阳台的落地门。
这是间单人宿舍,床上却有着两具身体隆起的痕迹,沉醉梦乡的二人都睡得极熟,连那么明显的开门声都没听见。李双没办法,只得用力拍打床角。
“不好意思,快醒醒!”
被褥中的人终于悠悠醒来,没穿衣服的一男一女与李双佐伊大眼瞪小眼了几秒,齐声尖叫起来。
“收收声,”李双龇牙咧嘴地捂耳朵,“我又不是白星人。”
反应过来的梅尔用力揉着眼睛:“佐伊?”
“是我,早上好,梅尔。”人生头一次犯罪的佐伊尴尬地回答。
“你好梅尔,我是薇儿警官,”李双展示了一秒她的假证,“现在需要就几起案件向你例
行问话。”
“卧槽是条子!”梳着脏辫的黄毛裸男跳下床,连鞋也没穿就夺门而出。
“WTF?”梅尔震惊地望着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床伴,然后恶狠狠地瞪李双:“你这样做是违规的!我绝对会投诉到你丢饭碗!”
“想投诉随意,”李双一撩头发,“刚刚跑出去那家伙是两起抢劫案,一起贩卖毒品案的嫌疑人,你都和他同床共枕了,调查起来恐怕脱不开关系,猜猜学校知道了会不会让你停学?”
梅尔不可一世的脸僵住了。
“不过呢,”李双循循善诱,“如果你对我的提题知无不言,我不仅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还会让市政局为你颁发奖章,这份荣誉想必会对你未来的就业有所帮助吧?”
梅尔果断直起身:“请问!”
“好姑娘,”李双满意地笑了,“上周四傍晚六点,你在哪里?”
“那个点我通常在食堂吃晚饭。”
“吃了什么?”
“我想想……通心粉、烤鸡腿,噢对!那天的西葫芦沙拉难吃到令人印象深刻。”
隐形视网膜微动,翠丝将那日的菜品信息投影至李双眼前,与梅尔所说的完全相符。
“我也讨厌西葫芦,”李双微微一笑,“你和露比王是什么关系?”
梅尔眉毛耸拉,又很快扬起:“她曾是我的学妹,也是与我同乐队社的社员,我们的关系……一般般吧。”
“只是一般般么?”李双眯起眼,“她退出社团与你有关,是不是?”
瞥了眼不说话的佐伊,梅尔知道无法遮掩,只能老老实实回答:“好吧,我确实和她有些矛盾,平心而论我不喜欢她。可她是自己退社的!我没强迫她!”
“你确实没强迫,”李双点点头,继而话锋一转:“但你对她使用了网络暴力,导致其精神受创,你的行为严重违反了《通信规范法》,严格来说,我现在就可以逮捕你。”
“不是我干的,是我前男友迈克!”禁不起一点诈的梅尔激动地红了脸,“打字、P图,还有账号全都是迈克的!我什么也没做,你们去抓他啊!”
“他干这事绝对少不了你的教唆!”愤怒的佐伊陡然开口,“你怎么能对露比那么恶毒?都离开歌莉娅了还不愿意放过她,就那么恨吗?”
“等等等等!”梅尔有点懵,“什么叫‘我离开了还不肯放过她’?”
佐伊恨不得冲上去揍她:“你自己心里清楚!”
李双挡在情绪激动的佐伊面前,打开手机投影:“如你所见,网暴从去年三月一直持续至上周四。周四过后,露比失踪,网暴也随之停止。”
察觉到对方来意的梅尔冷汗后知后觉淌了下来,“怎么会这样……我、我只是让迈克稍微戏弄她一下,我不知道这件事持续了这么久……”
“如果你真的心存歉意,”李双在床边坐下,仔细观察对方的表情,“就告诉我迈克在哪,他现在是失踪案的第一嫌疑人,早一分钟找到他,露比的危险就减少一分。”
“我不知道,”梅尔拉扯乱糟糟的头发,“我毕业后就和他分手了,联系方式也拉黑了。”
“他家在哪里?你们以前都去哪约会?”
梅尔摇了摇头:“迈克父母离婚,父亲在内陆,母亲改嫁继父,后来母亲去世,他只能跟着继父生活。继父很烦他,迈克只有需要生活费的时候才会回去。至于约会嘛,他太穷了,我们不怎么约会。”
李双听完没忍住吐槽:“这样的家伙,你看上他哪了……”
“看上他的脸啊,”梅尔一脸无所谓,“有个帅哥男友不是挺有面子的么?再说了,高中生恋爱不就是玩玩么?给点小关爱就对我百依百顺的男朋友,当盆漂亮多肉养咯。”
“我尊重你的恋爱观,”李双心情有些复杂,“你去过他继父家么?”
“还真去过,”梅尔将地址传输过去,“有年校庆舞会,我开车接他去学校。对了,我也是到了才发现,他继父居然是学校的老师,明明他们在学校都装不认识。”
李双眼神一凛,“什么科目的老师?”
“体育老师,好像也兼职篮球社教练,我记得是叫……尼克米忒什。”
李双将情报传递给程理,梅尔突然开口:“说实话,要说失踪案和尼克有关系,我是绝对相信的。我当时只不过是在门口按车喇叭而已,那家伙就站在窗边阴森森地瞪我,好像要把我吃了似的。”
佐伊也意识到了奇怪的细节:“尼克是老师,却不出席校庆舞会?”
“这么一回忆,”梅尔摩挲着下巴,“我高中三年,就没有在任何舞会现场看到过他。”
“很有用的情报,”李双起身,“我已经加了你的联系方式,如果我拨打你的电话,请务必接听。走了,佐伊。”
离开的二人刚要关门,就听到梅尔的声音。
“帮我和露比传句话,就说……我很抱歉。”
佐伊沉默片刻,“等找到她后,你自己去和她说。”
待到诗寇蒂从加油站回来,浮空船马不停蹄地向歌莉娅疾飞,终于在晚上八点,到达了尼克家门口。
舟车劳顿的李双扶着脖子跳下船,上下打量尼克的小平房,“看起来很普通。”
佐伊啃着大拇指的指甲,“没有坏人会在门上写‘我是坏人’。”
“没想到你还挺幽默,”李双大笑着按下门铃。
等了半分钟都无人应答,翠丝核实门口的车确实属于尼克,李双再次按下门铃。
这次门内不再沉寂,而是由远及近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李双警惕地拔枪,同时将佐伊护在身后。
门终于开了,李双和佐伊却同时傻了。
因为出现的人既不是尼克也不是迈克——
而是程理。
第187章 第一百八十七章必须拥抱6小时才能缓……
程理的颈部、侧脸有明显淤青不说,清洁服胸口处的纽扣掉了两颗,白色棉线焉焉耷拉着,腰侧还被利器划开一道口子,所幸并没有见血。
李双垂下枪口,皱着眉问:“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在这里?”
“你不知道我在这?”程理眉毛一抖,掏出手机,“不是给你发消息……卧槽!编辑完忘记点发送了!”
李双无语地揉了把对方乱糟糟的头发,救护车与警车的鸣笛从远处传来,程理长长叹了口气,在门廊台阶前一屁股坐下。
“事情是这样的……”
时间回到清晨,李双将尼克的情报告知程理,又嘱咐他同步盯紧对方。程理像个特工似的,在暗处观察了尼克一整天,从早上他出发去学校上班,到单独在办公室吃午餐,再到下午为孩子们上课。
在程理看来,尼克除了有些孤僻和冷漠以外,言行举止没有特别之处。
以免自己的观察出现纰漏,程理趁着放学后的时间,让杰克斯替他在体育馆看住尼克,而他则想办法和保安、校车司机,以及其他老师套近乎,从大家七嘴八舌的讲述中,程理拼凑出了尼克米忒什的人生轨迹。
尼克祖辈就是联邦人,但搬到歌莉娅定居是从他父亲那辈才开始的,导致父母死后,他在这座城举目无亲。尼克年轻时是篮球运动员,可惜没打出什么名堂,退役后来兰达高中当体育老师,一干就是十多年。
据老资历的保安描述,十多年前的尼克还很开朗,不像现在这么阴郁。他在酒吧里遇到了迈克生母珍妮,二人陷入爱河后结婚,学校里不少同事都参加了婚礼,为他们的结合送上了祝福。
那时的尼克,并未将妻子与前夫的孩子迈克视作累赘,相反待他很不错,经常能目击到他带着小小的迈克在操场上玩耍,看起来就像亲生父子一样。
婚后两年珍妮怀孕了,经济状况一般的夫妻俩选择在家中待产,宫缩出现后,尼克开车送珍妮去医院,不幸的意外也在此时发生。
一艘满载化学药品的浮空船出现故障,从空中坠落,不仅掀翻了尼克驾驶的车辆,船舱内的化学品更是遍地泼洒。可怜的珍妮与腹中的孩子当场死亡,尼克也重伤入院。
在法律与舆论的施压下,物流公司与化学品公司为尼克等受害者提供了免费义体改造手术。好消息是尼克最终康复出院了,坏消息是他的性格逐渐发生了变化,不仅越来越冷漠寡言,还开始厌女。不止一个女学生投诉,声称他在上课时区别对待两性学生,更时常对女生出言不逊。
受到校方警告的尼克勉强收敛脾气,对女学生的态度从横眉冷对变成了视而不见,校长念在他为学校工作多年,又经历过惨痛的意外,也就任他去了。
至于继子迈克,尼克出院后,他就再也没有公开带对方外出玩耍过,也不与他人谈论迈克的存在,本该报团取暖的二人关系一路降至冰点。学校职工来来又去去,连校长都换了两届,也就没几个人知道他们之间除了师生,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挖到的情报大致就是这些,面对依旧迷雾重重的案件,程理毅然潜入了尼克办公室寻找线索。对方的计算机并未设置密码,里面全都是学校的工作文件,连桌面壁纸都是原始图片,看不出任何端倪。
正在程理翻箱倒柜,企图挖出个重要线索时,位于训练场的杰克斯向他发起通话。
“程
理!尼克离开训练场,向着办公室去了!”
程理闻言,迅速将办公室恢复原样,不远处的脚步声响如落雷,四周办公室房门皆紧锁,为免打草惊蛇,程理只能就近躲入男更衣室。
更衣室空无一人,程理躲在门后屏息凝神,下一秒,令他汗毛乍竖的事出现了!尼克居然没有进入办公室,而是放缓步伐,朝着更衣室迈步而来!
程理头皮都要炸开了,尼克的办公室有专属于他的衣柜,那他来更衣室做什么?难不成是借吹风机?可他没有头发啊!
满头大汗的程理闪身躲进储物立柜,他拉上门的刹那,尼克恰好推门而入。程理隔着衣柜缝隙观察尼克,他有种预感,这家伙训练途中溜号,既不去厕所,又不进办公室摸鱼,而是来到男更衣室,怎么想都很可疑!
进来的尼克先是喊了两声,见无人应答,反手锁上门,还异常谨慎地在室内检查了一圈。他背对程理藏匿的柜子停下,程理死死握紧拳头,随时准备和他拼了。好在尼克没有转身,而是直勾勾朝着9号衣柜走去。
9号……
科尔多?
尼克打开科尔多的衣柜,开始嗅闻他的校服,动作之痴迷表情之陶醉,仿佛饥饿的人捧着甜面包。
卧槽!!!!!
程理三观崩坏了,他第一次后悔装了义眼。
忍着崩溃,程理用义眼记录着这份发生在眼前的罪证,心想这老登待会要是做更下流的事,我是该冲出去敲晕他,还是敲晕他呢?
痛苦在视觉带来的凌迟中徐徐攀升至顶,程理悲怆地想着:此等工伤必须抱着小双充电两小时,不!六小时才能好!
四分钟后,老变态终于心满意足地将科尔多的衣服放回,可他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又迅速打开了几个衣柜,摸出其他学生的衣服塞进口袋,若无其事地推门离去,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我嘞个去!程理用力捂着嘴。
合着偷衣服的变态是你!
好惨一杰克斯,不仅被篮球社社员欺负,还给篮球社教练背锅……
从衣柜脱身,程理小心地蹿到办公室窗边,尼克一边哼小曲,一边将偷来的衣服整齐地叠好,塞进他的公文包。
程理简直不敢想象,这家伙究竟犯案了多少次,才能做到如此愉悦又如此娴熟?听着听着,他又毛骨悚然地意识到一件事,尼克哼的曲调是——
「冒险,OK!冒险,OK!」
他怎么知道露比与佐伊没发表过的原创歌?
不好!露比!
事态发展至此,程理果断决定放弃等待李双到场,他要提前潜入尼克家。大脑混乱的他给李双发了条没发出去的消息,又电话通知杰克斯他要离开,谁知对方主动跑来停车场要求同行。
本着少一人不如多一人的想法,程理允许杰克斯上车。看完义眼记录的视频,杰克斯兴奋的脸色逐渐变得不可置信,最后转化为了深深的愤怒。
“尼克才是偷衣贼!”杰克斯气得打了套空气拳,“害得我被他们误会!这个下流的基佬小偷!”
“我刚知道了一件事。”程理紧握方向盘,将其余信息和盘托出。
杰克斯整个人呆住,颤抖着问:“所以露比被他绑架了?”
“只是‘绑架’最好,”程理抹去额头的汗,“就怕……”
程理不敢继续往下说了,尼克有厌女情节,抓住露比后,他极有可能做出伤害对方的事。程理完全想不明白,她们平常除了上课以外,井水不犯河水,坠楼案发生的地点又离体育馆那么远,犯罪是如何发生的,契机又是什么呢?
可恶!程理往死里踩油门,疯狂超车,眼下他只能祈祷露比平安无事。
半小时后,临时搜查小分队到达尼克家门口。
“坐车上等我。”程理利落地检查弹匣。
“不!朋友是不会让朋友孤身犯险的!”杰克斯反手解开安全带。
“我们是朋友么?”程理笑了。
“当然。”杰克斯也笑了。
“行,待会进去听我指挥,禁止私自行动。”
“Yessir!”
程理从后备箱摸了个电/击/枪给杰克斯,简单教学后,用义眼的入侵程序解开了门锁。
铁门咯吱一声弹开,阴冷的风从房屋深处吹向二人泛白的脸。
“走吧。”程理率先迈步。
尼克家的陈设素到了极致,墙上看不见任何装饰,家具也普普通通。经过义眼扫描,室内不存在摄像头,这让程理稍微放心了些。
简单查看完所有的房间,杰克斯挠了挠头:“没找到露比。”
程理盯着卧室的电脑,收起枪指向大门,“杰克斯,你在门口望风,我去查查他的电脑。”
打开屏幕,程理都启动了入侵程序,谁知尼克的电脑和学校一样,压根没设置密码,他点按回车进入主界面,震惊地发现——
壁纸竟是辉月桃!
“你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程理喃喃自语。
随着搜查逐渐深入,电脑前的程理眉毛越拧越紧。种种坦诚的真相证明,尼克米忒什真的是辉月桃粉丝。他网购了辉月桃所有的实体CD,还有同款假发与演出服,尺码全都是最大码。
程理一阵头大,这到底算兴趣爱好,还是异装癖?况且这些东西他们一样都没在房里找到啊!
点进社交网络,尼克设置了自动登录,程理下意识眯眼后仰,生怕看到一些生理不适的内容。但定睛后他愣住了,眼前正是迈克用来网暴露比的空白小号主页!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迈克几乎不回家么?
程理不可置信地查看历史登录ip,发现从去年五月开始,该账号就只在这台电脑登录过。
也就是说……
冷汗几乎浸湿了程理厚重的清洁工服。
网暴犯有两个,五月之前是迈克,五月至今是……尼克?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理快来!”客厅响起杰克斯的大呼小叫,“我好像发现了个隐藏房间!”
程理立刻从座椅前弹起,杰克斯骄傲地向他展示聊天记录:“这附近的平房开发商是同一家,正好我有个同学住在附近,他告诉我确实有地下室!”
按照对方的指示,程理推走置物架,二人趴在墙上摸索了半天,才找到隐藏门。
门被推开的瞬间,二人同时退后,杰克斯甚至瘫倒在了地上,他战战兢兢地抬头,望向程理的目光满是恐惧。
“程、程理,你闻到了吗……”
“嗯。”程理绷着脸,下巴到面颊的鸡皮疙瘩全部凸起。
“尸臭味。”
第188章 第一百八十八章不明男尸,了然诈骗犯……
杰克斯连滚带爬地起身,跑到厨房的水池大口呕吐。程理半跪在地,过了好一会,他颤抖着呼唤花子的警力增援,接着再次将目光移至隐藏门。
“还不能确定死者是露比!”
救人心切的程理一把推开门,却发现里面原来还有扇铁制门,上面缠着厚重的金属链条锁,通往地下室的台阶大半隐在黑暗中,无论是肉眼还是扫描,都看不到任何东西。
“王八蛋……”程理太阳穴狂跳,他本想清空弹匣破坏锁链,又想起李双和他说过子弹击中硬物有概率跳弹,思来想去还是放弃。
“走吧杰克斯,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很快就会封锁这里,我们回车上等。”
扶着下身瘫软的杰克斯往外走,程理刚要去推门,门就被人从外面拉开。
糟糕!
电光石火的一秒,程理推开杰克斯拔枪上膛,动作行云流水,但冲进来的尼克反应也不慢。手无寸铁的他迎着枪口冲锋,擒住了程理手腕,程理当机立断扣动扳机——
砰!砰!
“老天啊!”杰克斯捂着耳朵蜷缩在地,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完全被枪响击破了。
“该死!”程理仰倒在地,持枪的双手被控制着高举,出膛的子弹全部打空,只在天花板留下
了两个窟窿。
尼克将比他矮半个头的程理死死按在地上,五官狰狞如恶魔。眼看枪口就要指向杰克斯,气沉丹田的程理大吼“快躲开”,然后一脚蹬向对方腹部。
正面挨了一脚的尼克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反而下手越来越狠,程理用力按下土星之环枪侧的按钮,弹匣结结实实砸进地板。意识到争夺手枪不再有意义,二人同时松手,程理一拳挥在对方侧脸,自己却痛得龇牙咧嘴。
“好硬的脸皮!”程理大叫。
在地板上扭打了一阵,即使程理经历过格斗训练,也根本不可能敌过拥有高改造率的义体使用者。没过几分钟,力竭的程理就被对方用力掐住了脖子。
眼冒金星间,程理看到了杰克斯吓得六神无主的脸,从牙缝中挤出一句:“电/击/枪!”
反应过来的杰克斯手忙脚乱地捡起枪,朝着尼克用力扣下扳机,搭载六万伏电压的金属电极弹射而出,义无反顾刺进对方脊背。刺耳的电流声滋滋响起,尼克的身体克制不住颤抖,钳制程理的双手也缓缓失去力量。
找到机会的程理一把推开他,刚要拉着杰克斯往外跑,就被倒地的尼克拖住了脚踝。挣扎之间,程理被他揪住领口,狠狠丢向墙壁,又重重落地。
“我最近怎么总被人丢来丢去……”骨头都要散架的程理咬着牙爬起,从厨房摸了把水果刀抵在身前。
面对尼克冰冷危险的视线,程理意识到小小的水果刀恐怕没什么意义,自己的体力所剩无几,他需要更强大、更一击必杀的招数!
悄悄调动义眼扫描,程理惊喜地发现对方的身体没有设置防火墙,骇入电子门的招数对他本人也适用!
「正在骇入——」
尼克瞬间就发现了身体的不对,嘶吼着扑了上来,穷途末路的他跟发了狂似的!程理的刀不仅捅不进去,反被他夺下。
撕啦一声响!闪着银光的刀锋划向程理侧腰,好在他及时后撤,这刀只堪堪割开了清洁服。双目通红的尼克高举刀柄,刚打算下劈,身体就猛地僵住。
“呼,总算赶上了。”
在杰克斯震惊的目光中,程理伸出指头点在对方眉心,再轻轻一推,壮得像头熊的尼克就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噢,”快要火山爆发的李双频频点头,“你的意思是说,你带着一个高中生,进入了杀人犯家中,还差点被对方掐死?”
察觉到她表情不对,程理赶紧为自己打补丁:“我、我只想赶紧找到露比嘛,况且我没想到他会突然折返,按道理说这屋子没有监控,他应该不知道有人进来了才对。”
“猪脑子,”忍无可忍的李双揪住程理没受伤的脸,指着门口的假树,冲着他耳朵咆哮:“摄像头非得装在家里么?”
“对不起,”程理想拉住她的手,“我错了,下次不敢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少来!”盛怒的李双一巴掌打开对方的手,瞥见对方脖子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只能压着火转身离去。
屋内传来切割机运作的嗡鸣,接着是锁链落地的脆响。两名法医一前一后进入地下室,片刻后,李双听见其中一人说:
“发现一具男尸。”
“打扰一下,”李双敲了敲门,“只有男尸么?”
好心的警察往地下室探头,笃定地回答:“是的。”
听到回答的佐伊微微喘过气,又满面愁容地垂头:“不是露比,但男尸……又会是谁?露比又在哪呢?”
李双揽着佐伊往回走,“别想太多,破案就交给成年人吧。”
佐伊轻轻点了点头,正打算坐进浮空车后座,就被李双强行塞进了副驾驶,望着对方不算好看的脸色,佐伊决定不发表任何意见。
过了一会,简单做完笔录的程理和杰克斯也朝着浮空车而来。拉开副驾驶的门,程理与佐伊尴尬地对视,后者脸上写满了“别怪我”。看了眼驾驶座李双紧绷的侧脸,程理挠了挠鼻头,与杰克斯在后座肩并肩。
“晚上好,薇儿,佐伊!”察言观色能力为零的杰克斯挑起话题,“早就想问了,这辆车是改装版的疾行蝎吗?太有品位了!”
“你还懂改装车?”李双挑眉,“我以为你只对豪车名表感兴趣。”
杰克斯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略懂略懂。不过警局的改装车很少选疾行蝎,难不成这是你本人的车?”
花子的视频通话恰好为假警察李双找到了合适的台阶,她点下确认键,端着咖啡的花子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晚上好,花子,”李双示意程理将后座的矿泉水分发给大家,“这里都是自己人,有什么情报不用藏着掖着。”
“M.I公司的情况我已经查清楚情况了,”花子捏着金属勺细细搅和,“与你的猜想分毫不差,就是家从事诈骗的皮包公司,两个诈骗犯我们也抓到了。说来好笑,那两人卷款跑路后去黑赌场潇洒,赌到一半被我们打击□□的同事顺手拿下了。”
“还有这么巧的事?”李双笑着扭开瓶盖,“快说说他们交代了什——噗!”
诈骗犯的资料投影出来的瞬间,李双和程理同时将嘴里的水喷了出来,好似两个被雷劈中的水泵,被泼了个正着的杰克斯无语地抹脸。
诈骗犯怎么是神棍二人组啊!李双在心中大叫。
珠霞大人是骗子?程理也在心中大叫。
“你俩还好么?”花子皱着眉问。
“只是呛到了,”李双迅速调整回正常状态,“请继续。”
“罪犯洪珠霞、吕斗彬,十二年前来到歌莉娅的非法移民,二人为夫妻关系。犯罪履历丰富,但大多以行骗为主,曾伪装过神职人员、侦探、明星公司经理等。”
“伪装神职人员……”程理回想起自己一掷“千金”的二百五行径,崩溃地抱住了头。
李双不动声色瞄了他一眼,“行骗?所以他们与露比的失踪无关?”
“恐怕是的,他们雇佣演员扮演辉月桃,以此降低未成年人的警戒心,再以‘集训’的名义骗取钱财。我们搜查了他们的住所与义体,证实了他们并未参与过人口贩卖及强迫卖/淫。且坠楼案发生时间,他们有切实的不在场证明。”
“勉强算是好消息,”李双叹了口气,“露比起码还在歌城。”
“为了减刑,罪犯提供了一则情报,”花子注视着笔录,“一月初,他们将所有面试者的私人信息卖至暗网牟利,一月底,一个开了变声器的人与罪犯通话,重点询问了露比王的有关信息,还提供了报酬。”
车内四人同时坐直了身体。
“能查到那通电话的来源么?”李双问。
“不行,但接电话的吕斗彬听出对方说通用语时,有很重的虹国口音。”?
怎么还有虹国人的事?
“线索太多太杂了,”李双揉着太阳穴,“露比已经失踪八日了,尼克的审讯麻烦花子姐盯紧一点。”
花子抿了口咖啡,“今天我会在警局亲自监督,快的话明天之内就能出结果。”
“等你的好消息。”李双挂掉了通讯。
去医院检查,再送未成年回家,车内终于只剩下了成年人。程理企图从后座爬到副驾驶,被李双打断,并说:“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也不想看到你。”
心碎,但自知理亏的程理默默回到原位。回灯塔的路上一路无话,步入电梯后的搭话也被无视。意识到对方现在正在气头上,无可奈何的程理只能站在原地,注视电梯门将李双的背影无情抹除。
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床边,往日爱干净的程理闷头趴入,痛觉与疲惫撕扯着他的意识,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凌晨四点,满头大汗的程理悠悠醒来,惊讶地发现顶灯被关闭,身上多了条被褥,床头柜还放着一份布丁,以及消除淤肿的膏药。
胸膛热乎乎的程理在床上盘腿而坐,忍着眼泪大口消灭布丁,嘴里嘟囔着小双对我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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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歌莉娅
是个阴天,几乎无人的街道凄风阵阵,穿着单薄外衣的佐伊步行穿过马路,径直向着诊所走去。
“戴安娜阿姨,很抱歉突然造访,”佐伊点按门铃,“我想来了解失踪案的进度。”
“佐伊?”开门的李双脸色并不好看,“你怎么主动来了,我本想礼拜一再通知你的。”
“通知我什么?”佐伊心脏一紧。
“答应我,保持冷静,”李双握住她的肩膀,像是唯恐她倒下,“尼克昨晚招供了,露比……被他杀害了。”
第189章 第一百八十九章不是兄妹是母子
李双似乎还说了什么,可佐伊一句也听不进去,她跟在对方身后,浑浑噩噩走进二楼等待室。
会议桌前坐着戴安娜、程理、杰克斯,以及上次出现在视频通话中的高个女人。看见佐伊到来,女鹤为她倒了杯热水,顺便自我介绍。
握着稍烫的玻璃杯,佐伊冰河般的血液终于重新开始流动。她已经很努力忍着了,但泪珠依旧不断地落入杯中,像是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薇儿小姐,露比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来说明吧,”程理将尼克的往事大致告知佐伊,“事故发生后,尼克的命是救活了,但他的义体改造率超过了85%,对事物的感知能力大幅下降,也丧失了属于人类的喜怒哀乐。为了找回人类之心,尼克使用了‘脑视仪’。”
佐伊迷茫地问:“什么是脑视仪?”
“一种兼顾娱乐与医疗的设备,”戴安娜低声补充,“不需要进行义体改造就能使用。在娱乐界,它是一台身临其境的视频播放器、游戏机。在医疗界,它可以用来修复受损的大脑皮层,帮助患者回归正常生活。”
女鹤叹了口气,“脑视仪严禁改造率超过80%的患者使用。尼克节俭惯了,没有去正规的义体诊所,强行使用脑视仪,导致他的隐性赛博精神病被诱发。”
程理接着她的话说:“据黑诊所交代,尼克使用脑视仪观看了‘辉月桃第一人称舞台’。这是官方发行的特别磁带,观看者通过扮演唱跳的辉月桃,体验明星梦。患上赛博精神病的尼克,很快就迷上了在虚拟世界扮演辉月桃的快乐。”
“尼克用事故的赔偿款购买了脑视仪,沉迷虚拟世界的他精神病越来越严重,以至分裂出了两个人格,一个是表人格篮球教练尼克,一个则是里人格‘辉月桃’。”
“两个人格共同控制着尼克,里人格非常不稳定,有着‘我辉月桃才是世界上最可爱的’极端想法,一旦和女□□流就会爆发,最后直接发展出了厌女情节。”
“也同样因为里人格的存在,”杰克斯心情复杂地抱头,“尼克本人的性取向被扭曲,爱上了同为男性的科尔多。”
佐伊听得目瞪口呆:“难不成……”
“就是你想的那样,”程理点点头,“尼克在社交平台刷到了露比的直拍,里人格将露比视为‘无耻的模仿者’。恰好他的继子为了要生活费回家,用电脑登陆了网暴露比的账号,尼克就接着用这个账号发泄他的不满。”
“网暴犯实际有两人,”佐伊瞪大了眼,“之前是迈克,之后是尼克?”
“正解。当听说科尔多要和露比恋爱时,尼克里人格的黑暗面彻底无法控制。他以迈克的名义给露比发了数不清的骚扰短信,不堪其扰的露比提出面对面交谈,动杀心的尼克提前准备了鞋套和手套,将露比引诱至乐队社教室。”
“露比没有选择单人赴约,而是喊上了人高马大的哥哥同往。”程理垂眸,“彼时的兄妹俩,还以为是去和迈克讲道理的,不知道要面对前篮球运动员兼义体使用者的尼克。缠斗中,约书亚被尼克推下楼,而露比……也被尼克掐住了脖子。”
“不!”佐伊痛苦地捂住嘴。
“接下来的证词很离奇,”程理烦躁地揉了揉头发,“露比停止呼吸后,尼克决定将露比的尸体带到野外抛弃。为了掩人耳目,他去停车场将车开到了教学楼下,返回乐队社教室时,露比的尸体却不见了。”
“不见了?”
“是的。警方检查了他的义眼,想核实他的证词,可惜他的义眼储存盘每周日都会清空回放。只在他车里搜出了露比已被黑客破解的手机。”
“那、那现在是什么情况?”佐伊彻底懵了,“露比会不会没有死,偷偷跑掉了?地下室的男尸又是谁?”
“男尸是回家偷钱被活活打死的迈克,”许久未发言的李双陡然开口,“至于另一个问题……鉴于尼克有严重的精神问题,他说露比消失很可能是癔症犯了。我无意让大家伤心,但我们还是做好最坏打算,毕竟……”
李双捂着脸,声音闷闷的:“那可是赛博疯子。”
“对了!”女鹤一拍桌子,“不是说有人目击到露比出现在学校附近么?”
程理遗憾地摇头,“这一点尼克也交代了,那是他用露比的手机,在私密群组发布的假消息。”
“尼克真的是赛博精神病么?”杰克斯没忍住问,“他的调理也太清晰了!而且说招就招,不是说罪犯都会对警察撒谎,阻碍调查么?”
“他所患的隐性赛博精神病,是这类疾病中较为特殊的一种。”戴安娜揉着太阳穴,“特征是既有无法自控的患病行为,又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持正常。像是鬼上身,被上身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鬼用自己的身体干坏事。我想把尼克碎尸万段,但他大概也想对自己这么做。”
众人陷入沉默。
“目前露比的下落只有三种可能。”程理突然开口:“被抛尸荒野,假死逃离,以及……被出现在现场的第四人带走。”
“第四人会是谁呢?”女鹤若有所思。
“你指的是打电话询问露比信息的虹国人?”李双目光冰凉,“那说不定只是个无聊的变态,没有证据能证明祂与本案有关。”
“先别管这些,”程理目光如炬,“如果你是带走露比的第四人,你最需要什么?”
李双微微一怔,“交通工具。”
“Bingo!”程理响指如雷,“案发当天并没有浮空船进入学校,那就只可能是车。根据我的观察,兰达高中虽然有东西南北四个门,但只有东门可以进出车辆,也只有东门门口有监控。”
李双旋即反应过来,“翠丝!调取案发当天东门的录像,筛选案发后离开学校的所有车辆,尽量标上对应车主。”
“正在执行中——执行完毕。符合条件的车辆数为39,已将截图显示至投影。”
“好垃圾的像素!根本看不清司机啊!”
“已经是修复过的画质。”翠丝弱弱地回答。
正当大家盯着投影找线索时,角落里的杰克斯指着其中一辆平平无奇的浮空车,疑惑地说了句好奇怪。
“哪里奇怪?”佐伊现在绝不允许自己放过任何线索。
“我平常的兴趣爱好是观察别人的车,所以会下意识留意各种车型,”杰克斯放大所选图片,“这辆浮空车是新来的漂亮女校医开的,我记得她叫加奈?可这辆车的车主名字是赛蒙。”
“说不定这车不是她的。”佐伊耸肩。
杰克斯顿了顿,严肃地说:“这车被改装过,踏板比一般车要低,后备箱也更大。可它的售价很便宜,改装的钱都能再买好几辆了,什么样的人会花大价钱给便宜车改装?不是发烧友,就是有秘密的人。”
“加奈?”女鹤敏锐捕捉到了这个词,“新校医是虹国人?”
“大概?我没去过医务室,都是听别人说的。”
“她什么时候入职的?”李双又问。
“具体时间我不清楚,”杰克斯绞尽脑汁
回忆着,“但一定是今年开学后的事情。”
李双指挥翠丝在学校档案中查询校医的名字,却只查到了入职资料,连张照片都没有,别的老师也只是形容她很漂亮,说不上更具体的特征。
更有意思的是,失踪案发生后,她就人间蒸发,再也没来过学校。
“我怎么觉得好像找到第四人了呢?”李双皮笑肉不笑。
“校园论坛!”程理平地一声吼。
所有人都面露不解,唯有李双反手掏出手机,搜索《看到新校医我姬达响了》的帖子,所幸它并没有被删除,往下翻页,果然找到了学生偷拍的新校医照片。
看到对方的面孔,李双瞳孔放大,她将照片投影到电脑,女鹤也顷刻间愣住。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
“秋山瞳!”
“你们认识新校医?”程理好奇地问。
“何止是认识,”女鹤咬牙切齿地握拳,“就是她代替我成了No.10!我和她共事过一段时间,阴险狡诈对她来说甚至是褒义词。总之她出现在学校绝非意外!多半就是她带走了露比!”
“可是……为什么呢?秋山瞳是无利不起早的赏金猎人,”李双二丈摸不着头脑,“露比只是个普通女孩,有什么价值需要她出动?”
“这种事等抓到她的时候再问,”女鹤把指骨掰得咯吱响,“原来的工作室地址应该还没变,我现在就上门问个清楚!”
“等等。”
戴安娜从座椅上起身,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停在李双脸上。
“小双,”戴安娜迎着李双缓缓跪下,“请答应我,无论生死,把露比带回家。”
李双沉沉地与她对视,没有说话。
“王医生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程理想将她搀起,却被推开。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她怎么叫薇儿小姐小双啊,”杰克斯凑在佐伊身旁耳语。
“不知道啊!”佐伊也吓到了。
“小……薇儿,你快答应戴安娜啊!”女鹤也看不下去了。
“我讨厌别人威胁我。”李双手肘撑在膝盖上,下垂的刘海遮盖了表情,“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才会考虑要不要答应。”
“好。”戴安娜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不动,“在场都是自己人,我就不要求谁出去了,但请务必保密。”
她深吸一口气,吐出一个重磅炸弹。
“露比与约书亚不是兄妹,而是母子。”
第190章 第一百零九十章经典虹式下克上
通往城郊的高架桥车流不息,鲜红和服的虹国艺伎投影热切地推荐着最新款的义体,疾行蝎穿过艺伎华美的袖口,驶入时光机器般的隧道。
女鹤的指骨在方向盘上不安地敲打着,她瞥了眼副驾驶的李双,没憋住搭话:
“简直太离奇了!”
“你指的是歌莉娅今日全城高架免费,”雕塑般静止的李双终于打了个哈欠,“还是兄妹变母子?”
“显然是后者啊!”女鹤大声吐槽,“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没缓过来,露比居然是克隆人?我们在拍什么科幻剧么?”
李双笑了笑,“欢迎来到2135年。你当那么多年赏金猎人没遇到过克隆人么?”
“从来没有,”女鹤老老实实回答,“克隆技术联邦明面上禁止,暗地里我也只见过克隆器官的,能克隆露比这么大一个人实在见所未见。”
“露比的存在确实罕见,我见过的克隆人义体改造率都很高。克隆体的肉身普遍很脆弱,想活下去,只能用机械替换,还不一定有用。”李双在手套箱里翻箱倒柜,企图找包饼干吃。
“约书亚的生物父亲,也就是露比本体的丈夫,他身中数枪跑到诊所,全身血都流光了,死前还在一直念叨‘不要让他们得到实验母体’什么的。”
一无所获的李双不高兴地坐好:“根据他的话,结合露比能没病没灾活这么多年,已经足够证明,露比绝不是普通实验室创造的普通克隆人,她身上有着不得了的研究价值,所以才有人千方百计寻找她。”
女鹤小心翼翼地说:“露比会不会还活着?”
“生还率从1%变成50%吧。刚也说了,克隆人脆弱,露比却身强体壮。她的细胞结构极有可能超越普通人类的极限,掳走她的人根本目的是研究,会使出全身解数救她的,哪怕是邪道。”
“邪道……找个巫师,在地板上画六芒星,举着蜡烛念咒语?”
“好歹是学医的,你就没有更科学的方案?”李双的目光扫过腕表,突然开口:“待会到了工作室你去打架行不行?我今天只想当个围观的废物。”
“ことわる!(我拒绝)”女鹤差点把刹车踩爆,“关键时刻不可以程理上身!对了,为什么今天王医生要向你下跪?你们不是亲如母女么?”
“亲如母女也太夸张了,”李双哑然失笑,放低了座椅,“下跪的理由……或许是嫌我的委托费太高了吧。”
“你还收她委托费?”女鹤震惊地朝李双看去,却发现对方已经阖上了眼。
女鹤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一格。
二十分钟后,浮空车在旧公寓楼外停下。无语的女鹤,推了推几乎要流哈喇子的李双。
“醒醒!你怎么一点警惕心也没有,首席之位原来是买来的么?”
“靠工作室上位的人在胡言乱语什么,”李双揉着眼睛跳下车,“开后备箱,里面有防弹衣和武器。”
步入前厅,宽敞的地面台阶上坐着形形色色的路人。这群人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扛着长枪短炮的二人组路过,他们也只是淡淡瞥了眼,接着继续说说笑笑喝啤酒。
老式电梯铁栏门于17层开启,李双手指凌空一指,所有肉眼可见的摄像头齐刷刷垂首,仿佛衷心的臣子恭迎皇帝的驾到。
“没有黑客辅助也能入侵么?”端着冲锋枪的女鹤抢先一步离开电梯厅,连廊中晒太阳的路人看到她杀气腾腾的模样,纷纷跑回了家。
“翠丝是我哥哥制作的AI,”李双平静地拉枪栓,“大概有他六七成水平吧,骇入一座老公寓楼的网络不成问题。”
到达工作室门口,翠丝再次施展赛博魔术,咔哒一声响,金属锁尽数落下。
“准备好了么?”李双单手握住门把。
女鹤严肃地点头。
大门被踹开的瞬间,女鹤也飞身冲入:“不许动!放下武器!啧。”
整间工作室与女鹤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不仅墙布换了新,普通家具也全变成了高级货,连原本破烂的木地板都闪闪发着光。
空旷的客厅正中,戴着眼镜的亚洲女孩趴在地毯上吃冰淇淋,看到女鹤出现,她赶忙举手投降,连手中的塑料勺也不敢放下。
“栗山加奈?客厅安全。”女鹤用隐形视网膜扫描女孩周身,确认无武器后走进其余房间。
“别乱动,小妹妹,”李双靠在门边,语气懒洋洋的,“茶几上的水果我能吃么?”
“只要不杀我,您想吃多少都行!”
“里面也安全。”女鹤打开信号屏蔽器回到客厅,瑟瑟发抖的加奈身旁,是盘腿而坐,正在剥桔子的李双。
“吃么?”李双问。
“不吃!”心急如焚的女鹤掏出手枪摁在加奈侧脸,“说!秋山瞳做了什么?她在哪里!”
加奈果然吓得哇哇大叫,别说回答问题,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李双凉凉地瞅了她一眼,继续低头与橘皮战斗。
“女鹤,不和我介绍下她么?”
“她叫栗山加奈,今年应该正好20岁,曾是我的秘书。”女鹤咬牙切齿地捏着枪,“从前我待她像亲妹妹一样好,可她呢?倒戈秋山瞳,配合老板在我的摩托上做手脚,差点害死我!”
“看到咯?”李双笑嘻嘻地用肩撞了撞加奈,“女鹤小姐现在很生气,劝你知无不言喔,不然我可
拦不住她。”
“我说!我都说!”加奈吓得掉眼泪。
“女鹤姐离职后,秋山姐就成了台柱,老板在她身上倾尽了所有资源,正好S与红恶魔被除名,秋山姐一下就坐上了No.3的宝座。然后……然后她就与卡尔特合谋,把老板干掉了,其他人也基本被她肃清,现在工作室只剩下我。她从来不和我说行程,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
“怪不得工作室装修变了,”女鹤喃喃,“真亏她能和卡尔特那个疯子联手。”
“好经典的虹式下克上剧情。”李双感叹的同时,展示露比的照片,“秋山有没有让你找过这孩子?”
加奈赶紧点头,展示另一张证件照,上面的女人和露比有着相同模子刻出来的脸。不同的是,她戴着眼镜气质学术,且怎么看都至少30岁朝上了!
“恐怕她就是本体。”李双严肃地说,“关于她,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她是谁,秋山姐对我下达的任务是:寻找和这张脸相同的歌莉娅女孩,其余信息一概没有。我只能不断用证件照在网上匹配,大多数情况都是无功而返。直到一月初,系统显示暗网有100%匹配的图片,我赶紧打电话给卖图包的,确认了她叫露比王,在兰达高中上学,秋山姐也立刻出动了。”
“是不是从上周四至今,秋山都没有回过工作室?”
“没错!你怎么知道?”
“这你别管,”李双摆了摆手,“我现在要找秋山,你有没有办法给她发消息,把她骗回来?”
“恐怕不行,她手机关机了,需要我的时候才会主动打电话过来。”
“藏得这么深?”女鹤一阵头大。
气氛有些焦灼,李双细细观察着加奈紧张的脸,温和地问:“加奈,你是不是猜到她去哪里了?”
加奈没回答。
“你知道我是谁么?”李双问。
“知道,”加奈不敢抬头,“前首席S。”
“连你都认识我,说明我还挺有名的,是不是?不过这也意味着,我的一举一动会被无限放大,我常去的餐厅、常逛的商场,甚至看病的诊所,都不是什么秘密。”
加奈望着李双,嘴巴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大。
“加奈,你认为秋山瞳会不知道露比的母亲是经常为我看病的医生么?她在知道我一定会为了帮她追查到底的情况下,依旧把你丢在这里,既不和你通气,也不带你一起走,你认为她是为了什么?”
加奈的心跳和呼吸在同个刹那凝滞。
“为……为了……”加奈捂着苍白的脸,声音断断续续,“借你的手杀死我。”
“替这种人保密多不值啊,”李双勾住她的肩膀,空气里弥漫着橘子甜丝丝的香气,“再说了,你甘心永远当个打工仔?不想独占这偌大的工作室么?”
这句话明显触及了加奈藏在心底的欲望,她早就厌倦了被人呼来喝去地甩脸色,没完没了的争斗、流血、背叛!
老娘早就不想干了,眼下正是捞一票就跑的好机会!
“医院,”加奈身体战栗,声音却无比坚定,“海边的医院。”
女鹤狐疑地盯着她,“没有更——”
“没有,”加奈打断她,“上周四晚,我偷听到她和卡尔特打电话时说了医院这个词,还开玩笑说‘真可惜现在不是冲浪的季节’。”
“会不会不是歌莉娅的医院?”
“不可能,秋山没有浮空船,卡尔特的浮空船驾驶员我认识,最近并没有出动。”
“不愧是秘书,消息就是灵通!”李双大力拍着加奈肩膀。
翠丝很快将满足条件的医院名单筛出,李双与女鹤满意地起身,走到门口时,加奈叫住了她们。
“祝你们武运隆昌!”加奈深深地鞠躬。
李双在神色复杂的女鹤耳旁低语:“要不要干掉她,你下不了手可以让我来。”
凝视着女孩因长期坐在电脑前而弯曲的脊梁,女鹤久久未回答。
190-200
第191章 第一百九十一章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算了。”女鹤扭头往外走。
“你能作为赏金猎人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李双竖起枪口。
“所以我改行了。”女鹤淡然地回答。
回到诊所后,众人听完工作室得到的情报,脸上都流露出些许振奋。
李双将歌莉娅地图投影至会议桌:“咳……翠丝筛选出歌城满足条件的医院有16家,我已经派出8个线人出发打探情况,剩余8家就由我、女鹤、程理亲自前往。”
“到了以后启动这个,”李双将三枚金属球拍在桌面,“最新型号的球状探测仪,除非专门的反入侵装置,否则进出总统卧室都畅通无阻。确认没问题就撤退换下一个,务必用最快的速度找到秋山所在的医院。”
“交通工具怎么分配?”程理站了起来。
“我开疾行蝎,你开王医生的私家车,至于女鹤——”
“我有大摩托,”女鹤竖起大拇指。
“不说卖了么?”
“预支工资买回来了。”女鹤握拳。
“行,”李双定定地盯着程理,“要是谁运气特别好,一次就正中靶心,不要像个傻子似的单枪匹马冲进去,等大部队到了一起进攻。”
“明白明白,”程大头兵向指挥官敬礼。
经历完一番窃窃私语,角落里的两个未成年齐刷刷举手:“我们也想去!”
“不可以,”李双想也没想就拒绝,“小屁孩拖油瓶禁止参与行动,我可不想给你们收尸。”
“我不怕!”佐伊坚定地挺胸,“反正我现在无牵无挂,死了也无所谓。”
“说什么屁话,”李双瞪了她一眼,向楼下走去,“你的人生还很长,不要有为任何人去死的念头。”
程理小跑靠近她:“你刚刚怎么咳嗽了,着凉了么?”
“我没事。”李双面无表情。
快速将武器弹药补充完毕,李双踏上了八分之一的道路。她去往的是名单中最偏远的医院,一路无视红灯也开了近九十分钟。
隔着车窗玻璃,李双瞧见灰色的天空中飘着白芝麻般的飞艇,飞艇下垂着长长的红布,上面印着“欢迎来到水母湾”。李双这才意识到,她回到了人生中第一次跳伞的地方,想起当时程理龇牙咧嘴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疾行蝎在翠色的花园边缘停下,李双下车眺望,花园深处,海平面之上,矗立着如同古代城堡的灰白建筑群,风格是华丽的新哥特式,一砖一瓦都颇具艺术感。就连永不停歇拍打城堡墙根的海
浪,都像极了缪斯女神的裙边。
资料显示这座古典到与歌城格格不入的医院叫作“海滨儿童医院”,专门为有钱人家的孩子提供治疗与疗养,开发商是赫赫有名的家康地产有限公司,也是阖家义体集团的子公司。
“真是冤家路窄,”李双冷笑着坐回车中,“翠丝,骇入进度如何?”
“骇入失败,翠丝无法跨过该建筑的网络防火墙。”
“一家儿童医院而已,”李双眯起眼,“竟然能把你拦在外面,地图加载好了么?我要放球状探测仪了。”
“地图加载完毕,未检测到反入侵装置的信号,随时可以启动。”
李双打开探测仪的操纵平板,重重按下启动按钮,圆溜溜的金属球中央裂开,绿色的光短暂出现又消失,然后缓缓浮至半空。
“一路顺风。”目送探测仪笔直地朝医院进发,李双关闭了车窗。
在光学隐身与雷达隐身的双重加护下,新型探测仪很快就潜入了医院内部,越过落灰的游乐设施,越过安静的门厅,再越过无人的住院楼,李双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是儿童医院么,怎么半个小孩也看不见?”
“翠丝查询到,该医院不仅于今年一月初发布了停业通告,而且将原本住院的病人全部转移到了其他医院。”
又是一月初?
行进途中陆陆续续出现了几个武装安保,为防止意外发生,李双果断将探测仪的自动模式改成了手动。
探测仪来到钟楼造型的四层楼宇前,门口的空地停着三四辆大型卡车,运输型机器人背着家具与医疗器材在钟楼与卡车间往返,穿白大褂的男人背着手,神色殃殃地监督。
李双凭借探测仪偷偷观察男人,他胸口的工牌显示他名叫戴维斯塔尔,身份为基因工程实验室的一期实习生。而左上角的特殊标志,则证明他毫无疑问隶属于阖家义体集团。
“怪不得打发你来看机器人呢,原来是个实习生。”李双轻笑,同时将整块工牌复制,“翠丝,我有预感,今天一发入魂的幸运儿会是我。”
“已为您打开彩票页面,是否要选购?”
“这份好运还是留给露比吧。”
绕过兢兢业业的实习生,小圆球正式进入钟楼,一楼大厅摆满了预备运输的器材,十几个武装安保四散在周围,驻守着直达梯与安全通道这唯二的出入口。
“终于是最后一天了。”
嗯?这声音是?
正在寻找通风口潜入的李双,立马将镜头对准发声来源。
大厅角落,身着皮大衣的中年男人叼着支香烟,正在他上下触摸口袋时,面前同样穿着皮衣的女人体贴地掏出打火机。
“真上道啊,秋山。”男人咧开嘴。
“都是卡尔特阁下教导得好。”秋山瞳面带妥帖的微笑,一只手按下点火开关,另只手拢住跳跃的火苗,由尼古丁颗粒组成的灰色烟幕很快就缭绕在二人中间。
“那也得学生好学才行,”卡尔特舒服地吐了口烟圈,“这次能找到小女孩,你功不可没。按照提前说好的,酬金四六分,以后合作愉快。”
“阁下说笑了,我只略尽了绵薄之力,”秋山瞳恭敬地颔首,“找到目标时,她都没呼吸了,当时我还以为酬劳泡汤了呢。”
“诈尸的时候是不是把你吓坏了?”卡尔特大笑,然后压低声音靠近她,“既然我们以后还要合作,不妨告诉你点内幕消息。那女孩是基因工程实验室的实验体,一个纯粹的克隆人。”
李双火速下达命令:“翠丝,露比确认存活,让大家来坐标点集合。”
“可我听说,克隆人都寿命不长,且肉身极易损毁。”
“她不是普通的克隆人,她是世上首个衔尾蛇药剂与基因工程完美结合的克隆人。”
“衔尾蛇药剂?”
卡尔特捋了捋抹满发胶的头发:“没错,一种来源不明的超级药剂。据说能强化人类的躯体,治疗世上所有的病症,甚至可以帮助普通人100%跨越脑移植手术。真不知道阖家集团从哪搞来的,没接这活前我也以为只是都市传说。”
“简直如同仙药一般!不过目标既然是在实验室研发的,又怎么会流落民间呢?”
“当然是内部人员监守自盗啦。十六年前,有对研究员夫妻带着超级克隆体逃跑,女方因为刚生完孩子体力不支,没逃出实验室就被干掉了,只有男方与克隆体出逃成功。阖家花了大价钱地毯式搜索,只找到男方满身窟窿的尸体。”
“是为了用研究成果换取更大的利益么?”
“谁知道,说不定单纯是圣人病犯了,”挟着烟的卡尔特冷笑,“克隆技术被禁止的最大原因是存在伦理问题,实验室里的克隆体会不停经历死亡与解剖,相当于人型小白鼠,创造出来就是为了去死的。”
他丢下烟蒂,用脚尖碾碎:“愚蠢至极的家伙,居然为了只小白鼠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真高尚,”秋山瞳声音很轻,她缓缓抬头,迎着卡尔特诧异的目光继续说:“可惜高尚往往会害人枉死,只有卑劣才能叫人活着。”
卡尔特欢快地拍她肩膀:“很有哲理嘛!不说那些了,晚上我要和阖家集团的老总吃饭,你来不来?”
“今天么?”
“是的,今天!”卡尔特向着忙碌的机器人望去,“现在是下午两点,搬家已经在收尾阶段了,三点时会有浮空船运那女孩去内陆的实验室,我们正好搭顺风车。”
脸色骤变的李双差点把平板掰碎。
自动模式重新被打开,探测仪在角落待机。李双看向地图:“翠丝,从这里到灯塔来回需要多久?”
“按照最高车速,至少需要72分钟。”
“如果让诗寇蒂把装备送过来呢?”
“诗寇蒂小姐去虹国旅游了,目前停业。”
“真会挑时间,”李双扫了眼腕表,无奈地耸肩:“看来回家换装备是没戏了。翠丝,计划有变,我现在就要潜入医院,让其余人在门口接应,再喊花子派一队特警过来。”
“主人,翠丝强烈建议您原地等待支援。敌人数量众多,装备齐全,钟楼内部地形不明晰,您仅有一人,义体还是普通仿真型,强行潜入,就变成了单枪匹马的傻子。”
“我有什么办法?”李双没好气地套防弹衣,“露比马上就要被送到内陆,哪怕只是拖延时间,我也非出手不可。”
“最重要的一点,您腕表显示的生命指数为20,该数字为临界点,一旦下降,您极有可能晕倒在任务现场。”
李双无言地戴上头盔,背好枪刀与弹药,最后将光学迷彩斗篷披在肩头。后备箱在按压下闭合,黑色的亮面涂漆倒映着她苍白又果决的脸。
“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女孩缓缓走向医院,肃杀的身影很快隐入空气,犹如从未出现。
“翠丝,我把探测仪的操纵权限全权交给你,尽快找出钟楼的配电房在哪里。”
趁着探测仪搜寻的时间,李双小心地潜入医院,在她本就过硬的专业素质,与迷彩斗篷的辅助下,很快就来到了钟楼前。
“配电房位置已为您标注在视网膜。”
李双躲在石柱后,负责看守的安保正背对着她玩手机,她闪身进入室内,将头顶的摄像头往上推了45°,又将微型炸药与烟幕弹组成的机关贴在配电箱正中。
设置完倒计时60秒,李双迅速离开配电房,随便在钟楼大堂找了个角落藏好。
“三、二,”李双背部紧贴墙壁。
“一。”
砰——
意料之中的爆炸出现,紧接着是浓重的烟雾,火情警报在头顶震响,刚才还悠闲安逸的安保们纷纷向着火点跑去。
老油条卡尔特顷刻反应过来是有人入侵,整个大堂都回荡着他的嘶吼:“都别乱跑!守住出入口!”
他的命令还是慢了一步,李双已经看准时机潜进了安全通道,探测仪同步在通风管道穿梭,最后
停在了四楼正中的房间。
“主人,疑似寻找到了目标实验室。”
不明所以的研究员步履匆匆地下楼避难,李双利用跳跃能力攀至天花板管道,倒悬着抵达四楼。
走廊中空无一人,背着30公斤装备的李双从天花板落进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来到标有“母体实验室”的房门前,李双将实习生的复制证件放入扫描口,绿灯闪过,自动玻璃门开启。
四周的器材大都被搬运走,仅剩下一些空荡的培养皿,上面还标注着实验品的名称与序列号,有的甚至标了性别与年龄。
头皮发麻的李双努力不去细想,她端着枪,谨慎地走进实验室最深处,接近两米高的圆柱体培养皿出现在她眼前——
被剃去长发的女孩赤身裸体地漂浮在培养皿中,双目紧闭,脸上戴着呼吸器,透明塑料管如同荆棘般缠绕她的身体。原本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变得惨白而透明,皮下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找到露比,”李双对着耳机,一字一顿地说。
李双走近旁边的操控台,投影屏幕检测到人影,自动跳出实验日志,李双一目十行地看过去,从中发现了一条关键信息——
该克隆体的本体为妮可布朗【死亡】,原实验室A级研究员。
底下还配了妮可的证件照,与加奈得到的照片分毫不差。
“原来你叫妮可,”李双将她的照片发给戴安娜,“别担心,你的遗愿我来替你完成。”
李双点按培养皿开关,屏幕中跳出来一句话:
「请输入八个字符的密码。」
“我现在可没空玩猜谜游戏!”
李双后退半步,枪口直指巨型培养皿,扳机扣下的瞬间,整个培养皿应声而裂。粘稠的透明液体泼洒而出,不省人事的露比从半空坠落,李双箭步上前搂住她,扯下她的呼吸机,又往她脖子上打了一针强心剂。
“嗬——”露比猛然睁眼,“咳咳……我在哪里?李双姐姐?”
“是我,”李双满意地拍拍她的脸,“欢迎回到现实世界。”
第192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久违的耳光……
家用小轿车顶着最高限速疾驰,戴着耳机的程理听到李双的指令,激动地掉头:“露比果然还活着!”
“真的吗!”
“卧槽!”程理差点把车开进沟里,他震惊地看向内后视镜,后备箱前的座椅缝隙中,两双心虚的眼睛幽幽与他对视。
“还不出来!”程理气得狂拍喇叭,“你们怎么想的,居然在我后备箱里躲到现在?”
“我很抱歉。”佐伊不好意思地翻进后座。
“李……薇儿说的话你是没听见么?一意孤行只会害了你自己!”
“我不怕死!”佐伊急切地靠近他,“我只想帮助露比,我会用枪,不会拖后腿的!拜托你让我参与行动吧!”
程理知道和她说不通:“杰克斯!佐伊是为了朋友冒险,你呢?”
卡在后备箱与后座中间的杰克斯讪讪停下:“一时冲动。”
程理彻底无语了,他感觉自己像个未婚带俩娃的单亲爸爸,先不说这俩孩子都与他没有血缘关系,她们还同时处于最不服从管教的极致叛逆青少年时期,分分钟就整出比山还高的乱子。
他当然很想就地把这俩不要命的二百五丢下车,但这荒山野岭的,要是出了意外咋办?思来想去,程理决定,与其让熊孩子们自由发挥,不如让她们处于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程理蹭掉额头的汗,“都系好安全带!”
—————————
培养皿碎开的瞬间,实验室响起了骇人的警报,李双明白敌人的来袭已进入倒计时。她将虚弱的露比扶到座椅上,剥下自己的斗篷与运动鞋为她穿上。
“不行!”露比盯着李双嵌进碎玻璃的双足,“我穿你的鞋,你怎么办?”
“放轻松,”露比的脚比李双小很多,李双只能用力扯紧鞋带,“我下半身是义体,没有痛觉。你会用枪么?”
“会,但准头不高……”
“没事,”李双掏出手枪,快速展示使用方法,露比点点头,珍惜地握进手心。
“李双姐姐,”露比眼圈红红,“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真的很谢谢你来救我!”
“傻瓜,”李双抹去她眼角的泪水,“眼泪要留到庆功宴再流啊。走吧!回家了!”
“嗯!”露比牵住她的手,咬牙站了起来。
端着枪的李双环顾四周,叮嘱露比弯下腰,躲在她身后,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实验室,向着走廊尽头,也是四楼唯一的窗户进发。
不妙的是,刚走出去没两步,窗户旁的楼梯间就传来了地动山摇的脚步声。
“捂好耳朵。”李双掏出手雷,棒球般投向窗边,然后转身抱住露比蹲下。
安保开门的时机与李双预料的分毫不差,巨响过后,温热的红色雨幕自天而降,闭着眼睛的露比感觉有个软软的东西落在她头顶,直到她把它推到地上,她都没敢睁开。
陌生的脚步声没有完全消失,李双擦去头盔上的艳红,丢出一枚烟幕弹,刺鼻的灰白色顷刻在走廊肆虐。
敌人枪口的红激光瞄准器穿透烟幕而来,暗处的李双猝不及防擒住其中一人的脖颈,然后朝着他的胸口用力扣动扳机!
“杀了入侵者!”
枪响即是开战的信号,李双冷静地将敌人的尸体作为盾牌,凭借浮士德的扫描,精准地向敌群开枪。25公分的木星之环S11-1迷你冲锋枪凶猛地吐着火焰,11毫米口径的子弹以2000发每分钟的射速刺入敌人体内,又潇洒离开。
“见鬼!我们需要增援,再说一遍,我们需要增——”
枪声与哀嚎于狭窄的走廊中反射再反射,弹壳落地的速度越来越快,像是乐曲高/潮时密集的鼓点。处于风暴中心的李双静如潭水,甩飞的空弹夹在半空中划出曼妙又杀气腾腾的弧度。
送走最后一个倒地的敌人,李双回身,拉着瑟瑟发抖的露比跑向窗口。窗玻璃在爆炸中震碎,李双朝楼下扫了眼,然后对着露比招手。
不愧是佐伊的好朋友,露比的反应与她如出一辙:“这可是4楼啊!”
李双帕克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她粗暴地横抱女孩,踩着钟楼奢华的外立面飞速下跃。害怕,又不敢尖叫露比默默搂紧她的脖子,好在李双艺高人胆大,仅用15秒就安全到达了地面。
急着撤退的李双没有立即离开,她拉着露比贴墙而站。支援心切的安保从她们面前跑过,意识到背后有人时,李双的子弹已至太阳穴,失去脑袋的身体噗通摔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
击退面前的敌人,李双与露比躲进卡车轮胎后。头顶的枪击声接连不断,子弹摩擦地面,留下乌鸦羽翼般的长痕。
“咳……”李双的脸藏在头盔后,没人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接下来我会掩护你,你只要使劲迈腿,能做到么?”
“能做到!”露比玩命点头。
“呼……”李双长吸一口气,然后趁着枪声停歇的刹那冲了出去。她以自己为诱饵,掩护着身后的露比向医院外移动。
敌方仰仗人数与火力突进,李双一边丢手雷一边后撤。半开阔的战场上血腥四溢,硝烟弥漫,李双的大腿也被弹跳的弹片撕开了仿真皮肤,裸露出狰狞的机械表层。
李双从掩体后冲刺进入战场,正打算继续开枪诱敌时,浮士德紧急弹出“注意狙击手”的窗口,凭借无与伦比的反应神经,狙击手的子弹没有击穿她的喉咙,而是打碎了手中的木星之环冲锋枪。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李双翻滚着爬回掩体,露比紧张地打量她,确认对方身上没有流血才松开眉头。
卡尔特冲天台狙击手秋山瞳微笑,然后挑衅地朝掩体开了一枪。
“好久不见,S,你还是那么讨人厌!”
“卡尔特!”李双镇定地丢下裂成好几瓣的冲锋枪,“既然知道是我,还不快滚!我的实力你不清楚么?待会分分钟把你的头拧下来!”
“少虚张声势,你现在只有一个人,花园里的疾行蝎也被我们控制,我们的人数是你的好几倍!赶紧把女孩交出来!”
“这么猖狂?可我怎么感觉,你的人都倒在地上了?”
这话让卡尔特眉尾狂跳,确如李双所说,他的部下已死伤大半,剩下的都是些不中用的货色,不然也不至于他这个小头目亲自上场了。
“那是我给你面子,”卡尔特吩咐秋山瞳找角度狙击,“S!到底是曾经的同僚,拔枪对射多没意思啊。我知道那女孩是戴安娜的女儿,可她们毕竟没有血缘关系。你把她交给我,酬劳我给你俩都算一份,行不行?”
“想XX都别想。”李双冷冷地回答。
“拜托!那只是个克隆人而已!你们怎么一个个都看得跟个宝贝似的!让她投入研究是益国益民的好事,有多少绝症病人排着队等新药研发救命呢!牺牲她一个,起码能救几个亿的人,孰轻孰重,你分辨不出来么?”
“X的,恶心,真XX恶心!”李双忍无可忍,“几亿人的命是命,露比的命就不是命么?要我说,得了绝症能治就治,治不了就给我乖乖去死!别老想着牺牲别人救自己的歪门邪道!”
“看来我们是谈不拢咯?”卡尔特阴恻恻地握着枪。
我和你就没有谈得拢过。李双愤愤地想。
她扯开最后一只手雷的拉环,刚要丢出去,腕间的手表突然就滴滴作响,整条手臂和抽去骨头似的垂了下来。
“露……露……”李双的声音断断续续。
“交给我!”露比眼疾手快抢过手雷丢向卡尔特,可惜她太虚弱了,手雷距离对方老远就炸开了,没有伤到他分毫。
“开火!”卡尔特咆哮。
密集的火力倾巢而出,露比吓得抱住头,作为守卫者的李双想抱住她却有心无力,她的身体瘫软,像三伏天化开的冰。
“李双姐姐,你怎么了?”露比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指尖冰凉无比。
“不碍事……”李双有气无力地回答,“让我……缓一会……就好。”
不碍事就有鬼了。李双想。
自从生病后,李双的身体状态就一天不如一天,这份沉重感在今早醒来时达到了顶峰,不仅困得像是几天没睡,饥饿感更是成倍增加。
深刻清楚自己状态糟糕的李双,在选择武器时没有选择更擅长的横刀,而是火力稍逊,击发更简单的冲锋枪,就是为了补足她身体迟缓的缺陷。
可惜……还是没顶住。
李双颤抖着拔出战术腰带中的增强剂,用力扎进自己脖颈,眼前晃来晃去的金星勉强褪去,胸口却疼得像是有怪物要破体而出。
“增援!”下巴发麻的李双用最
简单的词表达意思,“在哪!”
“我还要一会!”女鹤的声音里夹着疾行的风。
程理挂上最高档,把油门踩到底,一口气撞开了铁门与拦截的安保,“我冲进来了!”
瞄了眼腕表中央鲜红的19,李双掏出身上最后的手枪,又点按头盔,露出额角带血的脸。
“露比,待会你家的车会出现,等我给你信号,你就跑过去,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回头。”
“李双姐姐,”露比再傻也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我、我们一起走!”
李双笑了笑,没有回答。
横冲直撞的家用小轿车杀来,短暂分摊了火力,李双一巴掌拍在露比腰上喊了声走!自己则是握着手枪冲锋!
大脑空白的露比连滚带爬地向轿车奔去,隔着镶嵌弹孔的顶风玻璃,她看到了两个陌生男性,以及她最好的朋友佐伊。没来得及细想,惊雷般的枪声就在她耳后骤响。露比在驾驶座男人脸上,看到了此生难忘的心碎表情……
露比脚步踉跄了一瞬,趴在地上的李双哑着嗓子怒吼:“别停下!”
露比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但她不敢去抹,更不敢回头,只能强迫自己不管不顾地往前,背后又传来几声枪响。她握住佐伊向她伸出的手,飞扑钻进车内。
两人默契地没有叙旧,而是同时看向战场,李双靠在掩体后,与轿车面对面。所有人都能看到,她的头盔被狙击弹撩飞了大半,露出沾着灰尘的侧脸,右肩血流如注,整条手臂都被染红。
“程理,带她们走,”李双对着腕表说出最后一条指令,“我来断后。”
“谁也别想跑!”卡尔特的呵斥与子弹不断逼近,李双奋力用手枪还击,但她的五感大幅度下降,开枪只能起到震慑作用,并不能真正击杀任何人。
迟迟听不到轿车撤退,李双转过头大骂:“聋了吗?还不……X……”
好痛!
天杀的撒旦往我喉咙里倒岩浆了吗?
“呃……XX的……”艰难扯下停止运行的浮士德,李双胸口的不适越来越剧烈,她死命捂着嘴,想阻止那件事发生,可温热粘稠的液体依旧控制不住地渗进了掌心。
“开枪啊S!你不是首席么?”卡尔特大笑着朝她射击,“从猎人变成猎物的滋味怎么样?愚かな女は愚かな女だ!”(蠢女人就是蠢女人啊)”
李双用枪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注视着表盘的生命值从19跳到18,又跳到17……
戴安娜,我欠你的,这下就全部还清了。
“去死吧莫西干头!”
李双缓缓抬头,本该溜之大吉的程理不知何时跳下了车,顶着枪林弹雨向卡尔特开枪,同时朝她狂奔而来。
“你……唔!”
被他按进胸口的李双开心又难过,“不是让你带她们走吗?”
程理的回答答非所问:“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察觉到不对劲,李双试着推开他,可她越是推开,程理就抱得越紧。
“你那三脚猫功夫能保护谁啊!”
“保护不了的话,”程理语气淡然,“起码能和你一起死。”
“你发什么疯!”李双的火噌的冒了上来,她使劲挣脱开,指着正在遭受攻击的轿车,恶狠狠地说:“赶紧滚!”
“不要,”程理扶着她,原本清澈的琥珀色眼珠一片漆黑:“别人的死活关我什么事?除了你——”
啪。
李双喘着气,打完耳光的手微微颤抖。
“清醒了没?”
第193章 第一百九十三章真女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程理缓缓回正脑袋,盯着李双盛怒的瞳孔,一字一顿回答:
“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程理!”李双拽住他的领口,把他狠狠推在地上,“再不走谁也走不了!”
“除了你,”程理带血的嘴唇一开一合,“我XX谁也不在乎。”
“关键时刻你发什么疯!”李双气急败坏地殴打他,“你以为这样会让我感激涕零么?做你的美梦!我只会觉得你是个拎不清状况的白痴!老娘费那么大劲把人捞出来了,你XX居然说放弃就放弃?你是不是想死?是不是想死!”
程理平静地接受女孩的连踢带打,连眼皮也没眨一下。
见鬼,这痴情癫公是认真的……李双傻了。
小轿车的车前盖不断承受着枪击,挡风玻璃也摇摇欲坠。李双心一横,双手伸入程理腋下,用力抱住了他。
“程理,拜托你!”李双仰着脖子望向他,眼角挂着努力挤出的眼泪,“露比对我来说就像亲妹妹一样,我绝不能让她身陷险境。你快带她们走吧,我可是首席,不会有事的!”
“别哭啦,小双,”程理浅浅扬起唇,大拇指温柔地拭去女孩的泪水,“这招现在没用。”
这小子怎么软硬不吃啊!李双颈部青筋狂跳。
“和同伴吵架了么?”卡尔特靠在掩体后,慢条斯理地换弹夹。
是你逼我的……
“就你话多!”李双松开程理,对着卡尔特的位置随便开了一枪,接着用枪死死顶住自己太阳穴。
这招果然有用,程理一潭死水的瞳孔骤然放大,呼吸也急促了
起来。
“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你不也这么干过么?”满头大汗的李双食指已然扣在了扳机正中,随时可以扣下,“赶紧带人走!不然我立刻开枪!”
程理伸向李双的手被拍开,女孩后退的同时,枪口更加危险地抵进皮肤。
“别过来!过来我也开枪!”
“好好!我不过来,你别开枪,千万别!”
程理嘴上这么说,身体却没有要移动的意思,正在李双思考下一步该做什么的时候,卡尔特的脚步声突兀地响起。她立刻扑倒在程理身上,义体脊椎的防御模式顷刻开启,子弹梆梆打在李双背部,擦出金红的火花。
“王八蛋!”李双与程理同步朝卡尔特还击,纵然她努力挡在程理身前,但仍有几枚弹片擦伤了他的四肢,二人的血混在一起,在地面绽出猩红的花。
“你这不听指令的蠢货,”李双红着眼睛开枪,“要把大家都害死了!”
“嗯,我的错。”程理丝毫没有反驳。
配合着秋山瞳的狙击,卡尔特越逼越近,强硬插入战场的,是天降巨剑般的摩托轰鸣,所有人都能听到女声的高亢咆哮:
“このクソ野郎!”(你这混蛋)
“是山本女鹤。”注视着狙击镜内高速杀近的身影,秋山瞳冷静地报告情况。扣下扳机的刹那,却被球状物重击手肘,这枪生生打空,她还想再补一枪,却来不及了!
单手握半自动霰/弹/枪的女鹤气势堪比加藤清正,她身下是油门拧到底,状如猛虎的摩托!通常来说,高后坐力的霰/弹/枪需要双手持握才能把握准星,但女鹤恰好有一双坚硬无比的义体臂膀,也只有对卡尔特拥有滔天恨意的她,能在疾驰的摩托上完美扣下扳机!
双倍燃烧效果的龙息弹从枪口喷射而出,出膛瞬间附带金黄的火花,像是在仇家葬礼点燃的焰火。
“草!”卡尔特被击中的右臂开始熊熊燃烧,他骂着脏话,大力撕扯皮衣。
“死ね!”
进攻还未结束!女鹤凶狠的目光锁定了即将逃离火焰制裁的卡尔特,一人一骑犹如离弦之箭,义无反顾地朝躲无可躲的他撞去。在即将命中的前一秒,女鹤猛踩踏板,像阵旋风似的腾空,丢出早就准备好的手雷,最后稳稳落进李双所在的掩体。
掩体后的三人同时抱头垂首,巨大的爆炸震得所有人胸腔发麻,摩托自带的燃油掀起冲天的火光,飞起的砂石噼里啪啦落在轿车车顶。
“女鹤小姐简直酷毙了……”没忍住探头围观杰克斯现在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眼冒金星的李双大声嘲笑卡尔特,“你也没传说中那么‘硬汉’嘛!”
“啧!”远在天台的秋山瞳终于干掉了翠丝操控的探测仪,再次朝掩体射击。
“可恶!还有狙击手!”差点中弹的女鹤赶紧缩起身体,“接下来我们怎——你脸上怎么有个巴掌印?”
“摔的,”程理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李双白了他一眼:“既然大家都到了,就一起撤——”
她的话只说到这里,因为掩体后响起了沉重而毛骨悚然的脚步声,三人同时看去。腾腾的烈焰之中,义眼发着红光的卡尔特气势汹汹地走来,他浑身未着寸缕,义体皮肤也几近燃尽,下巴挂着半张仿真脸,露出可怖的黑色机械骨骼。
变成终结者的卡尔特捡起散落在地的枪:“我要把你们打成肉泥!”
“好恶心的裸男!”程理大叫。
“你最没资格这么说!”李双一巴掌拍在他后脑,“计划照旧,程理带孩子们走,我和女鹤断后!”
或许是李双说话时过于中气十足,又或许是女鹤的支援给了程理信心,这次他没有像块口香糖似的粘着李双。他看了眼轿车里灰头土脸的孩子们,又望向身旁的二人,郑重地开口:“我们都要出席庆功宴。”
“没问题!”李双笑着目送他跑回轿车,“把探测仪丢过来!”
重新成为驾驶员的程理快速抛出探测仪,顶着最高马力倒车,没几秒就消失在了众人视野。
“所有人去抓实验体!实验体以外的人格杀勿论,前首席和女鹤交给我和秋山!”失去外接装备的卡尔特只能用嘴发号施令,在掩体后看了半天戏的小喽啰们盘算了下危险度,果断冲上车,猎犬般朝小轿车追了过去。
李双拔出背后的横刀,反握在手心:“你和秋山谁更能打?”
女鹤拨开摩托头盔的风镜盖,目光炯炯地与她对视:“一个天一个地。”
李双大喜:“你是天她是地?”
女鹤严肃地回答:“她是天我是地。”
“你还真诚实……算了,探测仪拿来,”李双启动两颗金属球,“翠丝会操控它们尽可能阻碍狙击手秋山的行动,趁这个时间我去对付卡尔特。你去天台找秋山,我会尽量速战速决,你只要想办法拖到我来就行。”
“好的!”
扫了眼腕表上的数字15,李双翻出了掩体:“行动!”
另一边的轿车上,紧握方向盘的程理瞥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近的敌车,玩命踩着油门:“佐伊把后备箱的防弹衣取出来!”
佐伊立即响应,“怎么只有两件!”
“哈哈!”程理快气疯了,“你猜为什么只有两件?露比和——”
“给佐伊!”副驾驶的杰克斯海豹般拍打肚皮,“我这个身材怕是也穿不上啊!”
程理投过去一个“你小子可以啊”的眼神,继续紧盯路面,“听到没,快穿!”
铛——
即便程理已将马力拉到了极致,但家用轿车怎么可能跑得过赏金猎人的改装车?高速奔驰的轿车被更加高速追逐的改装车凶猛地撞击,差一点就要翻到路边!
被李双逼着学特种驾驶的程理勉强稳住车体,可下一波撞击接踵而至,他单手掏出手枪:“杰克斯把住另一边方向!”
在杰克斯的辅助下,程理得以找到机会向后车开枪,他经过训练,又有了义眼,准度相较之前大大提升。虽然子弹未能打穿后车的防弹车玻璃,但逼退蠢蠢欲动的枪手已是绰绰有余。
“别害怕!”程理重新把持方向盘,“特警队已经——卧倒!”
孩子们埋头的第二秒,恐怖的机关枪子彻底破坏了后车窗,子弹如同瀑布倾泻,程理手边的车载系统在攻击中损毁,飘出不妙的青烟。
程理绷着脸猛打方向,轿车从宽敞的公路90°转弯,强行驶入了未开发的荒地。
没反应过来的后车生生超过了轿车,急刹后再次咬了过来。
“有人受伤么?”程理问。
杰克斯扭头看了眼后座的女孩们,“没有!我们都很好。”
“那就行。”程理咬着牙。
眼见后车逐渐逼近,佐伊从后备箱翻出她刚看到的步枪,利落地戴上耳罩,检查枪膛。
“你要干什么?”程理呵斥。
“当然是还击了!”佐伊快速插好弹夹,拉开保险,在脚垫躺下,她推开一条门缝,向后车发射子弹——
第一枪,爆掉了车顶的机关枪。
第二枪第三枪,打碎了左右两侧的后视镜。
第四枪蓄势待发。
“你枪法这么好?”杰克斯惊呆了。
“她之前打工的地方是个射击馆,”露比摁着佐伊的腿帮她保持平衡,“老板要求员工必须会用枪。”
佐伊镇定地防守,“都是练出来的。”
“歌莉娅高中生还真是武德充沛……”嘴唇发白的程理没忍住吐槽,“既然你会用枪,怎么不直接使用后备箱的火箭筒?”
“我不会用火箭筒。”老实人佐伊回答。
“没关系,”程理声线颤抖,“拿出来,我教你。”
佐伊动作迟疑,无法耐心等待的程理直接了当说:“我明白你不想杀人,但现在不杀就等着被杀,要不是我要开车,我就自己动手了。你看露比现在的模样,脸比纸还白,头发也都没了,等他们追上来再次抓走露比,你猜她又会变成什么样?”
程理话语如刀,毫无保留地刺穿了佐伊的心防,骨瘦如柴的女孩深深看了好友一眼,一把握住火箭筒的提把,将杀人的利器搂进怀中。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露比!”佐伊决绝如落地之雷,“下一步该怎么做?”
“炮弹,”程理的黑外套完全被汗液浸透,皮座椅上划出蛇爬般的纹路,“细的那端垂直旋进发射筒,然后……然后把炮头的保险销打开,扯掉引信。其余人躲到座椅下面,避免被尾焰误伤,至于瞄准,就瞄准……”
“瞄准后车底座三分之二处,”抱头蹲防的杰克斯抢过他的话,“那里是油箱,比较脆弱,只要能打中,车不仅会翻,还会爆!”
“哈哈,我们这辆小车还真是卧虎藏龙……”程理无声笑了笑,“佐伊,照他说的做。”
佐伊将火箭筒扛在肩上,从破掉的后车窗进行瞄准。
“佐伊,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露比眼眶红红地望着她。
需要清明视野与稳定情绪的佐伊努力忍住流泪的欲望,她吸了吸鼻子,大声说:“露比!我们永远是好朋友!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说,但现在我需要专心瞄准,等我们脱离了危险,就去你的房间,听着小桃的CD聊上一辈子吧!”
“说好了!”露比使劲点头,泪珠飞花般四散,苍白的面容绽
放出明媚的笑颜。
“呼……”佐伊吐出一口气。
她很明白,这是她们唯一逃离升天的机会,一旦打空或打歪,敌人势必会更加猛烈的反扑。
成败,在此一举!
三个深呼吸后,佐伊平静了下来。
砰——
开裂如蛛网的内后视镜里火光闪过,巨大的车体被更巨大的力量掀翻,咣铛滚到了路边。
“佐伊你太棒了!”杰克斯恨不得一蹦三尺高,和后座的女孩们击完掌,他转向程理,却对上一双不好意思的眼睛。
浓重的血腥味,让杰克斯大脑一片空白。
他僵硬地低头,望见驾驶座脚垫上的血——
汇聚如池塘。
“抱歉,”程理艰难地喘着气,“我中弹了。”
第194章 第一百九十四章友谊是不长翅膀的丘比……
指针到达三点的刹那,高悬的铜钟在齿轮的作用下摇摆,绵长的钟声莅临大地。而钟楼正下方的空地尸骸遍野,超越人类极限的两道黑影旋风般厮杀,铁锈与火药交缠着泼洒。
李双凭借高机动不断杀进又后撤,削铁如泥的横刀在卡尔特机械身躯上砍下一道又一道刀痕,但他的枪也不慢,李双的大腿义体布满了坑坑洼洼的弹痕,幽蓝的电流包裹着不断流出的黑色机油。
“你的刀怎么软绵绵的?”卡尔特找准机会,踹在李双腹部,女孩翻滚着飞了出去,狠狠撞进卡车。
头晕目眩的李双一秒也不敢停歇,她咬着牙躲开,紧接着,穿/甲/弹就将车身撕成了两半。
“行动也比以前缓慢得多!被通缉前你的委托页面就关了!”卡尔特猛扣扳机,“如果是打算养老,那你早该离开歌莉娅了!磨磨蹭蹭不肯走,一定是有特殊的原因吧——”
他拖长音调,机械拟态出的唇部肌肉惊悚地扬起:“你是不是生病了?”
“放XX的屁!”李双从他背后突刺,一刀砍在他肩膀正中,“死莫西干头少咒我!我绝对死在你后头!”
“啊哈,反应这么大,看来是被我猜中了,”卡尔特肩膀中的齿轮飞速转动,将刀刃死死卡住,“你全盛时期我当然不敌,但现在你只是个生了病的可怜虫。杀死史上最年轻的首席,我一定会名声大噪的!真是想想就令人血脉偾张啊!”
拔不出来的李双只能放弃武器,她用手枪掩护自己再次躲进掩体,“一大把年纪了还喜欢白日做梦,上个想要用我的血装点荣耀的人,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面对她不甘示弱的挑衅,卡尔特仰天大笑:“世界上总要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迎着李双的手枪子弹,卡尔特干脆放弃了防御,他自满地扬起手,犹如乐队总指挥。
“放弃无用功吧!我的义体改造率可是91%!从上到下都是超硬的钛合金,谁也打不烂!”
“怪不得你那么像个变态!”李双讥讽。
运输型无人浮空船从天边驶来,在鲜血淋漓的战场投下灰色阴影,李双快速仰头看了眼,啐了口血,“老娘可不是螃蟹,老娘是杀人蝎!”
她跳出掩体,一边对着卡尔特开枪,一边钻进卡车驾驶座,在翠丝的骇入辅助下,只用了0.1秒就接管了整辆车。
李双高呼“老娘撞死你个傻X!”,油门拉满,满载15吨货物的重型卡车碾着地上的尸体,对着卡尔特直挺挺撞了过去!势不可挡的庞大动能将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生生撞进了钟楼,连大厅的立柱都被破坏了好几根。
全垒打的李双选手脸上并无喜悦,她炮弹般从车窗跃下,往室外跑的时候,背后响起怪异的笑声。
“穷途末路了吧?首席阁下!”毫发无损的卡尔特从纷扬的灰尘中爬出,像只变了异的红眼壁虎。
差点被他抓到的李双勉强离开钟楼,她打爆卡车油管,龇牙咧嘴地大喊:“翠丝,好了没!”
“距离撞击还剩五、四、三——”
离开大厅的卡尔特一瞬间有些迷茫。
天怎么黑了?
卡尔特徐徐抬头,本该载着他去内陆吃香喝辣的浮空船,正平静又冷酷地朝他坠落,遮天蔽日的阴影中,船身印刷的大字赫然出现——
「阖家制造,您的不二之选」
“草。”这是卡尔特的遗言。
轰隆——
重型卡车八百升的油箱,加上浮空船陨石坠地般的冲击,小小的滨海医院掀起震天的爆炸,钟楼直接折成了两段,无可阻挡地向下坍塌,冲击波更是将李双击飞了近十米远。
咻。
冒着烟的横刀在爆炸中飞出,半空中旋转720°后扎进李双手边,距离削掉她的小拇指只差2厘米。
“去地狱里吃螃蟹吧,”灰头土脸的李双爬起来,用义手握住黑不溜秋的刀把,她的仿真肌肤立即像铁板上的牛排似的滋滋作响。
倒塌的钟楼向侧边砸去,正中女鹤前往的天台。
李双风风火火地跑向残破的大楼,沿着侧边还未起火的墙面向上爬。
“女鹤!还活着吗!”
“你是巫师么,怎么还会召唤陨石……”趴在石堆中的女鹤奄奄一息地比了个中指。
“你脑袋里能不能有点科学的想法?是翠丝黑进了浮空船啦!”李双挖开石块,把伤痕累累的女鹤拖了出来,“怎么被揍得这么惨?你好歹也是曾经的No.10啊!”
披头散发的女鹤像极了掉进面粉的贞子,她凄然一笑:“有没有可能,我身上的伤有一半来自那艘该死的浮空船。”
李双无视对方怨念的眼神:“秋山呢?”
“不知道,可能被砸死了吧。”
“那感情好,”李双撑起女鹤肩膀,把她扛了起来,二人刚走出去两步,背后就传来熟悉又毛骨悚然的咯吱声。
李双低头,满地的油污中,拉环消失的手雷沿着倾斜的天台咕噜噜滚到她脚边。
女鹤回头,下身消失的秋山趴在地上,狰狞地瞪着她们,手里是戒指般的拉环。
“卧槽!”二人同时大叫。
作为前首席的李双反应到底更快,她拖着僵硬的女鹤往海面冲刺!手雷炸开的瞬间,二人恰好踩着天台边缘起跳,汹涌的金色的火光倒映在女鹤哭丧的脸上,可灼烧的疼痛并未出现,因为李双抢先挡在了她与爆炸中间。
“不!”女鹤尖叫。
二人被冲击波击飞,又被重力摁进了水面,冰凉的海水让女鹤几乎眩晕,盐分更是肆无忌惮折磨着她的伤口,痛得她眼前一黑又一黑。
鲜红的血丝猝不及防蔓延,女鹤突然意识到李双不见了,她循着血丝张望,惊恐地发现她正跪在海底,四肢与长发被浮力牵引着向上,像朵掉入深海的大丽花。
目眦欲裂的女鹤迅速朝好友游去,连拖带拽地抱着她浮上了海面。
“到海面了!”女鹤快速抹了把李双脸上的水,“呼吸啊小双!呼吸啊!”
双目紧闭的李双不仅没有呼吸,没有回应女鹤的呼唤,更糟糕的是,靠在女鹤肩头的她,耳朵里流出了暗红色的血液……
“可恶!别这样,拜托你!别这样!”女鹤的眼泪啪嗒啪嗒落进海面。
强忍着针刺般的疼痛,她拉着浑身瘫软的李双游向岸边。上岸后,早就体力不支的女鹤不敢休息,她快速扯下对方的防弹衣,刚想使用心肺复苏,腕表中的翠丝及时提醒:
“主人是高改造率义体使用者,心肺复苏对她无效!”
无效?女鹤愣了愣,“我明白了!恐怕是爆炸让她的义体心脏停止运行了,她的身体一定存在物理开关!告诉我在哪!我来帮助她重启!”
“在腹部!”
拨开机械外壳,女鹤火速将腕处的义体链接线插入,冰凉的电流顷刻间顺着她的指尖攀了上来,像是被人强行摁进了漂浮冰块的河流。
“但愿……有用……”额头的冷汗不要命地砸在女鹤膝盖。
头昏脑涨间,她想起自己还在上学的时候,老师强调了多遍,不要帮助没有意识的义体使用者重启义体,不仅极大概率无效……
还可能拉着施
救者一起死。
女鹤已看不见任何东西,她的义眼闪烁着无数绿色字符,连意识都要被海量的数据淹没。
我当然知道这很危险了!但那又怎样?
为了李双,为了我唯一的朋友……
蓝色的机械润滑从女鹤眼眶滑落,伴随着还有她的鼻血。
我这种没出息的家伙……
也非得和死神叫叫板不可!
滋啦。
短促的电流声响过,女鹤腕间的连接线被烧得焦黑,冒出刺鼻的白烟。什么也看不见的她只能摸索着握住李双的手。
还是没有脉搏。
该死,重启失败了么?
“小双,你快醒醒啊,”无计可施的女鹤只好为对方做心肺复苏,“你那么强大,怎么能被一颗手雷炸死?赶紧睁开眼!不然我就把你的死因编成漫才全世界表演!听到没!”
虽然她看不见,但她知道李双没有醒。
“可恶!可恶!我们才刚成为朋友没多久,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我还想给你过好多好多次生日!你喜欢吃玉子烧我再给你做,做一百次一千次!直到你吃腻了为止!上次你不是问我身上有什么故事么?你醒过来,我全都告诉你啊!”
蓝色的眼泪混着红色的血,落进女孩颈间。
“我直接说了,我差点当妈妈!因为年轻的时候被渣男骗了!那王八蛋是个医托,和我恋爱就是为了让我在黑诊所消费!做完内脏改造手术,护士问我要不要剩下的‘孩子’,我才知道自己怀孕了!”
“卧槽!”猛然睁眼的李双一把握住女鹤按在自己胸口的手,“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女鹤懵了几秒,然后俯下身,哭着抱住她,“やった……”(太好了)
轻轻拍打女鹤的背,李双没好意思说,她其实早就醒了,但义体程序重启需要时间,她只能沉默地听着女鹤哭哭啼啼。
怪感动,又怪尴尬的……
“所以,”李双小心地问:“你的孩子呢?”
“死了,”女鹤很平静,“才一个月大怎么可能撑过义体改造手术。不过我后来找到渣男,把他大卸八块,和孩子的骨灰一起灌水泥里了。”
“干得漂亮,”李双拍了拍女鹤,直起身,“晚点让戴安娜给你买个新摩托。”
海面被夕阳染成橘色,爽朗的风伴着海浪拍打礁石。一瘸一拐的女人们互相搀扶着,在姗姗来迟的特警队中逆行,步入溪流般的金色沙滩。
第195章 第一百九十五章露丁格尔与杰密尔顿……
忍着腹部的灼烧感,程理用最后的力气,将轿车停在路边。
“呼……”程理摸了把腹部,艳红像针一样刺进所有人眼球。
“我、我去后备箱拿急救包!”佐伊率先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扭头。
“打急救电话!”不知何时跳下车的露比梆梆两记敲在副驾驶门上,犹如敲在发懵的杰克斯脑袋。
在众人齐心协力下,程理终于被拖到空地平躺。
“我、我流了好多血。”程理的肾上腺素褪去,难捱的痛楚一波一波涌上来。
“最近的医院急救车满了,远一点医院刚出发。”杰克斯手脚冰凉,“大概要四十分钟。”
“效率太低了吧!”佐伊痛骂。
“这里实在太偏了……”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露比扯开佐伊递来的急救包,用剪刀剪开他的上衣。
“程理,”瞳孔逐渐失焦的程理勉强勾了勾唇角,“我都去过好几次诊所了,你……你还没记住我的名字么?”
露比不好意思地抿嘴:“我现在记住了!”
最后一刀划开衣物,程理的上半身彻底裸露在空气中,露比凑近抚摸他的躯体,确定只有腹部一个弹孔后,严肃地说:“必须止血!”
露比用纱布摁在淌血的伤口上,突如其来的按压让程理眼前一白,他想喊两声缓解疼痛,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嘶嘶的哀鸣。
“佐伊,按住这里!用力!”露比松开手,将绷带紧紧绕在程理腹部,“你叫——”
“杰克斯斯派洛!”杰克斯主动自报家门。
“帮我把他侧过来,”露比用同样十二分的认真摸遍程理后背,“太好了,不是贯穿伤!我们得赶紧送他去医院!”
“谁来开车?”佐伊问。
死寂在众人中蔓延。
“我……”程理举起手,可他堪堪坐直身体,整个人就向后栽去。
“伤员不可以乱动!”
在露比的指挥下,三个孩子手忙脚乱将程理搬到后座,佐伊搓着手:“不然我来开吧!我开过碰碰车!”
“游乐场里那种?”杰克斯瞪大了眼。
“对,应该大差不差吧?”
资深车辆爱好者杰克斯大吼:“差多了!”
露比挤进后座,将程理的膝盖架在自己大腿上,同时死命按压着他涓涓流血的伤口:“刚想起来,我家车有自动驾驶!”
“恐怕用不了了,”杰克斯盯着车载系统上的弹孔,“都冒烟了……”
“谁有手机?”佐伊坐进驾驶座,“我现场上网看教程!”
杰克斯把手机解锁递给她,坐进副驾驶。
满手是血的佐伊试了好几次才在视频网站正确输入“新手怎么开车”,反戴鸭舌帽、嬉皮笑脸的男网红对着镜头呲个大牙:
“嗨朋友们,我是你们的赛博教练——”
佐伊果断拉进度条。
“对了,请务必记得订阅我的频——”
“怎么那么多废话!”佐伊继续拉进度条。
“总之就是这样,你学会了吗?”???
佐伊差点吐血。
“程理!保持清醒!”露比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再不去医院他就没命了!”
“我、我在学!”佐伊拧着眉,紧盯手机。
急促的呼吸,血滴砸进脚垫的脆响,傻X男网红聒噪的台本,以及佐伊猛啃指甲的咔嚓声,整个轿车内吵闹到无以复加。杰克斯恍然觉得自己不是在最爱的车里,而是在炮火连天的战壕,他肩头也不是安全带,而是士兵的步枪。
杰克斯呆呆地回头,盼望着能看到程理一如既往温和的笑脸,却只看到了他下垂的、没有血色的手臂。
把脚抽筋的他从海里拖出来的,是这只手。
在更衣室拦住科尔多霸凌的,也是这只手。
杰克斯猛然下车,一路小跑去到驾驶座,拽开了门,“我来开,你用手机导航最近的医院。”
“你会开车?”佐伊迅速爬到副驾驶。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会还是不会,毕竟我考了三次驾照都没过。”杰克斯拍了拍发麻的下巴,强迫自己冷静地注视仪表盘。
“我相信你可以的!”佐伊拍他的肩。
“好,那我也……”
车内镜中的程理被裂纹分割成了上百块,杰克斯深吸一口气,坚定地挂上前进档。
“相信自己可以!”
油门被踏下,轿车却没有如杰克斯所想向前,反而开始原地轰鸣。震颤中,所有人的心都跌到了谷底,杰克斯满头大汗,喃喃着不应该啊……
“我懂了!”他一拍脑袋,关掉了手控刹车,车轮果然开始正常滚动。
“啊啊啊!”佐伊激动地发出毫无意义的大叫。
“没错就是这样,”兴奋的杰克斯紧握方向盘,双眼充血,“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程理的失血速度远超露比预期,她没办法,只能冲对方耳朵喊:“你手机里有我妈电话吗?我要问她当下还有什么急救手段。”
气若游丝的程理嗯了一声:“0101。”
用这串数字解开了锁屏密码,露比打开免提与投影,把手机塞给佐伊:“妈!我是露比!别的话晚点再说!程理腹部中枪了,流血流得很厉害,我已经做了急救,还能做什么?”
另一端的戴安娜神色严峻:“确实很严重,急救包里有没有蓝色的针剂?”
佐伊将急救包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了!”
“直接扎在他身上吗?”露比问。
“不,这药必须进入血管才有效,”戴安娜撸开袖子,指着手臂内侧的贵要静脉,“从这里注射!”
听到这话,露比愣住了:“我、我不擅长打针。”
“什么叫不擅长?”戴安娜也愣住了,“你不是经常帮病人打针么?”
“因为我怎么也打不好,所以这活都丢给哥哥了……”露比涨红了脸,声音越来越小。
杰克斯专注驾驶,程理彻底昏厥,佐伊沉默着,车内静悄悄的,气氛史无前例的尴尬。
“总得试试吧,”戴安娜无奈地叹气,“先扎压脉带。”
露比硬着头皮操作,自责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要是约书亚在场就好了……”
“露比!”佐伊和戴安娜同时大吼,前者抢在后者前继续:“这里没有约书亚,也没有南丁格尔,只有你露比王!你就是最好的医生!”
“就因为你总对自己没信心,”戴安娜恨铁不成钢地捶胸口,“我才不想让你进娱乐圈受人欺负啊!”
温热的液体滚滚而下,又在下一秒被露比使劲擦去,她握着针剂,铿锵地说:“明白了,交给我吧!”
轿车剧烈晃动了起来,针头差点扎进程理下巴,好在露比稳住了。
“怎么回事?”佐伊握着车前顶扶手。
“泥土路太颠簸了,”杰克斯加足马力,一口气回归正常高速的路面,“请继续!”
接下来的路果然变平稳了许多,连带着露比焦躁不安
的心也慢慢平复。
“针尖斜面朝上,”戴安娜隔着屏幕指导女儿,“以15°角刺入,不要害怕!扎错了就拔出来。”
回忆着人生中为数不多成功的注射经历,露比默念着“冷静,冷静”,缓缓向静脉推入针头。
“我成功了!”露比又哭了,不过这次是喜极而泣。
“非常好!”戴安娜的投影摸了摸露比的头,“匀速注射药剂,不要太快,也不要太慢。露比,你为他打的这针,相当于从死神手里夺回了半个小时。”
“嗯!”露比把针收好,重新按住程理的伤口。
“燃油的消耗速度不对劲,”杰克斯神色僵硬,“我们的油箱恐怕漏了……”
“能撑到医院吗?”佐伊问。
杰克斯没有回答,只是更加用力地踩油门。
大家默契地安静下来,车内仅余杰克斯猛踏油门的动静,可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延缓车速的降落。
轿车还是停住了。
“不行!动起来!给我动起来!”杰克斯从来没有那么生气过。他当然知道自己一无是处,又胖又黑还爱慕虚荣,自诩爱车人,却连驾照都考不到。除了雅各布,没人愿意听他说话,可雅各布上大学去了,所以他又变成了孤身一人。
杰克斯时常想着:这样没出息地活一辈子也挺好。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好不容易战胜自己一次,好不容易得到一个朋友,上天却要残忍地收回一切?
凭什么?凭什么!我不甘心啊!
他疯狂地拍打仪表盘,可这辆车不仅燃油耗尽,电力也在战斗中清空,连喇叭都无法叩响。
“不准死!不准死……”趴在最爱的方向盘上,杰克斯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恸哭。
「Icecream,icecream」
「Bunnyfavoriteicecream」
(冰淇淋,冰淇淋,小兔最爱的冰淇淋)
远处悠悠传来洗脑的广告曲,印着卡通大白兔的冰淇淋房车从地平线另一端驶来。佐伊和杰克斯一左一右飞下车,在高速路正中不要命地挥舞双手。
房车在路边停下,穿着不合身橡胶围裙,身躯壮如战神的男人探出车窗: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孩子们?”
—————————
“唔……”
被滴滴声吵醒的程理眯开一道缝,眼前的天花板陌生又熟悉,他稍微活动了下身体,浑身的骨头就发出了唉声叹气般的咯吱声。
“醒啦?”
朝思暮想的人骤然闯入视野,穿着病号服的李双脸上青青紫紫,手背还打着点滴,可怜兮兮的模样只比躺在病床上的他好那么一点点。
“小……”程理想呼唤她,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喉咙干涸,脸上还戴着呼吸面罩。
“别强迫自己说话,”李双拖着输液架在床边坐下,她牵住程理手掌,细细摩挲虎口。
“警察把医院封了,阖家的竞争对手会替我们把不人道的克隆实验大肆宣扬的,以后不会有人再抓露比了。关于你,好消息和坏消息,想先听哪个?先听好的就眨眨眼。”
程理眨了眨眼。
“好消息,你现在睡的地方是本人的御用病房,治疗费戴安娜全免。坏消息,打中你的虽说只是弹跳的弹片,但位置很不妙。为了保住你的命,我做主给你更换了部分义体内脏。从今天开始,你和我一样是正儿八经的义体使用者了。”
程理给了李双一个“就这”的眼神。
李双浅浅地笑了起来:“我听她们说了,扛着枪伤开车,蛮英勇的嘛!和之前的发疯行为功过相抵了。本老板大发慈悲,本月不扣你奖金!”
程理满意地点了点头。
往漆黑的窗外瞄了眼,李双忽然古怪地说:“你知道么,你做手术是昨天的事。再过十分钟,就到第三天的午夜了。”
程理脸上浮出一个问号。
读出对方的不解,李双眼神飘忽:“我的意思是……如果这十分钟内我们没有拥抱的话,你就断掉了一天,虽然断掉了也不会怎么样。”?
程理听得哐哐冒汗,心电图的波形都陡峭了起来。
“但你现在动不了吧,”李双用发尾挠他的脸,“我单方面……好像也有点奇怪,所以……要不要换成别的?”
程理无所谓地点头,心说财大气粗的李双多半又要使用钞能力了。
“你同意了噢。”李双搓了搓手,慢慢朝他贴了过去,夹杂着铁锈的花香强硬地挤入程理鼻腔。
凑得好近……咦?
完全出乎程理预料的事降临了。
李双轻轻推开他额前的发丝,阖上眼的睫毛轻颤如蝶翼。迎着程理错愕的目光,她的嘴唇阳光般落下,与他的肌肤温柔地相触,发出了短促,又足够两个人听清的声音——
“啾。”
心电图机开始狂响。
第196章 第一百九十六章赠你亲吻与金币
“什么情况?”李双吓了一跳。
多巴胺狂飙、理智崩坏的程理满脑子都是“她亲我了她亲我了”。白色的病床之上,他幸福地闭上眼,晶莹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李双戳了戳他的脸:“你这一副含笑九泉的表情是怎么回事……还有!不准乱想,这、呃,只是个福利!表示慰问的,性质和花束、果篮没有什么不同!总之不准乱想,听到没?”
对方面颊通红,脸上更是大写加粗的“洒家这辈子值了”,显然是没听进去……
用尽全力抓住李双的手,程理的嘴巴艰难地开合,似是有话要说。
“想说什么?”李双把耳朵凑到他唇边。
“再……”程理厚脸皮地握紧她的手,“亲……一次。”
“想得美!”李双好气又好笑,不轻不重在他脑门正中弹了一记,“福利天天发还能叫福利吗?那叫诈骗!”
彻底上头的程理不管不顾:“诈……骗就……诈骗!”
“怎么还有人上赶着受骗啊!”李双赶紧推开他。
意识到此乃天赐告白良机,身板硬得像木板的程理奋力起身,朝女孩的肩膀探出指尖:
“小双,我——”
咣铛一声响,女鹤强行挤开自动门,瞧见程理真的醒来,她的眼睛寸寸亮起,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房内久久不散:
“你小子可算醒了!”
天杀的!就不能过两分钟再出现吗?尴尬的程理心如死灰地躺了回去。
床头的女鹤娴熟地操作仪器,床边的李双拍了拍程理膝盖,慢慢起身:“等出院后,就开始为我经营自媒体账号吧。”
无法开口说挽留的话,程理只能恋恋不舍地目
送她离开,丝毫没注意到对方走路姿势是搞笑的同手同脚。
消失在病房前,李双回头冲他笑了下。
“晚安,程理。”
面红耳赤的程理瞪着天花板,心想今夜有得熬了。
—————————
天气晴朗的周六,诊所大门紧闭,院内却飘来阵阵肉香,路过的野猫激动地跳上围墙,大声喵喵起来。
“我的那块,”李双端着餐盘,肃穆得像个正在领取装备的士兵,“务必浇上红酒烤,表皮要足够焦脆,内部只要五分熟就够了,记得刷上两杯烧烤酱。”
“托马斯好歹是客人,”程理端着可乐,万分无语,“你提的要求未免太多了吧!”
“不碍事!”托马斯爽朗地大笑,雯特尔操控着他的手一刻不停地翻烤牛排,“为李双小姐烤肉是我的荣幸,况且她引荐我进戴安娜女士的诊所工作,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就是就是!”李双附和。
“托马斯,感谢你路过救了我,”程理向他点头致意,“不过你为什么进诊所工作?不卖冰淇淋了么?”
“本来卖冰淇淋就是副业,虽然我还挺喜欢的,”托马斯提着红酒泼进烤架,“雯特尔的再研发陷入瓶颈了,我要在诊所为它积累经验,让它成为真正完美的自动化医生!”
“我觉得自动化厨子也不错,”李双紧盯烤架,咽了下口水。
“有道理!我会考虑的。”
“嘿,程理,”红着脸的杰克斯走了过来,“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真替你高兴。”
程理与他碰杯:“还得谢谢你挺身而出开车,不然我恐怕遇不到托马斯。今年再去考驾照,应该能一次过了吧?”
“嘿嘿,是你给了我勇气。”杰克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小心地问:“调查结束了,你和薇儿是不是不会再回学校了?”
“放心啦,”程理“哥俩好”地揽住他的脖子,“只是调查结束,又不是生离死别,平常你给我发消息我还是会回的,周末我们可以约着去打打篮球,不过我球技很烂,你要忍着点。”
杰克斯笑着抹掉眼角的泪珠,“我打得也很烂,我们谁也别嫌弃谁。”
“好暖心的氛围,我都起鸡皮疙瘩了。”李双笑嘻嘻地脚底抹油,挤到角落里刷手机的女鹤身旁,“啊——”
欣然接受李双的牛排投喂,女鹤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手机界面。
“你怎么在二手交易网看摩托?”李双把下巴挂在她肩头,“戴安娜不是答应给你买新的么?”
女鹤小小叹了口气:“我是个学徒,连吃带住还领工资,哪能真的要人家给我买东西。”
“你还挺讲礼数,”李双陪着她点了几个收藏,突然拍住她的肩,“既然你不介意二手摩托,我让斯塔把他闲置的摩托卖给你好了。”
女鹤唰的回头:“斯塔还骑摩托?”
“他好像也是发烧友,”李双打开手机,给斯塔发了条语音,“在?来点爱驹照片。”
只过去0.2秒,斯塔就发过来七八张款式各不同的摩托照片过来。
女鹤满眼都是小星星:“光轮、极跃、雪夜叉!都是传说级别的豪华摩托!可惜就算打一折我也买不起……”
“卡尔特和秋山都死了,”李双坏笑,“你的钱很快就会重新回到你身边。”
女鹤激动地抱住她:“爱你!”
“从你嘴里说出来我真的很怕……”李双嫌弃地别开脸,“就一折,斯塔同意了,下午我带你去他家领车。”
“都说了人家的梦想是泡小O旬!”女鹤的手指大力戳着手机屏幕,“况且他明明回了个中指,你确定这是同意的意思么?”
“我确定。”李双面无表情地关上手机。
“李双姐,女鹤姐,”头戴毛线帽的露比端着烤盘走来,“请品尝!”
烤盘中摆着香气扑鼻的苹果派,不妙的是,派上用碧绿的酱汁扭曲地写着“Thankyou”,每个字母都在不停地向下流淌绿色。给人感觉不像甜点,像是变态杀手用来威胁人的道具,让人不由担心会不会吃出眼球之类的器官……
无视二人僵硬的笑容,提着绿色裱花袋的佐伊满脸兴奋:“新鲜出炉的,冷了就不好吃了!”
“冒昧问一下,”女鹤讪讪举手,“这个绿色的……是什么?”
“白巧克力酱,”佐伊自豪地挺起胸,“只不过加了一点菠菜汁染色。”
“好有创意的配方,”李双乐得狂拍大腿,“弥补了巧克力热量太高的遗憾。”
神色各异地品尝完怪怪的苹果派,露比忽然拉住李双的胳膊:“小双姐,能借一步说话么?”
李双欣然答应,二人步入无人的走廊。踌躇半晌后,露比问:“我想知道,尼克晚点会怎么样?”
没想到她在意的是这点,李双眉毛一挑:“你们不会再见面了,他的余生会在精神病院度过,几个月后就会‘意外死亡’。”
“这样啊……”露比并没有露出笑容。
“给我哈哈大笑啊,”李双不爽地揉她的头,“差点杀死你的凶手受罪,你不该开心么?”
露比一动不动地任她揉圆搓扁:“我听说了尼克的事。我在想……如果他没有经历车祸,没有被改造躯体变成赛博疯子,他的人生……会不会和现在大不同?”
“你在可怜一个罪犯?”李双加重了掐她脸的力道。
露比捂着腮帮子,声音小小:“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双松开她,双手插兜靠墙:“太爱管闲事可不是什么好品质,露比。他人的人生与你无关,尼克的人生从天堂掉进地狱,只是他命不好,仅此而已。”
露比懵懂地听着:“可是……你不也舍命来救我了么?这算不算管闲事?”
“你要是想听,我可以编点‘爱与正义’之类的谎话搪塞你,”李双低头凝视分叉的发尾,“但究其原因,是因为你妈很多年前救了我的命,我救你是为了报恩,没有别的理由。”
思考片刻,露比绞着衣摆,诚恳地说:“可我觉得,这个世界需要‘爱管闲事的心’,没有这颗心,妈妈就不会救你,托马斯先生也不会下车帮忙。我现在年纪小,三观并不成熟,但我还想……尽可能相信善意的存在!”
“很理想主义嘛,”李双笑了笑,“对了,你知道自己身世了么?”
露比点点头:“真不可思议,我和约书亚居然不是兄妹。”
“但你们依然拥有血缘关系。”
“说得也是,”露比绽放笑容,“都当了十多年兄妹了,无论发生什么,他和妈妈都是我生命中最
重要的人。”
李双掏出手机,将妮可的照片给她看:“她叫妮可布朗,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高尚,毫无疑问她为了你献出了生命。记住她吧,她是曾活于世的另一个你。”
露比捧着手机,细细抚摸那张与自己相似又不同的面孔,对方的眼神很温柔,气质却很学术。露比忍不住想象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喝咖啡喜欢加糖么?工作间隙会不会听音乐解乏?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又有过什么烦恼?
真遗憾啊……露比的眼泪敲在屏幕上。
我们注定无法握住彼此的手了。
“谢谢你,妮可。”
谢谢你,世界上另一个我。
“肚子饿了,吃饭去,”李双揽住她的肩,一步一步回到阳光下。
“还有件事,”露比红着脸在李双耳边低语,“我无意间看到了程理哥的手机,主界面壁纸是小双姐你,你说他会不会……暗恋你?”
“谁知道呢?”李双压住上扬的嘴角,心说这事我早知道了。
“等你们好久了,”程理把早就准备好的饮料递过来,“为了庆祝露比脱离危险,约书亚康复,以及托马斯加入诊所,干杯!”
“干杯!”
“咳咳,”红光满面的戴安娜清了清嗓子,“经历这件事我痛定思痛,家长不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孩子。我决定了!露比,还有约书亚,以后我不会再对你们的人生指指点点,想走哪条路自己决定吧!我会全力支持的。”
“我可以考艺术大学了?”露比惊喜地捂嘴。
“是的,”戴安娜笑了起来,“不过为了攒学费,你还是得来诊所打工。”
“没问题!”露比像个树袋熊似的抱住戴安娜。
“约书亚,你好像一点也不激动?”程理问。
怀里抱着野猫的约书亚眨了眨眼,“为什么要激动?”
“因为终于不用学医了?”
“露比或许没兴趣,”约书亚把牛排喂给小猫,“但我喜欢医学,也喜欢义体,我的志向就是未来成为妈妈那样优秀的义体医生。”
李双听完大笑,“听到没戴安娜?你的衣钵后继有人了!”
作为音控的露比非常夹带私货地播放了辉月桃的歌曲,而杰克斯开始展示他惊人的身体律动能力,还邀请大家共舞,气氛一度十分欢乐。
下午,女鹤在李双的带领下入室打劫了斯塔的摩托,她喜不自胜地骑出门兜风,接着就一去不复返。晚上八点,李双靠在枕头上刷手机,看到女鹤在社交平台发布了两百张与摩托的自拍,此女喜欢花花绿绿的土鳖滤镜就算了,还像个精神小妹似的把瘦脸特效拉到最大,以至于她本就瘦窄的脸被拍得像个自行车坐垫。
李双一边笑,一边手动给她的每张自拍点赞。
“唔……咳咳……”
难言的不适猛烈漫上胸口,腕表骤然狂响,李双跳下床,赤着脚跑进洗漱间。关门的刹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肆意泼溅在白瓷地砖上。
“哈……哈……”
眼前的窗户、浴缸、水池,所有事物都在无序地旋转、歪斜。李双跪在血泊中,浅蓝的睡裙被染得深邃无比,像是漂浮在大洋深处,已经死去的海豚。
浑身发麻的李双将背靠在门上,五分钟后,眩晕的视野终于重新变清明,她颤抖着举起手,清晰地目睹腕盘显示的数字变成了9。
到个位数了么……我的生命。
千万种思绪瞬间在李双脑海爆开,有的是“西八老娘还没活够啊”,有的是“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还有的是“不挺好么可以去见李一了”。其中最平静,又最令她无法忽视的思绪,海啸般冲上她的理智高地,一口气吞没了其它杂音——
「早知道不亲他了。」
对啊。李双想。
明知道自己要死,为什么还给他无谓的希望?
就因为喜欢他么?
“我真是……”李双像蜗牛那样蜷起身体,“大错特错。”
「你错的何止这件事?」
“谁在说话!”
排气扇无声启动,李双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汗珠沿着发丝落进血泊,像是深红的湖下起小雨。
双手撑在洗漱台前,李双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翠丝,我要立遗嘱。”
沉默几秒后,翠丝回答:“已为您开启录音。”
“死后我要火葬,不需要办葬礼,骨灰撒进大海就行……咳咳,这座灯塔以及全部家具卖掉后,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资助对象是佐伊、索妮娅那样的适龄孩子,让她们好好读书,起码要拿到高中毕业证。”
“股票、证券之类的全部出售,最后得到的财产总额,平均分给斯塔、戴安娜、女鹤,还有……程理。对了,陨星不要卖,也过户给他。遗嘱大框架大致就是这样,小的细节交给你。”
“主人,您忘记了一件事。”
“没忘,还有你嘛,”李双打开水龙头,“继承我遗产的四个人,你更喜欢谁?”
“翠丝是个AI,按道理说没有人类的感情,但翠丝承认,最喜欢和最讨厌的人选都是程理。”
“和我一样。”李双淡然地回答,“那你就跟着他吧,晚点他估计会改行当飞步司机,给他导导航就行,应该比跟着我轻松多了。”
“主人,我不想你离开,也不想离开你。”
“这句话是程序演算出来的么?”
“我不知道。”
翠丝的诚实令李双有些无措,正在她思考该如何回答时,洗漱间外传来程理的脚步声。
“小双,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了么?”
李双垂下头,注视鼻尖的汗珠滴落:“没看,我在泡澡。”
“我怎么记得你晚饭前洗过澡了?”
“土狗,泡澡和洗澡能一样么?”李双尽量用轻松的语气与他对话,“有事说事,无事退朝。”
“是自媒体的事,你的社交平台新账号我已经创建好了,ID号是超吉利的八个八!”
“哈哈……真是个好数字。”四肢乏力的李双靠着门坐下。
“用户名还是默认字符,你想好了网名告诉我。”
“知道了。”
程理也坐了下来,二人隔着一层门板,默契地背靠背。
“关于你的网红之路,我准备了三种不同风格的提案,一种纯炫耀美貌,一种抽象搞笑,还有一种学术型。初稿都发给你了,你来挑挑看。我比较看好第三种,你很了解动物,可以当科普博主给网友答疑解惑,晚点说不定还能上电视嘞。”
“挺……积极的嘛。”李双喘着气,把头埋进膝盖。
“毕竟事关我的奖……咳咳,对了!有个科考队召集网红博主去北冰洋观虎鲸,时间在七月底,粉丝量超五万就行,我们现在也就差……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噗……唯一一个关注我的是谁?”
“是我,”程理高举拳头,“我有信心,七月底之前绝对能涨粉到五万!”
“万一涨不到呢?”想象程理眉飞色舞的模样,李双没忍住笑出声。
“不会涨不到的,大不了花钱买粉咯。”
“这种事要是被扒出来,我会被网友群嘲吧?”
“互联网嘛,不怕被黑,就怕没人黑,等你真的火了,自有大儒为你辩经!”
“可我没上过学,干科普会不会很没说服力?”
“问就是家里蹲大学,只要你学识过硬,网友会自动把你脑补成某常青藤大学的优秀毕业生,还会有人主动跳出来承认是你的同学。”
“那要是有人讨厌我,一直网暴我怎么办?”
“你的心理素质还担心这个?放心,我给你一条条举报回去,大不了我切小号和他对骂!”
鲜红的数字9倒映在李双瞳孔,她的声音颤抖:“要是……要是我就是火不起来呢?你费那么多心血,投入那么多时间,还有什么意义?”
程理想了想,坦然地回答:
“和你一起努力这件事本身,就已经非常有意义了。”
眼泪无声滑落,李双拼了命忍住哭腔,大声呵斥:“少调戏我!”
“这哪里算调戏,”程理小声嘟囔,“不打扰你泡澡了,明天见。”
“嗯。”
“嗯是什么意思?”
“让你快滚的意思!”
“干嘛突然这么凶。”程理余光扫到床边的拖鞋。
她进浴室没穿鞋么?
程理没多想,哼着小曲走进了电梯。
“翠丝,”李双扶着膝盖,声音闷闷的,“明天我要去上学。”
第197章 第一百九十七章鱼缸和死亡隔绝了朱丽……
初春的夜晚凉意未减,兰达高中的礼堂却气氛火热。身穿金色燕尾服的约书亚窘迫地站在舞台正中,他接过主持人的话筒,目光越过怒目而视的科尔多,与正在做鬼脸的露比相接。
“感谢大家的投票。当选今年校庆舞会的国王,我很荣幸。”
“那么接下来,”校长兼主持人拖长了声音:“女皇人选,是文武双全,同时长得像通缉犯的转学生——”
“薇儿季!”
舞台灯无序地乱窜,又笔直射向角落,所有人同时望去,纯白的光束之下,长着东方面孔的漂亮女孩犹立雪中。她身上包裹着流光溢彩的蓝色鱼尾裙,颈间挂着珍珠,绸缎般的黑发随意地盘于脑后。最令人无法忽视的是,她手中的餐盘,叠着足足15公分的自助烤肉。
“怎么还有我的事啊?”准备大快朵颐的李双傻了。
早有准备的程理当机立断抢过餐盘,“别问了快去!”
被推土机般的程理推上台,直到校长真的为她戴上了镶满钻石的皇冠,迷茫的李双才勉强有了实感。
“哇!”李双欢喜地扶着皇冠,“好重呀!”
“欲承其冠,必承其重。”秃头校长微笑着与她握手,并将话筒递过去。
“呃、我……”李双知道自己支支吾吾的样子一点也不酷,但她实在太激动了。本以为只是蜻蜓点水体验校园生活,却不曾想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份突如其来的快乐,比她得到一百亿赏金还要痛快!
“抱歉,我有点……语无伦次,”李双捧着泛红的脸,“总、总之,谢谢大家选我,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刻的!”
在热烈的掌声中,国王与女皇礼貌地拥抱,俏皮的鼓点响起,迪斯科球旋转,舞池中的人群也开始摇曳。
“小双姐!”穿着粉色礼服西装,发型从光头变成板寸的露比朝李双挥手,两边站着同样盛装打扮的佐伊和杰克斯。
李双扶着皇冠,乐颠颠地跑去:“说!是谁偷偷给我报的名!”
露比的大拇指嚣张地指着自己,“我都没怎么拉票,你和约书亚就当选了!”
“你这个可爱鬼,”李双孩子气地勾住露比脖子,“自己怎么不报名?这不是你最后一次参加校庆舞会么?”
“我已经有朋友了,”露比一左一右挽住身旁的朋友,“受不受陌生人欢迎根本不重要。”
李双还没多说什么,面前的三人就笑嘻嘻地平移开了,勾肩搭背的模样活像在跳《小天鹅》。
“你们去哪?”李双疑惑地歪头。
“小双。”
听到呼唤,她本能地回头,带着露水的蓝玫瑰花束迎面而来,外包装是大气的素色,配以闪亮的银色丝带。李双接住,然后懵懵地抬头,正对上一对温柔的琥珀色眼眸,如同踩进盛满阳光的池塘。
站在面前的程理着装非常极简主义,黑西装白衬衣,还没打领带,最靠近下巴的两颗扣子敞开着,白玉般的锁骨若隐若现。不光脸非常周正,连发型也是李双最中意的背头。
可恶!区区土狗怎么可以这么帅!李双的人造心脏砰砰跳起来。
“送给我的么?”李双赶紧把目光移到花上,“品相还不错,我很喜欢。”
“蓝玫瑰的花语是奇迹。”程理笑着鼓掌,“祝贺你当选舞会女皇!”
“原来你们是一伙的,”李双悄悄数了数玫瑰数量,拢共是十支。
不。
还有一支在程理心脏处的方巾袋。
十一支花,代表什么意思来着?李双陷入沉思。
“那么,美丽的皇后,”程理走近半步,向她伸出手掌,“可以邀请你跳今晚的第一支舞么?”
盯着那只手,李双突然就想起来了。
十一支花代表着——
一心一意的爱。
不不不,我在想什么!李双奋力调整呼吸,心说程理肯定不是那个意思,他那么爱薅羊毛,指不定是花店做活动,买十送一呢!
“怎么了?”程理关切地望着定住的李双,“不舒服么?”
“对!”李双决定顺着他的话继续,“你也知道,我的改造率不能再往上加了,所以被秋山打伤的肩膀只能自行愈合,到现在还会疼,我今晚不能和任何人跳舞。”
“是我考虑不周,”程理表情一瞬间有些慌乱,又很快镇定下来,他扬了扬手中的摄像,微笑着提议:“你戴皇冠的样子很值得纪念,我知道有个清净的地方可以拍照,要不要跟我来?”
“好啊。”李双点点头。
二人肩并肩步入舞会后台,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又去去,程理的目光却始终追逐着身旁的女孩。
“小双,”程理突然开口,“今天怎么想到戴我送你的手链?”
李双抬起手,晃了晃链珠上的水母,“因为今天的舞会是海洋主题。你没发现礼堂的窗帘从红色变成了蓝色,天花板还挂着硬纸板做的海洋动物么?手工社与动物社合作出品,虎鲸还是我做的呢!”
“小双真厉害!”
“你这哄小孩的语气是几个意思,”要不是鱼尾裙不方便抬腿,李双绝对会给他一脚,“不想夸不要硬夸。”
“明明很诚心,”程理无辜地眨了眨眼,“况且你本来也比我小两岁。”
“嘚瑟什么?”李双翻了个白眼,“歌城可不兴前后辈文化,我也不需要你谦让我。”
“说起来,”程理面对李双,反着行走,“小双,关于你的理想型,就是武打明星啦,领养虎鲸什么的,万一真有个人正好全部满足,偏偏年龄比你小,你怎么办?”
“一两个月又无所谓。”
“小两岁呢?”
李双本想大手一挥说那都不是事,可话到嘴边,她又说不出口了。
盯着她天人交战的脸,程理贱兮兮地笑了:“看吧,年龄还是重要的。”
“无聊,”李双无语地瞪他,“待会拍照的地方要是很糟糕,有你好看!”
程理摸了摸鼻子,恢复成与她并行的状态。
“你应该会喜欢的。”
“很有自信嘛。”李双哼了一声。
到达舞台深处,二人在挂着“仓库重地,闲人免进”牌子的房前停下。
李双开始觉得不妙。
“我们到了,”耳尖泛红的程理推开门,“请进。”
李双的坏预感在看见内部的刹那攀至顶峰,这地方明显被细致地布置过!从上到下都洁净如新,连玻璃窗都透明得仿佛不存在。虚拟海棠花瓣飘落如雨,蓝色的星型气球曼妙地飘浮半空,像是微波中的水草。海浪形状的灯条一路延伸,直到尽头的金属椅。
完蛋。
这小子怕是要告白。李双惊恐地想。
“门口不是写了‘仓库重地’么?”恨不得转身就逃的李双打着哈哈,“我们不打招呼就闯进来不太好吧?万一碰坏了什么东西,或者不小心被关在里面——”
“碰坏了我来赔,至于第二个问题……”程理瞄了眼旧木门,“只是这种程度,你应该一脚就能踹开吧?”
“说得也是……”李双没辙了。
“不进来么?”程理小心观察着她的脸色,“你觉得这里很糟糕?”
“没有……”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李双硬着头皮走进门,不等程理多言,就大步来到金属椅旁,一屁股坐了下来。
“拍照吧!”李双视死如归地挺起胸。
程理笑着关上门,一步一步朝她靠近:“你的表情也太僵硬了,还有——”
“还有什么?”李双咽了下口水,抬头的同时,对方悄然弯下了腰,右手大拇指的指腹轻柔地摩擦她的下巴。
“这里脱妆了。”
花香伴着温热的鼻息轻抚李双面颊,耳畔是义眼收缩的细微响动,她的眼球颤动又平复,最终定格在对方厚薄恰到好处的嘴唇。
该死。李双悄悄扯住礼服裙的荷叶边。
“差不多可以了。”李双别开脸,阻止他继续靠近。
“等等。”程理帮助女孩调整歪斜的皇冠,又伸向她鬓边,将不听话的碎发拢在耳后。指尖擦过皮肤,如同火柴在枯草地点燃。脸红心跳的李双在慌乱中抬眸,正好与垂眸的程理对视。
“小双,”程理脸也很红,但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跳开,反而更加靠近,“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不、不会是你的生日吧?”陷在椅子里的李双退无可退,只能顺着紧贴的额头,感受他毫无保留传来的心跳与体温。
“虽然确实很接近,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2月10日……我知道了,今天是国际气象节!”
“真亏你了解那么冷门的节日,”程理轻笑,“去年的9月10号我们相识,到今天正好过去五个月。也就是……”
程理终于退开,李双还没来得及喘气,他就在裙边
半跪,看她的眼神缱绻如诗。
“152天。”程理牵住她的手。
李双骤然起身,金属椅也被撞倒在地。
“我去卫生间补个妆,”无视呆住的程理,面色苍白的李双将皇冠与花束强行塞入对方怀中,逃也似的向大门跑去。
“补妆?可我觉得你没什么需要——”
“少管!”李双强硬地打断他,“我非去不可!”
“那我和你一起,”程理捧着花追上,却被女孩拦住。
“不行!”李双背对他,音量高起又下降,“万、万一待会别人把这里占了怎么办?我命令你留守原地,哪也不准去!”
“遵命!不过你要快点回来,”程理搂紧花束,“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话想对你说。”
匆匆而去的李双没有回答。
无视所有打招呼的人,李双提着裙子,坚定而快速地向礼堂出口狂奔。离开的刹那,刺骨的风迎面而来,李双咬着牙,坚定地步入黑夜。
肩膀的伤开始隐隐作痛,李双踉跄着在无人的教学楼穿行,四周一片漆黑,唯有走廊尽头的鱼缸幽幽发着光。
李双慢慢踱向鱼缸,宛如一只扑火的飞蛾。
双手抚上玻璃,浅白的水波纹倒映在李双大汗淋漓的脸,宝蓝色的鲷鱼在珊瑚丛中自由地游弋,浑然不在乎鱼缸之外的人类。
礼堂的欢闹终于听不见了,李双将额头抵在玻璃上,心说真是好险,差点就要听到最后。
等他真的说出那句话,一切就无法回头了。
胆大的鲷鱼隔着玻璃轻吻李双鼻尖,她虚弱地笑起来,发出的音节轻而又轻:
“我喜欢你。”
我好痛恨命运。
可我又感谢它让你我相遇。
“所以我希望你幸福又自由,而不是被我的死亡困住,对不对?”
去追逐旷野的风吧,那样你就会忘记曾经淋过的暴雨。
鲷鱼似乎听懂了她的话,转头游回珊瑚群,又很快游了回来。
“你这小鱼怎么和他一样笨,”李双鼻头酸酸的,“怪不得会被坏人类抓进鱼缸。”
黑影在灯下一闪而过,李双立刻抬头,浑蓝的水体中鱼影交错,她的背后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李双的身体开始战栗。
夜色昏暗看不真切,但对方确确实实有着乌黑的头发,琥珀般的瞳孔宁静又平和。
“你都听到了么?”李双轻声问。
对方低低地嗯了一声。
“哈哈……”李双崩溃地捂住脸,“我都忘了,你在关键时刻总是不听我的。”
“我……”
“行了!站在那别动,既然听到了,我就痛快和你说清楚!”李双恶狠狠地喊着,滚滚而下的眼泪却带着重担落地的坦然。
“你这该死的路人甲!没出息又磨磨唧唧,为什么不干脆再讨人厌一点?那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离开你,或者杀死你,可你偏偏那么好,好到我这样的人竟然舍不得伤害你,甚至开始为你着想!”
“XX的!我一定是疯了!”李双气急败坏地跺脚,“以前的我天不怕地不怕,潇洒得要命,可我现在变得胆小又患得患失,还特别爱哭!这样一点都不酷!我根本不是我了,我彻底被你改变了!天杀的……可我一点也不后悔,我甚至想早点与你相遇……”
李双粗鲁地抹掉眼泪,歇斯底里地大叫:
“没错!我喜欢你!想和你拥抱还有接吻!开心坏了吧?我当然知道你也喜欢我,谁让你藏秘密的本领那么烂!但你听好了,我们不可能相爱,因为……因为我——”
李双回过身,想揪住对方的衣领,却扑了个空。
她的身后寂静无声,空无一人。
“欸?”李双愣住了。
“小姐,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现在气温很低,请披上我的外套吧。”
温暖的衣物遮住李双冰凉的肩,她再次回头,与从未见过的男人视线相接。对方也是个东方人,身高和斯塔接近,这些都没什么,让李双认错的决定性因素是——
他和程理长得非常像!
五官相似度不说有100%,起码也有70%。他穿的礼服款式与程理大相径庭,颜色却完全一致,胸口还恰好插着蓝玫瑰色的方巾。
意识到自己搞了个大乌龙的李双羞耻又愤怒地上下打量他,“你谁啊?”
“抱歉,忘了自我介绍,”男人礼貌地伸手,“我叫丞知尧,是兰达高中新聘的校医。”
不是吧?李双嘴角抽搐:“程序的程?”
“啊,原来您也会说汉语,”丞知尧眼睛微微一亮,“是丞相的丞。”
“李双,木子李,天下无双的双。”李双飞快地与他握手,“你为什么躲在鱼缸后面?”
“我没有躲,”丞知尧落落大方,“从一开始我就在这,是您没注意到我。”
李双尴尬地扶额,“我的错。你是来看鱼的么?”
“是的。”丞知尧背着手,鱼缸玻璃倒映着他认真的脸,“我虽然学医,但对鱼类也颇感兴趣。今天是校庆日,我担心大家只顾着玩乐,没人给它们加饲料,所以特意过来看看。李双小姐你呢?遇到什么困难了么?”
“没有任何困难,”李双梗着脖子,“我是戏剧社的老师,刚刚只是在排练节目。”
“原来如此,”丞知尧侧脸带着平和的笑意,“您的演技真不错,我刚刚完全被吓到了。”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李双不用看都知道是程理给她发消息了。被命运戏弄的李双兜兜转转,重新回到了未做出选择之前。
怎么又要做选择题啊!李双烦得头都大了。
“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丞知尧侧过头望着她,“要去医务室么?”
李双心情十分复杂,对方温和的模样也和程理如出一辙,就是眼神稍微强硬几分。
程理不是有个在歌莉娅的舅舅么?该不会就是这家伙吧!早知道问问名字了。
“丞知尧,你今年多大?”李双没忍住问。
“我么?刚过29岁生日。”
“真意外,你看起来只有25岁,”李双挑眉。
“哈哈,或许是因为我平常有打咏春的兴趣爱好吧,运动使人年轻。”
李双沉默片刻,“义体也使人年轻。”
“但我学的是人类医学,都读到博士了,再改学义体医学恐怕太迟。”?
世上还有如此巧的事?
“不要告诉我,你还领养了虎鲸?”
“你怎么知道?”丞知尧平静的脸泛起惊喜的波澜,“你也喜欢虎鲸?”
……
李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个歹毒的想法应运而生。
“最后一个问题,你单身么?”
—————————
门外传来欢快的舞曲,怀抱玫瑰的程理却孤单地盯着手机。
已经过去三十分钟了,李双不仅没有回来,发给她的消息也石沉大海。
我是不是该去找她?程理想。
不行,她回来的时候看不到我,会生气的。
没错,让她等待我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
程理整理着已是完美的花束,门突然被推开,他激动地弹起:“小双!不对……杰克斯?”
“抱歉,是我。”杰克斯搓着手,“我来和你说件事,答应我,千万别着急上火,好么?”
程理皱眉:“什么事?”
“我们三个刚刚在礼堂看到李双了。”要不是猜拳输了,杰克斯死也不想当传信的,“她……呃……”
杰克斯深呼吸。
“我们看到她挽着新来的男校医说说笑笑,现在好像去操场散步了!”
蓝玫瑰噗通摔进地面,掀起的气流让两旁的星型气球全部左摇右晃起来。
第198章 第一百九十八章亲吻的时候,期待的却……
物流公司的无人浮空船在兰达高中上空掠过,本就污浊的夜景更加混乱不堪。操场的路灯下,一男一女并排而走,男
方正在眉飞色舞地喋喋不休,女方则缩在西装外套里,时不时敷衍地点两下头。
李双现在的心情绝望——
但舒畅。
她很确定,自己挽着丞知尧被露比她们看到了,鉴于她们的同谋关系,给程理打小报告的概率高达99.9%。其实李双潜意识里也觉得这个破罐子破摔的方法过于幼稚可笑,但架不住她实在没辙,让程理心碎一晚上,总好过日后心碎大半年。
想象了一下程理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骂她渣女的场景,李双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点悲伤。
埋怨吧,愤怒吧。
然后就……别喜欢我了。
一个活死人而已,本来也不值得。
望向身旁的男人,李双的想法相当道德败坏:这小子既完美符合她对理想型的要求,又有与程理极为相似的面孔,简直是代餐界的翘楚!
李双想起童年看过的国产剧,身患癌症命不久矣的男主角,为了让痴情女主角忘记他,与好心的女二号合谋,在女主角面前表演甜甜蜜蜜的戏码。
这种狗血桥段总能让李双和小玉火冒三丈,但回旋镖来得就是这样快。如今她也成了三俗烂剧中的演员,好消息是她不是哭唧唧的小白花女主,坏消息是她倒霉地拿了绝症剧本。
“你家是开武馆的?”丞知尧的提问打断了李双乱七八糟的畅想,“那你会的拳术岂不是很多?”
李双直勾勾盯着他的脸,心说代餐哥还是挺帅的,虽然没有程理耐看。
“嗯,八卦掌、太极拳、形意拳、咏春,还有洪拳之类的。说精通太夸张,但基本都略懂一点。”
“真的么?”丞知尧满脸不相信。
李双大大翻了个白眼,然后迅猛地出拳,击向对方脖颈,谁知丞知尧不仅居然躲了过去,还反手擒住了李双。
“看得出来确实练过,”李双扬起唇,“要稍微上点强度咯。”
她抽回手,拳头以鹰隼之势弹出,丞知尧刚开始还能接住几招,很快就在密集的攻势下节节败退,而李双自始至终眉毛都没有抖一下。
“哈!”求胜心切的丞知尧找到机会,攻向对方面门,游刃有余的李双镇定地偏头躲过,单手锢手腕压进他胸口。
“你的打法很学院派,”李双淡然地点评,“我猜你不怎么和真人过招。”
“说对了,”丞知尧露出心服口服的笑容,“歌莉娅喜欢武术的人太少啦,我只能和机器人对练。遇到你这种硬核爱好者,我只能甘拜下风了。”
“你也不错,假以时日会……”
李双刚松开丞知尧,就被他握住双手,来自陌生人掌心的炽热让李双整个人毛骨悚然了起来。
“李双小姐!”面红耳赤的丞知尧双目放光,“你不仅对海洋动物如数家珍,还是个武术奇才!我人生中最特别的女性非你莫属!我已经深深被你吸引了,我、我能不能拥有你的联系方式?”
面对完美理想型如此直白又热切的追求,李双内心却毫无波动。也是在这一刻,她发觉自己一直把顺序搞反了,不是先有理想型才有爱,而是先有爱,才有理想型。
受不了了,怎么又想起那只土狗了。
李双晃了晃脑袋,重新与丞知尧对视。
“让我们省去那些无聊的拉拉扯扯吧,”李双目光平静,“你是不是喜欢我?”
对方显然没猜到李双这么直球,支支吾吾了一会,最后害羞地点了点头。
反正也快死了,不舍得伤害程理的话,那就伤害一下他吧?
“那你想亲我么?”
丞知尧愣了愣,“可以么?”
“可以,我也觉得你挺不错的。”李双嘴角弯起,眼眸中却没有温度。
亲不到程理本人,亲一下代餐也不错。
欢欣鼓舞的代餐哥生怕李双反悔,立马扶住了她的肩膀,眼看就要贴上来,李双却突然皱着眉按住了他的胸口。
“刚才没注意,”李双指着他腰间的皮带,“这似乎是真的鳄鱼皮。”
“有什么问题?”丞知尧疑惑地反问。
“你明明喜欢动物,为什么要使用动物皮做的皮革?你不觉得残忍么?”
丞知尧怔了几秒,语气是十成的莫名其妙:“我喜欢的是鱼类,鳄鱼又不是鱼。况且这是人工饲养生产的鳄鱼皮,又不来自野生鳄鱼。”
“你是这样想的啊。”李双额角的青筋克制不住凸起,她清楚自己在动物方面的观念既天真又不入流,经常被普罗大众打成激进派,可丞知尧也喜欢动物,她以为起码他能理解自己。
“不是鱼,”李双绷着脸,“就没有可怜的必要了?”
“李双小姐,你有点太激进了,”丞知尧放开了她,与程理相同的脸上泛出不同的傲慢,“难道你平常不吃肉么?”
很古怪的,比起愤怒,李双脑袋里抢先跳出的是这么一句话:
如果是程理,他一定不会这样说我。
混沌麻木的李双,忽然就清醒了,她察觉到自己正在为了规避错误,去犯更大的错。像是为了躲避路上的窨井盖,把车开进悬崖一样不可理喻。
“哈哈……”李双笑了,被自己的愚蠢行径气笑的。明明在她小时候,还会义愤填膺地痛骂编剧的脑残、绝症男主的没担当,怎么自己长大了,反而会做同样二百五的事?
“李双小姐?”
噢,忘了这还有个二百五。
李双剥下他的外套,丢在对方脸上,然后扭头就走。
两分钟前还十分绅士的丞知尧摘下衣服,冲着李双背影大骂:“我收回之前夸你的话,你实在虚伪至极!”
李双180°转身,朝着面色狰狞的丞知尧快步走去,她叉着腰,仰视比她高二十公分的男人。
“和我道歉,我就不让你睡在地上。”
“不!”
上勾拳在半空中划出凌厉的直线,气势汹汹的男人四仰八叉倒地,下巴歪得像颗芒果。
李双冷淡地甩手腕,“祝你好梦。”
独自往回走的路上,李双被风吹得有些冷,下意识抱住了双臂。
“嗯?”李双低下头,两边手臂都光秃秃的,看不见任何配饰。
卧槽!李双瞪大眼。
程理送我的手链去哪了!
难道是揍人的时候力气太大甩掉了?
李双赶忙提着裙子折返,熟睡的人依旧熟睡,她打着手电绕着他走了三圈,最终确定地上真的什么也没有。
要死,那是什么时候掉的?
回忆起她们在操场确实呆了挺久,李双决定循着来时的路一寸寸翻回去。接下来的两小时,存款足够开五百十个配饰厂的李双,像上时代手工种地的农民似的,弯着腰在教学楼到操场找了七八个来回。连路过的草丛她都爬进去看了,锋利的枝条把漂亮的鱼尾裙划成了破布条,她却毫不在乎。
手链不重要,但是程理送的,那就很重要。
该死,到底去哪了!
李双是真的难过了,她还打算带它一起火化呢。
礼堂灯光熄灭,李双直起背,眺望最后出来的职工锁上了门。又过去几秒,整座操场的灯光也尽数消失。
黑暗中的李双原地矗立了半分钟,最后认命地朝停车场走去。
李双既希望能在停车场看到陨星,又希望看不到,看不到的话,她就不用思考如何解释她的行为,也不用担心程理发现她把手链弄丢了。
不对啊,这不正合我意么。
我把他抛在仓库,一声不吭和别人散步,还把他送我的东西弄丢了。程理肯定很生气,一生气就不会喜欢我了。
不喜欢,就对了……
挪过最后一个转角,垂头丧气的李双慢慢将视线从地面上移,红色超跑宁静地沉睡于夜色,副驾驶的蓝玫瑰半边隐入黑暗。抱手沉思的男孩斜坐车头,余光瞥见李双出现,他没有
起身,而是沉沉地注视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灰头土脸的李双迈开步,在不算亮堂的路灯下停住。为了应对眼下的状况,她思考了许多开场白,比如“你怎么没走啊”,“不好意思遇到帅哥把你忘了”,以及“朕乏了要回家眠一眠”。
可最后她哪个也没选,只是故作轻松地吸了吸鼻子:“X的,这鬼天气,冻得老娘鼻涕都出来了。”
“玩得开心么?”程理问。
……
“还行。”李双心虚地背着手。
相顾无言十秒,程理起身的同时,脱下了外套。
将衣服不容拒绝地披在女孩肩头,程理眼睛却始终不看她的脸,“让你冻得像冰棍,那人真不怎么样。”
李双保持背手的姿势,一动不动,“确实不怎么样。”
终于将目光对准李双面部,程理随意地问:“花还要么?不要我替你扔了。”
李双知道应该回答不要。
“要。”
“真的么?”程理不可思议的语调很是阴阳怪气,“不用勉强。”
见李双不回答,程理收敛尖锐的眼神,自顾自走到副驾驶,捧起花举到李双面前。
“你来决定。”
第199章 第一百九十九章拥抱戒断反应
李双难捱地挠着空荡荡手腕,一旦她伸出手,对方必定会发现手链不见了。
也就是说,李双偷偷享受的初恋也要到此为止。
月亮藏匿乌云,晚风不带感情地掠过,女孩杂乱的碎发与西装外套的袖口同步摇晃,不可思议的蓝玫瑰在她眸中静静盛开,却宛若枯萎。
对方迟迟没有反应,程理垂下花束,直截了当地从裤兜里掏出李双找了几个小时的手链。
“这个呢,要不要?”
惊喜在李双脸上浮现又消逝。
沉默许久后,她无言地摊开手掌。
程理没有立即动手,而是盯着她看了几秒,确认她的确是认真的,才将花塞入她怀中,又拉住她的手腕。
二人的视线默契地在李双腕间聚焦,佩戴完毕后,程理又小小地扯了扯保证牢固。然后隔着滑溜溜的布料,扶住了她的臂膀。
李双顷刻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拜那日的大雪所赐,她被迫与程理签订了“随时随地拥抱”的契约。但不得不承认,这件事她乐在其中。以至于后来的一个半月,程理每天拥抱她,她只是象征性拒绝一下,然后就开开心心地接受。
于是她傻傻地张开双臂,准备迎接他的拥抱,可下一秒,对方毫无留恋地松开她,转身坐进了驾驶座。
李双的脸色瞬间扭曲如泥沼,她想起著名心理学典故“巴普洛夫的狗”,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和实验里乞食的小狗一样可笑。
把老娘当狗训是吧?
委屈与恼怒交织着,李双甚至想再挥一次上勾拳,又觉得这种得不到就揍人的气急败坏坐实了她的在意。于是她狠狠扯下手链和外套,与花束一起,砸向了程理后脑。
雾霾蓝的花瓣墨点般飞溅,被袭击的程理震惊地回头,撞上李双泛红的眼睛。
“都不要了,”李双胸膛起伏如暴风中的海浪,“我去诊所找女鹤,你自己回去吧。”
不等程理回答,李双转身就走,踏在水泥地的高跟鞋恨不得把地球戳个对穿。
来不及捡满地的物品,程理大步追了上去,“我送你回去,车是你的灯塔也是你的,要离家出走怎么也轮不到你。”
“滚开。”李双执拗地向前。
“李双!”程理不管不顾地抓住她的手,“你开车回去,我走,行了吧。”
“死远点!”李双又气又伤心,她用力抢回手,一脚蹬向程理小腿。
“啧!”程理痛得一抽,又立马咬着牙挡到李双面前。
“你发什么脾气?最该生气的明明是我!”
“我本来就爱发脾气!你第一天认识我么?”李双凶狠地瞪着他,嘴角带着自暴自弃的冷笑。
“我的错,”程理死死握住她的肩,任她怎么踢打都不撒手,“我不该对你那么刻薄,别生气了行不行?”
“低声下气的样子想恶心谁?”本就恼怒的李双更加火冒三丈,“能不能有点骨气!”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程理没头没尾地问。
“对!我XX恨死你了!”发疯的李双用十成的力道推开他,可她刚迈开步,就咚一声跌倒在地。
李双努力支撑身体,冷汗雨滴般落入水泥地:“干XX的——”
排异病!!!
“你怎么了?”程理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搂住她,“我带你去诊所!”
“别碰我!”虚弱的李双张牙舞爪地反抗。
程理不由分说将她横抱起来,强行塞进了副驾驶。晃动的视野中,李双瞥到后视镜里,出现了没有脸的金发女孩。
李双面色狰狞地喃喃自语:“我都不记得你长什么样了,居然还能回忆起你。”
金发女孩没有嘴巴,嘴唇却好像在开合。
「你这样的恶魔,终于把自己的人生也毁了。」
李双想笑,也真的笑了。
镜中的身影伫立原地,随着陨星的远去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你为什么笑?”程理担忧地问。
“不关你的事。”李双冷漠地回答。
二十分钟后,李双与程理出现在诊室,戴安娜把程理支出去,叹着气坐到女孩身旁。
“小双,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真相么?”
“嗯。”困倦无比的李双没有兴致多言。
“程理说你突然发笑,”戴安娜用聚光手电筒检查她的瞳孔,“你最近有碰到什么怪东西么?比如不该存在的人,不该听到的声音。”
李双面无表情:“我比谁都清楚赛博精神病的症状。放心吧,我没有看到任何不对劲的东西,就算有,反正我快死了,不是么?”
“不能这样想,”戴安娜讪讪收起手电,“小双,露比愿意让我研究她的细胞,又有托马斯帮忙,说不定我能提取出没有副作用的衔尾蛇药剂,这样你就可以——”
“省点力气吧。”李双咳嗽了两声,摇摇晃晃离开了诊室。
程理箭步上前:“王医生怎么说?”
李双一点也不想理他,她越过他坐回车内,阖上眼睡觉。
温暖的毛毯驱散了寒意,她睁开眼,程理正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饿了吧,”程理把速食饭团和热咖啡递过去,“给你。”
李双靠到车窗边,离他远远的。
程理强迫对方抱住食物,但李双很不给面子地松了手,饭团和咖啡一前一后滚进了脚垫深处。
“不吃拉倒。”程理没有再劝,利落地按下车辆启动。
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言,余光中毛毯滑落,李双久久没有捡起。程理转头,才发现她早就睡过去了。
程理将车停到教堂边,一边嘟囔着你倒是睡得香,一边重新为她盖好毛毯。
“李双,”他推了推女孩,“我们得谈谈。”
患病的李双精神与肉/体大幅衰退,对他的呼唤当然无动于衷。
“你到底是真的睡着了,”委屈的程理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窜了上来,“还是在回避我?”
女孩依旧没有反应,急火攻心的程理唐突地掰她肩膀,谁知李双竟然软绵绵地倒了过来,他赶紧敞开怀抱去接。
夜色墨蓝,气温微凉,男孩默默搂着心爱的女孩,直到教堂的钟声敲响,午夜十二点降临,这个世界正式同昨日告别。
“我真的……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程理苦涩地收紧臂弯。
他期待李双醒来,又希望她永远在自己怀中沉睡,那样她就不会离开。
“李双,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女孩答以平稳的呼吸。
程理轻柔地抚摸她的黑发,“你对我那么好,还主动亲我,下雪那天,你都离开了又折返,我的拥抱你也不抵触。你不讨厌我,你喜欢我,是不是?”
“我也喜欢你,特别特别喜
欢。我不想做可有可无的朋友,我想永远待在你身边,这个想法很贪心么?”
“我今天真的等了好久。”程理眼圈发红,“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要和别人约会?是不是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你其实根本就不在乎我?”
“到底哪个想法是正确的?”程理取出修理好的蝴蝶戒指为她戴上,又情难自抑地与她十指相扣。
银戒指在无边的深夜闪着微弱的光,像是即将燃尽的火柴,随时会泯灭在风中。
“我快要被逼疯了!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吧,如果你讨厌我,或者喜欢别人,不用你驱赶,我自己会离开。”程理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这里每跳动一次就抽痛一分。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恨不得借她的手把心挖出来。
女孩的睡颜苍白又恬静,程理忍不住捧起她的下巴,视线细细描摹她的唇瓣。
“你不回答,说明我们是两情相悦,对不对?”
忽忽如狂的程理急不可耐地靠了过去,再次与她额头紧贴额头,一静一动的两道呼吸伴着玫瑰的香气暧昧交缠,他的睫毛轻刷李双眼睑,两唇相接的距离仅剩半厘米。
为了给你做人工呼吸,我的初吻没有了,现在该你偿还我了。
魂牵梦绕的脸近在咫尺,程理恍然间不清楚,自己所处的究竟是终点线前,还是峭壁边缘?接下来的吻究竟是唤醒爱的魔法,还是摧毁一切的毒药?
想不明白的程理徐徐退开,天使容颜的女孩睡得安稳无比,对差点遭受的强吻浑然不觉。
“天呐,”冷静下来的程理崩溃地捂住上半张脸,“我好恶心……”
将李双小心安置在座椅正中,心力交瘁的程理独自趴在方向盘上思考人生。没过多久,李双的毛毯二次滑落,程理只能伸长了手臂,为她放倒座椅。
双手撑在熟睡的李双身上,程理就这么沉沉地凝视了她好久,仿佛要把这张面孔刻入灵魂。
凌晨一点的钟声敲响,他俯下身,在女孩洁白的额间落下一吻。
“这样你就又欠我一个吻,”程理酸涩地扬起唇,“反正我们永远不能两清。”
宁静的海面之上,赤红的流星笔直划过,去向海市蜃楼般的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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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理哥?”瞧见程理到来,在前台摸鱼的露比旋即起身,她嘴角带笑,眉毛却耸拉着。
“露比,上午好。”程理提着一袋食材,平和地靠上前台,“我出来买菜,顺便来拿义体植入的检测报告,要有问题正好可以解决。”
“昨晚的事,我们都很遗憾。”露比悄悄观察他的反应,手指在键盘上飞驰。
程理落寞地垂眸,又扬起笑容,“放心吧,我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我会再找机会的,到时候还要再麻烦你们帮我布置一次场地。”
“布置一百次也可以啦!”露比大手一挥,报告单被发送到程理手机,“你要不要和小双姐加入家庭医疗账户?下次就不用亲自来了。”
“行啊,”程理认真打量自己的报告,“人造子宫植入……露比!”
露比哎呀了一声,尴尬地吐了吐舌,“抱歉抱歉,我把你和名叫陈妮的患者搞混了。”
程理没好气地吐槽:“一个前鼻音一个后鼻音也能搞混?”
“露比来帮忙!”
患者的痛呼与女鹤的呼唤同时响起,露比急急忙忙地跑出前台,“家庭账户我制作好了,密码是四个八,都是自己人,你直接进来看吧!”
程理没办法,只能被迫自助。
报告没有任何问题,程理本想离开,又想起昨晚他跑回诊室,询问李双为什么跌倒,戴安娜回答“没事”时表情一闪而过的不自然,他决定偷瞄一眼李双的病例。
万一是需要调理的病,他也好提前准备给她做营养餐。
“患者李双,义体排异症三期。”程理挠了挠下巴,继续滚动鼠标。
“病理诊断:本体器官衰竭速度较快,微量元素缺失严重,人造脏器侵蚀率99%……这么严重?”程理不由得坐直身体。
“诊断意见:需要进行脑移植手术,预估存活时间……”
六个月?
程理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说不定是她13岁的报告,”程理故作轻松地安慰自己,看向右上角的报告日期。
2134年9月6日。
是去年的新报告。
诊所门口修马路的钻头震天响,陌生患者杀猪般的嚎叫,露比手机忘记点暂停的辉月桃MV,以及程理自己的呼吸心跳,全都在须臾间被按下静音。
程理直视屏幕,静若石塑。那串黑色的字符化作两只坚不可摧的手,用力勒住他的脖子,夺走了肺中全部的氧气。
塑料袋啪叽坠地,李双爱吃的小土豆滚了出来,又被跌跌撞撞起身的他一脚踩烂。
第200章 第二百章临终过家家
晴日的太阳暖洋洋淌进来,海鸥轻啄阳台的玻璃门,天花板的披萨店贴花纸银光熠熠。李双抱着被子,心想够劲,老娘又多活了一天。
拌着海风刷完牙,李双捧着咖啡靠坐沙发,准备阅读《预防赛博精神病的心灵堡垒》。没过多久,灯塔外传来浮空车撕裂水面的动静。
李双平静地翻过一页书。
电梯门开启的速度比想象中快了30秒,而步伐相较以往却重了三倍,李双疑惑的视线从书本中挪开,正撞上程理“杀气腾腾”的脸。
“你的苦衷就是这个么?”程理红着眼睛展示病例,三百万一台的手机拍出来的照片模糊得像座机。
李双猛地捏紧书页,又颤抖着将它抚平。
“你等我一下。”将咖啡放进茶几,李双跑到梳妆台,从最深处取出橙色礼物盒,撕掉正面“Happybirthday”的标签,双手递给程理。
“这什么?”程理皱着眉问。
李双用礼盒捅他的手:“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程理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有些粗鲁地撕开缎带,里面是个奢侈品品牌的钱包。他恍然想起,李双和他第一次相遇时,他从小混混那偷来的钱包仿的就是这个款式。
“里面还有东西噢。”李双嬉皮笑脸地补充。
程理气压极低的脸色略有缓和,李双这人时不时就喜欢搞点恶作剧,没准这也是她和戴安娜串通好的,角落里指不定摆着十几台相机,就等着记录他的反应呢!
他的美好想象,在摸出钱包夹层里的“联邦众合国永久居住证”时破灭了。
“Surprise!”李双夸张地鼓起掌,“你一直想要这个吧?恭喜你彻底脱离黑户身份,可以合法地回老家啦!”
程理抽出绿色塑料卡,嗤笑了一声:“怪不得我一个黑户能上去虹国的飞机,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
“嗯嗯,”李双骄傲地抱起手臂,“其实给花婶她们办的——”
女孩的话才说到一半,程理就快步冲到阳台,哐当拉开门,吓得正在吃午餐的海鸥纷纷起飞。
夹着证件的钱包扑通坠入海中,泛起的涟漪很快被浪潮吞没。
应该大发雷霆的李双,像座破庙似的,窘迫地立在原地。
不带丝毫留恋地合上门,程理重新走到她面前,“要不是我今天不小心看到你的病例,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告诉我?”
李双自顾自剥着手指,“大概……头七那天?你还来得及给我献束花。”
程理怒极反笑,“李双,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说的俏皮话很有意思?是不是觉得自己看淡生死的模样特别潇洒特别酷?还说我们是朋友,你有哪怕一秒钟真正把我当成朋友么?我认为墓前献花这种事交给朋友还是太小题大做了,你应该交给花店和外卖员,反正你很有钱,他们能给你送365天不带重样!”
李双有提前思考过,真相败露的时候她该如何面对程理。如今这一刻真的到来了,她却只想保持沉默。
“说话啊,争辩啊,骂我啊!”她的回避让程理更加恼火,“你平常不是很能说么?谈判术,心理学一套一套的,现在开始装死了是吧?”
对方不回应,失去理智的程理直接上手擒住她的肩膀,“隐瞒这一切对你到底有什么意义?回答我!”
炽热的体温融化了李双冰封的面容,她缓缓抬眸:“你不也是这样做的么?”
往日唯唯诺诺的程理此刻锋芒毕露:“我记性不好,我做了什么你说出来,现在就说!”
“那部电影,你隐瞒了真正的结局。”李双不急不缓地回答,“瘫痪的男主角安乐死了,他没有站起来,也没有和女主角幸福地生活下去……看吧,你明明也更喜欢美好的谎言。”
“哦——”程理恍然大悟地拉长声音,“比起早点告诉我,让我陪你共渡难关,你觉得粉饰太平更好。只要不说出来,你就没有生病,只要没人知道,大家就不用面对真相。李双,你XX烂剧看多了吧?你没有主角光环啊!你就是个普通人!这世上没有魔法,生活也不是编剧手里的键盘,你死了就是死了,不会有反转,也不会有第二季,你明不明白!”
“我就是——”李双捂住青筋狂跳的额头,然后用力推开了他。
“太明白了!你个没有坐过轮椅,改造率10%都不到的人少来高高在上地教训我!是我想变成义体使用者么?是我想患排异病么?
我有的选吗?如果不改造,我根本活不到现在!”
李双悲怆地瞪着他,积攒已久的不满尽数爆发:“天真的人从来不是我,而是你!我的命运从来不由自己掌控,现在我要死了,想丧事喜办有什么错?说我粉饰太平,非要我每天哭哭啼啼,连下葬的那天都在流泪你才满意吗?”
“说到底,”程理下巴都在战栗,“你就是在乎自己的面子。蠢不蠢啊?面子能当饭吃吗!”
李双竭力平复情绪,一字一顿说:“你管那叫‘爱面子’,我管那叫‘守住尊严’。我绝不允许自己丑态百出,哪怕是面对死亡。”
“这就是你叫停脑移植手术的理由?戴安娜都告诉我了,起初你是同意的,后面突然就取消了。”
“程理,”李双深吸一口气,“脑移植手术不是解药,它是掺了一滴解药的毒药。美洛蒂丝跨过去了,代价是她被困在意识空间18年,但即使是这样,她也是万中无一的超级幸运儿,大部分做手术的人都死了!或者变成尼克那样的赛博疯子!我不去搅浑水,还能以20%的人类身份死去,非要躺上手术台,我就会变成100%的怪物!”
“你为什么对自己一点信心也没有?”程理伸出的手被李双拍开,“成功案例不光有美洛蒂丝,不还有莱茵和松原未来么?”
“因为我一直很倒霉啊!”李双觉得自己像是案板上的猪,被名为程理的刀剖得块块分明。
“6岁瘫痪,全家死光,多年来为了生计不停地受伤,换器官是家常便饭,噢对了我还麻药耐受,手术后半段基本得靠硬扛。好不容易熬到23岁功成名就,突然就命不久矣了。我真的不想和你卖惨,我知道你也挺不容易的,但是不好意思程理,我XX比你惨多了!这样的人生,我有什么底气觉得自己是能鲤鱼跃龙门的幸运儿?”
心脏钝痛到缺氧的程理跪在地上:“我……我理解,你只是太绝望了。没关系的小双,真的没关系……我会陪在你身边,我会说服你去做手术,今后任何困难我都会与你共同面对。”
李双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仿佛守城的将军藐视城下的敌军。
“我不会被你说服的,死了这条心吧。程理,你的执着只会加重自己的精神负担。说到底,我的死亡与你毫无关系。”
“当然有关系!”
程理骤然抬首,原本清澈如溪水的琥珀色眼眸变成了泥浆翻滚的池塘。
“因为我喜欢你啊!”
李双脸绷得像拉到极致的弓弦,她最不想听到的话还是落地了。
程理几乎在咆哮:“你别搞得好像毫不知情一样!昨天我打算和你表白,你跑了,跑去和别人约会,我像个白痴一样等了你六个小时!但这些我都认了,我也让你等过我,我活该!”
仿佛是担心李双不相信自己,他爬到沙发边,打开手机备忘录,擦去屏幕上的冷汗,大声将改了又改的告白词念了出来:
“李双,截止2月10日,我们已经认识了152天。这是一段又长,又不可思议的时光。说来也好笑,刚开始我那么怕你,做梦都想从你身边逃走。但随着相处时间变长,我意识到真正的李双强大、无畏、讲义气,还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大部分人都被你凶巴巴的外表吓跑了,我庆幸我没有,我看到了你比金子还闪耀的心。”
“我不想听。”李双背对他紧捂耳朵。
程理把手机一扔,强硬地掰着女孩手腕,同时将早就滚瓜烂熟的后半段背了出来:
“认识你是我这个倒霉蛋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我知道在你看来我很没用,但今后的日子还很长,我会努力成长为足够让你依靠的人。李双,我喜欢你,你的优点我喜欢,缺点我也喜欢。朋友关系就到此为止吧,让我成为……”
程理忽然停了下来,他贴近观察李双的表情,嘴角带着崩溃到极点的笑意:“很可笑是不是?我做着关于未来的美梦,你的生命却在倒计时。你把我拐回家的日期,就在你确诊之后几天。李双,你其实不想要朋友,也不想要恋人,你只想要个木偶陪你玩临终过家家。”
“你可以这么想,”李双直视他淬血的双目,“看清了?看清了就滚吧。”
“我不会离开你,”程理目呲欲裂地摇头,“李双,我一定要让你活下来。”
李双整张脸涨得通红,像是吹到薄如蝉翼的气球,只能放弃与对方角力,徐徐跪坐在地。
“你在期待什么……”李双喘着气,低低地说,“你觉得我活下来就会爱上你么?我确实早就知道你的心意,但没有回应,就已经是答案了。”
程理紧搂她的腰,跪在她面前:“你不喜欢我还亲我?”
“早知道你会胡思乱想,我就不那么做了,”李双别开脸,“都说了只是慰问,毕竟你刚死里逃生。”
“当时在虹国,”程理不死心地问,“你为什么要下车?”
“落东西了回去拿不行么!”
程理古怪地笑起来:“你对我那么好,遇到危险挡在我面前,我去卖血你大发雷霆,我不相信你不喜欢我。我拥抱你,你也不排斥,就像现在一样!”
李双猛然施力,将他压进地毯,她在上而程理在下,宛如凶虎准备撕咬猎物。
“再说一遍,我对你没有半点感觉,你感受到的所谓温情不过是我的体面,换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同。听懂了么?你,并不特殊!”
在李双全力的压制下,程理动弹不得,只能靠嘴反驳:“不对——”
“闭上嘴听我说!”李双凶狠地打断他,“至于你说我不排斥拥抱,因为我是个卑劣的家伙。我很享受,行了么?我、我享受死之前有人爱我,那不代表我必须……必须……”
“爱你……”
无法抵抗的眩晕终于还是攻破了李双的意志,她的双臂脱力,鲜红的液体从右侧鼻腔滴下,砸进程理颈间。
躺在地上的程理顺势接住瘫软的李双,如同怀抱失去双翼的天使。
“求求你,小双……”程理躺在阳光织成的画锦里,蹬着腿哭的模样像个孩子,“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虚弱的李双把头埋在他胸口,谁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一点也不喜欢程理,一点也不……”
云层缓缓遮住艳阳,环绕灯塔飞行的信天翁恰似一场暴雪。风浪稍歇时,它们会俯冲刺入海面,或挟小型鱼类吞入腹中,或被狡猾的虎鲸拖入深海。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千万年来皆是如此。
210-220
第201章 第二百零一章100%胜率天选系男主……
“我到了,”提着大包小包的女鹤站在灯塔下,“开门。”
塔底的机械阀门旋转而开,穿着居家拖鞋,面容憔悴的程理向女鹤伸出手。
“晚上好,辛苦你带这么多东西,我来拿吧。”
“我自己拿,”女鹤避开他步入电梯,“李双呢?”
“在看《追鱼者也》。”
电梯上升,而内部沉默无声。
看到女鹤出现,穿着虎鲸睡衣吃布丁的李双乐颠颠地翘起脚,“晚上好,料理长!”
女鹤眼圈一红,将带来的食材直接放在地上,快步走到女孩身旁,俯下身抱住了她。
“聚个餐而已,干嘛搞这么温情……”李双任她收紧臂弯。
“坏家伙,”女鹤竭力控制哭腔,“你这个嘴硬的坏家伙。”
程理不去看这一幕,将食材提到厨房。
单方面的拥抱持续了两分钟,李双拍拍女鹤的背说我饿了。
“嗯,”女鹤恋恋不舍地松开她,“马上就开饭。”
李双重新将目光对准巡游的金枪鱼,厨房里的一男一女则无言地洗菜切菜。餐桌上很快摆满了丰盛的虹式料理,女鹤关闭电磁炉,又掀开锅盖,甜滋滋的香气顷刻占领了整座四楼。
“好耶!”李双旋风般坐进桌前,“是超正宗的寿喜锅!”
“酱汁是我自己调的,喜欢就多吃点。”女鹤与程理在她身旁一左一右坐下。
配着无菌蛋的李双吃得不亦乐乎,程理浅浅地笑了笑,剥了只炸虾放进她碗里。
盯着Q弹的虾肉看了半秒,李双飞速将它夹到女鹤盘子里,接着若无其事地吃自己的东西。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与对桌的程理对视一眼,女鹤将虾原物奉还,又重新剥了一只给李双,这次李双没有推辞,痛快地塞进了嘴。
程理没说什么,只是擦干净手,平静地握住筷子。
背景音乐是纪录片解说,寿喜锅咕噜咕噜冒着泡,餐具碰撞发出讨人喜欢的脆响,连咀嚼声也小而又小。要不是周围没有话筒,都像是Asmr的录制现场。
“我不是土皇帝,”李双突然放下筷子,“你们也不是臣子,我们不是在开寿喜锅派对么?干嘛都那么严肃?”
虽然程理很想怼一句“我为什么严肃你不知道么”,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他从冰箱取出三罐啤酒,面无表情地分发给众人。
“这还差不多,”李双举起啤酒,“干杯!女鹤,最近有没有遇到好玩的事?就当给我这个家里蹲涨涨见识咯。”
“是有一件,”女鹤放下啤酒,扫了眼默不作声的男人,“前天我和戴安娜在处理伤患,突然冲进来一个神经病,用枪指着患者,要求戴安娜回答他的问题,不然就开枪。”
“嚯嚯,”李双皮笑肉不笑,“这你不揍他?”
“我倒是想,”女鹤用筷子戳着玉子烧,“还没动手呢,那家伙直接往天花板开了一枪,打爆的灯管玻璃噼里啪啦掉下来,跟XX下雪似的。”
“然后呢?”
“没办法啊,我们这是诊所,治病救人的地方。戴安娜只能答应他的要求,问什么答什么,最后他可能是满意了吧,拍拍屁股跑了,留下我们收拾残局,到现在天花板还有个洞呢。”
“报警抓他呀,”李双撑着下巴端详啤酒罐,“让他进关押间冷静冷静。”
“恐怕不行,那神经病后台可硬了,况且——”女鹤抬眼看向李双,“他问的问题,我也想知道答案。”
李双不说话了。
程理摆了摆手,“先吃饭,吃完再聊。”
女鹤抽回目光,大口灌下啤酒。
饭后程理收拾餐桌,李双靠在女鹤肩上,二人窝在沙发,一边看电影一边聊无关痛痒的话题。
又过去半小时,女鹤压低声音呼唤程理:“拿条毯子来。”
毛茸茸的陆地虎鲸睡着了,女鹤小心地将她的头从自己的大腿挪到沙发,又为她盖上温暖的毛毯。
李双的长发遮住了睡颜,她的肩膀正随着呼吸而均匀起伏。
“嗜睡果然很严重。”女鹤皱着眉。
“去阳台聊吧。”程理起身。
女鹤点点头,二人悄声离开客厅,临走前关掉了灯,李双的身体半边陷进黑暗。
万里无云的夜晚,圆月在宁静的海面编织出一道小径,通往灯火通明,也不再需要月亮的城市。豪华游轮驶过发光的索亚大桥,免费的夜幕飘浮着由昂贵无人机组成的广告词。
海风穿过程理身体,他感觉自己实实在在抓住了什么,低下头,却只有一片泪水般的湿润。
“我让你来劝她做手术,”靠在栏杆上的程理垂下手,“你怎么净喝酒不干活。”
女鹤背倚栏杆,沉沉地注视李双熟睡的脊背。半晌后她回过身,与程理共同眺望海面。
“有火么?”女鹤掏出烟盒。
“嗯。”程理摊开手,示意对方给他也来一根。
两根烟在同一簇火苗下燃烧,落下的烟灰像是燃尽的流星。
“今天看到她的第一眼,”女鹤唇角的烟雾很快被风卷走,“我就知道她的回答了。”
程理垂眸,拨动李双送他的打火机。
“你以前是普通人,没接触太多义体使用者。接触多了,你也能识别出那种眼神。将生命作为燃料,熊熊燃烧自我的人,早已知晓结局,眼中不再有犹豫与恐惧,也不期待被谁拯救。我无法说服她,就像我无法说服一块墓碑。”
女鹤掸了掸烟灰:“从前看向镜子的时候,偶尔也能在我自己眼睛里看到,所以……我其实是理解她的。”
“哈,”程理冷笑,“所以你就交白卷?”
“当命运出难题时,”女鹤苦涩地扬起唇,“交白卷也是一种答案。你通知斯塔了么?”
“通知了,但他不知道在干什么,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我还通知了李双的老师巴德,他所处的亚尔加州最近不太平,连机场都关闭了,估计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程理重重地扣上打火机头盖,“要不我们直接把她弄昏了送进手术室吧?”
“先不说这种行为是否尊重她。她可是史上最年轻的首席猎人,身负八成高性能义体,吞咽式迷药对她无效;就算找到机会扎麻醉针,以她的体质,不出十分钟就会爬起来扭断我俩的脖子。”
“要是扭断我的脖子就能让她进手术室,我也认了。”程理低声说。
“我思考了好几晚……”女鹤单手挟烟,单手扶住额角,“程理,她的选择或许是正确的。”
程理冰冷的视线从飘动的黑发中刺来:“作为她的朋友,你支持她的方式,就是放任她去死?”
“你不明白,程理。”女鹤沉重地摇头,“这几天我查阅了许多资料,也和戴安娜讨论了很久。脑移植手术确实可怕,它不是九死一生,而是九死一疯。”
女鹤用手制止他开口:“先听我说完。手术流程我去了解了,要将人的大脑完整摘下,放进机械的新身体里,连接好神经线,最后激活。就技术而言并不复杂,难就难在,医生竭尽全力也只能控制前99步,最后激活的1步,必须靠患者自行越过,几乎所有失败的人都倒在这一步。”
她顿了顿,继续说:“在脑移植手术里,患者不是患者,是三途川返回人世的鬼魂,医生也不再是医生,是川上的摆渡人。这不单单是一场手术,更是一次进化,失败的主要原因在于——人类的基因本能地抗拒这种进化,抗拒成为不属于人类的新物种!所以不是造物主不慈悲,是人类太脆弱……”
“李双不脆弱,”程理挟着烟,指尖颤抖,“她会捱过去的。”
“上了手术台,”女鹤仰头,呼出狭长的雾,“她就不再是她,善恶、名利、希望、痛苦都会回归成一串基因编码。像是银行卡密码,不偏不倚到冷酷,正确就是正确,错误就是错误。死亡是进化失败最小的惩罚,最可怕的……是变成赛博疯子。”
“虽然这么说对露比很不公平,但尼克实际上已经是威胁程度最低的赛博疯子。正儿八经的赛博疯子不仅会灭自己的门,还会跑到大街上无差别屠杀。你知道么——”
女鹤骤然看向程理,眸中的火光凄艳如血。
“歌莉娅的赏金猎人,一开始就是为了对抗赛博疯子而存在的!你不害怕么?程理,她要是变成赛博疯子,恐怕也认不出你,杀死你就像杀死一个陌生人。”
程理不仅没被吓到,反而很平静:“我不怕死,更不怕死于她手,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了,我会欣然接受。”
女鹤微微一愣,然后无奈地笑了起来。
“恋爱脑真是没救了……不过,眼下的情况,你说不定是破局的关键。”
“怎么说?”
“你看啊,”女鹤掰着手指,“斯塔,多年没见又联系不上,否决;巴德,不够亲密,否决;我,认识时间太短,否决;戴安娜,聚少离多,否决。算来算去,唯一能说服她上手术台赌一把的人——其实是
你。”
“让你失望啦,”程理轻轻地说,“看到病例那天我和她表白了,吵架的时候讲出来的,她的回答是‘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我喜欢她,可我对她来说……没有意义。”
“真的么?”女鹤眨了眨眼。
“骗你干什么,”程理叹气,“我现在都没空去难过失恋,只要李双能活下去,哪怕未来再也见不到她,我也心甘情愿。”
“不不不,”女鹤靠近他,认真地问:“我想问的是——她说‘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是真的么?”
“应该吧,”程理挠了挠头,“她那天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还叫我滚,我现在能在这和你抽烟,全凭厚脸皮。”
“那就奇怪了……”女鹤眯起眼,“我认为她喜欢你。”
“有证据么?”
“确凿的没有,硬要说的话……女人的第六感?”
程理捂脸:“和她说的一样,你明明是学医的,却总有不科学的想法。”
“记不记得很久以前,我在网上对你说的话?”女鹤将烟头丢进垃圾桶,笑得无比神秘。
“实际上,除了竹马与天降,世界上还有一种派系,虽然出现次数少,但无论是在少女漫画界,还是现实生活,都保持着恐怖的100%胜率。”
“说说看。”程理挑眉。
“那就是——天选系,”女鹤的第二支烟指向对方眉心,“程理,从前我不了解你,不过现在我非常确认,你完完全全属于天选系。”
程理默默为她点上火。
“天降系和竹马系的共同特点,都是由命运推动才与女主角相遇。”
女鹤深吸一口气,声如擂鼓!
“天选系不同,天选系是由女主角钦定的男主角!是女主角抢在命运之前选择的人!拥有这张底牌——可以让你所向披靡!”
强劲的风蓦地冲进阳台,呆住的程理仿佛看到了一座城堡,高坐皇位的女王目光凌厉,蓝宝石权杖直指程理胸口——
「我选中了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男主角了。」
“如果你存在的重量压过了她的无望,”女鹤凝视一动不动的程理,“那她就有可能会为了你,想要活下去。”
程理若有所思,女鹤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试试看吧,程理,看看你的爱能不能阻止小双坠入深渊。如果你能做到,我、我们都会不留余力帮你。”
程理送女鹤到塔底,海风将她的碎发吹得胡乱飘舞,她骑上摩托,又猛然回头。
“喂!”女鹤的声音高过了海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也拥有熊熊燃烧着自我的眼神,现在我完全看不出来了!”
第202章 第二百零二章我是你的男孩,也是你最……
女鹤扬长而去,沙发上的李双睡得依然香甜,为她掖好被子,程理独自回到空荡的五楼。
洗完澡,睡不着的程理靠着床坐在地毯上,他打开手机,为李双经营的自媒体账户自动登录。
截止今日,他已为她积攒了一千多个粉丝。看着亲手剪辑的视频,与李双的回忆便翻涌着淹没他,曾经普通的日常原来如此弥足珍贵。他那时不懂李双为什么总在最快乐的时候问他“你现在是什么感觉”,“身而为人你幸福么”之类奇怪的问题,现在他明白了,因为李双痛苦到麻木,只能从他人的回答中窥探不属于她的幸福。
泪珠滴落屏幕,模糊了女孩明媚的笑颜,程理用指腹抹去,留下的水渍却仍旧如同雨痕般崎岖。
“期待未来的原来只有我而已。”程理取出那枚或许永远也送不出去的戒指,水波纹曼妙地晃动,蓝色的蝴蝶在夜色中宁静地停在他手心。
“小双,你该怎么办?”程理盯着它,心酸地自言自语,“我又该怎么办?”
如果我足够爱你,你会为了我留下来么?
程理将湿漉漉的头发埋进膝盖。
我的一生从未被幸运女神眷顾,也未曾目睹奇迹,可我现在却祈祷着奇迹出现,幸运降临在你身上。
代价是什么?代价是爱么?
那种东西,你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
程理停止流泪,扶着床边直起僵硬的身体。
“这世上没有神,”程理紧握蝴蝶,走向黑暗尽头的电梯,“创造奇迹的——”
是人!
踏着微不可见的月光,程理再次来到四楼,李双保持着背对阳台的姿势蜷缩,墨黑的长发蜿蜒垂落。程理在她身后席地而坐,注视她的模样,犹如渺小的人类仰望云遮雾绕的山峦。
一深一浅两道呼吸在空气中交错,浅的那道随着太阳升起变得更加细不可闻。
“迟早有一天,”李双骤然开口,声音沙哑,“我会在四楼加装门锁。”
“你醒啦?”程理忍不住靠近她。
“变态偷窥狂,”李双嘴上叭叭,身体一动不动,“不要告诉我你盯着我看了一整晚。”
“也没有一整晚,”程理讪讪退回原位,“大概……半晚?”
“真恶心,”李双揪着毯子,手心滚烫到湿润,“还用我再提醒你么?我一点也——”
“之前说的话,”程理没礼貌地打断她,“比如喜欢你什么的,别放在心上。”
李双沉默地凝视空无一物的沙发靠背,人心果然和她想象中一样容易褪色。就像你路过家网红甜品店,试吃了产品,觉得不错是真的,不会为了一口多巴胺排几小时长队也是真的。
“知道了,”李双告诫自己不准难过,“滚吧。”
“我爱你。”程理紧接着说。
李双无法形容这一刻的心情,硬要说的话,像是大白鲨拖了个人下船,海面之上风平浪静,海面之下荡漾血痕。
“你被网上的情感博主忽悠瘸了么?”李双恼怒地阖眼,“不会以为换了种说法,我就会很感动吧?”
“你要是现在不回头看着我,”程理慢条斯理地起身,“我会默认你其实在害羞。”
……
“真是病得不轻!”李双骂骂咧咧地转身。窗外是雾霾蓝的黎明,白色群鸟环绕灯塔嘶鸣,视线正中的男孩朝她单膝下跪,他头颅低垂,支在膝盖上的掌心停着一只蝴蝶。
不,不是蝴蝶,那是蝴蝶装饰的戒指。
李双冷笑:“你们男人还真喜欢在告白的时候求婚。”
程理抬头望向她,嘴角带着昂扬又温和的笑意:“这不是求婚,但你想和我结婚,我当然毫无怨言。”
他顿了顿,琥珀色的眼眸与蝴蝶的光芒交相辉映。
“小双,这是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脱口而出的瞬间李双就后悔了,谈判第一大忌就是不该乱好奇,不然就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程理神情肃穆:“你在那么小的时候,就经历了一连串悲剧,痛苦拖着你向下,你只能逼迫自己麻木,时间长了,你连自己的生命也不在乎,认为死亡是无关紧要的事。李双,那是不对的!你的生命也同样重要!你值得活下去,我会帮助你活下去。”
“你不用强迫自己永远保持理性,因为人,祂总是由感性与理性构成的,你抛弃它们,就等于是抛弃了一部分自己。害怕痛苦是正常的,渴望希望也是正常的,爱与被爱更是!李双,我爱你,我想让你感受到生命的价值,回想起灵魂的重量!”
程理仰起脖子,同时高举手掌,像骑士宣誓,又像歌剧演员献唱。
“你既不选择生,也不选择死,那就选择我吧,我永远也不会背叛你!这就是我的承诺。”
李双不敢看他的眼睛,她觉得自己像只吸血鬼,明明碰到阳光就会化为齑粉,却不死心地幻想在正午的微风中野餐。
「被理解了,是不是很开心?」
金发女孩出现在阳台。
「可那真的有意义么?」
李双的手指陷进面颊。
「他会离你而去的,就像之前所有人一样。」
女孩的笑声盖过海浪,盖过群鸟,盖过程理的呼唤,也盖过李双的心跳。
「不过那是你应得的,毕竟……你是个罪孽深重的恶魔嘛!」
从指缝中窥视程理与戒指,最终李双伸出了手,却不是抓住,而是推开。
“我才不要这种便宜货。”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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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李双的出现,让正在刷牙的程理吓了一跳。
“我今天去扫墓,”李双一身黑衣,怀中抱着白百合,“要不要一起去,不去算了,再见。”
“哎哎哎!别自问自答啊!”程理赶紧冲掉泡沫,“给我两分钟换件衣服!”
“一分钟。”李双头也不回地步入电梯。
目的地在城郊,李双特意要求驾驶黑色的备用浮空车,接着行进途中就不再与程理对话。她们现在的处境,说是吵架冷战不恰当,毕竟二人确实会聊天;说是推心置腹也不妥,纵然程理百般讨好,李双也再没露出过真心的笑容。
“小双,”不怕困难的程理主动开口,“为什么选今天去扫墓?”
李双的目光平静地掠过站满家长的幼儿园。
“本来该清明节去的,但我活不到四月份。”
程理握方向盘的手僵了一瞬:“说什么呢,你可是能活到宇宙大爆炸的人!”
李双没有回答。
距离墓地越近,路边的车辆与行人就越少。程理停车的间隔,李双就站在斑马线这头,凝望那头的灰色建筑。
程理小跑到她身旁:“累不累?要不要我先帮你拿着花?”
李双摇了摇头,踏入空无一人的马路。
墓地门口矗立着一座石碑,上面刻有汉字“斯人已逝,生者如斯”,李双停下来看它。
“这座碑是我捐的,”李双有些骄傲地指着它,“以前每次来我都忍不住哭,后来有了它,我就没那么难过了。”
“来悼念的大家都会感谢你的。”程理点头。
李双笑了笑,继续往里走,穿过方正的门扉,藏书架般的骨灰龛无言地延伸。二人沿着正中的道路笔直地向前,余光中,同样来悼念亡者的人蹲在地上,或喃喃自语,或悲伤哭泣。
“其实我不想让她们住在公共墓地,”李双的声音轻像是叹息,“但那时候我太穷了,各种各样的费用高得吓人,我还没反应过来,她们就被塞了进去。我本来暗暗发誓,等出人头地了,一定要为她们建最豪华的陵墓。但那一刻到来时,我却没办法兑现诺言。”
“因为……”李双吸了吸鼻子,“我太胆小了。一想到未来我要独自面对墓碑,我就很恐惧……那种感觉就像……每年都要把伤疤揭开,让它重新流血一样。”
“她们不会怪你的。”程理很想揽住她,但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
“哈……我也只能这样想,”李双在走廊三分之二处停下,深呼吸后,90°转身。
二人一前一后,在不算宽敞的道路中穿行。灯光昏暗,两侧存放架上的名字与墓志铭幽幽发着光,像是草原的黑夜飘浮着千万只萤火虫。
“到了。”李双将花轻轻靠在地上。
循着李双的视线望去,墙上是她家人的名字,还有墓志铭——
世界上最好的家人。
“这句话是我留的,”李双拂去名字上的灰尘,“我绞尽脑汁想了好久,什么样的话语才够深刻,还找牧师帮忙来着……到最后,我只留下了它。你也可以开始思考了。”
程理全是裂纹的心,在这句话后,又添了一道伤痕。
“别误会,我指的是你妈妈,你晚点不要回老家么?”李双将双手插回风衣口袋,“我的骨灰会被撒进大海,不需要墓碑,也不需要墓志铭。”
更不需要你记住我。
“看得出来你很久没回去了,”程理蹲下身,佯装整理花束,“老家的墓碑基本只写人名和出生年月,有墓志铭的很少。”
“这样啊,”李双反应平淡,“也挺不错的。”
四周的墙壁明明很规整,进入的人却恍如置身迷宫。程理半蹲在地,盯着墓志铭一言不发,身后的李双沉沉地注视他的背影,安静得像个幽灵。
就是不想让你为我扫墓,我才不要墓碑啊。
过了几分钟,李双移开视线:“走吧。”
程理追上她:“这就回去了么?”
李双嗯了声,“每年说的话都大差不差,今年不说了。”
晚点就能面对面说了。李双想。
二人坐上返程的浮空车,阳光透过假树洒下光斑,程理瞄了眼时间:“八点刚过,找个地方吃早饭?”
得到肯定的答复,程理一脚油门开进了中心公园,二人肩并着肩,在林荫小道漫步。
“不说吃早饭么?”李双打了个哈欠。
“早饭在那!”
不等李双提问,程理直接跑向了上次吃过的手工热狗,不知是因为今天是工作日的早晨,还是单纯过气了,往日大排长龙的房车,如今门可罗雀,再也不需要钞能力了。
程理很快就乐颠颠地跑了回来:“给你,大满贯热狗,双倍酱!”
李双本想吐槽大早上谁吃这么油腻的东西,可咸香的洋葱酱汁飘进她鼻腔,她默默接过,没有讲一句屁话。
在野餐区的长凳坐下,连位置都与上次相同,二人咀嚼着热狗,眺望回忆中同一片湖。
“待会去骑水上自行车么?”程理问。
“不了,”李双干脆地拒绝,“不想湿漉漉地回家。”
“我可以骑慢一点。”
“还是算了。”
沉默持续了几分钟,提前吃完的程理擦干净嘴,在风中漫不经心地开口:
“小双。”
“嗯?”
“今天算不算见家长?”
第203章 第二百零三章Iloveyou……?
口出狂言的程理满脸坦然,唇泛油光的李双则满脸呆傻。
“脑子有问题吧你!”李双火速别开脸。
“不算么?”程理继续问,“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
“那……那是……”
李双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造成她如此失态的根本原因是——程理猜对了!本来李双打算只身前往墓地,可她人都坐进车里了,又觉得“好歹是此生唯一喜欢的人,不让他和家人见一面也太可惜了”……
于是李双硬着头皮跑到五楼,她都想好了,要是程理在呼呼大睡,她扭头就走。谁知那家伙居然真的醒着,李双没办法,只能邀他同往。
可恶!这土狗平常傻傻的,偶尔敏锐一次真让人头大。
李双没戴口罩也没化妆,不被遮掩的脸红一览无余,她只能尽量背对程理。
“什、什么见家长啊!你只是见了一堵刻着她们名字的墙而已!”
“所以你为什么要带我去见那堵墙?”程理不依不饶地靠近。
“我缺个司机,行了吧!”
“你不想开车,可以自动驾驶。”
受不了了!
李双跳起来,被快她一步的程理拉住手腕。
“小双,”程理热切地望着她,“你喜欢我,所以希望家人也喜欢我,对不对?”
“对你个头!”气急败坏的李双恨不得用热狗在他头上爆扣,“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明白,”程理识趣地松开她,“回去吧。”
李双板着脸走向停车场,半道被程理拉住袖口。
“又怎么了!”李双凶巴巴地问。
“吃个冰淇淋吧?”程理指着不远处的摊点。
李双不高兴地抱臂:“你明知道——”
“可你快死了,”程理打断她,“死之前吃个冰淇淋,难道罪大恶极么?”
见李双不说话,程理主动推着她向冰淇淋摊走去:“走嘛走嘛,我请你。”
笑呵呵的摊主展示冰箱,“尽情选择吧,所有口味都是一千元一个。”
“好实在的价格!”程理转头向李双招手,“小双,快来啊。”
李双立在离摊位两米远的地方,双手插兜,脸色铁青。
在对方持之以恒的呼唤下,李双抿着嘴向他靠近,刚抬腿,摊位旁的直立式广告牌就被风吹倒,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程理赶紧帮忙扶起,可抬头时,仍然瞧见了李双惊弓之鸟般的脸。
“我去那边等你。”不等对方回答,李双径直走向休息区。
李双翘着二郎腿发呆,背后传来程理愉悦的脚步声。
“拿好。”
“我的天!”李双震惊地瞪圆眼,被强行塞进手心的蛋筒竟然顶了六颗颜色不同的冰淇淋球,宛如一座宏伟的巨塔。
“谁让你不去选的,”程理在她身旁坐下,他自己的蛋筒倒是只有一颗球,“我只能替你全都要了,快吃吧。”
李双有些无措,不仅因为这玩意高耸到她无从下口,更因为她已经18年没有吃过冰淇淋,她真怕入口的瞬间,那些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会再次溃烂。
“李双,”程理扶着下巴,不紧不慢地说:“这只是一支冰淇淋而已。”
是啊,它不是开启什么门扉的钥匙,它是甜滋滋、冰凉凉的点心,仅此而已。
吃了不会下地狱的。
李双缓缓靠近五颜六色的微型宝塔,嗅了嗅它好闻的香气,又小小舔了口最顶端的白色冰淇淋球。
啊……
原来我当年没吃到的香草味冰淇淋,是这个味道啊。李双有点想哭。
“好吃么?”程理笑得很温柔。
李双没理他,只是握紧迟到了18年才送到她手上的冰淇淋,大口啃了起来。
女孩眉宇间终于流露出轻松之色,程理微笑的同时,在心中激动地握拳。
斯塔哥说得对!逼一逼李双真的有效!
好!就这么继续让她敞开心扉!
随着时间推移,太阳变大,滴滴哒哒的奶油流得李双满手都是,她进食的速度被迫变慢,望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程理没忍住犯贱的嘴:
“一个人吃太辛苦了,我帮你?”
李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休想占我便宜。”
程理喔了一声,“担心间接接吻?”
“啊对对对。”李双懒得和他争辩。
程理沉默两秒,决定继续施压。
“可我们已经接过吻了。”?
李双手腕猛地一抖,差点把冰淇淋塔摔在地上。
“什么时候!”李双的反应激烈得像滴进冰河的岩浆,“我知道了!是不是我第一次义体过热那晚?亏我当时还觉得你体贴!原来你个畜生是觊觎老娘的美色!”
“淡定,”程理心虚地咳嗽,“我还没有下作到那个程度。”
面红耳赤的李双高速拔枪:“偷亲我还不算下作?王八蛋!我要杀了你!”
眼见自己即将被她祭天,程理赶忙解释:
“是你晕倒在警局门口那天。”
李双火气稍降,狐疑地问:“那天斯塔也在,你这么干,他怎么没把你打成筛子?”
程理又沉默片刻。
“我在为你做心肺复苏。”
李双傻了。
好无法反驳的理由!
满脸写着尴尬的李双期期艾艾了一阵,将沾满奶油的土星之环摆进台面。
“那、那是口对口呼吸,怎么能算接吻……”
程理脸也很红,心说我今天就豁出去了!
“对我来说就算,你也知道我很纯情的,活这么大只亲过你一个人,你不得对我负责么?”
“没有纯情的人会说自己纯情!”李双语速快得差点咬到舌头,“况且凭什么是我对你负责,为什么不是你……不对!”
越描越黑的李双果断闭嘴,她整张脸又黑又红,像极了熟透的李子。
程理噗嗤笑出声:“你想让我对你负责,我倒也没意见。”
“闭嘴!”李双强硬地截断话题,小声嘟囔:“我还是比较喜欢以前腼腆的你。”
听得一清二楚的程理厚脸皮地回答:“以前的我是现在的我的一部分,四舍五入,你喜欢我。”
李双冷漠地抓住枪把:“你还是去死吧。”
“不要生气嘛。”程理按住女孩的枪口,犹如推回出鞘的宝剑。
趴在公园桌边缘,程理用吃剩的蛋筒作为望远镜,正大光明观察近在咫尺的心上人,对方投来“再看把你眼珠子扣下来”的眼神,别开了脸。
“小双,”程理推了推女孩膝盖。
“干什么。”
“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爱你。”
李双默默吃着冰淇淋,半晌后说:
“说真的,程理,去谈场恋爱吧,不是和我。那样你就会醒悟,对我死缠烂打是你这辈子干过最蠢的事。”
“蠢就蠢吧,”程理把头埋进臂弯,“反正我也不聪明。”
“懒得管你,等你的新鲜劲过了,你自然会明白。”
“你这话的意思……”程理探出头,眼睛亮亮的,“我要是保证永远爱你,你就会接受吗?”
“首先,我不会接受,”李双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其次……这世上没有永远的事。”
程理眨了眨眼,缓慢地说:
“我倒是知道一件永远的事——你永远欠我一个吻。”?
李双完全破防了,合着刚刚的苦口婆心语重心长都是对牛弹琴是吧?她从蛋筒边支出一只手,恶狠狠地比中指。
“这么想要就过来拿啊,看我不扭断——”
“小心!”
程理淡然地听着她的狠话,余光中本就摇摇欲坠的冰淇淋塔因为李双情绪激动而向外歪斜;珍惜食物的程理未经大脑思考就贴了过去,拢住她手背,帮忙阻止“大厦将倾”,可惜重力太过无情,没吃完的四颗冰淇淋球还是啪叽掉在了地上。
“真可……”
程理的话戛然而止。
两人的距离本就是手肘顶着手肘,此刻更是近得足够相拥,四目相对间,他闻到了李双嘴里浓郁的奶油味,冰淇淋塔的坍塌彻底暴露了她恼怒到通红的面颊。
要死!程理一边觉得她可爱,一边心里大叫我命休矣!
捂着脖子退开的刹那,程理清晰地看见,李双把眼睛闭上了——
如同下定了某种决心。
这一秒快如闪电,又慢如亿年。
在暴雨中撑着伞行走大地的程理,突如其来的飓风将他赖以生存的伞吹飞,本以为自己要被淹没在雨中,却惊讶地意识到雨早就停了,满目都是阳光与彩虹。
所有彷徨与踌躇皆迎刃而解,程理浑身都开始战栗,几近窒息的快乐涌上来,说好不再轻易流出的眼泪决堤而出。
她是黎明前的月亮,她的爱是黎明前的月光。
隐忍、无声,又的的确确真实存在。
我真是个笨蛋啊……
程理哭着捧住女孩下巴。
“唔!”意识到做错事的李双骤然睁眼,“你——”
她的话也戛然而止,与她额头顶着额头的程理正在疯狂掉眼泪,水雾朦
胧的眼珠荡漾着惊喜的柔波。
“小双,”程理不管不顾地用湿漉漉的脸蹭她眉心,“我也爱你。”
“脑子彻底坏了么?我可什么也没说!”李双的拳头紧了又紧,最终还是没有挥出。
“嗯嗯,”程理紧搂她,浑然不在意奶油将胸口蹭得乱七八糟,“最爱小双。”
“疯了吧你!”崩溃的李双没发现,那该死的金发幻影今天并未出现。
置若罔闻的程理更加用力地搂紧女孩:“我突然回想起,你生日那天,凌晨时分我们不是去看了音乐喷泉么?走之前你喊我转身面对你,那时候……”
李双的心理防线警铃大作。
程理凑在她的耳边低声问:“你是不是想亲我啊?”
用十成力推开他,前首席逃跑的背影仓惶如抢了人类早餐的浣熊。
程理握住裹满奶油的枪背在身后,嘴里哼着音调奇怪的歌,一蹦一跳追了上去。
第204章 第二百零四章雨中序曲
远处雷声沉浮,霜白的车前灯在灰黑的夜色中捕捉千万透明的雨丝,左右摆手的雨刷器像是投降的旗帜。伴着头顶的噼里啪啦,副驾驶的女孩吸掉最后一口可乐。
“来看流星雨,流星没看见,雨倒是看见了。”
无光的车内,没戴隐形视网膜的李双只能略微看到程理的侧脸,听到他小小的声音:“别那么刻薄嘛,下雨这种事,谁也说不准。”
“你干的最正确的事,”李双平静地系回安全带,“就是挑了辆有顶棚的车,要开的是陨星,我们已经是落汤鸡了。”
“回家了。”程理叹气。
浮空车在漆黑的山路孤零零行驶,雨幕之中雾气弥漫。进入隧道,吵闹的雨声倒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聒噪的人声,以及爬满整片墙壁的广告。
“怪可惜的,”李双浏览着社交平台,“130年才有一次的摩羯座流星雨啊……就这么错过了。”
“小双,”程理目不斜视地盯着路面,“要是接受脑移植手术,你就能看到下一场了。”
李双大大的切了一声:“谁要为了那种事做手术啊。”
“你是不是害怕一个人?要不然我也——”
“神经。”李双瞪了他一眼,“早说过了吧?再劝我做手术就绝交。”
程理不再多言。五分钟后,车辆摆脱隧道,重新进入暴雨。遵守交通规则的程理将车停在无人的十字路口,李双抬起头,隔着层层雨幕,远处的高架桥如同游乐园的过山车,万千霓虹灯组成川流不息的人造星河,贩卖义体的芭蕾舞者投影在楼宇间踮起脚尖,隐隐能听到尖若鲸鸣的歌声。
程理冷不丁扭头,手指的方向与华美画卷截然相反。
“那里有片湖。”
李双扫了眼地图,“月亮湖,之前好像想开发度假村的,花了大价钱请了设计师,结果投资人跑了,挖了个湖就停工了。”
“怪不得,”程理把脸贴在车玻璃上,“岸边看起来很漂亮,开过来的路上都没注意。”
“绿灯。”李双埋下头看手机。
“小双。”
“说。”
“我们去湖里游泳吧?”?
不等对方回答,程理就开始转动方向盘,哗哗的水痕印在李双不可思议的脸上:“外面在下雨!”
“下雨怎么了?”程理莫名其妙地反问,“又不是下冰雹。”
“雨天就算了,还是晚上!你不觉得危险么?”
程理欠揍地皱起眉:“顾虑好多啊小双,以前你可是台风天也敢去划夜船的人,现在雨夜游个泳就害怕了?没关系,你可以留在车里等我。”
“谁害怕了!”勃然大怒的李双一拍大腿,“万一你溺水了老娘还得去救你,多麻烦啊!”
“关心我啊?”程理咧开嘴。
“傻子才关心你!”李双气鼓鼓地抱臂,“你自己去吧!淹死了我正好一个人回家吃夜宵。”
“好嘞。”程理关闭车辆发动机,当着李双的面利落地解扣子。
“你干什么!”李双真庆幸车里足够黑,将她的脸红藏了个严严实实。
“游泳不得脱衣服么?”程理淡然地解皮带,叮铃咣当的声音如同猫爪,一下一下挠在李双胸口。
无法反驳的李双只好闭嘴,借着微弱的路灯,她隐隐约约瞥到了程理赤裸的身体,肌肉轮廓似乎比上次在虹国看到的还要流畅几分,胸口有什么东西亮闪闪的,李双偷看了好几眼也没看清。
“在看这个么?”程理贴了过来,展示脖颈挂着的海豚,“在水族馆一起买的纪念品,最近才想起来戴。”
“噢。”李双咽了下口水,这还是平生第一次,她的视线无法在动物身上聚焦。
“真的不和我一起去么?”程理眨巴着眼睛。
“不去。”李双挪开眼。
程理点点头,只穿了条内裤就下车了。望着雨中的背影,李双感到生气又好笑,没忍住拍了张照片,P上“裸男的救赎”发给他。
发完图,又漫无目的刷了会手机,李双发觉程理下车已经是10分钟前的事,而他并未使用义眼发送任何消息,层层叠叠的雨水又阻隔了李双的视线,她根本就看不到湖,也看不到他。
呼唤翠丝连接他的义眼,连接还失败了。
这下李双没办法淡定地玩手机了,脑中各种各样的思绪低语着,最终对程理的担心占了上风。李双丢下手机,咬着牙冲进雨中。
走了20米,李双终于来到木板钉制的简朴堤岸,要不是边上有个小小的路灯,平常人根本不会发现这还有座湖。
金色的闪电划过夜幕,月亮湖在瞬间显出全貌,它远比李双想象中更加宽广和深邃。月牙形状的石头造景矗立湖心,往日的静谧浪漫在狂风骤雨中变得颓废而诡谲。
更让李双心焦的是,她只能看到黑色的雨水拍打湖面,浑然不见人类的身影。
三月份的歌城已经不冷了,但浸泡在雨里的李双却通体生寒。她现在非常后悔,早知道刚刚就该敲晕那个异想天开的二百五,一脚油门回灯塔。
“主人,连接到程理的义眼,没有视频画面,位置大概在湖中央。”
李双果断剥下衣服,头朝下跃进水面。
身体短暂变凉了一瞬,紧接着她的脊椎就开始发蓝光,连带着四肢都暖和了起来。岸上要是有个路人,绝对会把正在游动的李双误认为某种生物,指不定还会取个“月亮湖水怪”的名字。
李双浮出水面,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泼天的雨水让她略感窒息。腕表的手电开启,虽说这光在湖中微弱得像萤火虫,但有总比没有好。
“程理!马上给我死出来!”颤抖的声音混着泥腥,随着涟漪扩散开,李双推开水波缓慢向前,唯恐错过湖面上任何动静。
“主人,定位就在你脚下。”
李双听得心都凉了,四周哪有程理的踪影?她一头扎入水中,一切都被隔绝在湖面之上,而湖面之下寂静无声。借着手电的光芒,她看到漂动的水草,沉底的石块,唯独没有她在意的人。
怎么办……怎么办……
李双还在思考对策,腕表居然罢工熄灭了!
唯一的光源消失,也无法听到翠丝的声音,李双忽然就感觉自己很孤独。
死之后的世界,是不是就是这样,永远一个人漂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
上方隐约出现白光,李双循着它游去,快要触碰到水面时,听到有东西向她游来,她还没看清是什么,就被人搂着腰推上了水面。
混沌的视野骤然清明,广告浮空艇在百米高空掠过,垂下的光为黑暗中的二人镀上银霜般的边。李双垂着头,双手扶在程理肩上,漫天的雨拍打她的脊背,仿佛想将她重新压入湖底,唯独托着她的男孩迎着她的面颊,绽放出肆意的笑容。
“好玩吗?”程理眼睛亮亮的。
“玩你个头!”李双把他的脸拉成饺子,同时紧盯他的左眼,“你的义眼出问题了么?我怎么连接不上。”
程理在雨中笑得开怀:“不关掉它,怎么骗你下来?”
绷着脸的李双在他肩膀捶了一拳,转身向堤岸游去。
“别走嘛!”程理立刻拦住她,“来都来了!湖底有个有趣的东西,我带你去看?”
李双用惯用的死鱼眼盯了他一会,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带路。”
“得令!”程理向她敬了个礼,开启了义眼的远视模式。
李双跟着他下潜,对方的眼睛在黑暗的湖水中发着光,简直和灯笼鱼似的。
逐渐接近湖底,李双看到了一个老式公园椅,继续往前,还有空的花坛。正在李双疑惑这哪里有趣的时候,程理回身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向花坛侧边游去。
“咕噜咕噜。”程理指着花坛边的空地,示意李双低头。
李双好奇地凑过去,被人擦去的泥沙下,裸露出一条凹陷的字符——
「52°13’14″S,23°9′25″E」*
李双意识到,恐怕这里曾是个小型公园,设计师多半还是华人,才会夹带这种自以为浪漫的谐音梗私货。无语的李双看向程理,发现这货正眼巴巴地回望,胸前还比着巨土无比的爱心。
一颗近在咫尺,又无法触及的心。
女孩落寞地垂眸,她的身体不动,长发却被水波推着向程理蜿蜒。察觉到湖水变苦,程理朝着她游去,摇曳的波光中,男孩向女孩靠近,身影决绝
如步入黑洞。
程理牵起李双的手,放在自己两颊。他的目光平静,又执拗到冷酷,与在极光剧院的水下如出一辙。李双凝视他的瞳孔,仿佛能听到弹匣插入枪械的咔嚓声。枪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枪已经准备好了。
李双一直搞不清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程理感兴趣的,但现在想来说不定就是那一刻。从来都是孤身一人的人,遇到了一个不计较得失,刀山火海也愿意跟着下的笨蛋,即使是被命运倾轧了一辈子的李双,也会萌生出想要对抗全世界的心啊!
正在李双庆幸现在流泪不会被对方发现时,程理猛然凑近,然后……
然后做了个斗鸡眼……
笑点被戳爆的李双狂笑出声,大量气泡从她的嘴角溢出,不清楚她义体极限的程理瞬间慌了神,死命拖着她回到了水面。
“哈……哈……小双,你没事吧?”程理紧紧搂着她的腰,生怕她脱力沉进湖底。
大雨滂沱,湖中的李双却笑得根本停不下来,她捂着脸,靠在程理颈窝抖肩膀。听到她的笑声,着急的程理长舒一口气,慢慢揉着她后脑的头发。
“真受不了你……”心情平复的李双笑着与程理对视,雨水不停从他头顶流下,却无法冲淡他眉间的温柔。
无措的李双不好意思地低头,惊恐地发觉,自己被他抱着就算了,两个人还都只穿了内衣!
这这这有点太那个了!
心跳即将盖过雨声,李双果断推开他,却被对方更加用力地捞回了怀里。李双被迫挂在他肩头,程理的心跳刺破肋骨与皮肤,毫无保留地传了过来。
“小双,”程理贴着她的耳朵,“我爱你。”
“知道了!”李双突然就很烦躁,“同样的话别重复那么多遍。”
“我想亲你。”
李双愣了愣:“不行!”
“反正你也快死了,”程理嘴唇翕动,语调既像讨好,又像蛊惑,“死前和我接个吻,也无所谓吧?”
黑夜漂浮在水中,连自己都无法感知的李双,却能触碰到程理温热的身体,目睹他幽幽发光的瞳孔。在这一刻,李双理解了人人都说蠢的飞蛾,阴影中的生活实在太冷太冷了……冷到明知那束火会将自己烧干净,仍然决绝地扑向温暖的死亡。
即使是理智的蝴蝶,偶尔也会想与火共舞啊。
雨声真是太吵了。李双想。
吵得她完全无法思考。
李双勾住他的脖子,低低地嗯了一声。
闪电再次莅临人世,没有抬头的李双错过了黑夜转为白昼的刹那,也错过了程理脸上——
锐如刀斧的盛怒。
第205章 第二百零五章你不活,大家就一起死……
李双紧张地闭着眼,半分钟过去,她想象中的亲吻并没有到来,唇前只滑过一波又一波的雨。
于是她睁开眼,程理正幽幽注视她,不等李双开口,他就主动靠了过来。
“我真的要亲咯?”
程理的语气和往常一样狗腿,笑容却有几分过犹不及,这让李双隐隐有些不悦,如同吃饭嚼到了足够细小,又足够明显的沙粒。
“还是算了,”李双从他怀里钻出来,“我去车上等你。”
没成想程理开开心心地追了上来:“我跟你一起回去。”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堤岸,盯着空荡荡的地面,李双疑惑地捋开眼前的碎发。
“我记得我把衣服扔这了,”李双不信邪地环顾四周,“这么大的雨天,居然真有人路过?”
“小双,”程理眯起眼,指向浮空车的方向,“你下车前锁门了么?”
“没有,我的车防盗等级很高,小毛贼才——卧槽!”
李双惊恐地揉眼睛,她一定是眼里进水草了,否则怎么会看不到那么大个浮空车?
意识到不对劲的二人迅速回到停车的地方,草地里还有气流挤压的细微痕迹,唯独不见车辆本体的身影。
“我车呢?”李双傻了,她上次丢车已是好多年前的事,那之后她痛定思痛,加装了市面上最贵的防盗装置,比车贵也无所谓,主要是忍不了别人薅她羊毛。
“被偷了啊……”程理耸了耸肩,“雨太大了,先喊辆飞步回灯塔吧。”
“我没带手机,”李双甩了甩滴水的腕表,“表也坏了,你的义眼能叫车么?”
“没搭载打车程序……”
李双上下打量他:“我猜你恰好带了现金。”
只穿内裤的裸男没好气地叉腰:“你说呢?”
“天杀的,”李双望向灰蒙蒙的荒山野岭,语气崩溃,“没车就算了,还没钱没网没武器,我们现在和石器时代的野人有什么区别!”
程理跑到十字路口眺望,回头对李双说:“往前1公里有个加油站,找人借个手机打给女鹤好了。”
李双垂头,视线从湿漉漉的内衣一路往下,最后在沾满泥巴的脚趾头定格。
“也没别的办法了。”李双愤愤地迈步,“该死的小偷,等我找到他,绝对要把他撕成破布条!”
弱小无助的半裸二人组开始向着加油站进发,头顶是泼天的雨水,时不时有车路过,司机们向她们投来戏谑的眼神。
“看就算了,”程理默默捂紧胸口,“怎么没人停下来载我们一程呢……”
“如果我是司机,”灰头土脸的李双冷冷地回答,“我也不会在深更半夜让两个不穿衣服的人上我的车。”
程理讪讪吸了吸鼻子:“说得也是。”
气氛有些尴尬,不光因为大家陷入了光溜溜的窘境,更因为那个没有进行下去的吻。李双当然知道她和程理没戏,但就是忍不住去思考他当时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你提出要游泳,”李双蓦地开口,“不会是提前知道水底有坐标吧?”
“怎么可能,”程理笑了笑,“只是偶然而已,感动了么?有没有喜欢上我?”
“你真是属蜗牛的,有根杆子就能顺着往上爬。”李双飞快瞥了他一眼,“程理,成为义体使用者什么感觉?”
“没什么特殊感觉,”程理摸了摸腹部的疤痕,“硬要说的话,我的消化功能似乎变好了,精神也变足了。”
“还想继续改造么?”
“没有主动的想法。”
“非常好,保持住,千万不要动摇,”李双的声音轻轻的,“人都是很贪心的,开始只是想要健康的身体,后来要好看的外表,再后来要永无止境的自由……你现在的状态就很好,没必要和我
一样变得人不人械不械。”
“永无止境的自由是什么意思?”程理注意到这个奇怪的形容。
“有的人想要追求自由,会主动去除或添加生殖器官,所谓‘歌城的性别是流动的’就是这个意思。”
程理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你至少目前不是男人。”
“记性很好嘛!”李双大笑,继而目光灼灼地盯着程理眼睛,“对了,你认为我是女性么?”
“当然啦!”程理答得相当迅速,“你出生是女性,染色体是XX,更不要提你的脸和……呃,总之你是100%的女性!”
“100%么……”雨水划过李双肋骨处的机械肉身分界线,“如果有女性的体态就是女性,那莱茵也是女性;如果自我认知是女性就是女性,那你也可以是女性;如果出生形态是女性就是女性,那电视上那些改造者为什么可以演‘男主角’?”
程理猛地停下脚步:“小双,你不想做手术,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李双抿了抿嘴:“告诉你也无妨。大脑细胞虽然含有染色体,但脑移植者的身体形态与它无关,成为脑移植者就意味着要抛弃性别。我……不想抛弃女性的身份,尽管我也只能算是20%的女性。”
“就算成为脑移植者,你也可以永远使用女性的身体呀!”程理急急地说。
“现在当然可以那样想,”李双仰头,发现暴雨变小了许多,“我刚刚说了吧?人都是很贪心的,等真的到那个时候,难保我不会产生别的想法。抛弃性别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抛弃自我,等到第三步……又要抛弃什么呢?”
“我是那种认为‘忒修斯之船’不是一开始的船的人噢,”李双扬起唇,“所以……别再劝啦,就让我以堂堂正正的女性身份死去吧。”
程理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二人就无言地肩并肩,直到在标有“加油站”的路牌边停下。
“如果我没瞎的话,”李双把手抵在眉毛前挡雨,“这里不存在加油站。”
“多半是加油站拆了又没去掉路牌,马路对面的民宅亮着灯,我去问问能不能借手机。”
“这里可是歌莉娅,”李双挑眉,“你猜深夜有裸男出现在门口,屋主会不会对你开枪?”
程理脚步一顿,“那你和我一起去?”
“当然,”李双快步追上,“只出现裸男很可疑,既有裸男也有裸女,场面就会诙谐得多。”
“这算黄段子吗……”程理弱弱吐槽。
“我说就不算。”李双挤开她,在小平房堪称古朴的门上敲了两记。
“谁啊?”
听声音是个女人,听口音,又似乎是个黑人。
“你好,女士,”李双退后半步,让对方能从猫眼看见她,又将车被偷的事和盘托出,“我叫薇儿,想借用您的手机给朋友打电话可以么?”
对方思考片刻,打开了门。屋主果然是位黑人女性,年纪大概四十上下,身材矮壮,头顶盘着蟒蛇般的脏辫。
“叫我拉妮,”拉妮将手机递过去,“给你。”
“非常感谢,等我的朋友来,我会给您报酬。”李双握着手机,然后僵硬地转向程理,“你记得女鹤的电话号码么?”
程理严肃地说:“打911找花子行不行?”
“接线员恐怕会把这种要求当成骚扰电话……”
门廊前的二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身为屋主的拉妮主动侧开身:“外面雨很大,你们先进来取取暖吧。”
“不必。”这回轮到李双警惕了,拉妮的友好大大超出她的预料,眼下既没有武器也无法扫描这栋房子,鬼知道里面是不是坐着什么黑/帮成员。
“我丈夫要明天才回来,家里只有我和女儿们,”拉妮朝屋内招手,“阿米娜,爱莎!”
拉妮的睡裙后出现两道小小的身影,李双还在辨认拉妮有无恶意,造成当前场面的始作俑者就抢在她前头走了进去。
“谢谢您的慷慨,我叫程理,”程理接过小朋友递上来的浴巾裹在身上。
李双压低声音:“别进——”
“哇!您家真是温馨啊!”程理比着大拇指,对门外的李双挤眉弄眼。
半裸的李双扫了眼背后的雨幕,瘪了瘪嘴,走了进去。
拉妮为她们清理出了个空房间,又找出旧衣服给她们穿。她坦诚地表示自己在附近的餐馆做服务员,丈夫在搬走的加油站上夜班,两人都是没有义体的普通人。
离开前拉妮还表示:明天丈夫回来了愿意送她们回市里。
李双还在惊诧拉妮的热心肠,而程理已经厚脸皮地走进了浴室。
待到李双也洗完澡,程理正坐在这间房唯一的单人床上,眼巴巴地望着她。
“我也想睡床。”
李双瞪了他一眼,抢过枕头,坐进地毯。
“你睡地上会着凉的,”程理赶紧起身。
“我这幅身体,在冷冻库里呆一整晚都不会有事。”李双将枕头拍松软,背对他侧躺,“去把灯关了。”
背后传来淅淅索索的响动,单人床被程理抛弃,他学着李双躺下,霸占了她半个枕头,还不客气地圈住了她的腰。
“今日份的拥抱,”程理把头埋进女孩头发,“有点太达标了……”
雨声淅淅,浅橘色的卧室灯宁静地笼罩。四周是从未见过家具,空气潮湿而黏腻,发丝间甜腻的低档洗发水味让李双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出租屋的木板床,门外是挟枪带炮的追杀者,雨点砸进窗户的声音比子弹还响。失去一切的女孩依偎在男孩怀中,对方用心跳起誓永远不会离开。
“你不是要睡床么?”李双活动了下肩膀,努力不去在意程理略显炙热的体温。
“睡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和你一起。”
程理的黏糊程度让李双有些遭不住,正在她的理智和感情打得难分高下时,程理又丢出来一枚炸弹。
“在湖里没做完的事……现在能继续么?”
李双默默掰开程理按在她腹部的手指,对方却反手掏出一部手机。
“铛铛铛,”程理笑嘻嘻地打开它,“刚刚问拉妮借的备用机。”
昏暗的灯光下,程理快速拨出一则电话,熟悉的数字印照在李双瞳孔,滴滴两声后,电话被接通。
“喂?”
女鹤的声音?李双震惊地扭头,挂在她肩头的男孩露出晦暗不明的浅笑。
“晚上好,女鹤,收到我的生日蛋糕了么?”
生日蛋糕?李双震惊更甚。
“收到啦!”女鹤打开
视频,上次庆功宴的人全部在场。办公桌正中摆着用樱桃装饰的生日蛋糕,白墙上还贴着五彩斑斓的气球,听到动静的杰克斯屁颠屁颠跑了过来,对着镜头做各种搞怪的表情。
“先祝你生日快乐!”女鹤笑着推开杰克斯,“不过你和小双呢?你们不来我们可不敢切蛋糕。”
“谢谢,我们在外面玩,小双睡着了,明天才回去,你们替我们把蛋糕吃了吧。”
程理抢在李双提问前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说:“嘘。生日这天我只想和你过二人世界,你无法满足我的生日愿望,至少答应这个要求吧?”
李双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听完大家合唱的生日歌,又隔着屏幕吹了赛博蜡烛,程理的25岁生日就这么草率地过完了。他将切蛋糕的任务交给女鹤,其乐融融的氛围下,10寸蛋糕没多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双心情有些复杂,她当然知道程理的生日愿望是什么,但她是不会同意做手术的,所以她不回头,这样也不用目睹他落寞的眼睛。
“药效差不多要到了。”程理突然伸了个懒腰。
李双呼吸一滞。
“什么意……”
咣铛。
吃下最多蛋糕的杰克斯直挺挺倒了下去。
第二个倒下的是佐伊,第三个是露比……像多米诺骨牌似的,诊所内所有人都接连倒地,连女鹤这种高改造率的义体使用者也不例外。
打翻的手机镜头正对空荡的天花板,一分钟前还热闹非凡的诊所此刻静如坟茔。
全身血液涌向大脑,李双挣脱开程理令她窒息的怀抱,厉声问:“你做了什么?”
程理慢条斯理地盘腿而坐,脊背靠在床边,掌中把玩着手机,“其实今天不是我的生日。车也没有丢,我定时让它自动行驶到半公里外。”
“至于你的表,”程理扬了扬下巴,“一个简单实用的破坏装置。”
李双握着拳,太阳穴突突狂跳。
“你现在的生命值是7%,还是5%?无所畏了,你不想做脑移植手术,所以我干脆把大家都杀了,下地狱陪你。”
程理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说:
“因为你不活,所以大家一起死。”
第206章 第二百零六章恶犬驾到,通通闪开!……
房内死寂如湖底,雷霆穿透雨幕,照亮两张神态各异的面孔。二人面对面坐在地毯中,李双是清醒目睹飞机从万米高空滑落的乘客,程理则是气定神闲撞向雪山的机长。
“你……”李双的眼神逐渐由惊诧转为暴怒,程理却微笑着举起了手机。
“小双,你有机会逆转这一切。蛋糕里是迷药和毒药的混合,份量控制得很好,不会让人快速致死。只要你答应我去做手术,我就把手机给你,你可以打电话给急救中心求救。”
李双猎豹般扑向程理,但后者反应更快,直接将手机锁了屏丢开。
“就知道你会抢,”程理坦然直视对方淬着毒的眼眸,“这个型号的手机必须要解锁密码才能使用。”
李双红着眼睛摇头,梆梆两拳捶在自己不听使唤的大腿上,毅然走向门扉。
“拉妮是我雇的演员,早就离开了,这栋房子……不,准确来说,周围五公里都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当然也可以试试去马路中央拦车,可那又需要多久?时间可不等人。”
李双噌地回头,脸上是愤怒到扭曲的笑:“计划安排妥当,台词流畅,连各种潜在细节也考虑到了。真是完美又一边倒的要挟啊!程理,谋划这一切花了你多少时间?”
“名师出高徒嘛,至于时间……两个小时?”
“我真是低估了你的犯罪天赋,”李双重新回到他面前跪坐,“可惜你也低估了我,我不是没有筹码,你希望我进手术室,要是戴安娜死了,你的痴心妄想一样落空!”
“你死了,”程理凉凉地说,“戴安娜也没有活着的必要。”
“用捆绑他人生命的方式威胁我?”李双猛地揪住他的衣领,“这方法并不算创新,要不要猜猜,今夜过后你会是什么下场?”
“我和那些失败者最大的区别就是——我不怕死。”程理敞开胸怀任她拉扯,手指直指墙上的老式挂钟,“小双,与其放狠话,不如认真考虑我的提议,已经过去两分钟了。”
李双强撑出来的镇定面具裂开一道缝,她当然知道眼见并不为实,但她也确确实实不敢赌。眼前这家伙活像个变态杀人狂,李双忍不住怀疑,她认识的程理真实存在么?还是说那只是他拟态出来的人格之一?
“你的计划没有意义,”李双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过一会我反悔了,你不可能有机会再下一次毒。”
程理抚摸女孩面颊的手被拍开:“我总得试试。”
“你会死在我手里。”这句话落地的刹那,李双意识到败局已定,“无论下毒是真是假,我都会杀了你。”
“好啊。”程理温和地笑了。
“我答应你去做手术,”李双松开他,捧起手机,“密码是什么?”
“你的生日。”
李双颤抖着输入0101,发现视频通讯居然一直没有挂断,最让她血压飙升的是,7张完好无损的脸都挤在镜头前,嬉皮笑脸地望着她。
“我们都听到了!”女鹤大喊,“你不能反——”
啪!
手机在半械女孩十成力量的挥击下,在雪白的墙壁正中撞得粉碎。
“准备好了么?”李双阴恻恻地扭头,“溺死在浴缸,或者被我折断脖颈?好歹相识一场,我愿意让你选择喜欢的死法。”
“虽然这话很抠字眼,但你没说什么时候杀我,就不能等你做完手术后么?”程理傻笑着搓膝盖,“那样我也可以没有遗憾地进棺材。”
“想进棺材?少做梦了!”李双一拳砸进木地板,溅出森森血点,“你的尸体只会被丢在大街上喂狗!”
她的血让程理舒展的眉尾跳了一下。
“随意,”程理别开脸,“我不在意死亡以后的事情。”
李双的腾腾杀气顷刻化为泡沫:“我改变主意了,我既不杀你,也不去做手术。”
程理沉沉凝望窗上的雨痕,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刚刚以为大家会死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无聊的问题。”
“是不是心跳加速,眼前发黑,好像天塌了?”程理骤然扭头,眼中是决堤的悲伤,“李双,看到病例那天,我就是这样的感觉。”
李双冷冷地回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早该看开点。”
“我看不开,”程理摇着头,用膝盖向她走来,“我看不开!”
“我不是你人生中第一个离开你的,”李双伸长手阻止他靠近,“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得到与失去是永恒的人生课题,你不可能永远交白卷!”
“我不认识什么心理学家,也没读过几本精神学著作,”程理握住她的手,“我不在乎遗世独立的清醒,也不在乎痛苦的沉沦,我只在乎你,你的存在胜过万卷书的真理。趁现在我还有机会抓住你,就绝不可能放开!刚刚说出愿意做手术的时候,你的内心就没有一丝波动么?活下去对你来说就那么糟糕么?”
盯着他看了几秒,李双锋利的眼尾奶油般塌了下去,“程理,你不是爱我么?爱一个人就该尊重她的想法,而不是用自己的愿望扭曲她的意志。我明白你舍不得我,就像那部电影演的一样,女主角再心碎,依旧选择了放手,她清楚男主角的肉身已经被禁锢,至少要允许他的灵魂展翅高飞!”
“小双,生活不是电影。”程理前所未有的咄咄逼人,“你觉得这个结局美妙,是因为导演用影视技巧蛊惑了你!说白了这XX就是个反套路的童话故事,先射箭再画靶,为的就是突出‘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的议题!顺带一提我一直觉得这电影烂透了,男主角蠢爆了!只是你好像很喜欢,我才忍着不说。”*
“滚开!我和你这种庸庸碌碌的家伙没什么好说的!”
“你一直在美化没行进过的路,贬低真真切切让你得到过幸福的路。明明没见过死后的世界,却觉得死亡是解脱;明明还没成为脑移植者,却自顾自认为它会瓦解你的一切!别人的经验固然重要,你的感触就非得排在最后么?天呐!李双,我爱上你的时候,你是那么强大自信,现在呢?你变得好软弱!”
“胡说八道!”李双抓起枕头砸他的头,“我才不软弱!我很勇敢!”
“是么?”程理陡然钳住她的肩膀,“那我说要亲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拒绝?”
李双懵了,她不懂这家伙怎么突然提这事。
“口口声声说不喜欢,不喜欢的人亲你你也能忍?”程理的语气尖酸到了极点,“现实世界发生了什么根本不重要,唯有‘死亡’才是无上的荣耀。逃避真实的选择,沉溺虚伪的幻象,你还好意思说自己不软弱?只是一个吻不足以让你警醒,倘若我做更出格的事呢?”
不等李双回答,程理直截了当贴了过去,在女孩脖颈重重落下齿痕,双手甚至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李双想也不想就挥出一拳,挨了打的程理却露出了痛快的笑意,他粗鲁地抹掉鼻血,语气兴奋:“打得好!原来你不是毫不在乎!”
程理靠近她,如同磁石靠近铁块。
“死亡并不美丽,它就只是死而已,它的意义由活人定义。”程理第二次握住她的手,态度温柔又刻薄,“亲爱的,在我看来,你的死
既不超脱也不伟大,它充满了顾影自怜的偏见。”
李双抬起头,脸上带着看透一切的古怪笑容:“做了一辈子底层人,终于有机会当一次拯救者了,很爽是不是?程理,你不爱我,你爱的是期望中的你自己。”
程理直视她锐利的瞳孔:“你觉得我分不清爱与欲望。”
“拒绝尊重我的想法,贬低我的追求,你的行为完全符合弥赛亚/情结的心理特征。”
程理深吸一口气,缩紧手指的力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弥赛亚/情结,也不打算继续讨论下去,今天需要解决问题的只有你一人。李双,你教我的,谈判有三个阶段,要先强硬,再示弱,最后再强硬,现在你我之间已经过了第二阶段。”
“你还想怎么强硬?把我打晕了送进诊所?告诉你,哪怕我现在很虚弱,制服你也是轻而易——”
蓝色药丸被程理突兀地塞进李双手心:“你不相信有人爱你,也不放弃虚无的幻想,那就让我来帮你一把。”
“真有意思,”李双认出它与傍身许久的毒药外观相同,“你又要玩以死相逼的戏码是吧?”
“是的,我要逼你看清死亡的本质。”
“好啊!”李双的声音因怒火而彪高,“以为我永远会被你耍得团团转么?你吃啊!我现在就看着你吃!”
程理俯下身,虔诚得像是沙漠中的旅人,而李双是绿洲,她的掌心生着世间唯一的泉水。他用舌尖卷起药丸叼在齿尖,直起背徐徐靠近,要不是他的表情毫不期待,李双都要以为他是来讨吻的。
他的头颅在距离李双十五公分的位置停住,同时将她的手死死压进自己颈间,喉头的滚动从李双手心刺入,又从她大脑刺出。
程理张开嘴,展示空无一物的舌下间隙。
李双冷笑着抽回手:“吞下去了又怎么样?用面粉和色素仿个假药很难么?”
程理轻轻扬起唇。
李双沉下脸:“难为你这无懈可击的演技了,说不定你比我更适合做网红。”
对方依然不作答,李双冷漠地抱臂,时不时瞄两眼挂钟。
“过去一分半咯,”李双戏谑地歪头,“药效也该发作了吧?”
“不知道,第一次吃。”程理懒洋洋地起身,“我先去上个厕——”
咚。
“很会创造反转嘛!”李双为匍匐在地的程理鼓掌。
眼看程理努力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无法目视他的脸,李双竭力压制的杂念逐渐汹涌。对方的呼吸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重!连续不断的汗水从他额角滑落,又砸进李双眼眶。
“别装了!”坐不住的李双用力捏住程理下巴,强迫他仰起脖子。
“小双……”
玻璃窗淌过透明的雨,猩红黏腻的泪水流进李双指间,与她拳峰的血混在一起,打湿了她坚不可摧的义体。
“你把灯关了么?”程理呆呆地问。
第207章 第二百零七章羽绒被外
“不可能,不可能……”面色狰狞的李双拼命摇头。
程理摸了摸脸,“咳……原来是药效到了。”
“你那么怕死!不可能拿命来赌!”李双把他扶起来,冲着他耳朵大吼,“这一切都是假的!你只是在诓骗我!”
程理浑身战栗,语气却很平静:“我确实怕死,但我更想你活下来。”
“需要做到这种程度么?你到底图什么!”
“图你啊,我爱你说多了,你又嫌我啰嗦。”程理脸庞的血抹去又滑落,“李双,我不是想拯救你才爱你,我是先爱上你,才想拯救你。”
“随便你怎么说!”李双绕到他身后,环住他的腹部,“肯定还没消化完,吐出来!把药吐出来!”
程理死皮赖脸地躺在她怀里:“答应我做手术,这次不要反悔。”
“不答应!”
“不答应算了,反正你死了我也是要殉情的,早死晚死都一样。”程理绷直身体,用行动表示他的不配合。李双强行压住他,刚要使用海姆立克急救,对方嘴角就咳出一团鲜血。
满目的鲜红,脑海的杂音搅得李双几乎停止呼吸!一边是高亢尖叫的“让他去死”!一边是伴着心跳低吟的“不行”!
「杀了他啊,你不是最擅长这种事么?」
“不行!不行!闭嘴!闭嘴!”
程理扬起脖子,用空洞的眼珠凝视她六神无主的脸。
“小双,是不是觉得殉情很可笑?就因为这种事选择死亡很不可理喻吧?虽然我看不到你,但你能看到我,你告诉我,我现在的模样,符合你心中荣耀无比的死亡么?”
满脸是血的程理貌如恶鬼,李双把头埋进他后背:“你计划这一切肯定留有后手,解药在哪里!说!”
“你还是没有想明白,”程理轻轻笑了起来,“没……没关系,我陪你一起想。”
“你有病啊!谁允许你做这种事了!卖血也是,现在也是,谁要求你为我牺牲了!早说了不爱你,最后你什么也得不到!什么也得不到!”
李双撑住程理摇摇欲坠的身体,歇斯底里咒骂着,程理垂着头默默倾听。女孩的话语逐渐被抽泣截断,又很快被恸哭覆盖,她的眼泪发了疯地往外涌,像是掘地百米才喷涌而出的井水。
“可是程理,你会一直爱我么?”浸泡在人生洪水中的李双用力抱住差点松开的浮木,“退一万步说,手术成功了,我的寿命会被大大延长,而你会衰老、会死去,看着我永远不变的脸,你难道不会恐惧么?”
李双呜咽的声音像个迷路的孩子:“真的好可怕啊!我好害怕就算活下来了也会忘掉妈妈爸爸,忘掉哥哥,忘掉你……最后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到时候我想选择死亡也来不及了!我的意识不会允许我那么做……”
“分离太痛苦,失去自我太痛苦,独自徘徊人世更是……痛苦得不得了!”
虚弱的程理掰开对方勒在自己身上的手,他摩挲地面,循着哭泣声,将崩溃的李双圈入怀中。
“哭吧,小双,哭出来就好了,”程理抚摸李双的义体脊椎,如同清风抚过嶙峋的山,“就像跳伞一样,没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大家都是先跳下去,尽情享受那阵风,最后再考虑在哪里降落!如果你永远躲在船舱里,就无法知晓海面的景色有多么壮丽。”
程理扣住李双后脑,二人的额头相接,男孩的血擦在李双湿漉的面部,犹如为斗兽场的战士涂上油彩。
“李双,你曾经战胜过命运无数次,这是你最后一次和它对垒,我们不要弃权,去打一场漂亮的胜仗,好不好?”
最后一滴泪流尽,李双的心跳渐响,在程理光滑的瞳孔中,她望见自己熄灭的灵魂再次燃起火苗!就像她13岁时躺在手术台上一样,当时她怕得要死,松开李一时却那么无畏。麻药药效褪去的时候,李双简直痛得希望自己从未降生,可她到底还是撑住了,一如这么多年,哪怕卑微,哪怕孤单,哪怕被世事磨损到只剩20%的人类身体——
我还是想要活下去啊!
把眼泪留给昨天的我吧!
现在的我要对着明日的太阳咆哮!
“哈哈……”李双哑然失笑,“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需要你来提醒……程理!我答应你去做手术,这次是真的真的——不会反悔了!”
“太好了小双……”程理鼻子一酸,忍耐许久的不甘终于以眼泪的形式爆发,“一起狼狈地活下去吧!活到宇宙大爆炸那天!”
“笨蛋!”李双掐住他的脸,“哭哭啼啼先等会!解药呢!”
程理哆嗦着指向床铺里无人在意的羽绒被,李双立刻扑了过去。
“底下什么也没有啊!”
“里、里面……”程理的耳孔也开始流血,生气又心碎的李双只好把火全撒在被子上,粗暴撕开的被单飘出纷纷扬扬的鹅毛,犹如一场大雪。
挖到最深处,李双摸出来的却不是救命的药,而是她本人的手机。
“什么意思?”李双现在是真的慌了,“你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后手?”
程理置若罔闻:“给……给女鹤发语音消息,就、就说你……”
“你XX!”反应过来的李双差点把鼻子气歪,她咬牙切齿地打开对话框,“我去做手术!死都会去!”
“满意了吗!”李双甩飞手机,焦急地凑近状态越来越糟的程理。
“满意了满意了……”半只脚踏进棺材的程理傻傻地笑了起来,“药在……在地毯下面……”
李双把他拖到一旁,又哗啦掀开地毯,果然看到一个凹陷的夹层,里面的木盒挂着4个字符的铁制密码锁,还是爱心型的……
“密码是——”
“闭嘴啦!”李双红着脸吼他,早在程理开口前,她就打开了锁。确认针剂存在后,她果断扯开对方衣襟,带着满满的私人恩怨,狠狠扎了下去!
程理哭丧着脸,小小嘟囔了句好痛。
李双大骂:“忍着!”
两分钟后,服毒的神经病七窍不再流血,四肢也不再痉挛,谨慎的李双把耳朵贴上他胸口,听到了心脏正常跳动的声音。
程理将手交错于腹部,望向天花板的表情安详得像寿终正寝的老人。
“放心吧,这是戴安娜特制的毒药,药效只有原版的十分之一,只要心脏停跳前用解药就不会死。”
“您还真乐观,”李双望了眼满地的狼藉,“这一地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拿刀捅你了。还有……戴安娜是怎么同意你的计划的?”
程理坦然地回答:“你不会想知道的。”
李双无奈地长舒一口气,认命地在他身旁躺下,二人同时望向天花板,如同台风天落水后,共同眺望满天的繁星。
“你的视力能恢复么?”
“能,养几天就好了。”
“早知道,”李双莫名其妙笑了起来,“就选那个有钛合金大腿的家伙了。”
“来不及咯,”程理用湿漉漉的手牵住她,“除非你发明时光机,否则在你身边的一定是我。”
“你不怕今天说服不了我么?”
“不怕,我有十成的信心。”
“我说,万一呢?”
“大不了就死呗。”
“亏你还用那些大道理来压我,”李双扭头,“搞了半天你自己这么双标。”
“不一样,”程理也扭头,“你求死是为了去死,我求死是为了活着,虽然不是为了我自己。”
“你是不是想说,你比我高尚?”
“不,很卑劣,”程理笑起来有些可怕,“为了你,我愿意卑劣。”
“你简直像个杀猪盘。”李双没忍住第二次脸红,“喂!你的生日到底是什么时候?”
“办的绿卡上不是有出生年月么?”
“我瞎填的,谁让你一直藏着掖着。”
“噗……所以我现在不是双鱼座?”
“原来你是双鱼座,”李双眯起眼睛,“那不就是这个月的事?”
“嗯,你要为我开派对么?”
“手术成功的话。”
“我已经在思考买什么样的生日蜡烛了。”
“程理,”李双轻声问,“我要是下不了手术台,你怎么办?”
“不会的,”程理收紧指骨。
“跳伞前总得确认装备和风速吧?”李双咯咯笑起来,“说说嘛,你是怎么想的。”
程理沉默了很久,低低地说:
“重燃希望是你的课题,接受你的失败是我的课题,你已经知道答案了,我还没有。”
“你慢慢思考,我先睡了。”病倦的李双阖上眼,“明天我有重要的话想对你说,如果……明天我还能醒得过来的话。”
“嗯。”
雷声隐去,雨声渐歇,程理的视野也从一片漆黑转为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他将熟睡的女孩抱起,又小心放进松软的床铺,仿佛坠落人间的天使重新回到鹅绒般的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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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allthethingsthatIreadthere」
我已知晓你心中的一切
「Candlelitsmilethatwebothshare」
我们在烛光下分享彼此的微笑
百年前的女声唤醒了梦中的李双,她正侧躺在浮空车后座,窗外是粉调的天幕,身上盖着程理的外套。
“早上好,”副驾驶的程理回头,他衣着整洁,素白温和的面孔不见血痕,要不是瞳孔依旧无法聚焦,李双都要以为昨夜发生的只是梦境。
仗着他看不见,李双做了个鬼脸:“这不是去诊所的路,你要去哪?”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程理从怀里掏出罐装咖啡,递向李双截然相反的方向。
李双喔了一声,伸长手接了过来。车玻璃缓缓下移,她把下巴挂在车窗上,迎着晨风,露出了舒服的微笑。
第208章 第二百零八章亲吻白鱀豚
凌晨的风淌过褪色的天桥,脚下是空荡的马路,正对面是老商场的巨幅广告屏,上面循环播放着顶配版程理拍摄的奢侈品广告。程理趴在栏杆边发呆,而他身旁的李双则来回扫视着二人。
“真的好像。”李双心说难不成这就是帅哥界的大众脸?
“嗯?”啥也看不见的程理循着声音扭头。
“你和广告上这男的长得好像。”
“他长得帅吗?”程理贱兮兮地问。
“不帅,”李双嘴硬地哼了声,“这年头大家就喜欢猎奇的类型。”
“好吧,小双,几点了?”
“还有十分钟到五点,这次又打算毒谁,欧阳理?”李双揶揄的同时,摸出口袋里的棒棒糖,剥开玻璃纸塞进对方嘴里。
“唔!谢谢。”对方霸道的温柔让程理心跳漏了一拍,“谁也不毒,再耐心等十分钟就好。”
李双叼着棒棒糖,漫无目的地瞭望天桥下一切,从稀稀拉拉的路灯,到名为“魂牵梦绕”的网吧,最后是已经变成武器铺的书铺。
“好怀念啊。”李双的声音飘荡在风中。
“在怀念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小巷么?就在这座天桥附近。”
“别太自恋了。”李双撇了撇嘴,又偷偷把手卷成望远镜的形状,对方说的是真的,只不过距离太远,她只能看到巷口的垃圾桶。
“那你在怀念什么?”
“和现在的闲散不同,以前的我工作很忙,”李双用手撑着下巴,“最夸张的那几个月,我一天只睡三个小时,为了释放高强度
工作的压力,我的心理医生建议我找点简单的兴趣爱好。”
“你不光吃阿普兰,还看心理医生?”程理心疼地皱起眉。
“在歌莉娅,没心理问题的才是少数,”李双摆了摆手,“总之迷茫许久后,我发现我喜欢书,就干脆开始收集实体书,我以前常去的实体书书铺就在天桥下面的街道,去年它歇业了,闭店前店主送了我《人们一生会做的一百件事》。也是同一天,我得知了自己命不久矣的消息。”
“小双……”
“别苦瓜脸,”李双微微笑起来,“再告诉你个秘密,在小巷和你分别后,我就得到了那本书。”
程理愣了愣:“原来三件事都发生在同一天!”
“是吧,我也觉得相当巧。用世俗的话来说,算是……缘分?”
或许因为程理现在什么也看不清,缘分二字戳在他心口,反而有种别样的感觉,像是闭着眼跳水,兴奋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
李双热切地盯着程理侧脸,猛地握住他的手:“既然我已经活到了今天,那昨晚没说的话,我现在要说了。”
掌心的滚烫搅得程理心乱如麻,他真希望此刻能看清李双的表情,可惜他的世界雾蒙蒙的,只有微弱的光。
“小双……我……那个,”程理支吾了半天,不存在的狗耳朵塌了下去,“对不起,别讨厌我。”
李双大惊:“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昨天晚上我对你太粗鲁了,我不该咬你,更不该……扯你衣服。”
“我不也打了你一拳么?扯平了扯平了!”李双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同时庆幸自己头发够长,不然和诊所的人解释脖子上的“草莓印”时必然会陷入尴尬。
“那你想说什么?”程理声音闷闷的。
李双耳朵一红,刚打算开口,穿金戴银的男明星骤然消失,感受到光线变化的程理眼睛一亮,反握住她的手。
“五点到了!小双,快看屏幕。”
李双乖乖看过去,扭头的这0.1秒她脑中有三种假设:可能是喜欢的武打明星新电影的预告片;可能是程理为她剪的日常短片;更有可能是程理社死又声情并茂的告白。
无论正中哪个靶心,她都会很开心,可惜程理是李双永不停歇的自找麻烦,是她精密义体中总是逆转的齿轮,她的猜测全错,大屏幕上出现是一个女人。
一个坐在演播厅、讲汉语的女人。
“有这么一种生物,它们经由长江孕育,千百年来繁衍不息,是人类文明中璀璨的宝石。可由于环境破坏,过度捕捞,它们于2007年被宣布功能性灭绝,直到2135年1月1日,驻长江生物学家在上河流域观测到了幼年体活动的身影。它们的名字是——”
“中华白鱀豚。”
“欸?”李双吃惊地捂住下半张脸。
两侧是伟岸的青山,一条小小的,白白的鱼,在漂亮的绿色水体中惬意地上下游动。生物学家用带着乡音的汉语,兴致勃勃地介绍着,她说出现幼年白鱀豚,说明长江内一定有它的父母,有一家三口,就极有可能有种群,这意味着中华白鱀豚功能性灭绝的结论总有一天会被推翻!
说着说着,这位年迈的生物学家开始抹眼泪,不断称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奇迹!白鱀豚的消失离不开人类对自然的破坏,哪怕人类后来悔悟,投入大量资源去保护它们,却已太迟太迟,狂妄又弱小人类只能站在原地,目送它们化为天边的星辰。
可生命总有自己的答案,128年的期盼与守护,46720天的滴水穿石,中华白鱀豚从历史的洪流中逆流而上,重新回到了这个美丽又残酷的世界。
激动的李双说不出来任何话,只能不住拍打面前的铁栏杆,程理想象她的笑颜,也跟着笑了起来。
视频在主持人呼吁大家保护环境中落下帷幕,李双本以为这就是全部,可屏幕没有变回精致的广告,而是宽广的母亲河,乘着波浪的白鱀豚刺破屏幕,朝着李双游来!
这一刻,连时光都变得缓慢,新一天的太阳正式高过地平线,几公里的大厦幕墙都被照得如同波光粼粼的海面一般,应景的风从李双面部直直吹去,投影白鱀豚如同一支长箭,对着女孩穿胸而过!她仿佛能闻到水中的土腥,能听到千百年来它们不屈的嘶鸣,能看到它们无数次遥望的明月。
“我看不见,小双,它漂亮么?”隐隐约约瞥到光芒的程理扬起手,白鱀豚从他指间穿过,留下温柔的水波。
“漂亮……”李双仰起脖子,注视它视那些讨厌的高楼大厦于无物,在橙色的天空中无拘无束地游弋,最后翻滚着回到“长江”。
白鱀豚消失不见,碧澄的江水再次被广告覆盖,李双意犹未尽地低下头,程理不好意思地挠头:
“建模是临时学的,希望没有太假。商场的投屏太贵了,我没有那么多钱,所以我只出了一成,剩下九成是女鹤出的。”
“你做这些,是担心我又放弃么?”李双轻声问。
“来自自然的生灵造就了这个奇迹,你也属于自然,你没道理不能创造奇迹。我本来想这样说,但你似乎已经不需要额外的激励。就当是我提前庆贺你胜利的礼物,等你战胜命运后,我们一起去长江看它们吧!”
李双眼圈有些红,她想起代餐哥的话,没忍住问:“程理……你、你会不会觉得,我明明爱吃肉,却说自己喜欢动物……非常虚伪?”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程理表情很是意外:“吃是为了活下去,怜悯是出自爱,在弱肉强食的世界,能保留一份真实的善意,已经称不上虚伪了。小双——”
程理探出手,扶住她的肩膀:“真诚也好,虚伪也罢,理直气壮地活下去吧。”
“该死!”李双狂捶对方胸口,“你又把我弄哭了!”她知道自己最近掉眼泪的次数太多了点,但她实在忍不住。
“欸?这也能怪我……”程理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李双已经听不太清了,该死的无脸金发女出现在他背后,再次降下诅咒。
「你是不可能获得幸福的。」
「他日后会伤透你的心。」
「恶贯满盈的人不配——」
“废话……怎么那么多呀!”李双吐掉棒棒糖,单手对幻象比中指,接着眼神锁定程理,抽走对方口中的糖棍,行云流水的姿态如同亚瑟王拔出石中剑。
不明所以的程理“嗯?”了一声。
李双势在必得地擒住对方领口,闭上眼——
用力吻上了男孩嘴唇。
程理整个人僵住了,李双也没好到哪去,动态闭气可达9分钟的超级肺部义体在前所未有的刺激下接近停工,她的全身都滚烫了起来!以至于义体脊椎居然自动弹出后背,巨量的白色蒸汽从女孩后背汹涌地喷吐,犹如即将喷发的火山。
“哈……”险些缺氧的李双推开了程理,迎着他通红又痴呆的脸,无所顾忌地咆哮:
“程理,我也爱你!”
程理嘴角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李双恶狠狠地抢在他前头:
“闭上嘴听我说!我给了你那么多次机会逃走你都不走,很好!现在你没有机会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如果我没有扛过手术,你就给我当一辈子鳏夫,敢爱上别人,我就从坟墓里爬出——唔!”
李双的叫嚣被程理的吻尽数堵了回去,无法准确洞察距离的他扑上来时太用力,二人的嘴唇同时被自己的牙齿刺破。又痛又头晕的李双只退后了半步,就被程理搂住腰强硬地拽了回去。
程理灰白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李双,脖子上的青筋一路延伸到下巴,他扶着李双后颈,直截了当压下——
“张嘴。”他说。
李双稀里糊涂照做,初吻的味道是“蜜桃和血”这个铁板铮铮的事实烙印在她脑海,恐怕下辈子也不会忘。程理的舌头势如破竹又极尽温柔,湿润温热的鼻息让本就害羞的李双直接宕机。她感觉自己是伊甸园的夏娃,哪怕伊甸园即将爆炸,她也要吃完怀里这好吃到见了鬼的苹果!
“唔……”被亲得头晕眼花的李双努力保持着理智,“你也……太、太熟练了吧!”
“这种事都是……”程理扣在她后颈的手更加用力,“无师自通。”
“骗人……”
理智清零的程理拒绝给李双创造任何逃走的间隙,只要李双稍微退缩一点点,他就立刻长驱直入地碾过来。唇齿纠缠间,胸腔中的两颗心脏不相上下地狂跳,仿佛连血管都要黏连在一起。
“住住住嘴!”太阳越升越高,路过的行人投来不妙的笑容,已经变成粉色的李双玩命地推开男孩,“大、大庭广众之下!差不多得了!”
嘴唇红肿的程理终于冷静了下来,他鼻头一酸,将李双满满当当抱入怀,朝霞为二人肩头披上金色的纱,李双听到他带着哭腔说:
“谢谢你,小双,谢谢你也爱我。”
天桥之下重新聚起川流,交错的行人去往梦想的地方,开始营业的咖啡店飘来甜甜的香气,奢侈品广告跳转为“春季大促销”,街头的花雨由蓝转粉;世界各地的游客出现在这座城,用眼睛或电子产品记录着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歌莉娅2135年的春天。
“不客气。”李双笑着抚摸程理脊背,心想这个世界似乎真的没有那么糟糕。
第209章 第二百零九章纯情版强.制.爱
“真见鬼!李双,我XX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你还能更离谱点吗?”
“已经骂了半小时了,差不多可
以了吧?”陷在诊所沙发里的李双讪讪搓大腿。
“没有!”巴德在大厅里来回踱了八百步,“生病这么重要的事你也敢瞒着我?而且——我XX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陪着李双一起挨骂的程理弱弱举手:“最后一个是斯塔,他失联了。”
“你个废物也闭嘴!”听到程理反驳,巴德就气不打一处来,“和她朝夕相处这么久,说出去还是同居呢!居然也到今年才发现!”
程理默默闭嘴。
“好啦别气啦,”李双罕见地开始打圆场,“这不是喊你来帮忙了么?巴德老师?”
盯着嬉皮笑脸的女孩看了一会,板着脸的巴德认命地叹出一口长气,他快步上前,俯下身抱住对方。
“真该死……”巴德声音颤抖,“我还让你和我一起打白星人……”
“怎么能怪你呢?”李双大力拍他的背,“我是自愿的。”
“戴安娜,现在她是什么情况?有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巴德松开她,望向角落里带着黑眼圈的女人。
“还真有,”戴安娜调出投影屏幕,“脑移植手术是小双最后的机会。目前市面上唯一能使脑移植手术达到100%成功率的,是白星人与莱茵科技合作研发的衔尾蛇药剂,可惜这药研发时就是冲着将患者变成受莱茵差遣的工蜂去的,不能直接给小双使用。”
“但是!”戴安娜振奋地指着屏幕上花花绿绿的表格与字符,“我女儿露比恰好是衔尾蛇药剂与基因工程完美结合的克隆人。她不仅不受任何人控制,身体也从未出现过副作用。我有信心,用她的血液制作的血清一定能帮助小双扛过脑移植手术,问题来了——”
戴安娜用电子笔敲击腕表:“研究血清是个漫长的过程,我们的时间完全不够用!截止今天,小双剩余的生命指数是5%,15天之内必须要进行手术。你不是认识白星人么?你去问问他有没有办法快速制作血清,或者怎么得到不带副作用的衔尾蛇药剂。”
“明白,”巴德严峻地点头,“我立刻联系他。”
见四周的大家表情一个赛一个严肃,李双踌躇半晌,老老实实地开口:
“我得赛博精神病了。”
所有人齐刷刷朝她看去,女鹤更是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程理的语气比起责怪,更多是心疼。
李双挠了挠头:“抱歉,以前我太固执了。放心吧,状况并不是很严重,我暂时可以控制自己。”
“哪怕是轻度赛博精神病,”戴安娜头疼地皱眉,“也意味着激活意识时病发的概率是100%。”
“对了!”程理一拍大腿,“W之前不是给了可以治愈赛博精神病的芯片么?”
戴安娜愣了愣,也一拍大腿:“对啊,我都忘了!巴德,顺便问问他芯片该怎么用!”
说完,她一路小跑到仓库,过了五分钟,抱着一块三十公分长,又长相奇异的黑色金属回到众人面前。
“这么大!”李双震惊地打量它,“我还以为就指甲盖大小呢,看这个尺寸,说是火箭上拆下来的我也信啊!”
巴德哐哐拍照:“希望W能尽快回复我。”
“你们两个,”戴安娜无奈地望着沙发上的二人,“回家好好静养,禁止剧烈运动!”
“系咯。”李双瘪了瘪嘴。
暖和的阳光透过挡风玻璃泼洒,李双跟着车载音响唱“姐有钱,姐有枪,姐有小白脸”的奇怪rap,时不时瞥一眼副驾驶的程理,心里美滋滋地想还好刚才拒绝了巴德送她们回家。今天是恋爱第一天,说什么她也要和程理过二人世界!
察觉到视线的程理忍俊不禁地问:“心情这么好?”
“对呀,”李双嘴角带笑,“不觉得很怀念么?你现在的样子。”
程理摸了摸左眼的眼罩,他的义眼经过休整已重获光明,未经改造的左眼只能靠时间慢慢恢复,戴安娜就为他找了个眼罩戴上。
“哈哈,”程理扫了眼镜子里重新变成独眼龙的自己,“是挺怀念的,就好像……回到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啧啧,”李双忍不住要戏弄他一下,“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谁天天想着逃跑,现在呢?比阳台上的海鸥还难赶走。”
程理不好意思地咳嗽,“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嘛。”
李双哼了声,把右手伸到他面前,还晃动了下手指。
“嗯?”程理傻傻地盯了几秒,然后恍然大悟地捧住她的手,嘴唇轻碰女孩指尖。
“卧槽!”李双满面通红地抢回手,车子差点被她开进人行道,“谁让你亲我了!戒指!我要戒指!”
“不早说!”程理也一秒红了脸,他手忙脚乱地翻出随身携带的蝴蝶戒指,却在戴进去的前一秒停了下来。
“不对啊,”程理的表情介于犯贱和真诚的疑问,“你不说你不戴便宜货么?”
李双深吸一口气。
“你现在要是不给我戴,就永远也别给我戴了。”
见好就收的程理赶紧把戒指送进女孩无名指,李双把手架在方向盘前,开心地翻来覆去打量。明明只是个便宜货,既没有华贵的宝石,也没有精致的工艺,她怎么就那么喜欢呢?
“作为交换,”李双脱下十克拉粉色钻戒,“把手伸过来。”
程理瞳孔地震:“它不是很贵么?”
“那又怎样?”李双满脸坦然,好像送出的不是价值十亿的钻戒,而是路边的落叶。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要是不小心弄丢它,别说李双会不会大发雷霆,程理自己就会主动地在身上挂“臣罪该万死”的牌子,再找根绳子吊死在五楼。
“有什么不行?还是说——”李双的眼刀锐利地飞过去,“比起我,你更想要别人送的戒指?”
“给小的十个胆也不敢啊!”程理知道再拒绝,李双肯定会生气,只好乖乖伸出手,“那我就只在灯塔戴,不带出门。”
“啧,男生的手指怎么那么粗,”李双试了半天发现只能塞进小拇指,“带出门好了,丢了再给你买一个。”
程理捂住狂跳的心口,“知道你有钱,但也不能乱花啊。”
“给你花钱为什么是乱花?”
程理捂住脸,而李双继续进攻:“给喜欢的人花钱有什么不对?你扭扭捏捏的,不会是想反悔吧?告诉你,没可能!哪怕你反悔我也不会放你走,我要把你关在灯塔里,然后……然后强制爱!”
程理没忍住狂笑起来,心说小双这么纯情还学人搞强制爱,“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反悔。”
“不准笑!”李双红着脸瞪他,“你别不信,我说得出做得到!”
“我信我信!”程理笑得更欢了。
被看扁的李双心里憋着一口气,待到进入电梯间彻底爆发,她将对方推到墙边,按着他的肩膀亲了过去。谁知只过去两秒,程理就反客为主地缠住了她的腰,戴着戒指的手今天第二次扣在她后颈。明明李双才是压制他的那一个,反而像是蝴蝶缠进蛛网一样动弹不得。
“哈……小双,停一停,”程理温柔又势不可挡的掠夺停止,鼻息热乎乎地喷在晕乎乎的李双脸上,“到四楼了,你可以回去了。”?
“你在开玩笑么?”被淋了一头凉水的李双火大地勾住他的脖子,“事到如今你要我一个人住?我们是什么关系?上下楼的邻居是吧?”
连珠炮般的四个问句砸得程理恨不得抱头鼠窜:“当然是情侣!但但但是进展会不会太快了……”
“太快?”李双眯起眼,“‘想和你睡在一张床上,想抱着你,你抱着我也行’,这话是谁说的?”
“谁说的?”程理茫然地问。
“你啊!”李双张牙舞爪地掐男孩的脸,“在虹国发烧那
晚,你跟个痴汉一样告白了!别告诉我你根本不记得!”
程理火速在记忆宫殿翻箱倒柜,好消息是他真的忘记自己说了什么,坏消息是他清晰记得李双发尾的触感,间接证据也是证据,被告人只能含泪认罪。
“就、就当是我说的,”程理没有放弃挣扎,“可现在王医生要你静养,和你住在一起,我怕我把持不住自己……”
“那就别把持了。”李双严肃地拍他肩。
“不行!”程理别开脸,“必须保持距离,这是为你好!”
谈判有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强硬,第二阶段是示弱。
“算了,反正只剩15天,”李双幽幽松开他,神情沮丧地凝视指间的蝴蝶,“一个人住就一个人住。”
“我错了,”程理果断放弃没用的矜持,讨好地亲吻女孩额头,“给我10分钟去五楼收拾衣服,行不行?”
“不给!”李双桀桀大笑,撕啦一声拉下他外套的拉链,正准备为所欲为,结果这个保守的家伙里面竟然还穿了两件!气急败坏的李双直接上手去扯,半透明的纽扣噼啪落地,犹如雷阵雨来临前滴在路人眉心的第一滴雨。
“李双!”理智逐渐崩坏的程理头顶开始冒烟,“你要做什么!”
锁骨之上是程理素白的脖颈,浅色的痣像是雨中浮萍似的摇摇晃晃。李双打定主意要让程理意识到她的决心,于是凑上去用贝齿不轻不重啃了一口,嘴里黏黏糊糊地说:“强制爱啊……”
下一秒天旋地转,李双被瞳孔亮得吓人的程理反手压进墙角,二人以喘息声僵持许久,最后程理选择了投降,他握住李双指间停驻蝴蝶的手,缓慢又轻柔地吻她掌心。
“初恋,初吻,还有……初夜,”程理尾音轻颤,呼吸却烫得像功率运行到极致的发动机,“全部献给李双小姐,好不好?”
明亮的电梯灯被程理的身躯遮住了大半,李双安逸地浸泡在阴影中,用手掌轻轻摩挲男孩紧绷的脸,从凸起的眉峰,到流畅的鼻梁,最后是泛红的嘴唇。人造鳞翅幽幽淌着蓝光,在他琥珀色的瞳孔之下,犹如一滴眼泪。
李双咽了下口水,郑重地回答:“那我就不客气了。”
程理把女孩的双臂挂在自己肩膀上,不容拒绝地横抱她走出电梯。
我果然讨厌他。这是自动关机前,翠丝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210章 第二百零一十章骑士圆桌会,但手持冰……
“你的蜜瓜巧克力冰淇淋,拿好。”脖子上挂着印有卡通大白兔围裙的李双,从冰淇淋车内伸出手。
“谢谢姐姐。”足蹬荧光橙轮滑鞋的小女孩捧着心爱的甜点,开开心心地滑走了。
“多么青春活泼的小姑娘,”李双用手撑着下巴,“卖冰淇淋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个鬼啊!”
她怒气冲冲地扭头,扫视房车内的另外三名同伴,他们分别是:兢兢业业做了一天冰淇淋的程理,勤勤恳恳吃了一天冰淇淋的女鹤,以及像个大爷似的翘腿玩吃豆人的巴德。
“巴德温彻斯特!”有求于他的李双盛气凌人地抱臂,“W怎么还不出现?你们的约定真没出错么?”
早已习惯了女孩的没大没小,巴德坦然地放下手机,往嘴里丢了两颗巴旦木,“身为白星人,他谨慎是正常的,他答应了我今天一定会出现,现在才下午五点,再耐心等等。”
“再说了,”巴德话锋一转,“这么长时间你都不急,怎么现在反而急了呢?”
“我掐死你。”李双冷漠地冲了上去。
“不要在托马斯的车上揍老师啊!”程理掰开李双掐在巴德颈部的指头,“坐着休息吧,冰淇淋我来做就好。”
“不行,”李双蹿到工作台削水果,“我想和你一起卖冰淇淋。”
“我想和你一起卖冰淇淋~”巴德阴阳怪气地重复她的话,边上的女鹤连忙捂脸,但耸动的肩膀仍然暴露了她现在笑得很开心的事实。
李双把剥皮器一丢,开始撸袖子:“果然还是掐死你算了。”
正当房车内一片鸡飞狗跳时,地平线尽头驶来一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骑行者又瘦又矮,头上顶着开了线的蓝色毛线帽,车屁股挂着前所未见的机械装置,让这辆老旧载具的行进速度堪比电瓶车。
在车前悠悠停下,小个子男人清脆友好的声音传进所有人耳朵:“你好,我想要菠萝冰淇淋,加双倍糖粉。”
巴德眼神一凛,挤到车窗边。
W仰起脖子,露出略显怪异的脸,他的肤色发灰,瞳仁到眼白皆是蓝色,怎么看都不属于人类。
“W?”
听到对方的呼唤,W咧开嘴:“傍晚好,巴德,你比我想象中个头还要高一些。”
程理关上车窗,李双启动“今日停止营业”的灯牌,女鹤搬出椅子,巴德推开后门,四人紧张的视线同步在门口聚焦。
啪嗒、啪嗒。
与步伐有力的达莉娅不同,W走路的声音很轻,呼吸也极浅。进入车后,他脱下毛线帽,大方地展示他额头正中小小的第三只眼,同时礼貌地说:
“盖亚星的朋友们好,我来自斯弥塔尔星系第三行星,也就是你们常说的白星,我的真名叫翁德勒,很高兴和诸位见面。”
“我没有做梦我没有做梦……”不可置信的女鹤啃着指甲盖。
“你好,翁德勒,我是李双。”李双主动向他伸手。
“李双小姐,我认识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只有四根手指的翁德勒小心地握住女孩温暖的手,“关于你哥哥的事,我表示非常遗憾。”
“你还怪讲礼貌的,”李双鼻头皱了皱,“我怎么闻到一股……”
“鱼腥味,”翁德勒的表情万分惭愧,“请原谅,为了在这个星球生存,我找了一份捕鱼的工作,刚刚我才在市场卖掉了所有的鱼。怕你们等太久,没洗澡就直接过来了。”
李双听完大惊:“我们还以为你是故意摆架子才晚来的,原来你在打工啊……好歹来自高科技水平的星球,怎么混得这么惨?”
“巴德应该和你们说过白星的情况吧?既是造物主又是奴隶主的鲁恩族,与既是奴隶又是革命者的芬斯特尔,组成了白星的全部。我是两族混血,也是一名光荣的赤砂军。”
翁德勒顿了顿:“我作为舰队机械师参与了鲁恩族殖民盖亚星的行动,与赤砂军里应外合发动政变,可惜我的身份中途就被发现;本来他们要处死我,好在无法返航的舰队需要机械师卖命,我才得以存活。到达盖亚星后,我被分配进先遣探测船里,因为重力差异,探测船坠毁,我侥幸存活并逃离。”
“活下来只是个开始,”忆往昔,翁德勒面露惆怅,“不会说通用语的我,一边要适应与家乡完全不同的气候与重力,一边要想办法与舰队的同伴取得联系,还要躲避鲁恩族的追捕,日子就这么狼狈地过到了现在。”
“真是波澜壮阔的人生啊!”程理也与他握手,“我是程理,李双的男朋友。”
“谁问你了?后半句大可不必。”女鹤白了他一眼,“快请坐吧,翁德勒先生。我是山本女鹤,小双最好最好的朋友。”
“你的后半句才大可不必吧!”程理不服气地反驳。
“行了行了,俩异性恋还争上宠了!”巴德把印着Bunnyicecream的圆桌摆到众人之间,体格子都很大只的人类,与看起来像小学生的翁德勒,5人同时搬着椅子靠了过去,将直径仅有60公分的折叠桌边缘挤得满满当当。
头顶的灯泡在刚刚的“迁徙”下左摇右晃,众人膝盖顶着膝盖,从上往下看,仿佛一朵有着怪异颜色的十瓣花。
不知为何,气氛莫名有些尴尬,程理主动起身:“要不咱们一边吃冰淇淋一边聊?”
众人纷纷点头,很快五人手中都出现了一支香草口味的冰淇淋,程理还
偏心地给李双那支多撒了可可粉。
“时间紧迫,我也就不多客套了,”奶油在巴德严肃的嘴唇留下搞笑的印记,“情况我网上都和你说了,我们现在需要快速提取无副作用的衔尾蛇血清,有什么办法么?”
“很抱歉,”翁德勒摇着头吮吸冰淇淋,“我是个机械师,并不了生物科学的知识。不过我明白,在盖亚星,来主人家做客不可以空着手。我有一则情报,绝对能派上用场。”
女鹤把蛋筒啃得咔咔响:“请说。”
“舰队中,有不少和我一样作为间谍投入的赤砂军,其中有一名女性,名叫伽耶鲁。她恰好是生物科学领域的专家,可惜她也在作战中暴露了身份,被鲁恩族囚禁在母舰深处。”
“完了,”李双惊诧地抬头,可可粉把她的牙齿染成了黑色,“母舰被我们击沉了……”
“这件事我知道,”翁德勒落寞地笑起来,“不过李双小姐大可放心,无论是鲁恩还是芬斯特尔,我们的寿命因为盖亚星的气候而骤减。同僚们大都早早逝去,而我比较年轻,才能活到现在。”
“嗯?”把冰淇淋舔成金字塔的程理疑惑地挑眉,“你不是逃走了么?如何能得知同僚的死讯?”
“这就要提到白星人的‘秘密’了,”翁德勒指着额头的眼睛,“我们拥有一种特殊的精神能力,名为血脉感知。只要双方都拥有第三只眼睛,就可以在一定范围内知晓对方的位置。赤砂军开发出了特殊的精神感应通道,同僚们可以在通道内互通有无。我就是靠着它找到了不少同伴,然后……亲手埋葬了他们。”
“这也太方便了!”李双一拍大腿,“不过万一有坏人混进去,岂不是很容易泄露情报。”
“哈哈,”雯德勒笑得十分自信,“进入通道可没那么容易。扯远了,我们还是来聊聊伽耶鲁吧,她和我同龄,如果没被杀死,就应该还活着。多年来我寻找她的踪迹,收集了不少线索,关于她的下落,我有八成把握。”
“在哪里?”巴德问。
翁德勒抿着嘴,似乎在做某种心理建设。
“直说吧,”李双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哪怕是月球,我也会飞上去把她捞回来。”
翁德勒沉沉地开口:
“赫尔墨斯军工——地下实验室。”
师徒俩同时脸色大变,程理垂下头,不明所以的女鹤紧握蛋筒,大气不敢喘。
“鲁恩族为了积攒力量回白星,暗中与盖亚星的许多国家、企业接触,以科技知识换取资源。伽耶鲁……就是被送出去置换的人之一。”
“X的,真是冤家路窄,”巴德烦躁地揉额头,“怎么是那个鬼地方!还不如在月球上呢。”
“前路一片完犊子啊。”李双也哀声叹气。
“不要唱衰还没做的事!”程理不高兴地说,“只要好好计划,我们能成功的!”
“就是就是!”女鹤罕见地与程理站在一边。
“没那么容易,”李双焦躁地叩桌面,“赫尔墨斯军工的实验室是出了名的天衣无缝,当年我哥哥靠着独门技术‘精神越墙’,才勉强骇进去,代价则是被病毒污染,诱发了赛博精神病。我们身边一个厉害的黑客都没有,这意味着我们要和武装守卫硬碰硬,现在斯塔人不在,生了病的我只有原本实力的五成,唯一战力在线的只有巴德,就算勉强闯进去了,也绝对无法活着出来。”
“能用导弹再火力覆盖一次么?”程理问。
“没戏,”李双耸了耸肩,“上次那些军火商是知道坐标在海上才发射的,这次定位是赫尔墨斯军工,他们躲都来不及,哪敢得罪人家。”
“你们需要黑客?”翁德勒冷不丁问,“我或许可以提供帮助。”
“你不是机械师么?还懂网络方面的知识?”
“怎么说我也活了一百五十二岁,总不能只会修母舰和捕鱼吧?虽然技术不比你哥哥,可我足够了解白星科技,赫尔墨斯军工常年与鲁恩族合作,难保不将白星科技糅杂进防火墙里。”
“喔!”程理连连点头,“有道理!”
“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必须好好计划一下,”巴德抱起手臂,“暂时先解散,今晚我会去搜集赫尔墨斯军工的情报,明天来我家集合,商讨下一步。”
“就你一个人?这么可靠?”李双笑嘻嘻地戳了戳巴德的钢铁大腿。
巴德冷峻的神情在看到女孩的笑容后奶油般融化开:“为了让你活到一百岁,为师只能重出江湖了。”
“那就明天见了。”翁德勒重新戴好帽子。
“等等,”李双的眼珠没感情地锁定他,语气笃定,“你有重要的事没说。”
翁德勒的表情僵了一瞬,李双淡然地把腿翘在程理膝盖上:“我虽然没有血脉感知的超能力,但我恰好很擅长洞察谎言,除了某个笨蛋……大家既然要合作,就要保持坦诚,你也不希望因为互相欺瞒导致伽耶鲁营救失败吧?”
巴德给离门最近的女鹤使了个眼色,后者悄悄挡住了翁德勒的去路。
第211章 第二百一十一章用花瓶砸爆命运的头吧……
翁德勒踌躇片刻,无奈地站直身体:“您还真是敏锐,我确实有所隐瞒。伽耶鲁不仅是我赤砂军的同伴,更是……我的妻子。”
他从衣领中取出一枚椭圆形吊坠,打开后是一副小小的手绘画像,根据笔触和颜色判断工具大概是铅笔。如此暖心的一幕却让在场人类集体沉默,连表情都严肃得如同复制黏贴。
“这是你的自画像么?”巴德小心地问。
“怎么会!”翁德勒的三只眼睛齐齐瞪大,“这一看就是女性呀,瞧她的额头多饱满!”
憋不住笑的女鹤默默捂住嘴。
“真不知道是你画技有问题,还是我们两星对女性的定义不同,”李双心情复杂地搓下巴,“在我看来,她和你长得简直一模一样,你们白星人天生没有头发么?”
“是的,”翁德勒显然不愿意承认画技糟糕,他抿着嘴收起吊坠,“或许未来有一天,我们的后代也能用上梳子。总之,于公于私,伽耶鲁都是我必须营救的对象,所以请相信我吧!这世上没有比我更渴望行动成功的人了!”
“真是个好男人!”程理向星际纯爱战神伸出手掌,“我们救你老婆,你老婆救我老……咳,救小双,这波是互惠互利,双赢!”
翁
德勒快乐地咧开嘴,四根手指的灰色手掌快速与他相击。
“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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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巴德朝天拍掌,“让我们最后一次确认大致流程与个人职责,程理——”
对方挺起胸,在门口的浮空面包车旁停下:“第一棒是我,我将负责送大家去任务地点,同时兼顾放哨,必要时成为诱饵,任务完成后接大家离开。”
“下一个。”巴德望向角落里怀抱电脑的翁德勒。
“我是第二棒,”翁德勒扶了扶外接眼镜,“也是本次任务的网络支援,到达地点后,我会破坏实验室的防火墙,并切断电力,阻隔信号,然后跟随第三棒进入实验室。”
女鹤像个士兵似的背起手:“第三棒是巴德、李双、我。巴德是前锋,我是后卫,李双保护翁德勒,出现的敌人将尽可能由前锋与后卫解决。”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沙发中闭目养神的李双身上聚焦,她抹了把额头的汗,强撑着支起眼皮:“为了保证体力,我将尽可能使用枪击辅助,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手。”
“大家的头脑都很清晰,”巴德露出满意的浅笑,又快速瞄了眼时间,“现在是3月15日晚上八点,3月16日凌晨一点来这里集合,我们将于凌晨二点出发,预计三点动手。”
“明白,明天见,”李双拽着程理的胳膊起身,“女鹤,顺道把你送回诊所?”
“不用,”女鹤摇了摇头,“我就在这对付一晚。”
“你可以去楼上睡我的床,”李双打了个哈欠,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如果床铺还在的话。”
剩余三人站在巴德的小厂房门口,目送陨星去往灯塔,待到这颗陆地流星彻底消失在地平线,巴德叉着腰回头,表情是计划畅通的轻松。
“开始吧,伙计们。”
众人无言分开,翁德勒操纵机器人将电脑设备与武器弹药搬进面包车,女鹤与巴德同步进入装备间,前者穿戴2130-11型的灵蛇腿甲,后者则安装红武士Ⅳ型臂甲。
“鹰槲外接头盔已佩戴完成,”女鹤平静地活动脖子,“ID女鹤正在申请链接主网络。”
巴德扭了扭义体膝盖,“ID巴德申请链接主网络。”
面包车后座被清空,仅保留了正副驾驶的座位,翁德勒坐在地上调试设备:“链接完成,所有权限已全部开放。”
女鹤取走台面的胁差插入腰间,二人一前一后爬进车前座。巴德按下启动键,仪表盘与车前灯齐齐亮起,发动机低声轰鸣。高速确认完各项数值,巴德挂上倒挡,喷涂黑色哑光漆的浮空车隐入夜色。
地图在车挡风玻璃投影,巴德深吸一口气:“出发!”
油门被坚定地踩下,大力改装过的浮空车发出喜悦的咆哮,车尾的十二个气缸喷吐的热气仿佛地狱犬的鼻息,高温让四周都扭曲了起来。
“哈哈!”女鹤眺望天空的明月,笑得开怀,“我已经能想象到小双气到抓狂的模样了。”
“这也是为了她好,”巴德淡定地打开车载音响,“以她的性格,提前说不带她行动,肯定会撒泼打滚。”
“まったく!(真是的)”女鹤把手肘架在车窗边,“生命值只剩4%的人就给我乖乖在家等着啊!”
回忆起小牛般倔强的女孩,巴德无奈地笑了笑:“要是和‘乖’字沾边,她就不是李双了。”
女鹤从战术背心中取出半包烟,往嘴里叼了一根:“白星帅哥,来一根?”
“不了,谢谢。”翁德勒紧张地面对着电脑。
女鹤转向巴德:“せんせい?(老师)”
头盔前罩被开启,男人朝她微微倾身。女鹤用全机械手掌打了个响指,指尖跃出的火苗,为二人陷于阴影的侧脸染上金橘色。
尼古丁颗粒很快在空气中蔓延,巴德淡然地说:“李双不能参加的理由又多出来一个。她要是在场,肯定不会允许我们抽烟。”
“噗……”女鹤轻笑着打开车窗,气流飞快地卷走了下落的烟灰,“巴德,我听说你曾用一支铅笔干掉了三个敌人,是真的么?”
中年贵公子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谁替他吹的牛皮,于是一本正经地说:“不是三个,是五个。”
“哇噢,酷!”女鹤懒得去分辨对方是否在开玩笑,“我换首曲子,不介意吧?”
上个世纪的乡村音乐停止,动感的纯音乐在车内响彻,巴德挑了挑眉:“《杀死比尔》?”
“噢!你居然知道!”女鹤眼睛一亮,“《BattleWithoutHonorOrHumanity》(野兽之战),这部电影最负盛名的插曲,作曲者也是虹国人。”
“我还没有两耳不闻窗外事到那个程度,你喜欢这部片子?”
“《杀死比尔》是我的人生电影,”女鹤跟着鼓点摇头晃脑,“虽说虹国人在里面扮演的是反派。”
“为什么喜欢?”
“它教会了我‘反抗’。别看我现在这样,截止到高中时期,我可是品学兼优的乖乖女。山本家是医务世家,我从小就被安排好了一切,小到出门先迈哪只脚,大到未来的工作与丈夫。我不可以随便交朋友,不可以接触与学习无关的爱好,更别提看这类电影。”
“转折出现在高二下学期,”女鹤畅快地吐了口烟,“那天我妈妈临时有事,没办法接我放学,我就一个人搭电车回家,途经一家我经过无数次却从未走进的音像店。门口的电视播放的正是《杀死比尔》,我看了半分钟就入迷了,出字幕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天黑了,回去理所当然被痛骂了一顿。”
“虽然被骂了,”唇间的火光在女鹤眸中静静燃烧,“但我的命运也从那一天发生改变。刚开始,我晚上做梦都是主角复仇的片段,过了几天,梦中的主角变成了我,再到后来,我忍不住思考——难道我也有需要杀死的比尔么?可明明我的生活很平静,似乎没有需要复仇的事物。”
“正在我搞不清自己的想法时,我做了一件事,”女鹤冷笑,“我用花瓶砸了一个嘴碎的男同学,就因为他对着我大喊‘天空树’。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作恶’,可我不仅不后悔,反而畅快无比。”
“天空树不是一座塔么?”巴德不解地眯起眼。
“原本是一座塔,在虹国那个男人普遍身高只有不到170公分的地方,被延伸成嘲笑高个子女人的贬义词。”
“原来如此,”巴德嗤笑,“砸得好。”
女鹤扬起手,深沉的目光穿透空无一物的掌心,她仿佛还能感受到花瓶冰凉的温度,与沉甸甸的重量。
“从这件事之后,山本女鹤开启了她离经叛道的人生。离家出走,当不良少女,又远赴他乡生活。我踩过数不清的坑,也后悔过放弃波澜不惊的生活,可千帆过尽,我还是很庆幸自己远离了原本的河流。”
音乐在此刻到达了高/潮,听起来既像是踩在通往颁奖台的红地毯,又像是步入理想的地狱。
“所以对我来说,这是一首战歌!”女鹤拔出胁差,泛着银光的利刃倒映出她坚毅到固执的面孔,一如16岁的她举起花瓶时,在陶瓷表面看到的自己。
“成为野兽吧,”女鹤低语,“替我们最小的妹妹咬穿命运的咽喉!”
巴德大笑着调高音量,将油门踩到极致,发动机的运行功率无限接近100%。燃烧燃油诞生的动能在气缸后爆发出红莲般的火光,推着这辆满载杀意与希望的浮空车,刺向赫尔墨斯军工的心脏!
—————————
望着大门紧闭的厂房,月亮下全副武装的李双和程理傻了。
“我们记错时间了?”李双不敢相信地抱住头。
程理赶紧打开任务计划书又确认一遍,“没有!甚至还早到了半小时。”
琢磨过来的李双脸色大变,她冲回车内,指挥程理开车的同时拨打通讯:“去任务地!这群笨蛋是故意的!他们就是不想让我参加!”
提示音滴了两下被接通,出声的却不是巴德,而是女鹤:“你比我们预想的还早发现。”
“你们三个白痴!”听出她有些气若游丝,李双努力压住火,“进行到哪一步了?有人受伤么!”
“小双,营救成功了,”女鹤喘着气,“伽耶鲁就在车上——”
轰隆!
“什么动静?”李双心底一凉。
“放心吧,只是一枚来自追兵的火箭炮,我给你个坐标,你们来接伽耶鲁和翁德勒离开。”
“我放心个鬼啊!所以有没有人受伤?”李双一点也不想关心白星人的死活,“巴德呢!”
女鹤沉默片刻,打开了摄像,映入眼帘的一幕令李双呼吸凝滞!女鹤满身是血,肩膀裸露出半截火花闪烁的电线;后座地板左边躺着不省人事的伽耶鲁,右边躺着失去人类右腿的巴德,翁德勒跪在红色组成的汪洋里,玩命地为他包扎。
李双用力捶打胸口,逼迫几近衰竭的人工心脏不要停止跳动。
第212章 第二百一十二章我们是因你而结出的果……
「这就是你期待的救赎么?」
“闭嘴啦……”金发幻象悄无声息出现在挡风玻璃前,李双垂着头不去看祂,她将双手架在副驾台,竭力调整着呼吸。
“别一副天塌了的样子。”巴德虚弱的声音悠悠传来。
“不准死!”李双猛地抬头,眼中交织着哀伤与杀意,“丢下我执行任务的账还没找你们算,必须撑到我来,听见没有!”
“我尽量——嘶!”
医疗冷凝□□进巴德大腿,他的脊椎瞬间绷直如弓弦。冷凝枪是理德健康
公司出品的战场急救设备,只要将喷口对准患者创口,用内置特殊型液氮全覆盖,就可以做到高速止血,唯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痛苦。
翁德勒丢下枪,又拔了几支针剂扎在他胸口,巴德虽说满头大汗,瞳孔却清明了不少。
追兵的子弹噼里啪啦打了过来,整辆面包车如同置身于一场超大冰雹中。祸不单行,翠丝弹出警报:
“主人,赫尔墨斯军工已发布全域悬赏,要求夺回特殊目标。”
“真见鬼!”李双反手拨给花子,“花子,你应该收到消息了吧?一个小时就好,帮我按住特警队!”
“全域悬赏比你被通缉时还可怕么?”程理问。
“是的,”李双检查弹夹,“松之庭全部的猎人多半都收到了庭院任务通知;花子顶多能帮我争取一个小时,要是这一小时内无法逃离并藏匿,我们就要面对史上强度最高、生还率最低的围剿。”
程理神色严峻地握着方向盘,驶入了全长5.5公里,也是歌莉娅最长的山中隧道。
车辆在2公里处停下,李双端着枪,紧盯地图上距离越来越近的光标:“已就位。”
随着时间步步推移,改装面包车终于进入了隧道,赫尔墨斯军工的武装直升机被迫偃息停鼓,位于陆地的三辆追车依旧紧咬着不放。翁德勒端起电脑,紧张地望了眼妻子与巴德,义无反顾地按下了“执行”键!
嘣!
提前准备好的陷阱触发!隧道两侧的炸药同时爆开,金黄的火光闪过,巨大的冲击波直接掀翻了两辆尾部的追车。翁德勒正欲继续启动陷阱,最后一辆,也是距离最近的追车果断而笔直地杀进,长矛般的车前杠凶猛地捅了过来!
面包车被顶得差点失速,女鹤咬着牙摆动方向盘,左右滑行后终于保持住了平衡。
“后车太近了!”翁德勒一只手搂着昏迷的妻子,一只手捧着电脑,“要是强行启动陷阱,我们也会被爆炸牵连!”
后视镜与车后传感器在追兵的攻击下全部报废,女鹤只能凭感觉驾驶这辆伤痕累累的战车:“知道了!巴德!还有力气反击吗!”
“有!”巴德早将穿/甲/弹填装完毕,凭着仅剩的左腿爬到后窗,对着敌车使劲扣下扳机。
尽管枪械对于巴德来说是第207根骨头一般的存在,但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敌方驾驶员同样堪称人车合一!在对方精准到恐怖的预判下,巴德的前两发子弹全部打空,唯有第三发堪堪擦过了敌车的顶棚。
眼看敌车与面包车几近并排,汹涌喷射的子弹差点击中女鹤,目睹一切的李双立刻放弃原地等待,“程理,我们上!”
疾行蝎原地180°调转车头,李双爬到清空的后座拉开门,将身体伏在地板上,朝着敌车的底盘猛烈射击。好消息是她全部打中了,坏消息是对方的底盘防御力惊人,李双想象中的制动失灵并未出现,只勉勉强强逼退了它。
趁着敌车喘息,疾行蝎灵活挤到了面包车身侧,程理正打算再次调转车身,洞察他意图的敌车司机再次发起冲锋!猝不及防的撞击让李双直接从敞开的车门飞了出去,还是头朝下!
“小双!”程理大吼。
“我没事!专心开车!”提前往腰间捆了安全绳的李双艰难直起上半身,后怕的冷汗落进视野正中的屏幕,刚刚要不是浮士德替她抵挡了一部分冲击,她会因为头颅极速摩擦地面而当场死亡。
信任她的程理选择将注意力集中在眼下的驾驶,拜虎视眈眈的敌车所赐,疾行蝎无法有任何大的动向。程理无法,只能挂上倒挡,与面包车一正一反并排行驶。
“我就说特种驾驶会派上用场吧?”爬回车内的李双笑着说。
神经紧绷的程理连汗也不敢擦:“信徒愿一生荤素搭配,换此刻舒马赫附体啊!”
“你小子倒是不吃亏,”李双丢下枪,从武器箱中取出挂满手雷的腰带,“把顶棚打开,再把速度降下来!”
程理照做:“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李双蜘蛛侠似的爬到车顶,快速目测与敌车的车距,脊椎亮起,迎着飞来的子弹,女孩高高跃起,泰坦阿尔法全功率运行!稳健而杀气腾腾地落在了敌车头顶。
“炸!金!花!”
一记重踩!没有动力也能踹爆浮空船舱门的泰坦阿尔法简单粗暴地破坏了顶棚,反击的子弹仿佛水滴进油锅般沸腾!
“程理!有多快开多快!”
“明白!”
风压之下,李双以背负式起跳,她的影子掠过地面,犹如天使形态的死神张开双翼,半空中她扯下一溜的手雷拉环,轻而又轻地丢入敌车顶棚。
轰隆!
李双成功返回的下一秒,火光四射!后车在接连不断的爆炸中撞向隧道墙壁,再也没有了追赶的可能,程理趁机回正车头。
“女鹤停车!”李双拍了拍头盔。
“不行,”女鹤垂眸,“刹车坏了,降速也不行。”*
“啧!”李双紧贴敞开的门边,“翁德勒!把车门打开,我会帮助你们跳进来!”
对方很快响应,车门打开的刹那,风卷着浓重的血腥味扑向李双,仅剩一条腿的巴德倚靠在角落,趁着两车靠近的间隙开玩笑:
“幸好李家只有两兄妹,不然我这两条腿还真不够分。”
鼻酸的李双凶巴巴地回答:“本来就不够分!还有斯塔呢。”
“后加入的不算,”巴德摆了摆手。
“你不知道么?”李双努力挤出笑容,“他把证件上的名字都改了,现在叫李斯塔。”
“Jesus,”失血严重的巴德装作嫌弃地瘪嘴,“这下好了,你们彻底摆脱不了他了,按照你们那的传统,死后是不是还要入祖坟?”
“见鬼!”提到死亡,李双的情绪无法克制地崩坏,“要是我在场,绝对不会让你受伤!”
巴德欣慰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在程理的努力下,并行的两车贴得越来越近,翁德勒见缝插针地抱起妻子,飞身跃到李双身边。
李双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来啊巴德!你也上来!”
巴德艰难地起身——
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李双懵了,转到通讯频道咆哮:“你XX干什么?”
“听我说,小双,”巴德平静地装填子弹,“我们为这条隧道安装了信号屏蔽设备,敌人无法将你们的存在同步给天上的武装直升机,也就是说,你们是‘隐身’的。隧道尽头恐怕已经设伏,趁着多余的增援还没到场,我们将作为诱饵吸引直升机火力,至于你们,有多远跑多远。”
“不行!要走一起走!”李双还没来得及踹开面包车的车门,就被它溜走。
“这么多年了怎么还那么任性?”巴德的语气颇为无奈,“记得以前的战术排演考试么?你那时候也总是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单位,可结果呢?你挂科了37次,最后你总算舍得牺牲掉一个单位,一次就通过了考试。”
“你和女鹤不是可以随时牺牲的棋子!”车门的金属框几乎要被暴怒的李双捏变形。
“好感动。”女鹤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不准笑!”李双气到跺脚,疾行蝎差点被她踏出来一个窟窿,“开门,立刻马上!”
“小双,”冷面教官的语气罕见的温柔,“我今年已经45岁啦,女鹤也31了,在这狗屎一样的世界,我们已经活够本了。”
“胡说八道!快给我——”
李双的通讯被单方面切断,她只能愣愣地听着这场遗言直播。
“训练那会我对你严苛,是因为我对你寄予厚望,”巴德摸了摸曾被她打骨折过的鼻梁,“你和斯塔是不分高下的天才,在各自的领域都做到了极致。可在我心里,你的分数是100,斯塔是101,知道为什么么?”
“
你太‘贪心’了。”
“斯塔始终知道目标是什么,对自己的能力有清晰的认知。你则正相反,你想要最好的结局,想要凭一己之力保住所有人,想要万事万物在你的掌控之下,可这怎么可能呢?所以稍有不慎,你就会动摇,还记得么?我们来救伽耶鲁的理由是什么?”
李双呼吸一滞。
“既然我们已经来了,就不可能惧怕最糟糕的结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偏离开始的路。就当是我这讨人厌的老师,为你上的最后一课吧。”
李双扶着车门,静如石塑。
“程理,掉头。”她说。
疾行蝎刹停,向着面包车的反方向疾驰。
巴德仰起头,低低地笑了起来:“别伤心,如果没有你,我已经死在地下工厂了。虽说那也是一种复仇,但到底没有炸沉一艘母舰痛快。”
跪地捡钱的屈辱历历在目,女鹤的膝盖依旧能感受到那份刺骨的冰凉:“是啊,要是没有你,我现在应该还在夜店当兔女郎,为了几万块出卖色相,还着永远也还不完的债,在逼仄的出租屋度过可怜的下半生。”
“我们是因你而结出的果实,”巴德庄重地端起枪,“而现在到了收获日。”
“小双,”女鹤眼角噙着泪,嘴角却高高扬起,“手术一定要成功啊!”
心甘情愿赴死的二人同时切断通讯,巴德目送疾行蝎逐渐远去,直到彻底消失在拐角处。
距离离开隧道仅剩500米,头顶的灯却一个接一个熄灭,察觉到危险的女鹤刚要放缓车速,就感到一阵恐怖的天旋地转。
从地板而来的冲击波将面包车狠狠掀飞,连人带车在马路中央打了三个滚才停下。
女鹤侧躺在翻倒的驾驶座,她的眼睛大大睁着,意识却一片空白,耳朵里听不到任何声音。
“女——”
“女鹤!”
“该死的!”
脖颈传来针扎的刺痛,心跳骤停的女鹤猛然恢复呼吸,震天的枪声在头顶响彻,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满头是血的巴德强行拽出了车。
“还好剩了一支急救针,你怎么样?”巴德把步枪塞进她怀里,“我们被地雷陷阱伏击了!”
“最后要做的……”头昏脑涨的女鹤凭着本能拉枪栓,“是拖延时间,对吧?”
漆黑的隧道中,巴德默默点头,颈间的银十字架与吊牌闪着幽微的光。
女鹤颤抖着掏出烟盒,响指打到第四个,指尖才燃起可怜兮兮的光。伴着枪声,伤痕累累的二人肩并肩靠在掩体后,平分穷途末路的火苗。
第213章 第二百一十三章天平两端的她和她……
“可恶,”叼着烟的女鹤突然嗤嗤笑起来,“我理想中的死亡,应该是活到88岁,然后在十七八个美男怀里长睡不醒啊!”
同样叼着烟的巴德思考片刻,干巴巴地回答:“20年前,也有人称我为美男子。”
“你现在说这话是认真的么?”女鹤差点笑晕过去。
“只想宽慰你一下,”巴德耸了耸肩,“要是让你感到不适,我道歉。”
枪声渐歇,空旷死寂的隧道中,仅有探测无人机摩擦气流的微响。二人同步举枪射击,无人机坠地,敌人的攻势更加凶猛地反扑了过来,弹壳落地声脆如暴雨。
“对面只有八个人,他们在等增援,我们要拖延时间,也算是殊途同归。”巴德深吸一口气,“以防待会没机会,认识你很高兴,山本女鹤。”
女鹤坚定地回答:“认识你我也很高兴,巴德せんせい。(老师)”
黑暗中,她们无法洞悉彼此的表情,只能看到两个猩红的点无可阻挡地上移。沉默了半分钟,巴德冷不丁哎呀了一声。
“怎么了?”女鹤问。
“李双想喝红岩镇特产的仙人掌啤酒,我废了好大劲才带回来两瓶,居然忘记给她了。”
“给她发条短信。”
“我不希望遗言是‘啤酒在冰箱里’……”
“哈哈!那就托梦吧。”
巴德刚打算开口,就瞥见隧道深处出现了两道光,怎么看都是疾行蝎的车灯。
“是我老眼昏花了么?”巴德傻了。
“我想并不是。”女鹤也傻了。
巴德赶紧连进通讯频道,但这次轮到他被单方面禁言,李双坦然的声音在众人耳中响彻:
“我仔细想了想,贪心也没有什么不好。小时候,我和比我大的孩子打架,就为了抢跷跷板,虽说总是鼻青脸肿地回家,但后来他们见到我就跑,再也没人敢霸占着跷跷板不让我玩。长大一点,又从命运手里抢夺人生,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可我到底是赢了;再长大些,我在俗世中争夺金钱与名利,咬着牙爬到了歌城的塔尖;直到现在,我的对手再次变成命运。”
“可以说,我李双天生欲壑难填,我靠争抢、靠厮杀,一步步走到现在。所以——”李双郑重地拉上迷彩斗篷的拉链。
“我打算继续贪心下去,我的人生、我的老师、我的挚友,我一个都不打算让出去!”
“反正都贪心了这么多年,”李双坏笑着拔出横刀,“也不差一时。”
注视着将熄的烟蒂,巴德既在摇头又在笑:“李一啊,你妹妹真是——太难搞了!”
女鹤没出息地掉眼泪:“太犯规了!小双,太犯规了!”
疾行蝎在面包车侧边刹停,伏兵的子弹倾盆而来,化身幽灵的李双高速杀进。赫尔墨斯军工引以为豪的高级外甲,在她毫无保留的进攻下,如同孩童的玩具般脆弱。
嘶吼、枪声、横刀劈砍金属的嘶鸣,以螺旋状在隧道内壁反射。敌人的鲜血将她透明的斗篷染得火红,往日低调的浮士德正中亮着一行大字——
Letsparty!(开始狂欢吧)
趁着李双砍瓜切菜,驾驶座的程理拉开后座车门,三步并两步朝巴德和女鹤跑来,不由分说地拽起二人往回走。
“真见鬼,”巴德嘴硬地骂骂咧咧,“程理,你怎么不劝劝她,你不是‘李双至上’主义者么?”
程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挂在自己肩头,“你俩也是我的朋友,不要说得好像我是那种铁石心肠的舔狗啊!”
“你不是吗?”女鹤没忍住吐槽。
程理差点气晕,心里安慰自己不要和伤员计较。
“行了,少废话!”程理强硬得自己都不可思议,“赫尔墨斯军工不清楚我们的身份,发布的全域通缉没有明确的对象,只有参与盗窃的一男一女。现在我们四人身份互换,你们和白星人坐车回诊所,我和李双想办法甩掉追兵。”
“你们哪来的载具?”巴德皱眉。
“喏,”程理冲着隧道外的装甲车扬了扬下巴,“敌人的就是我们的。”
“赫尔墨斯军工的车怕是很难骇——”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因为下一秒,清理完伏兵的李双就踢爆了车门,利落地钻了进去。
巴德老实闭嘴,换成女鹤输出:
“你行不行啊?别拖小双后腿!”
程理上下打量了血淋淋的女鹤一眼:“就凭我没受伤这点,怎么也比你强了。”
女鹤还想争辩两句,就被程理按着后脑勺粗鲁地塞进了车,正欲关门,翁德勒探出头问:
“这辆车是不是要去诊所?”
“是。”
听到答案的翁德勒果断抱着妻子和电脑跳下:“让她们去吧。看到伽耶鲁脖子上的金属环么?这是一种精神抑制装置,想让她醒过来,就必须去我家解锁!”
“怪不得她一直在睡觉,”程理快速设置自动导航,小跑追上他:“白星兄弟,有没有什么神奇道具,可以顺带把天上飞的那个解决了?”
“有!”翁德勒斩钉截铁地说,“不过有效射程不算太广,得把它引到我家附近才能发射。”
“听起来很黑科技啊!”程理心中一阵激动,拎起小鸡仔似的夫妻俩,大步朝装甲车奔去。
三人上车时,李双恰好用物理骇入接管了这辆车,程理爬到驾驶座,简短地和她分享
了接下来的计划。
“明白了,”李双将沾满血迹的斗篷从窗口扔下,“出发吧!”
“你现在的数字是多少?”程理紧张地问。
“3%。”虚弱的李双骄傲地展示手表,“怎么样?干掉八个人只消耗了1%生命。”
“嗯,你最棒了。”程理心酸地笑了笑,用力踩下油门。
时间来到凌晨两点,没有门的装甲车在夜色中飞驰,头顶400米处,武装直升机紧随其后。飞行员试图用攻击令车辆停下,可翠丝向他投送了一句话——
任务目标就在车里,不怕她死亡就攻击吧。
这话有效震慑了对方,武装直升机被迫退回观察位。途中也不是没遇到来抢功的赏金猎人,在李双的压制下,蠢的被送上西天,聪明的谨慎保持着距离,很快她们就接近了翁德勒提供的坐标。
车窗外是布满废旧垃圾的海滩,当中立着一座低矮的铁皮小屋,破破烂烂的样子仿佛一戳就倒,要不是地图上板上钉钉的红点,李双压根就想不到拥有超高科技的白星人会住在这种地方。
翁德勒的手指在电脑上敲击了几下,小屋上空的天幕在奇异的光芒中溶解,接近百米长的雪茄型飞船展露真容。
“已进入有效射程。”
执行键被叩下,飞船顶部弹出圆形装置。半秒后,不可思议的狭长光束将整片海滩照得亮如白昼,人类科技巅峰的武装直升机像是被快刀劈开的烂树叶,不带丝毫反抗地坠进了地面。
“卧槽!”后视镜倒映着直升机爆炸的火光,正副驾驶的星际乡巴佬们异口同声。
两道交错的光束再次照亮大地,这次它们的移动速度异常缓慢,从容不迫的模样如同一柄锐利的剪刀。而追车是斑斓的布匹,引以为傲的网络防御、昂贵的改装、人类的祈祷,全都在无情的剪裁中化为血水。连接不断的爆炸响彻,整条马路迅速在火光中沸腾。
“最后的弹药用完了,”大火将翁德勒平和的侧脸点燃,“希望能拖住他们。”
李双的表情很复杂:“芬斯特尔当权后,应该不会搞侵略殖民那一套吧?”
“芬斯特尔是爱好和平的种族,我认为我们不会走鲁恩族的老路,”翁德勒顿了顿,“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古往今来,掌权者沉迷掠夺,被裹挟着举起刀剑的却是平民,和平是最朴素也最难实现的愿望,知晓这点的大家默契保持沉默,直到装甲车在海滩小屋停下。
李双和程理快步跟在翁德勒后面,注视他用没人认识的装置推开了门。小屋内灯光昏沉,布置杂乱,没有床铺,只有半烂不烂的儿童床垫;科学家梦寐以求的白星科技部件被随便地丢在生锈的铁架中,边缘还挂着三条风干的咸鱼。
“我家没有座椅,麻烦自便吧。”翁德勒小心地将妻子放进床垫,又跑向角落的工具箱。
等待解锁的过程中,李双给托马斯打了个电话,要求他开车来接她们。接着她背起手,在小屋内随意地浏览,她瞧见墙壁上刀刻的26个通用语字母,边上还有歪歪扭扭的“Hello”、“Thankyou”等短语。
长长短短的通用语中有个小小的、一板一眼的love,左右两侧的文字李双认不出来,她猜那大概是翁德勒与伽耶鲁的白星名字。
想到翁德勒多年来的颠沛流离,李双心说爱这东西疯狂起来,果然不分星系与种族。
“■■!■■■■!”
“睡醒”的伽耶鲁惊奇地望着四周,她面前的男人激动地握着她的手,二人开始旁若无人地说白星语,连额头的第三只眼也绽放出光芒。面对如此奇异的一幕,李双和程理双双被震撼出了鸡皮疙瘩。
“谢谢你们。”伽耶鲁对着人类露出笑容,二人同时意识到——
翁德勒的画技没有问题,她的额头真的很饱满!
“不客气,”程理打开与戴安娜的通讯,“你的问题被解决了,现在轮到你帮我们解决问题了。”
翁德勒对着伽耶鲁说了什么,后者郑重地点了点头。戴安娜的投影出现,看到俩外星人,她只愣了一秒,就快速组织语言提问;而伽耶鲁不愧是顶尖科学家,在面对学术问题时,脸上的混沌与迷茫一扫而空,转为十成十的认真。
随着对话深入,李双和程理已经不能听懂她们在说什么了,只知道二人的语速越来越快,情绪越来越激动。
“我将我的知识分享给你,戴安娜,”伽耶鲁的手指在电脑上以不得了的速度飞舞,“拜将我囚禁的人类所赐,我被迫做了不少研究,虽说这份经历令我痛苦,但能帮到你们,我也愿意感谢它。”
“你太慷慨了!”戴安娜喜不自胜地看了李双一眼,“这样成功率就大大增加了!”
“只是增加?”程理急切地上前,“你们的科技那么厉害,难道没有100%成功的方法么?”
“我想想……”伽耶鲁眼睛忽地一亮,“如果有红匣子,没有血清也有办法度过手术。”
砰!
快如闪电的激光将地板分割成两半,一半站着白星人,一半站着盖亚人。李双拔刀出鞘,对捧着枪的翁德勒怒目而视。
“抱歉,我得请你们离开了。”浑身战栗的翁德勒说。
“你在做什么?”伽耶鲁惊叫起来,“她们救了我们!”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翁德勒痛苦地摇着头,“你不该说出来!”
“红匣子……”程理快速在脑中检索这个词,“小双第二次潜入赫尔墨斯军工偷出来的东西?它能帮小双度过手术!”
“红匣子是什么?”李双悄无声息地挡在程理身前。
翁德勒用枪口指着她:“我拒绝回答你的问题!后退!”
身体状态不佳的李双没把握比白星人的武器快,只能慢慢后退,没搞清楚状况的伽耶鲁傻傻地问:“红匣子是完美的精神激活装置,怎么了翁德勒,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她们?”
“因为我们马上就要回家了!起来伽耶鲁!”翁德勒咬着牙向前,“飞船就在外面,只要能出去就——”
不擅长战斗的机械师在突发情况中分了心,而天生战士的人类女孩果断出手,一刀下去,激光枪应声而断,噼啪摔在地上。
李双的刀冷漠地架在翁德勒颈间:“我想你们暂时是出不去了。”
“别杀他!”伽耶鲁想推开对方的刀,可使了半天劲都纹丝不动,还把自己的手割破了,蓝色的液体滴滴落进地板。
明明刚刚大家还谈笑风生,怎么突然就
剑拔弩张?伽耶鲁崩溃地大喊:“究竟是怎么回事!”
漫长的沉默后,翁德勒认命地说:“在你们生物科学领域,红匣子不过是个辅助设备,但在军工领域,它是激活飞船的钥匙。”
伽耶鲁懵懵地望着他,终于明白了问题的关键。
“给她们吧!”伽耶鲁握住丈夫的手,“我们再找一个红匣子就行!”
“来不及了伽耶鲁!”总是文质彬彬的翁德勒骤然抬高音量,“你就快死了啊!”
程理望向李双的背影,没有说话。
第214章 第二百一十四章义无反顾的卑劣……
“你在说什么?”伽耶鲁呆呆地看着他,“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要死了?”
翁德勒悲怆地大喊:“用这里的时间换算,身为两族混血的我们生命有400年!你是生物学家,应该知道这个星球的环境有多么不适合我们生存。多年来我找到了无数同僚,没有一个活过了200岁,伽耶鲁,你今年又多少岁了?”
200岁的伽耶鲁大脑一片空白。
“我们根本就、根本就……没有时间了……”
身为白星人的翁德勒没有泪腺。为了了解这个世界,翁德勒曾看过不少人类的电影,也是看了才知道,原来这个星球的人情感那么丰富,眼里还可以流出透明的、名为泪水的液体。
望着屏幕中或默默垂泪,或相拥而泣的生物,雯德勒打心眼里感到羡慕,羡慕人类可以靠眼泪抒发情绪,而不是像它们一样,只能靠机器消化痛苦。
如果可以,翁德勒真想抱着妻子大哭一场,可他的生理机制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只能忍耐。
“交出来。”李双关掉戴安娜的通讯,“不要耍花招,我知道它长什么样。”
“我拒绝,”翁德勒直视李双幽暗的眼睛,“没有它,我们无法返回白星。”
“用完了还你!”李双烦躁地向前,“快的话明天手术就能结束了。”
“不行,”翁德勒执拗地退后,“红匣子只能使用一次,芯核脱离本体就会失效。”
李双沉沉地盯着瘦小的伽耶鲁:“哈……一个电车难题,有趣的是,手握杠杆的人同样被绑在了铁轨上。”
“把红匣子给我,”李双握着刀的手指骨泛白。
“不!距离回家就差一步,我说什么也不会放弃!李双小姐!程理先生!我们之间的合作协议是‘你们提供营救,我们提供智慧’,我们彼此都完成了任务,合作结束了!现在我们要离开这里,请不要阻拦!”
刀缓缓移至伽耶鲁颈间,这一举动蒸发了翁德勒仅剩的礼貌,他怒吼着冲了上来,又被李双的第二把刀抵住;只要她稍微动动手腕,这具羸弱的外星躯体就会变成两半。
“能让你们团圆已经是我的慈悲,”李双低低地说,“剩下的日子我会养着你们的,把母星忘了,安心享受吧。”
“凭什么要我们放弃母星!”过去曾被鲁恩族欺压的回忆疯狂地涌了上来,翁德勒不管不顾地挥舞拳头,哪怕刀尖即将刺入他的胸口。
“想活下去有什么不对!凭什么总是我们被牺牲?我们做错了什么?”
“你们什么也没做错,”当了一辈子猎人的李双强迫自己直视猎物淬血的双目,“我妈妈曾说过一句话‘世事无常’,你们命不好,仅此而已。”
“我知道你的过去,可我们也很艰难!打了一千年的仗,我的同胞血流成河!我妻子的家人因为革命全部牺牲了,就剩她还活着,要是她也死去,她的家族就彻底消亡了!”
见李双不回话,翁德勒学着电影里那样跪在她面前,不停地磕头。
“求求你了!李双小姐,我们的合作已经结束了!你的手术一定没问题的!你实在气不过可以杀我,至少让她……至少让她离开这里!”
“没关系的,”许久未发言的伽耶鲁声音极轻,“死之前能见到你,我很知足了。”
“闭嘴!”翁德勒粗鲁地吼她,“我说什么也要让你活下去,我发过誓的!我向那片红土地发过誓的!”
“太难看了!”伽耶鲁额头的瞳孔爆发出猛烈的光,“登上母舰前,我们明明都做好回不去的觉悟了不是吗!”
“我不管!”翁德勒嘶声力竭地咆哮着,“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修好飞船,好不容易找到你,我不想放弃!我死也不想放弃!”
他跪在地上,额头紧贴李双足尖,只要女孩像往常一样抬起腿,就能轻松踩爆这颗头颅。
“我们已经八十年没有回过故乡,我连我妈妈的脸都快要想不起来了。所以我恳请你,放我们走吧。”
伽耶鲁也在李双面前跪下,她抱住了丈夫,随着二人的第三只眼再次亮起辉光,崩溃的翁德勒渐渐冷静了下来。
“还记得书上写的么?”伽耶鲁轻轻拍打他的背,“无论身在何处,芬斯特尔人的灵魂最终都会回归红土地。我们只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那书不过是传教士编的,没有人真正清楚死后的世界什么样。”
加耶鲁叹了口气:“早知道,当年就不撺掇你和我一起参军了。”
“我又没后悔过。”
“你现在的行为,就是在后悔。”
翁德勒不说话了。
“别难过,亲爱的。从前我们总是很忙,聚少离多,至少最后的时光,我们可以天天呆在一起了。我看到角落里有渔网,你现在是渔夫么?也教教我捕鱼吧。”
翁德勒无言地搂紧她,用白星语吟唱如诉如泣的歌。
「唇角孕育粮田,胸腔涌现水源」
「旷野的风啊」
「让一切都欣欣向上」
歌声像是青苔爬上墓碑,又像是孤寂的烟飘过白骨累累的荒原,尽管在场的人类并不能听懂歌词,但依旧能体会到刻骨的哀伤。
「伟大的红色土地啊,请静静等待」
「漂泊的孩子」
「总有一天会回到故乡」
“喂,”李双颤抖着打断他,“只用血清,我的手术成功率是多少?”
“严格来说,只有1和0的区别……”
“回答我。”
伽耶鲁老老实实地说:“在30%上下浮动。”
“你们能不能回家给我送个新的红匣子过来?叫个星际外卖也行。”
“赤砂军不会允许的。”
见鬼。李双惊恐地注意到自己的手开始发抖。
被巴德那家伙说中了,我不仅贪心,而且很容易动摇。
女孩久久凝视着跪地的夫妻,她从对方眼中望见了熟悉的黯淡无光,这让她想起大雪纷飞的夜晚,倒地的金发女孩将霜白的大地染成不甘的血红,穿过她身体的投影金鱼那么宏伟,又那么可怖。歌城是人人向往的华美锦袍,可每到夜晚,李双总能听到自己的灵魂被碾成丝线,缝进最深处的声音。每个走到陌路的人,都会安慰自己“我没有选择”、“是这座城将我变成这样”。
但实际上,人并不总是没有选择。
算了。
她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收刀入鞘。
“真羡慕啊,还有妈妈等着你回家。”
她背过身。
“在我后悔前,赶紧滚。”
跪地的二人愣了愣,互相搀扶着起身,翁德勒刚打算道谢,漆黑的枪口就越过李双的身侧,直指他的眉心。
“跪好。”无视李双惊诧的目光,阴影中的程理步步紧逼。
“你干什么!”李双呵斥。
程理快速递去一个温柔的眼神:“小双,你心肠太软啦。没关系,坏事我来做,你很快就能活下去了。”
“至于你们,”居高临下的程理前所未有的杀气腾腾,“活了一两百岁也够本了,小双才刚过23岁生日,连你们的零头都没活到,现在还要为你们两个长生种让路,不觉得羞愧么?在我耐心耗尽前,把红匣子交出来。”
“别——”被推倒在地的李双有些懵,他不是第一次不听她的话,但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动手。
卑劣之徒义无反顾地走向弱者:“你们是光荣的革命者。”
同时扣下扳机。
砰!
特意打偏的子弹擦过伽耶鲁的臂膀,坠下皮肉与鲜血。
“你们的理想已经实现了,小双还没有。”程理把受伤的伽耶鲁摁在地上,枪口死死压在她颅顶。
“小双也是家族中最后一个孩子,”程理与呲目欲裂的翁德勒对视,握枪的手没有一丝颤抖。
“你可以尽情诅咒这一切,晚点来杀我报仇也好,把这颗星球炸得稀巴烂也罢,我都不在乎。唯独小双——”
“我必须让她活下去。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虚弱的李双强撑着起身。
“听懂了么?”布满划痕的水母挂件在灯光下来回晃动,“交出来,你们还能拥有最后的幸福,不交出来,她现在就死。”
情绪紊乱到触发了芬斯特尔人的生理机制,翁德勒张大嘴,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是不相信,还是不愿意?”程理把枪口移到伽耶鲁受伤的手臂,“这次不会打歪了。三个数后给我答案。”
“三。”
程理冰冷地注视他。
“二。”
扑通。
失去理智的男人猝不及防倒地,背后是高举枪把的李双,腕表显示的数字是鲜红的2%。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咣铛丢下枪,慢慢滑坐在恋人身旁。
李双俯下身,抚摸程理跳动的脉搏:“还不滚?”
“谢谢。”伽耶鲁忍着疼痛爬起来,与僵硬的丈夫一起,踉跄地走向大门。快离开时,她回过头:
“祝愿你手术成功。”
李双没有回答,她用最后的力气,让昏厥的程理躺在她大腿中间。头顶的灯泡汇聚着两只飞蛾,其中一只被高温凝固在玻璃上动弹不得,另一只焦急地飞来飞去,最后也靠了上去。
“对不起呀。”李双的指尖轻扶他紧皱的眉头。
四周的空气开始震颤,不属于人类科技的轰鸣声响彻大地,纯白的光从屋顶的缝隙渗入,光束中心的女孩弯下腰,轻如羽毛的吻落在男孩额间,姿态宛若叩拜神明。
—————————
鬼头莲捏着半杯威士忌,站在落地窗前,垂眸欣赏晚风中摇摆的紫罗兰花海。
叩叩。
“进来。”他纹丝不动。
“家主,”大晚上还穿着职业装的清水雅纪步履匆匆地走到他身旁,“关于赫尔墨斯军工的全域通缉,这是我们的人传来的照片,或许能确定通缉犯的身份。”
义眼传来一张几乎全黑的图片,看光亮处,拍摄处似乎在某条隧道。经由高算力义眼的解析,鬼头莲清晰看到了灰色的横刀,以及迷彩斗篷的衣角。
漫不经心的鬼头莲终于开始正视这件事:“竟然是你。”
“所以,”清水小心观察着这位代理家主的脸色,“是否公布她的信息?”
鬼头莲沉默了一会,扭头望向起伏的花海。
“把它销毁,再警告下面的人不准走漏风声。”
清水踌躇片刻:“这样做或许会对松之庭的声誉有影响。”
“父亲回国了,”鬼头莲神色平静,“我现在是代理家主,松之庭的一切行动由我说了算,责任也由我一人承担。”
“明白。”清水恭敬地颔首,刚打算退出房间,就听见他低声的嘟囔。
“感激吧,就当我送给你的分手礼物。”
清水知道自己不该开这个口,但她实在忍不住:“没交往过也能算分手吗?”
“うるさい!”(吵死了)
第215章 第二百一十五章只有一个选项的人生选……
程理再次睁开眼,面色惨白的李双正笑着掐他的脸。
“再不醒,我要采取非常手段了。”
“白星人呢?”
李双打了个响指,半空中跳出一张照片,嬉皮笑脸的她搂着昏厥的程理比耶,背后的海面飘着巨大的飞船。
“发到网上,别人估计也以为是p的,哈哈。”
“你还笑得出来?”火大的程理一骨碌爬起来,“把它们放跑了,你怎么办?你考虑过你自己么!”
李双白了他一眼:“30%成功率已经不低了,况且你不是坚信我一定能扛过去么?怎么突然没信心了。”
“你傻啊!”程理钳住她的肩膀,“放着100%不要,非要赌30%!如果你抗不过去,我——”
“听我说——”李双以拥抱打断他,并将把脸埋进他胸口。
“我因这个疯狂世界运行的规则而成为人上人,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舒适生活,享受了数不尽的快乐,所以我对自己的结局早有准备。欠债还钱,欠命偿命,天经地义。”
“但你不一样,”她仰起脖子,直视程理悲伤的瞳孔,“你是被我强行拖下水的倒霉蛋,是被我抓到岸上的深海水母。我早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那时候我不在乎。为了一己私欲,我害你身处枪林弹雨,也害你……差点变成没有底线的怪物。”
“走进迷宫很容易,出来却很难,我很庆幸自己死之前走出来了。”李双捧着他的脸,笑容圣洁如天使。
“答应我,程理,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你都要保持初心,好么?”
程理握住她盖在自己面颊的手,不忍地叹了口气。他点按李双头盔侧边的按钮,郑重地亲吻她的嘴唇。
海浪缱绻地拍打沙滩,窗边的风铃伴着晨风叮铃响动。不可思议的金球在蓝调的天空中永恒地升起,而宇宙般广阔的海面之上,是为了生存而起舞的信天翁。
“该走了,”李双坚定地起身,“待到一切尘埃落定,我会还你一个胜利之吻。”
程理点点头,扶着她离开小屋。
被白星科技剖开的马路火光冲天,歌城电视台的直升机正在播报这场令人震惊的惨案,消防浮空船乌压压占据着天空,于浓烟之中降下人造暴雨。
“托马斯还有一公里到,”趁着外面一片混乱,李双拉着程理在稀稀拉拉的树丛穿行,“翠丝,全域通缉有没有发现我的身份?”
“没有,主人。”
“运气真好,我们只要找个地方躲——”
不妙的车鸣截断她的话,两辆来势汹汹的浮空车,从未被摧毁的马路尽头驶来。李双眯着眼睛确定浮士德的扫描结果,不可置信地皱眉。
“是松之庭的车,这群人还真恪守职责。”
“动手么?”程理果断拔枪。
李双扫了眼腕表:“我们的身份不还没暴露么?先按兵不动。”
浮空车简单粗暴地刹停在马路中央,车上下来十个黑西装壮汉,其中九个都戴着整齐划一的恶鬼面具,唯有小辫子男人坦荡地裸露着面部。他的眼白是义眼才有的灰色,花哨的刺青从他的衬衫胸口一路爬至下颚。
望着沙滩旁的装甲车,刺青男淡然地点上烟:“行动。”
探测仪蜜蜂般四散,与此同时,二人的耳机弹出托马斯的通讯:“出状况了!马路被一群穿着黑西装的人封了,我要强行闯进来么?”
托马斯距离她们仅剩500米,李双回答:“你停着别动,我们走过来。”
两侧都是海,四周无建筑可藏,探测仪还越离越近,李双本想开枪爆掉它,但她没带消音器,陡然进攻属于自曝。思来想去,她将头盔摘下,不由分说地戴在程理头上。
“翠丝,启动浮士德的隐匿模式,再把我的权限分享给程理。”
“你要做什么?”
“只是以防万一,”李双额前的碎发微微飘动,“我上去交涉,你趁机去托马斯那边。”
“小双,”程理翻开她的手腕,“你就剩2%生命了。”
“安心吧,我这张脸在松之庭还是很有威慑力的,除非他们不想活了,不然没道理主动攻击我。”
不等他回答,李双主动迎着探测器走了过去,散开的黑西装看到她皆一愣,快速收拢回刺青男身旁。
“早上好,”李双祈祷日出能来得再慢些,这样自己糟糕的脸色就不会那么快被发现。
刺青男沉沉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怎么搞出来那么大阵仗?我刚干完活,出来发现车葬身火海了,”李双小心地靠近浮空车,藏于背后的手,紧紧握着土星之环。
“现在想回去打不到车,捎我一程呗?”
带着火星的烟蒂落入地面,被刺青男用脚尖碾碎。
“殺す。”(杀了她)
密集的子弹朝李双扑来,所幸她反应够快,泰坦阿尔法响应也足够及时,她滑铲躲进车后,与敌人拔枪对射。
如意算盘落空的李双来不及细想对方为什么进攻:“计划有变!托马斯闯进来!程理掩护我!”
托马斯旋即踩下油门,被加固过的冰淇淋车一连撞开两辆浮空车,朝着李双她们狂奔而来!
“喂!不让搭便车直说啊,直接动手也太没礼貌了吧!”李双将打空的枪丢下,拔出锋利的双刀,“我虽说是前首席,但也没道理让你们骑在我头上拉屎!”
回答她的只有一颗拉环消失的手雷。
“卧槽!”李双瞬间打开脊椎防御,翻滚着逃离掩体,子弹袭来,她的义体表面绽放出上百朵金红的火花。
“王八蛋……”李双沉下脸,决定再献祭1%的生命放手一搏。
晨风之中,义体脊椎亮起李双最爱的蓝色,她的吐息在顷刻间变得滚烫,上万颗零件极速运转,为她送上足够破坏一切碳基生物的力量!李双向着敌阵冲锋,如陀螺般辗转腾挪,四肢、鲜血、断枪齐齐飞舞,共同组成独属歌莉娅的血腥黎明!
“永别了。”李双将刀
推进最后一个黑西装的胸膛,两发子弹砸在她背部,她冷冷地回头,与面色狰狞的刺青男对视。
“天诛!”刺青男丢下空枪,拔出腰后的武士刀,咆哮着冲了上来。
“哪来的攘夷志士?”李双冷笑着提刀格挡,三刃相接,爆发出令人牙酸的震颤。
你来我往间,李双意识到,和横七竖八倒地的泛泛之徒不同,这家伙稍微有点水平。不过令李双想不通的是,平常松之庭的小喽啰们对待她,别说冒犯了,连看都不敢看,可这家伙不仅有勇气与她对视,还敢向她挥刀?
“程理别过来!”呵斥住蠢蠢欲动的傻瓜,李双艰难地与敌人对垒,她的生命值逼近极限,半数以上零件都宣布罢工,动能不足带来了严重的眩晕;她的视野发黑,双手也越来越无力。
刺青男抓住天平倾斜的须臾,断然出击!用剑道中的挑击技刺向李双手腕,横刀脱手,他乘胜追击,垂直的一刀劈向开始淌鼻血的前首席。
铛——
李双重重倒地,脊背深陷柏油马路,而刺青男以可怖的气势压在她胸前,唯一阻隔二人的是一横一竖的刀。
面前是恨意滔天的陌生人,背后是熊熊燃烧的火墙,空气中硝烟弥漫,耳畔是警笛的嘶鸣,两把刀铸成的十字架离李双越来越近,如同一场审判。
“安息吧!直人。”青筋暴起的刺青男眼眶流下黑色的泪水,“哥哥这就把仇人送下去陪你!”
李双差点脱口而出“直人是XX谁啊?”想了想又放弃,她这辈子干掉的人说不定比吃过的面包还多,能记起来才有鬼了。
“不要……半场开香槟啊!”李双咬牙切齿地挑衅,可对方下压的力气越来越大,她抵在颈前的刀背隐隐有了灭主的意思。
熟悉的黑影闪过,掉在地上的第三把刀直挺挺插进了刺青男胸口,压制李双的力量骤然松懈。李双忍着不适给了他一记飞踢,对方的身体咣铛砸进浮空车,车门小行星坠地般凹陷,连车辆本体都后移了半米。
腕表今生倒数第二次响动,就剩1%生命的李双无言地跪地。
“小双!”程理把瞳孔战栗的女孩搂在怀里,托马斯的冰淇淋车已经扛了半分钟子弹了。程理本打算拖着她爬上车,但280公斤的泰坦阿尔法像船锚似的,将李双死死钉在了地上。
手抖若筛糠的李双摩挲着大腿侧边,勉强找到了隐藏的拆卸开关。程理将她的手挂在自己肩头,抱着失去双腿的女孩,玩命地跑向冰淇淋车。
“好困……”李双的声音气若游丝。
“别睡!”程理听得想哭,“很快就进手术室了!再坚持一下!”
“抓紧!”艰难抵抗追兵的托马斯嘶吼。
程理从没跑得这么快过,可呼啸而来的车声比他更快!距离敞开的车门仅剩半米,程理梗着脖子没有回头,李双被他推进去的下一秒,油门踩到底的浮空车就狠狠撞了上来!哪怕李双接近失聪,也听到了程理骨血迸开的声音。
李双呆呆地仰头,面若修罗的刺青男就坐在驾驶座,他不顾胸口还在涓涓冒血,大笑着挂上倒挡,第二次撞了上来!
被夹在两车中间的程理痛得近乎失去意识,却愣是强撑着没吐一个字。李双抓住他的手臂,想把他也拉上车,可随着刺青男第三次倒车,程理破碎的身体被同样破碎的车头拖拽着摔下,森森血痕在朝阳普照的金色路面越拉越长。
“程理!”
头顶传来李双失态到极致的尖叫,不知道断了多少根骨头的程理强迫自己起身,在后车第四次冲锋的刹那,朝着车头扑去。
邦邦邦三枪下去,车挡风玻璃终于破开一个小孔,两个浑身是血的疯子在裂纹中短暂对视,直到车外的那个扣下扳机。
“快上来!”无力协助的李双卧在车门边伸手,程理一瘸一拐向她跑去。两侧响起紧凑的脚步声,在确定刺青男死亡后,所有黑西装同时朝二人举起枪。
人生无非就是一个又一个选择题,但程理知道,直到宇宙大爆炸,他的选项都只有一个。
他死死关上门,额头顶在门上大吼:
“托马斯!带她走!”
发动机无可奈何地震颤,加厚的车门成功抗住了子弹的进攻,李双却仿佛能感觉到子弹刺入胸膛的钝痛。
“停下!我让你停下!”没有腿的李双疯狂拍地板,无人理会她的话,她红着眼握住门栓,一拳砸开了门。
房车高速掠过,阴影中的路面如同无底深渊,执拗的女孩义无反顾跃下,身体在布满弹坑的地面摔了四五圈才停住,碎石划得她鲜血淋漓,断开的肩胛骨刺破皮肤,露出半截骇人的白。
不远处黑影聚集,像是一团挟着闪电的乌云,她唯一在乎的人被裹挟在中间,不屈地挥舞双手。
太好了,他还活着……
“我来了……我来了……”仅剩一支手臂能使力的李双发了疯往前爬。绝望、痛苦、后悔、愧疚,所有情绪都被她抛之脑后,她长长地伸出手,狼狈又坚定地挪动着,一如多年前的雨夜,哪怕自身即将消亡,她也想抓住哥哥的手。
隔着棘丛般的人群,被摁在地上的程理依稀看到了一抹雪白,一束唯一降落在他灰色人生的光。
本能比万物先行,刺穿后背的子弹也无法阻拦,程理成功抢下一颗手雷。
咔哒。
火光闪过,气浪将钻石般的碎玻璃卷起,又纷纷扬扬落下。超过人类承受极限的剧痛中,程理回到了达斯维斯大酒店的17层,古怪的女孩坏笑着将他推下,又在赶在死神来临前拥抱他。
程理突然想起来,那天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陌生人拥抱,虽然怪恐怖的,但那时他的心脏真的跳得好快好快。
交握的手、远去的鲸鲨、漫天的极光、直播间的彩带、三万米高空的风、跳动的乒乓球,以及夜色中发光的蝴蝶,各种各样的东西流星般闪过脑海;程理愉快地意识到,他贫瘠的人生已经开出了不错的花。
李双,谢谢你爱我。
对不起,不能和你一起去看白鱀豚了。
嘣——
鲜红的液体溅在李双行进的路上,她支起身体,目光所及,唯有一片重叠的血肉。
四下万籁俱寂,唯有涛声。
滴。
腕表短促震动,紧接着跳出来一则消息。
「生日3月16日的程先生您好,您订购的生日蜡烛正在安排派送,请确认家中有人签收。」
咚的一声,心脏停跳的李双向右倒去,模糊中,一个球状的物体不急不慢地向她滚来,直到撞到她放大的瞳孔才停下。
那是一枚琥珀色的义眼。
第216章 第二百一十六章玻璃眼珠
「Iwilldefendandhonorthee」
我为你而战,以你为荣
「Didyouthinkthatyoucoulddieahero」
你难道以为能死得像个救世主么?
李双猛然睁开眼。
天花板正中是三角龙形状的卧室灯,空调已关闭许久,房里热得像蒸笼。李双怀抱卡通仙鹤抱枕,汗津津的脖颈绕着几圈耳机线,沙哑的女声还在唱着悲怆的歌,她扯下耳机,慢慢坐起身。
几米外有张上了年纪的书桌,灿烂的阳光覆盖在小山般的书卷上,座椅后背挂着蓝白相间的高中校服,上面被不知多少人用水笔写了“毕业快乐,前程似锦”。
对此毫无印象的李双很是迷茫,她再次转动眼珠,看到书柜顶部的夹层摆着满满当当的“女子足球奖杯”,以及一张裱起来的“三好学生”奖状。
三好学生?我吗?李双惊了。
叩叩。
“还不起床?”
“谁啊?”李双傻傻地问。
“考完试直接把脑子清空了么?”木门被推开一道缝,露出李一嫌弃的眼睛。
“小、小一?”
“赶紧啊!”李一不满地戳了戳红色的运动手表,“说好今天去化石博物馆的,去晚了不好找车位。”
“噢……”李双若有所思地点
头,“你出去吧,我换件衣服就出来。”
“随便穿啦!”李一嫌弃地摆手,“你再怎么打扮,也不会变成绝世美女的。”
李双想也没想就将抱枕丢了出去,白白软软的卡通仙鹤撞在门上,又可怜兮兮地坠地。
房内静得出奇,李双紧张地盯着腰间的被褥,一个深呼吸后,用力掀开了它。
“还在?还在!”李双惊奇地在健全的大腿上摸来摸去,温热光滑的触感非常奇妙。她又卷起膝盖,在凸起的髌骨摸到张小小的创可贴。
「Balabababa~」
突如其来的闹铃让李双吓了一跳,她环顾四周,最终锁定了枕头旁的手机。
“手机壳为什么是水母?好土。”李双皱着眉解锁,通讯软件跳出来99+消息,其中不乏一些露骨的表白,唯一置顶的聊天框备注是“玉仔”。
迷迷瞪瞪点进玉仔的聊天框,对方在凌晨两点发来三张照片,全都是李双和陌生少女在糖水铺的自拍。对方的P图技术相当炸裂,假到无以复加的大红唇不说,本就是瓜子脸的李双被P得像只蛇精。
最离谱的是,凌晨三点李双回了句“bb你太会P了,啵啵”。
我嘞个去!李双惊恐丢下手机,抱头鼠窜地逃向衣柜。
“卧槽……”拉开柜门的李双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这都什么审美啊!不是说不能喜欢鲜艳的色系,但整个衣柜全都是花花绿绿的衣服就过分了吧!
你……我……这……
汗流浃背的李双扫雷般翻翻找找,最后从角落里摸出来一件纯白的体恤,又随便扒拉了条没有破洞的牛仔裤套上。
李双像个小偷似的推开门,餐桌前的中年男人端着肠粉,正在观看电影频道播放的《洛城机密》,影片中的巴德警官和艾德警官打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阿妹醒啦?哇你今天穿得好朴素。”李齐旺笑眯眯地说。
沙发中的李一满意地点头:“你终于肯放弃你那非主流穿搭了。”
“你、你懂个屁啦!”李双尴尬地走进卫生间,洗漱台整整齐齐摆着四支牙刷,置物架里还有把粉色的气垫梳。
“我妈呢?”李双叼着牙刷探出头。
李一头也不回:“人家是馆主,每天六点就出门了,你以为都像你啊。”
李双灰头土脸地钻回卫生间。
洗漱完毕的李双开始穿鞋,李一用看外星人的眼神打量她:“你今天居然不贴你那个、那个假睫毛?也不把自己画成猴屁股?”
忍无可忍的李双一拳砸在墙上:“出门,立刻马上。”
李一默默走了过来,穿着老头衫的李齐旺递来一袋叉烧包,走出家门的兄妹俩淡定地咀嚼着,还没进电梯就吃完了。
“就我俩去博物馆吗?”李双突然问。
玩手机的李一无语地白了她一眼:“不还有你的小姐妹么?噢不对,按照你们的说法,应该叫‘好闺闺’。”
“好恶心,”李双不轻不重捶了他一拳,“我是说,不应该还有斯……”
咦?我想说什么来着?李双愣住了。
“斯——Snake?”李一眯着眼睛,“又是哪个拜倒在你石榴……呃,足球裤下的傻小子?”
“不知道。”李双的表情像个呆瓜。
“你今天怎么了?”李一用手背触她的额头,“也没发烧啊。”
“我怎么……怎么……”一切都非常完美,可李双莫名很焦躁,“不需要轮椅?”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兄妹俩面面相觑,电梯门缓缓打开,李一摇着头抢先走了出去,李双傻乎乎地跟在后面,二人在黄色的家用小轿车旁停下。
“它怎么有轮子?”李双又懵了。
“汽车没有轮子怎么开?”李一有些崩溃,“你到底想不想去博物馆?”
奇怪又看不清的画面在眼前闪动,李双摇晃脑袋驱散它们,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李一震惊地启动发动机:“你以前从来不坐副驾驶的。”
“我为什么不坐?”
“原因有很多,最大的那个是我逼着你学习。”
“好吧……”
去往小玉家的路上,李一担忧地问你真的没事吧,李双敷衍地回答我很好,诡异的沉默在车内蔓延。直到穿着花哨的金发女孩出现在路边,冲她们兴奋地来回招手。
“她、她是小玉?”李双的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她怎么是金色头发?脸也像个……像个外国人!”
“你们不是约好了高考完就去染头发么?”李一反应平淡,“至于脸嘛,人家本来就是混血。”
不等李双继续提问,活泼的女孩就蹦跳着坐了进来:“李双你个坏家伙,怎么不和我一起坐后面!”
“抱歉,”李双在镜中小心观察她的面孔,“我今天想坐前面。”
“好叭。”小玉也不咄咄逼人,“不过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大拍特拍么?你怎么打扮这么素?嚯嚯,莫不是想当衬托我的绿叶?”
“噗。”李一没憋住笑出声。
“说对了。”李双抹了把汗。
眨眼功夫就到了博物馆,来参观的人还真不少。李双拒绝了租借解说耳机的提议,三人在冷气拉满的博物馆兴致勃勃地参观起来。
欢声笑语中,李双逐渐回忆起了她的人生,她是校足球队的王牌前锋,被一流体校提前录取,甚至还是颇有人气的校园“女神”。据小玉形容,追她的人能从这里排到法国,再绕回来;但李双一心向球,严词拒绝了所有男生的求爱。
而李双的妈妈,则是上过电视台的武馆馆主,不少武打明星都曾是她的同门;哥哥李一是跳级上常青藤的超级天才,目前正在某科技公司当技术总监;小玉是李双穿开裆裤时就结识的朋友,俩人好得跟两块贴在一起的牛皮糖似的。
“我的人生,”李双紧盯巨大的麋鹿骨架,“竟然这么完美?”
“现在才意识到么?”小玉嘻嘻笑着。
“来点甜点?”李一望向不远处贩卖冰淇淋的柜台。
李双点点头,三人向目标地走去。让李双感到诧异的一幕出现,本该大排长队的人们在看到她后,纷纷让出道路,就好像他们是河中的浮萍,而李双是推进河心的祭品。
所有人都在沉默中紧盯李双的行动,偌大的博物馆听不到任何呼吸声,她本能地想后退,却被哥哥和小玉一左一右抓住手臂。
“你想吃冰淇淋,对吧?”二人异口同声。
李双紧张地看了一圈周遭的陌生人,最后肯定地嗯了声。
在她开口的刹那,手臂被松开,凝视她的人群也自顾自聊起天,李一推着妹妹去向冰柜,嘴里念叨着“小双真乖”。
“您好,想要什么口味?”
李双的眼珠在售价表上扫来扫去,最后指着最鲜艳的图片说:“樱桃味。”
“不可以。”刚刚还和蔼可亲的店员沉下脸,“樱桃酱用光了,换个别的吧。”
“那……香草?”
“请稍等。”店员重新挂上笑容。
握着冰淇淋,李双和同伴一路逛到了博物馆顶层,这层专门展出恐龙骨架。虽说展品大多是人类复原出来的假货,但仅用一张门票就能一睹1.4亿年前的侏罗纪,李双觉得很值。
不知浏览了多久,准备离开的李双偶然瞥见场馆最深处,高达三米的圆柱型玻璃缸在昏暗的灯光中静静伫立。之中漂浮着一只李双不认识的水母,它通体浅粉,触须长而细,伞状体还会随着李双心脏的跳动闪烁红光。来往的行人目不斜视地越过它,仅有一人驻足。
化石博物馆怎么会有活物?
而且……它怎么和我手机壳上的图案如此相似?
越想越奇怪的李双脱离同伴身边,义无反顾走向玻璃缸,与唯一欣赏水母的陌生男人并肩而立。
靠近的李双更加不解,水缸旁竟没有一条注释,她用手机拍照识物,得到的答案是404。
“这是什么水母?”李双没忍住问。
陌生男人的脸藏在阴影中,他胸膛起伏,刚打算开口,李双就再次被同伴架住。
“该回家了。”
二人拖犯人似的拽着李双离开,嘈杂的空气里,她似乎能听到陌生人轻声的叹息。
不行!我非知道它是什么不可!
被支配的愤怒气势汹汹燃了上来,李双使劲推开禁锢她的人,朝着陌生人狂奔而去。
原本自得其乐的游客全都刹那间转向她,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怒意,他们叫嚣着“抓住她!”然后七手八脚扑了上来,李双像个受针对的橄榄球选手,被推搡着按在地上。
“不准走!”喘不过气的李双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看不清脸的男人置若罔闻,他平静地扭头,进入了通往天台的安全出口。
李一和小玉冷漠地俯视跪地的李双,越想越气的她决定给这群人一点颜色瞧瞧!她凶猛地挥舞拳头,牙齿与鲜血齐齐飞溅,在她发了疯的攻击下,勉强杀出一条路,她趁机冲进安全出口,重重地锁上门。
“小双!我们回家吧!”
“小双!说好了帮我拍照的!”
李双紧紧抵着门,身后传来猛烈的拍门震动,家人熟悉的嗓音也在一次次呼唤中变得扭曲和不可分辨。
心脏狂跳的李双知道这门撑不了多久,于是她果断大步奔向天台。
“哈……哈……”
摔进天台的瞬间,背后的动静消失了。
“嘶……”李双忍着膝盖的刺痛起身,面前是阳光普照的空地,尽头的围栏前站着刚才的陌生人,他背对着李双眺望远方,即使听到了动静也没有回
头。
“告诉我!”李双喘着气,“那是什么水母?”
骤然吹起一阵风,男人的发丝与衣摆在空气中虚弱地来回摇摆。
“■■。”
“风太大了我没听见,”李双坚定地向他迈步,“你再说一遍。”
男人不再开口,直到李双快要碰到他时,他伸手指了指天空。
李双下意识抬头,半分钟前还万里无云的晴空此刻乌云密布。
“什么意……人呢?”
李双低下头,对方已经离开了天台,还顺手关上了门。
“我靠!”李双骂骂咧咧地追过去,却发现门被反锁了,任她怎么踢打也纹丝不动。
咚。
某样东西砸在李双头顶,又咕噜噜滚到了天台中央。
李双走过去,慢慢捡起它。
“玻璃球?”李双还在努力辨认,掌心的圆球猛然回转,她惊恐地意识到,这是一颗琥珀色的眼珠!
「托马斯!让她走!」
陌生的记忆闪过,李双尖叫着跪地,头颅痛得仿佛被重锤击打。红色暴雨自天而降,千万颗眼球伴着雨水同步落下,砸得她心胆俱裂。
「小双,我爱你。」
你爱我?你是谁?
「你要活下去。」
胡说八道什么,我不是活着么?
暴雨猛然止歇,满身鲜红的李双仰头,望见密密麻麻的眼珠占据了整片天空,仿若岩浆。
第217章 第二百一十七章吞噬一切吧,亲爱的黑……
「警告!意识侵蚀率上升!」
「不好!女鹤!快拿镇定剂!」
人类的惊呼与刺耳的警报从四面八方传来,漩涡中心的李双与掌心的眼珠麻木地对视。高中生李双的幸福记忆褪去,而满身鲜血的李双记忆逐渐漫了上来。
“水、水母的名字是……”
还差一点就想起来了!
她眼前闪过印着冰淇淋的广告牌、破碎的花房、赤红的电话亭、白雪皑皑的电车站、最后在硝烟四起的海边公路定格。
嘣——
她抬起头,人群中的手雷不断炸开,又不断恢复原样,血肉溅在她侧脸,下一秒又消失。这一幕仿佛坏掉的磁带,永恒且不甘地循环。
崩溃的李双捂住脸,认命地喊出了那个名字:
“程理!”
整个世界静止,接着剧烈摇晃!
头顶的眼珠大片大片下坠,缝隙之中,百米高的恶鬼面具缓缓降落,“小玉”坐在锐利的鬼角中间,睥睨跪地的李双。
“感谢我吧,”女孩甜甜地笑着,“在你清醒过来前,让你做了个好梦。”
“程理死了么?”
“蠢问题,他血肉模糊的身体你不是看见了么?”
“我不信!”双目通红的李双抱住头,“他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他发过誓的!”
“天呐,别像个初中生似的大喊大叫行不行?接受现实吧,他死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不过嘛,”女孩话锋一转,咯咯笑了起来,“程理真的很努力耶!他没有违背誓言,而是被人杀死啦!”
「这些数值……苍天啊!仪器都坏了么?」
「警告!意识侵蚀率即将到达临界点!」
记忆混沌的李双跌跌撞撞起身:“凶手是谁!我要杀了他!”
“唔。”女孩装作很苦恼地思考片刻,“杀他的凶手有三个,第一个是拉响手雷的他自己,至于第二个——当然是你李双啦!可怜的程理!要不是遇上你,他怎么会英年早逝?”
“少废话!我要听真正的答案!”
女孩冷笑:“急什么,‘杀人凶手’不是为你带来了么?虽说我只是你的心魔,但到底我也是你的一部分。关键时刻,人家当然还是向着你啦!”
“恶鬼面具……是松之庭……”李双奋力捂住耳朵,可无论她怎么逃避,浮空车的嘶鸣,它撞击骨血的闷响,全部分毫不差地传进了她的大脑。
你当时一定很痛……
“没错!你我的老东家,它既是将我们捧至巅峰的山,也是毁掉一切的火。所以——”女孩跳到李双身旁,愉快地观察她浸满鲜血的面容,“你打算怎么做?”
“复仇。”
“哪怕你曾是首席,一个人也很难面对成百上千的敌人吧?”
“我不在乎。”
“冲冠一怒为蓝颜,我都要感动了!”女孩装模作样地抹去眼泪,狡黠地歪头,“喂,我把力量借给你怎么样?”
“不需要。”
“别那么无情!100%的你爱着程理,而我是1%的你,所以我也爱着程理。他被杀害我也很心碎,甚至是怒不可遏!就让我出份力吧,好不好?”
“你的力量有什么用?”
“哈哈!你显然不清楚我能做到什么!”女孩扬起手,重重打了个响指,天空撕开一道缝,隐约能瞥见些许白色的光。
「我看错了么?她的眼球好像动了一下!」
「见鬼!约书亚!拘束带!快!」
“你都无法离开这里,又何谈复仇?”女孩伸出手,“握住它,然后我们去尽情大闹一场!把那些大人物的头砍下来,用他们的血来装点程理的棺椁!”
“代价呢?”
“亲爱的我。”女孩无奈地捏住她的肩,凑到耳边的声音铿锵而冰冷:
“能够打败恶鬼的,只有恶鬼!”
天地之间燃起烈火,滚烫的空气灼得李双近乎窒息,面前的女孩五官冰淇淋般融化,掉在地上的嘴巴一开一合:
“来吧!我们去把这个罪恶的世界掀翻!反正我们已经毁掉一个了不起的帝国了,再毁掉一个又何妨?”
李双捧着程理的眼珠,如同穷途末路的渔女手握龙王的珍珠。她攥紧拳头,低低地说:“凭什么死的是程理?”
女孩疯狂点头:“对呀!凭什么是程理!”
“我不甘心。”
“不甘心就对了!”
“我要让他们陪葬!”
“好耶!陪葬!”
“我要把松之庭烧成灰!”*
“烧成灰!”
咚咚、咚咚。
心跳震如擂鼓,李双流下两行黑色的泪水,她扔掉眼珠,破釜沉舟般握住了那只白色的手!
「警告!意识侵蚀率突破临界点!」
「我们还能做什么?戴安娜!我们还能做什么!」
「托马斯……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交握的双手在瞬间燃起赤红的火焰,又快速向两侧蔓延,不一会就吞噬了二人,金发女孩与李双同时放声大笑,仿佛全然体会不到疼痛。
她们的皮肤在大火中燃尽,露出狰狞的血肉与白骨。女孩用力抱住李双,李双能感觉到她的身体正与自己寸寸融合。即将消失前,女孩的双手母亲般拍打李双脊背,降下最后一道诅咒:
“吞噬一切吧,亲爱的黑洞。”
机械人形骤然抬手!拘束带被轻松撕裂,坚硬的手肘撞向身下的手术台,留下骇人的凹陷。
“吞噬……一切!”义眼剧烈震颤,已非人身的李双想坐起来,背后千万根金属线却拖拽着拒绝她离开。
于是她紧扣两侧的扶手,强行抬起上半身,敞开的胸口还没来得及闭合,所有的零件都在大力的挤压下咯吱作响;这一幕惊悚又震撼,如同被塞进棺材的死尸挣扎着想要冲出坟墓。
四位医生同步上前阻拦,李双的义体脊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耀眼蓝光,“电压过载”的警报此起彼伏响彻!伴随李双无畏的怒吼,医生被无情地推倒在地,“禁锢”她的金属线尽数断裂,仪器与照明灯同时炸开,金红的火花飞溅如雨!
爆炸持续了半分钟,而后手术室就陷入了幽深的黑暗。
“小双?”女鹤小心翼翼地呼唤好友,“你怎么醒了?手术还没做完呢。”
女鹤表面看上去镇定自若,实际上慌得快停止呼吸了!经过白星科学家的指点,再有特殊克隆体露比,与特殊脑移植者美洛蒂丝的鼎力协助,戴安娜成功制作出了一支低副作用的衔尾蛇血清。
为李双打入血清后,她的脑移植手术正式开始。38小时的不眠不休过去,她的手术终于到了收尾阶段;只要闭合胸腔,再将这具身体摆上激活台,剩下就是听天由命。
问题在于——
没上激活台,李双就“醒”了。
眼下的情况不可思议到了极点,像是卧病在床多年的人突然起身耕了两百亩地那么离谱!谁也不知道李双的醒来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从她一睁眼就差点把手术室炸得稀巴烂来看,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新晋脑移植者垂着头,人造的黑色长发垂直而下,被拆分成上下两半的脸自动回归原位,拼凑出属于人类女性的面容。
“电和网都断了,应急电源也没有响应。”戴安娜拍了拍黑屏的操控面板。
“看外面。”托马斯拉开百叶窗,本该霓虹灯沉浮的街道只余孤零零的车灯。
虽然大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毋庸置疑,这一切和李双脱不了关系。
“小双?”女鹤又喊了一声。
李双徐徐望向女鹤,顶尖的乌贾特13-1型义眼不出千分之一秒就将她分析了个干干净净。可即便如此,李双的面容依旧空洞,像是没有认出她是谁。
“虹国人。”李双呆呆地说。
“对,我是虹——唔!”
李双猛然暴起,单手掐住了女鹤脖颈!她的义眼在眼眶中混乱地转动,口中清晰又无序地念叨着:
“程。虹国。恶鬼。死。松之庭。烧。”
“快停下!”托马斯箭步上前,刚准备钳住李双的手,就被一拳砸进了墙。
“死。死。死。”李双苍白的面孔看不见任何表情,连嘴唇嗫嚅的幅度也很小,唯独手中的力道大到恐怖!要不是女鹤的脖子进行过改造,恐怕早就断成了两截。
“血清诱发了她的赛博精神病!”戴安娜现在一个头两个大,治愈芯片仅能使用一次,所以按照手术计划,它将在最后的激活阶段植入李双后颈。也就是说,她们根本没有准备应对精神病版李双的预案!
况且,曾是首席的赛博疯子,仅靠轻飘飘的预案就能压制么……
约书亚抄起半自动螺丝枪,戴安娜启动义体手掌的电击模式,母子俩一左一右抱住她,但李双此刻力大无比,随随便便就将二人掀翻。
“小……双……”耳畔出现皮表层硬质合金凹陷的脆响,女鹤眼中浸满泪水,她长长地伸出手,捧住好友冷漠坚硬的脸。
“是……我……呀。”
义眼对焦又失焦,李双本能觉得对方的声音很熟悉,却无法回忆起分毫,视野中跳出成千上万个窗格——“正在识别——识别失败”。如此循环往复,仿若置身永无止境的莫比乌斯环。
「我还想给你过好多好多次生日!」
「你喜欢吃玉子烧,对不对?」
大脑深处传来针扎的刺痛,李双尖叫一声,把女鹤丢了出去,又从手术台跃下。
黑暗之中,仅有她的双眸亮着危险的红光,她冷酷地扫视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喘的四人,吐出三个字——
“松之庭。”
“什么?”
李双并没有回答戴安娜的问题,而是机械地重复这个词。她粗暴地闭合未覆盖仿真皮肤的胸腔,用完整而不完美的身体向外迈步。
伤痕累累的四人互相搀扶着起身,目送李双头也不回地离开诊所,然后以惊人的跳跃力飞上路过的车辆,转眼就融进了夜色。
第218章 第二百一十八章普普通通的公司被烧的……
早晨的咖啡屋人满为患,提着便当袋和超大咖啡袋的谷川葵一边说着“不好意思请让让”,一边奋力挤出人群。
室外的新鲜空气,令心力交瘁的谷川葵勉强感到了一丝舒畅。距离前台的工作正式开始还有半小时,太早进入岗位会让前辈们觉得她瞧不起他们,于是谷川葵像往常一样,在休息区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就坐。
刚坐下半分钟,不顾她死活的烟味就从四面八方涌来。此处既是室外,谷川葵又是松之庭最底层的员工,她既没有勇气,也没有理由制止。抱着“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的想法,谷川葵提着大包小包远离烟鬼们,走近山侧的围栏。
温暖的阳光在紫罗兰花田与松林泼洒,远处的城市如画卷般展开,换了樱花涂漆的缆车在微风中上升,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谷川葵就地放下袋子,又取了杯咖啡,抱着手臂眺望包裹在海洋中的未来之都。
“到底要不要加入鬼头家呢……”谷川葵喃喃自语。
谷川葵,今年26岁,曾经是平平无奇的银行柜员,现在是朴实无华的松之庭前台,平常最爱干的事是摸鱼,以及合法薅走公司的零食。
距离她入职松之庭已过去半年,鉴于她良好的工作表现,鬼头家照例向她发送了“入会邀请”,邀请她成为家族的一员。
收到邀请函的谷川葵心动又犹豫,心动是因为加入后她的薪水与假期会翻倍,也不必被前辈看不起,犹豫的点有且只有一个——
这里可是XX的黑/帮啊!
要不是因为前东家太抠门,从小到大都是良民的谷川葵是断断不会来黑/帮当前台的。再说了,都跑到歌莉娅谋生了,居然还加入虹国的帮派,老家的亲朋好友听到了不得笑死!
“小葵,早上好!”
轻佻的声音打断了谷川葵忧愁的思绪,她悄悄翻了个白眼,侧身面向对方。
“早上好,成田君。”
嬉皮笑脸的成田正孝也握着杯咖啡,他穿着黑色的西装,下半张脸戴着恶鬼面具,腰间是手枪与赤红刀鞘的武士刀。
成田正孝是松之庭的“红武士”,别看职名如此霸气,实际上就是个保安。他今年34,还是35?不重要,总之这家伙相当油腔滑调,最爱炫耀的就是四年前差点被少主选上当贴身保镖的经历。实际上他不过是预备役中的一个,连初选拔都没过。可他总挂在嘴边,荒谬程度不亚于“我以前追过校花”。
刚入职的时候,他主动和谷川葵搭话,后者还有些受宠若惊。直到有个好心的前辈委婉提醒“成田君好像有女朋友”,谷川葵这才反应过来——
这家伙才不是热心肠的好人,而是个滥情的下贱货。
“今天天气真不错呀。”成田说。
“是啊。”只敢在心里对他挥拳的谷川葵怂怂地回答。
“咱们松之庭的紫罗兰今天依旧美丽。”
“是啊是啊。”
成田直勾勾地打量她,突然嗤笑一声:
“你该减减肥了,这么胖会嫁不出去的。”?
谷川葵差点吐出一口血来,刚刚不还在讨论天气与紫罗兰么?怎么就绕到她身上了!况且她只是微胖,再加上前台的套裙与肉色丝袜不显身材罢了……不对!
老娘胖不胖关你屁事!
眉尾狂跳的谷川葵逼着自己隐忍,对方虽然只是个保安,但级别比她高又是正式的家族成员,她一个外来的打工仔,显然没有硬碰硬的资本。
“已经在物色健身房了。”谷川葵再次怂怂地回答。
「侵入者!防御実行!」
(有人入侵,执行防御)
猝不及防的警报声响彻天际,晒着太阳喝咖啡的员工全都愣住,这话听起来过于天方夜谭,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迈步。
“哈?”谷川葵满脸迷茫,松之庭又不是银行,入侵是图什么?图死得快么?
“谁误触警报了吧?”身为安保组的成田懒洋洋地抿了口咖啡。
“成田君还呆在这里不要紧么?”
“我脑袋里植了通讯芯片,有需要他们会喊我的,倒是你——”成田笑嘻嘻地用肩膀撞了撞她,“我认识个不错的健身房,报我的名字可以打折噢。”
“不、不用了……”
谷川葵无言地揉了揉被改造肌肉撞疼的部位。没有人注意到,上升的缆车车厢侧玻璃有个血手印,座位中央是个一动不动的人。
“别跟我客气嘛,对了这周末有没有空?我们去卡拉OK?我——”
砰!
突如其来的子弹穿透了成田的脑袋,血沫溅进谷川葵的衣领和咖啡。
欸?
谷川葵战栗的视线缓缓下移,最终在瘫软的男人身上定格,对方流出的血即将碰到她的皮鞋时,她终于爆发出了惊恐到极点的尖叫!
砰!砰!砰!
连续不断的枪声响起!整个休息区一片混乱!谷川葵丢掉咖啡,连滚带爬地扑进花丛,松之庭严禁任何人采摘或破坏紫罗兰,但她现在命都要没了,让那些禁令都见鬼去吧!
匍匐在地的谷川葵瑟瑟发抖,从摇曳的花茎缝隙中,她清晰地看到缆车车厢中跃下一个人形生物;垂直而下的黑色长发将祂的面容遮掩了大半,微微能瞥见瞳孔惊悚的红光,祂的身体躯干是显而易见的机械,仅有四肢覆盖着仿真皮肤。
总算意识到情况危急的安保组建立起初步防御,年纪最大的老油条骂骂咧咧地拔枪:
“山下那群人都是吃屎的么?就XX一个入侵者也拦不住?”
年纪最小的愣头青结结巴巴回答:“我……我看了监控,山下、山下的人全都死了!”
此话一出,黑西装们集体沉默。负责在山下防御的红武士人数是最多的,能单枪匹马将他们全部解决的,绝非常人。
气势最足的安保组组长拔出武士刀:“杀死入侵者!”
其余人在他的咆哮下找回了自信,这里可是松之庭,全世界最大的赏金猎人组织!而他们是松之庭精挑细选的带刀家仆!区区入侵者,碾死就是了!
暴雨般的子弹倾泻,状若鬼魅的入侵者平静地垫步,然后原地起跳!以直捣黄龙之势贴着众安保的脸开枪,祂的身躯坚比钢铁,大口径子弹击中祂,也只能留下细小的擦痕。
在入侵者暴戾的攻击下,红武士殒命的速度快得赛火箭。为了鼓舞产生退意的下属,组长带头提刀冲锋,可灵巧的入侵者仅用半秒就爬到了他肩头,蟒蛇般的大腿死死缠住他的脖颈,又擒住了他握刀的手。
“该死!”头顶垂下海啸的黑发,组长桀骜的面孔骤然转为恐惧,“救、救——”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间,来不及反应的下属只能眼睁睁看着组长“抹脖自杀”。组长倒地的瞬间,入侵者也拔刀跳下,鲜血顺着霜白的刀尖滴滴坠落,和祂赤红的机械双眸交相辉映。
“死。死?死!”祂说。
仅剩的几个红武士互相对视一眼,认命地拔出刀,嚎叫着冲了上去。
我靠!偷窥战场的谷川葵死死捂住嘴!
这是闹哪样啊!仿生人发疯?智械危机?
谷川葵用力捶打额头,强迫停转的大脑恢复正常,望着满地的尸骸,她猛然意识到一个奇怪的细节——
躺在地上的人,怎么都戴着恶鬼面具?
戴恶鬼面具不奇怪,毕竟那个中二的面具是红武士标配,但刚才在空地晒太阳的,有很大一部分和谷川葵一样,是不携带武器的员工。
难不成,这个入侵者的目标是佩戴恶鬼面具的人?
不不不怎么可能!
生死关头,谷川葵决定放弃没凭没据的猜测。趁着厮杀正盛,她忍着腿软爬出花田,朝着松之庭内部玩命地跑去!
警报声此起彼伏,狂奔的谷川葵连鞋子掉了一只都不敢去捡。戴着白色怨灵面具的人扛着长枪短炮与她逆行,这群人的级别比红武士高得多,实力也强了好几个台阶,想必清除入侵者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想到这,谷川葵不安的心情略有缓解,甚至有些懊恼没把鞋子捡回来。
“小葵!这里!”
谷川葵惊喜地抬头,果然在远处的楼里看到了扶着门的好心前辈,于是她加足马力,快速冲了进去。
“你没事吧!”前辈反手合上门。
疯狂喘气的谷川葵摆着手滑坐在地,四周全是手无寸铁的文职人员,大家脸上的表情是1%的恐慌与99%的怡然自得,角落里有几个人都开始打扑克了!
“吃饼干么?”前辈随意地问。
完全不想吃的谷川葵礼貌地接过:“我们就这么坐着没问题么?”
“放心吧,”前辈神色坦然,“我们现在呆的地方是松之庭最核心的办公楼,这栋楼后面就是家主大人的宅邸。入侵者要是能闯进来,松之庭可以直接宣布倒闭了。”
“有道理!”急需这针强心剂的谷川葵连连点头。
疲惫的谷川葵靠在办公桌下,仰着脖子凝望天花板。半梦半醒间,听到陌生人颤抖的声音:
“喂!那、那边!”
众人循着他的手指望去,远处不知何时漫起了烈火,冲天的火光之下,满身是血的人形生物步步逼近。
昏昏欲睡的谷川葵立马清醒了。
“没拦住?那群武士都是废物吗!”
“怎么没网了!武装部也联系不上!”
“天呐!难道外面的人都死光了?”
厅内顿时乱作一团,最年长的员工义无反顾跳了出来。在她的指挥下,众人开启了室内防御工程,青色的墙壁铡刀般降落,短暂驱散了些许死亡的阴霾。
“拿上武器!”
这栋楼的员工打开保险柜,为大家分发武器,虽说杀伤力不及武装部用的,但有总比没有好。
大家又把办公桌推成将两竖列,会用枪的人靠前,不擅战斗的靠后,好好一个大厅,俨然变成了士兵的战壕。
咚!
有人在攻击防御墙!
所有人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声音不像是人类能弄出来的动静,倒像头龙在用尾巴撞击。
咚!
“天哪……天哪……”队伍末端的男人哭得梨花带雨,十字架吊坠隐隐有被捏变形的趋势。
咚!
防御墙已经凹陷,端着枪的谷川葵动也不敢动,任由满头的汗拍打枪身。
撞门的声音忽然就消失了。
八分钟过去,门外不再传来任何声音,大家屏息凝神的状态纷纷解除。
“入侵者走了么?”一个人问。
回答她的,是乍然击碎门扉的炮声。
望着朝她飞来的防御门,谷川葵的大脑一片空白。
第219章 第二百一十九章OL快意恩仇录
“开枪!快开枪!”
被攻破的防御墙点燃了人群的愤怒与恐惧,足以致聋的枪鸣疯狂震响。腿被压在铁门下动弹不得的谷川葵恐惧到了极点,她只能捂紧耳朵,祈祷子弹能够逼退门外的疯子。
门口
硝烟弥漫,入侵者顶着饱和攻击跃进大厅,祂扫视周围的环境,接着用空炮筒抡飞了最近的办公桌!
差点跟着办公桌一起散架的男人吓得瘫软在地:“人間ではない……”(不是人类)
“站住!”
所有人同时往声源看去,门外是一支三人小队,全都戴着最高级别的怨灵面具,为首的那个衣领前还佩戴着紫罗兰形状的胸针。
“是白武士!还是最高级别的白武士!”不知谁嚎了一嗓子,似乎要转危为安的窃喜浮现在每个倒霉蛋脸庞。
谷川葵回忆起,白武士是远强于红武士的护卫,而拥有家主大人亲手赠予的紫罗兰胸针,则证明对方的实力是可以以一挡百的存在!
太好了!谷川葵在心中流泪,她还以为自己今天就要折在这里了呢!
“小葵,我来帮你!”趁着白武士在肃清敌人,好心的前辈带着两个路人小跑到谷川葵身旁,准备帮忙抬起铁门。
咚。
嗯?
有什么东西咕噜噜滚了过来,谷川葵颤抖着抬头,与她面对面的,是一张怨灵面具。
接近崩溃的谷川葵,强迫自己不去在意漫过来的红色,更不要去想象面具后是什么。
“啊——”
前辈爆发出凄厉的尖叫,不光是因为她什么都看到了,更因为气势如虹的三人小队转眼间就剩一人还站着;唯一站着的还趴在入侵者怀里,双手下垂,背后突刺出长长的刀刃。
什么白武士啊……吃毒奶粉长大的吧!谷川葵更想哭了。
入侵者平静地将尸体推到地上,无言地扫视全体。死寂的空气里,只余机械眼珠轻轻转动的脆响,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好像被迫参与了一场“一二三木头人,谁动谁就死”的游戏。
眼球扫过来的时候,谷川葵悄悄偷看了一眼,她莫名觉得那双眼睛十分熟悉,来自某个她曾经见过,甚至交谈过的人身上。
等下,我怎么会认识那种疯子?
啪嗒、啪嗒。
沉寂许久的入侵者朝着谷川葵的方向迈步,钢铁义体将碎玻璃踩得咯吱作响,手心的武士刀在光滑的大理石地砖划出狭长的刀痕。
“欸?”谷川葵傻了。
“快跑!”
离门最近的人抢先逃了出去,大家惊喜地发觉入侵者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所有人都乌泱泱挤向了大门!有个冒失鬼被血滑倒,摔出了咣铛一声巨响!大家都以为他完蛋了,诡异的是,入侵者居然连头都没回,走向谷川葵的姿态执拗得像头小牛。
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少,谷川葵哭着抓住唯一还在她身边的前辈:“拜……拜托……前辈,不要走,帮帮我!”
入侵者的距离越来越近,前辈用力将手抽了出来,甩下一句对不起,就连跪带爬地跑了出去。
“该死的!该死的!”忍着疼痛,谷川葵与身上的“五指山”奋力抗争,可它太重太重了,她又不是义体使用者,挣扎半天也是徒劳。
头顶的光被阴影覆盖,犹如置身一场日食。气急败坏的谷川葵玩命地捶打这扇该死的门,直到后颈垂下蛛丝般的黑发。
“P……”入侵者在她头顶低声呢喃。
哈哈……
谷川葵感觉自己像某部三流恐怖片的炮灰女配,开场就死翘翘的那种,她存在的唯一作用,就是以无比凄惨的死相震惊观众,以拉高这群王八蛋对影片后续的期待。
但人生不是恐怖片!我也不是炮灰女配!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谷川葵心说不管你是什么东西老娘跟你拼了!
她抄起机关枪,朝近在咫尺的入侵者重重砸了过去!谁知还没碰到对方,枪口就被反握住,并在谷川葵无法理解的强大力量下,扭曲成了U型。
“卧槽!”谷川葵火速松手,她担心再不松手,她的手指也会变成U型。
“P……”入侵者丢下枪,又重复了一遍。
“别杀我!求求你!”谷川葵心态彻底崩了,“我只是个小前台,没过杀人没放过火,连交通罚单都没收到过!我不知道你和谁有什么仇什么怨,通通和我没关系!外面那么多人,你去抓他们呀!干嘛盯着我不放!呜呜……我才26岁,还没谈过恋爱,赚的钱都拿去还房贷了一天也没享受过!这样就死了也太惨了!简直惨绝人寰!”
谷川葵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着,从她的大学老师骂到抠门的前东家,再到欺负她的同事,以及松之庭这该死的黑/帮!笼罩着她的女鬼默默听着,握住铁门边缘,一把将它掀飞了十米远!
压迫小腿的重物猝不及防消失,铁门铛的一声落地,谷川葵又喜又怕,连逃跑都忘记了。
“Popcorn……”半跪在她面前的入侵者说。
爆米花?
不明所以的谷川葵颤颤巍巍看向她,在认出对方的身份后呼吸一滞。
“首、首席?”
听到这句话,李双微抬下巴,露出她没有表情的脸。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不干了吗?”谷川葵小心地上下扫视,“还有你的身体,又是怎么回事?”
曾作为首席的李双,是谷川葵为数不多可以与之交谈的大人物;她对位高权重的家伙们没什么好脸色,对小员工们倒是从不摆架子。谷川葵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穿着牛仔裤在前台吃爆米花,和大家聊到开心的时候还会笑着拍桌子。
要不是李双最后真的走进了前往会议室的直升电梯,谷川葵万万想不到名噪天下的首席猎人竟然这么……呃,接地气。
“爆米花。”李双呆呆地望着她。
这一刻,比起害怕,谷川葵更多的是悲伤。她听过不少关于这位前首席的风言风语,什么“被少主甩了后得失心疯”,“得罪资本被流放了”,“干不动了要退休”之类的。无论是真凭实据,还是道听途说,谷川葵都想不通李双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她记忆中的李双明明霸气又开朗,在碎嘴前辈明里暗里贬低自己胖的时候,她只要一个眼刀过去,对方立刻噤若寒蝉。
“我没有爆米花,对不起。”难过的谷川葵想凑近她,又没那个胆子,二人只能面对面僵持。
“死。”李双猛然扭头,谷川葵也跟着看过去,伴着细密的脚步声,门外又出现了一群白武士。
“我在这里!”谷川葵赶紧招手,“我受伤了,请帮帮——”
无数枪花在眼前怒放,死亡的疝气以1000发/每分钟的速度延伸。被流弹划伤手臂的刺痛爬至全身,谷川葵清醒且绝望地意识到——
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不小心”被清除也无所谓。
她的人生,没有资格,毫无意义,也无人在意。
早知道乖乖在银行工作了。谷川葵阖上眼,准备拥抱永恒的长眠。
死神的镰刀生生断开,谷川葵被无法反抗的巨力扛起,耀眼的蓝光将她呆若木鸡的脸cos成了蓝精灵。视野中的地面在刹那间远离,她被人强行挂进了天花板的水晶灯;吓傻的谷川葵完全不敢动,只能任由下垂的四肢可怜兮兮地随重力摇摆。
隔着眼中朦胧的水雾,谷川葵依稀可见义体残片裹着血肉飞舞;辗转于敌阵的前首席沉静若水,撕开白武士的姿态凶猛又优雅。白骨遍地,彼岸花海在大理石地砖无止境蔓延。
“すごい……”谷川葵发自肺腑地称赞。
(好强大)
最后一名敌人跪地,谷川葵仅剩的鞋也啪叽砸进地面。
血泊中的李双原地转了个圈:“爆米花。爆米花?爆米花!”
“爆米花在这……”谷川葵哆哆嗦嗦举手,生怕动作幅度太大导致水晶灯坠地。
李双仰头,和满脸讨好的谷川葵对视,两秒后,她再次起跳,将虚弱的谷川葵摘果子似的摘了下来,又随手丢下。
屁股着地的谷川葵小小哎呦了一声,李双越过她,走向大厅另一侧的出口,只要穿过它,就能进入家主大人的宅邸。
你的目标难不成是……
洞悉答案的谷川葵强迫自己站直身体:“首席阁下,你非去不可吗!”
“程。死。烧?”李双一脚踹在防御墙上。
“那边会很可怕噢!”谷川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泪流满面,“他们全副武装,还不把人当人!你去了只有被杀死的份!听见了吗!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吞。死。”李双继续踹。
“可恶……”谷川葵一瘸一拐地靠近她,“你就如此憎恨吗?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李双停止踹击,她的额头与手掌紧贴墙壁。正当谷川葵以为她要放弃时,她开始推挤那扇门。
“松之庭。死。”她说。
“我……明白了。”谷川葵抹掉眼泪,义无反顾地向操控台走去。
为了你的决心。
小腿的鲜血浸透了丝袜,谷川葵走出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背后是长长的血脚印,她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畅快。
也为了向妄图献祭我的大人物复仇!
她踮起脚,粗鲁地拉开塑料防护罩。
凭什么我就可以被牺牲?
她扣住室内防御工程的开关,一把拉了下来!
品尝你种下的恶果吧!松之庭!
机关轰隆作响,防御墙无可奈何地上升,不等它彻底归位,李双就灵活地钻了过去。
脱力的谷川葵在地上瘫坐,目送李双决绝的身影消失在翠色的竹林之中。
“快意恩仇吧。”谷川葵轻声说。
第220章 第二百零二十章被迫营业的替身
手持武士刀的机械人形伫立于石板路中央,两侧的矢竹笔直如箭。道路尽头是摩肩接踵的白武士,微风拂过,竹丛沙沙作响,入侵者的长发与武士的衣摆同时朝着一个方向飘动。
“预备——”距离祂最近的白武士拔刀出鞘,“开火!”
远处的阁楼站着肃杀的鬼头莲,他沉沉地注视小径中的厮杀,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家主,”清水捧着平板,神色严峻地开口,“松之庭的网络防御全线崩溃,实体防御更是溃不成军,入侵者查不到底细,又来势汹汹,正在殊死一搏的白武士是最后的人手。属下已为您准备了浮空船,我们随时可以离开。”
鬼头莲抽回眼神,扭头与她面对面:“我不会离开的。”
清水压住狂跳的眉毛:“您是身份尊贵之人,当务之急是保全自身,哪怕大家主在场,也不会说您任何不是。”
“和老爹没关系。”鬼头莲越过她,走近义体整备间穿戴机械外甲,“我好歹是未来的家主,如果碰到强大的敌人就临阵脱逃,以后怎么接老爹的班?又怎么让人放心加入鬼头家?”
“可……”清水欲言又止。
“行了!清水,你是了解我的,我下定决心的事,绝不会变。”
装载完武器,鬼头莲检查佩刀,出鞘的刀身倒映他淡漠的琥珀色瞳孔:“而且,我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自信,除了那家伙外,我还未尝败绩,不是么?”
望着对方自信的笑容,清水庄重地鞠躬。
鬼头莲走到布满面具的墙壁,取下了最中心的“修罗面”戴上。它的外观是经典的怒目圆睁修罗形象,通体玄黑,瞳孔与獠牙装饰着鎏金的漆面。它不光是鬼头莲地位的象征,更是一台精密的战场辅助仪器。
“等我的胜利吧!”鬼头莲踏出门又回头,从窗台纵身跃进中庭。
虚拟樱花雨在空中永无止境下落,鬼头莲在白砂石组成的漩涡中站直身体,宅邸门前的石阶躺着七零八碎的尸体。提着刀的入侵者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祂的脸被长发覆盖,猩红的双眸闪烁如炎;踏入内门时,祂的刀刀身擦过立柱,发出“铛”的一声巨响,犹如死神敲响既定的丧钟。
“比我想象中动作还要快嘛。你到底是什么人?罢了,反正——”鬼头莲冷冷地拔刀。
“你也要葬身于此了。”
“死。”喉咙中挤出不详的音节,入侵者向着最大的对手冲锋。
千分之一秒内,鬼头莲预判了数十种进攻策略,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选择了最粗暴的一种!笔直而无所顾忌地靠近,然后下劈!
我可不是你训练用的稻草人啊!鬼头莲微微侧身,靠卸力挡下这招;刀身摩擦的嘶鸣冷硬刺耳,对方歪着头打量了他一瞬,接着继续挥刀!
“很好!你要是现在放弃的话,我可是会很苦恼的!”机械外甲的上万颗零件随着主人的意志而紧密运作,背后的动力源嗡的一声响,足够掀翻卡车的力量被满功率传进鬼头莲双臂;辅以他本就高超的剑术,挥出的刀一击刚至,第二击又至!寒光频闪的刀刃组成了微型的风暴!
尽管鬼头莲打死也不可能承认,但他现在的进攻模式无限接近两次击败他的女孩。与他对垒的入侵者也是个顶尖高手,反应灵敏果决,出手势大力沉,身法形似鬼魅又快如闪电。
鬼头莲甚至感觉祂与李双的攻击习惯有着微妙的相似,可对方一言不发,招招致命却全无杀气,与记忆中那个情感热烈的女孩大相径庭。
你……到底是谁?
两道人影在静谧华美的庭院上下翻飞,进攻方与防守方层层反转,交锋的火星穿透虚拟的花瓣落地,铿锵的刀鸣响彻天际!
入侵者踩着鬼头莲的刀尖起跳,以轻盈如蝶的前空翻躲避他肩头弹射的微型导弹。湛蓝的脊椎灯亮起,入侵者顺着重力下落,黑发垂在鬼头莲头顶。
蓝色?
不等鬼头莲细想,他本能地握住了那段头发:“披头散发的,是看不起我么?”
他的本意是用这个破绽斩下祂的头,但入侵者的反应实在太快太快了,祂踩在鬼头莲肩头,
反握的刀风车般旋转,黑发断裂,祂成功脱困。
“啧。”鬼头莲嫌弃地甩掉手心的发丝,“喂!你——”
他的满腹牢骚戛然而止,曼妙的花雨之下,纯白的砂石之上,裸露真容的女孩与他定定回望。造景小池水流潺潺,竹惊鹿恰到好处敲响。
“李双?”
鬼头莲瞳孔一震,就这么半秒的迟疑,对方的刀尖已然对准了他的脖颈——
“少主小心!”
阁楼观望的清水终于忍不住扣下扳机,李双翻滚着躲避子弹,她看了眼清水,又看了眼鬼头莲,最后毅然决然地朝着后者而去。
“你怎么了!”鬼头莲在兵刃相接的间隙同她对话,李双的回答则是:
“程。恶鬼。烧、烧、烧!”
修罗面的扫描对她不起作用,鬼头莲只能用大脑思考,他回忆起几天前的全域通缉事件,他下令要求属下别去找她麻烦是真,有个傻X不听话,强行带了两队人去触霉头也不假。
可那群不长眼的不都死了么?她怎么会突然像个疯子似的来寻仇?
等会,疯子?
“你……得赛博精神病了么?”鬼头莲问。
“死。死!”
没跑了。
昔日的心上人变成了未着寸缕的疯子,鬼头莲一方面有些落井下石的窃喜,一方面也确实感到不忍。
“看在以往的情分上,”鬼头莲低低地说,“我会给予你体面的死亡。”
鬼头莲背后的机械外甲动力全开!他的刀由顶级材料制作,挥舞的力道又重达千钧!而李双的刀是捡的白武士用剩的,哪怕她有着恐怖的决心,哪怕她献祭自我获得了超人的力量,在碾压级的差距下,也只是螳臂挡车!
铛——
捡来的刀无可奈何地折断,鬼头莲毫无保留地飞出一脚,李双的身体一连撞碎两扇移门,重重摔进庭院侧边的房间。
“永别了。”鬼头莲伸长手,最后的弹药倾巢而出,爆炸引发的火焰将整座宅邸化作烈狱,清水及时地从阁楼跳下,小跑到他身旁。
“我早看这栋木头做的房子不爽了,”鬼头莲平静地目睹火苗窜上房顶,“晚点换个设计师——什么?”
二人惊诧的目光中,
提着刀的机械人形从火幕中走出,她脸部半边的仿真皮肤被烧焦,露出狰狞的机械纹理,赤红的瞳孔在翻涌的热浪中更加诡谲危险。
清水注意到,她手中的刀是“压切长谷部”,与历史上那把从战国时期就流传下来的刀是同一把,经由家主重金购买,而后摆在一楼茶室供人欣赏。虽说这把刀有着削铁如泥的美誉,但它到底是五百多年的老东西了,在科技鼎盛的2135年,它的观赏意义远大于实操价值。
感应到杀气,鬼头莲立即挡在清水面前:“退到后面去。”
“死……死!”前首席箭步杀近,她的咆哮声比暴怒的野兽还要可怖万倍,挥刀的势头更是凶猛到了极点!
身负重甲的鬼头莲一开始还能抵御她的进攻,可很快就力不从心。他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切磋的时候,李双是挥捶的铁匠,而他是钳中的铁块,除了任由她击打以外,没有丝毫还击之力。
不、不对!我明明已经——脱胎换骨了!
动能再次传输全身,鬼头莲嘶吼着向李双劈砍,刀声锵锵,战斗节奏密如鼓点。鬼头莲的全身心都投入了战斗之中,不敢有丝毫懈怠,可他的对手不仅能游刃有余地攻防,甚至能腾出手劈开清水射击的子弹。
二打一的平衡,在清水用掉最后一颗子弹时被击碎。既非师从名师,亦鲜使用武士刀的李双,在一秒内挥出了恐怖的八刀!华而不实的老刀在她手中,变成了足以斩杀八岐大蛇的天丛云之剑!
时隔两年,鬼头莲的刀再次脱手,他愤懑地瞪着向他头颅逼近的压切长谷部,心说真是不甘心啊!
“小莲!”
熟悉的声音,陌生的称呼,以及温热的血。
共同组成了鬼头莲永生难忘的一幕。
浑身战栗的清水握紧刀刃:“快跑……这次……别再、别再任性了。”
鬼头莲狼狈地倒在地上,而那个与他朝夕相处的女人挡在他身前,用胸口硬接了李双刺来的利刃,鲜血将她雪白的衬衫染成了艳丽的红。
李双望着她,空洞的脸浮现出迷茫与不解,而暴怒的鬼头莲发疯般冲了上来。李双继续突刺,一口气贯穿二人,并将他们钉在了地上。
身受重伤的二人咬着牙,齐心协力抵御着下落的刀,虚拟花雨已不再下落,漫天都是烧焦的灰尘,而目空一切的恶鬼正寸寸夺取他们的生命。
这一刻,鬼头莲真正知道了何为地狱。
清水咳出的血溅在他的面具上,鬼头莲的手更加用力地陷进压切长谷部的刀身。
如果刚才听清水的话离开这,她就不会……
可恶!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鬼头莲怨毒地剜着李双,盛怒的琥珀色眼眸与猩红的机械瞳孔相接。她们的对视总是这样杀气腾腾,正如二人的道路永远南辕北辙,到死那天也不会有浪漫的相遇。
李双突然松开了刀柄。
扣住了鬼头莲的面具!
修罗面被无可阻挡地撕下,内置线路全断,青色的电火花在他鬓边滋滋作响。
迎着二人呆滞的目光,李双珍重地捧住了鬼头莲的下巴,血洗了整个松之庭都面不改色的她,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程理?”
鬼头莲盯着她翕动的嘴唇,恍然大悟的同时,又感到一丝眩晕。
原来是这么回事。
全域通缉那天,裸男多半死了,所以李双才会发疯,至于为什么隔了几天才来寻仇……
鬼头莲别开眼,不去看李双失去仿真皮肤的半边脸。
恐怕是经历了什么高危改造。
见鬼!这家伙本身就够难对付的,变成赛博疯子后更是堪比人型核武。
智取!必须要智取!
什么家族荣耀,什么武士道精神,全被救清水心切的鬼头莲抛至脑后。
“对,”他强迫自己咧开嘴。
“我是程理。”
—————————
诊所的等待室坐着正襟危坐的六人,气氛前所未有肃杀,仿佛联合国针对是否销毁全世界核武的投票现场。
戴安娜起身扫视全体,双手撑于长桌前,郑重地开口:
“开始投票前,请容我再次为大家梳理当前的情况。”
220-225
第221章 第二百二十一章投给未来的一票……
投影屏幕中弹出一条信息:
「警局上层正与松之庭协商最后的事宜,我估计最多两小时,特警队“赛博精神病特型镇压小组”就会出动。如果你们还有办法救小双,请尽快动手!我会持续跟进特警队的情报。」
“花子的情报大家都看到了,”戴安娜快速瞄了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两点,五点之前没有将治愈芯片植入李双大脑,她就会被特警队清除。眼下……我就直说了,我们根本是一群老弱病残,连松之庭都不是李双的对手,更何况是我们。”
没来得及装新腿的巴德瘫在轮椅里,表情鲜有的愁眉苦脸。
“所以——我认为这件事应该交给‘机械’来做,”戴安娜将组装了双腿的雯特尔推到众人面前,“托马斯已调试好雯特尔的参数,芯片也已安置就位,随时可以出动。那么就剩最后一件事,我们需要‘驾驶员’。”
“这个驾驶员,不仅要直面变成赛博疯子的小双,还要想办法将芯片植入;更重要的是,在无法确定小双的意识侵蚀率数字的情况下,驾驶员必须要与她进行短暂的意识链接,以便后续芯片正常植入。”
“说实话,”戴安娜笑得无比凄苦,“这任务难度太高了,我本来不抱任何希望。可命运就是如此多变,总在打一个巴掌后递来一颗糖,就看我们敢不敢伸手去拿。”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拍下切换键,投影信息的界面变成了无菌诊室的摄像。雪白的诊室中心伫立着圆柱型的玻璃培养皿,漂在三分之一处的大脑插满了连接线,既像蛛网中的蝴蝶,又像深海的水母。
这一幕倒映在众人瞳孔,大家的表情都很复杂。
“天呐!”露比难捱地捂住嘴,“这真的是程理哥么?”
“如假包换,”戴安娜递给女儿一个安慰的眼神,“该说他的运气是好还是不好呢?他的肉身虽然无力回天,但头盔替他抵挡了大部分爆炸的冲击波,保存下了完整的大脑。”
“那他现在还活着么?”露比身旁的老太太问。
戴安娜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美洛蒂丝的伪装躯壳:“不能说死了,因为他仍然拥有脑电波;也不能说活着,因为他的脑电波异常微弱,对仪器的呼唤也没有反应;简而言之,他也必须进行脑移植手术,否则永远无法醒来。”
“可他也是当下最合适的‘驾驶员’。”戴安娜从脚下取出低温冰箱:“按照白星人的理论,脑移植者,和使用过衔尾蛇药剂的人,都可以提取出对应血清;只要人数够多,就可以叠加出成功率无限接近100%,且无副作用的衔尾蛇血清。”
打开冰箱盖,争先恐后的水蒸气中,静静躺着两支浅绿色的血清。
戴安娜取出标有编号1的血清:“这支是根据露比和美洛蒂丝制作的,而2号血清,则加入了从小双大脑提取的细胞。”
“李双现在能算脑移植者么?”巴德拧着眉问。
“非常遗憾,我无法回答你。小双的情况太特殊了,她的苏醒究竟是出自血清起效,还是赛博精神病,我不得而知,我只能暂定她成功扛过了手术。”
“不过,”戴安娜话锋一转,“倘若2号血清有效,我们就有了新的筹码!同样来自白星人的理论,使用同类血清的人,意识链接的成功率会增加!”
巴德扶住额头:“30%变成31%是增加,30%变成90%也是增加。”
坐在他身旁的女鹤低声说:“科学就是这样,如此美丽,又如此令人难以揣摩。”
“请仔细听好我们当前的两个选项,”戴安娜用力合掌,“第一——放弃。放弃让程理使用成功率未知的血清,靠着培养皿,他的大脑可以存活多年,等未来某天制作出高成功率的药
剂,他就可以轻松回归人生。”
“代价是……小双死去。”女鹤接着说。
“是的,倘若程理无法成为‘驾驶员’,小双就会被特警队清除!选项二——注射。万一血清起效,程理不仅可以驾驶雯特尔接近小双,还可以依靠血清与她进行拥有一定成功的意识链接。”
“程理单人存活;他和李双一起存活;或者两人共同赴死。是这三个可能性么?”托马斯问。
“你的总结非常到位。按道理说,我们是没有资格决定程理生死的,但他的直系亲属都去世,远方亲戚无法联系,小双的问题又迫在眉睫,种种因素叠加,才有了这个投票。”
“巴德、翠丝、我、托马斯、露比、美洛蒂丝,以及女鹤。露比和美洛蒂丝是细胞捐献者,理应参与投票,其余五人都是小双程理生命中重要的伙伴。我们七人将投票决定接下来的行动,也……决定程理的生死。”
戴安娜幽幽盯着大家,“程理存活,那当然皆大欢喜,他死去,我们将共同承担‘杀死’他的责任。”
“投票仅有一次机会,不可弃权,不可临时变卦。时间不等人,直接口述答案,请各位三思而后行。作为主治医生,我第一个来。我投——”
“放弃。”
“为什么?”露比噌地起身。
“无关任何,仅仅因为我是个医生,”戴安娜颤抖着举起桌前的马克杯,“我的职业是治病救人,而不是杀人。小双对我来说就像第二个女儿,如果可以,我真想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程理是无辜的,我尊重他生存的权利。生命不该有轻重缓急之分,哪怕出发点是爱。”
“原谅我,这次我又要和您唱反调了!”新长出的短发挂在露比坚毅的侧脸,“我认为,既然都是如此糟糕的情况了,我们更不该放弃向前看!我没有盲目的乐观,注射的成功率既不为100%,也不为0!”
戴安娜弯了弯嘴角:“好,现在1:1打平。”
“2:1,”巴德淡淡地开口,“我也投放弃。”
“什么?”露比着急地问,“巴德先生!你不是小双姐的老师么?难道你要放任她被特警队清除?”
在听到“老师”二字时,巴德表情僵了一瞬,又慢慢放松:“或许是曾经的职业病吧,我的理由和戴安娜相同,我拒绝以‘爱’为理由,掠夺无辜者的性命。”
气氛一时骤降,大家都难捱地沉默着,就在戴安娜即将催促投票时,美洛蒂丝冷不丁开口:
“我投注射。”
她垂着头,揉搓手指带来的触感疼痛又真实:“我的理由很简单,李双救过我,所以我要救她,除此以外的事,我不在乎。”
“我也投注射,”翠丝的声音飘荡在房间,“感谢戴安娜医生让我参与投票,我是个无能的AI,只能用这种方法拯救主人。”
“2:3了。”
投完票的众人齐齐向仅剩的二人看去,女鹤蜷缩在椅子里,声音闷闷的:“拜托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清楚的……”
“我先来吧。”托马斯拍了拍她的肩膀,从座椅上起身,“我投放弃。”
戴安娜诧异地扬眉:“真意外,我还以为……”
托马斯缓缓取出手机,展示他和李双的聊天记录:“你们去赫尔墨斯军工的前两天,她晚上突然找到我,中心思想就一句话——她要是没有下手术台,不要让程理寻短见。”
托马斯划拉着屏幕,眼泪滴滴砸下,模糊了李双萌萌的虎鲸表情包。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很久,她和我说了许多关于程理的事,他的出身、他的兴趣、他因她而做出的改变,还有她们的回忆。她还说程理是她人生中第一个爱上的人,她想尽力让他获得幸福,哪怕他的幸福里……李双不存在。”
露比听得眼泪汪汪,美洛蒂丝温柔地搂住她。
“我投这一票,”流泪满面的托马斯不甘地挥舞拳头,“不是因为李双小姐不重要!恰恰是她对我太重要了!她拯救过我,拯救过雯特尔的灵魂,我愿意像个蠢骑士一样坚守与她的约定!她要程理获得幸福,我就帮助他获得幸福;她要程理活着,那么我也选择让程理活着!”
“见鬼!”巴德单手捂住脸,“真XX的见鬼……”
“3:3。”美洛蒂丝说。
“轮到我了。”女鹤把手肘架在膝盖上,交叉的双手焦虑地摩挲着。
“毫无疑问,李双是我最好朋友,在座各位或多或少都被她帮助过吧?嘴那么硬,心却比棉花糖还软。多亏了她,我终于可以不用在夜店卖笑,作为一个有尊严的人回归正常生活。”
女鹤像是想到了什么,没忍住笑了起来。
“至于程理,我原本是有些看不上他的,一个抱大腿的三无黑户,可他偏偏人还不错,怂是挺怂的,遇到事也是真上。我嘴上嫌弃他嫌弃得要死,心底却也把他当成朋友了……这场投票真的好残忍,我的两位朋友被摆在天平两端,好像我选择了其中一个,另一个就会万劫不复。”
女鹤抹掉眼泪,继续说:“正在我一筹莫展时,我回忆起了程理的话,他说他不怕死,更不怕死于李双之手。我突然意识到,我们虽说是在决定程理的生死,但没有人想到,为了李双,他可能压根就不在乎生死!可恶——”
女鹤目光灼灼地注视托马斯:
“托马斯,你因由李双的决心投出了那一票,可你没有见识过程理的决心!那家伙不仅是个十足的‘恋爱脑’,还是世间罕见的天选系男主!まったく!(真是的)人不怎么样,爱倒是很拿得出手!”
女鹤在笑,却也泪眼朦胧。
“我都31岁了,还相信爱啊、奇迹什么的挺可笑的,可这世界太灰暗了!我决定学着李双贪心一把!我要把赌注压在程理身上!就赌他的爱足够强大!连对抗命运也不在话下!”
女鹤起身,高举的食指直插天际!
“我投注射!这一票既不完全属于李双,也不完全属于程理,它属于——”
“她们同时存在的未来!”
第222章 第二百二十二章再见了,琥珀色眼眸的……
作为私人领域,松之庭的天空不存在物流船,也没有土鳖的投影广告;奢侈的阳光尽数洒在整座山头,只要仰首,广袤的蓝天便一览无余。
如此灿烂的景色,却不被李双所知晓。她的意识侵蚀率达到了惊人的99%,大脑早已无
法理解一切;五彩缤纷的世界在她眼中褪成了深邃的黑,偶有幽灵在她视野内晃动;她尝试过与之对话,只能得到破碎的、无法辨析的音节。
李双是迷失的旅人,身处永不迎来白昼的永夜,冰凉缥缈的风吹过,将她来时的脚印尽数埋葬。
「正在识别——识别成功!识别结果为“程理”。」
熟悉又陌生的琥珀色出现,李双崩坏的大脑强行将程理的脸投影在了视网膜前,孤独的旅人小心地捧着它,瞳孔中的猩红更加高亢地亮起。
双目流下黑色的机油,李双自以为说的是:
「程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实际发出的声音却是:“我。程——*鬼。”
绷着脸抽出扎在胸口的刀,鬼头莲对清水低声说:“我稳住她,你快逃!”
不等对方回答,他将清水推到旁边,讨好地望向女孩:“李双,我很想念你。”
李双温柔地把他抱进怀里,不住地重复:“*冖,*冖……”
「太好了,太好了。」
失而复得的喜悦令本就无法把握尺度的李双更是激动到发狂!堪比铁钳的臂弯寸寸绞紧,被按在发烫机械表面的鬼头莲,毛骨悚然地感到了窒息,但已经来不及了,任凭他怎么挣扎,李双都没有松手,远超人类的力量卡车般碾了过来!
咔嚓。
肱骨断裂,鬼头莲整条右臂无力地下垂。
“XX!”鬼头莲痛得狂抽冷气,胸口的洞淌血淌得更加汹涌。
“少主!”身上还插着刀的清水对李双怒目而视。
“别管我!让你走你聋了吗?”鬼头莲抄起一把石子丢向她。
“娥、一*?”
「你在和谁说话?」
李双疑惑地松开怀抱,又提着他的衣领细细观察他的眼珠,眼神不像在看心上人,倒像收藏家打量新买的夜明珠。
“放开他!”清水在战栗中握住刀柄,不顾鬼头莲惊恐的目光,决绝地将刀拔了出来,朵朵红梅在雪白的砂石中怒放!
无法识别任何语言的李双忽然皱起眉:
“唔——丝!*醴!窝*摩!山!山!”
「你的义眼颜色变得好奇怪……真的好奇怪!它一定是沾到灰了!我帮你擦干净!我帮你擦干净!」
她将大拇指摁进鬼头莲真实的左眼!不由分说地下压!
深红的血泪顺着裂开的眼眶流下,巨痛顷刻沿着神经蹿了上来!哪怕是自诩铁骨铮铮的鬼头莲也忍不住大叫。他用机械外甲仅剩的动能玩命地推挤李双手腕,可她已非人身,又全无痛觉,他的反抗根本无济于事……
“浮空船开过来!”双目通红的清水在通讯频道甩下这句话,对着李双提刀就砍!
李双愣愣地望着红窟窿:“咦、程理,不嘶?”
「一半程理……不见了?」
铛!
压切长谷部的刀刃砍在女孩肩头,徒留微不可见的划痕。戴安娜为李双制作的身体,从头皮到足尖,用的皆是顶级材料,不畏高低温,不惧刀枪炮。一把老刀而已,连躲避的价值都没有。
被擒住的鬼头莲动弹不得,气喘吁吁的清水挥舞无意义的刀,而受击的李双巍然不动。三人身后的背景是熊熊燃烧的宅邸,整个画面滑稽又诡异。
李双握住鬼头莲的手,仅剩半边的眉毛心疼地皱起:“乇*——嘶、你,*剃。”
「那个时候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痛、屈辱,还半句也听不懂的鬼头莲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现在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走,还要被迫当别的男人的替身。按照上世纪黑/帮的老观念,他已经可以开始物色切腹刀了。
见他一言不发,李双急急地搂住他,这次没有再折断任何一根骨头:“你纽湃以?我、泼严、**么?不嘶——**!”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又开始害怕我了么?不要害怕,我还是我。我的存在是真实的,记忆是真实的,所以爱也是真实的!」
鬼头莲靠在她怀里,觉得一切都无比可笑,他爱她的时候,她从来不愿倾吐真心话,可他不爱她的时候,她却抱着自己喋喋不休。
原来你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冷淡,你是有心的,只不过你的心只属于一个人,他死了,所以你心碎了。傻不傻啊,就不说我了,世界上男人不多的是么?他究竟何德何能,能让你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他对你而言,就如此重要么?重要到你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全部,来追逐一个幻影?
从前鬼头莲觉得李双是捉摸不透的蝴蝶,轻盈、自由、不为任何人停留;现在他意识到,李双只是扑火的飞蛾,狼狈、愚蠢,还执迷不悟。
正当他思考如何脱困时,他发现:李双的机械瞳孔会随着他的视线移动。鬼头莲还在大脑风暴,李双猛然回头,面无表情地握住清水下落的刀尖。
“西*嘶——茘?”
「谁在插嘴?」
印有紫罗兰家纹的浮空船出现在庭院上空,所有人都浸泡在灰色的阴影中。李双利落地抢回刀,重新走向“程理”。
长长的绳梯垂在鬼头莲眼前,在地狱般的大火中,比蛛丝还要透明。
“别任性了!快走!”
鬼头莲呆呆地望着嘶吼的清水,那个总是体面又雷令风行的女人此刻难堪地跪在石子里,死死抱着李双的小腿。她的妆早就花了,总是冷静自持的脸庞无所顾忌地扭曲着,精心保养的黑发沾满污泥,昂贵的真丝衬衫变成了带血的破布,脚踝的仿真皮肤尽数裂开,露出难看的机械。
鬼头莲想起来,她上次这么“不体面”,还是他10岁那年看剧,里面的女演员制作了非常精致的家庭便当,尝过万种珍馐却没吃过便当的他,将此事随口告诉了清水。谁知第二天,从没迟到的清水竟然迟到了两分钟,为了遮掩黑眼圈打了极厚的粉底,腕表的皮带还沾着面粉。
“属下为您制作了便当,请品尝。”把哆啦A梦造型的便当盒塞进他怀里时,她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鬼头莲今年都19岁了,仍然可以清晰地回忆起,便当里是爱心型的玉子烧,底下垫着秋葵和四季豆,白米饭被捏成三角形,再用海苔装饰成熊猫;肉菜是奶酪鸡块,以及经典的章鱼香肠。
那顿饭他吃得比平常慢三倍。放学后,清水主动问他味道如何,得到夸赞后,只有在自己考试拿满分时才会扬唇的清水,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啊。鬼头莲想。
牵着他的手,把他从孩子变成男孩,再雕琢成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高中毕业的假期,他俩在北冰洋看极光,鬼头莲接过清水递来的啤酒,没忍住问她,以后会不会转岗干别的,或者结婚生子隐退,得到的答案都是斩钉截铁的不可能。
鬼头莲不擅长在她面前隐藏真实想法,他直接傻傻地问了:“不会是因为我吧?”
清水将啤酒一饮而尽。
“对啊。”她这么笑着回答。
该死!原来不止李双是飞蛾!
鬼头连跪带爬地起身。
感到阻力的李双在原地停下,左右环顾后,视线在清水身上定格,她举起刀,平静地下劈。
在清水眼中,这一秒快如闪电,又漫长如山河变迁。
“住手!”
下落的刀卡在鬼头莲右肩,他半跪挡在清水身前,失去动力的左手死死掐着刀刃,脸上的表情不戴修罗面,也可堪称金刚怒目!
“小莲……”清水的眼泪滚滚而下。
“混账——”鲜血与痛楚在肩头蜿蜒,鬼头莲咬着牙,玩命地向上抬膝盖,以血肉之躯与李双对抗。
“不准伤害我妈妈!”
妈妈?
清水怔住了,而李双的机械瞳孔骤然收缩,她的大脑不停地解析着这个词,手中的力道缓缓褪去。
“可恶啊!”鬼头莲趁热打铁,咔嚓一声响!承载了无数历史的名刀,被他生生掰断。
「正在解析“妈妈”——解析失败。」
握着断刀的李双,无措地站在原地。
什么是妈妈?
妈妈很重要么?我有没有?
「解析失败!解析失败!解析失败!」
失败的红色窗格不停地弹在李双面前,循环往复的报错下,她的脑皮层也开始沸腾。明明没有痛觉,李双此刻却头痛欲裂!
趁着她抱头蜷缩的功夫,鬼头莲架着清水逃向绳梯,刚往上攀了几步,就被人抓住了脚踝。
仰头的李双目眦欲裂:“呢**吗!”
「你要背叛我吗!」
半秒的纠结后,鬼头莲用破釜沉舟的气势摘下了自己右边的义眼,藏在手心。
这一招果然有效,李双的表情从震怒转为迷茫:“程?在**?”
「程理,你在哪里?」
鬼头莲向她展示义眼,又张开手。
琥珀色的义眼,以及飞扑的李双,都随着重力坠进了地面。
浮空船用最快的速度上升,在清水的帮助下,鬼头莲勉强爬进船舱。
“小莲,不……少主,船上还有火炮,是否要攻击?”
目不能视的鬼头莲靠在舱门边,带着热气的风吹拂他的刘海,也为他的鼻腔带来松林在火焰中燃尽的焦味。
沉默良久后,他叹息着回答:“走吧。”
祝愿我们下辈子都不当飞蛾。
さようなら。(永别了)
“好。”清水向驾驶员比了个手势,在他身旁坐下,替他眺望远处的海。
“喝啤酒么?”清水问。
“就医前喝酒不好吧?”
“喝,还是不喝?”
“……喝。”
浮空船消失在天际,李双跪坐在地,并没有发现倒扣的义眼就在脚边。
我在寻找什么来着?
“那不重要。”心底的声音如是说。
接下来我要去做什么?
“去斩杀最后一只恶鬼。”
最后一只恶鬼在哪里?
“来这边。”
李双爬向声音源头,又在中庭的水池停下。倒映火光的池水中,被扯下的修罗面与她静静对视,而她的面孔正好与它重叠。
李双摇摇晃晃起身,笔直地穿过大火漫天的房屋。烈焰寄生在她仅剩的仿真皮肤,又点燃了后山的紫罗兰,开始只有一小簇,很快就漫山遍野地燃烧了起来。
第223章 第二百二十三章电饭煲高达,出击!……
露比把脸贴在无菌诊室外的玻璃墙上,第一百次发问:
“血清还没起效果么?”
仪器捕捉到的脑电波节律依旧一潭死水,戴安娜只好回答没有。
为程理打入血清已是15分钟前的事,好消息是他的大脑没有嘎巴一下萎缩;坏消息是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来。他要是晚上才醒,七天后正好可以参加李双的葬礼。
“拜托!”巴德捶打身下的轮椅,“樱桃小子,你可以的!”
“会不会他早就醒了,只是无法和我们对话?”穿着无菌服的托马斯来回踱着步,“要不我再进去检查一下?”
“冷静点大块头!你都进去三回了。”女鹤拍拍他的肩,指着挂在培养皿外的听声芯片与摄像头,“那里的灯都亮着红光呢,证明外接设备没问题,是连接失败了。”
老太太版的美洛蒂丝紧握银十字架:“为你祈祷
,程理先生。”
很久不礼拜的巴德默默将十字架从衬衣最里面抽了出来。
焦灼的等待又过去五分钟,垂头丧气的戴安娜决定去泡杯咖啡提神。
滴滴。
如此普通的提示音,在投票七人组听来却犹如天籁。她们不约而同蹿到仪器前,六张双目放光的脸尴尬又紧密地贴在一起。在大家的屏息凝神中,程理脑电波的节律越来越密,越来越陡峭,与刚刚的规律大相径庭!
“这小子是不是醒了?”女鹤激动地问。
“200%醒了!”眉梢带喜的戴安娜差点将马克杯捏碎,“只不过深度休眠多日,他的大脑一定很混乱,需要一定时间整理。”
“妈!妈!”露比狂拍戴安娜的背,“摄像头亮绿灯了!等等……听声芯片也亮了!”
“反应还真快!”戴安娜按住麦克风,颤抖着说:“程理,你能看见我们吗?如果可以,试着‘眨眨眼’。”
几秒钟后,摄像头的感应灯闪烁了两下。
大家还没来得及高兴,屏幕显示的脑电波节律肉眼可见得狂躁起来!连带着感应灯也频闪不止!
“怎么回事?”巴德的脸垮了下来,“不会诱发了……”
“天呐!千万不要!”美洛蒂丝更加用力地攥紧十字架。
“都别急!”戴安娜重重放下马克杯,“仪器没有扫描到脑部病变。大家保持安静,让我继续和他对话,只要他能按照我说的做,就说明他没有得赛博精神病。”
“程理,安装发声装置比较复杂,所以暂时你只有视觉和听觉。摄像头除了红灯和绿灯,还有蓝/灯,你试着操纵它亮起。”
杂乱的节律稍稍恢复正常,灯的颜色却没有变。
正当众人的心跌进谷底时,感应灯骤然从绿色跳成了蓝色。
那么小,那么脆弱,却湛蓝如海洋。
诊室中爆发惊天的欢呼,托马斯自来熟地熊抱了每个人,女鹤笑嘻嘻地按住麦克风:“是不是看不到小双很着急?是就亮两下。”
蓝/灯命很苦地闪了两下。
“真有你的!”巴德眼角含泪,笑着摇头。
“晚点有的是时间插科打诨,”戴安娜眼中盛着希望的火光,“让我们赶紧进行下一步吧!”
按照常规准则,戴安娜是不会和就剩个大脑的患者对话的,一方面是要尽可能降低对方的恐惧,一方面是对方思维混沌,沟通难度较高。但解决李双的问题迫在眉睫,她只能硬着头皮,将程理本人的情况,以及接下来的“驾驶员计划”同步给了他。
“程理。你愿意当驾驶员么?愿意就亮绿灯,不愿意就亮蓝/灯。”
蓝/灯熄灭,而绿灯高亢地亮起。
“我必须要说清楚,成为驾驶员是件无比危险的事,你脆弱的大脑会被我们安装进雯特尔,然后直面无法正常对话的李双。”
绿灯亮。
“她可能会杀死你,你也可能因为磕碰在中途死去。”
绿灯亮。
“即便她没有杀死你,你也成功就位,但与她意识链接时,你仍有概率死亡。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九死一生的旅途。”
绿灯永恒得亮着。
“你感到害怕,想退缩,没有人会看不起你,”戴安娜有些哽咽,“还是说,你已经为她死了一次,仍然愿意死第二次?”
“他愿意的。”
极光般的绿色中,翠丝没有起伏的声音柳枝般飘荡,“如果是程理,他一定永远都愿意。”
巴德苦笑:“我们三个投反对票的还真是低估了这个情种。”
“可恶!”女鹤粗鲁地抹眼泪,“这门亲事我同意啦!”
“事不宜迟!”戴安娜撸起袖子,“干活!”
帮不上忙的巴德被美洛蒂丝推着离开,托马斯摸了摸雯特尔的头,领着它走进手术室;翠丝为雯特尔高速传输行动预案;换好无菌服的露比与女鹤一左一右踏入手术间,向等待多时的约书亚点头致意。
十分钟后,漂浮大脑的玻璃皿被摆上手术台。
戴安娜锐利的目光环视在场众人,沉着地开口:
“程理的及时苏醒是计划漂亮的开门红,诸位,让我们齐心协力,拿下第二场胜利吧!现在开始,进行‘特型低连接脑移植手术’!”
女鹤非常有仪式感地大喊:“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请多指教)
紧锣密鼓的四十分钟后,程理缓缓睁开“眼睛”。
视野中的手术室与人影还算清晰,就是高度不太对劲。以往程理都是仰视托马斯,现在变成了托马斯仰视他。
程理垂眸,看见了自己细长的、由机械与金属线组成的黑色手掌。
我、我不需要呼吸了么?也没有心跳?
天呐!
程理克制不住感到惊恐,虽然他刚刚就知道了自己的“死亡”,但亲历的感觉可比干巴巴的话语有冲击力多了!
露比紧张地看向仪器,“意识激活成功,脑电波波形出现轻度紊乱。”
这话经由听声芯片完整传入了程理大脑,他告诫自己要冷静,戴安娜未来会为他制作新的身体;现在只要能把小双带回家,哪怕要他以火星异种的形态出击,他也无所畏惧!
“紊乱程度降低,节律恢复正常。”
“继续保持冷静,程理。”戴安娜轻拍他的肩膀,“现在试试看操纵雯特尔活动。”
正当程理试图理解“操纵”是什么意思时,细微的齿轮咬合音响起,他的手竟然轻松地抬了起来;他又试着去思考“抬腿”,0.01秒后,他真的看到了自己伸长的机械下肢!
我嘞个去!程理的恐惧一扫而空,甚至还有点小兴奋。
这不就是开高达吗!我一直梦寐以求的事!
戴安娜欣慰地看着动来动去的程理:“你适应得不错,托马斯,可以放他下来了。”
随着雯特尔关节处的固定机关被解除,高2米,重100公斤的“机械骷髅”程理落地并成功站稳。在五束期待的目光里,他一边绕着手术室行走,一边活动各个关节。
“嘿!”手术室外的巴德笑着叩了叩玻璃墙。
听到动静的程理朝他走去,于玻璃反光中凝望自己的“脸”。
白色的金属外壳,作为双目的灯带幽幽散发金光,面颊的线条科技感满满,甚至有做旧涂漆。程理对这张酷炫的新面孔非常满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下巴略圆润,削弱了整体的硬派
风格。
嗯?额头上的标志是……
程理不存在的眉头一皱,机械瞳孔自动放大聚焦点。
松下……电器????
什么做旧涂漆,这XX是个用了好多年的电饭煲!
这群坑爹货把我的脑袋塞进一个电饭煲里?怎么不放砂锅里呢?薄荷人脑,现做现吃!
程理抱住头,感应到他的崩溃,托马斯蹿到他面前,严肃地解释:“你的脑部外甲确实取材自电饭煲,但是你放心!它是诊所自用款,我们用超声波洗得可干净了!焊接也绝对没有问题!”
这是重点么?
他刚准备比个中指,就震惊地发现,他身上所有的关节都可以360°旋转。伸出的中指就像直升机的主旋翼似的,转得根本停不下来!
戴安娜按住他不安分的手:“这具身体是根据你的思维行动的,你在想什么,它就会跟着做什么。忍住你的胡思乱想,能做到么?”
……
程理心说完了。
这世间最难控制的,除了括约肌,就是人胡思乱想的心。
戴安娜嫌弃地后仰:“你在扭屁股么?”
对不起。没有泪腺的程理好想哭。
我控不住我自己啊!
女鹤气势汹汹地杀近,一巴掌打在他钢铁铸造的臀部:“别耍宝了!接下来的行动有你耗费脑细胞的时候!”
巴德焦急的声音从外扩喇叭传来:“花子的新情报:特警队和武装直升机刚刚出发了!”
翠丝将地图投进程理意识海,红色的坐标赫然出现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
“主人的坐标在歌城铁塔,且保持了半小时没有移动。此处距离铁塔较远,当前是下午4点40分,下班高峰即将来临,我们必须尽快动身。”
女鹤用大拇指豪横地指着自己:“坐我的车,保证甩得特警队看不到车尾灯!”
“程理先上车,我远程教你该怎么应对李双。”戴安娜大手一挥,“露比和约书亚留下来准备新手术室,其余人坐托马斯的房车!都动起来!”
程理火速比了个OK,当他看到女鹤坐在摩托上冲他招手时,还是感到了淡淡的眩晕。
亲娘嘞,我以为劳斯O斯呢,怎么是摩托车啊!
眼下不是瞻前顾后的时候,程理心一横,一屁股坐了上去。女鹤旋即扭动油门,六个气缸的雪夜叉离弦之箭般射出!雯特尔自动覆盖她的上半身,程理现在就像个书包似的,被风压死死扣在女鹤脊背。
“程理,”戴安娜将他当前的身体构造同步过去,“能看到投影么?可以就亮绿灯。”
他立即照做。
“电饭……咳,你的大脑下两寸安装了白星的治愈芯片。待会你只要想办法从身后接近小双,雯特尔会自动包裹并植入。不过在此之前,你还需要做一件事,把手伸出来,掌心向上。”
程理将手剥离女鹤,又摊开手掌。
“五根指头同时触碰掌心。”
手指下压的瞬间,手掌中央弹出一截细长的圆柱体金属,阳光下银光闪闪的。
这什么?袖箭?程理傻了。
“这是意识连接端口,”戴安娜说,“白星人的使用守则中说明了,治愈芯片正常植入赛博精神病患者的前提,需要用意识链接创造新的精神窗格。时间不需太长,3秒足矣,3秒后端口会自动弹出。李双的端口也在手心,你要想方设法和她握手。”
“最后梳理一遍计划,先握手,再背后接近。听懂了么?听懂闪灯!”
程理狂闪绿灯。
“好孩子!”戴安娜热泪盈眶,“我们能做的就这么多,接下来就看你了!”
保证把她带回家!无法回应的程理只能死死握紧拳头。
火红的索亚大桥之上,印着白梅的雪夜叉行云流水地超车,仅用5分钟就穿过了拥堵的车流,冲进了前往铁塔的公路。
女鹤把马力加到最大,伴着发动机不屈的轰鸣,她的眼泪无声地砸进骑行头盔深处。
三分钟后,雪夜叉在荒无人烟的塔底停下。二人同时仰头,最顶端的瞭望台边缘,垂下一对失去仿真皮肤的双足。
程理与女鹤对视,后者点了点头,而前者义无反顾地向塔顶爬去!
去吧。女鹤想。
100%胜率的天选系男主角,去阻断死神的冈格尼尔,把这个故事的女主角带回人间吧!
第224章 第二百二十四章在日落中重逢
时光燃烧的余烬,以晚霞的名义在整个世界延展。塔顶的乌鸦嘶声力竭环绕,生锈的风向标无序旋转;没有头发,没有外肤的李双坐在瞭望台边缘,任由云层的阴影细细剪裁她的身体。
夕阳将李双的瞳孔染成琥珀色,她下巴微抬:“好*。”
「好黑啊。」
我为什么到这里来着?
不记得了。
这里……是哪里?
不记得了。
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杀死最后一个恶鬼。
李双慢慢伸出手,一只手捧住下巴,另只手按住后颈的机关。咔哒一声后,她成功将自己的脑袋摘了下来,十多根金属线不甘地拉扯脖颈,既像摇摇欲坠的风筝,又像死去的灯塔水母。
把脑袋摆在大腿中央,李双再次望向流血的天空,群鸦倒映在她眼眸。
这次她无法说话,只能开合嘴巴。
「不是说换个角度看世界,能看到不一样的景色么?为什么我的世界依旧如此漆黑?」
想不明白,不想了。
李双扬起拳,砸向头颅的姿态像是敲打骨头的猿猴般平静。有意思的是,拳头与头颅每碰撞一次,就有一颗带着色彩的子弹射进她的大脑。
第一下,她看到翼龙蛋在漫天的陨石中开裂。
第二下,她看到爆开的阖家义体广告牌。
第三下,她看到海月水母被螺旋桨搅得粉碎。
第四下,她的手腕被牢牢扯住。
李双迷茫地转动义眼,没有“人”,也没有“幽灵”,抓住她的是一座会动的“山”。
她立刻抽回手,双腿蹬地起跳,擦着对方的头顶前空翻,足尖落于扶手的一秒,头颅也回归原位。
李双猫科动物般下蹲,而变成机械生命体的程理转过身,二人浸泡在焦红的落日里,静静地对望。
从女孩空洞的眼眸,到没有脸的脸,再到浑身上下坑坑洼洼的弹孔、交错的刀痕,程理的视线逐渐战栗,不存在的心脏碎成上万片,扎得他血流不止。
小双,你不是最爱面子么?怎么衣服不穿,头也不梳就出门了……
程理向她伸出手,而李双警惕地后撤,歪头打量的模样显然没识别出他的身份。
“程理动作快!”巴德急切地催促,“特警队还有三公里到达!”
电饭煲高达驾驶员忍住悲伤,大步向李双走去。100公斤的雯特尔行动起来,踩得本就年久失修的瞭望台更是咯吱作响。
摇晃的塔顶,程理前进,李双就后退。好不容易将她被逼进角落,李双穿过他臂间的缝隙,背后灵般立在他身后的扶手,灵活得仿佛一阵风。
有雯特尔的帮助,程理的反应已远超常人,但李双的反应比他还快!一捉一逃的猫鼠游戏进行了十几个来回,汗流浃背的程理愤愤地叉起腰,没好气地想:
李双!你简直比田里的泥鳅还难抓!
“冖**?”李双问。
「你是谁?」
程理微微后仰,他确实看到李双张“嘴”了,但他什么也没听懂。
听声芯片出现问题了么?程理傻傻地拍了拍头。
见对方不回答,李双矫健地扑了过去,她攀在程理肩头,用折断无数骨头的手握住电饭煲底部,反向一扭!
咯吱。
电饭煲,或者说程理的头180°旋转,金色的摄像灯熄灭。李双跳回地面,冷漠地注视高大的机械骨架用膝盖跪地,再俯身倒下。
李双头也不回地离开,刚打算重新坐进边缘,就识别到后方传来机械的动静。
她回头,倒下的程理徐徐爬起,摄像灯闪了两下,恢复了运作。
你还真下死手啊!程理委屈地想。这算不算谋杀亲……呃
,男友?
李双翻身踩回扶手,瞳孔森森地瞪着他,蓄势待发的模样堪比眼镜王蛇。
眼下没时间再玩猫捉老鼠了!程理快速扫视四周,猛地握住扶手,使劲向上拔!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的李双立刻发起攻击,被固若金汤的雯特尔轻松挡下,任她怎么踢打都决不松手。
在大力的拉扯下,用于固定的铁钉崩得到处都是,整条环形扶手无可奈何地脱离地板,像是一株被连根拔起的树。
咣铛!
扶手从389米的空中砸进地面,扬起的灰尘足足有五米。
甜甜圈形状的瞭望台只剩下铁格栅制成的地板,踩在上面的人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所幸直径两端是对垒的机械生命体,纵然狂风也不能撼动她们分毫。
程理率先出击,一个大跳跃进李双“领地”,这次她没有选择躲避,而是勇猛地迎上!
比对方矮了30公分的她,使用刻入灵魂的战斗技巧猛踹程理小腿,妄图凭借过肩摔将他丢下塔。
好在程理现在既不会痛,又深得李双本人真传;经历过超越360小时的格斗课的他,死死擒住了李双的肩膀,并成功扫倒了她的小腿!
又是咣铛一声响!缠斗的二人双双摔进铁格栅,压在上面的李双反手就是一拳,这一击直接打爆了电饭煲右侧的摄像灯!视野骤然减半的程理逼着自己冷静,用掌心紧紧裹住了李双第二次落下的拳头。
艰难的角力正式开始,李双的瞳孔亮得像火,腾腾的杀气好像要把程理撕碎。
“握手”的目标近在咫尺,正当程理玩命地思考该怎么让她摊开手掌时,李双的脊椎爆发出惊人的蓝色光芒,整个人拉弓般后仰,连带着拳头也抽离了程理掌心。
面无表情的女孩高举拳头,程理想当然地以为她又要捶自己,双手本能地护住仅剩的摄像头。毕竟要是他变瞎子,计划就彻底宣告失败了。
程理的预判完全错误,属于李双的重锤落在了身下的铁格栅,毛骨悚然的震动中,金属断裂的声音在400米高空中响彻,瞭望台无可奈何地下陷,二人也被重力拉扯着向边缘滑去。
直视她没有表情的脸,程理的掌心紧贴铁格栅,同样耀眼的蓝光在他指间汇聚——
轰隆!
手心炮生生将铁格栅中轰开了一道口,失去支撑的二人同时下坠!
碎开的铁片犹如红色的雪,在钢筋交错的巨塔中曼妙又危险地飞舞;暴雪中心是一上一下的两道黑影,早有准备的程理用下肢抱住钢筋,并顺势搂住毫无防备的李双。二人倒挂在半空的模样,简直像两只巨型蝙蝠。
被强行按进胸口李双喉头溢出杂乱的音节,挣扎的力量也越来越强。不知如何是好的程理只能更加努力地抱紧她,可发怒的李双宛如吕布在世,张牙舞爪间,一拳砸进了电饭煲中央的商标!
眩晕的程理顿时无法动弹,李双趁机往外钻,即将掉下去的刹那,程理及时捉住了她的手腕。
“不识好歹”的李双再次对他举起拳头,铃声版的生日歌猝不及防,又磕磕绊绊响了起来。
清脆、俏皮,又满怀祝福。
两人都愣住了,程理立马反应过来:这是个音乐电饭煲,改造并未去除它的音乐模块,还恰好被李双敲启动了。
「小双,生日快乐。」
「谢谢你爱我。」
这些话是谁说的呢?李双想。
在半空中摇摆的李双默默放下拳,呆呆地望着绝不会松手的程理,落日的余晖轻柔地投在这对恋人身侧;一块又一块的残片擦过她们的身体坠地,掀起的烟尘为塔底染上了迷雾般的灰。
直升机的震动越来越近。程理小心地、一点点松手,李双终于没再和他对着干,任由自己的手滑进他的掌心。
两只手终于交握,程理心中默念祝我们好运,义无反顾地将意识端口与她相连!
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海,他差一点就要松手了。
明明没有肺,却感到了窒息;明明没有皮肤,却感到了凉意;程理的意识跌进了一条冰冷幽深的河流,寂静、虚无,又永无止境。
对不起。程理难过地想。
都是我不好,让你这么痛苦。
河流中央卷起金色的漩涡,程理明白那就是“精神窗格”,于是奋力朝着它游去,在无限的挤压与涌动中,意识海拟态出的程理降落在孤零零的李双身旁。
“程理?”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你不是……”
“小双!”程理抱住她,“我是来——”
程理的话只说到这里,眨眼间,面前的景象重新变成了风中飘荡的李双。
该死!三秒到了!
李双保持仰头的姿势一动不动,不知是否是程理的错觉,她眼中的猩红似乎黯淡了一点。
“精神窗格创建成功!”戴安娜大吼,“可以植入治愈芯片了!程理,我们在塔底的房车等你!”
“见鬼!特警队到了!”女鹤的声音唐突地挤进听声芯片,“我去拖延时间,程理动作快!”
远处的公园白鸽起飞,程理放松下肢,牵着李双的手跳进日落,彩霞与铁架的影子不断在她们脸庞交替。过去的记忆胶卷般浮现,面对可怖的机械面庞,程理却好像看到了李双不可一世的笑颜。
距离塔底越来越近,心神不定的程理忽然就不害怕了。不过是拥抱而已,对我们来说,难道不是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么?
于是他温柔地伸出手,在夜色彻底吞没李双前,用力地抱住了她,一如过去的上千次相拥。
检测到宿主的雯特尔旋即将她包裹,治愈芯片利落地植入。李双的义眼最后一次亮起红光,半秒后彻底消失不见。
合二为一的黑影落入塔底扬起的灰雾,不远处的女鹤以“老娘就要在这里拍短视频”的理由,气势汹汹地和特警队对骂。程理趁机往反方向逃,一溜烟钻进了大门敞开的房车。
油门踩到底的房车绝尘而去,惊魂未定的程理瘫坐,戴安娜颤抖着开口:“快让我看看她。”
程理敞开怀抱,飘着冰淇淋甜味的房车里,回到人间的女主角睡得无比恬静。
“你做到了,”戴安娜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膝盖,“你把小双带回来了。”
夜幕彻底降临,车窗外是华灯初上的歌莉娅,两个世纪前的歌姬在投影中吟唱缥缈的歌。矗立的赤色巨塔消失在地平线,程理低下头,机械的手指与李双十指相扣,手臂交叠着拢住她,最后用电饭煲亲昵地
蹭了蹭。
小双,我们回家啦。
第225章 第二百二十五章杰克在现实的彼端等待……
李双睁开眼,她身处一间巴洛克风格的酒红色卧室,墙根竖着古铜色钟摆,秒针的步伐如同心跳。茶几摆着带露珠的黄玫瑰,淡淡的花香在空气中曼妙飘浮。李双的头发闲闲散着,身上裹着白绸长裙,她正躺在青色的布艺沙发中央,面前是半人高的素描画架。
“睡得好香呀。”程理笑着从画架后探出头。
“程理?”李双弹起身,赤着脚朝他跑去。
金橘色的灯影下,李双捧着程理的脸狠狠亲了一口,湿漉漉的眼睛在他完好无损的身躯扫来扫去。
“真的是你么?我不是在做梦吧?”
“一般来说,”程理无奈地任她揉圆搓扁,“确认是不是做梦,应该要掐自己吧?”
“说得也是。”掐自己的李双脸色微变,直接跳转话题:“你怎么穿了条这么土的背带裤,等等!结合我的裙子,这里难不成是……”
“没错,我们在泰坦尼克号上,”程理打了个响指,“你是柔丝双,我是杰克理。”
李双瘪了瘪嘴,心说这设定也太草率了。她盯着程理,脸微微一红:“咳……那、那现在是不是到了人体素描的环节?”
“啊,你说那个,”程理把画板转向她,笑容自豪又坦然,“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画好了!”
李双满怀期待地定睛,该说不说这小子画技不错,抓形准确,明暗处理完美,笔触颇有达芬奇神韵。除了沙发上躺的不是她,而是一条既像海豚又像虎鲸的大白鱼以外,一切都非常完美。
察觉到她三分怨念七分恼火的目光,程理赶紧解释:“还记得那个都市传说么?发光的巨鱼会指引迷途的船只回家。对我来说,你就是那条巨鱼,也是一直守护我的守护神。”
“油嘴滑舌,”生气又开心的李双哼了声,“这次勉强放过你。”
程理嘿嘿一笑,起身牵住她的手:“走吧,我们去船头!”
李双弯起眼睛,用力回握,程理推开门,阵阵涛声中,带着咸味的海风迎面而来,将二人的头发齐齐向后吹去。李双瞪大眼,天空湛蓝如洗,而海洋竟然是琥珀色的!蜂蜜般的波涛翻滚,溅起的碎末打湿了她的裙角。
人来人往的走廊中,李双与程理手牵着手奔跑,阳光为她们的身影镀上免费又珍贵的金边。
身着燕尾服的钢琴家正在弹奏《春之歌》,气氛典雅的露天餐厅中冲出两个不速之客。李双一边冲围观群众比中指,一边从侍应生托盘中抢了两块蒜香面包;而程理虽然满脸歉意,抢香槟的手倒是一点没软。
乘着肆意的风,她们终于到达了无人的船头,两人一正一反靠着围栏喘气,对视一秒后,同时大笑起来。
“你刚刚的模样太蠢了!”李双笑得满脸通红,“而且我们有两个人,你怎么只抢一杯酒!”
程理用香槟杯擦掉眼角的泪珠,扬了扬与她相握的手:“一只手当然只能抢一杯酒了。”
“松开我不就好了。”李双想把手抽出来,对方先是执拗地收紧,又徐徐放开。
“舍不得嘛。”阳光下的程理温柔地望着她,帮她把不听话的头发拢回耳后。
被温热的指尖触碰耳垂,李双害羞地往他嘴里塞进一块面包:“快吃吧。”
广阔的天地之间,两人吃着面包,同饮一杯香槟。海风中,李双与程理天南海北闲聊,话题从“月亮为什么不是三角形”,到“最想要的超能力是什么”,再到“如果能穿越过去,最想和哪个古人对话”。
直到最后一滴酒下肚,李双满足地舒出一口长气,将玻璃杯丢进蜜色的海浪。
李双激动地搓着手:“是不是该到‘Youjump,ijump‘的环节了?”
程理微笑着侧开身体,李双凑上去又亲了一口,然后利落地爬上栏杆,程理跟在她身后,环着她的腰,把下巴挂在她肩头。
海风从正前方吹来,发丝与衣裙自由地起舞。李双长长地舒展手臂,漫天都是雪白的信天翁,距离最近的一只翼展比李双的臂展还宽。
“小双,看那边。”
李双顺着程理手指的方向望去,悠远的鲸鸣在辽阔的大海响彻。粉色座头鲸以漂亮的弧度跃出海面,又舒服地倒下,掀起的浪花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彩虹。
“哇!”李双恨不得跳下去和它同游,程理拍拍她,示意她往下看。
金色的海浪中,上百只粉色海豚追逐着轮船乘风破浪,它们接连不断地跃出水面,尾鳍翻起的浪花似乎能绵延千里。最年轻一头海豚,还表演了超高难度的水上转体七周半,船上的游客纷纷为它喝彩。
李双眯着眼,眺望波光粼粼的海:“程理,那时候你是来做什么的,想说的后半句话是什么?”
“你觉得呢?”
李双紧张地抓着他的手腕:“我觉得你想跟我分手。”
“噗,”程理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死了而已,又不是不爱你了。”
李双的眉尾难过地下垂,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扬起嘴角。
程理用手指梳理她的头发:“小双,喜欢这个世界吗?”
“喜欢。”李双认真点头,“这个世界很壮美。”
“那去现实里享受它,好不好?”
李双垂下手:“可现实里没有你。”
程理重新将她的手展开:“现实里有阳光,你的朋友,还有更壮美的景色。”
“可现实里没有你。”李双又重复了一遍。
回答她的是一声叹息。
悲伤的沉默中,游鱼与飞鸟不知何时尽数消失,空荡的大海骤然浮现出巍峨的香草冰淇淋山,顶端还遍布着类似可可粉的棕色。
“不是吧?”李双嘴角抽搐,火速拉着程理逃跑,“这剧情也太赶了!还没、还没出现起雾的车窗呢……”
程理坏笑着反问:“原来你还期待那种情节啊?”
“干、干什么!”李双红着脸瞪了他一眼,“食色性也懂不懂!”
二人再次在泰坦尼克号上狂奔,刚刚还人满为患的游轮此刻空无一人,本该装载救生船的船舱也空无一物。
冰淇淋的香气愈渐浓郁,无计可施的李双只能拖着不紧不慢的程理抱紧立柱。
随着船头撞进冰山,巨响与船身的轰鸣震得李双几近失聪,她死死搂着程理的腰,而程理平静地吻了吻她额头:“别怕,该来的总会来的。”
“可恶。”李双别开脸,“为什么偏偏是这部电影……”
巨轮无可奈何地下沉,她们也跟着落进了琥珀色的海面。程理很快就找到了半截雕着百合的木门,把李双推了上去。
李双趴在门边,紧紧抓着对方的手,唯恐他也消失在海底,“现在不是晚上,水温也很暖和,我们能等到救援的!你不会死的!你绝对不会死的!”
接近五万吨的巨轮以恐怖的90°垂直于海面,玻璃、家具、行李,各种物品在半空中砸进水中,掀起层层骇浪,如同一场残暴的流星雨。
背后是遮天蔽日的巨轮,阴影中的程理决绝地开口:
“小双,不会出现救援的。”
“胡说!”李双红着眼睛吼他,“会有的!”
程理的身体在海浪中摇摇晃晃,唯独与李双相握的手巍然不动。
“小双,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闭嘴!不准说台词!”羞愧的李双想捂住脸却没有空手,落进海面的泪水急如骤雨,“幸运个鬼啊!我都把你害死了!要不是我,你肯定还好好活着呢……”
“或许吧,”程理用面颊蹭了蹭她的掌心,“可是没有你,我到死那天也不会获得幸福。”
李双怔怔地望着他,没有回答。
泰坦尼克号彻底沉入深海,一如李双的心。
天边吹来一阵风,原本还算平静的大海突然泛起了异样的波涛。程理快速朝远处看了眼,严肃地对李双说:
“小双,时间不多了,你必须尽快做出选择。”
「Everynightinmydreams」
(每晚的梦境中)
「Iseeyou,Ifeelyou」*
(我遥望你,我理解你)
李双直起身,看见漂浮着泡沫的水面立着一架钢琴,透明的音乐家正在弹奏它,借着海风哼唱如泣如诉的歌。
女孩心中升腾起恐怖的决心,她推开门板,纵身跳入大海,接着不管不顾抱住程理。
“我的选择是和你一起呆在这里!除此以外的事,都让它见鬼去吧!”
程理沉默半晌,轻柔地拍打女孩挺得笔直的背脊。
“还记得你生日那晚么?你希望我永远记住与你一起欣赏花雨的三秒,我的回答是‘我不仅要记住你三秒,还要记住你一辈子’。现在这个问题抛回给你,李双,你愿意记住我一辈子么?”
“我当然愿——”
“不对,你不愿意。”程理与她额头相接,他的眼眸中倒映着李双哀伤的脸,“只有活人拥有‘怀念’的权利,如果你想记住我,就必须活下去!”
“我明白这个道理……”李双心碎地闭上眼睛,“但是我好痛苦,真的好痛苦。”
“时间会冲淡一切,而你的痛苦会化为你前进的燃料,推着你去更加遥远的地方。”
“我不想一个人去……”
“说什么呢?”程理掐了掐她的苦瓜脸,“你一个人走到了现在,我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与你并肩又离开,接下来你还会继续走下去,遇见新的人,见识新的景。李双,你会度过一段很长、很有趣的人生。”
「LovewaswhenI
lovedyou」
(爱就是当我爱着你时的感觉)
「ruetimeIholdto」
(我会把握属于我的真实)
李双恍然回忆起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程理的话声声入耳,他用血涂抹她灰暗的心,如果她现在放弃,程理的死亡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我要活着,赋予你的死亡意义!
“该死的!我、我明白了!”
哭哭啼啼的李双在程理的帮助下爬回木板,她回过身,捧住恋人的下巴,最后一次亲吻他的嘴唇。她的泪水砸进他面颊又滑落,与琥珀色的海水融为一体。
“程理,我也爱你。”李双恋恋不舍地说。
“早就知道啦。”程理温柔地回答。
耳畔传来庞大的心跳,门板震颤不止。李双惊讶地低头,整片大海都在发光,身下的门板竟然开始上升!
强大的升力下,李双不甘地抓着程理的手,像是随时会消失的风筝。程理的脸上既无恐惧亦无不舍,唯有对她的祝福,李双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泪水再次决堤,顺着海风飘下。
“我会记住你的!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未来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但是、但是我会好好活下去!我会去上学!去旅游!在正午的沙滩晒太阳!我要拥抱这个世界!”
“或许我会结交新的朋友,爱上另一个你……见鬼!这件事我做不到,除了你我的人生根本容不下别人!”
程理静静地听着,脸上是一如既往温和的笑容。
升力已攀至顶峰,泪流满面的李双眼睁睁地看着程理的手指逐渐脱离自己掌心。
杀千刀的时间!就不能走得再慢一点吗?
“程理!”李双大声问,“我们还能见面么?”
“当然了。”程理笃定地点头,“在现实的彼岸,我们一定会再次相遇。现在——”
“飞吧!”
他主动抽出手,姿态不像与恋人分别,倒像是水手为船长扬帆起航。
「Wellstay,foreverthisway」
(我们永远相携而行)
「Andmyheartwillgoonandon」
(我心属于你,而爱无止境)
二人彼此挥着手,李双努力将程理的脸刻进灵魂,门板将她带离海面,义无反顾地朝着苍穹飞去,她眼中的程理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模糊。
直到李双飞出大气层,她才看意识到,整片大海,乃至整颗星球都不存在,静谧的宇宙之中,飘浮着一只正在闭合的琥珀色眼睛。
睡吧。亲爱的。睡吧。
门板不断上升,李双流下最后一滴眼泪,与它挥手告别。
穿过浩渺的星群、无边的黑洞、以及一个又一个星球,头顶出现了一扇朴素的木门,上升停止。李双知道,她已经到达了一切的终点。
她小心地站起,又踮起脚,真空的宇宙中,仅有她轻叩木门的脆响。
木门咯吱一声打开,6岁的李双和13岁的李双并排站着,笑盈盈地与她对望。
门内的光洒在李双仰起的脸上,她听到自己轻声问:
“李双,我还能获得幸福吗?”
门内的李双向门外的李双伸出手,异口同声回答:
“只要你愿意抓住我们的手。”
盯着面前的两只手,李双思考了几秒,最后小心地、珍重地握住了它们。
触碰她们的刹那,23岁的李双感到身体无比轻盈,她微微弯曲膝盖,鲸鱼般跃入门扉。
门缓缓关上了。
第226章【正文完】
第226章 第二百二十六章你是我的男……
李双缓缓睁开眼,熟悉的天花板里,贴着上次住院时,她亲手粘上去的披萨店贴纸。
当时买的是红肠披萨么?李双乱七八糟地想。
她伸出手,用义眼细细打量覆盖仿真皮肤的手掌:无论是肤色还是指骨大小,都与她原本的手掌如出一辙,不过肤质细腻了不少,虎口的疤痕也尽数消失。李双握紧拳头,指尖挤压的咯吱声,在她脑中雷鸣般响彻。
电子宠物霍普幽幽飞来,在李双面前盘旋,最后轻轻停在她鼻尖。舒展的蝶翼为她的视野覆盖海水的蔚蓝。
李双下意识摸向右手无名指,但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从没有被褥的金属床起身,李双在倒影中望见自己原本的面孔,她百感交集地抚摸自己被病号服包裹的新躯体,心想活着真好。
头顶传来轻柔的声音:“主人,欢迎回来,翠丝很想念您。”
“谢……”
谢谢,我也很想念你。
李双本想这么说,但她的喉咙无法发出连贯的声音。
“小双!”黑眼圈严重的女鹤冲进病房,不由分说抱住了她。
“你这个笨蛋!什么美梦缠着你,竟然让你睡了快一个月也舍不得苏醒?戴安娜说你再不醒,就永远也无法醒来了!”
“抱歉……”李双吃力地挤出音节,安慰地抚摸对方腰背。
密集的脚步声交错响起,小小的病房被伙伴们火急火燎地占领,半分钟前还一片宁静的空气,被欣喜若狂的呼唤填得满满当当。尤其是巴德,李双第一次在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瞧见晶莹的眼泪,震撼之余又很是感动。
李双仿佛是个正在营业的吉祥物,被每个人抱着合影,直到提着检查箱的戴安娜挤了进来。
“让让!你们这些糙汉!”戴安娜一屁股在李双床边坐下,在进行了一系列检查后,拉住她的手,喜悦地说:
“小双,一切功能正常,欢迎回家。”
“我……”李双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你需要一定时间适应新身体,”女鹤严肃地拍她肩,“放心吧,从说话到行走,我们准备了一应俱全的复健训练!包你一周回归正常生活,三周参加奥林匹克,四周加冕氪星女皇!”
“好……”李双的视线拂过每一张喜悦的脸,唯独最期待的面孔永远也不可能出现;越想越难过的她攥紧衣摆,泪腺流出与人类别无二致的透明液体。
悲伤还未蔓延开,大家微笑着互相对视,为李双让开了一条通往门外的道路。
嘶嘶。
有东西撞击李双脚趾,她低下头,看见一辆与陨星造型相同的玩具车,车头灯被替换成两颗摄像头,车屁股的绿灯还在疯狂闪烁。
在伙伴们鼓励的目光中,不明所以的李双擦掉眼泪。她把小狗似的玩具车捧在手心,摄像头霎时快乐地旋转,车前盖自动打开,里面弹出可爱的蓝色三角旗,上面印着一句话:
「小双,我是程理,欢迎回家!」
“什么意思?”李双呆呆地问。
“跟着它,”托马斯说,“它会带着你去见你想见的人。”
李双愣了几秒,手忙脚乱地将玩具车放回地面,它自动掉了个头,嗡嗡响着往外跑。在女鹤与露比的搀扶下,李双踉跄又坚定地踩进地面,跟随红色玩具车的指引,步入纯白的走廊。
嘶嘶。
玩具车停在无菌诊室门口,李双推开搀扶她的手,凭着自己的力量挪了进去。
明亮的感应灯自动开启,一如她寸寸亮起的眼睛。透明的玻璃墙后,漂浮如水母的大脑与静静她对望。
李双捏了捏自己的脸,悲喜交织的痛觉被完整地传输至大脑。极致的心颤中,她慌忙调动义眼,往玻璃上投影出一句话:
「程理,是你么?」
几秒后,两个简短的汉字出现在投影下方。
「是的。」
李双怔了一瞬,接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响亮如新生儿降临世界!
“她的反应好像和我想象中不一样,”设计这一切的托马斯尴尬地挠头。
“哪有,”戴安娜笑着抹掉眼泪,“不是挺开心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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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艳阳高照,蝉鸣四起。拉风的红色超跑在诊所前停下。哼着歌的女孩跳下驾驶座,挽着副驾驶的男孩一蹦一跳进入诊所。
“嗨!”李双把墨镜推到额头,“中午好朋友们,我们来复诊啦。”
“虽然你们穿得像摇滚乐队的,但看起来真不错!”托马斯上前与她们拥抱。
程理感激地说,“多亏大家为我做手术,我才能回归人身。”
“还是感谢小双吧,”女鹤领着她们走进诊室,“你现在的身体可是她出钱制作的,啧啧,造价说出来怕吓死你。”
程理紧握李双的手,一本正经地说:“这好办,我已经做好这辈子为她当牛做马的准备了。”
“哈?为什么要奖励自己!”女鹤大怒。
嬉笑打闹中,二人在诊室的沙发坐下。李双满意地拍打她亲手挑选的真皮沙发,靠在程理肩头。
“你们的义体功能检测报告我看了,没有什么问题。”戴安娜慈爱地看着经历完风雨的孩子们,又叮嘱了一些日常事项。
“对现在的身体有什么意见么?没有就可以离开了,记得每个月来体检。”
“有,”程理乖巧地举手,“戴安娜医生,修改义体会很麻烦么?”
“那要看你想修改什么了,”戴安娜顿了顿,“如果是那种需要,建议你换一家诊所。”
“不是的不是的!”反应过来的程理脸红得能滴血,“我只是想再长高十公分。”
李双错愕地直起背:“原来你对现在的身高不满意么?”
“我没有不满意,但是小双你……”程理把玩腰间的链条,“不是喜欢高个子的男人么?反、反正现在我是义体使用者嘛,我想尽可能靠近你的理想型。”
“不需要!”李双板起脸。
“你为什么生气?”程理傻傻
地问。
“不要别人……”
“什么?”
“我说——”豁出去的李双凶巴巴地大吼:
“比起完美的理想型,我更想要不完美的程理啦!”
吃瓜群众纷纷沉默,而话题中心的程理脸颊浮现出大片大片绯红,嘴角也控制不住地上扬。
后知后觉的程理捂住脸,颤抖的尾音仍然暴露了他狂喜的内心:“既然小双喜欢,那就不改了吧。”
“女鹤,”翠丝冷冷地说,“给我把那个得意忘形的家伙做掉。”
“はい。”女鹤配合地颔首。
(遵命)
“我哪有得意忘形!我和小双明明是真爱!”程理艰难地从女鹤的肘击中脱离,拉着狂笑不止的李双飞也似的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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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飞艇被暮色涂抹成金黄,敞开的跳伞舱垂下两双腿,程理遥望五千米高空之下的水母湾,带着热浪的气流将他的额发吹得东倒西歪。
生无可恋的程理抽回目光,对兴致勃勃的李双说:“小双,我明白,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你想好好享受世界。但是……你还是没有跳伞证啊!我们就不能请两个跳伞教练么?”
“为那种不重要的东西花钱太浪费了!”李双大手一挥,不客气地将安全绳扣在程理腰间。
“怎么就不重要了!哪怕我们是脑移植者,这个高度摔进海面也还是会粉身碎骨的吧!”
“少说不吉利的,快跳!”
“等等!在下去前,我可以说句遗言么?”
“讲。”
面如菜色的程理郑重地说:
“李双,我真的爱你。”
李双挑着眉回了句知道了,拖着他纵身跃下!
一切杂念都在此刻消失,耳畔仅有呼啸的风。倒悬的二人穿透被夕阳染红的云层,踩着浅蓝的天,去向万紫千红的人间。
“看啊程理!”李双搂着他,兴奋地指向远方的港口。
五彩的光束在程理的护目镜中爆开,他恍然想起,从偷渡船上下来那天,他跪在岸边吐得天昏地暗,海中的豪华游轮也在燃放烟花;程理默默欣赏焰火后五光十色的城市,心里祈祷能尽快赚到医药费,离开这里。
“好漂亮。”程理轻声说,“比我见过的任何一场烟花都漂亮。”
“你待会会见到更‘漂亮’的。”李双坏笑着回答。
程理还没来得及问细问,李双就用力扯下了伞绳,下落的速度骤然变慢,审美诡异的绿色蘑菇再次重现人世。这次他没忍住吐槽了句好丑,被气急败坏的女孩掐住脸狠狠啃了一口。
眼看与海面的距离逐渐缩短,又痛又爽的程理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笑容忽然消失。
“我们不会又要降落在——咕噜咕噜。”
我就知道!被重力按进海面的程理在心中怒吼。
“哈……哈……”充气救生衣将程理顶出水面,惊魂未定的他大口攫取着新鲜空气,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用这么害怕吧?”李双无奈地揉搓对方发麻的脸,“你可是脑移植者,身体的动力源足够从这游到内陆。”
望着李双快乐的笑脸,程理的满腹牢骚顷刻化为乌有。
“没有害怕,我只是还有点不习惯,”程理挠了挠鼻头,“我们现在往回游么?”
“不急。”李双脱掉救生衣,在浮光跃金的海面舒服地划动四肢,惬意得像头晒太阳的鲸鱼。
程理学着她解开救生衣的带子,两人头顶着头,欣赏2135年夏天的最后一个日落。
“时间快到了。”李双冷不丁地说。
“啊?”
没理会程理的不解,李双直接钻进了他怀中,顺滑的长发墨水般散开,丝丝缕缕将对方罩进自己的领地。
程理无言地搂住她,两颗人造心脏在胸腔内有力跃动,几乎与起伏的海浪同频。
李双勾住他的脖子,镀着金边的睫毛挂着圆圆的水珠:“亲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不妙的金光闪电般点燃二人的侧脸,爆炸的轰鸣响彻大地,整片海域都开始战栗。?
“不是……吧?”
程理僵硬地扭头,港口之上,壮观无比的爱心型蘑菇云在他眸中升腾。
“安心啦,”李双掰着他的下巴重新转向自己,“人都清空了才点燃炸药的。”
“是为了我么?”程理眼泪汪汪。
“明知故问。”李双哼了一声,闭起眼睛。
“我随口说的话,你居然记到现在。”
“我记性一直很好,”李双撅起嘴,“快点。”
“小双,我好感动……有什么事是我能为你做的么?你尽管说,我上刀山下火海也会为你办到!”
“与其在这说废话,还不如赶紧动嘴。”
“除了这件事,还有别的么?”
耐心归零的李双忍无可忍:“不想亲是吧?很好,那以后也别——唔。”
男孩猛地凑了过来,混着海水腥咸的花香钻进李双嗅觉芯片。她满足地阖上眼,心想这还差不多。
信天翁盘旋如暴雪,太阳下落,而心型蘑菇云攀升。天际线倾吐最后一缕光,整个世界被剖成性感的蓝,与琥珀的金。
电视台的直升机由远及近,阴谋论网红开着直播讲述ai现编的“码头爆炸案始末”,岸边的路人也纷纷掏出手机录制视频,唯有浸泡在海风中的神经病们旁若无人地接吻。她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记录人生中最重要,也是最不重要的一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