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之花失忆后[GB]》 1、第 1 章 北航b30号线，巴兰第一军舰。 总控室。 主力战队成员负伤的消息已经传进军舰内部，光幕上是半小时前从前线接收的战况动态图。 图上蓝点组成的防线已被冲破，密集红点快速从缺口涌进，流动速度在逐步加快，只是混乱没有方向，让人猜不透对方真实目的。 一向冷清的房间此时闹哄哄的。 圆桌旁每个人都在发表自己意见。 “要我说，咱们直接带着后备战队杀出去，组成一个包围圈，把这些冲进来的小崽子全部剿杀，让他们好好尝尝我们的厉害！” “是啊，现在冲进防线的人少，支援还没跟上，如果能抓紧机会，咱们肯定能让古蒂斯吃个大亏，挫一挫那新元帅的士气。” “害，话是这么说，你又没有决定权。人家宋指挥不拍板答应，咱们就算有再好的点子也没办法。唉，可惜咯。” “嘁，花瓶而已。” “……” 声音已经持续了半个小时不止，各个部门侦查员全部聚在一起，强烈要求投入全部后备战力，同主力战队一起，全力迎敌。 他们在逼着宋槿声下达命令。 处于讨论中心的人始终一声不吭。他倚在圆桌另一头，光幕正前方，全身裹在黑色作战服之下，只露出小半截冷白脖颈，脊背挺得笔直，视线在光幕和手里材料中来回，背影淡漠。 “呸，”眼见那人软硬不吃，终于有人忍不住，肥肉堆叠的脸上露出厌恶表情，朝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狗东西。” 他就讨厌宋槿声这种人。 徒有虚名，整日里冷着一张脸，活跟别人欠他钱的样子，要不是家里有几分关系，总指挥的位置哪里轮得到这种货色来坐。 旁边人纷纷附和，也有人拉住他：“小声些！” 方成明不以为然，眼里闪过一丝狠戾，反而又加了些音量：“本来就是。作为alpha，一张脸长得比销金窟的顶级omega还要出色，能是什么好东西？” 他家狗都比宋槿声强。 “说什么呢你？” 战况图半小时更新一次，肖碚才从通信部门取回来新的，一进门就听到恶狠狠的唾骂声，他看过去时，那人目光阴毒，视线在最前方那人身上往返游移。 再加上最后一句……脚趾头想都知道这话是骂谁的。 肖碚深吸一口气，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没忍住，到底手一伸连人带椅子拽到了自己面前。 “你可真是有脸骂人啊，好好想想，这里谁的权力最大，再问问你那点儿良心，刚才指挥下命令了没有？你又传达了没？” “前方部队折了那么多人，你不让救援队上去救人，反而要求救援队拿战斗装备，同所有后备战队一起去冲锋，你怎么想的啊？想让所有人一起死吗？” “人和物资都缺，你拿什么跟人精英战队斗？嗯？” 肖碚手劲儿大，死死攥着这人领子，一通输出下来，方成明吓得冷汗直冒，脖子也被勒出条红痕，肥肉混着汗液一层层堆叠，粘腻又恶心。 方成明没想到这出，抬起手指向肖碚，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总控室安静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同一群活了几十年，被养得骠肥体壮的老油条打辩论，肖碚还不够格。一人一句“小年轻懂个屁”“一点儿也不会分析时局”等话就再一次挑起他的火气。 有人帮话，方成明也再一次神气起来，整理整理领口，挑眉望过来，眼里恶意毫不掩饰，“我说的都是实话。在这里，你可没资格跟我叫板。” “再说了，”他顿了顿，唇角扬起讥讽弧度，“咱们宋指挥确实长得很貌美嘛，又贵气，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哪户豪门送掌中娇出来度假呢……” 众人意味不明笑起来。 “你——”肖碚气极，拳头握得咯吱响。 “肖碚。” 前方冷清声音传来，将肖碚理智从悬崖边拉回。 “……”肖碚闭了闭眼，忍住满腔怒气，没再开口，大跨步朝光幕走去，将自己拿到的东西递过去，看着总指挥平静面容，忍不住替他打抱不平:“这些人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 “没必要。”宋槿声垂眼，将手上数据提取导入光幕，轻声提醒，“想想前几天你自己说的话。” 不要为烂人生气。 这些人已经烂到根了，不必理会。如有必要，直接武力压制。 “我知道了指挥。”肖碚垂下头颅。 前几天他们手下人被这群人刁难，被迫卷入冲突时，他也是这么劝慰的。 宋槿声没再说话。 数据导入需要些时间，他耐心等待，或许是总控室温度太低了，空气里都是冷意，他喉咙不太舒服，低声咳嗽了两声。 “您又……”肖碚急忙拿来宋槿声搭在椅背的外套递过去，压低了声音劝说，“先休息会儿吧指挥，药至少还得几天才能到，再劳累下去，您身体会受不了的。” 后方运输线防卫队都是群吃白饭的饭桶，只知道吃，不知道做事，连着被古蒂斯截了两次物资。这段时间他们的人都省吃俭用，才勉强支撑到现在，宋槿声的药也消耗完有一段时间。 只希望宋指挥不要累垮了。 “不用担心。” 和满心忧虑的肖碚相比，宋槿声并不怎么在意，接了衣服随手放旁边，只拢了拢衣领，把脖子遮得更紧密一些。此时数据已经加载完毕，基本数据检查完后，新的战况图放大在眼前。 上面还是很乱，红蓝点交错，看起来同半个小时前没什么区别，只是范围更大了一些而已。 身后嗤笑不屑声未停。但宋槿声恍若未闻，仍旧没给出半点反应，只默默调出两张战况图进行对比。 半晌，他目光定定落在某处。 “不对。” 什么不对？肖碚闻言抬头看去，没有发现一点儿异常，不待他细问，便发现宋指挥已经直起身，面容严肃。 “所有人注意，通知后备部队做好战斗准备，护卫处守好每一个出入口。” “我已经打开一级防护罩，解锁飞行舱全部权限，十分钟后，舍弃一切不必要物资，保证所有人从军舰内部撤离！” 他音量不小，但话音落下，背后那些声音只短暂地停顿了一秒，便再一次恢复了方才的喧闹。宋槿声手中动作不停，完成副脑上操作后，难得转过身，视线落在众人身上。 还是没人在意。 “你们是聋了吗？听不见命令是吗？”肖碚怒斥。 “哎哟，现在小年轻真是一点儿不稳重，一个两个的，说话也不好好说。”方成明站起身，摇着头，一脸惋惜。话落，他又看向圆桌前的人，眼睛眯成一条线，笑问:“宋指挥，您说是吧？” 意有所指。 “虽然你权利是很大，但做决定之前，怎么也得同我们商量商量吧……” 方成明便是方才被肖碚吓出冷汗的男人，他刚才出了丑，现在就想在自己的各位同僚面前找回场子，如果能再让宋指挥吃个瘪，那就是更好不过的了。 真是得寸进尺。 肖碚正欲上前，腰间一只劲瘦的手将他拦下。是宋槿声。 他亲自过去。 “出列。” 在方成明面前站定，宋槿声漆黑眼眸里没有多余情绪，他一向如此，无论生没生气，脸上都没什么明显表情，声线虽冷，语气也一概算得上温和，让人拿不准他情绪。 当然，在方成明等人眼里，这位几年前名头威风凌凌的宋大指挥，压根儿就没有脾气。 要真是个omega该多好！ 方成明看着眼前这张脸，心下可惜。他起身缓缓站出来，脸上挂起作为“前辈”对“晚辈”应有的笑容，露出一口常年被酒肉侵蚀的牙齿，视线从一圈同僚脸上扫过，露出一个自豪微笑: “我说的，应当还是有理吧——啊！！” 话还没说完，方成明便忽觉一双手钳住了他双肩，强烈刺痛从肩胛骨传来，仿佛要将他的骨头硬生生捏碎，痛得他发出一声惨叫。 但他叫得太早了。 下一秒，他就被狠狠地掼到了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力度之大，直接在地板上砸出了一个坑。 “你……”方成明头昏眼花，痛得目眦欲裂，浑浊眼珠旁满是红血丝，当肩胛骨上那双手离开时，他想要说话，却发现了顶级alpha的信息素已经把他死死压制在地。 同时，一把枪抵住了他脖子！ 他害怕得不自觉吞咽，可此时，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他自己都提心吊胆。 众人被这变故吓得傻了眼。 他们洋洋得意，在舒适生活里活了几十年，早已迷失在你来我往的恭维里，自然不想让一个“花瓶”压自己一头，但现在才意识到，眼前这人，是巴兰帝国最新一代的翘楚之一。 在基因检测后，历经无数次筛选，无数次考验才终于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是名门宋家的继承者，是巴兰帝国的天骄，是基因品质达到s级的顶级alpha。 钱权名才他都不缺。 区区杀个人又算得了个什么？ “宋，宋指挥…您，您别…我错了……求…求你饶命……” 方成明那些小心思早已消散得一干二净，语气颤抖惊恐，害怕得脸上的肥肉都跟着抖动。他身上痛得要命，来自于顶级alpha的威压让他险些不能呼吸，简直是出于求生本能在求饶。 宋槿声枪口没动，好心提醒—— “敌方已经将这里包围，粗略估计，人数至少是我们两倍，战力至少是我们五倍，你再拖会儿时间，所有人都逃不掉……” “我已经启动了自毁程序，还剩八分钟。” “死在敌人枪下，爆炸里，还是死在我手上，由你们自行选择。” 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众人如梦惊醒，纷纷变了脸色，低头查看副脑，果然收到了自毁程序启动的通知。 现在只剩七分钟。 七分钟，时间太紧急了，每个部门下都那么多人，消息再通知晚点儿，不少人的命都得落在这里。 没人想死，但如今被这么一吓，也没人敢再开口忤逆，来不及问责，也来不及定制更稳妥的方案，众人纷纷顶着浓郁迫人的顶级信息素威压往各自部门冲，很快就没了人影。 总控室恢复冷清，只剩下三人。 “需要我帮你吗？”宋槿声眼神平静，把枪口怼得更近。 “不，不用了……不用了指挥……”方成明头摇得停不下来，感受着枪口冰冷温度，哽咽出声，“我们部门还那么多人……我，我还得回去通知他们，传达您的指令呢……” 说罢，他去觑宋槿声脸色，小心拨开抵着脖子的枪口，生怕子弹穿进肉里，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肩膀吸着气向门外跑去。 等他身影消失在视线，又过了几秒后，肖碚才对着门口方向惊呼出声—— “我的天！” “指挥也太帅了吧！” 肖碚一直仰慕着宋槿声，学生时代便成为宋槿声绝对的死忠粉之一，曾经把星网上宋槿声所有作战视频都翻来覆去看了个遍—— 那时宋槿声还没学指挥，是第一军校明星小队的主力之一，格斗擒拿样样精通！就连对高阶机甲的控制度也是万里挑一的好！ 不仅如此，他还有一张ao难辨，美得犯规的脸！ 简而言之，宋槿声是当时各大军校绝大部分alpha的偶像，巴兰帝国所有初开情窦omega的梦中情人。 也是肖碚的奋斗动力。 可惜，后来不知道怎么，宋槿声改学指挥，不再是主力成员，逐渐淡出人们视野，退至幕后，星网上也基本再没有他新的作战视频流出。 肖碚本来很惋惜，不过…… 他偶像不愧是他偶像，哪怕由战斗主力转为指挥，退居二线成为战后方，教训人也轻轻松松！ 肖碚兴奋得不行，但宋槿声却没有任何回应。 “——啪嗒” 很突兀一声，液体打在地板上，晕染开一片红色血迹。宋槿声弯腰撑着椅子，闭着眼，脸色苍白如纸，唇角一条血线延伸至下颌底，液体逐渐汇聚成滴。 肖碚转头，落入他眼底的就是这一幕，恍若一盆冰水，一下子浇到他的脑子里去。 “指挥……” 肖碚失声，三步并两步上前，才发现情况比他想得还要严重。 一分钟前才展示了自己强大冷酷的总指挥，此时左手攥住椅背边缘，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冒起，似乎是用尽全力才让自己勉强站立。 “您等着，我马上呼叫救援队。”肖碚手忙脚乱打开副脑，还没来得及联系，忽然想起来军舰已经启动了自毁程序。 来不及了。 自毁程序是强制执行。非暴力手段不得终止。 时间很紧，得先走。 - 与此同时，北航b30号线。 五艘纯黑色军舰无声接近，跟随在其身后的，还有无数架中高阶机甲，获得命令后，快速展开，将目标揽在包围圈里。 军舰内部。远程操控室。 前方和左右方各有一块超大光幕，前方光幕是主光幕，整块纯黑没有内容，左右光幕则被分割为无数小块，每一块上都极快速闪动着繁杂代码，将室内所有人的目光吸引。 “到底还需要多久啊？”门口一个男人倚着门催促，挑着眉，连唇周胡茬都透出一股子不耐烦。 没有人回答他。 光幕对应操作台上所有人手上都在飞快动作，处于绝对专注状态。 “行了，别在我这撒野。”一个大波□□人抱着黑色头盔从门外走进，视线在光幕上扫了一圈，不甚在意，“巴兰发现我们了，开了自毁，必须去里面解除。老大已经带人进去了。” 言下之意，胡茬男人再急也没用。 压力已经不在她部门了。 “啊？这就进去了？这么轻松……”男人啧了一声，“不会有诈吧？” “闭嘴。”女人冷冷扫他一眼。 “巴兰废物本来就多，战斗力都在前线，大后方军舰的警报装置也早被我们掌控……自毁都打开了，他们现在应该忙着准备逃命。” “守好这里。” “别让最有价值的跑了。” “……” - 最后一分三十秒。 宋槿声近乎失去了全部意识。 “指挥，您撑住。” 最后一条走廊上，肖碚将人手臂搭在自己肩上，额头冒汗，边走边生闷气，那群眼高手低的家伙，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来帮忙，全都忙着逃命去了。 要不是手下还有自己人，说不定连个飞行舱启动都得他自己去弄。 肖碚又生气又庆幸。 他想加快步子又不敢，既担心时间不够走太慢两人死在这儿，又担心自己走太快会扯动宋槿声伤口。 走廊一时只能听见急促呼吸。 快到了。 拐过最后一个弯就到了。 肖碚努力安抚自己的情绪，平息自己的焦虑和紧张，这一招很好用，直到—— 眼前出现一双黑色皮质军靴。 肖碚呆愣了一秒，随即皱眉，刚想骂怎么还不进飞行舱，忽然发现这人作战服材质和他们不一样。 ……是敌人。 肖碚不自觉后退一步，小心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视线从下往上移动，终于得以窥见来人的全貌。 这是个女alpha。 身高腿长，同样被黑色作战服裹着，五官线条凌厉，表情很冷，一双眸子黑沉沉的。她手里没拿武器，但光是站在那里，肖碚便已经感受到巨大压力，身上每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想要逃离。 直觉告诉他，她很强大。 肖碚压下骨子里的恐惧，又往后退了两步，随即毫不犹豫转身想带着宋槿声走另外出口，但一转身，数十支黑色枪口已经将他锁定。 “别动。” 一个皮肤黢黑，浑身腱子肉的男alpha从这群人身后走出，冷漠打量了两人一眼，对肖碚抬了抬下巴，“把人放下，面墙站。” 枪口后的人全副武装，投来冷漠视线，在肖碚犹豫时，枪口无声对准宋槿声，警告之意明显。 肖碚只能照做。 几秒后，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肖碚后颈猛然一痛，浑身失力瘫倒在地。意识完全消退前，他看见宋槿声面前走近一个人。 ——那个令他升不起一丝反抗意识的女alpha。 她脸色更冷了，以完全俯视的角度将宋槿声纳入视野中，高高在上，紧接着她蹲下身，探出手，轻易钳住宋槿声下颌。她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很完美一只手，却让肖碚忍不住想要阻拦。 “别……” 他嘴唇翕动，手掌艰难抬起，最后还是抵抗不过药力，眼睛一闭昏死过去。手臂在地板上落下，磕出很轻微地一声响。 动静落进江漓眼里。 “你的手下还真是……”她眉眼未动，只唇角扯出些许弧度，感受着指腹下的柔软，忍不住加了些力道，掐出一道红痕，“担心你啊……” 底下人似有所觉，睫毛微微颤动几下，呼出的热气尽数打在江漓手背。 啧。 看起来真是虚弱得要死。 江漓脸上终于表露出几分厌恶，收手起身。 “老大，”身后吴鹏喊了一声，踢了踢脚边已经在药物作用下晕过去的敌人，问她：“这玩意儿留不留啊？” 江漓瞥过去一眼。 “先留着吧。” 她拿出一张纸巾边擦手边走，从分散两列呈标准队形的部下中穿过去，视线没再停留，交代：“暂时都留着，把那几个已经死了的扔给对面就行了。” “好的老大。那这个呢？”吴鹏指了指宋槿声。 江漓步子顿了下，“还用问吗？关进我为这位宋大指挥特意准备好的五十七号牢笼里。” “对了，通知白锦他们过来。” 话毕，身影已经在走廊尽头消失。 “——嘶”吴鹏见自家老大走了，本想后脚跟上去，目光触及地上另一个人事不省的青年，又转了个弯停下，“……一个指挥而已，什么情况啊？还要给他特意准备个笼子？” “看起来就要死了的样子，还能跑了不成……” …… 半晌，吴鹏终于见到了姗姗来迟的两人。 莫白锦和程浪。正是先前被留在军舰里待命的两人，前者一头火红大波浪被黑色头盔全部盖住，沾了不少血，后者身上倒没血，就是给胡茬特意做的造型乱了。 两人都有些小狼狈。 “老大呢？”不等吴鹏开口，莫白锦率先摘下头盔，理了理一头红发，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四周看了一眼，没看见江漓的身影。 “喏。”吴鹏抱胸，朝自己右边这扇门努了努嘴：“在里面呢，怕你们找不着，叫我特意等你们。” “行，那进去吧。”莫白锦点头，抬脚就要去开门，被吴鹏一把子拦下。 “等等等等——” 两人不解看向他。 吴鹏心有戚戚，又看了眼紧闭的门，将两人拉远了些，小声开口：“刚才见着那姓宋的指挥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快要嗝屁了，老大叫我把人关进五十七号牢笼里。” “……然后？” 莫白锦不解，这有什么好说的，关就关了呗，还得小声地像讲秘密一样跟他们说一说？ 同程浪对视一眼，两人表情一致，看回吴鹏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不是啊姐，”吴鹏见两人没有理解到自己的意思，有些激动起来，“那个指挥，看起来就要嗝屁了，嗝屁了！老元帅让我们带活的！” “那不是还没嗝屁吗？” “再说了，咱们这次带了这么多人手和设备，医护也不少，别说是还没死，就算死了，我们现在也能……”莫白锦忽然顿住，疑惑起来，“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老大不让治吧？” 吴鹏疯狂点头。 “为什么！？”这下两个人都惊讶起来，程浪摩挲着自己脸上的胡茬，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吴鹏老实答：“老大说，敌人很强大，不需要治。” 这是江漓的原话。问的时候，吴鹏是直接给拨的通讯，没看到江漓表情，但是听她那轻飘飘的话，确实也能看出来她并不在乎那群人死活，也确信这姓宋的不会死。 只是……吴鹏当时探了下那人鼻息，当即表示十分怀疑。 他本身也不在意这人死活，只是老元帅特意交代过，带活人回去，万一真死了的话……他反正是不想再背锅了。 莫白锦、程浪：“……” 三人一起沉默。 程浪摩挲着下巴上胡茬，若有所思道：“我以前确实听说过老大……” “程浪，”一道声音忽然近距离传来，“我听得见。” 是江漓。 他们身后没有人，是吴鹏的通讯里传出来的。他给江漓打了通讯又没关。 几人都被吓了一跳，其中属吴鹏反应最大，他手忙脚乱第一时间想关通讯，又怕被责骂，只好憋红了脸，老老实实回答：“好的老大。” 通讯被对面挂断。 莫白锦、程浪：“……” 背后议论的内容被当事人全部听进去，几人尴尬得要死，灰溜溜进去。 江漓正坐在首位，背对着他们。 面前大屏幕小圆圈不断打转。 她声音更加清晰了，头也不回，盯着面前的屏幕冷声感叹：“吴鹏忘记关通讯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们两个是真的一点儿不长记性啊。” 几人我看你你看我，最后决定转移话题，分别从左右凑到江漓身边去：“老大你看什么呢？” 回答他的不是江漓，而是屏幕上逐渐呈现的画面。 监控。 巴兰这后勤军舰的监控。仔细辨认屏幕中的场景，还正正好是他们现在所待的房间。 监控记录里，房间里主角很多，黑压压一片脑袋，每个人都在高谈阔论，表情十分闲适，如同在自家后花园里饮茶。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首位上的那个人。 “诶，这不就是刚才那姓宋……”吴鹏小声开口，嘴巴却被莫白锦一把捂住，“闭嘴。” 江漓没说话。几人跟着安静看下去。 这段监控是从几天前开始的，或许是因为巴兰启动了自毁程序的原因，只剩下一些片段，这个房间功能又很固定，导致记录很短也很单调。 要么是一个人孤坐着分析情报，要么是多一个人对前者端茶倒水嘘寒问暖，要么就是一群人叽叽喳喳吃茶聊天。 因为监控记录被江漓调成了倍速，几人不过几分钟就看完了。 “没想到啊，”程浪有些觉得好笑，率先发表意见，“巴兰这群人还真会享受。” “长得跟猪一样，挺壮实。” 这场战争还没打响前，程浪等人就已经被拎着开展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训练，老元帅要求高，老大要求更高，训练难度简直称得上魔鬼。 战争打响后，几人也很少闲下来，三天两头各处蹿，除了带队出战就是训练，身上不是血就是伤。 大家都瘦了一圈。 但看巴兰这边，战争带给这群军士的，好像不是苦难和沉重，而是物资和丰盛，以及鼓囊囊的腰包和层层堆叠的肥肉。 怪不得被打得节节败退呢。 江漓没回答，又把监控记录重新放了一遍，重点放在最后一段，也就是一两个小时前的记录上。这次倍速开得不高，里面的对话能被清晰听见。 不久，屏幕再度黑暗。 “原来对面指挥早就有所察觉了，这么顺利，我还以为他也是个草包呢。”莫白锦神色复杂，心里感慨万千，“如果不是被老元帅特意点了出来，说不定我们还真能将这人招进来呢。” “是啊，是个指挥，还提前发现了问题，如果这群人能听进去，也不至于被我们瓮中捉鳖。” 江漓静静听着。 果然，下一秒—— “诶也不好说，”吴鹏跟着开口，上手调出画面，定在敌方起冲突那一幕，“这是不久前的监控，他还好好站着呢，结果刚才遇到的时候，就真的……” “真的非常虚弱，看起来真像要死了。” “呼吸都弱了。” 为了完全表达出自己的语意，吴鹏手舞足蹈比划起来，去模仿刚看见那人的状态。只是一个黑皮，一米九身高，又浑身肌肉的人，怎么模仿怎么搞笑。 他悄悄看江漓神色，见江漓面无表情盯着他，怕自己意思太过明显会被罚，找补似的总结：“说不定他有什么先天性疾病，唉……也不知道在短短十几分钟内，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 “这种人，我们是不可能招进来的。太弱了。” 程浪两人憋笑憋得肚子痛。 “行了。”江漓挑眉，“监控受损，他怎么变弱了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一点，他没这么容易死。” “如果死了，责任算我的。” “所以，”江漓终于笑了，“不用来反复提醒我，如果出了事，我会去解释，不用你们任何一个人担责。至于现在——” “返程。” “把刚才的东西打包给巴兰，让他们好好看看，他们究竟是怎么败给我们的。”说着，她又盯着眼前屏幕，沉思了好一会儿。 终于，她起身，手指在面前屏幕虚虚点了点，“除了那两个晕倒的，把这里面的人全部揪出来，关一起去。毕竟帮了好大的忙，咱们可得好好对待。” “好的老大。”三人应声。 江漓在三道视线中远去，临出门时，打了个呵欠：“我回去休息，没事别打扰我。” “对了，把东西再发一份到我副脑上。” “好的老大！” 等江漓身影消失，连她的脚步声也完全听不见后，三人才收回目光，视线重新凝聚到屏幕上冷白青年——敌国指挥身上。 “所以，这缺失的监控记录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程浪是真的很好奇。 “不知道。”吴鹏答。 程浪脑子转得快，口才好，一向是负责给吴鹏解惑的人，吴鹏还以为他有备选答案，或者要继续发表自己的见解，连忙竖起耳朵听，谁知程浪来了一句：“不如我们去看看吧？” 二人不解：“？” “看看呀，就看看。”程浪循循善诱，“难道你们不想知道原因吗？想一想，他可是老元帅亲自点出来，要求我们活着带回去的目标，结果这么弱，你们真的不好奇吗？” “一句话，去，还是不去。” “不去。”莫白锦语气坚定，完全无感，“没什么情史，同古蒂斯没什么交集，要死了，还不能招揽成自己人……实在没意思，我还是去干活吧。” 程浪偏头：“你呢？” 吴鹏：“去！” …… 看一眼不会费太多时间，有莫·大事业狂·白锦守着，两人更是没什么顾虑，给下属随意交代了几句，说走就走，几分钟便回了己方军舰。 五十七号牢笼在甲板之下第五层最后一个房间。 那人就关在里面。 两人从甲板下去，视线透过云梯玻璃窗口，能看见一个个战俘被分别塞进囚禁室里。 关战俘的地方有四层，由二到五。其中，负二到负三层是普通战俘囚禁室，负四层关的通常有中高层头衔，而负五，则是特意为那些强大，危害大，容易逃脱的战俘准备的。 层数不同，防卫等级不同，待遇也不同。前三层能基本饱腹，后一层只能饥饿度日，而且时时刻刻处在监视中。再加上房间自带的防御机制，可以说他们时刻面临死亡威胁。 出了云梯，刷卡，瞳测，两人进入第五层，又一路闲聊着穿过走廊，最后在第五十七号牢笼门口站定。 “嚯，还活着呢。”吴鹏朝里看过去，感慨道。 每个囚禁室都很小，但还是比较人性化，能供给战俘最基本的生存空间，他们可以选择自己的囚禁姿势，站、坐，或者躺。 只有第五十七号牢笼是个例外。说是第五十七号，其实这里只有一个牢笼，五十七只是这个囚禁室的代号。牢笼就镶嵌在囚禁室中央。 外表很普通的牢笼，但是足够折磨人。 因为实在太小了。 一个人在里面基本只有一种姿势，抱腿屈膝坐着。腰不能挺，手不能松，腿不能伸，就连脖子也不能抬，可以说是身体和精神的双折磨。 因为一旦触碰到牢笼边，就会被高压电伏折磨一次，且每当外面有人过来时，都只能以仰视的角度看过去。无论来人是敌是友，也无论职称高还是低。 当然，现在人还昏迷着，相当于是被直接塞进去的，牢笼并没有通电。 冷白青年就闭着眼，完全没有意识地被关在里面，他唇边还有血痕，黑色作战服和牢笼颜色混杂在一起。 “巴兰指挥，宋槿声。”程浪再次翻看着资料，对比着。 “看起来是比资料上弱。” “不过，”他仔细打量眼前这人，“他只是现在状态弱，底子确实很强，资料上的信息还是准确的，现在也没到死的程度。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和老大判断的一样，应该不会出事。” “检测装置给他安上没？” 吴鹏：“还没呢，老大说没必要。” 检测装置是给那些受了重伤，陷入濒死，但又十分重要的战俘用的，每个装置上面都有编号，对应的照料人和专属的医生，能及时反映出佩戴者的各项身体数据。 程浪关了副脑，转身在墙壁某个位置点了点，摸索一番拿出一个黑色手环，说：“那就给他配个最低配置的监控手环吧，别死了就成。” 否则江漓会有麻烦。 吴鹏没意见。作为江漓最得力的部下，他们都有权限，见里面人实在没有威胁，直接打开监控室和囚笼，顺手就把手环套到了后者手上去。 谁知，寒光一闪—— “别动。” 嘶哑声音传来，虚弱但平静，方才还闭着眼，死活不显的青年如今已睁开了眼睛，他手上握着一把枪，枪口正对着程浪眉心。 吴鹏也第一时间将枪口对准青年。 不待吴鹏警示，程浪便开口，止住了吴鹏即将扣动的扳机，垂眸瞥了一眼，说：“枪里没有子弹。” 他们的人再粗心，也不会给敌人留下带了子弹的枪。 诈而已。 “是吗？”青年神色不变，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出，拉住程浪领口猛地一拽，手腕翻转，轻声又问：“现在呢？” 程浪没跟上这速度，整个人被扭着翻了个面。等反应过来时，脖子上已经被架了一把小巧冰冷的刃。 一般来说，作为出战人员，穿戴作战服时，必须把领口拉上去，因为作战服材质特殊，可以为其抵挡一部分冷兵器伤害。奈何有利必有弊，领口贴着脖子实在不舒服，所以程浪在确认环境安全时，会将领口又拉下来。 今天翻车了。 “你已经没有反抗必要，放下武器投降，否则你将马上被射杀！”程浪听见吴鹏的声音。 “想他和我一起死的话，可以试试。”身后人似乎知道吴鹏不会轻易开枪，没有半分惊慌，哑声说完后，匕首往程浪脖子上压了压，“把手举起来，往前走。” 他要从牢笼里出来。 “快点。”正当程浪犹豫之时，脖颈忽的一痛，匕首刺破皮肤，温热液体涌了出来。 程浪只好乖乖照做，一步步缓慢往前走。 三方陷入诡异的牵制中。 吴鹏就在几步之外守着，等着机会出手。敌人捏着他的命脉，想要以此提出某些要求，而他落在敌人手上，同样想怎么反制逃脱。 只是没等他想出方法，囚禁室里忽然响起一道闷闷轻笑。 程浪愣了一秒，随即一喜，是老大！ 心里蓦地松了口气，他可以接受老大的惩罚，但不能接受敌人被自己放走。听见自家老大的声音，他就完全放心了，连带着浑身紧绷地肌肉都放松下来。 轻笑声后，江漓声音平稳地从囚禁室通讯里传出来。 “放弃吧宋大指挥——” “你逃不了的。”【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第 2 章 话音落下同时，整个囚禁室，四面墙壁中武器全部被调了出来，整整齐齐黑压压一片，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只待那边江漓摁下开关，房间内三人能同时被打成筛子。 程浪能感觉到身后的人也微微愣神。 但那人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匕首上的力度随之加大，往程浪皮肤深处逼进了不少，开口提条件： “我走，或者他死。” 通讯那头冷嗤。 “放心，”江漓声音仍旧闲适，像是躺进了柔软的沙发里，观赏一出闹剧，“我的人和你都能活着，只有一个人会死——” 囚禁室悬浮光幕蓦地展开。画面里，一人坐在椅子上，双手被反捆固定，满头汗水，上衣已被剥离，露出大片青紫，胸膛剧烈起伏，正在猛烈地喘气。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他费力抬眼，唇瓣动了动，随即又无力垂下头去。 宋槿声看懂了，他在喊自己“指挥”。他让自己快走。 光幕重新暗淡下去，消失在视野里。 “如何？”江漓声音再度传来，“才下的令，你的小跟班应当还没吃太多苦头，现在……决定权交给你了，宋指挥。” “你走，他死。” “你留，他活。”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后者有活和死两个选择，但对于前者宋槿声而言，只有留。毕竟谁会放走自己手里的战俘呢？ 江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静静等着宋槿声做决定。 她看见他闭上了眼睛。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纠结，如果我是你的话——” 出乎江漓预料，在她话都还没说完时，宋槿声就松了手，往后退了两步，小巧的银色匕首落在地上，发出“叮”地一声响。 程浪急忙朝外退去，和吴鹏汇合。 “……”江漓又笑了起来，开口低声道：“宋指挥果然和传闻中一模一样，还是那么的……” 剩下的话模糊不清了。 “那就请吧。”她停了笑，声线再次平静。 宋槿声没再犹豫，顶着枪口和在场两人的视线退回囚笼里去，垂下眼去，一声不吭。他看着清瘦，其实体量并不小，整个人被拘在小小的囚笼里，让人觉得实在憋屈。 程浪二人倒没什么想法，回到囚禁室外。 里面的枪口基本被收了回去，只留下了一口还直直对着宋槿声。 “宋指挥。” “咱们本可以和平相处。但你伤了我的人，我从你身上拿回一点儿利息，应该没问题吧？” 宋槿声还是没吭声。事实上，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而且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 空气安静下来。 下一瞬，“砰”地一声，一枚子弹旋转着飞向宋槿声肩膀，在黑色的作战服上破出一道口子，炸出一朵血红色绚烂无比的花。 宋槿声仍旧没有吭声，垂下头接受，闭眼不再对外界作出任何反应，如同一座雕塑。 “轰隆——” 囚禁室大门关上，最高规格防御打开，形成一道浅蓝色的域网，第五十七号牢笼彻底关闭，成为一方独立空间。 除江漓外，没有人有权限进去。 “还不走是准备在这里吃饭？” 单方面通讯打开，江漓冷冽声线传进耳朵，两人如梦初醒，摸了摸鼻子往外退，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江漓愠怒时带着冷笑的脸。 果然，才从地下几层上去，程浪副脑就收到了消息，分别是一份文件和一条语音。江漓的。 点开语音条—— “没完成之前别来见我。” 程浪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伤口，看着手上的血液叹了一口气，乖乖往训练室走。 吴鹏叫住他：“诶，你去哪儿啊？” “加练。”程浪面无表情。 “这两天的活辛苦你们两个了，也别喊我一起吃饭。”按照刚才看的要求，这次加练，没个十天半个月他根本不可能从训练室里出来。香喷喷的饭菜是别想了，营养液喝饱已经是老大最后的温柔。 两人就此分开。 — 最高等级监控室。 这是监控着关押最高级别——下四层战俘的地方。 面前屏幕上，青年被困在囚笼里，一动不动，血液不断流出，渗透进衣服里，和黑色作战服融为一体。他好像后知后觉痛了起来，额头鼻尖冒出冷汗，唇瓣发紫，脸色惨白。 但他手上的监控手环还在运行，显示灯是绿色，代表被监控人身体状况暂且良好。 江漓眼睛错也不错地盯着，远程遥控器在空中抛起落下，被她来回把玩。 盯了好一会儿。 终于是觉得没意思了，江漓略带反感地闭眼，揉了揉眉心，摁下关闭按钮，将手里遥控器随意扔进了身后某个角落，起身回自己房间兼办公室。 她不比程浪几人清闲。 除了一大堆公务之外，她还需要休息。 但距离目的地只有几步之遥时，鬼使神差地，她脚步一转，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下三层。 那人已经晕了过去，头偏向一侧，无力垂下，红色液体从唇角坠地，滴滴答答，凝出一滩污渍。 “第二十四号战俘。姓名肖碚，年龄二十一，十五岁分化成为alpha，等级为a，属地为巴兰b系05星，毕业于巴兰第一军校，主修课程为近战格斗和远程指挥，凭借……” 这是下三层，第二十四号囚禁室战俘的资料陈述。 只能说是平平无奇。 站在囚禁室外，江漓实在没看出这人有什么特别。从实际出发，如果她是需要二选一的当事人，她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只身突破包围圈。只有这样才能救出更多的人。 而不是守着满身实力，为了一个手下主动束手就擒。 “元帅，”身后下三层监察室少将向她请示，“是否需要对二十四号加大惩罚系数？” 江漓：“不用。” 她并没有折磨战俘的习惯，方才传令，只是为了牵制宋槿声，既然目的达到了，这人就不用管了。 “看着点儿，别让他死了。” “是！” …… 回程速度很快。 不过一日，便已经与前线部队进行汇合。迎接众人的，是无数的鲜花和掌声，吵闹喧嚣传遍了军舰每一个角落。 成功击溃敌人后方，截获敌方后勤物资的消息已经尽数传递出去，无论是古蒂斯还是巴兰，前线还是真正的大后方。 巴兰估计已经在提拔新的人手了。 只是在全体军士热闹的日子里，江漓的办公室仍旧冷冷清清。 “吱呀——” 内部虚拟训练室的门打开，江漓带着一身汗气出来，目光触及不远处沙发上坐着的人时，脚步顿了一秒，眉心不自觉凝出一抹情绪，随后恢复如常：“有事？” 来人起身，目光在江漓被汗液打湿的额发上停留：“你一走就是好几天，连个通讯也不接……我父亲要见你，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语气从埋怨转为平静。 “嗯。” 江漓拿着毛巾简单擦了擦汗，自动忽略前两句：“我知道了。待会儿我会联系舅舅的。” “这两天辛苦你了，先回去吧。” 来人却没有走，只静静站在原地看着江漓动作。 等江漓疑惑目光再次投来，他才继续开口：“……我提交了下四层自由进出的权限申请，你为什么不同意？” 江漓不甚在意：“什么时候？” “昨晚。” 昨晚……江漓垂着眼，面不改色道：“事情太多了，没注意。” 又要处理巴兰战俘去留的问题，又要处理自家军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要应付几个蠢货，外加完成自己的训练，她哪有时间管这些东西。 “那你现在同意不就——” “行了安青，你不需要去下四层。”江漓有些疲于应付，直接打断，抬脚往浴室走，选择主动结束这个话题。 但她又被叫住。 “江漓你和他到底有什么愁怨？” 手掌已经搭在金属门把手上，冰冷的温度爬上指尖，江漓停住脚步，转身看向那张不解又气愤的脸，平静开口：“你管得太宽了安青。” 怕自己的话太伤人，江漓又叹了一口气，撇头婉转补充：“跟那个人没有关系，我是为了你好。敌国指挥没你想的那么弱……” “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为了我好？伤到我？”作为安云霆从小培养的继承人，安青从不会任由自己被这般敷衍，态度十分强硬，“囚禁室是什么地方你比我更清楚，我又不进去，他能怎么伤我？” “再说了，”安青冷笑，“我可听说他要死了。” “在这种情况下，不仅不让人进去医治，反而放任其自生自灭。江漓，你到底是忘了出发前陛下交给我们的任务，还是真的和这个人有些什么？” 门把手被捏紧。 江漓再也懒得管理自己的表情，目光冷冷扫过面前咄咄逼人的omega，扭开门径直走进浴室—— “别来试探我安青。” “如果不是这个任务，他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随即“砰”的一声。 金属门闭合，一切聒噪的声音都被完全隔绝在外。 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还未从训练状态中彻底脱离出来的自己，江漓接了几捧水泼脸上，终于让思绪平静了些。 她掀起上衣下摆，熟练打开淋浴，眼角一瞥，手上的副脑屏幕却又闪烁起来。 ——说曹操曹操到。 她接起通讯，关了淋浴，整个人重新站在镜子面前，汗渍混合着水珠从额头不断下坠，让她整个人有些狼狈。 副脑上悬浮光幕逐渐现出人影。 一个身着黑色作战服，浑身上下打理得干净整齐，领口处没有一丝褶皱，只有额角皱纹和满头白发能映衬出年纪的男人出现在江漓眼前。 安云霆。 古蒂斯军部德高望重的老元帅，安青仰慕尊敬的父亲，以及她的舅舅。 “舅舅。” 安云霆轻点头，应了江漓的问好，开口：“刚结束训练？” “是。” “人还活着吗？” “活着。” “嗯，还是稍微看顾些。”安云霆又点了点头，看着江漓的状态，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劝慰她：“你放心，等这人没有用处之后，陛下会把他全权交给你。” “到时候，他生还是死，都由你说了算。” 江漓不说话，只是指尖发紧半撑着台面，沉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中人方才还血液倒腾皮肤泛红，现在温度冷却下来，脸上已然苍白得不成样子。 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嗯”了一声。 对面那人叹了一口气，不再看江漓如今这副模样，只留下一句“我明日到”就挂断了通讯。 江漓静默了好一会儿。 等冲完澡出去，方才的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人。 吴鹏。 他好像非常着急，在她办公室一个劲儿地走来走去，见江漓终于出来了，才抹了一把汗上前，“老大！” 江漓有些头疼，看也不想看他，冷声：“说。” “姓宋的好像要挂了！” 看江漓阴沉着一张脸，他忙点头：“真的！” 江漓：“……”【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3、第 3 章 集合训练厅。 程浪已经在这里训练了两三天。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他解开身上的防护扣，头重脚轻从模拟仓爬出来，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掀起下摆擦汗的同时，抬脚往放置营养液的地方走。 旁边擦肩而过一个很熟悉的人。 愣了两秒，程浪惊异回头：“诶吴鹏，你干嘛呢？你来这儿干嘛？” 吴鹏回头：“训练啊。” “训练？”程浪挑眉，不怀好意看了吴鹏一眼，好奇起来：“你不会也是被老大发配过来的吧？” 吴鹏不说话了。 看他这委屈巴巴的样儿，程浪忽然就明白了大半，有些开心，深觉自己后面的训练没那么孤单了，哥俩好地搭上吴鹏的肩：“说说？” “说一说嘛！” 当事人吴鹏先是闭目，摇头，十分抗拒，被磨了好半天，才终于没有办法似的叹了口气，没有过渡，一口气托出：“我只是跟老大说了一句，敌国指挥要死了。” “就这么一句。” “结果她让我也加练，说我太闲了。不是，为什么呀？” 语气中还带着真诚的懊恼和不解。 程浪：“……” 你小子可真是……不忘初心啊。 想到第五十七号囚笼里关着的，害自己加练的罪魁祸首，又看着自己这油盐不进的兄弟，程浪无语凝噎，当即放下自己的手，沉默走开。 下四层。 江漓并不知道自己两个下属的对话，以及心理活动，只孤身站在第五十七号囚禁室外，盯着囚笼里的人影。 那人手上监控手环持续闪着红灯。 这是危险预警。 盯了半晌，身后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下四层少尉在身侧站定，恭敬行了礼，开口：“元帅，医疗部的人来了。” 一个全身着白色防护服的人上前，同样恭敬：“元帅。” “嗯，进去吧。” 江漓脸上没什么表情，话音一落，囚禁室的铁门就“铮”地一声扯开了缝，留出了个可供一人通行的空间，待人进去后，又猛地恢复原样。 江漓看着他进去，几步上前，放下手中医疗箱，蹲下给宋槿声做检查。 第一步，要先把最基础手环取下。 来人小心操作着。 因并不十分出名，他从来没见过这位敌国指挥，无论是星网上的图片或者视频。方才在外面时，也因为光线昏暗，并不能看得清这位的脸，只能简单窥个外形。 如今走近了，才觉得有些心惊。 实在太过貌美了。 患者眼皮阖着，唇色惨白，手臂无力垂在身侧，已然整个昏迷在笼子里，看起来没有半点儿攻击性。哪怕是身处狭小囚笼，这么憋屈的姿势，配着他那张脸，都还是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叹。 只是…… “你在磨蹭什么？”江漓开口，语气不耐。 从这人进去到现在，足足一分钟的时间过去，却连宋槿声腕上那只手环都没摘下来。 “元帅，这……”负责检查，提取数据的人踌躇着，目光从一个点上挪开，略带求助地看向江漓。 后者跟着看过去，视线落在宋槿声手上。 他腕骨很细，皮肤冷白，蓝紫色血管隐在下面，略有些清晰，闪着红光的手环如今就松松挂在上面。 这是很正常的。没有任何不妥。 当然，江漓也知道医疗部这人看的什么——宋槿声手背上，有一道异常显眼的红色伤疤。 这是被高温烫伤的。因为没有在被烫伤后及时就医，颜色已经由浅变深，逐渐往疤痕的方向靠拢。 如果是在室外，白天，或者在更明亮洁白的灯光下，伤疤在如玉手背上突兀显现，是有些可怖的。只是下四层条件并不好，灯光暗淡，再配上不断那持续闪烁发散的红光，只会让人生出意味不明的昳丽幻想。 江漓自然是没什么感觉的。 因为宋槿声身上并不只有这一条疤痕，他的整个后背几乎都是，从江漓视角看过去，甚至还能看清他肩膀后方，一路延伸上来的口子。 作战服和囚笼贴合的地方，早就被高温融破，血肉成疤一条条凸起，黑红相衬。 不仅如此，他肩胛骨处那小小的破口处，还留了一颗子弹。 血液早就凝固了。 “不用管。”江漓开口。 上次程浪脖子受伤，宋槿声重新被关回笼子里后，她就把防御装置全部打开了。当然，牢笼太小了，宋槿声又中了弹，她也只开启了最低级防御。 那些暗红色疤痕就是这么来的。 不过江漓并不认为这点儿伤疤哪里唬人，作为一个担负着使命，需要上战场的指挥，这点儿伤还要不了宋槿声的命。 见江漓发话，那人应了声是，乖乖回头，将自己注意力重新放在手环上面。 拆下手环，录取基础数据，随后再使用更高端仪器，进行进一步检测。在这个过程中，昏迷的人始终像个破布娃娃般，只能任由外界打量摆弄。 江漓看了会儿，开口：“老元帅明天会来。”会来下四层，关押宋槿声的第五十七号牢笼。 “是，刚才已经接到了消息。”身旁程诚答。 江漓偏头看他：“知道怎么说吗？” 程诚是程浪的亲弟弟，也是江漓亲自提拔上来的少尉，但时间没多久，只能大概明白江漓的意思，有些紧张，略微思考后，给出自己的答案： “第五十七号战俘被俘获时，不知何种原因已经受伤，但仍旧不服监管不愿投降，意图逃脱，最后被囚禁室监控系统察觉，用武器再次捕获。” “因其仍有攻击性，没有安排医护人员进行救治，直至监控手环发起警报。” “嗯。”江漓点点头。不算特别好，但也足够应付了，想了想，她补充：“再给他换个大点的笼子。” “我明天还会过来，今天就由你守在这里，随时监控着，有事就上报。不需要多精密的治疗，吊着一口气，别让他死了就行。” “好的元帅。” 程诚松了一口气，接受命令，行了个标准礼后，目送江漓离去。 江漓说了自己第二天还会来，程诚也这样认为的，但没想到，有些人已经连一天都等不了了。 深夜。 江漓披着外套，站在下四层，关押着宋槿声的第五十七号牢笼前，闻着空气中异常浓郁，且浓度持续攀升的甜腻信息素，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冷气。 她静静看着笼里把自己蜷成一团，浑身发汗，颤着肩不住颤抖的人，耳边是程诚语速飞快的报告。 半晌，程诚止声：“元帅，就是这样了。”他低头，等着江漓的责罚。 但江漓好久没应声。 程诚心跳惴惴，喉咙滚了滚，没忍住小心翼翼抬眼，想要看江漓反应，却没想到和江漓目光正面对上，恍若撞入一片寒潭。 “元帅，我……” 他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回忆自己是否说错了话，或者自己遗漏了哪个环节。 上午，元帅走后，他就待在原地，守着医疗部的人对战俘进行检查，录入数据。数据出来后，分析结果也很快就出来了。 没有太大问题，尽管监控手环警报一直持续，但要达到元帅临走时的要求——吊着这位敌国指挥一口气，还是非常简单的，只需要几片药片而已。 因此，尽管医疗部的人来得匆忙，但也只是给录了个身体数据，换了个高等级监察手环，喂了几片药就走了。 后来手环上危险警报解除，他也一直守到晚上。 这个时候，一切都是正常的。 直到不久前，他放低了戒备，顺着困意打起盹时，被自己忽如其来的浑身燥热给折磨醒，睁开眼，这才发现此时自己守着的人又开始不对劲。 人他倒是不用急着管，只是这气味……他醒时，下四层已经满是甜腻的omega信息素，浓度不低，且已经开始往上面几层扩散。 他这才困意顿消，立马清醒，赶紧给自己注射了两针抑制剂，封锁下四层空气管道的同时上报给江漓。 于是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别紧张。”见人急得冒冷汗，江漓终于开口，眼中的压迫感稍稍退却了些，“医疗部的人呢？还有多久？” 宋槿声需要重新做个检测。 “大概五分钟。”程诚抬手看副脑，见江漓仍旧脸色不虞，解释：“医疗部里，omega所有检测仪器都在三号军舰，所以会慢一点。” 这也是当时他为何被吓到的原因。 omega比较特殊，数量少，且能稳定传递优质基因，生理上来说更适合繁育。所以无论哪个帝国，军部里的omega都很少。他们现在所待的地方，这四层囚禁室，关押的全部是alpha战俘。 至于omega战俘，则是统一被关押在三号军舰，军护人员更充足，设备更完善，条件也更好。由莫白锦上将负责监管。 虽然不知道这位敌国指挥到底怎么回事，但没有在异常出现第一时间，封锁现场，防止信息素扩散就是他的失职。 他理所应当被责罚。 但想象中的责罚并没有到来，江漓盯着他的脸，只“嗯”了一声，便转过头，重新将视线放在了笼里那人身上。 “上去等他们吧，休息休息，再给自己多注射两支抑制剂。” 信息素浓度太高了，江漓很明显看出来，这位年纪尚轻的少尉已经有些招架不住，皮肤泛红一路从额头蔓延到脖颈。 应该是被她吓住了，所以并没有及时察觉，又或者说，察觉到了，但并不敢在她面前轻举妄动。 闻言，程诚忙不迭离开。 脚步声匆匆离去，现场只剩下江漓，以及，笼里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身体状态变得混沌不可知的宋槿声。 很奇怪。 一个从小到大，身体强健，基因检测出分化alpha概率百分之九十九，且成功分化成alpha的人，在确定没有二次分化的情况下，一夜之间竟然出现了omega情热期才有的情况，溢出了omega独有的信息素—— 且信息素浓郁，香甜，扩散速度极快。 真是……让人费解。 事情有些超出控制，江漓能感受到自己也越来越烦躁。她伸手，熟练从外套口袋中抽出一支烟，火焰才起，又忽然想起，里面有些物质对情热期omega很不友好。 宋槿声现在到底是alpha还是omega尚不能确定，她也只能作罢，将东西又放了回去。 想了想，江漓又给自己摸出了一支抑制剂。 浓度太高，空气都完全变成了甜的。 她接到消息时，还没有入睡，匆忙赶来前不怎么在意，以为只是手下搞错了，仗着自己alpha等级高，也只给自己注射了一支最低级抑制剂，带的也是最方便最低级的，只是现在…… 她也有些顶不住了。 再深深往里看了一眼，江漓口干舌燥的感觉越发明显，没再犹豫，她将抑制剂注射进身体里，闭目凝神十几秒，才终于把脑海中翻涌的东西给完全压下去。【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4、第 4 章 等医疗部的人带着一堆仪器药品，跟在程诚身后匆忙赶到时，看到的第一个画面，便是江漓闭眼懒懒斜倚在墙面，灯光在她脸上打出一片阴影，显得冷酷又平静。 “元帅。”“元帅！”“元帅……” 几人纷纷行礼，江漓睁眼，不愿多说，打开权限放他们进去。 这一批人比起上午那个，速度可就快多了。 解手环的解手环，录数据的录数据，分析的分析，注射营养液的注射营养液，调制抑制剂的调抑制剂，有条不紊，进度拉得非常快。各司其职。 甚至第一个人解了手环后，还能在不干扰其他人的情况下，去查看宋槿声手上，和背上的伤。 判断，选药，消毒，抹药。 一气呵成。 肉眼可见的，宋槿声很快平静下来，除了露在外的皮肤仍旧红泛，额角碎发被全部打湿，眼睫还挂着些许泪水之外，同上午已经没有太大区别。 江漓刚想转身走，意外发现宋槿声肩胛骨处，被子弹破了个洞的黑色作战服让人撕开了一角。 先前给他上药的医生，正回头在医疗箱里翻找，准备着什么东西。 江漓的脚又定下来，眯眼看过去。 那个医生拿出的是一些药品，消毒水，纱布，刀具，以及一支麻醉剂——他是想把宋槿声肩胛骨里的子弹取出来？ 江漓的反应不大，但足以引起旁边程诚的注意，后者看着江漓重新冷下来的脸，视线跟随江漓，落在那堆物品上，也明白了个大概，立马开口：“霍医生。” 那人停下手中动作，看过来。 “敌人强大，需要压制他的战斗力。” 言下之意，不用给这位敌国指挥取子弹，做多此一举的事。 “可是……”霍医生犹豫。 江漓打断两人对话：“他现在什么情况？”问的是宋槿声如今的属性。 霍医生转头看了一眼仪器：“从初始检测数据来看，患者是omega，腺体有损伤，现在身体状态很不稳定。” “omega……能确定吗？”江漓只想拿到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霍医生又犹豫了，随后摇头，如实禀报：“不能完全确定。有大概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是，剩下百分之五，需要收集他的血液，用三号舰机上的仪器进行更精准分析。” 大件仪器不方便携带，他们带的都是小件，准确度自然比不上前者。 江漓闻言轻点头。 沉吟了会儿，霍医生还是又开了口，把先前的担忧说出口：“元帅，患者现在浑身是伤，情热状态也极不稳定，可能会引发一些更严重的情况，比如……” “不用铺垫。”江漓再次打断。 “是……个人建议，最好将患者挪至三号军舰上，安置进独立病房，取出体内子弹，疗愈外伤。用更专业的仪器随时监测他身体状况，提取数据，调制专属抑制剂和营养液。” “这样的话，能保证患者信息素稳定，既不会影响到这边的alpha战俘，也能方便后续观察治疗。粗略估计，患者体内基因……” “霍医生。”程诚察言观色，在江漓之前开口，“他只是个战俘。” 霍医生唇瓣张张合合，视线转向江漓，见她没有否决这个提议，只好点头：“是。” 在他眼里，从来只有同事，病人，和家属，他的使命就是救人，只有这一条，没有战俘和自己人之分。但现在元帅默认，那他也只能闭嘴。 没有了取子弹这一步，霍医生等人很快便收拾好了东西，退出囚禁室。 站在江漓面前，几人重新行了礼。 霍医生：“元帅，具体的血液检测结果大概要明天才能出，是否需要交给您亲自过目？” “不用，”江漓摇头，没有半分想看的欲望，“交给他就行了。” 指的是旁边程诚。 “好的。”霍医生应是。随后，他身后几人行礼，搬了东西离开。 “霍医生，你这是……”看着霍医生停留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程诚开口，很是疑惑。 “环境恶劣，患者现在状态也不稳定。至少需要一个人守着。”霍医生很坚持。 “你……”不听劝，且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不合理请求，程诚的脸也终于冷了下来，正要斥责，身旁江漓开口。 “让他留着。” 江漓有些累了，太阳穴突突地跳。说实话，她并不相信这位霍医生的判断，哪怕他也只是根据数据如实禀报的。对于宋槿声，她从来更倾向于那百分之五的后者。 但明天安云霆会来，宋槿声不能出事，有个医生守着也好。 不再多说，江漓准备离开，抬脚前，又侧身看了笼子里宋槿声一眼，拧眉：“这是什么味的信息素？” 又甜又腻，腻得人心烦。 霍医生拉开自己防护服面罩，小心嗅了嗅：“应该是鸢尾香。” “鸢尾……”江漓垂眼，细细品味这两个字，表情未变，但喉咙里哼出极轻一声嗤笑，“怎么不太像？” 江漓对信息素没什么研究，对香味也没太多了解，但这不代表她没闻过鸢尾，或者认不出来。她知道宋槿声从前信息素是某种alpha常有的木质香，很普遍，而现在这味道…… 这么甜腻，怎么可能是鸢尾？ “我家里有位叔叔是做香料生意的，我从小闻到大。”霍医生又重新分辨了下，“应当不会出错……应该是患者状态太不稳定了，所以导致信息素香味和浓度也不稳定。” “当然这只是猜测，等明早检测报告出来就知道了。”检测报告里会给出信息素的判断结果。 “嗯。” 在两人目送中，江漓重新回到自己的专属办公室里。 里面仍旧冷清。 打开灯，她任由自己陷进柔软沙发里，摸出那支烟衔在嘴里，抬手摸了摸后颈，模糊不清“啧”了一声，起身去洗手间。 在镜子前站定，她将领口拉下，微微俯身，果不其然看到自己腺体红肿。 omega信息素引起的。 嘴里的烟还没点就被扔进垃圾桶里。 拉开洗手台下某格抽屉，里面三色抑制剂被分门别类放在里面，其中某格已经消耗了大半。江漓熟练从那格摸去，又想起自己先前的狼狈，到底换成了另外一格的高级抑制剂。 一针下去，烦躁都消失得差不多了。 困意没有，疲惫还在。 江漓朝窗外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副脑上显示现在时间为凌晨一点。 被紧急喊到下四层前，她的计划是处理完文件后，去训练室训练一两个小时，能让她睡眠质量好点。现在有些太晚了，她也没有再训练的心情。 …… 天空是灰蓝的。 阴沉，压抑，让人喘不过来气。 这是一颗荒星，房屋和道路都是很多年前的款式，处处残留着人类曾经生活的痕迹，屋檐破旧，地上散落各色垃圾，没有绿色植物，某些地方甚至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泥。 泥上有很多印记。各种各样。 有人类鞋底留下的，有家禽的脚留下的，还有一些又细又长，看起来像是什么大型软体动物蠕动留下的痕迹。 其中最新的，是一双脚印，肉眼看起来像是属于一个孩子的，很杂乱，看不出来从哪里开始的，但从其走向看，能发现脚印的目的地。 一条小巷。 小巷入口处有一块招牌，被风沙嗟磨了多年，上面的字迹仍依稀可辨——希望巷。 巷子并不是笔直一条，有些弯叠，向前走几步，能听见一个小女孩的轻声啜泣，不知道原因，但里面有很多情绪，害怕、恐惧…… 啜泣声持续了很久，等到灰蓝色天幕渐隐，黑色夜空降临，小巷里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小女孩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细小的脚步声响起，慢慢挪移至巷口，她似乎是停下了，开始打量，小心观察外面环境。 左边，没有东西。很安全。 前面，没有东西。很安全。 右边，也没有东西。还是很安全。 小女孩肉眼可见放松下来，伸出去拍了拍胸膛，心脏砰砰跳动，她小心安抚着自己的紧张心情，轻轻抬脚往外面走去。 “啪嗒——” 不知道什么声音，小女孩顿住，视线从左到右扫去，什么也没有。转身，还是什么也没有。 她继续走。 “啪嗒——” 又是这个声音，小女孩这次听得很清楚，是液体落下，打在脚边干涸地面的声音。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惊恐垂下眼皮，地上果然是一滴液体。粘稠，恶心。 头顶忽然出现了风。那种小心翼翼，怕被察觉，但跟人呼吸很像的风。 她抬头。 看清的一瞬间，浑身血液倒流，心脏好像被一双大手给攥紧。 两只巨大而浑浊的眼睛正将她盯紧。眼珠里是贪婪，不怀好意。 “啊！！！——” …… 黑暗房间里，一个人猛然起身，呼吸沉重，汗液滴落在被子上，晕染开一片。 半晌，房间里的灯被打开。 副脑上时间显示为早上五点。 江漓的呼吸已经平稳下来了，没有了睡意，从床上翻身而下。挂着满头未消的汗水，随意拢了件外套，进了淋浴间。 花洒淅淅沥沥，液体冰凉和人的身体温度打对抗。 不过几分钟，身体的温度就冷了不少。江漓换好衣服，从休息室出来，坐回自己办公椅上，面前文件一沓一沓堆叠在眼前，她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心乱如麻。 江漓索性把办公室的灯也关了，整个人置身于黑暗中，不知道在想什么，指尖时不时落在副脑，将屏幕点亮。 还是静不下心。 似乎是被自己的状态惹烦了，江漓起身出门，刷开云梯门，往下四层去。从云梯出来，再拐进走廊，两道争吵的声音意外传进江漓耳里。 她挑了挑眉。【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5、第 5 章 “霍医生，如果你实在想把这种微不足道的消息通知给元帅，那就请你按程序一步一步申请吧。”冷冰冰带着气焰，这是程诚的声音。 江漓听见一声冷笑，霍医生的质问紧随其后：“按程序申请？” “等申请一步一步报上去，那人应该命都没了吧？如果涉及到生死的东西都是小事，那请问你，程少尉，什么才是真正重要，值得上报的呢？” “如果病人出了什么事，这份责任是由你还是由我来承担呢？如果由你的话，你能担得起吗程少尉？” “我说了，他不会……” 程诚还要反驳时，江漓走了出去，出现在两人面前，把程诚吓了一跳，两人都闭上了嘴，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元帅。” 江漓点了点头，将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人从头到尾打量一番，“在吵什么？” 程诚正要说话，但被霍医生抢了个先：“元帅，病人情况更差了，现在高烧不退，我带过来的退烧药对他没有一点效果，必须要专人调配。也就是说，病人需要马上转移到三号军舰病房里进行治疗。” 江漓混不在意：“多久了？” “至少发烧一个半小时了。”说到这里霍医生就生气，在病人发烧之后的第一时间，他就通知了程诚，让他立马上报，申请配送医疗物品和转移病人到病房里去。 谁知道把手上的药都试完了，霍医生也没见到药品补充进来，更没有接到任何上级部门消息。 再三质问之下，才知道程诚只是口头答应他，实际上什么也没做。 江漓闻言看了面前少尉一眼。 后者抿了抿唇，不甘示弱反击：“他是我们的敌人，只要不让他死了就行了。再说，元帅日理万机，每日里忙得都没有自己的休息时间，哪里能随时随地将心思放在一个战俘身上。” “那照你这么说——” 眼见两人又要开始争，江漓开口：“行了。” 两人止声。 “我过去看看。”江漓没再管两人，往第五十七号囚禁室方向去，走在最前面，后面两人忙跟上。 其他不说，就程诚第一句话而言，江漓很赞同，如果不是现在情况不允许，她也一定会…… 黑色军靴停在五十七号囚禁室前。 视线探进去，里面的牢笼已经换了，空间和舒适度都大了不少，但里面的人却并没有因此舒展自己的身体，反正将自己抱得更紧了，浑身颤抖着，极力往后缩。 但他已经在囚笼角落，离囚禁室门口最远的地方，再怎么努力把自己往后缩，也没有了后退的空间。 江漓目光久久停留—— “他脸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程诚立刻开口：“那是霍医生的血。五十七号发烧后，霍医生一直在他旁边，给他测温上药。谁知道中途五十七号忽然发狂，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一把武器，将霍医生手臂划伤。” “而且现在根本不让人靠近。” 霍医生在受伤后，试过两次，想要继续给战俘喂药，但没有一次成功，甚至在最后一次尝试时，眼睛都差点被伤到。 也正是因为如此，不管霍医生如何劝说，如何警告，程诚也没有放下戒心，更没有上报消息，反而强制性将霍医生从禁闭室里隔离了出来，要求后者自己给伤口上药。 对于一个高烧中都能伤人的战俘，他不觉得能有什么生命危险。 闻言，江漓转头看向霍医生，目的明显，后者脸色有些差，将手臂防护服往下稍微拉了拉，露出里面翻出血肉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但看起来还是挺严重。 对一个不需要上前线的医生而言。 “很想救他？”江漓问。 霍医生手一松，将伤口又盖住，眼神对上江漓，仍旧坚持：“救死扶伤是我的使命，而且是您通知我过来对病人进行检测和救治的。” 江漓若有所思点头。 “北区霍家的？” “是。” “什么名字？” “霍知休。” 空气沉默了会儿，江漓没再开口。似乎是该说的话都说了，知道江漓没有不会那么轻易同意，霍知休也闭了嘴，没有再为牢笼中的人争取。 “他的检测报告出来了吗？”江漓似乎想起来了，又问。 霍医生点开副脑：“应该可以了。一般情况下，检测报告24小时可以拿到，但昨天病人检测后进行了加急，现在结果应该已经有了，不过需要去三号军舰上取，或者让他们送过来。” 他抬头看江漓：“元帅，是否需要我现在回去取检测报告？” “不用了。” 江漓一眼看穿霍知休，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你想要去干什么，不过不用这么麻烦。” “程诚，”江漓下达命令，“通知莫白锦少将带着五十七号的检测报告过来。” “如果确实是omega，我会让他住进三号军舰的温房的。但如果不是……”江漓顿了顿，看向霍知休的目光渐冷，“那就只能麻烦霍医生和同事交个班，再多守几天，多跑几趟。” “至于现在，你们都辛苦了，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是。” …… 下四层又只剩下江漓一个人。 再次待在充满了omega甜腻信息素的地方，哪怕已经注射了高级抑制剂，江漓还是感觉到一些不舒服。 莫白锦速度很快，不过十分钟，就已经将检测报告带了过来，顶着一头红色大波浪交到江漓手上。 江漓注意力被全权吸引。翻开报告内页，目光只全力搜索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惜，结果让她不太满意—— 宋槿声，真的是omega。 江漓指尖在omega几个红色字母上停留，脑子被消息炸得疼，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你看过了吗？”带着些许求证，她问莫白锦。 “看过了老大。”旁边莫白锦转过头，把视线从牢笼里宋槿声身上挪回来，见江漓表情有些凝重，询问：“这消息是否……” “先瞒着。”江漓当机立断。 莫白锦点头：“老元帅那边也需要瞒着吗？” “不用。”那边瞒不住。 “好的。”莫白锦手指在副脑上飞快划动，“那我现在通知人过来将五十七号转移去三号军舰。” 在莫白锦到下四层之前，就已经从程诚和霍医生口中大致了解到现在情况，知道江漓马上就会把人挪到正经病房去。 但她消息还没发出去，就已经被江漓制止了：“不用喊人，我去。通知他们把病房准备好就行。” “可是程诚说现在五十七号很危险，老大您不能……” 江漓解开权限，径直走进去，“危险……难道这里有比我还能抵御危险的人吗？” 莫白锦沉默了：“……那确实没有。”她乖乖离开，临走前回头看了江漓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对此，江漓自然是不知道的，她才刚走进囚禁室，打开眼前囚笼的门，里面由a转o的宋槿声还抱着自己，以绝对防御的姿态颤抖着。 太冷了？还是太痛了？还是体质原因？ 江漓也不知道。 她平日里不太同omega打交道，对omega很有世俗的刻板印象，又弱事又多。不过以前听发烧过的人说，发烧时，确实身体温度越高，会越觉得冷。可能这两个原因都有吧。 而且现在离得近了，江漓也完全没有顾忌，可以肆意打量，发现宋槿声身上衣服确实不怎么厚，甚至算得上薄。 很正常，作战服哪里有什么厚的。 而对于宋槿声身上那些伤口，江漓则是选择性略过。 像是忘了自己进来目的般，江漓动作顿住，半蹲在牢笼外打量了半晌，到最后，有些地方想不通，她很是失落。 伤口，高烧，omega体质…… debuff都叠几层了，为什么他还没死？ 恶念一瞬间涌上心头，江漓努力克制住，朝着囚笼中的人伸出手，语气放得很温柔，带着些许诱导性：“宋槿声。” “过来。” 后者没有反应。 正常的，能有反应才怪了，江漓收回手，站起身，以俯视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见宋槿声红透血的耳垂。眼神暗了暗，江漓后退几步，点开自己的副脑。 几秒后，权限打开，牢笼里靠近江漓部分的两面铁栏轰然倒下，将里面的宋槿声完完全全呈现在眼前。 江漓走过去，很自然想要将人扶起。 银光一闪，让她动作生生止住。 但这只是宋槿声的本能防备，江漓转了转手腕，很轻易就把他手里的东西夺了过来，看了一眼后，随手往后一扔，感叹：“你手里乱七八糟武器还挺多啊……” 她重新蹲下，眼里没什么暖意。看着宋槿声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别碰我……滚……” 断断续续的话语从宋槿声口中传出，听得人发笑，江漓要拽他起身的动作也顿住，沉吟了会儿，以不可违抗的姿态，伸手触上他柔软的脖颈，感受着烫人的温度，轻声道：“为什么不可以？” 她五指收紧，似乎在很温柔同人商量一件事：“那这样呢？” 宋槿声已经快要不能呼吸。 他面色有些乌紫，因为缺氧，整个人胸膛更为猛烈地起伏，不自觉伸手扣上江漓指尖，想要将脖颈上愈发勒人的东西给拉下来。 但江漓偏不如他所愿。 手指收紧，再收紧。 忽然，一条信息被接收到副脑，江漓瞥了眼，是安云霆那边的消息——他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到了。 江漓的理智被拉了回来。 松了手，omega趴伏在地上剧烈咳嗽、呼吸，脖子上已经留下了痕迹，他皮肤白，痕迹格外明显，但就算是现在，他也还是在固执地重复两个字。 “……滚开……” 江漓就静静看着他。等到察觉到自己手上都是omega甜腻信息素，且周围信息素浓度上升时，她才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有些僵：“……你不会发情了吧？” 发情，也就是情热期。 江漓本就是alpha，身边整日里也都是alpha，难免也有些粗话，可现在面对着宋槿声，她却忽然觉得这两个字确实有些……不太妥帖。 对于江漓的疑问，omega自然是无法解答的，江漓闭眼叹了一口气，脱下自己外套，一把盖在宋槿声身上。 盖的是他身上伤口和甜腻味。 但前者还好，后者显然是盖不住的。而且宋槿声根本不接受这件外套。不过几秒，外套还没捂热，他就挣扎着从身上扯了下来，一把扔出去。 江漓：…… 说他不清醒吧，他记得洁癖打人叫人滚扔别人东西，说他清醒吧，他又连眼睛都睁不开人也认不出，只会防御外加扔别人东西。 感知到自己颈后腺体又有发热迹象，江漓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备用的抑制剂拿出来，握在手里，却迟迟没有注射进去。 半晌，抑制剂被她收回去。 紧接着，一股更为强势的，携着冷气，带着满满占有欲的信息素在下四层蔓延开来。【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6、第 6 章 宋槿声是被江漓抱上去的。 前者不知道怎么安静下来了，没有半分挣扎，虽然看着还是虚弱，但呼吸平稳，皓白手腕松松圈着江漓的脖颈，整个脑袋温顺靠在江漓胸口处，被宽大外套裹着，只露出红透耳尖和一小截乌发。 莫白锦看得啧啧称奇。 碍于一路上身边碰到的人多，她不敢胆大光明地询问，只能杵了杵身旁跑来看热闹的程浪，极为小声开口：“诶，你说这到底什么个情况？” 老大这么烦敌人，烦omega一个人，怎么今天莫名其妙地，不仅亲自将omega从牢笼里捞出来，还亲手抱着一路从主军舰到三号军舰。 而且这还是敌国指挥啊！ 真是见了鬼了。 程浪心里正烦着，敷衍着回答：“不知道。” 问他干什么？ 他又不是真的来看热闹的。刚才他训练得好好的，临时出去加餐时，发现程诚给他发了一堆消息，说这里有个三号舰来的医生不听命令，一直试图将第五十七号战俘转移至病房去。 又犟又烦。 但程诚理解到的，江漓的意思又是，用些药把五十七号命吊着，老元帅来之前不死就行，换而言之，只要不死，就可着劲儿折磨就行了。 程诚自然是只按照江漓命令办事。 谁知道这个霍医生实在没有眼力见，也看不懂脸色，来来回回要求程诚上报消息给江漓。被缠得实在没办法了，又怕打扫到江漓休息，因此才不得不求助于被江漓“发配”至训练室的程浪。 自家老大休息去了，程浪又很久没出来，自然而然要过来“解决”一下眼前局面。谁知道一过来，刚好和早起冷沉沉的江漓打了个照面。 这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程浪自然而然就待到了现在。 本来训练这么几天就烦，偷摸着过来遇老大也烦，结果还看到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五十七号战俘在自己老大怀里，就更烦了。 但旁边莫白锦根本不管他心情，也不管他回不回答，仍旧自顾自问：“……而且你弟不是说，这敌国指挥很难搞吗？” “啧，怎么感觉没你弟说那么严重，我看着他还挺弱的，下一秒就要死了那种。” “你说巴兰到底什么意思啊？该不会是帝国实在没人了，所以ao也不管了，包装包装就送战场来了吧？” “……” 身后下属声音时不时出现，叽叽喳喳地，有些吵人，江漓中途止步回头看了一次，耳边这才清净。 江漓身高腿长，具有世俗好alpha的一切优势，哪怕手里还捞了个人，步子也很快，十多分钟的路程愣是让她七分钟给走完了。 房间是三号军舰上十五层72号病房。 三号军舰里，无论是前线部队成员，还是后勤部队成员，这里的omega是最多的，可以说部队里大部分的omega都住在这里。只有第四层，omega和alpha将士人数对半分。 考虑到宋槿声身份和身体双重特殊性，莫白锦将人安排在了这里。 跨过最后一层阶梯，病房就在右侧。 谁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眼前——安青。 江漓出现的第一时间，安青就迎了上来，面带笑意：“江漓，我父亲担心你，所以提前……”笑容卡顿在脸上。 “这是谁？”安青拉下脸质问，笑容消失的同时，伸手去掀盖在宋槿声脸上的外套，但被江漓一只手挡了回去。 “别动，让开。”江漓拧眉，目光触及某个熟悉身影，语气软了两分，“不要胡闹。” “胡闹？” 安青舒展的眉头忽然紧皱，抿唇，视线停留在江漓手中人的头颅上，脸上生出几分讥讽，“江漓，我只是想知道这个人是谁而已。我怎么胡闹了？” “难道连看也不能看吗？” 说着，他又伸手，江漓准备闪躲时，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安青，伯父就在你背后。” 安青的手被硬生生控制在半空，看了来人一眼，似乎是忌惮于后一句话，最后愤怒又烦躁地甩开：“轮不到你提醒，滚！” 但到底是退开了。 来人脸上还是温温柔柔的，没有半点儿被冒犯的恼怒，冲江漓温润一笑：“江元帅，好久不见！” 江漓点头回应：“好久不见。” 继续向前，病房不过几步，此时病房门口正站着一位姿态挺拔，精神抖擞，只鬓角有几缕白的中年男alpha，虽然背对着众人，但上位者的压迫感仍旧让人不敢忽视。 江漓在这人面前顿步，低下头：“舅舅，您路途劳累，应该好好休息。一个小小的敌国指挥而已，不值得您亲自过来。” 安云霆终于转身，目光从江漓发顶缓缓扫过，“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先把人放进去吧。” “是。” 江漓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莫白锦和程浪没敢跟着进去，脸上的八卦神情也全部收了起来，原地老老实实行了礼，就站在病房旁边。 “抱歉，没吓到你们吧。”安青仍旧抱臂生气，老元帅又转过了身，此时便只剩一个人来救场，安唯穆。 既是安云霆的远亲，也是传闻里，安青的未来alpha。 “当然不会。”莫白锦回复，有些诧异地看了这人一眼。 虽然作为江漓的左膀右臂，莫白锦在军中很有威望，也时时在军中被老元帅耳提面命，但对于这个人，莫白锦确实了解得很少，也基本没见过。 传闻老元帅是想把安青给培养成接班人，不求至高权力，只求不让安家没落。至于这个安唯穆，则是老元帅从孤儿院中挑来，特意作为童养alpha培养的，亲自放在身边培养能力，但不怎么带出来见人。 他的人生目标只有两个。一是辅佐安青守好安家权势富贵，二是繁衍安家后代。 当然，安青并不喜欢他。 虽然是安老元帅生的，但安青十分慕强，更加青睐于在江漓面前刷好感，每日里有机会就往后者跟前凑。他情意表现得太直白，但凡被江漓器重些，经常往返于江漓身边的人，基本都知道他对江漓的心思。 以前莫白锦跟人唠嗑时，还就此事发表过自己的见解，猜测说不知道那位童养alpha若是和自家老大碰面，安青会不会区别对待。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她们alpha被omega讨论诟病得最多的，就是自尊心强好面子。 没成想今天就吃上热乎的瓜了。 安青不仅区别对待了，还区别得很明显，但看那位的表现，似乎没有受到半分影响。也不知道是早就猜到了已经习惯，还是心思深藏得也深。 莫白锦在心里摇了摇头。 是个吃瓜老手了，莫白锦表情管理自然是非常好的，一问一答后，很自然和安唯穆攀谈起来。程浪也加入了对话。 聊天内容比较随意。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来了，莫白锦面前的人忽然提及到江漓，温和语气里满是好奇：“刚才江元帅把人抱着走过去时，我看到了那位敌国指挥手臂上有伤，看起来很严重，怎么现在才转移到病房去呢？” 莫白锦愣了一秒，余光瞥过不远处身影，斟酌着回答：“只是敌人在反抗过程中受的小伤。没什么大问题。” 说话的同时，暗地里扯了程浪一把。 以两人默契，程浪自然也明白了莫白锦的警示，明白到底是谁在问，没有多嘴。 两人小动作不明显，但安唯穆离得近，自然也发现了，眉眼弯起，笑了笑，闭了嘴，退到安云霆背后去。 …… 江漓推开病房的门，习惯性想直接将人丢病床上去，低头看了眼挂在自己颈上的手，想到外面站着的人，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好好把人给放下。 打开通风装置，随手扯过旁边被子拢宋槿声身上去。 不知道是被子材质一般，还是先前注射的omega临时抑制剂失效了，宋槿声痛苦哼唧一声，眼睛模糊打开一条缝，皱起眉朝江漓伸手。 被江漓毫不留情打了下去。冷白手背登时起了一道红印。 江漓眼神惯常冷，如同刚见血的刀子，平日里能把那些小将士吓得不敢呼吸，此时却一点用处也没有，omega不仅没被吓住，反而重新伸手，呓语：“…热……” 江漓：“……” “热就离我远点儿。”alpha身体更热。 话落，江漓抽出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手，后退一步，放弃去威慑，只确保自己不会被碰到，转头看了眼门外，没急着出去，反而伸手摸上了后颈。 腺体现在是又肿又痛又麻。 径直来到病房配套洗手间里，江漓微微俯身，掀开后颈领口，腺体果不其然又红了一片，上面半圈牙印若隐若现。 “啧。” 属狗吗？ 尽管有衣服挡着，某人也没用太大的力，但上面的些许水渍还是成功让江漓感到万分不适。就地用清水洗了，又用纸巾死命擦了半天，江漓终于收回手。 从洗手间走出去时，江漓脸色冷得不能再冷，但罪魁祸首一点儿也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竟然已经安静下来，闭上眼，半个脑袋埋在枕头里。 江漓：“……” 一言难尽。 床上躺着的是敌人，是战俘，跟狗一样咬了自己一口，但杀不得动不得，还得好生供着，这种局面实在有些乱七八糟，江漓现在找不到准确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空气都燥得烦。 实在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忍不住动手，在omega信息素浓度重新升高之前，江漓从病房里退了出去。【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7、第 7 章 从病房出去，外面的人已经走了，只剩莫白锦和程浪二人。 见江漓出来，莫白锦上前两步，颇有些担忧：“老大，安老去你那儿了，让你弄好了就回去见他……好像是，陛下给你下了什么指令。” “嗯。”江漓回应，摁了摁眉心，抬脚就走，交待：“把人守好。” “是。” …… 刷开电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守卫已然比先前多了两倍不止，安唯穆站在那里，脸上仍旧挂着笑容，唇角弧度仿佛从来不会发生变化。他为江漓打开门，做出请的手势。 实在有些太反客为主了。 alpha通常有很强的领地意识，能力越强，这种情况就会更严重，江漓也不例外。自从分化完成后，她就比较排斥自己的专属地方被别人闯入，无论是谁，也无论是否提前同她打过招呼。 将厌恶压制在心里，江漓走进去，耳边能隐约捕捉到一些话语。 “……为什么不直接将他处死……一个敌人，一个废物，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吗？” 房门在背后合上，发出“叮”地一声。 控诉戛然而止。 房中两人正站在沙发旁绿植边，此时都回过头来。安云霆手里拿着浇水壶，脸上表情闲适了很多，较先前而言，身上的威压也卸去了大半。 见江漓走近，安云霆开口:“你房间里的绿植是一点儿没打理啊。” “最近没有时间。”江漓答。 这盆绿植是安云霆送过来的。 三年前，当江漓坐上元帅的这个位置时，绿植就陪伴着她了。那时候江漓有名无实，并不怎么干预军中事务，时间多，偶尔给这盆绿植浇浇水，修剪修剪枝叶，权当打发时间。 只是后来，随着江漓出色完成每次剿灭虫族，安云霆逐渐权力让渡，江漓能碰到的核心越多，便再没有这份闲情雅致来打理这盆绿植了。 盆栽到现在还活着，除了程浪几人偶尔的看顾之外，就只能归结于它自己生命顽强。 “到底是没有时间，还是归根结底不喜欢？” 安云霆笑了笑，知道年轻alpha的一贯秉性，没有反驳，瞥了眼身旁仍然皱着眉头，心情不怎么好的儿子：“安青你先出去。” 安青的话明显还没问完，但他也知道自己父亲的规矩，冷哼了一声离开。 “他最近没给你添麻烦吧？”安云霆问。 “舅舅放心。” “那就好。”安云霆点点头，缓慢抬脚，从绿植旁踱步到了江漓的办公桌旁，径直拉开椅子坐下。 “果然，还是这把椅子舒服啊。” 这把椅子，江漓的椅子。 江漓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垂眼给安云霆倒了一杯茶，自己则是随意拉过一把旁边的椅子坐下，“既然舅舅喜欢，多坐会儿就是。” “……” 似乎是几秒，又或许是几分钟，在热气缭绕中，安云霆忽然摇头笑了，一手端过茶杯，一手指着江漓。 “你啊你！” “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 江漓没回话。 果然，等安云霆将手里的茶一口喝完，他终于抬眼，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份文件，双指并拢将其送到江漓眼前：“陛下传过来的，看了吗？” 文件封面是白的，除了枚鎏金印外什么都没有。 江漓瞥了一眼，“看了。” 是刚才从病房过来的路上看的。里面是古蒂斯陛下，以一个君王身份，给自己下手最得力干将的夸奖。内容很多，但核心只有一个—— 让权。 上面特意强调了，只是暂时性让权，想让江漓好好休息休息，不要太过疲乏，把身体累垮。同时，既然已经强调了是休息，那就不需要再待在前线，当下把战俘全部押送回去才是紧要。 这就是安云霆加快速度赶来前线的原因。 “怎么，没什么想说的？” “没有。”江漓打开副脑，熟练地交出权限，“陛下安排的就是最好的，只是……” 江漓的手在空中顿了一秒，“以那位敌国指挥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舟车劳顿。” “还是让他再休养一段时间吧。免得死在路上。” 空气再一次安静下来。 “不碍事。身体不好，在路上也是一样可以养的。”安云霆脸上的笑容消失，眼神带上了审视，“现在医疗技术发达，不会出什么大事。和他比起来，你的身体我要更担心一点。” “再说了，我早就告诉你，不要意气用事，更不要牵扯上自己的私人恩怨。” 没有更深入地进行探讨，话音落下，不等江漓再说话，安云霆就已经下了决断，“好了，就按照刚才说的做，陛下的决定，你我遵守好就行了。” “最多两天时间，让云锦他们三个把手上工作交接好，带着安青和你一起回去。” “这儿的私人物品我不会动，这两天，你就去三号舰吧，唯穆会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房间。和宋槿声不太远，刚好由你亲自守着他。” 直截了当。 事情已经没有转圆的余地，江漓也不再做无用功，点了点头，又接受一轮明里暗里的盘问后，几个大跨步走出去。 门外安青不在，安唯穆迎上来，仍旧笑：“江元帅，您的房间用品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房间在三号舰，是十六层18号房。需要我带您过去看一下吗？” “十六层18号房……” 江漓轻声重复，语气里带了些真挚疑问，“离得还挺近……唯穆表弟，你真的不怕安青今天又来吵你吗？” 宋槿声的房间在三号舰十五层72号房，那一层都是病房，而楼上，第十六层，则是正常分配给军中将士的宿舍，只有五十间。好巧不巧，安唯穆安排下来的18号房，正是在宋槿声楼上。 房间之外几步远就是云梯加安全通道。 离得多近，简直不用说。 安唯穆却还是只笑：“表姐你又开玩笑了，一切都是伯父和陛下的意思。” 江漓不置可否。 安唯穆的身份，江漓自然是清楚的。 但不管怎样，至少在他和安青正式登记匹配之前，他的身份只是安云霆的养子。他有时候，真的有些越界。 江漓看了他好一会儿，等眼前人的笑容仿佛都要僵掉时，才慢悠悠开口：“表弟，其实你不笑给人的感觉更好，还有就是……” “伯父不伯父的，尚且不要喊这么早，他现在还是你名字上的父亲，而安青，也是你名义上的兄弟。” “军里人多口杂，不要让人对老元帅的眼光有所质疑。” 安唯穆脸上的笑已经快要挂不住了。 江漓终于住了口，脸上有了笑意，拍了拍他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轻声：“带路就不必了，想想今晚怎么安抚安青情绪吧。”【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8、第 8 章 安唯穆的速度确实很快。 等江漓去到自己的新房间时，里面已经被打理得干干净净了，各种日用品一应俱全，无论是江漓需要的，还是不需要的。 且东西摆放都是按照她平日里习惯来的。唯一缺少的，只有那盆生命力顽强的可怜盆栽，以及个人训练场。 既然没她什么事了，江漓手腕的副脑也懒得戴了，随意取下丢在一旁。这个举动让旁边莫白锦不自觉皱紧了眉头，担忧道:“老大您……” “我没事。” 江漓反应平淡，没有任何恼怒和烦躁，“消息你收到了，也一向知道老元帅说一不二的性格，在我旁边站这么久，肯定不会是只问这些吧？” “有事就说。” “没事可说就去把手里工作交接了，早点儿去训练。你前几天的训练数据我看了，还差点儿意思。” 说着，江漓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训练服，俨然是准备以身作则，带个好头。 莫白锦有些犹豫，等江漓终于收拾好手里东西准备走时，才终于说出口，“老大，安家那个养子说，楼下宋槿声情况不太好，希望你这两天能在他身边亲自守着。” “情况不好？” 都从囚禁室给他转移到正经病房里去了，还给配了那么多医生，拨了那么多药品，能有什么情况不好的？ “是，”莫白锦答，“刚才给他注射了一支退烧药，一支特配omega信息素抑制剂，正常情况下来说，几分钟药物就能起效。” “但从你走到现在，他不仅没有退烧，情热现象还更严重了。现在几个医生都在病房里研究。” “……”江漓的动作短暂地顿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气音，似乎是在笑。 “白锦，我说了，如果他还没死，那就不用担心，就算是个omega，他也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至于安唯穆，现在还轮不到他对我指手画点，他没资格。告诉他，需要我做些什么，可以，不过通知的人不能是他，而是老元帅。” 莫白锦:“是。” — 第二天早上。 三号舰第15层72号病房。 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护士进进出出，外面门神般站着两个人。 等又一个护士端着盘，脚步急促走出，程浪抬手，打了不知是第几十个哈欠，眼中蓄起雾气，眼皮仿若千斤重，不住地往下坠，配合着眼下乌青，以及摇摇欲坠的身体，让人不由怀疑他是不是下一秒就要厥过去。 旁边莫白锦无奈掐了他一把。 “嘶！轻点儿轻点儿！” 所有的瞌睡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程浪抱着自己胳膊，一脸痛苦：“姐你能别掐这么重不，这都是你今晚掐我的第七次了，肉都快被你掐断一块！” 莫白锦视线落他脸上：“守一晚上夜，你活像被omega吸了精气一样，能不能有点出息？” “再不把你弄醒，你又得磕墙拜祖宗了。” “……” 程浪随意抹了把脸，胡茬都被抹得换了个方向。他没耐心地扫身边一圈：“还没把老大请过来呢？” “没。” 两个人都开始烦躁。 自从昨天江漓进了训练室后就一直没出来，副脑没带，训练室设置了强制免打扰，外面的人不可能直接闯进去。 吴鹏在江漓训练室外面守了整整一夜，以为怎么也得出来了，结果愣是没把江漓蹲到。 而将消息上报给老元帅，老元帅那边也并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安青出来说了几句，直言这是老元帅交给江漓的任务，只和江漓有关。 至于这是不是安老元帅的意思，尚且不知道。反正作为被江漓重用的手下，莫白锦三人几乎一整夜没合过眼。 真是麻烦。 在场两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躁意，但现在江漓不在，他们无论如何也得把江漓的担子挑好，免得到时候那些陛下手里不服气的老古董又出来说东叫西，责备江漓不听从陛下指令。 “叮——” 旁边云梯忽然在十五楼停下，两人看去，进入两人视线的是无精打采的吴鹏，而吴鹏的身后没有人。 莫白锦：“看来老大是不会过来了。” 程浪点点头。 果然，吴鹏走近，苦恼地摇了摇头，“老大还在训练室里，如果没猜错的话，老大至少要明天早上才会出来了。” 在几人印象中，江漓很少荒废自己的时间，哪怕是在以前刚上任，还没怎么接触到核心，整个人都很闲的时候，她都会每天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十分紧密。 要么就是去训练室待一天，早出晚归，要么就是只身去周边小星球勘察环境，斩杀虫族，再不然，就是去陛下那里，或者老元帅那里。 总之，江漓生活几点一线，十分规律，很少把时间单独留给自己。 闻言三人都沉默下来。 好半晌，莫白锦才终于抬眼，开口道：“没什么大事，既然老大联系不上，那咱们就按照老大之前的交代办就是。更何况，昨天高烧到现在都没死，那应该确实不会出什么问题。” 程浪点头表示赞同，几人正准备离开时，病房的门被打开，这次出来的人不是换药拿药的护士，而是一直负责宋槿声的主治医生——霍知休。 “怎么了？”莫白锦止住脚步。 什么事值得主治医生出来？ 霍医生已经满头是汗，但他好像根本没意识到，也或者是意识到了但没来得及擦去，面对莫白锦问话，他递出手里一份纸质文件，“病人现在情况危急，体温还在不断升高，心脏跳动频率出现了明显……” “停！” 莫白锦打断，“说明白点。” “病人快不行了。”霍知休言简意赅，“高烧不退反升，再加上情热期影响，几乎超过人的正常阈值，已经快要休克了。” “怎么这么严重？”程浪皱眉，将文件拿到自己手上翻页，上面都是72号病房里人的各种数据，从霍知休接手宋槿声到现在，满满地一沓。程浪看得很吃力。 “昨晚病人就有这个倾向了，但申请的药物迟迟审批不下来，所以现在……这种药很珍贵，军中不多，审批权限在江元帅手中，如果还想救这个人的话……” 那就还得请江漓。 众人犯难。 “没有其他药物能代替了吗？”莫白锦问。 现在江漓肯定是请不过来了，既然真的只剩这一口气了，那还是得努力努力把战俘这口气吊住。 “有的。” “还有一种平替药，效果不太好，成功概率只有百分之六十，而且就算成功了，也会损伤病人大脑和精神，出现副作用。” “没事，够了，就用这个。” …… 因为江漓和老元帅没有一人出面，便还是默认进行昨天收到的安排和通知。几人工作还没交接完全，莫白锦将程浪吴鹏打发走了，自己一个人靠在墙边，手里是霍医生递过来的记录文件。 她现在没什么事，也自然更有耐心，指尖一页一页翻过去，看得很仔细。 尽管前面宋槿声发烧，又处于情热期，但相对来说，情况在可控范围内，所以记录的间隔时间，也不太近，基本都是半个小时一记录，且温度测量结果基本大差不差。 14时，温度39.9摄氏度。 16时，温度39.8摄氏度。 18时，温度39.9摄氏度。 …… 22时，温度39.9摄氏度。 …… 24时，温度40.8摄氏度。 莫白锦的指尖停留下来，仿佛是怕自己看错一般，又翻回了上一页。来来回回看了几遍，莫白锦才终于确认，温度是突然上升的。 但从她一开始站到现在，听到的消息都是，温度持续上升，情况一步一步变得棘手。 ……和真实情况不太一样？ 实在想不通，莫白锦指尖向下，想要找霍医生自己给出的判断，但出乎意料的是，除了温度之外，其他和上一页并无什么不同。 真是奇了怪。 顿了几秒，莫白锦将文件合上，视线从紧闭的病房门口上掠过，打开副脑发了条消息后，抬脚往云梯的方向去。 目的地并不远。 莫白锦抬头看了一眼门框处“侦控室”三个大字，旁若无人走了进去。 因为已经提前打过招呼，所以现在侦控室里，除了特定值班的两个人都外，其他人都被清了出去，检查任意监控的权限也给到了莫白锦。 接受两人问好后，莫白锦拉开其中一间小室，对照着文件，径直将监控回放进度条拉到昨晚深夜的十一点半。 看起来很正常。 霍医生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摆弄着病床边各种设备，不时查看病床上人的情况，低头记录。旁边偶尔一两个护士，则仅仅是给霍医生打下手。 记录好数据后，霍医生和护士的身影一同消失在屏幕。 只留一个宋槿声孤零零躺在那里。 回放被莫白锦拉到十倍速。 不过三分钟就看完了，这三分钟里，莫白锦一直没在视频中看见其他人进来过。等视频里再出现人，已经是深夜24时，霍医生照例过来检查，然后被再次升高的体温惊到。 她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将回放拉回最开始的地方，莫白锦这次没有选择十倍速，只选了个八倍速，毫无意外地，还是什么都没有。 再来。 回放被调到六倍速。 还是没有。再来。 回放被调到四倍速。 没有。再来。 这次莫白锦没有再调倍速，而是老老实实选择了原速。理性来说，她觉得自己有些吃饱了没事干，所以要来这里浪费时间，但潜意识又让她觉得，这份监控有问题。 画面就像复制粘贴的一样，始终没有变化。 当然，也可能确实是她看错了。 最后一遍，莫白锦告诉自己。将最后一遍看完，如果还是什么都没有，那就说明是自己想多了。 没有。 没有。 没有。 看到只剩最后五分钟时，莫白锦眼睛已经有些刺痛感，心里那杆秤，更多地偏向于自己想多了的选项。她不准备再坚持了，站起身准备走，却在那一瞬间肉眼感觉到不对。 刚才那是什么？ 黑色线条？ 重新落座，将进度往前拉，莫白锦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搜寻刚才那一闪而过的黑色线条。调低倍速，放大屏幕，她将黑色线条的速度不断降低，其本身也被拉长放大。 等终于觉得合适时，莫白锦将其截了下来。 看了又看，看得眼睛都开始变干了，莫白锦才终于在心惊肉跳之中，看清这黑色线条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个人。 准确点来说，是一个，在被摄像头捕捉到那一瞬间，同时抬头和摄像头对视的人。 江漓。【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9、第 9 章 什么意思？ 为什么在所有人眼中，待在训练室整整一天一夜的人会突然出现在屏幕里，她想做什么？她又做了什么？ 莫白锦心脏砰砰跳了好久，等再回过神时，外面值班的人敲了敲她所在小室的门：“莫少将，莫少将？您能听见吗？” “怎么了？” “时间要到了，您看是由我们去申请一下，还是由您自己去申请多一些时间？” 军中任何事情都有规章制度，哪怕莫白锦地位并不低，该遵守的规矩她还是得遵守的，她在这儿待的时间够长了，该走了。 “不用了。”莫白锦开口。脑子里还是乱的，但手已经提前开始行动了，将副脑底盖打开，抽出一根线连接在面前设备上，屏蔽，截取，剪切，替换。 速度很快。 不过半分钟，莫白锦就已经将事情全部办好，从小室出来后，对两位值班人员笑了笑：“还是以前一样的规矩。” 管好自己的嘴。 莫白锦对这儿很熟悉，因为她就是这里的常客。作为江漓手下得力干将之一，莫白锦的其中一个职责就是，为江漓扫清障碍。 那些以江漓如今身份做不了的，不好办成的，亦或者不方便见人的事，一律由她或者程浪吴鹏来做。 所以她对侦控室熟悉，后者里的人对她也熟悉。 面前两人显然也明白，异口同声道：“是。” …… 环境昏暗。 只能隐约看清这是一间封闭训练室，训练室并不算大，但里面各种器材应有尽有，有序地分布在训练室里，一台本不起眼的模拟舱则是被摆放在训练室一角，此时正散发着点点红光。 说明此时这台模拟舱正在被人使用。 红光持续了很久，外面的脚步声来来去去，安静了又躁动，躁动了又安静，等不知是第几波人从训练场离开时，模拟舱才终于有了动静。 舱门被打开，一个人正躺在里面喘着粗气，似有若无的信息素散逸开，逐渐充斥着整个房间。 房间里的通风装置自动开启。 在小声的设备运转声中，江漓眼前的一片血红缓慢退去，她眨了眨眼，终于动了动手指，从方才模拟舱中虚拟环境中脱离出来，起身看了眼眼前模拟舱屏幕上的数据—— 通关难度单s级，通关时间三个小时。 勉强不错。 熟练关闭模拟舱，江漓灯也懒得开了，带着一身汗液走出去，脸上没什么表情。 “江元帅。”“元帅！” 外面零星走着几个人，是吴鹏手下的，估摸着也是刚训练完，本来还一脸疲惫，却在江漓开门出去看清江漓的一瞬间，变得兴奋又开心，纷纷主动给江漓打招呼。 “元帅您也在这里训练吗？” “元帅您训练完了没啊，您饿不饿，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前几天食堂推出了新品菜，元帅您要一起去试一试吗？” “元帅……” 虽然是群alpha，但到底还年轻，他们叽叽喳喳的功力并不小，江漓的心情被感染，笑着一一和他们打过招呼，拒绝了几人的热烈邀请。 等目视几人终于面色惋惜地离开，看不见人影后，江漓才收了笑，恢复了方才的面无表情，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看过去，那里正站着一个alpha，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笑容。 “江元帅。” 见江漓注意到了自己，安唯穆走近，主动打招呼，热情得仿佛已经忘记了上一次见面时，两人之间的不愉快。 江漓盯着他，没有回应。 训练了整整两天，江漓中途一共只休息了两三个小时，没有任何进食，如今已是十分疲惫，还能站在这儿看人表演，全靠自己金刚不坏的体质支撑着。 见她没有任何搭话的意思，安唯穆不着痕迹紧了紧拳头，面上还是笑： “元帅请您过去。” 不是老元帅，不是安元帅，更不是安老元帅，而是“元帅”。 江漓沉默着点了点头，转头去了对面洗沐更衣室，门关门开不过两三分钟，她便已经衣冠整齐，除了头发还湿着有些贴头皮，以及浑身还在不断冒热气之外，完全看不出是刚训练完。 这一次，江漓没有拒绝安唯穆的领路。 来到安云霆办公室时，江漓能很轻易发现，安云霆已经等候多时了，明明桌子左边还堆着成山的文件，但后者却在气定神闲地饮茶。面前别说文件了，甚至没有一支笔。 “舅舅。” 在安唯穆的指引下，江漓在安云霆对面落座，看着眼前人专心致志地饮茶，同时主动打招呼。 回应她的是无尽沉默。 场面就这样冷了下来。 等手里的一盏热茶几乎见了底，安云霆方才抬眼，“唯穆，去重新给我泡壶茶吧。” “是。”安唯穆被打发出去。 但安云霆还是沉默。 江漓静静等着，可能是真的等得烦了，面上也浮现出几分烦躁。这抹烦躁被面前的人余光捕捉到，认为时机到了，这才缓慢出声： “是不是你？” 江漓眯眼，笑了，往后一倒，椅子发出一声轻响：“舅舅指的什么，什么是不是我？” 此时，尽管江漓穿戴整齐，但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完全没有半点元帅的样子，成功让安云霆脸色冷了几分。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 江漓不笑了，沉默着不回答。 “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安云霆声音沉稳有力，里面蕴含着几分气焰，“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他眼神冷，江漓比他更冷，整个人再没有任何动作，同安云霆对视着，作着无声抗议。 她年轻，有天赋，犟，但有理。 安云霆已经能感觉到，自己倔不过这个年轻人了。好一会儿，他才挪开眼，语重心长叹了口气。 “你这两年越来越疯了，不是一个人驾驶着机甲往虫窝里冲，就是带着白锦他们往虫窝里冲，要不然就是没日没夜地在军队里面加训。” “小年的话你不听了，我的话你不听了，现在陛下说的话你也不听了……只是忍一段时间，有这么难吗？” “舅舅。”听到某个名字，江漓语气好了不少，浑身的刺都收了一半，懒懒抬眼，“我可没有不听您的话。” “小年说的，我自然也是会听的。” 因为其中一人的服软，针锋相对的局面就此被改善，江漓垂眼看着自己的手，任由自己的的疲惫显露出来，低声问：“小年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安云霆笑了笑，“每天看看书，学插花，做康复训练。就是吃饭时还是有些挑食，吃药时也娇气得很。” “而且啊，整天整天地问我，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什么时候才能回去陪他。这孩子，可是想你得很。” “……” 在安云霆那里待着，整整一个多小时的聊天，等江漓开始明显地犯头晕后，才终于被放过，被允许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重新洗了个澡，换了身舒适衣服，江漓站在镜子前，懒散倚着洗手台，顶着才染上的水汽，一手撕开营养剂包装咬嘴上，一手查看副脑上乱七八糟的消息。 镜中，方才那个表情中掺杂着迷茫痛苦，整个人疲惫不堪，又犟又狠戾的女alpha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舒展的眉头，和真正放松的身体。 副脑上未读消息实在太多，江漓心情放松下来，本想回复一些，如今也歇了心思，叼着嘴里营养液，又把手里副脑随意丢了出去。 恰逢此时，门外铃声响起，门内面板上，莫白锦的脸出现在上方，带着一些复杂情绪。 “怎么？” 等人进来后，江漓才从洗手间出去，嘴里营养液还没喝完，说话都带着气音。 莫白锦：“老大，工作已经交接完毕，是否需要现在启程回去？” “……”江漓抬眼看她。 “老，老大？”莫白锦被盯得有些发毛，心脏又砰砰跳起来，她本意确实是带了点试探的意思，也做好了被江漓发现的准备，但现在就站在自家老大面前，还是不由自主地喉咙发紧。 “没收到消息？”江漓问。 “收，收到了。”莫白锦脸上发热，“安老元帅说，既然战俘现在才脱离生命危险，不适合赶路，那就再宽限几天，让我们继续休息。” “嗯，收到了就行。”江漓点头，也不多追究，“照办就是。如果你觉得无事可做，就和程浪吴鹏一起去训练。” 莫白锦应好：“是，老大。只是……” 只是了半天，莫白锦到底还是把已经要冲出喉咙的话咽了下去，转了个话题：“老大，72号现在还没醒过来，您要去看看吗？” 72号已经成了宋槿声的代号了。 昨天72号病危，霍医生给他用了替代药，从阎王爷手上抢了一天，终于在晚上把他人给稳住了。不过命虽然稳住了，其他情况尚且还不知道。 据霍医生的说法，72号可能会成植物人，半植物人，也可能会损伤脑子，记忆力衰退，智商变低等等。 可以说，保命后的劫难还没来，全看72号自己本身运气了。 当然，在莫白锦心里，72号可能还会有更大的劫难，比如，意外死亡什么的。只是她现在还不敢对江漓说。 将前面两天的大致情况给江漓讲了一遍后，莫白锦等着江漓开口，却见后者意料之中的，并没有任何惊讶，反而兴致缺缺道：“这都没死啊……挺好的。” “命够大。” 莫白锦重复：“那老大你还……” “不去，”江漓皱眉，“一个半死人有什么好看的，等他醒了再……” 一句话还没说完，莫白锦的副脑便嘀嘀地想了起来，当着江漓的面接通，对面霍医生略带欣喜的声音传了过来—— “莫少将，72号病人醒了。” 江漓：“……”【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0、第 10 章 江漓到底还是没来。 隔着病房房门的小窗，看着里面安静躺着，面无血色的omega，莫白锦颇有些头大，明明跟自己无关，她却不得不过来当这个怨种。 还是两头得罪，没有酬劳的大怨种。 这次人醒了的消息上报之后，江漓不管，安老元帅那边却有了消息，不过不是问病房里那位，而是问她江漓怎么看？ “……” 老大怎么看？老大怎么看她怎么知道啊，问她干嘛？ 既不可能不答，也不能答自己的猜测和想法，更不能真的去问江漓，憋了大半天，莫白锦面无表情撒了谎—— “元帅刚才头疼，应该是这两天训练太过疲累，旧疾复发，吃了药就睡下了，并不知道这个消息。” 那头的人没有再追究。 莫白锦以为自己只是撒了个谎，但她不知道的是，江漓真的头疼，从她走后便开始睡，直到时间嘀嗒落入这一天末尾，又忽的转入第二天凌晨后，她的身体机能才完全恢复。 昏黄天空，尖叫，血。 梦境一如既往地让人胃液翻涌。 江漓眼前大片红色还没完全散去，在黑暗中朦胧睁开眼，大脑恍惚一片，汗液已经浸湿了她的后背，她却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只发着神大口喘气。 在她没来得及掌控自己的理智之前，阴暗的毁灭欲悄然升起。 — 两天后的傍晚。 风平浪静。 “现在觉得怎么样？” “能开口说话吗？” 三号舰第十五楼72号病房内，霍医生弯着腰，耳朵凑到了病床上虚弱躺着的omega唇边去。 没有回应。 等了半分钟，还是没有声音。 他不再等了，起身，看着病人正虚弱睁眼，嘴唇无声翕动，霍知休叹了一口气，转头朝身后拿着记录仪的护士说道：“都记下来。” 说的同时，他也展开了自己的手写记录文件，边写边安慰着眼前的病人：“不要着急，已经有进步了。好好休息，没多久就能痊愈。” 话落，病床上的人似乎是听懂了，不再做无用功，听话地闭上眼睛。他睫毛长，皮肤白，如今什么都做不了，深陷敌营却这样虚弱听话，真的很容易让人升起同情心和怜悯心。 霍知休打心眼里觉得可惜。同样是个omega，他知道一个omega要进入军部需要多大的努力。 哪怕眼前的病人是自己国家的敌人。 等了几分钟，观察到病人呼吸平稳后，霍知休才带着人走出去。 外面莫白锦正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少将，”霍知休开口，打发走身边的人后，将手里的手写记录递了过去，“病人恢复速度还是很不错的。” “刚开始醒的时候，呼吸都还很弱，身体各个器官检查出来的结果都不太好，除了有点儿意识能动动手指之外，跟植物人也没多大区别。” “但现在，”霍知休吸了口气，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音量都提高了一些，“病人的各项体征都稳定下来了，虽然不能自由表达，但能睁眼动嘴，还能抬起自己的手了，就是看着还没什么力气。” “后期再做做康复训练，应当能很快恢复。” “嗯。”莫白锦回应。 同霍知休的兴奋比起来，她几乎算得上冷漠，同理心这方面，她简直跟江漓学了个十成十。爱吃瓜，爱碎嘴，但就是和江漓一样，有时候看不懂身边人的想法。 敌人身体好了，有这么开心吗？ 是霍知休真的热爱这个行业，还是她莫白锦真的有问题？莫白锦翻着页，尽量控制着自己想要无语望苍天的冲动。 “那他精神方面会有问题吗？”莫白锦问。 作为一个敌国指挥，一个战俘，病房里那人现在能有这么好的待遇，完全是因为背后有人保他。不是为了敌国军部机密，就是为了敌国皇室机密，除这两个原因之外，莫白锦想不到其他原因。 但总的来说，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一定是建立在战俘精神状态良好情况之上。 “怎么，还没检测出来？” 见霍知休半天不回话，莫白锦抬头，发现前者脸上此时尽是纠结。记录报告被哗哗翻过，莫白锦都要翻到前几天那个异常状况那里了，霍知休也还是没说话。 “有什么状况就直接说。”莫白锦面容严肃，语气冷硬，“元帅那里还等着我去回话呢。” “这……”霍知休斟酌着开口，“仪器检查结果显示，病人大脑并没有什么损伤，但是这两天我去做记录时，总觉得还是哪里有些问题。” 太安静了。 安静得简直称得上温顺。 诚如刚才看见的那样，作为一个被敌国俘获的俘虏，在苏醒后同时失去行动能力，语言能力，本来该害怕或怨恨，但72号病人现在却安静得可怕。 他的眼里完全看不到什么情绪。 喜怒哀乐都没有。 活像提线木偶，别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这种情况，不是72号病人心思实在缜密，让人琢磨不透，就是他大脑已经被损伤了。 前者还好，敌人如今没有能力，也逃不出去，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他的大脑应该受伤还挺严重。 霍知休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听了专业医生的点评，莫白锦也沉默下来。 病房里，尤其是这位的病房里，处处都是监控，守着他的一举一动。莫白锦没有全范围全时限的查看权，但一般霍知休在场时的画面，她还是能看个八九不离十的。 精确不到眼神，光看他行为也猜到一些了。 “嗯，我知道了。我会如实上报给元帅和安老元帅的。” 把自己看不太懂的记录递回去，目送霍知休身影消失在云梯后，莫白锦重新倚回墙面，抬起左手，右手又犹豫纠结。 左手上的副脑已经被打开，上面老大两个字在莫白锦眼里跳动。 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报告。 在这里整整守了两天，可以说是根本没有见到江漓一面，也没有收到她的哪怕一句询问。和莫白锦原本想的不太一样。 她本来以为，自己老老实实蹲在这里两天，怎么也能蹲点儿什么东西出来。 谁知道江漓这两天还是很平静。除了出来给吴鹏单训，给士兵加练，顺便把在三号舰到处沾花惹草的某浪吓了个半死之外，没有任何动静。 好像是从安老元帅那儿拿了些药后，又一头扎进了训练室里。 不止如此，安青也很安静。 明明上一次见面，看到江漓手里抱着omega时都还那么生气，结果好几天过去了，愣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也不知道是在憋着什么大。 因为看了太多次安青发疯，和两个好a友讨论过太多次前者发疯地八卦，莫白锦身边一下空出来，还真的觉得很不习惯。 算了，看来是真蹲不到什么东西了。 打了个哈欠，莫白锦揉了揉挂满红血丝的眼，最后被自己一身的疲惫给打败，看了一眼72号病房房门，抬脚离开，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影已经被传送了出去。 …… 方正屏幕被一分为二。 背景都大差不差。 方正屏幕块的正前方，一个人正懒散倚着，半眯着眼，余光目送着左边方块里，一个火红长发女alpha的离去。 等人没了踪影，才没什么表情地转向了另外一块屏幕。 那上面正躺着一个omega。 …… 宋槿声又出事了。 还是在72号病房。 这次时间点同上次他病危的时间点很相似，仍旧是三更半夜，不过上次只惊动了霍知休等医护人员，以及莫白锦程浪吴鹏三人在内的江漓副手，但这一次，就连安老元帅也被惊动了。 惊动的理由很简单。 上一次的事故是自然发生的，名义上自然发生的，但这一次，是明晃晃的人为—— 宋槿声维持生命体征的仪器被人拔了。 等人发现时，他好不容易被医护拉起来的呼吸又弱了下去，差一点嗝屁。 而且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他不会被那么快发现，只是因为刚好霍医生手上另一个病人晚上出了事，霍医生弄完后路过72号病房时，顺路进去看了一眼。这才把人救下来。 莫白锦人都麻了。 守了两天，吃的是营养液，睡的是大白墙，整日里站着，站得浑身腰酸背痛腿也疼，一回去吃了东西就睡了，谁想还是没防住，她回去当天晚上就出了事。 谁干的？ 这次也是自家老大吗？ 怀揣着忧虑的心情，等莫白锦收到消息通知，并且收拾妥当赶过来的时候，事情基本已经结束了。现场没有安云霆的身影，也没有安青安唯穆的身影，他们已经走了。 而72号病房重新亮起了灯。 病房门没有关紧，里面有些吵闹，外面则多了好几层士兵防护。 莫白锦一脸懵。没有收到更具体通知，也没碰到程浪吴鹏二人，她随手拉过一个医护人员给自己讲解。 一分钟后，她大概明白了现在情况—— 72号病人出事后，安老元帅拨了好几层人手守着。本来应该把下手的人找出来，但不仅是72号病房里面没有摄像回放，外面走廊的摄像头也被破坏了。 现在安老元帅回自己办公室了，好像是找凶手去了。 回办公室找凶手？ 这不是静等鱼儿上钩？ 心里闪过一丝不妙的感觉，莫白锦立马打开了副脑，翻出江漓的聊天框发出一条消息：“老大你在哪里？” 好半晌也没有收到回复。 莫白锦真心怕自家老大会做些不可理喻的事，想也没想便快马加鞭往安云霆那边赶。可惜晚了一步。 如今，这间办公室暂时不属于江漓了。 门外摆了整整齐齐的绿植，都是安老元帅喜欢的品种，几队冷眼士兵尽职守着，里三层外三层将办公室护在里面，同江漓在职时相比，起码多了起码三四倍的武力。 安青和安唯穆也在这里。 安青看起来还是不太高兴，抱着手臂冷着脸，一点儿没给旁边安唯穆面子，也没给莫白锦面子，安唯穆则好多了，温和笑着，很有礼貌地把没来得及刹住车的莫白锦给拦下。 “莫少将，安元帅说了，现在他和元帅有事情商议，无关人员不能打扰。” 莫白锦只能悻悻然待在原地。 房间内。 两人开始了新一轮的对峙。 “说话！”安云霆气得胸口起伏不定，随手扔出一杯茶盏，但被江漓一个偏头，轻松躲了过去。 茶盏砸在地板上，发出清脆但刺眼的声音。 江漓看也没看那堆碎陶瓷片一眼，气定神闲承认了：“是我做的，舅舅。” 既然摄像头权限、以一举之力破坏好几层楼摄像头的能力本身没几个人有，她又有“案底”，那就该是她做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还没死。”江漓好心提醒。 “……”安云霆更生气了，“同你好言好语说了那么多次，你偏偏一个字听不进去，既然我的话你听不进去，那就再去同陛下解释一遍吧，听听陛下怎么说吧。” 江漓默了两秒，“陛下的话我也听不进去。” “只要人不死，陛下不会怪罪我。” 毕竟是明面上的元帅，还是安云霆亲手带出来的，陛下再怎么生气她不守规矩，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他的国家现在还需要她。 闻言，安云霆冷笑一声。 “江漓啊江漓，你现在真的越来越像个疯子，陛下是不会怪罪你，但你也知道他的规矩，软刀子有时候比硬刀子更伤人于无形。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江漓神在在点头，半点儿不放心上，“好的舅舅。” “你、你你……” “滚出去！” 房门终于打开，莫白锦第一时间迎了上去，“老大你没事……” 才从嘴里蹦出两个字，就听到还没来得及合拢的门缝里传来物品哗哗被扫落地的声音。 莫白锦：“……” 好的，自家老大没事。不仅没事，还把老元帅给气着了，老样子气得不轻。也懒得再问了，她默默退到江漓身后去，看着另一个人惴惴不安上前。 “姐姐……父亲没说你什么吧？”安青手心有些发汗。 “当然不会。”江漓都没看过去，垂头整理自己的袖口，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只是语气变得亲昵，“弟弟真是太关心我了。” 同江漓很了解他一样，安青也很熟悉江漓，几乎在江漓语气出来的一瞬间他便绞紧了手，上前两步，“江漓，我……” “好了安青。”江漓制止他说出后面的话，“我要回去训练了。” 随即大步向前，将安青二人留在身后。 莫白锦赶紧跟了上去。 待两人走过长长走廊进入云梯，身后不再有如芒在背的视线，江漓的声音才陡然冷了下来。 “把安青这两天行踪收集了发给我。” “再把霍知休给我叫来。”【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1、第 11 章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灯。 江漓靠在椅背上，脸上没有表情，整个人都被低气压笼罩，灯光落在她脸上，打出一片冷漠阴影。 她手里是莫白锦才提交上来的文件，面前则恭恭敬敬站着个身穿白色大褂的人，其人胸口处铭牌上写着三个字，霍知休。 “说说吧，安青这几天和你的联系。”江漓没抬眼，手中的文件被她翻得哗哗作响，能让人很轻易感受到她的情绪。 她现在是真的很生气。 几秒钟的沉默后，霍知休小心开口：“其实安青少将没有特意找过我，没有找我打探72号病人的具体情况，只是在副脑上随意问了几句，跟我说，如果您不在，又缺药品的话，就同她说，她能帮忙解决。” “莫白锦少将也是少将，她们对药品的支取权限都一样，且莫少将在病房门口整整守了两天，怎么不找她？”江漓问。 霍知休抹了一把汗，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因为，因为……” “因为安青少将的父亲是安老元帅吧。”肯定句。 “是，”被江漓点明，霍知休直截了当咬咬牙承认，“有些药品需要您的权限才能支取，不过莫少将说，暂时联系不到您，拿不到药，所以……” “所以这就是你不做检测，直接使用他送过来药品的理由？”江漓嗤笑。 “抱歉元帅，是我的错……”霍知休低头，老老实实承担江漓的怒火，十分自责，“我确实没想到他会在药品里面动手脚。” “没想到？”江漓挑眉，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第一天我就告诉过你，防着安青。”后面四个字被咬得很重。 “是，我知道，也记得您说的，但是当时病人情况实在是太紧急了，已经超出了我们的预想，如果再不用点好药，说不定病人真的会……”霍知休有些激动起来，但激动到一半又卡住，能感觉到自己脸上忽然火辣辣地烧。 “会什么？怎么不继续说了？” “你也知道，只是可能。”江漓毫无心理负担地戳破眼前人的遮羞布，“药方本来都提前和我确认过了，你偏偏在中途耐不住气要改。” “你是有多怕72号会死？” “到底是怕72号会死，还是怕影响到你的职业前途，影响到你霍家几代积累起来的小小名望？” “答案是什么，你自己很清楚。” 面对江漓毫不留情戳刀子的话语，霍知休面色更难堪了，内心挣扎着：“元帅，我是一名医生，我的职责就是——” “行了。”江漓抬眼打断。 将面前人羞愧又怨恨的表情看在眼里，江漓冷冷开口：“霍知休，不要忘了是谁找上的我，又是抱着什么目的找上我的。” “既然是为了霍家未来平安无事，繁荣度日，那就别在这里滥用你的同情心。善良用不对地方，是会死人的。” “你以为你救了他，其实并没有。他一定会死，或早或晚而已，哪怕你现在从我手上救下他，他也会没多久就死在陛下手里，而且……会死得更快。” 说到这儿，江漓低头自嘲笑了下，眸色藏在阴影里。 “死在陛下手里……那种死法，倒还不如死在我手里来得痛快干净。” “……” 霍知休是额头带伤离开的。 他走得快，整个人都带着股萎靡气息。莫白锦没来得及问，只在进入江漓房间后疑惑着开口，“老大，霍知休脑门上那伤……” “他自己弄的。” 江漓直起身，接过莫白锦递过来的新文件，不怎么在意，“被我这么光明正大喊进来，不自己给自己开个瓢，带点儿血出去，他恐怕是得马上被请去某些特殊地方喝茶。” 毕竟江漓现在是闲职。 进她这里就需要有理由，光明正大的理由。 而此时最好的理由就是，作为两次杀人未遂的犯罪分子，她，江漓，在又一次行凶失败后，为了发泄心中不满，将72号病人的“救命恩人”叫到自己面前，公报私仇。 都公报私仇了，不带伤怎么说得过去？ “原来是这样。” 莫白锦脑子转过弯了，默默在心里给自家老大竖起大拇指。 “查清楚了吗？监控是谁干的？”解答完莫白锦的疑惑，江漓开始翻阅手里新的一本文件，问话时仍旧头也不抬，手中动作半点儿不受影响。 “查清楚了老大，”莫白锦答，“确实是安唯穆动的手。” 从安青拿到药品，成功送到霍知休手上，再到昨晚破坏摄像，成功达成自己的目的，这里面每个环节都有安唯穆的参与。 默许，帮助，加掩护。 也正是因为有安唯穆在旁边帮忙，安青才能成功在江漓眼皮子底下把这几件事做了，虽然到底没成功，但也是十分过分，直接把这么大一个屎盆子往江漓头上扣，完全没考虑过后果。 “真够恶心人的。”莫白锦总结。 江漓对其不置可否。 “其他呢？”江漓又问，“关于安青送过来的药品。” “噢噢，”被这么一提醒，莫白锦终于想起来了还有这件事要说，组织了下语言，开口道：“药品选了部分送去检测，检测结果不一样，有好有坏。” 有问题的药品和没问题的药品，分布概率大概占一半一半。 霍知休不傻，安青也并不傻，肯定不会直接给一堆有问题的药过去，给的都是好坏参半的，能最大限度迷惑人，就算真的被发现了，也可以借口说自己并不知道，或者是归结于药品本身问题。 “唉，感觉霍知休就是运气差了点。”莫白锦感慨。 在她的印象里，霍知休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不然也不会以专业能力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如果真的决定要背着江漓命令用药，那肯定或多或少还是会对这堆药品做检测。 只是安青背后有安老元帅，本能就给人一种值得信任的假象，让霍知休防备降低，自然就减少了样本取样量，后面又手气背刚好抽到没问题的药品，最后就晾成了大祸。 如果手气好的话，现在他不光不会受到江漓追责和责罚，还会因为事情办得比预期好而受到嘉奖。 总而言之，人不错，还是运气太差了。 “是吗？”江漓似笑非笑。 “为一个医生解释这么多，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霍知休就是你一手提拔上来的吧？” “能力是选拔过程的一部分，容貌是另外一部分。” 莫白锦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霍知休确实是她提拔上来的。不止是霍知休，这三号舰上能力好点儿，叫得出名字的医生，基本都是她提拔的。毕竟她主管的就是三号舰嘛，军部里有名的omega美人舰。 但她可不是见着人，仅凭外貌就乱提拔的，那不是她的风格，是程浪的。她挑人都是有理有据，先看能力，再看背景，最后看脸的，所以为霍知休开脱，倒也不算失格。 “放心，”江漓又重新垂下头，语气没什么起伏道，“我也没准备追究你的责任，何况霍知休运气并不算太差。” 莫白锦沉默：？ 这么多有问题的药品里面选了几个没问题的，最后惹出了大问题，这运气还不算差吗？ “……”江漓抬头，一看莫白锦表情就知道她没仔细看这两份文件，沉默两秒后好心给她解答，“你还记不记得霍知休告诉你，72号恢复速度不错？” 莫白锦点头，这她还是记得的。 江漓点头：“那就是了。” 当时宋槿声情况危急，但没有江漓和安云霆其中任何一个人的权限，只能使用替代药。而替代药之所以是替代药，就是因为其效果虽大概能达到特效药效果，但用药后遗症特别特别多，也特别严重。 几乎到了常人不能够忍受的地步。 可以说，多种后遗症并发的话，生不如死。 江漓敲定用这个药后，还列了不少备用选项，备用方案，以确保将后遗症风险及危害降到最低。但都说了是替代药，风险肯定还是很大的，全看霍知休能不能稳住心态。 遗憾的是，计划进行时，霍知休心态果然崩了，但幸运也是有的—— 安青半路送春风来了。 不采用特效药反而用替代药，本身是因为特效药比较珍贵，量很少，每一次支取都要有严格的记录，有心人想查什么，一查一个准，不方便江漓后续动作。 但安青不知道怎么搞的，给霍知休的竟然是真的特效药，量很多，只在里面加了少量毒素，且毒素不致命。 这整个事件的魔幻程度，就相当于是把一个小孩儿想要但买不到的积木直接送到了他面前，只告诉他“我可以免费送给你，但前提是你拼好了我要踢一脚哦”。 江漓现在真的想笑。 “所以，霍知休也算是帮了咱们的忙？那老大你对他怎么那么……”莫白锦将两份文件对比，仔细查看，随后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对江漓来说，霍知休的无心之失算是给她帮了小忙。 但本质来说，这还是对江漓的一种“背叛”，无论他目的有没有改变，是否还效忠于江漓，敲打并警告，是预防霍知休下次犯蠢所必要的。 不然等霍知休下次犯错，江漓绝对会被扰乱计划，严重点的话甚至会把江漓拉下水。 “那老大，咱们后面要怎么做？”莫白锦发问。 虽然到现在为止，江漓从来没提过这件事的始末，莫白锦也不知道江漓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效忠于江漓。 “没什么做的。”江漓又是往后一躺，“现在只需要——” “等。” “不过时间应该也差不多……” “快了”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江漓的副脑就传来清脆的“叮咚”声。 有人亲自给她发了消息。 江漓平日里副脑基本静音，以如今的地位和身份，能让她单独设置提醒提示音的消息并不多。 安云霆是一个。 另一个，则是古蒂斯帝国里身份地位最高那人。 江漓点开消息，两三秒就将其完全扫视完，唇角弧度扬起来了些，心情显得愉悦了不少。 莫白锦偷偷凑上前，也看到了内容。琢磨了一分钟，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确认自己没看错也没理解错后，她表情怪异收回视线：“老大，陛下怎么还强制性让你去照顾72号啊？” “他不是战俘吗？” 就算对陛下有用，陛下想要在老大手下保下他，也不用想出这种馊主意吧。 让堂堂一个国家的元帅亲自去守敌国的战俘，还要确保敌国战俘的安全……太奇怪了，怎么看都还是让人觉得奇怪，哪怕对面那头才是莫白锦真正要效忠的对象，她都还是理解不了。 “好了，别这个表情。”江漓关了副脑，脸上又恢复成了不久前的冷淡，“后面还会有更让人无法接受的。” “那老大你还去吗？”莫白锦问。 刚才副脑上的消息，就是陛下亲自下发的一条命令，直白地指出，让江漓去守着72号房里的宋槿声。 72号活，她有奖；72号死，她受罚。 已经摆在明面上了，谁知江漓仍旧无所谓的表情： “不去。” “为什么？”莫白锦真心觉得自己cpu都要烧了，一时不知道是夸赞自家老大刚，还是质疑自家老大傻。 惹生气了老元帅又去和陛下刚，是嫌活着太无趣还是嫌命太长？ “你收到通知了吗？”江漓幽幽开口。没有回答莫白锦的问题，反而抛出另一个问题给她。 莫白锦打开自己副脑看了一眼，诚实摇头：“没有” 江漓：“那就对了。” 现在还没到时候。 对于头上最顶端那位，江漓在他手里待了这么多年，好歹还是能摸出一点脾性和手段的。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如果他真的在意这个战俘，或者江漓这两次“做”的事让他觉得有问题，那他一定会在全军部下达指令。 具体指令不可知，其内容真假都有可能，但范围绝对够广，最好是让整个军队的士兵和军官都有资格知晓这个命令。 这样才能真正地、稳稳牵制住江漓。 可现在他并没有这样做。 没有大面积的宣传，没有大范围的推广，只是给江漓发了这么一条命令。看起来威严庄重不可违抗，实则没有半点信服力。 江漓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 反正除了江漓自己谁也不知道，哪怕没按照这个要求做事，上面也根本找不到怪罪的理由。这是觉得江漓这两天在闹脾气，吓唬人而已。 “能想明白吗？” 莫白锦点头。 江漓满意点头：“能想明白就好。不然我也懒得给你解释。” “对了，”江漓说着，忽然朝莫白锦伸出了手，“把他监控调出来，我看看他死没。” 莫白锦：？ 莫白锦没有理解到江漓用意，但还是乖乖照做，把自己副脑递了过去。 看着江漓接过副脑，坐直身体，垂眸将72号病房监控在眼前打开，一点点放大，把病床上的人移到屏幕正中间去，指尖还在屏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莫白锦心里痒痒，到底没耐住问出口：“老大。” “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想过要那位的命啊？” 这个问题，莫白锦很早之前就想问了，想得到江漓一个答案，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开口。 但现在江漓似乎也没准备回答她。 在莫白锦屏着呼吸等答案时，江漓手指顿在半空，最后只是没什么表情地，缓慢又缓慢掀起眼皮， “确定想知道？”【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2、第 12 章 宋槿声醒了。 就醒在江漓让莫白锦“等”的那个晚上，但天不遂人愿，江漓并没有等到自己预想中的，下一个结果。 陛下那边很平静。 没有任何的命令再颁布下来。 看着又把宋槿声手写记录带过来的莫白锦，江漓有些头疼，冷着脸警告： “别再把他这些东西带到我这里来，这两天你都带过来几次了？” “我说了，不想看。” “还有，我是说过不想让他死在别人手里，可我没说过不想让他死在我手里。你真是有些太闲了，再来打探一些乱七八糟的，就给我去训练室里好好训练一个月。” “是。”莫白锦有些可惜，嘴硬道，“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啊老大，这不是陛下上次给你发消息，让你好好守着72号吗？” “你人是不用去，但信息好歹也要知道一……” 江漓眼神更冷了，莫白锦摸摸鼻子，把还没说出口的话重新咽下去。 房间里短暂平静了一分钟。 “老大，”莫白锦忽然又开口，语气里有些惊喜，“72号醒了！” “什么时候？”江漓问。 自从上次安青动手之后，宋槿声命是捡回来了，但也一直没醒，情况时好时坏地，军中的药源源不断送进去，却还是一点儿没见好。 随时打开监控，他都是苍白着一张脸，安安静静躺在那里，身上各种管子，旁边则是各种仪器。 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 整整两天，这还是他第一次醒。 “就刚才。”莫白锦答。 “现在霍知休带着人在给72号做各方面检查。” 说着，莫白锦把副脑中的监控调了出来，看着房间里面重新变得热闹，医护人员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她递到江漓面前，问：“要去看看吗老大？” 这是莫白锦不知道第几次发出的“邀请”，但确实是从江漓角度去考虑的。旁的不说，再憎恨，再想72号死，好歹陛下下达了指令，明面工作还是得做一做。 “……” 江漓这次没有急着拒绝，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一小会儿，垂眼应允：“去吧。” 两人下楼。 江漓房间本来就同宋槿声病房离得近，从决定下楼，到站在病房门外，也就不过一分钟的事。 “老大你等着一下，我让里面的人把探视房打开。” 话落，莫白锦走远了些，打开通讯去同里面霍知休交涉。 江漓站在原地静静等待。 她已经有些时日没过来了，大概四五天的样子，但宋槿声的病房门口仍旧没什么人，一如既往地冷清。 听莫白锦说，先前安云霆调过来好些人，但现在不知道怎么又被调走了。 具体原因不知道，或许是觉得，如果江漓真有杀人的心，这些人根本拦不住她，也或许是，安云霆那边单纯人手不够，过去守他门口去了。 总之，实在是有些太冷清了。 冷清到江漓心里有些异样感受，却难以形容自己目前的感受。 “好了老大。”江漓等待的时间并不长，莫白锦很快就回来，对她点了点头。话落，病房旁边一扇隐形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这是本层楼每间病房都配备的探视房。 很小一个房间。说房间都有些抬举了，长方形一条，算是从病房原本面积里，用单相透视镜隔出来的小长廊。这里的人能看清病房里的全部情况，病房里的人察觉不到。 一般是上级用来查看情况用的。 不过用得少。一是打开探视房需要得到病房里各位医护人员的同意，防止里面的医护心有芥蒂，不能集中精力做事，二是也没几个上级需要这样做。 随着咔的一声，隐形门复位。 两人落座后，探视房里的灯光熄灭，江漓的目光投向病房里。 里面真的很热闹。 由霍知休带头，一干医护人员正在有条不紊检查各种仪器，记录各种仪器的数据。人又多又杂，几乎把病床围了个水泄不通。 因为之前各种各样的原因，霍知休给到江漓的预判是，这次宋槿声至少需要五天才能醒，谁知道这才第二天刚过，后者就忽然醒了。 看得出来，霍知休也很惊讶，惊讶的同时还很自豪，边记录数据边开口，朝宋槿声方向说着什么。 床上的人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半点儿没有反应，任由自己的身体被一干医护人员摆弄。 江漓转移了视线。 因为医护人员实在太多了，宋槿声被挡得十分严实，从江漓方才的角度看过去，只能勉强看到病床上那人的下半张脸。 嘴唇抿着，苍白没有血色。 本来就清晰的下颌线现在更清晰了。 “老大，需要我把声控打开吗？”见到江漓默默偏头，莫白锦问。 其实她也觉得现在有些无趣，本来没有开声控，现在看的就是哑剧，谁曾想里面人实在太多了，把宋槿声都挡完了，连个主角的脸都看不见。 “不用。”江漓拒绝。 现在里面都是医护，打开声控也都是他们的声音。 “好的。”莫白锦收回自己已经伸出的手，转而打开副脑，“那我问问霍知休，还需要检查多久。” “嗯。” 半晌后，两人看着里面霍知休终于闭了嘴，腾出手，把目光从仪器屏幕上转移到副脑上，继而转过身，面对着探视镜，用手势给出回复—— 至少还需要十分钟。 十分钟？ 江漓往后一躺，明显有些兴致缺缺，正想休息一下时，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凌厉抬眼，随后一愣。 “怎么了老大？” 莫白锦刚收回视线，摆弄自己的副脑，紧接着察觉到江漓那瞬间的杀意，还以为病房里出了什么事，转头却发现后者正愣在原地。 顺着江漓的目光看过去，莫白锦也是一愣。 “……他看得见我们？” “不应该啊……” 说着，莫白锦下一秒就又打开副脑，想要联系霍知休求证，却被江漓拦下，“不用。” 下一秒江漓收回视线，“……他看不见。” 是霍知休停下话语，对探视房比手势的动作太明显了，挡在宋槿声身边的护士又刚好离开，给宋槿声制造了一个缺口，让他看见了，所以才朝这边看过来。 他本身是看不见的，不然也不会是刚才那种神情。 虚弱，又好奇。 把手收回来，江漓又一次看过去，医护人员已经重新围拢，将宋槿声挡住，再看不见他的脸了。 但他还是躺在那里。 很安静。 江漓把自己目光挪回来，不再等了，起身离开时开口：“让霍知休等会儿检查完了，带着所有数据来见我。” …… 重新回到楼上自己房间，想到楼下某人，江漓有些说不出的心烦，随意拿了套衣服就进了淋浴间。 这次待的时间有些久，等江漓重新平复自己心情，穿好衣服出去时，霍知休已经在外等着了，正把那份江漓点明要看的手写记录摊在桌上，拧着眉一点点分析。 江漓悄无声息走近，将霍知休脸上欣喜的表情通通纳入眼底。 “这么高兴？”她蓦地出声。 霍知休正看着，或许实在太高兴了，竟然一点也没有被吓到，反而点头：“是啊是啊，这次实在是……” 话都还没说完，恍然意识到是谁在问，霍知休呐呐闭上了嘴，脸上的表情收了起来：“也还好。” “嗯。” 江漓在霍知休对面坐下，手一伸将记录捞了过来，“说吧，有什么值得你这么高兴的？” “这……”霍知休犹豫了两秒，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病人现在的状况良好，替代药的各种后遗症几乎都没有。” 怕自己高兴得太过明显又被江漓点出来，他甚至还只清了清嗓子，让自己音调不那么上扬。 江漓就静静看着他。 十几秒后，等看得霍知休有些冒冷汗的时候，她才终于开口，“当然没什么后遗症。” “安青可是不知道从哪给你弄来的好药。” 不知道该说安青蠢，还是安唯穆这次没计划好，药品里面掺杂进去的毒素基本都能解，几针血清输进去，副作用就基本约等于无。 哪里比得上替代药那些千奇百怪的诱发症。 “所以他这次什么事没有？”江漓收回压迫性十足的目光，手写记录也懒得看了，啪一声合上，一把丢回了霍知休的怀里。 霍知休抱着自己的手写记录，表情凝固在脸上。 他真的很难理解江漓。 既然不想要病人平安，那在这次的救治里，完全都可以一点儿不用他，也不用他的团队，找几个医术差的就行了。 或者就直接下狠药，不给一点儿生还可能性，也是可以的。 偏偏江漓是…… 唉。 真是个矛盾体。 霍知休在心里叹了口气。翻开自己的手写记录，看着自己写的密密麻麻的东西，他忽然正襟危坐：“元帅，其实病人虽然身体没有一点儿问题，但精神上还是有些差错。” “他失忆了。” “失忆？”江漓在嘴里细细咀嚼这两个字，“大概什么时候能恢复？” 看着江漓也严肃起来的脸，霍知休有些松了一口气：“少则两三个星期，多则半年，再久一点，甚至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也是有的。” 他大概能明白江漓现在的严肃。 72号是战俘，就算留着有用，那也是因为他本身是敌国指挥，掌握了敌国的部分情报。现在敌国还没认降，如果有用的战俘率先失忆了的话，会打乱本国计划。 那确实不太好办。 但江漓关心的根本不是这个事。 垂眼沉吟了半晌，江漓又开口，“还能不能再给他用点药？” “最好是让他身体各方面指数都不达标，随时就能死的那种。” “绝对不行！”霍知休起身，有些激动地给江漓解释，“元帅，病人现在什么乱七八糟的药都不能再用了！” “他是个omega，几次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现在身体根本还没恢复，方才说他情况好，也只是相对于预期情况而言。” “再来一遭的话，他真的扛不住了。” “是吗？”江漓语气轻飘飘。 她不信。 不过霍知休这么激烈地反对，倒也确实提醒了江漓，现在的宋槿声只是个omega。 omega…… 全星际公认的，身娇体弱，一不留心就会被标记，被腺体控制，大部分情况下无法决定自己婚姻，常常被物化的一个弱势群体。 在宋槿声最初情热期，甜腻气味溢满整层楼时，江漓就想了很久，但还是没想通这个问题。 为什么一个好好的alpha会突然变成omega？ 二次分化么？ 不太可能。 二次分化的概率太小了，而且基本建立在那些本身就有问题的人身上。但据江漓所知，从第一次分化后，宋槿声的身体就一直强得很稳定。 不可能会二次分化。 那么就是本来就是个omega？江漓也不太能确定。 看着眼前还在苦口婆心劝她的霍知休，江漓抬手在空中压了压，“坐下。” “别激动。” “我现在不想给他用药了，但现在我有另外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霍知休愣了愣，“您讲。” 江漓坐直身体，见霍知休终于平静，也乖乖坐下来后，微微俯身，“你去给我查一查，他血液里那些不常见数值有没有哪些不对劲。” “这……”霍知休有些疑惑，“元帅，您是想查什么病症吗？” 他们这段时间，该查的基本都查了。 虽然看的都是自己需要的，常见常用的数据，但很多不常用的数据也都在里面。如果有什么异常，他作为病人的主治医生来说，肯定是能发现的。 但根本没什么问题啊。 “你不用管，”江漓懒得解释，“给我通通查一遍就行了。” “……是。” …… 深夜。 七十二号病房。 继上午之后，这里又开始“热闹”了起来。霍知休眼睛有些发干，哈欠打了无数个，已经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被半夜叫过来了。 此时的他有些崩溃，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白天江漓放弃给宋槿声用药，反而让他检查病人各项数据了。 原来是迷惑人，准备来个更直接点儿的。 真服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3-20 第13章 第13章【VIP】 房间里蓦然传来“啪”的一声。 “混账！” 重重的一个巴掌落下，江漓没躲，右脸顿时浮出一个淡红色巴掌印，下一秒痛感猛烈袭来。 “舅舅，”顶着脸上火辣辣的痛，江漓乖顺垂眼，很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我说过了，只是梦魇时不小心而已。” 安云霆气极：“别用你那些混账话来骗我！” “你睡眠不好不是一两年了，从前怎么没见到你梦里伤人！？” 现在竟然连这种谎话都编出来了。 江漓抬眼看他，对视着，平静反驳：“从前没这个条件。但现在，那个让我梦魇十来年，烦了十来年的罪魁祸首就躺在我房间的地板之下……梦中伤人也能理解不是吗？” “好一个没这个条件！” 安云霆重重拍桌，语气中怒气不减反增，“前两次我都忍了，就这一次，这一次……你知不知道你这次有多蠢？” “摄像没关，医护也没支开，你就这么直接进去了……你是不是就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想杀了宋槿声！？” “现在好了！所有人现在都知道了！都知道你，江漓！江元帅！居然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痛下杀手三次！现在外面的人谁提到你不笑说几句你和宋槿声的仇怨？” “这就是你的目的是不是？” 江漓挑眉，“舅舅您误会了。” 面对已经气得发狂的安云霆，江漓仍旧表情淡淡，没什么起伏：“舅舅，您期待一个人做噩梦时还能考虑周全，实在是有些太高看我了。” “何况，两国之争，仇怨自然也是有的。” “宋槿声难道不该死吗？” “够了！”安云霆怒气未消，“他该不该死，还轮不到你做主……昨天陛下的命令，你是没有收到吗？” “收到了。”江漓都有些说烦了，“陛下让我将宋槿声平安带回去。” 安云霆冷笑：“半夜伤人，这就是你口中的‘平安’？” 江漓点头。 “舅舅，我说过很多次了，这只是一个意外而已，梦里，我控制不住自己的任何行为。” “还有，”江漓抬手，摸了摸自己已经肿起来的脸，面上尽是讽刺，“舅舅，我喊了您这么多年舅舅，您却为了一个外人对我动手……” “不知道，您到底是宋槿声的舅舅呢，还是我的舅舅呢？” “江漓你！” “……” 从安云霆的办公室出来，江漓松了松腕上的纽扣，深呼吸一口，准备回去冰敷自己的脸，但下一秒就被人拦住。 安青。 “怎么，表弟有什么事吗？”江漓笑问。 她硬件设施实在很不错，哪怕在右脸被打得微微红肿的情况下，笑起来仍旧不会让人觉得可怖，反而打破了一贯冷漠，多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亲切感。 直让人觉得心疼。 “江漓，你的脸……”安青皱着眉，眼中起了些水雾，手指弯曲， 颤抖着伸过来，想要碰一碰江漓被打得红肿的脸，却被后者一个侧身躲了过去。 “我没事，安青。” “没事？”安青眼睛都红了，“都肿成这样了，怎么还能叫没事？” “父亲真是糊涂了，你是古蒂斯的元帅，又是这次的功臣，再怎么样也不能这样打你啊……”说着，安青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 “江漓，父亲从来没打过你的，你是不是说了什么父亲不爱听的话，所以……” 从内心最真实感受讲，江漓方才确实有一瞬间的心软，却又在听见安青后半句话的时候，无法抑制地对面前人生出些许厌恶。 “我说了，”江漓稍微往后退了些，拉开自己同安青的距离，冷硬强调： “我没事。” “我不信。”安青又心疼又生气，但偏偏一肚子气无处可泄。 这个事件里两个人，一个是疼爱自己的亲生父亲，一个是自己追寻不得的江漓，安青既想替江漓讨公道，又无法因此怪罪于自己父亲。 恼了半晌，他终于找到罪魁祸首，咬牙切齿道：“宋槿声……都怪宋槿声……” 一切都是宋槿声的错。 如果不是宋槿声，江漓就不会和父亲吵架，就不会被打成这样，他也不用在中间两边为难。 一个罪犯而已，活着或者死了都无所谓，但死了也就死了，他死有余辜，现在他却要活着，而且还真的三番两次活下来了……除了那点儿可有可无的情报消息，他还能有什么用？ 陛下究竟为什么要留下他？ “说来说去，都怪那个贱人！”安青越想越激动，恨得指甲嵌入了肉里都感觉不到。 江漓被他弄得心情烦，本想打断安青直接走掉，鼻尖却闻到些味道，有些反感地往后退了两步，皱着鼻子：“安青。你信息素外泄了。” 话音才落，安青本人都还没来得及反驳，他身后的安唯穆就一个箭步冲了上来，脱下自己外套盖在安青身上，微笑着开口： “多谢元帅提醒。” “安青应该是情热期到了，我会带他下去注射抑制剂的。” “……” 看着安唯穆醋意十足，占有欲爆棚的动作后，江漓连冷笑都懒得给出一个了，不再给两人任何眼神，径直大跨步离开。 回到自己房间，莫白锦就等在门口。 带人进去后，想到刚才鼻尖的味道，江漓胃里翻涌得难受，心情烦躁得更明显，也懒得管自己的脸了。 她当着莫白锦的面翻出一支高级抑制剂，正要注射时却被莫白锦眼疾手快拦住。 “老大等等——” “说。”江漓的手停在半空。 看出了江漓心情不好，莫白锦匆忙把自己的副脑打开，递到江漓面前：“老大，上头有新命令下来了。” 能让莫白锦定义为“上头”的人…… 江漓瞥了一眼，随后眉头紧皱。 这是什么东西？ 手里的抑制剂有些顾不上了，江漓将目光全部放在了副脑屏幕上。 命令是陛下直发的，大意是军中有件喜事，喜事是…… 江漓要和人匹配。 而对象是安老元帅的远亲。 上面还说，这位“远亲”和江元帅“心怡”彼此很久，如今已经被送到军中了，身体不好，希望军中众人将人照顾好，不要过多打听，让其好好同江漓培养培养感情。 “……”江漓垂眸看着没有说话。 她看了半晌，眼皮始终低垂，将情绪藏在里面，让莫白锦有些拿不准她现在心情，只能硬着头皮把副脑收回来，点了点，又调出另一个页面。 “还有呢老大。” 莫白锦又想把副脑递了过去，但见江漓没有再看的意思，只好又收了回来，自己给江漓讲解：“上头还说，敌国指挥死了。” 语气有些疑惑。 “老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陛下的真实意图是，让你和72号匹配，进而达到保下他命的效果？” “……算是。” 江漓点头，盯着手里的抑制剂，脸色有些差。那老头居然能为宋槿声做到这个地步，简直有些超出她预料之外了。 估摸着某些人在里面出的力不少。 经过昨晚那一遭，安云霆可能是真被她吓到了，怕她一个不高兴就把宋槿声给弄死。 “上面还说了什么没有？”江漓又问。 莫白锦摇头：“没有了。” 主要信息就这两条，再多的，也不过是对江漓的一些具体要求了。这些要求不在正文里，是单发给莫白锦的。 在正文里也只有一两句提示，说是希望江漓能好好遵守，和自己未来“爱人”好好培养感情，不要辜负了众人期望。 莫白锦刚才已经把东西全部打包发到江漓副脑上了。 她现在怀疑，那些细致要求之所以要单发给她，就是怕发给江漓但江漓不看，沦为后者副脑信息账户中，众多消息里一个不起眼的红点。 “嗯。” 江漓应了一声，没再发表意见，又重新把抑制剂打开，挽起袖子准备给自己注射进去。但又一次被拦住。 她抬眸，无声质问。 顶着江漓马上要揍人的目光，莫白锦好心提醒：“老大，如果你不反对这个结果的话，按照上头要求，你马上就得去尽你的职责，照顾72号去了。” “然后？”江漓偏头。 难不成“照顾”宋槿声，和她注射抑制剂还有什么冲突？ “霍知休说72号现在不能接触这些。” 现在的抑制剂使用后，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挥发，但霍知休说72号现在本身就弱，又才经历了情热期没几天，万一被一些乱七八糟的药品挥发又刺激到就不好了。 江漓胸腔闷闷震动着，觉得有些好笑。 莫白锦正想问她在笑什么，紧接着就看见江漓径直把抑制剂注射了进去，随后把空管一扔。 “怕什么，他死不了。” “再说我今天又没准备去。” 做戏要做全。才把人掐得要死不活，一道命令下来就乖乖去守着了，这也太不符合逻辑了。 江漓敢保证，她要是直接这样做，上面两个老家伙一下就能看出她的异常。 反正人也跑不了，多等等又有什么关系？ …… 江漓我行我素了两天。 等脸上巴掌印彻底消失，再出门时，遇上的全是揶揄的目光，听到的话全是恭喜等字眼后，她才终于在第三天的下午，姗姗来迟到了第十五层72号病房门口。 一个护士拿着空餐盘从房里出来。 等人将病房关好后，江漓拦下他，轻声问：“给病人送的什么？” “回元帅，是普通的粥。” “……粥？”江漓重复，“他自己喝吗？” “是的元帅。病人恢复得很不错，听霍医生说，如果能保持这个速度，应该一两个星期就能吃炒菜了。” 江漓讶异挑眉。 前两天还要死不活，只能输液维持生命体征，今天居然都能喝粥了？看来霍知休说得没错，某人身体恢复能力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将人放走，江漓来到房门前，单手握住门把手，不知又在想什么，细长手指在金属表质上敲了又敲，最后还是松了手。 副脑打开又关闭。 等了一分钟左右，才见过一面的护士又出现在江漓面前。 “元帅，您还有什么事吗？” 江漓点头，“是有些话要问你。” “他什么时候开始能喝粥的？” “昨天。” “几顿了？” “三顿。” “有配菜吗？” “没有，是白粥。霍医生说要过一两天才能加菜。：” 江漓若有所思点头，忽然开口：“去，拿一碟下饭菜来。” “不行的元帅，”护士挣扎，“霍医生说过了，病人很久没进食，肠胃还没恢复，现在不适合吃这些，得再缓两天——” 江漓抬手将他话打断，“少拿一些就行了，如果出事我 会负责。” “这……” 拗不过江漓，护士只好照做。 两分钟后，江漓得偿所愿，跟在护士的身后进了72号病房的门。 第14章 第14章【VIP】 里面的人正靠在床头软枕上喝粥。 捧着瓷白小碗，拿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给自己喂食。 或许是两人进来得比较突兀，宋槿声没来得及反应，勺子都还在嘴里，只缓慢咽下口中的食物，向两人投来疑惑目光。 勺柄在碗沿上磕出清脆一声响。 “杨护士，请问……” “安先生，我来给你送一碟小菜。”被称为杨护士的人笑起来，亲昵上前，将手中的小碟放在宋槿声面前洁白小桌上。 床上的人闻言似乎有些小小激动。 江漓能感觉到，刚才宋槿声还朝她看过来，视线略带紧张，现在注意力却已经被完全吸引开。 不过……安先生？ 安云霆是又准备收个干儿子？ “这个菜呢，是我刚才特意给你申请的，只是为了给这粥调个味，你不能吃太多，最多三勺粥配一口，否则……” 杨护士看起来对宋槿声印象不错，江漓不过仅仅让他额外拿来一碟小菜，他就紧张得不得了，絮絮叨叨开始念经，而后者也没有半分不耐烦，乖乖听讲的模样像个三好学生。 关系处得还挺不错。江漓想。 两人一个叨叨讲，一个乖乖听，絮叨了半分钟都没结束，看起来还准备再聊一会儿。趁着宋槿声被吸引视线，江漓慢悠悠打量起这个房间。 这不是江漓来的第一次。 第一次是把要死不活宋槿声亲手抱过来，第二次是好心给宋槿声“升温加热”，第三次是前几天梦魇掐他脖子，第四次则是上次来探视房，受命看他恢复情况。 但不管如何，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继江漓把人带过来之后，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真正进入到病房里面。 同上次去探视房看到的差不多，这里面多了不少东西。各种伸展平台，以及不久前才使用过，还未搬离的大件医疗仪器。 不过上次里面热闹，主要看的是人，这次房间冷清下来了，江漓也注意到了更多细节。 这个房间…… 很脏。 很乱。 用过的伸展台上还有不少污渍，红色的血迹，和看不出原材料，已经干涸粘附在台面的液体。被使用过的某些纱布也没清理，就又白又红挂在那里。 而地上环境也差，各种脚印散乱分布，一层叠一层地。虽然每一个都不怎么清晰，但叠加得多了，就看得人很心烦。 江漓无法抑制地皱起了眉。 她上次送人过来时没仔细看，如今一瞧，这地方的环境，简直比不上她下四层给他准备的牢房。 那里是她特意为宋槿声准备的，尽管光线一般，但卫生弄得很不错。可以说是时时打扫时时新。 一番打量后，那头两人也终于说完了。 “杨护士你放心，我一定会少吃一点的。”宋槿声抿唇承诺。 杨护士闻言点头，盯着宋槿声笑得慈祥，眼里满满都是“溺爱”，甜甜回答道：“好。我很放心。” 江漓：“……” 看着两人又打了遍招呼，江漓想也没想，还是跟在了护士身后，等护士转身关门时，才被发现。 “元——” 江漓感受到后背探究又好奇的视线，长臂一伸就将人完全推了出去。 房门再次紧闭。 “元帅，您是还有什么事吗？”同刚才比起来，杨护士语气变得冷冰冰。 他现在看江漓没有方才那么顺眼了，哪怕眼前这人是自己国家的元帅，是三号舰乃至全国大部分omega的心仪匹配对象，他脸上也没带啥好脸色。 一想到霍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守好72号病人，不要给72号病人乱吃东西，他却因为眼前这人一句话，就打破了自己原则这件事就不高兴。 又是一个不听医嘱的家属。 烦！ 江漓不了解面前这人的心路历程，也没兴趣探寻，只开口问自己想得到的信息。 “知道他真实身份吗？” “知道。” “他谁？” “还能是谁，您匹配对象呗，真是的，元帅您不会出来打个仗，连自己核定的匹配对象都认不得了吧？”杨护士狠狠唾弃加鄙视。 他们omega最讨厌这种不顾家，一点儿不把自己未来匹配omega放心上的alpha。 江漓知道omega更侧重于个人感情以及家庭，对面前护士眼神中的谴责置之不理，继续道：“你来多久了？” “……前天下午来的。” 最后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在此提醒下，护士也终于想起面前人如今的身份，音量弱了不少。 他现在忽然想给自己一巴掌。 瞎掺和别人的事干嘛？ 更何况，还是元帅本人和她匹配对象的……算了，反正他的上级不直属于江漓，这几天也只是过来帮个忙而已，应该没事？ 护士低着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暗自给自己吃下一颗定心丸。 听了回答，江漓点点头。她并不怎么上心，垂眼想着自己的事，并没有发现护士那千回百转的心思，手一挥就放人走了。 又在走廊待了两分钟，估摸着里面人已经吃完饭后，她才重新推门，独自走进去。 谁知道宋槿声居然还没吃完，还捧着那碗。 他吃得很慢，也很克制，几乎是完全按照方才那个护士的叮嘱来的，菜和白粥适当比例搭配着，一点点地舀，细细地嚼。 他仍旧吃得专注，外加房门开关几乎没有声音，也并没有注意到江漓进门。等终于发现江漓时，后者已经懒散将腰靠在伸展台台沿，将他静静看着。 或许是没想到江漓会去而复返，宋槿声明显被吓了一跳，肩膀都是一抖。 好在这次没把勺柄磕出声响。 还挺怕？ 江漓没来由地心情愉悦。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存了什么心思。或许是单纯心情烦，不想主动出声，又或许是想吓吓人，欣赏下某人反应，又或许是忌惮于屋里还未撤去的、无孔不入的摄像头。 总之，江漓并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就后背倚在台沿，照常冷脸，像尊雕像似的，默默把病床上的人看着。 两人对视了好几秒。 不知道是被吓到了，内里还没缓过来，还是见江漓并没有什么动作，没有说话的意图，宋槿声似乎也不准备开口。微微偏头躲过江漓视线后，又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粥上。 但江漓能切实感受到他的不安。 他看似把注意力转移了回去，实则并没有，吃饭于他而言好像没那么强吸引力了，拿着勺子在碗里搅了又搅，他也始终没喂到自己嘴里去。 甚至左手，正端着粥的手的食指也开始摩挲瓷白碗壁—— 这是他感到害怕时的下意识动作。 江漓眼底都是讶异，面上还是半点儿不动。她现在终于相信宋槿声失忆了，因为后者如今和从前的他实在相差太多太多。 于是接下来，她看着宋槿声乖顺垂眼，拿着勺子搅拌着，几次三番欲朝她这个方向掀起眼皮，但又硬生生将自己动作压制下来。 好半晌，江漓等得无聊时，那人似乎才终于鼓起了勇气。 他缓慢抬起头，指尖蜷缩着，扣紧手中碗沿，眼神里尽是小心，低声开口询问： “您好，请问您是？” 他等着江漓补全后面回答。 话音落下，江漓站直身体，当着宋槿声的面走到他面前，微微俯身，在眼前人诧异的目光里，伸出拇指，指腹轻轻拭过他唇角。 这里有些宋槿声无意沾上，还没来得及擦去的残留。 “您……” 这个动作带着无尽暧昧意味。这次宋槿声反应得很快，几乎在江漓还没收回手，和他对视的下一秒就开始想躲开。 江漓 没拦他，只将手指举在宋槿声面前给他看，温柔笑着：“有些脏。” “……抱歉。” “我有很多事暂时还记不起来，所以……” 宋槿声脸还是白的，耳朵却先一步红了，他现在也知道自己是想多了，抿着唇道歉，很不好意思。 “没事。” 江漓突然变得很有耐心，不但没有因此动怒，反而静静将指尖擦干净，腰弯得更低了，朝着宋槿声靠近，近乎将他整个人拢在自己怀里后，又一次伸手。 这次的目的是宋槿声脖颈。 “哗啦——” 宋槿声无法抑制地想要逃离，身后却退无可退，背部砰地撞上未被软枕包裹的床头，面前小桌被他影响，餐碟碰出响声。 江漓自然还是顿在原地。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宋槿声眼里升起的恐惧和防备。他开始变得抗拒。 垂下眼，遮住里面的恶趣味，江漓终于将手收了回来，状似难过地开口：“抱歉，我只是看见你抑制贴露出来了，想帮你拉上去而已，没想到你会……” “抱歉，”江漓调整好表情抬头，乖乖退了两步，露出一个苦涩表情，“是我忘了，你还没有恢复记忆。” 话落，江漓看见了面前人眼底的挣扎，和一瞬间心软。 他紧紧拉住了自己的领口，把后方贴着抑制贴的地方，以及颈上还未消去的红痕一并藏在里面。眼中防备还是有，只是少了很多。 “我们之前……关系很亲密吗？” “你到底是谁？” 不怪宋槿声问出这样的话，江漓这种动作，不论放在谁身上都是十分冒犯的。腺体是一个人非常私密且重要的器官，哪怕他已经失忆，但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我当然是……你的爱人了。” 江漓说着又假意上前，想起什么般又停留在原地，眼底是无尽心疼和落寞。 如她所料，宋槿声面上又多了些愧疚。紧紧捏着领口的手都松了些许。 还真是好骗。 江漓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 第15章 第15章【VIP】 可江漓高兴的时间不长。 还没等她再多逗逗，消遣消遣，房间里就又进来一位不速之客—— 安青。 他似乎来得有些急，一口气还没喘匀，笑容就已经挂在了脸上。先是同床上宋槿声打了个招呼，随后才惊呼一声，仿若刚看到江漓一般，笑容更大了：“原来表姐也在这里啊。” 说完，不等江漓给出任何反应，安青便已经十分自来熟地靠近，将江漓挤开，径直坐在了宋槿声的床边。 他将宋槿声被碰乱的小桌摆正，拿纸擦了擦方才溅出来的粥粒，开口道：“安普弟弟，今天不忙，我来看看你。” “这两天有好好休息吗？” “……” 安普？宋槿声的“新名字”？ 可真是难听。 房间里莫名出现安青，江漓已经有些心烦了，如今又被强制性挤开，心情就更是烦上加烦，听到安青说的话就忍不住想笑。 这种没营养、没意义、还难听的名字，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安青取的。 而且…… 又是这种家长里短的对话。 这种事经常发生，安青总是能有意无意和很多人达成友好的关系，至少表面上友好。而每次维护他那脆弱易碎友谊的，不是这种没意义对话，就是各种金钱和资源的交换。 也不能叫交换，毕竟安青的资源分享，只能纯属叫做一个人的散金局。 作为一个少将，安青差了一些武力，但作为一个omega，他哄人的本事还是挺不错。江漓静静看着安青表演。 本以为宋槿声对安青态度，会像方才对待自己一样，不冷不热，生疏远离。 谁曾想，事实却和江漓预估的完全相反。 他不仅不排斥安青，反而对安青十分亲近，饭也不吃了，领子也不抓了，眼里警惕也没有了，方才因为江漓那些举动而紧绷的身体都开始完全放松。 安青有一搭没一搭跟宋槿声聊天，目的不在他身上，后者确实完全的有问必答。 乖得简直不像话。 江漓在心里止不住冷笑，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就静静在旁边看着。 好一会儿，安青才又惊讶转头：“江漓表姐，你怎么还在这里啊？怎么，omega聊天，你一个alpha也要过来听一听，加入一下吗？” 闻言，江漓还没说话，便又马上感受到了床上某人复杂地，略带谨慎的目光。 好好好，真是好得很。 “表弟这是说的什么话？”江漓开口。 “我来看一看自己的恋人，和你们聊天有什么冲突吗？”江漓反击，“先不说你们聊没聊什么过火的内容，就算聊了，我作为他的未来家属，连听都不能听吗？” 江漓指了指宋槿声。 后者视线在江漓和安青身上来回，似乎是在探究江漓这话的真实性，又像是在感受两人之间波涛汹涌的情绪。 家属？ 江漓很懂安青，能从她嘴里说出来的，都是能往心上扎的软刀子。果然，听到这个词眼，安青明显地不乐意起来，眼神瞬间冷了几度，忍了又忍，才没让自己当场发作。 “当然可以。” 安青落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虽然还是笑着，但能听出来，说这几个字时有些隐隐约约的咬牙切齿。 “但是，”安青顿了顿，“表姐不觉得，现在说这话有些为时尚早了吗？” “虽然安普家境普通，父母双亡，但如今既然来我家投奔我父亲，且被我父亲承认了，那肯定是要给他找个合适的，能照顾他一辈子的匹配对象。” “现在看，你们确实很‘相配’，但谁能保证安普弟弟会不会被别的alpha吸引呢？对吧安普？” 安青又笑着把视线挪到宋槿声身上。 后者有些躲闪。 看起来宋槿声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尤其是在江漓也看过来的时候，两只手有些无措地绞在一起，眉眼低垂，唇瓣紧紧抿着。 看起来还是挺抗拒。 腕上传来小小的震动感，江漓恰好不想待了，顺着安青的话往下说，“表弟说得对，匹配这种事，不是我单方面想成就能成的。” “既然……”江漓还是觉得宋槿声现在这个替代名字很难听，根本说不出口，做了好些思想工作，也还是没把自己劝服。 “既然槿声现在失去了记忆，已经忘记了我，那我还是不要多待了。” 江漓今天过来，其本意也只是想看看宋槿声失忆到哪个地步了，尽一尽自己作为“未来匹配对象”的责任。 说完，江漓便转身，收起自己脸上那虚伪的表情准备离开，谁知这么久没有反应的宋某人突然出声。 “等等——” 江漓挑眉，随后调整好表情转过身，“怎么了槿声？” “是想起什么了吗？” 同时眼中带上冷意的，还有坐在床边的安青。他又把自己的手掐紧了，面带微笑紧盯着宋槿声的脸，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面对着两人的视线，宋槿声没有发现其中的防备，但还是被看得很有压力。他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江漓，自己也很是疑惑。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住眼前这个，说是他拟定未来匹配对象的女alpha。毕竟她几乎是自己醒来之后，遇见的第一个如此没有界限，直接对自己上手的alpha。 不，她就是自己醒来后看见的第一个alpha，虽然长得很好看，但看起来…… 很强，很不好惹。 微低着头思考，宋槿声想着怎么回复江漓，同时小心抬眼觑她，却恰好被抓包了个现行，和江漓四目相对。 宋槿声就更紧张了。 他随意扯了个谎道：“没，没有想起……我只是想问问，下一顿饭还能加菜吗？”说完连自己都是一愣。 但这也不算说谎，毕竟从宋槿声醒之后吃了好几顿饭，却顿顿只能喝白粥，包括这一次也是，他还央求过杨护士，但得到的答案并没有什么不同，仍旧被无情拒绝。 直到江漓过来 。 而且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怎么也收不回来了，宋槿声只好硬着头发看向江漓。 后者被逗笑了。 所以从宋槿声现在的逻辑和角度去思考，她，江漓，等于给他白粥调味儿的小菜是吧？ 眉眼弯了弯，江漓上前，又弯腰给宋槿声压了压被角，低声道： “当然可以。” “不过你得少吃一点。” 话落，再没停留，径直出了宋槿声的房门。 安青的牙都要咬碎了，偏偏宋槿声此时又开口，“……可以再给我讲一讲我的从前吗？还有就是，刚才那人，她叫什么名字？” “她为什么喊我‘槿声’呢？” 安青从没哪个时候，能像现在这样觉得宋槿声话多。但翻脸是不可能翻脸的，他将手覆在宋槿声手上，垂眸遮住眼中的烦躁和不悦，“弟弟还是先把身体养好，那些事咱们以后再说。” “至于‘槿声’嘛，这是你的小名。” 见宋槿声若有所思点头，安青拍了拍他的手，“好了弟弟，今天我还有点儿事，不能再陪你了。” 不等宋槿声点头，安青就蓦地抽出自己的手，匆匆忙忙往外赶。 …… 72号病房外。 江漓出了房门才发现，原来外面人还不少，自己家的三个，以及安青的跟屁虫安唯穆。 “老大！”“老大。” 见江漓出来，几人上前，莫白锦低声开口：“老大你收到通知了吗？” “收到了，”江漓点头，但她还没看。 “上面又说了什么吗？”江漓问。 莫白锦看了看不远处安唯穆，又瞥了眼程浪，后者已经自觉把副脑打开，呈在了江漓眼前。 几秒后，江漓脸冷下来。 果然，又是那个死老头在催着她把人带回去。 “我们要……”莫白锦开口，其意思不言而喻。 “回去再说。”江漓摇头。 话落，莫白锦三人点头，跟在江漓身后往外走。还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安青的喊声。 江漓脚步不停，并不想跟安青又在这些那些的问题上浪费时间。奈何安青不想如她意，安唯穆又拦不住，最后还是成功站在江漓面前，将她的路堵住。 “又怎么了表弟？”江漓没有好脸色。 “怎么了？”安青气得不轻，质问道：“江漓你不是一直想弄死他么，下了这么多次手，今天又来这一出是干什么？” 天知道，他当时一收到那个小护士消息，就从父亲办公室往这边赶，谁知一过来，就见到江漓和宋槿声…… 那惺惺作态的样子，果然是个贱｜种。 就连失忆了，也要凭着一张脸去勾搭人。 安青真的要气疯了。 尤其当时推开门，看见江漓将人拢在怀里，而宋槿声捏着自己领口紧张又害怕的模样。 他恨不得当场将这人撕碎。 “……”江漓不知道安青的心理活动，只面无表情回答他的质问，“我是想弄死他，可你问问自己的父亲，再问问陛下，他们给过我这个机会吗？” 话落，她调出自己副脑上，一个安青异常熟悉头像的对话框。 里面的聊天记录不多。 除开那个以假乱真，说江漓要和人匹配的通知外，就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上是个年轻的男孩儿。他坐在轮椅上，身上是一套休闲家居服，配色十分干净，笑得也是异常甜美温柔，让人很轻易看出他omega的特质。 其后面没有任何文字，是在通知下达后单单发过来的。 威胁的意味很明显。 安青愣了一秒，随后狠狠皱眉：“你的意思是，父亲和陛下用安瑾年来威胁你？” 第16章 第16章【VIP】 “可是父亲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青还是无法稳定自己的情绪。 “连我都看得明白，江漓你之前根本没想过让72号死，不然他完全活不到现在。更何况，区区一个安瑾年，他算什么，安家一个寄生虫，没爹没妈的东西，也能威胁到你？” “你现在未免太弱了江漓。” 江漓没有回答这几个问题，也没有为安青对她的挑衅，以及对安瑾年的辱骂而生气，只冷静关闭副脑，挑了挑眉，示意两人现在所处的位置。 “如果你想被宋槿声听见的话，可以再大点儿声。” “只是传到舅舅耳朵里的话，可别把我扯进去。” 江漓“好心”提醒。 等了整整几天才踏入72号病房的门，江漓等的可不止是不相关人员的评价和“祝福”，更多地，还是给安云霆和上面的人看自己的态度。态度有了，他们必然会采取行动。 用一切江漓在意的东西来牵制她。 最终目的就是为了保下宋槿声。 如果安青能现在就在这儿闹起来，闹到宋槿声耳朵里，那么不管后者能不能反应过来，会不会怀疑得到的信息，安青都会因为肆意妄的举动，而被立刻遣送回去。 安青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果然，如江漓所料，安青情绪能缓过来了，只是仍旧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有些愤愤然。他降低音量再次质问：“江漓，你从前是不是真的和那人有过什么？” 自从前几天江漓“梦魇”伤人的事情传出去后，外面是个人都在议论。 各种脑补，各种议论，议论江漓和敌国指挥之间的各种爱恨情仇，爱而不得。等命令下达下去，宋槿声被“处死”的通知传遍后，那些有鼻子有眼的声音才逐渐少了。 但也只是少了而已，仍旧有话多不怕死的，天天揪着不放。 安青自认不是个多管闲事的，可这些言语都冒犯到他耳朵里了，他真的很难忍住去找江漓求证，毕竟军中谁不知道他安青整日里追在江漓身后跑。 好听点儿，是狂热粉，难听点儿，就是舔狗。 “……” 这个问题问出口后，江漓顿了好长一段时间，这几年里身为上位者的气势不再收敛，极具压迫性。 她直视着安青眼睛，见后者始终不肯松口放弃后，才深深叹了一口气。 “安青，”江漓上前两步，“你是古蒂斯帝国，安云霆安老元帅的亲生孩子，绝对的继承人，获取信息的渠道也比别人更多更广。” “如果你真的用心调查过我背景，那你就该知道，外面的那些传言到底有几分可信……你拿不到的东西，你以为他们能拿到吗？” “你都查不出的东西，你以为他们能查出来吗？” 简而言之，没有的事。 江漓基因好，除去alpha等级是万中无一的之外，身高也比普通alpha要高了不少。 如今她就站在安青面前，略带俯视地看下去，耐心十足地解释，安青的态度软化了不少，但还是怀疑道： “可是……” “没有可是，安青。” 江漓打断他的可是，再次肯定及提醒：“你我都知道，这只不过是逢场作戏。” “我是想他死，可舅舅想他活，所以他不可能死，也不可能死在我手里；我想他死，陛下想他活，所以要拿着东西来牵制我，用来保证他的性命。” “甚至不惜用小年来压制我。”江漓又吸了一口气，话头一转道：“想想吧，在72号出现之前，谁才是……” “我真正的匹配对象？” 话落，江漓绕过安青，将他留在原地。 上了楼，进入房间，将外界一切声音隔离，同时开启防窃听装置后，江漓才放松下来，自在地躺回椅子上。 看着江漓闭目养神，程浪凑上前，带着好奇地问：“老大，真的假的呀？” 江漓眼睛都没睁开：“什么真的假的？” “就是安少将说，你从来没有想过要那72号的……嘶，痛啊！” 这个问题都还没说完，程浪的胳膊就被一只手给揪住。疼痛传达到神经，他痛得跳了起来，转头望着罪魁祸首，很是生气。 但莫白锦直接无视了他，径直将程浪撞开 ，拉来另一把椅子坐下，同时将接好的温水送到江漓手边，“老大，喝水。” 江漓应了一声。 问话被莫白锦打断，程浪也不再问了，随意抹了把自己的胡子，气鼓鼓跟着莫白锦和吴鹏分散坐下。 “你们谁先开始？”江漓问。 她一口水也没喝，还是闭着眼，脑子突然泛起针扎般的疼痛，让她想把周围的人的从安静空间中赶出去。 但江漓不能。 最近事情有些多，各种信息需要被分析判断和收集。 以前也有这种性质的小会议，一般是莫白锦三人碰上自己拿不定主意，或者会对江漓产生影响，且并不紧急的事件时，几人会把问题攒一攒，统一交给江漓处理。 不过不是在江漓房间，而是在专门的会议室。 “我先。”莫白锦开口，“第一个问题是，对于今天的新命令，回去还是不回去？” 几人将视线投向江漓。 这种问题，虽然就是讲给在场所有人听的，但决定权只在一个人身上。 由江漓单独决定。 江漓头疼是一阵一阵，时不时就会发作的老毛病了，闭眼了会儿，已经暂时能忍下去了，她睁眼，手中的笔头在桌上点了两下，开口：“回。” 回去。 当然要回去。 接到消息不回去，这是江漓要“造反”的表现，但是至于回去要花费多长时间，那就不是江漓能决定的了，万一遇上虫窝，敌人，亦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江漓刚才看了，上面没有规定从启程至到达的时间。 哪怕没有那些自然因素，为了照顾她未来伴侣的身体状况，或是为了好好培养“感情”，再缓一缓又有什么关系呢？ 江漓没有挨个讲述缘由，全凭几人自己猜测。 当然，对于江漓的各种决定，莫白锦等人从来是没有意见的。 “只是……” “说。” 莫白锦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文件，“老大，今年的选拔赛要开始了。” 选拔赛，全名又称古蒂斯三年一度军事大赛，参赛人员全部是古蒂斯各大军校里的青年才俊，比赛形式多样，能考查到各个方面，确保选拔出人才中的人才。 奖励也是很丰厚的。 作为一个元帅，江漓自然不需要在这种事情上多费心。 这个比赛年岁比较长了，有自己的一套考察体系，下面的人能安排好各方面。需要用到江漓的，最多不过是让她开幕会上露个面，或者发个言而已。 莫白锦不知道江漓关注这种小事的原因，江漓没有告诉过她。 但算下来，这是她第二次向江漓进行这件事的报告。 第一次是三年前。 那时选拔赛才开始改革，由一年一度变为三年一度，江漓在古蒂斯帝国，乃至军中都还没什么话语权。而报告之后，她也从没打听过选拔赛具体的什么。 没想到今年江漓还是关心这件事。 “嗯，”江漓点头，看着面前文件上几个黑色大字组成的标题，脑海里浮现出一些画面。 “那上次调查的人你查了吗？”江漓又问。 “查了。”莫白锦照样点头。 于是另一份文件又被拿出来，摊开到江漓面前。 上面是一页又一页的个人资料。姓名，照片，性别，家庭情况，个人强项，就业地点，以及从前学生时期拿过的各种荣耀。 看似各不相同，但又能从所有人的资料里找出共同点—— 他们都是往届选拔赛的获奖者。 “老大，我只查了最近三十年的记录，而且上面有很多资料不准，我是挨个登陆各大高校的信息网查的。”莫白锦开口。 这份文件比较薄，但莫白锦当时查了挺久。 一是这件事不能让别人做，只能亲力亲为，二是星网上关于他们毕业后的信息很少，明明还没过去多少年，那些信息却像是被人故意抹去了一样，很多都找不到踪迹。 随意翻阅至一页，江漓用手中的笔在获奖记录一栏里，圈出了“军事大赛一等奖”这几个字，继续翻阅着：“他们现在工作的地方都找不到了吗？” 文件里一点儿相关的都没写了。 “有一些是能找到的。”莫白锦答，语气有些奇怪，让江漓不自觉看向她。 莫白锦：“他们有很多人都死了。” “起码有三分之二。” 人都死了，那自然是找不到他们现在工作的地方。 闻言，江漓手中的笔一顿，想了想，快速翻页，每隔一两页，就会在纸上作出一些记号。不过一分钟，她又把文件递回给莫白锦，“看看，死的是不是我打了勾的这些人？” 莫白锦疑惑着接过来，翻了几页，惊讶着给出肯定答复：“是的。” “什么情况？”程浪疑惑。 听这意思，文件里不是近三十年的，选拔赛获奖名单吗？年龄最大应该也不过五十来岁，按照现在平均年龄来看，至少还能再活个三四十年，怎么可能死这么多？ 程浪疑惑，没忍住又凑过去看，却发现江漓每个勾，都是在家庭情况一栏，而且被打了勾的，家庭情况基本都不太好。 要么是主星的贫困生，要么是从无名小星或者边缘星来的普通学生。 “……” 莫白锦同程浪吴鹏对视一眼，能从彼此眼中察觉到不对劲。 “老大，这……” “暂时不用管。”江漓把文件抽回来，通通放自己手里，“等会儿发消息给陛下，选拔赛推迟一些。” “我还没死，让他不用太过着急。” 第17章 第17章【VIP】 “可是老大，选拔赛初赛没几天了，陛下会……” “会的。”江漓很肯定，漫不经心看向自己的手腕，“告诉陛下，如果有需要，可以直接派人过来，我会在回程路上等着。” “是。”莫白锦应下。 “今天就……”江漓本身有些不舒服，一个问题解决了，本想起身直接散会，把另外的问题留到下次解决，忽然想起什么，停止了动作，转头看向吴鹏：“巴兰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自从巴兰后方被他们包抄之后，江漓就把消息挨个发给了巴兰国内和前线。 谁知道，巴兰前线是不和他们打了，但也一直没有投降，宋槿声来来回回都死了快三次，那边也是半点儿消息没有。 没有求和，也没准备赎人。 一时之间让江漓都有些怀疑，她包抄巴兰后方这个决定到底做得正确不正确，亦或者是她对巴兰形势判断有误，宋槿声在战场没她想得那么有用。 好在宋槿声对她个人是有用的，就算最后两边还是继续打，这一趟倒也不算白跑。 只是…… 如果再不来，那某人可真得死了。 面对江漓的问话，吴鹏摇了摇头，“这段时间巴兰内部都没什么消息，不过看对面这些天的部署，应该是还和咱们想打。” “还想打？”江漓冷笑。 “怎么，那姓黎的还没被拉下去？” 吴鹏仍旧摇头：“没有。” 江漓口中这位“姓黎的”，其实是敌国元帅，全名为黎远，和江漓一样是个顶尖alpha，实力很强，虽然到底比不上江漓，但也是个强劲对手。 曾经江漓没升上来前，吴鹏在对方手里吃过不少亏。 在江漓将敌国指挥带回来，安老元帅来到前线之后，几人手上的权力基本就被暂时转移了，只能看不能做。 吴鹏盯了好些天，也不过看到对面的表面。 而从表面上看，黎远还在前线。 “居然还没被拉下去啊……”江漓脸上冷笑就没下去过，明晃晃嘲讽挂在脸上，“从巴兰后方那群没脑子的蠢东西上看，我还以为巴兰已经被蛀 虫啃得差不多，只剩空架子了。” “原来也还是没有那么垃圾，还知道什么人能下什么人不能下。” “……” 闻言，莫白锦三人面面相觑，默契地没有吭声。 江漓是一个alpha，一个顶尖alpha，也是一个非常符合第二性征，再正常不过的alpha。虽然她自己训练，或者训练别人时经常冷冰冰的，活像石头成精，但只限于训练，平时不会有太多奇怪表情。 平日里，莫白锦几人喜欢听各种八卦，闲聊内容全是不相干的东西，尽管江漓不会加入他们，但听见了搞笑东西还是会高高扬起唇角。 只能说有些人是例外。 比如说，敌国巴兰的主战部队，敌国元帅黎远以及敌国指挥宋槿声。 江漓好像真的很不爽他们。平日里面对安青那么多次的无理取闹，大吼大叫都面不改色，甚至心情好时还能温言软语哄一哄，偏偏一提到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就活像吃了屎一样恶心。 明嘲暗讽和冷笑连连是一样不落。 这种情况不是最近才发生的，发生了也不止一两次。在两国还能维持表面和平时，就已经出现这种现象了。 莫白锦几人也很费解，甚至在最开始的时候，还小心翼翼想要吃江漓的瓜，谁知道打探来打探去，最后得出的结果是—— 江漓就是单纯讨厌。 哪怕那些人里面没几个能打，就算能打也打不过她，江漓也还是讨厌。首当其冲的，就是现在正躺在72号病房的宋槿声，以及那个敌国元帅黎远。 三人早就学会在江漓不高兴时当哑巴。 当然，好奇害死猫也并不是一句空话。 “老大，”程浪抬头小心觑江漓脸色，见她脸上冷笑消失得差不多了，还是没忍住开了口，“我听说敌国元帅和敌国后方指挥关系很不错，是不是真的啊？” “如果是真的，那他们指挥现在就在我们手里，生死未卜，他们一点都不关心，一点都不在乎的吗？” “听说，”江漓抬眼，“你听说的东西还挺多啊程浪，不过……” “你问我，我问谁去？”江漓神烦。 那就是问不到了，程浪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自家老大好歹在巴兰生活了至少十来年，就算过的日子不好，但这些信息应该还是能轻轻松松获取的。谁知道还是这种答案。 他正想安静闭嘴，江漓却又继续开口：“说说吧，你还听说了些什么东西？” “说出来让我也听听。” 程浪尴尬抬手，从自己的头发上抚过：“哈哈，老大您这话说得，我又不是八卦乐子人，就只听说了这些了，没有……” 江漓眼神将他剩下的话堵在喉咙。 “好吧老大，”程浪确实还是很好奇，同时是个话唠，哪怕得不到答案也想开口，“我还听说，虽然他们都是alpha，但是他们的关系非同寻常，非同一般。” “好像就是……那啥的关系。” “双A恋？”吴鹏说话比较直白，沉吟了会儿，开口质疑道，“不可能吧，他们可是一个国家的顶梁柱之二，要是传出去，那些老迂腐不议论死啊？” “脊椎骨都得被戳断吧？” 吴鹏脸上尽是不可思议。 他不反对AA恋，只是单纯质疑这条信息，觉得很不可信。 “切，你懂什么。”程浪皱眉，看着吴鹏很是无奈，“虽然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人为杜撰的，但也有很多事情是真实发生的。生活就是一个大舞台，你想象不到的东西多了去了。” “更何况，都传到我耳朵里面了，那能是捕风捉影乱讹传的吗？肯定有一定依据啊，对吧白锦？” 莫白锦没有搭话。 程浪自然也不是真的想听到莫白锦回应，因此她回没回话都不管，抹了把胡子还想继续和吴鹏掰扯。下一秒，熟悉的疼痛从腿上传来。 “嘶……” 疼痛将程浪八卦心暂时压下去，他刚才说教吴鹏比较入迷，现在才后知后觉想起这里还有江漓。 小心看过去，却正好瞧见江漓冷冷勾起嘴角。 “怎么不继续？”江漓问。 程浪：“……” “说得挺好的，生活里面确实有各种各样稀奇事发生，所以——” 江漓最后两个字的音调拖得很长：“对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吗？” “没有。”程浪张开手，把汗抹在衣服上，正襟危坐，“没太多看法。” 江漓：“是吗？” 程浪：“……是的，我是个新时代青年，对于这种事，我看得很开。追求幸福而已，这是每个人都有的权力，哪怕他们都是alpha也不例外。” 江漓又是一声冷笑。 “两年前，你背后八卦我，造谣我心系某个alpha，说我伤风败俗的时候，好像还没这么看得开吧。” 第18章 第18章【VIP】 “……” 场面突然变得窒息。 现在不光是程浪彻底不敢说话了，连莫白锦和吴鹏两人都放慢了呼吸。谁也没想到，江漓居然会翻旧账，而且这旧账，还是两年前三人自认为讨论得隐秘的内容。 “咳咳，”莫白锦握拳咳嗽两声，“老大，这事儿……” “嘀——” 莫白锦正欲开口想为程浪解个围，但下一秒吴鹏的副脑突然开始发出警告，快要溢出喉咙的话被强行咽下去，三人对视一眼，立马夺门而出。 “老大，”莫白锦的话音在空中飘散，“我们先过去。” 江漓不紧不慢嗯了一声，丝毫也不管几人是否还能听见，她也不笑了，眉眼低垂，脑子里全是刚才听到的，让人心烦意乱的东西。 …… 主舰下三层。 “我要…见…咳咳……我要见你们元帅……” 第三十号囚禁室门外，吴鹏脊背绷得笔直，看着里面被电击在地，浑身是血，却还是浑身使劲，手背迸出青筋也想要爬起来的男人，眉头紧紧皱着。 身后是两位好友的声音。 “嘶……”程浪和莫白锦站在一起，摸着自己的胡子，很是感慨，“这人还挺猛啊，为了见咱老大居然自己往电门上撞，啧啧，真是个狠人。” “不过，咱们老大本来也不好见，他就算这样作践自己，顶多交了个入门费而已。” “哪怕见了老大，可能也没啥用。” 莫白锦没回答。 半晌，几人所在走廊的尽头传来“叮”一声响，军靴踏在地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 “嘘，”莫白锦猛地站直身体，用手肘杵了杵身旁喋喋不休的程浪，小声道，“老大来了。” “人没死吧？”江漓走近问。 吴鹏脸色不好看，闻言摇了摇头，“还没，不过看样子，应该快了。” 在警报响起，几人赶过来的时候，这人就已经撞了两次门，虽然门上的电流并不致死，但也足以让他伤到自己的五脏六腑。 最让人感到无语的是，这人见他们三个来了，没看见江漓，竟然又往门上撞了两次，直接触发了囚禁室的惩罚机制，简直不怕死。 要不是正好他们三个在旁边，能够及时关闭程序，这人就已经死了。 结果，救了吧，这人还不领情，几人轮流上阵，不管问什么怎么问，他都不答话，只嚷嚷着要见他们元帅。 固执愚蠢得很。 江漓拍了拍吴鹏的肩，“你们先上去。” “是。” 下三层走廊上只剩下一人，江漓把副脑打开，开了其他囚禁室的屏蔽，把两人声音隔断在这里。一切完成之后，她才慢悠悠蹲下，视线投向囚禁室。 “肖碚是吧。” “找我？” 江漓声音慢悠悠传过去，她看见地上的人挣扎半晌，终于抬起了一张鲜血淋漓的脸。 这时候，肖碚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古蒂斯军舰的囚禁室不是那么好挣脱的，以身涉险这条路比他想象得要更加痛苦。 但听到江漓开口说话，他还是努力睁开眼，想要开口 ，想要看清楚囚禁室外那人的样子。这是他几乎用命挣来的机会，他不想放弃。 “江漓……” 肖碚喉咙很痛，里面像装满了沙砾，说话时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他抬眼，门外的身影在几次晃荡后终于稳定，虽然仍旧模糊，但也能勉强看个大概。 她同上次见面时并没有太多区别。 仍旧一身黑，周身气质冷冰冰的，整个人的压迫感都很重，哪怕现在蹲下尽量和他平视，也让肖碚感到压力很大。 但他没有退路，只能顶着这股战栗开口。 “请你…请你放了……放了他。” 因为唇周肌肉都有些被麻痹，肖碚讲起话来有些唇齿不清，江漓微微低头，唇角又勾了起来，“嗯？” “请我放了他，放谁？” 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小刀，拿在手里把玩，语气有些遗憾，“千方百计把我注意力吸引过来，现在却连话也不说清，你这样，我很难办啊……” 话落，江漓又叹了口气，假意起身欲走。 “元帅！” 囚禁室中的人有些急了，喊住江漓，再顾不得一身的疼痛，强行挪动到门边，“请，请您放了…放了宋指挥……” 他痛苦喘着气，一句话完整说完，忍不住翻身重重地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 “放了宋槿声？” 江漓来了兴致，颇有些不可思议地反问，仿佛听到个天大的笑话般重新蹲下身，“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 “触了个电，难不成把脑子都给电坏了？” “……” 在不知名地点，不透光小黑屋里，看着屏幕里的人去了又返，听到那刻薄得不行的话，几人齐齐吸了一口凉气。 “不会真是那啥，相爱相杀？” “因爱生恨？” “恨而不得？” “或许外面说的，可能还是有些真的，老大不喜欢他们，应该还有其他原因……” 几人嘀咕得小声，目光却一刻也没从屏幕上离开过，本想息声认真观看，却不知怎么屏幕上那人忽然转过身，若有所思地看向屏幕方向，仿若在和几人对视。 眼神中的冰冷把三人吓了一大跳。还没等手忙脚乱将屏幕关掉，一个东西就猛地袭来，下一秒，整个屋子都漆黑一片。 “哦豁，被老大发现了。” …… 小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见不远处某个仪器运作的红光彻底熄灭，江漓才重新转过头，继续开火道，“怎么？不回答，是因为自己也觉得这个请求很离谱吗？” 真是笑话。 她费心费力抓来的人，说放就放，当她江漓是个什么东西？ “说话。” 江漓伸手进去，强制性把囚禁室里半死不活的人给拽起来，却见他盯了她半晌，虽然没有再回答，但却伸着一只血手摸进了自己作战服的兜里。 江漓一点不怕他耍花样，耐心等着。 半晌，那只手终于颤颤巍巍重新拿出来，松开，手里是一张很小的相片，大概一寸左右，边缘已经被血液侵染成红色，表面也是红色的血。 江漓冷笑着接过，翻面，却在看清的一瞬间眸色一冷。 修长白净但强劲有力的手猛地攥住眼前人的脖颈，五指收紧，青筋暴起，她声音简直冷到了零度以下—— “哪儿来的？” 第19章 第19章【VIP】 江漓手劲儿很大。 没多久，囚禁室里的人就已经开始面色发青。 肖碚已经快要呼吸不了，看着眼前暴怒的女alpha，他努力抬起双手，想要一根一根地把江漓手指掰开，挣脱开。 但两人力量差距实在太大，别说他现在这种情况，哪怕是他巅峰时期，如果江漓真的想要他命，他也逃离不了。 肖碚能很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谁知，氧气逐渐稀少，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江漓到底松了手。 “咳咳咳……” 肖碚脖颈上的束缚已经没了，无力趴伏在地，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大口喘气的同时又咳嗽个不停。 咳嗽了好一会儿，眼前才稍微恢复一些清明。紧接着，一道阴影重新将他笼罩。 江漓面色不善，手里捏着那张染了血的小寸照：“说。” 肖碚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这是我从……从指挥房间里，拿的。” 肖碚其实在宋槿声手下待了有好长一段时间了。 三个月前，巴兰和古蒂斯两国无端爆发冲突，撕破脸皮，大战一触即发。肖碚得到出战命令，获准以一个文助的身份，被编进指挥部队去往前线。而指挥部队里的领头羊是宋槿声。 收到通知那天肖碚简直要高兴疯了。 尽管只是作为一个不起眼属下，只是给宋槿声打打下手，但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和自己的偶像离得这么近。担心迟则生变，肖碚第二天就去了指挥部报道。 一切程序办好后，他满怀期待，在被人带去宋槿声的办公室前，脑子里早已经打了千百遍的腹稿，就差在宋槿声面前立正来背自己的个人简介了。 可一切进展得并不如肖碚想的顺利。 宋指挥办公室的门是打开的，里面光线很好，和煦的阳光从左边落地窗打了进来，落在了办公室正中央的办公桌椅上，却并不见人。 旁边领路人对肖碚笑了笑，示意宋槿声正坐在办公室右侧沙发上，随即安静退出去忙自己的事。 肖碚点头礼貌回笑。 等人走后，肖碚才转头看向右侧，那是宋槿声正待着的方向，他抬眼小心打量。 明明是一个房间，左边落地窗映射着一片金色，右边落地窗却被全部帘子遮住，黑压压的，对比起来像是两个不同的房间。而他的偶像宋槿声就在右侧空间，背对着他，背对着阳光而坐。 宋槿声深陷在沙发里，从肖碚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修长白皙的后颈，以及瘦削的肩膀。 他低着头，好像在看什么东西，不知道是书还是其他，十分专注，连外人进来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发现。 初来乍到，肖碚不想给人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因此就站在原地，没有打扰。 谁想那人坐在沙发里一看就是半个多小时。 这半个多小时里，宋槿声一个姿势也没变过，任何多余动作都没有，就是很安静地坐那里垂头看着。反观肖碚，从紧张，到放松，又到纠结，再到好奇，心路历程十分丰富。 最终，肖碚还是慢吞吞上前。 也是这次走近，肖碚才看清眼前指挥手里的东西——一张小小照片。 没有给他看清照片上面人像的机会，宋槿声发现了他，很快将东西收起，而肖碚也再次紧张得将这件事情抛却在脑后。 但肖碚不止一次看到。 随着出行时间逼近，宋槿声对着这张照片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肖碚三番两次撞见他这样时，总感觉他不太开心。 后来肖碚也没机会再问，宋槿声在出战路上被通知，整个指挥部带人留守后方，不参与前线的正面战争。自此以后，肖碚就基本没看见宋槿声再拿出那照片。 但照片也确实不是肖碚捡的。 肖碚职责之一是照顾宋槿声起居，尽管宋槿声房间里时常干净整洁，肖碚也因为要送文件等事，时常出入于宋槿声房间。 等这张许久不见的照片偶然出现在他眼前时，他猪油蒙心似的拿走了，也终于看清了上面的人。 上面是一堆人的合照。 不，说一堆人并不合适，因为合照的重点只在两个人身上。一男一女，都是alpha，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还是青少年。 一个人在镜头前很温柔地抿唇，视线落在其身后不远的另一个人身上，而后者正歪着头扬起唇，专注看着更远的一些很是模糊的身影，只露出一张侧脸。 总体来说，朝气蓬勃。 肖碚认得合照上的宋槿声，也大概能辨认出那些模糊身影，但对于那个侧脸，他并不认识，最多觉得 眼熟。 其实合照边缘有些旧了，能看出来经常被人拿在手里把玩。肖碚犹豫了很久，出于某种不知名心理，他并没有把合照还回去。 但肖碚很难忘掉那天。 宋槿声房间被他自己打理得很好。肖碚每次过去，都能看见被折叠得异常整齐的被褥，打理干净的书桌，还有一尘不染的地板。 合照不见之后，宋槿声几乎是发了疯的找，一整面墙的书都被他搬了下来，各种翻找，床头、床尾、床底、衣柜等等等等，没有一个地方被放过。 甚至当天途径过的地点、办公室，但凡能找的地方，宋槿声通通翻了个遍。 肖碚深夜还收到了宋槿声的通讯，他的声音从副脑中传来，问“肖碚你今天进我房间有没有收拾什么东西”，语气里满是疲惫。 肖碚撒了谎。 在接到通讯之前，他揣揣不安，难以入睡，已经想好要将东西在第二天放回去，可因为这通讯，他选择了彻底隐瞒。 照片自此落在了他手里。 …… 从不堪的回忆中醒来，肖碚咬了咬唇，垂眸看着江漓落在地上的影子，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放了宋指挥吧元帅……我知道…你们有关系。” “宋指挥他…他很珍惜这张照片。” “一天看好多好多遍。” “真的。” “……” 云梯叮的一声打开。 莫白锦三人听到声响立马站好队，目不斜视。果然，下一秒，江漓迈着长腿从里面走出来。 她不知怎么沾了一手的血，脸色黑沉得能滴水，半点表情也没有。 从莫白锦三人面前路过时，只留下一句“给他找个医护，别让他死了”，随后便头也不回离开。 莫白锦几人还没弄明白眼前局面，喊住她：“老大，你哪儿去啊？” 江漓脚步顿了顿。 “我去看看他。” 第20章 第20章【VIP】 三号舰。 宋槿声病房前。 江漓站在那里，没有直接进病房里去，原本从主舰过来这一路，她都大步流星，但现在她的脚步却不能继续迈出，只能卡顿在原地。 这是今天过来的第二次。 而第一次回去到现在，甚至还不满一个小时。 手心里那张染了血的照片还攥在手里，江漓忍了好久，才忍住想要一把将其撕碎的冲动，忍住胸口那团在爆炸边缘的燥火。 在原地站了整整一分钟左右，江漓才做好决定，径直打开了病房配套探视房的房门。因为江漓本身有权限，外加此时里面并没有医护在工作，所以江漓很快就进去了。 开了灯，又把声控给打开。江漓这才把视线投入到屏幕上去。 病房里的人原来已经睡了。 近一个小时前，宋槿声还在小口小口慢悠悠吃饭，不知道是因为吃了饭没有娱乐活动太过无聊，还是医护又给他吃了什么药，他现在就已经睡熟了。 整个人平躺在那里，闭着眼，手脚都在被褥之下，放得很规矩。 从江漓角度看过去，能完全看见宋槿声的安静睡颜，冷白灯光打下来，让他原本就白皙的脸显得更加苍白，连同他粉白的唇色一起，那颜色比起第一天见面时，要淡了不少。 可能是这些天确实被吓到了。 脸瘦了，身体也瘦了。 江漓看着他如今很明显的下颌线，以及喉骨，又想起某天宋槿声现在的第二性征，以及那天他情热期咬自己的一口，心中异样感受十分明显。 前几日在宋槿声颈上留下的红痕还没完全消，就藏在他宽大的病服之下，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些，她现在忽然又很想给他再加点儿上去。 可能是被照片刺激到了。 江漓想。 翻转手心，那张小照还在江漓手里，混着那个宋槿声手下不知名alpha的血，让江漓倍感恶心和烦躁。一看到这上面的人，她就能忽的想起来很多东西。 很多被她刻意遗忘的东西。 江漓在探视房里共呆了十来分钟之久。从探视房里出来时，她本想直接离开，却恰好又碰到有人开了宋槿声病房的房门。 她已经将自己方才的情绪处理得差不多了，本着闲来无事的原则，又跟着进去。 这是另外一个医护。 发现江漓时，她也是眼前一亮，不过怕打扰到病人休息，她闭口不言，只给江漓行了礼，随后手脚麻利给宋槿声检测各种数据。 江漓对其不是很了解，但她眼睛没有离开过检测过程，发现宋槿声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因为都是现成仪器，所以检测速度很快，等医护记录好各种数据，准备离开时，察觉到江漓疑惑目光，小声对她解释： “病人服了药睡下的，里面有些安眠成分。” 怪不得。 江漓点点头。 亲眼看着医护人员离开，房门闭合，病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半点儿要醒来的意思，安静得像一个玩偶。 江漓这才上前两步，向睡着的人伸出手。 手掌顿在空中，她不放心又看了一眼，发现宋槿声还是没反应，连眼睫毛都没动过之后，最后终于放心，手指探向了宋槿声的后衣领。 她随意将其领口往下拉了拉，待眼前又出现了抑制贴后，才把宋槿声领口拉回去。眉眼间能看出遗憾。 江漓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从宋槿声情热期到来，种种表现如同一个omega起，江漓就很好奇，等宋槿声omega的第二性征被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以后，她就更好奇了。 好奇宋槿声的Alpha和omega的第二性征到底是怎么转化的。 在宋槿声被转移至病房前，江漓就已经试探过，奈何前者当时太脆了，生命力直线下降，脾气又大，衣领攥得死死的，根本不让江漓碰。 哪怕江漓后面释放了自己的alpha信息素，和宋槿声信息素相融合，将其完全包裹，也只是让他变得稍微温和一些，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 甚至在这个传闻“alpha绝对压制”的场景中，因为不敢动手，江漓还反被宋槿声来了一口。 如果后者是真的omega，那这事儿传出去，足以让江漓被嘲笑一辈子了。 第二次则是那天晚上。 在摄像头之下，江漓顶风作案，欲把宋槿声“了结”那晚，她现在还能记清楚那天晚上很多细节。 比如说，病床上宋槿声睡梦里不甚平稳的呼吸，唇齿间溢出的慌乱呢喃，额头上的冷汗，以及忽然睁开的眼睛。 那时江漓还没下手，就倚在现在的位置上，在黑暗中盯了宋槿声好久，等他从噩梦中平安度过，才踩着步子去了他床边。 谁想手还没碰到宋槿声，他就把眼睛睁开了。 江漓不知道宋槿声有没有看见自己，她第一时间转换目标，也只来得及盖住他的眼。 当时房间里没开灯，军舰的病房里也没有任何窗户，不会有什么窗外月光。按理说，换作任何一个人，江漓都完全不需要担心被认出来，但偏偏眼前人是宋槿声，她就有些不确定了。 尽管他当时还很恍惚，睫毛随着眼帘上下，扫得江漓手心发痒，明明紧张又害怕，却还是抬手握住江漓手腕，故作镇定地开口问她：“你是谁？” 话音都是抖的。 他手心的温度源源不断传递过来。 …… 第三次则是近一个小时前。 宋槿声已经退热好久了，情热期估摸着也过了，江漓只余光瞥见他后颈有个卷边，借着给他提领口的理由再次伸手，去查看他后颈有没有贴抑制贴。 当然，没碰到，更没看到。 他实在太小心谨慎了。 等安青冲进来加入对话时，江漓便已经完全失去了 机会。失败。 今天第二次动手，结果他抑制贴还在后颈上。还是失败。 微不可查叹了一口气，江漓换了目标，视线挪到了宋槿声白嫩脖颈上。上面前几日的掐痕还留着，但消了些许，颜色没之前那么深了。 江漓估摸着最多不过一天，上面应该就一点痕迹没有了。 为验证自己的判断，她食指移到了宋槿声皮肤上，用指腹在其痕迹上轻轻刮拭两下，收回手，指尖果不其然染上了淡淡的粉。而被江漓碰过的地方，则是恢复了周边同样的白嫩。 染料已经快褪了。 江漓垂着头，摩挲着指腹，漫不经心将染料擦去，抬眼却撞进一双朦胧眼睛里。 他嗓音喑哑，带着才睡醒的倦意，“……元帅？”【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0-30 第21章 第21章【VIP】 江漓顿住。 四目相对的几秒，她将抬起的手放下，重新垂下头，顺势倚在了床边，表情快速且自然地进行了转换，再看向床上的人时，已然少了几分冷漠，多了几分温情。 “醒了？”江漓问。 她又“下意识”抬起手，即将触碰到宋槿声的发丝时却收了回来，转而假模假样给他拉了下被角。 “嗯。” 宋槿声才睡醒，话音都是闷闷的，答话的同时，他手腕撑着床想坐起来。 只是他有些无力，试了两次，没有成功，在第三次即将落下的时候，被江漓单手接住，扶着靠在床头。江漓还好心给他后背垫了个垫子。 做完之后，她后退两步，回到了自己平时倚着的那个地方。 她有些好奇，“谁把我身份告诉你的？” 宋槿声摇头，抬眼小心看江漓：“是我自己问的。” 他想知道。 而且他现在不光是知道她的身份了，还知道了她的名字。江漓。一个很好听，但在世俗意义上寓意并不算太好的名字。 “这样啊。”江漓点点头，垂眼不知道想些什么，不再开口。 空气忽然就冷了下来。 江漓向来如此，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是病床上的宋槿声，在江漓这近乎实质般的沉默之下，如坐针毡。 他摆弄着自己的指尖，时不时又抬头看看江漓，欲言又止好几次。 江漓将他的纠结看在眼里，终于抬头正眼看他，有些好笑地开口，“有话想对我说吗？” 宋槿声还是不出声，眉眼带着犹豫。 谨小慎微。 江漓的脑海中又只剩下这个词。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看见这样的宋槿声，或者说，是她从来没想过，从前强大alpha外表下，是这样的宋槿声。 是他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还是因为alpha转为omega，连带着把他性格都给改变了？ 再或者……只是因为失忆了，外加两人不熟悉，又听到她现在的身份，所以怕说多错多，所以这样谨慎？ 江漓不懂。 算了，懒得管了。 江漓并不喜欢这样的宋槿声，同从前相比，他仿佛变了个人一样。这性格变化对江漓来说有些太大，让她短时间内难以接受。 不准备在这里继续待着，江漓直起身，毫不犹豫离开。 她步子大，走得快，坐上“元帅”这个位置又太久，基本没有了离开前打招呼的习惯，这次也是一样。 于是等宋槿声察觉到她离开时，已经连江漓的背影都看不到了，抬头只看见不远处缓缓合上的门扉，连叫住她的机会都没有。 心中有些莫名难受。 — 回到自己房间后，江漓越想越不是滋味，索性不再想，翻出自己的训练服，准备去模拟舱待一天。 临出门前，江漓收到了莫白锦消息。 【老大，都安排好了，明日一早启程回去。】 【那个肖碚也带上了。】 江漓没回，沉默着熄屏，再一次把副脑从手腕上取了扔在房间。 第二天。 从模拟舱出来，江漓洗了澡穿戴好，如约来到目的地——回归舰。 这是安云霆来时的那艘军舰。 江漓过去时，军舰甲板上的人并不多，但该来的都已经来了。莫白锦程浪吴鹏三人，安青安唯穆二人，及其每人对应的几个亲近下属，都在这儿。 此时，众人正围成一个圈，而圈子的中心则是安云霆。 他好像正在训诫某人——眼前正中心的安青。 不过安青显然并没有听进去，视线左转右转的，刚好转到了上甲板的江漓身上，属于是第一个发现江漓的。 但他似乎还在为昨天的事而生气，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权当没看见江漓。他的反应吸引了旁人注意，众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在江漓身上，行了礼。 见安云霆的目光也落在自己身上，江漓加快脚步上前，恭恭敬敬抬手：“舅舅。” “嗯。”安云霆还是不苟言笑，一如从前的样子。 “陛下有令，辛苦你回去一趟。这一路上多加小心，不用花费太多时间在边缘星上。” “那些星球基本已经沦陷了，不需要你再进行多余救援。” “是，舅舅。”江漓点头应下。 “安青也拜托你照顾了，我让唯穆和你们走个半程，尽量不给你添麻烦。” “舅舅多虑了，照顾好表弟是我的责任。”江漓仍旧点头。 “嗯。”安云霆对江漓今日表现十分满意。 自从两国开战，江漓来了前线后，两人本就不多的交流也越发少了。尤其是这几次，安云霆亲自过来，本以为江漓会一如往常对他言听计从，谁知道几次劝诫，几次顶嘴。 安云霆甚至思考了好久，在想江漓是为什么短短几月性情大变。 如今看来，只是他想得太多了。 江漓只是一时看见仇人心里不舒畅而已。 想通之后，安云霆心情好了不少，连带着语气都平缓了很多。先前的些许疑虑被打消，他又不痛不痒地告诫了众人几句，便带人离开了。 不多时，军舰启航。 大部队越来越远，逐渐成为一条暗夜里深红色的线。 等那条线也终于看不见后，眼见着甲板上江漓还扶着栏杆没有进去的打算，莫白锦上前两步，“老大，外面容易有流石，先进去吧。” 江漓点头。 两人一同往军舰内部走。 “刚才老元帅说边缘星已经沦陷，什么意思？”江漓问。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战争开始之前，还没几颗边缘星进虫族吧，这才几个月，就沦陷了？ “这……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莫白锦同样疑惑，“自从战争开始后，咱们就不怎么关注那边的消息。” “不过老大你别担心，我等会儿就去打探消息。或许安老元帅只是想让你赶紧带着72号回去，又或者是担心你一个人出去剿虫会遇到危险而已。” “再说了老大，这才几个月，就算虫族发展再迅速，真的有边缘星沦陷，数量应该也不会太多。多派点儿人出去，救一救，还是能救活的。” 莫白锦一番劝慰下来，江漓脸色已经好了不少，“到时候把情况发给我。” “是。” 两人边走边聊，已经正式进了军舰内部。 “老大！白锦！”江漓还准备问点儿其他情况，结果远远就听见了吴鹏的声音。 在小餐厅那边。 江漓脚步顿住，“说。” 吴鹏转头随手端了一碗面条，展示在江漓眼前，“老大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餐？快来吃，我给你点了你最爱吃的。” 结果江漓还没回答，吴鹏手里的碗就被另一个人夺走。 “你喊老大吃饭就喊老大吃饭，端我的面干嘛？”程浪有些小小地生气，随后把碗一放，露出八颗大白牙，对着江漓嘿嘿一笑，“老大吴鹏在骗你，那是我给你点的。” “你胡说八道！”吴鹏转头瞪他。 眼见着两人就要打起来，江漓无奈摇头，“行了。” 没大没小。 “老大咱们过去吧，都在等你一起。还有安少将他们两个也在。”莫白锦笑着劝。 江漓闻言看了眼副脑 ，定的出发时间确实比较早，现在出发了好一会儿也不过才七点过一点。 她忽然想起另一个人。 “宋槿……72号醒了吗？”江漓开口。 她知道宋槿声已经“死”了，保险起见，应该喊他的新名字，不过，安普，实在太难听了，江漓实在说不出口。 她现在觉得“72号”这个代号都比那新名字好听。 莫白锦想了想，答：“应该是醒了。” 昨天晚上深夜，72号和一些重要的战俘就已经被转移到现在的战舰上了，包括那个肖碚。 肖碚等人，是程浪吴鹏两人负责的。转移72号时，则是莫白锦亲自过去，眼睛半点儿不离地，看着霍知休等人对其进行转移的。 72号那时还没睡。 当时霍知休在莫白锦旁边还在很小声感慨，说平时72号都睡得很早，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还没睡。按照平时对72号的习惯记录来说，他应当已经入睡几个小时了。 但当时72号什么也没问，很听话地配合她们工作。当然，霍知休问他还没睡的原因，他自然也什么都没有说。 今早又听霍知休报告，好像昨晚72号转移后睡得十分不安稳，半夜盗汗很严重，衣服都换了好几次。 今天早上更是莫名其妙很早就醒了，好像是做了噩梦还是什么。 “睡得不安稳，又盗汗……” 江漓重复了一遍，皱眉，“他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 她也经常有这种情况，每次都是那些脑子里十分久远的回忆在作祟。 “应该不是。”莫白锦摇头，回忆一番后，表情有些复杂，“我让霍知休明里暗里地问过，72号的梦境应该不是关于记忆的。” “好像是关于某个人，一个……呃……男alpha？” 具体的72号也没说明白，霍知休问了大半天也只问出一个不明不白的答案。莫白锦本来就没打算把这个告诉江漓，但江漓既然问了，她也就不藏了。 江漓听完，不出所料地冷笑一声。 “男alpha？他还真是藏得深。” 莫白锦：“……”她就知道。 “老大咱们还是过去吃饭吧？”莫白锦昨晚就在忙活，今早更是起来得很早，同程浪一样，她的肚子也早就咕咕叫了。 “……”江漓终于想起来自己到底要问什么，沉默了两秒，“72号吃了没？” “给他送了，不过他没吃，就撤走了。” “什么原因？” 莫白锦要崩溃了，实话实说，“老大我不知道。” 估摸着是昨晚噩梦吓着了吃不下还是怎么，莫白锦是真的不知道，作为江漓的左膀右臂之一，她手上的事情多得很。 就算因为江漓原因对72号上心，那也不至于上心到分析他每一餐的情况。 好在江漓并不是真的想从莫白锦口中知道原因，又是一声轻哼后，自顾自开口，“失忆了还能梦到具体alpha，看来失忆得还不够彻底啊。” “……老大你……”莫白锦顿了又顿。 后面好奇心实在压不住了，她凑近江漓，小心翼翼压着声开口，“老大，那些传闻……该不会是真的吧？” 回答她的是江漓冷飕飕的眼刀。 “真想知道吗？”江漓挑眉，“过几天和我去捣几个虫窝，回来就告诉你。” ？ “老大你不要命了？”莫白锦震惊得表情都要绷不住了。 一个虫窝就够得她喝好几壶了，还几个虫窝，这不是让她送命吗？别说她了，她的机甲估计都得碎成一小片一小片的。 “不行。”莫白锦好奇心重，但还是要命的，明确拒绝后，她抬眼看了不远处程浪二人，抬手比了个数，“加上程浪他们两人，最多两窝。” 这条件……属于是按着自己的极限往上加的一点，不至于让她们三人送命，又能提升实力。 江漓对这个条件很满意，笑着点头应下。 “老大？” “白锦？” 见两人迟迟没有过去，那边的吴鹏已经饿得头脑发昏，也等不住了，忙喊话将两人从小声对话中拉出来。 “来了。”莫白锦回应，“走吧老大。” 两人抬脚过去。 即将进小餐厅时，江漓又开口，“给霍知休发消息，重新给72宋槿声准备一份早餐，再把程浪他们给我点的也送过去。” 她倒要看看宋槿声到底梦到了谁，昨天他还红着脸问她能不能给加点下饭菜，谁知道今天梦一醒连饭都不吃了。 “……是。”莫白锦叹气。 随着最后话音落下，两人终于进了门，看到小餐厅里的全貌。安青两人果然都在，而且除了程浪饿极了自己先吃之外，其他人很明显都在等江漓一起吃。 见江漓视线过去，安唯穆笑着给她打招呼。 安青还是闷闷不乐，转头不看江漓。 “辛苦大家忙活那么久，肯定饿坏了，先吃吧，我就不一起了。”江漓并不把安青反应放在眼里，话一说完就准备走。 安青却突然开口叫住她，“江漓你又去哪儿？” “你昨天进了模拟舱那么久，今天才出来，不累吗？不吃饭吗？” 江漓默了一秒，“……吃。” “既然你吃，那你为什么不留在这里吃，我们等了你那么久？”安青又生气又疑惑。 在吃这方面，江漓并没有太多规矩，但凡饭点有时间，都是和莫白锦等人在一块儿吃的，有时候甚至还会和那些小兵小虾一起吃。这也是安青在这儿等这么久的原因。 他确信程浪会喊江漓一起，而江漓也一定会答应。 结果江漓人都到了，来这一出？ “你管得太宽了安青。”江漓并不回答。 两人对峙几秒，江漓转身朝外走时，安青脑袋忽然就转过了弯，拧着眉重新开口，“你该不会是要去和那谁一起吃吧？” 第22章 第22章【VIP】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有些人是单纯的好奇，但有些人就是纯粹想看热闹了，尤其是安青安唯穆身后的几人。 空气里某些东西逐渐开始变味儿，就连埋头苦吃的程浪都把头抬了起来。他一嘴的油，胡子上还沾了些红色辣椒面，把牙齿里的东西嚼碎后一吞，就准备开口说话。 “怎么了这……” 话还没说完，莫白锦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的嘴又强制性闭合上。 而那边安青还在持续输出。 “江漓，你别太过分。”安青紧紧拧在了一起，“难道我们一群人，连一个安普的地位都比不上吗？他有什么资格？就凭他那言不正名不顺的身份？” 安青一连发出好几问，站起身，视线停留在江漓身上，等着她回答。 他刚开始说话时，旁边安唯穆还伸手准备去拉他，等见到江漓脸色不怎么好后。他又默默把手收了回去，低头时，唇边再度浮现出笑意。 “江元帅，安青其实说得也有道理。” “我们在这里等了您好一会儿了，您现在同我们一道回程，手里又没有什么要紧事，怎么还在摆架子，连吃饭这种事也要闹一闹，是觉得我们连和您一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吗？” 话落，房间内陷入了极度的安静。 这是将江漓架在火上烤了。 莫白锦暗自吸了一口冷气，正准备说点儿什么缓解一下眼前尴尬气氛时，江漓忽然扯着嘴角笑了，看着眼前二人，她语气温柔： “安青，舅舅真是疼爱你，给你培养了个这么会说话的alpha。” “不过，”江漓转过头，看向旁边震惊脸的众人，慢条斯理一个字一个字开 口，“我有没有陪你们吃饭的义务呢？” 众人急忙摆手。 “没有没有！” “元帅您真是太言重了。” “是啊元帅，您有事就先离开吧。” “……” 在江漓问完话之后，在场众人除了安青安唯穆，其余的人都在急忙摆手，请江漓先走，哪怕是安云霆派过来的人，心里都仍旧叫苦不迭。 江漓不近人情是谁都知道的。 说翻脸就翻脸，除了亲近的下属外很少有人直接这样触她霉头。 平日里众人能嘻嘻哈哈，毫无心理压力和江漓坐一起吃饭，都是仗着自己在莫白锦程浪等人手下办事，而江漓对前者又有极大包容度才敢的。可以说和江漓一起吃饭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 但反过来，道德绑架江漓和他们一起吃饭…… 不是，这人神经病啊。 众人心里吐槽着，默默从安唯穆旁边坐远了些。对于方才安唯穆的言论，这就是他们作出的明确表态。 安唯穆脸上的笑又要挂不住了。 “怎么样，”江漓不介意再添一把火，“唯穆表弟，和我吃饭，安青自然是有资格的，但你的话，那可就说不定了。” 毕竟只是安云霆一个养子而已。 还不够格。 …… 回归舰下二层。 这次只有一艘战舰，且回归舰作为安云霆的本命战舰，虽然有着光荣的历史事迹，但很多设施设备已经是老古董了。 不仅设备老旧，空间也不太够，和三号舰比起来，寒碜了许多。 江漓也终于如愿远离了宋槿声。 这次她的房间在甲板之上，上五层，就在安云霆房间的下一层，房型也很不错，仅次于安云霆。 但宋槿声就没这么幸运了。他这次病房不仅和江漓相隔很远，而且是在下二层，相当于还是以一个战俘的身份回去。 回归舰下二层和下三层都是关押战俘的地方，空气流动性并不好，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儿，墙面也是各种斑驳脱落，灯具老旧，粉尘在空气中肆意飞舞。 江漓很久没来过回归舰了。 进入到回归舰下二层更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从云梯一出来，她就能感受到这里环境的恶劣，卫生问题堪忧，比起前线她自己的主舰来说，各方面差了好几倍不止。 江漓本身并不注意这些，毕竟她以前住过更环境更恶劣的地方，且如今她也不在这儿住。 只是想到某个人未来半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里，都要在漫天飞舞的粉尘里无知无觉地吃饭，睡觉，度过每分每秒…… 她内心里隐隐约约有些烦躁。 来到宋槿声门前。江漓抬起手准备敲门时，才发现这里比她想象得更加让人不喜。 这哪里是什么病房，这分明就是从前的牢狱。一点儿也没有改动过。 房门破旧就算了，上面还有透明玻璃，可以让外面的人随意一瞥，就能将房间里的各种景象尽收眼底。 无论是谁。 不需要请求上级权限，不需要通知任何人，但凡是有这个想法，就可以监视里面人的一举一动。 江漓的拳头紧了紧。 克制住自己想要直接窥视的想法，她低头顿了一分钟，用来平复自己烦上加烦的心情，随后照旧抬手敲了敲门。 但没想到门也是坏的，江漓的手才碰到，房门就轻飘飘地打开了，好在过程很安静，并没有什么嘎吱乱响的声音。 江漓顺势将手放下来，抬眼朝里面看去。 却没有看见人。 江漓的心一跳，下意识紧张起来，几步上前掀开病床上被褥，却只摸到一片冰冷。 哪儿去了？ 这里的病房远没有三号舰那边正经病房来得大，尤其是眼前这个由囚禁室改版的“病房”，面积更是小得可怜，房间里没有什么大号仪器，除了一张床一把椅子之外什么都没了。 江漓想也没想就朝外走，准备出门找人，临到门口时，忽然听见了奇怪的声响，鼻尖还嗅到了某些熟悉的味道。 “……” 江漓沉默两秒，皱眉看向声音来源。 那是一扇很小的门。 这门的空间似乎是从墙上隔离出来的，因为颜色同墙面基本一致，所以江漓刚才晃眼一看，根本没有发现这个东西。 里面……确实有声音。 视线专注那边的同时，手已经先于她的大脑，砰地一声把门给摔上，关门锁门一气呵成，不仅如此，还顺手扯过了不远处几张未被使用的病历表，三两下把病房上的小窗给遮了。 一切弄好之后，江漓才抬脚往那边走。 站在小门前，江漓拧开门把手，微微俯身往里面走，等声音越来越大，味道越来越浓时，江漓也基本确定了宋槿声就在里面。 “你又在搞什么东——” 话都还没说完，江漓一下子走到底了，面前宋槿声就在几步之外，穿着宽大病号服，把自己缩在角落，抱成团，闭着眼急促呼吸着。 此时他额头上挂着汗水，裸露在外的皮肤又泛起一股淡淡的粉。 对于江漓的走近，宋槿声本人没有丝毫察觉，但或许是江漓alpha的气息太过浓烈，以至于空气中的甜腻信息素又开始攀升发散。 不是吧。 又来？ 江漓一下子无话可说了，想到自己腺体上前不久被某人咬的一口，她颇有些头疼，抬手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 “能听见吗？”江漓问。 没有回答。 好的，她知道了。 江漓站在也懒得开口说了，弓着身子，几步上前，半蹲在宋槿声的面前，一手置于宋槿声背部蝴蝶骨上，一手置于他蜷缩起来的膝盖窝下，想直接把人从这里抱出去。 奈何某位omega并不配合，卯足了劲儿从江漓手里挣脱出去。 像是要在这里扎根一样。 江漓很是无语，袖子一挽，单手掌住面前人的下巴，强行抬高，冷笑着问：“怎么，喜欢这里的环境，想在这儿当蘑菇？” 小门后面的这条小通道，江漓并不知道其作用。 但实话说，对江漓来说，这里的环境实在是糟透了，比外面“病房”的环境更差。她并不觉得呆在这儿，能对宋槿声恢复身体健康有什么好处，能赶紧出去就赶紧出去的好。 而面前的人对其问话毫无所觉，对于江漓的钳制，他只想着逃脱。 逃脱眼前这个alpha喷洒在脸上的呼吸，以及下颌处勒得他发痛的手。 但江漓可没这么容易摆脱。 她压根儿不放手，也不后退，就静静待在原地，看着宋槿声奋力地，作无谓的挣扎。 “……热。” “很热……” 挣扎了太久，宋槿声喉咙里难免溢出几声呜咽，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打动江漓那冷得发硬的心。 江漓先前吃了教训，现在逢出门都要给自己来一针强效抑制剂，此刻哪怕宋槿声信息素浓度升再高也不着急，内心毫无波澜。 就像是逗猴一般，当听清楚宋槿声说的什么后，她反倒恶趣味地笑了。 “热吗？” “真的有这么热吗？” 宋槿声好像听到了这两句，呜咽着点头，两只手都抬了起来，想要把江漓的手拽下来。 江漓索性放了手。 她能很清楚察觉到宋槿声终于松了口气，无意识地往后退，往后缩，想要远离。但江漓自然也是不会让他如愿的。 她是放手了，可紧接着，又把手伸到了宋槿声后颈处，隔着病号服轻轻一按。 某人果然身子一软，颤抖着倒她怀里。 江漓嗤笑一声，开口故意道：“啧，你这人还真是言行不一，不是觉得热吗？怎么还往我身上靠啊？” 她玩得开心，等着怀里的人再挣扎出去，想再逗一会儿，不曾想omega并未按照她所设想的道路走，反而倒下后，心安理得赖她怀里了。 江漓一低头，就能看见他后颈要遮不遮，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的微微鼓起。 他也不嫌热了，反而眼神朦胧，红着耳尖，抓起江漓的手往自己的后颈上放，轻声呢喃： “……痒。” 江漓先是愣了几秒，随后毫无征 兆冷下脸。 “别碰我。” 她收回手，眼神冷得像是要刀人。可宋槿声却没有被吓到，反而天不怕地不怕地，又把江漓的手抓了起来，眼眶红了一圈，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 “……很痒。” 江漓就更生气了，把手猛地抽了回来，“我叫你别碰。” 话落，她将宋槿声从自己怀里推开，一把攘到了他身后那面墙上去，低声警告，“宋槿声，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还有，”她补充，“管理好你自己的欲望。你可以记不住你是谁，但你要记住你是个alpha，从来都是alpha，不是omega，不是外面那些予取予求，活得没有尊严的omega。” 最后的话音落下，这里出现了自江漓进来后，难得安静的瞬间。 这突然的变故似乎把宋槿声吓了一跳，也终于是让他清醒了不少，他看清了眼前江漓的脸，眼神里不再是完全的委屈和脆弱，惊恐和害怕同样出现在里面。 不一会儿，他的眼睛就已经完全湿润了。 视线模糊，再看不清江漓。 被吓到的还有江漓。她其实手上没用什么劲，将人逼到墙上时，那声音听着吓人，实则应该不会伤到他哪里。可此刻看着宋槿声这表情，她却有些不确定了。 随后江漓默默收回手，往后退了些。 指腹开始无意识摩挲。 理智回笼，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下手太重了？ “……” 两方无言对峙。 想了又想，忍了又忍，等看见宋槿声靠着墙壁，可怜得无声抽噎，泪流满面的时候，江漓的大脑出现一瞬间宕机。 那瞬间情感战胜了理智，手一捞，宋槿声就又被她搂到了怀里。 “别哭了。”江漓语气干巴巴。 能说出这三个字，已经是江漓从脑子里四处搜寻的结果了。她不会哄人，从来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莫白锦程浪三人都是alpha，天天被江漓换着法儿训练，没有一碰就哭的习惯，自不用说。 而安青虽然是omega，这两年也越来越爱赖着江漓，但他本身有一定实力，作为安老元帅之子有自己的骄傲，外加脸皮厚，一般只会发生别人在他手上哭的场景。 就连小年，哪怕日日坐在轮椅之上，也没有在江漓面前哭过鼻子。 “……” 江漓实在想不出什么哄人的话了，脑子里除了“再哭就滚”“闭嘴”之外，想不到任何另外的词。偏偏这两个用在面前的场景里并不合适。 好在某人也并不需要江漓哄。 不到一分钟，宋槿声的眼泪就没有了，只有眼睛还红着，胸膛还在剧烈起伏，表明刚才哭过一场。 他好像还被信息素影响着，哪怕在认出江漓的情况下，也不怎么惧怕她了。 面对面，搂着江漓脖颈，和她平静对视了半分钟后，宋槿声重新靠在了江漓身上，以拥抱的姿势和江漓脖颈相交，轻轻磨蹭着，声音又哑又闷： “江漓……这里真的很痒。” 江漓脑子里某些东西轰地炸开。 …… 宋槿声已经平静下来了。 “元帅，给病人注射了两针抑制剂。目前各方面指标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了。” “病人这种情况不用担心，应该是昨晚没休息好，外加换新环境被刺激到了，所以情热期再次爆发。” “不过病房里的空气净化装置有些问题。还没有修好，里面的味道大概得过一会儿才能消散。” “病床边的呼叫铃也重新换了一个，新的，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还有这扇小门里的隧道，刚才通知了后勤部，他们说大概今天晚上就能过来完全封堵。” “……” 江漓懒散坐在椅子上，倚着靠背，听写霍知休喋喋不休地报告，好半晌才点头道： “知道了。” “你先去忙吧。” “是。”霍知休离开，房门被彻底合上。 看着正坐在床上，红着耳尖垂着眼，不停地给自己嘴里喂饭，以此来逃避不久前发生事情的宋槿声，江漓冷着眼，并不说话。 房间里只有勺子和陶瓷碗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或许是被某道视线盯太久，久得实在受不了了，宋槿声饭也不吃了，搅拌着碗里的白粥，抬眼小心翼翼看江漓，“……对不起。” 他嗓音现在都还是哑的。 “对不起就完了？”江漓冷笑反问。 管它现在什么通知，什么逢场作戏，远离了安云霆之后，江漓现在根本懒得陪宋槿声做戏了。 从他在她怀里被注射抑制剂，进而恢复理智的时候起，江漓就一直是现在这个表情，冷脸到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她心情不好。 “……”宋槿声不说话了。 他除了一句对不起，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呵。”江漓又是一声嗤笑，怕宋槿声忘记，起身来到他床边，微微扯低自己的衣领，将某处展示给某人，咬牙切齿道：“你看看你自个儿干的好事。” “我……我不敢看。”宋槿声嘴上拒绝，但还是没忍住抬眼看过去，一眼瞧见了江漓领口下，密密麻麻的牙齿印。 他咬出来的。 “……对不起。”他还是只会这一句。 “对不起……现在说对不起有用？”江漓一把将自己衣领扯回去，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如果眼神可以当作武器的话，那现在她一定嗖嗖地发送眼刀。 奈何宋槿声又垂头不看她，江漓只好闭上眼，有些悔不当初。 她是给宋槿声说了，告诉他是alpha不是omega，谁知道他居然真的把自己当作alpha，居然还想对她进行标记。 真是…… 江漓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夸他胆子大，以omega之躯妄图标记alpha，还是嘲讽他一进入情热期就想天想地，想些不切实际？ “……又不止是我动了嘴。” “你说什么？”江漓挑眉。 “我说，”宋槿声把头一撇，言语开始肆无忌惮，“又不止是我咬了你，你不也啃了我吗？虽然没我咬得那么重，还只啃了脖子，但咬了不就是咬了吗？” “纵然我有错，你就一点儿没有责任吗？” “而且……” 江漓脸色越来越黑，宋槿声飞快回头看了他一眼，把还没说完的话一吞，默默给自己找补。 “而且……是你之前告诉我，你是我的匹配对象……都匹配对象了，难道连个临时标记都不可以有吗？” “你是哪里来的老古董……” 第23章 第23章【VIP】 从宋槿声病房出来，江漓站在门口没有离开，想到病房里埋头自顾自吃东西的宋槿声，脸都被气绿了。 她从来没想过宋槿声能说出这样的话。 可偏偏宋槿声不仅说了，还是当着她的面说的，什么匹配对象，临时标记，永久标记……江漓现在非常怀疑，宋槿声不是失忆了，他就是单纯脑子坏了，不然怎么脑子里就记得这些？ 江漓胸膛起伏，冷着脸生闷气时，身后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元帅，你们吃完饭了吗？” 是霍知休。 他刚才临走前就同江漓说了，等宋槿声吃完了饭，还要再给他做些基础检查。 江漓的脸色稍微好了点，勉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还没有。” 宋槿声吃东西一向很慢，尤其是现在失忆情况下，生活里除了吃，再没有别的新鲜事物出现时，慢条斯理享受吃饭便已经成了他唯一的乐趣。 “好的，”霍知休本就不是特意过来，而是给另外的病人检查，无意路过这里，听江漓这样回答了，自然只能点头，“那我晚点儿再过来。” “嗯。”江漓应下。 只是霍知休还没往外走几步，江漓就又给他叫住，“你之前不是说，回归舰上很多基础医疗设备不能用？” 既然不能用了，还怎么检查？ “这……是的。”霍知 休点头，许是看出江漓的疑惑，他无奈笑着解释：“没办法元帅，虽然目前条件不支持，但我们总不可能直接将检查这个步骤省略。” 检查方法不止一种，大的专业设备不能用，还能用小仪器，顶多是操作会更加复杂，精确性低一点而已。如果检查都给省略了，那后续治疗就更没法进行了。 “那他还要多久才能完全痊愈？”江漓又问，随即补充道：“在忽略他失忆的情况下。” “不会太久了元帅，您放心。” 放心…… 江漓现在就是很不放心，想到不久前宋槿声的举动，还有他说的那些话，江漓又开始头疼，表情颇有些为难地开口，“他……脑子没坏吧？” “这话怎么说？” 霍知休一惊，以为在他不在的时间里，江漓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表情开始变得十分紧张，立马掏出了自己随时带在身上的，宋槿声的记录本。 “别紧张，我只是看他之前……” 江漓叹了口气，她要怎么心安理得把宋槿声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给宣之于口？ 病房里很多东西都是坏的，包括异常装置报警器。刚才霍知休等人终于发现宋槿声出了问题，匆匆赶到时，江漓已经将两人的衣着都整理好了。 除了小隧道里闻了让人发昏，甜腻中夹杂着一丝涩的omega信息素外，仅从两人外表看，根本看不出什么。 怕宋槿声当着一群人的面说胡话，江漓甚至在给他注射抑制剂时，强行捂住了他的嘴，不给他半点说话机会。 越想越多，江漓抬手，短暂清了下自己脑子，随后长话短说： “他的一些行为很奇怪。” “非常奇怪。” 霍知休摁下笔唰唰写下，用眼神示意江漓可以继续。 “……”江漓看了眼霍知休记的内容，沉默几秒，还是决定把不该说的继续瞒着，“他刚才情热期，整个人言语举动和从前很不一样。” 话落，她摊手，表明自己已经说完。 “这……”霍知休看着自己记的的三言两语，写了，又好像没写，啪地一声合上本子，他劝解道：“不用担心元帅，只是正常情况。” “一个原因是还没恢复记忆，另一个原因就是受到了身体里各种激素影响。等病人睡一觉，激素水平彻底恢复正常就好了。” “而且，”霍知休回忆了一番，掐着自己指头算，几秒后再次开口。 “元帅您不用担心，上回归舰之前，我给病人准备了十来天的药，咱们回程快的话不过半个月左右，回去之后，还可以重新给病人做更深入的检测。” 医疗资源同前线比，只会多不会少。 他说了一堆，江漓只捕捉到里面几个字眼，疑惑着重复：“半个月？” “谁告诉你的？” “啊？难道不是吗……我是自己判断的。”霍知休有些疑惑地推了推眼镜，他记得很清楚，上次他跟着大部队过来前线，也只花了小半个月。 “不止。”江漓摇头，“有条件的话，再给他按照之前的比例多配些药，尤其是抑制剂。” “至少还需要一个月的。” 虽然启程之前，安云霆已经告诉过江漓，让她不要管边缘星，但江漓始终有些放不下心，准备去看看。既然都准备出去看了，那在途中花费的时间肯定不会太短。 至少从前加急状态下，半个月就能走完的路程，这次是走不完了。 粗略估计得一个半月。 得等莫白锦把那边情况发过来，再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而且，哪怕真的不管边缘星，就单单赶个路而言，江漓也不准备这么快回去。回去这事儿能拖就拖，怎么也得拖个把月，拖到宋槿声身体好得差不多再说。 不然他要死不活地回去，一回去就真得丢半条命。 说着，江漓又想起来另外的事，她视线一转，将这个地方重新打量一圈，眼里是浓浓的不满，声音也压低了不少，“回归舰没有更好一点的病房了吗？” 这里实在太过寒碜。 对如今免疫力低的宋槿声来说不是个好地方。 “有是有，”霍知休犹豫着开口，“上二层也有专属病房，我和莫少将本来是准备将病人安置在那里，但不知怎么被安少将那位未婚alpha知道，就让我们换位置了。” “说是……安老元帅的意思。” 狐假虎威，又是这一套。 安唯穆如今在她眼皮子底下未免有些太过张狂了。 “知道了，你去忙吧。”江漓摆了摆手，不再看他，转身回了宋槿声病房里去。 他还在吃。 手里拿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吞咽，见房门被打开了，他手上的动作也跟着放慢，才消散一点儿的红晕再次爬上他的脖颈。 “吃饭就吃饭，别看我。” 江漓还是心里不爽，不知道是因为后颈还是什么，但宋槿声小心瞧她的模样被她察觉，她心里的烦躁莫名少了些。 “哦。” 宋槿声闷闷地应了声，果然不再看江漓，继续垂头吃饭，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要轻松不少，没了和江漓第一次见面时的紧绷感。 他现在没那么怕江漓了。 尽管从醒来失忆后，他见江漓的面屈指可数，两人从陌生人变为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且江漓现在一改前两次的温柔，变得有些凶，他也不怕了。 江漓对自己观察到的情况感到有些惊奇。 她想验证一下，于是忽然起身，以一种宋槿声来不及反应的速度靠近，同时抬手朝宋槿声后颈方向探。 指尖最终顿在空中。 宋槿声还是被吓了一跳，但这次他没再躲，只是肩膀一抖，看了看旁边江漓顿在空中的手，抬眼同她对视，“……你干什么？” “没什么，看见个蚊子。”江漓把手默默收了回去。 他胆子是真的大了。 江漓有些不确定，这影响，到底是omega情热期造成的，还是在宋槿声半清醒状态下，经历了刚才那事后对她逐渐熟悉所造成的。 半晌，宋槿声碗底的粥已经见了底，不远处小圆桌上江漓的那份却动也没动。后者就一直坐在那里，目光一动不动把他看着。 “你不吃吗？” 在江漓的目光之下，越吃，宋槿声心里就越慌，好在江漓进门前，他碗里的白粥还剩了不少，低头专注吃饭让他有了短暂的喘息时间。 可随着最后一口被咽下，宋槿声还是不得不面对江漓。 他迫切需要一个可以转移江漓注意力的话题，而江漓一口未动的早餐就是很好的切入口。 “不饿。”江漓答。 不饿是不可能的，江漓去模拟舱训练了一天，中途只进食过一次，现在确实是饿着肚子在陪宋槿声，可面对后者的问话，江漓看也没看圆桌上东西一眼，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 见转移话题失败，宋槿声闷闷不乐地垂眼，“噢。” “怎么，你想吃？”江漓挑眉。 宋槿声摇头，“没。” 虽然江漓那一份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好吃的样子，但他已经吃饱了，提出这个问题的目的，也只是想转移江漓目光而已。 见眼前的人垂下头，确实没有想要继续吃的意思，江漓无所谓道：“行吧。” 房间里安静下来。 江漓闲来无事坐着，宋槿声低下脑袋等着，谁也没有再开口，两人就这么坐着待了好一会儿。 不多时，一道铃声响起。 平静被打破。 江漓低头，副脑的屏幕上莫白锦的头像正在跳动，正是她才发来的消息，一份刚整理好的文件。 尽管文件并没有被特意命名，但莫白锦速度一向很快，江漓知道这文件里是什么东西。 边缘星资料。 顶着宋槿声投射过来的好奇目光，江漓当着他的面查看，没有丝毫避讳，或 者是避讳的心——反正她没公开屏幕，宋槿声根本看不见。 后者也确实看不见。 不过看不见江漓副脑里的文件，并不代表他看不见江漓，借着江漓看文件的专注劲儿，他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舒适地体会一把江漓方才目不转睛的乐趣。 江漓能察觉到某人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没准备管。 文件比较长，但有效内容不太多，主要是里面有很多实时图片，占了文件里的大头。江漓看得快，指尖一划一顿之间基本没耗费什么时间，很快就浏览完毕将其关闭。 “看够了没？”她抬头，同宋槿声大眼瞪小眼。 宋槿声没想到江漓速度这么快，以至于他当场被抓包，有些小小尴尬，摸了摸自己的鼻头，小声嗫嚅，“还没呢。” 还没？ 江漓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江漓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宋槿声，问：“要不你再看看？” “……”宋槿声不说话了。 见宋槿声不再开口，手里又恰好有事要忙，江漓不准备继续待在这里了，起身看了眼宋槿声面前的白瓷碗，“等会儿会有人过来给你收拾碗筷。” “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休息。” 话落，江漓大跨步往外走。 “等等江漓——” 才走到门边，江漓就听到身后宋槿声略带焦急地出声喊她，江漓顿住脚步回头，“怎么了？” “没…没怎么……” 宋槿声喊住江漓本就是无意识举动，根本没有什么思绪可言，纯粹是没想到江漓这么快就要走。 尽管两人相对无言，尽管江漓盯着他不转眼的时候，他十分紧张，但真到江漓要离开了，他又打心里有些舍不得。 宋槿声不知道自己这股情绪怎么来的，他说不出口，听见江漓问话，也只能摇头。 “真的没事？”江漓不放心，再次询问。 “……”宋槿声这次没有急着反驳了，思考两秒后，反而真的提出一个问题：“你去哪里啊？” 可话一出口宋槿声就后悔了，他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很蠢。 他知道江漓的身份是元帅，那都元帅了，江漓肯定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算他是对方匹配对象，也不可能让人专门放下工作来陪他。 当然，也不一定是他猜测的，万一…… “去工作。”江漓答，语气没有半点波澜。 果然是这样。 这一次，宋槿声自己都察觉到了自己心里的失落。他不再试着提出其他问题，也没有尝试挽留，又垂下头，默不作声了。 宋槿声的心情有一半都表现在了脸上。 江漓也看出来了。 “你是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江漓又问。 她还记得不久前那次，她也是从宋槿声病房里退出去，而后者同样临时叫住了她。 江漓也知道对omega相关问题不敏锐，但一个人基本的喜怒哀乐她还是能看出来的，因此很耐心等着宋槿声开口。 “我……” 宋槿声很想说，在病房里整日呆着有些无聊，希望江漓可以再坐坐，聊聊天，帮他打发一些时间，或者是，告诉他下一次过来的时间。 但话到喉咙又说不出来了。 情感告诉他，可以说，但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么任性，不能把自己的个人感受看得太重。 宋槿声在纠结中来回摆动，最后目光擦过自己面前的用餐小桌，终于想到了能说的，慢吞吞开口，“……霍医生之前说，我恢复得很不错，已经可以吃其他食物了。” 比如不过分油腻的家常菜。 江漓没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皱眉：“所以？” “所以……” “你明天中午想过来和我一起吃吗？” 第24章 第24章【VIP】 宋槿声有些小忐忑，等着江漓的回应，谁知道后者听了只是忽的笑出声，随后半点儿不犹豫地离开。 房门即将合上，他只听见空中飘来很轻的，即将消散的几个音。 “晚点告诉你。” …… 江漓走在回房间的路上。 脑子里是刚才宋槿声提出最后一个问题时的音容样貌。 实话说，宋槿声的这个问题有些出乎她预料了，而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江漓也没说出口。 ——自然是不能的。 在看完莫白锦发来的文件后，江漓顺手就定下了出去剿虫的时间，如果中途行程不变的话，明天中午，她已经在边缘星和虫族会面了，当然不能过来一起吃饭。 这个原因她没准备告诉宋槿声。 之所以连答案也不告诉他，也不过是怕他会提出些合理，但江漓并不能满足的要求。 假关系罢了，她可没有满足他情绪和请求的必要。 江漓想。 走到房间门口时，莫白锦正抱着两沓文件等着，江漓开了虹膜锁，两人一同进去。 “老大，机甲已经让人在检修了，到明天早上你走的时候，刚好能用。” 江漓嗯了一声，抬手接过莫白锦手里的东西，坐到自己椅子上，自顾自翻阅起来。 这是另外的调查资料。 巴兰前线的。 “黎远怎么说？”江漓头也不抬。 闻言，莫白锦摇了摇头，“这份资料我也才拿到，消息已经发过去了几天，对面黎元帅……黎远还没有亲自出来回应，他们的人只说会把消息带给他。” “大概还需要几天吧。”莫白锦猜测。 “行。” 江漓说完后就一心看起文件来，反倒莫白锦重新担忧开口，“老大，明天真不让我们陪你去啊？” “这次情况比以往严重，确实好多星球都沦陷了，虫族繁衍能力强，这段时间不知道又生了多少，要不还是让程浪吴鹏他们留下，我和你……” 江漓摇头：“不用。” 她在宋槿声病房时，虽然看文件的速度很快，但都看完了，没有什么遗漏。 边缘星为三系，里面大大小小的星球三百余颗，都是些贫困星，因为有效资源不多，且时刻有被虫族侵略的风险，并不受古蒂斯重视。 上面的人也不太多，稍微有些能力的，都是能走则走，早早搬到二系星球去了，能力强点儿的，落户到一系星球上去，更甚者，则是直接去申请十二大主星的居住权。 现在还在边缘星上的，基本都是些老弱病残，年轻人很少，其中基因强，战斗力强大的就更少，全是十二大星放下去历练的。 因此，面对虫族进攻时，边缘星基本没什么抵抗能力。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强则八九月，弱则三五月，就会完全沦为虫族繁衍的天堂。 边缘星居民都被攻怕了。 尤其最近十几年，虫族频频进攻，边缘星可谓人心惶惶。 江漓曾经不止一次带大部队去围剿过，可虫族里也有聪明的，被江漓团了几次之后，吸取教训，江漓来，他们退，江漓走，他们进，玩儿起了战术。 实在是弄不死又赶不走，活像狗皮膏药。 最后为了节约战力资源，江漓也不再带那么多人了，直接精准化控制，哪里出了问题，她就单独派队出去处理，简单的，派几只小队去搞定，难的，就把莫白锦三人派出去。 反正随着判定难度，战力一层一层往上加就行。 效率极高。 遇见虫族急眼，学人类行围剿战术，连莫白锦几人都搞不定的时候，则是江漓亲自出面。甚至由于前者急眼次数过多，江漓都把边缘星混熟了。 但凡江漓事情少，心情烦的时候，就就会选择去边缘星剿虫。如果再恰逢边缘星无虫可剿，江漓还会突击进对方大本营，顶着随时身亡的风险，捅几个窟窿再回去。 逐渐地，两者也算达到一个诡异的“和平”。 只是古自蒂斯巴兰两方战争以来，江漓的重心都放在了前线，对边缘星没怎么管，这才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危险肯定是有的，可也没有到能江漓丧命的地步，何况真让她不管，她又做不到。 至于莫白锦等人留下来的原因…… 文件里的危险等级预报已 经爆表，江漓自己是不怕死，却也没想过让别人白白送命，先去把底探出来是最好的选择。 更何况，安青二人也在回归舰上，宋槿声并不安全。 毕竟上一次宋槿声只是命大，没有遇上安青下狠药，外加江漓半夜一脚把霍知休踹出去“看情况”，才“偶然”把他救回来。 “好吧。” 莫白锦叹了口气，光是听江漓这斩铁截钉的语气，她就知道这件事没得商量。 只希望江漓出门能小心再小心。 …… 另一边，病房里。 江漓走后，宋槿声在又打了一针强效抑制剂后，昏昏沉沉睡了下去，但仍旧睡得很不安稳。 睡梦里，眼前光怪陆离。 也不知睡了多久，眼前那些人影始终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宋槿声眼皮剧烈跳动，能够看出眼珠在下面转动的痕迹。 在宋槿声满头是汗，即将意识崩溃时，一只手攥住了他的肩，宋槿声在惊恐中睁开了眼。 他盯着天花板，整个人都还在恍惚中，房间里一时只能听见粗重的喘息声。 “这是怎么了？” 旁边忽然有人开口说话，紧接着一只手从上至下盖过来，在其还没真正落下时，宋槿声被吓到，下意识朝旁边挪去。 那只手落了空。 看着这只抬起又放下的手，好半晌，宋槿声脑子里那些画面才如潮水般退去，他松了口气，整个人重新瘫软下来，又缓了整整半分钟，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房间里来了个人。 “安青表哥？”宋槿声的声线还在颤抖。 “是我。”安青答。 他方才去摸宋槿声的额头，没想到被躲了过去，现在也不伸手了，就脸上挂笑，温温柔柔坐在宋槿声病床边。 “这两天我忙，没过来看你，谁知道今天听说你一直在睡觉，从昨天表姐走了之后到今天，不吃不喝地睡了整整一天，一问你的主治医生，又没什么问题。” “难不成……是想表姐了？” “没有……” 宋槿声才从惊惧中脱离出来，神情有些疲惫，精神不太好，聊天兴致也并不怎么高，听到问话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摇头。 他现在脑子很乱。 梦境里那些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人影让他有点头脑发胀。 “没有吗？”安青还是笑，但重新对宋槿声热络起来，牵过他的手温言软语道：“我知道你还失忆着，有些话，现在本不是说的时候，不过……” “匹配这种事，对咱们omega来说，确实是要好好考虑的一件事，不能因为匹配对象的身份地位来看待，最主要的，还是要看alpha本身的人品。” “像你的话……唉，我不是想说江表姐的坏话，你也别告诉她……一个alpha，短短几天是看不出什么东西的，但凡他们嘴甜一点，就能把一个单纯的omega哄得团团转。” “……” “你从小星过来，没认识什么人，我也是看父亲实在喜欢你，才决定告诉你这些的，你要把我说的都记牢了，这样才不会被表姐……外面alpha骗，知道了吗？” “我都是为了你好。”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这段以个人角度单方面的“建议”也宣告结束，安青拍了拍宋槿声的手，噙着笑心满意足抬头，却发现宋槿声正眉眼低垂，愣愣地发呆。 这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表弟？” “安普表弟？” 安青喊了两次，脸都要黑了，这才把神游天外的某人给堪堪喊回神，本想甩开手一走了之，但为了看自己苦口婆心好半天的成果，他还是耐着性子道： “我说的，你都听清楚了吗？” “……什么？”宋槿声望过来，眼神带着歉意，“对不起表哥，我、我刚才没听清……” “别说了。”安青打断，脸色是真的一点点冷下去。 宋槿声这哪是没听清，这是压根儿就没听！亏他说了这么多，真是白说了！ 简直对牛弹琴！ 安青气恼。 他实在太生气，奈何怕被宋槿声发现，只好面目扭曲别过脸，却到底忍了下来，一回头，又恢复成了刚才那个温柔耐心的表哥。 “没事，”安青强压怒火，“只是昨天听见你情热期来时表姐也在，有感而发而已。” “你没睡好，我早该知道你听不进去，本来就不该说的……” “安青表哥，昨天，我……”宋槿声有些卡壳，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把昨天发生的直接讲出来吗？ 不，他做不到。 一想到昨天早上自己的那些行为，对江漓说的那些话，宋槿声就觉得臊的慌，浑身发热，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再也看不见江漓。 他自己都没想到，原来情热期时，自己的性格是那么的…… 嗯，外向。 宋槿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漓了，尤其是，昨天自己在咬了她腺体的情况下，还主动邀请她过来陪他吃饭。 实在太尴尬了。 对于陷入纠结情绪中的宋槿声，安青并不在意，也没被打断，仍旧专注地讲着自己的话。 “不过……” 安青说着顿住，伸手将宋槿声额头打湿的碎发拨开，继续道，“也能理解表姐为什么对你如此上心，换作我，遇见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也不会在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找刺激。” “找……刺激？”宋槿声喉咙阻涩。 他终于听清楚安青说的话了，脑海里不自觉闪过昨天早上的某些片段，心口有些酸，“她也会吗？” 闻言，安青摇了摇头，笑意散去，转而换上惋惜的表情，“你还是太年轻了安普。” “alpha都是这样的，位高权重的尤其是，喜新忘旧、玩弄感情几乎是他们的常态。” “……” 宋槿声听到最后沉默了，他想为江漓辩解，可听了眼前自称他表哥的人这么多话，这么多关于江漓的分析，他才想起自己现在根本和江漓算不上熟悉。 从前怎么样他不知道，至少在他醒过来后，两人的关系很尴尬。 昨天那件事后，关系就更尴尬了。 他不了解江漓，所以连为她辩解的理由都没有，何况，安青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宋槿声想起了江漓最后一句话。 ——“晚点告诉你。” 从昨天早上到今天，没多久就要到中午了，江漓也还是没告诉他。 所以是真的吗？ 江漓在外面真的有很多关系？ 那昨天，对他无理取闹的各种容忍，也只是因为他的脸吗？ 宋槿声眉头微蹙，不停在心里问自己，可根本得不到答案，越想，江漓那张脸在他脑子里就越清晰，同样清晰地，还有不久前脖颈被细细啃咬的酥麻感。 想到这儿，宋槿声电光火石间想起某个点，红着脸求证似开口，“安青表哥，会不会是我们误会了，昨天我情热期时，求着她给我标记，她都……”不肯。 说到一半的话被打断，安青摇头，怒其不争，“你还在为她找借口。” “算了，该劝的我都劝了，随便你吧。” 随即，安青不再理睬宋槿声，冷着脸离开，独留宋槿声一人头脑风暴。 “……她真的这么坏吗？” 宋槿声喃喃出声。 说着，他忍不住抚上自己的脖颈，昨天他情热期不讲理，赖着江漓想让她标记，可她并不愿意，只告诉他已经通知了医生，答应先帮他压一压那股耐不住的痒。 虽说“压”的方式没什么新意，可她连啃的地方都不是腺体，只是旁边离腺体远远的一小块皮肤。 反倒是他，白眼狼一个，因为身体 越来越燥，痒得受不了的时候，抱着江漓就狠狠来了一口，好巧不巧咬在她腺体。 还出了血。 腺体本来就敏感，那一口应当是很疼的，宋槿声当时咬完也有些害怕，谁知道江漓根本没喊疼，也没骂他，只深深看了他一眼后，仍旧一声不吭耐心帮他疏解。 如果他的记忆没错，那现在……江漓算是带伤工作吧。 她的腺体上还留着他的牙印呢。 而他自己呢，宋槿声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什么痕迹，昨天被江漓碰了的地方今天已经重新变得光滑平稳。 宋槿声非常头疼。 先前的梦境他已基本不记得了，现在满脑子都是关于江漓，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应该相信安青，他不会害自己，一个说应该相信江漓，因为行动才能证人心。 想了半晌，宋槿声最终决定暂时保留安青意见，先相信江漓。 至于吃饭的问题上，宋槿声也自动给江漓找补，可能她没有时间，或者忘了让人给他回消息，再或者，被他咬了一口还在生气…… 想通之后，宋槿声不再纠结，也不再想中午江漓到底愿不愿意来，心里思忖着该如何给江漓道歉的同时，一头又扎进了柔软被窝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好困啊。 明明睡了那么久…… 第25章 第25章【VIP】 从讨厌的地方走出来，安青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翘起唇角，心情愉悦。 “你又去说了些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安青吓了一跳，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对他冷冷质问的安唯穆，他略微拉下脸，挑起眉头，“别多管闲事。” “你可没有管我的资格。” 说完，安青看也不看他，恢复了自己的好心情，继续往前，然而一双手伸过来，将他再一次拦住。 还是安唯穆。 安青不耐烦了，眯起眼睛，嘴里冷冷吐出一个字： “滚。” 按照平常来说，在安青说出第一句话后，安唯穆就会乖乖，识趣地退开，谁知他今天一反常态，半点儿不让，直接把安青方才的话拿出来怼他，“你也没有让我滚的资格。” “父亲说了，让我看着你，所以掌握你的一举一动，就是我的职责。” “呵，”安青冷笑，“首先，以我们的关系来说，你还没有资格和我共享一个父亲，匹配不匹配的，未来还有那么久，谁能说得准喊我父亲的到底是你，还是江漓呢？” “其次，” 安青说着向前伸手，指尖在安唯穆的锁骨处缓缓打了一个圈，“如果你的职责就是做别人的跟屁虫，那你这辈子也就这么窝囊了。” 安唯穆看着那只手，静听不语。 “不过，”安青今天心情好，也不介意同安唯穆短暂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收回手拨了拨头发，“我能和他说些什么，不就是些啰哩啰嗦关心人的话咯。” “这也是父亲让我做的。”他咯咯笑起来。 安青一向这样，虽然在军中职衔不低，但因为从小生长在元帅父亲的庇护下，情绪很少内收，基本就是有什么都能在脸上看出来。尤其是面对安唯穆时。 安唯穆看他现在表情就知道，“你又去挑拨离间了。” “挑拨离间？” 这个词不知道怎么刺激到了安青，他脸上的笑再一次消散，满是不屑地冷哼一声，“他也配？” “他凭什么用这个词？他有什么资格后来者居上？” 安青真的不理解。 明明是他先同江漓认识，他陪了江漓那么久，追了江漓这么久，他和江漓的关系更好，结果现在却被说，他去挑拨离间江漓和那个战俘。 凭什么？ 江漓明明是他的。 先是来一个安瑾年，再来一个宋槿声，那他呢？他安青又算什么？ 安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想到昨天自己拿到的图片里，关于江漓和宋槿声那些亲昵动作，他就想冲进病房里把那个人给弄死。想后来居上是吧？那可得经过他的允许。 “你就不怕她知道？”安唯穆继续。 “怕谁？江漓？”安青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反问，“昨天她在的时候我都敢下手，她现在不在，我难道会怕？” “是江漓自己把他推到我面前的，这可怪不得我。” 安唯穆语气里染了些其他情绪：“万一是你感知错误呢？” “不可能！”安青一口否决。 “安唯穆，你真以为omega只适合生孩子吗？omega的情绪感知能力，细腻程度，比世界上九成的废物alpha都要强……所以，江漓一定出了问题。” “父亲和陛下让她做戏，而她假戏真做，对那个战俘动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空气凝固好一会儿。 在安青胸口终于恢复平稳后，安唯穆才接着开口：“安青，你就真的，那么喜欢江漓？”他眼睛里没什么情绪，语气里却隐隐有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怒气。 而安青察觉到了，再一次咬牙强调，“我说了，你不要多管闲事。” 话落，他绕过安唯穆，两人擦肩而过时，安青又一次瞥了他一眼，凉薄开口：“别把自己看得太重。” “你永远比不上江漓。” …… 三天后。 接收室内，看着眼前从残破机甲里艰难挪出，根本站不稳，几乎浑身是血的江漓，莫白锦心都凉了半截—— 设想的坏情况发生了。 看江漓的状态，应当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等机甲被回收下去检测，江漓终于上到平台后，莫白锦一个箭步冲出去，急忙把江漓扶住，“老大，你怎么样了？” 说话的同时，紧急医疗传讯也发了出去。 “没什么大事，我……”江漓口中还在不停吐血，她也不怎么在意，颤抖着抬起手，随意将血迹擦去，可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陷入了昏睡中。 “老大！？” …… 江漓受伤了。 军舰上下一阵兵荒马乱。 守在江漓房间门口，莫白锦眼里全是红血丝，她一边在副脑上赶着报告，一边给身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人来了一脚，“别睡了，进去看看老大情况。” 程浪迷茫中点点头，随意抹了把脸，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以及因为两天没打理而显得邋遢的胡子站起身去开门。 一只手将他拦住，吴鹏把手里报告递给莫白锦，“我去吧。” “他别等会儿困死在老大房间里了。” 说完，便一个人进了房间。 程浪又迷迷瞪瞪坐莫白锦旁边去，他瞌睡醒了些，瞥了一眼莫白锦副脑，“还没写完啊？要不我来？” “得了吧你。” 想也没想，提议便被莫白锦无情拒绝，她现在尚且清醒都不知道该怎么整理老大带回来的东西，如果换成脑子宕机的程浪，还不知道最后会递个什么狗屎上去。 “行吧。”程浪眼睛一闭又要开始睡。 房门却下一秒被打开。 莫白锦停下手中工作，“怎么样？” “还是没醒。”吴鹏摇着头。 从江漓回来到现在，已经两三天了，她身体素质强，身上的伤口被紧急处理后不少第二天就开始结痂，各种仪器检测都反映她没太大问题，但人还是在昏迷中，一直没醒。 莫白锦跟着叹了口气。 “没醒就没醒吧，正好让老大好好休息下。”对看了资料的莫白锦来说，江漓只要还活着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也不期待她能马上醒过来想对策。 只是那些资料……有些工作还得她来做。 关了副脑，莫白锦起身，“我去一趟资料室，你们把老大守好，别让人再来打扰她。” “尤其是……” 话没说全，但吴鹏二人已经懂了，纷纷点头。 此时，下二层。 不知说了什么，一个忐忑的声音从病房里小声溢出。 “……她真的回来了么？” 安青毫不犹豫点头，笑着点头，“表姐真的回来了，我难道还会骗你吗？” “可是，”宋槿声有些犹豫，“她没有过来……” “我知道。”安青将他的话打断，“表姐回来时受伤了，伤得不重，但不知道为什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了好几天，连我也不能见。” “你不知道她回来的消息，也很正常。” “可现在你不 就知道了？“安青笑意不减，“既然都知道了，那照咱们之前说的，于你而言，这不就是个机会吗？” “机会？”宋槿声皱眉不解。 “是啊！” 安青再一次肯定点头，转头瞥了眼手里正捧着茶杯，垂着眼，指腹摩挲着犹豫的某人，认真给他分析道：“你不是说，想知道表姐到底有没有生气吗？” “既然她现在不见人，那你就去请她过来，过来了就说明她没生气，没过来，就说明她生气了。” “可是，她连你都不见，会见我吗？”宋槿声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 可安青仍旧坚持，“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冷哼一声。 一想起自己昨天和今天都被拒之门外的场景，安青就恨得牙痒痒。明明是关心江漓，想看看江漓的情况，结果那几个不识好歹的，根本就不放他进去。 真是让人生气。 “你到底决定好了没有？”安青皱起眉头催促道，“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你可不要放跑了，正好看看你在表姐心中的位置，免得以后后悔。” “可万一她是真的受伤很严重呢？”宋槿声有些担心。 从他最后一次和江漓见面开始算，已经过去一周，而据安青所说，江漓已经回来了三天了，可对于前者的消息，宋槿声一点儿也不知道。 他的所有消息，都是从那些医生护士口中了解到的。不过他最近身体没出什么状况，连带着每天来他病房的人并不多，除了每日来送饭菜，以及记录数据的护士之外，就只有安青了。 他不是不信任安青，只是不确定。 如果江漓真像安青所说，没有一点儿问题，她真的会好几天都不给他带个消息吗？ “哪有那么多万一？”安青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我说表姐没问题就是没问题，她的身体检测状况我早看完了。” 这话里，后者是真，可前者当然只是骗骗宋槿声的。 这几天，安青在莫白锦那三人碰壁好几次，江漓见不到不说，连消息他都拿不到，一问，莫白锦的回答就是，“等报告整理好了，会直接上交安老元帅。” 直接给他堵了回去。 这种丢脸，安青可不想自己一个人经历。他说这么多，也不是真的为宋槿声考虑，只是想让他也不好过而已。 反正看样子，江漓绝对不会过来，宋槿声被拒绝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既然好言好语劝说那么久不听，那就让江漓亲自来冷冷他的心。 宋槿声终于被说服。 “决定好了是吧，”安青站起身，“那我就去帮你递消息去了。” 宋槿声点点头，“谢谢安青表哥。” “没事。” 话音落下，安青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捧着手中温度已经降下去的茶杯，想着好久没见到的人，宋槿声心里隐隐有着些许期待。 第26章 第26章【VIP】 “不行！” 文件被啪地合上，莫白锦站起身，携着红血丝的眼隐隐有些怒火，“老大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都说了让你拒了。” “我拒了！” “真拒了！”程浪抬手，并着三根手指发誓，“我下午就拒绝了一次，而且也告诉七十二号老大现在没空，结果，这不刚才他又托人来问吗？” “那你再直接拒绝了不就行了？”莫白锦眼神很冷。 “嗨呀，这不是……”程浪被好友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怂，尴尬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我这不是顾忌着上头吗？” 现在的情况是，敌国指挥宋槿声已经“死了”，而72号则是他们古蒂斯帝国里，江漓的未来匹配对象。 “再说了，我看那72号现在身体挺好的，他也没要求老大过去，就说想过来看看……万一他过来看了，老大反而真醒了呢，是吧？” “是个屁。”莫白锦都懒得理他。 “反正我话放在这儿，”莫白锦顺势坐下，曲指在桌上敲了敲，眼神冷漠，“我不管你想吃瓜还是怎么，老大醒过来之前，别把任何人带她面前去。” “安少将不行，72号也不行。” “如果老大出了什么问题，我一定会……”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下一秒，房门被忽的打开，吴鹏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他语气有些急促，但掩不住里面的欣喜—— “老大醒了。” 三人一同赶往江漓房间。 因为莫白锦二人本身就在江漓房间同一楼层，吴鹏又是在江漓醒后第一时间过去通知，所以几人到达房间的速度非常快，谁知到达时，江漓已经兀自坐起来了，正靠在床头闭目休憩。 “老大！”莫白锦惊喜出声。 江漓睁眼嗯了一声，看着没什么精神。 “老大你要不再躺一会儿吧？”一阵欣喜过后，莫白锦紧接着又开始担忧，“霍知休之前说了，你一口气躺了好几天，恢复神志之后要多休息休息。” “已经休息够了。”江漓摇头将这个建议否定，“我没什么事，不用紧张，也不用让霍知休他们过来了，我要先处理点儿东西。” 说着，江漓朝吴鹏伸出手，后者拍了拍脑袋，反映过来，赶紧拿上东西递过去，“在这儿呢老大。” 莫白锦瞬间明白了江漓要干什么，在吴鹏的东西还没递到江漓手上前，一把夺了过来。 “老大，”她压着怒气开口。 “首先，你现在才醒，身体精神都还没有恢复，不适合立马工作。” “其次，这东西不是你原来带回来那份，是我新整理出来的，熬大夜赶出来的，如果你想看原本那份，我可以给你，但如果你想看这份，就先让霍知休过来先给你做个检查。” 程浪在背后默默点头，冷着脸表示支持。 江漓外出一直有记录的习惯，不过里面内容很乱，虽然是自己记录并带回来的，但江漓看着确实也心烦，基本都是交由他们三个整理，这次也不例外，甚至可以说是内容最为混乱血腥的一次。 且当时江漓入舰后，昏迷前都没忘把东西交到莫白锦手里，由此可见她的重视。 他坚信江漓一定会同意。 她一定不想直接拿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开始分析。 果然，江漓只是沉默了几秒，眼中闪过几分纠结，或许是想到了自己给出去的玩意儿，很平静地重新闭上了眼。 目的达成。 好在霍知休等人的速度也很快，不过两三分钟，江漓房间里便冲进来一大群乌泱泱的人，以及各种医疗用品和仪器。 房间不大，为了给霍知休等人腾位置，莫白锦带着程浪二人去了门外等待。 作为江漓的主治医生，霍知休亲自上手，给江漓检测数据。 检测出来的结果非常好。 或许是因为如今和江漓一条船的原因，江漓醒了，霍知休比她本人还要激动，目光高兴地从一行行数据上掠过，开口道：“从目前情况看，元帅您的大脑没有任何损伤。” “只需要再休息休息，就可以完全自如活动了。” 江漓知道自己没问题，听着这话，不咸不淡嗯了声。 但这并没有减弱霍知休的倾诉欲望，他感叹一声，看向江漓，“元帅您不知道，这几天你昏迷不醒，把莫少将他们急得不行，觉不睡饭不吃，天天守着您，就连那位……” “反正能醒就是最好的！” 话落，霍知休激动心情稍稍平复，又记录起了数据，一抬头，却发现江漓正直直盯着自己，他眼皮一跳。 “哪位？”他听见江漓问。 “就是之前那位姓宋……姓安的病人。”这里不相干的人很多，霍知休被江漓吓住，差一点把宋槿声的真实名字说出来，好在意识到不对及时改了口。 江漓继续，“他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霍知休最近不常去那病房，只知道个大概，说是病人几次三番想要来看江漓，结果被拒绝了，闷闷不乐了一天。 但这话他不敢同 江漓说，怕被追究，因此面对江漓问话只摆摆手，尴尬地闭上嘴。 江漓顺着他那副忌惮的样子瞥了眼门外，了然道： “他们听不见。” “这，其实我也不是很……”霍知休还是支支吾吾，反倒他身后一个人转头过来，笑着回答，“元帅，那位病人最近很想你呢。” “想我？”江漓皱眉。 “是啊，病人听说你最近生病了，好几次想要过来看望您，不过您迟迟没醒，所以只能搁置。” 话说得很委婉。 说话的人这几日负责宋槿声基础数据的记录，以及三餐放送，常在他病房走动，对这位美貌有礼，且传闻是元帅“匹配对象”的病人十分有好感。 她和病人聊过几句，知道他想见元帅但被几位少将给拒绝的事，虽然之前元帅陷入昏睡中确实不适合被打扰，可现在人醒了，她也挺想为病人说几句话。 江漓听后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等所有数据测量完毕，霍知休带着人和东西通通撤走，莫白锦三人也跟着进来，方才那份整理好的文件也被交到江漓的手上。 交出去的时候，莫白锦还心不甘情不愿，嘴里嘟哝着，“老大，刚才霍知休又说了一遍，让你不要那么着急，再多休息两天去工作。” “不说休息两天，至少也得休息到明天吧？” 莫白锦叹气。 本来以为江漓还是不会听，或者直接反驳自己，谁料她忽然换了个话题。 “宋槿声这两天来过？” 莫白锦愣了一秒，随后实话实话，“没有。” “不过他托人带信过来，说是想见你，我让程浪拒绝了一次，他又说不需要你过去，他过来也行。” “当然，都被我拒绝了。”莫白锦摸了摸鼻头。 当时收到消息做出决定时，莫白锦觉得没什么，可现在就站在江漓面前，她又有些小小的心虚。 不过这事她确实也做不了主，明面上，72号和江漓有匹配关系，可事实却是，73号仍旧是敌国指挥，是需要被监管的对象。如果说江漓这个元帅醒着，直接让她做主也成，偏偏她昏迷，那72号就只有一个结局。 被拒绝。 哪怕他托人来问再多次也不行。 江漓听完又开始沉默，眼睛还盯着面前的文件，可是文件却一页也没有再翻动过。 而最终文件被合上。 也就几秒的功夫，她把东西又递回给吴鹏，起身下床，随意扯过旁边椅子上的外套给自己拢上，就要往外面走。 莫白锦瞪大了眼，“老大你去哪儿啊？” “看看他。” “现、现在？”莫白锦看了眼副脑，额头上都是问号，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接近十二点了啊。 不至于吧。 “嗯。”江漓点头，“现在。” 她本来是想把莫白锦整理的东西再看一遍，给他们讲一讲，但听到了某个人消息后，她忽然就不想看了。 可能是脑子还没好，看不下去吧。 她觉得是这个原因。 而且……江漓确实才醒来，脑子有些昏，她才想起来之前宋槿声问的那个问题她还没回。原本准备当天晚上让人给他捎句话的，后来给忘了。 “这几天辛苦你们，文件就暂时别看了，今晚先休息，好好吃好好睡。” 话落，江漓不再多说什么，离开时甚至十分温柔地给三人带上了门。 莫白锦：“……” 她虽然操心多，但也一向听江漓的话，见自家老大都走了，也拎过衣服披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走吧，去休息。” …… 江漓也看见了时间。 她猜宋槿声已经睡了，因为还差几分钟就到午夜十二点，而他以前一向睡得很早。当然也不确定，因为她如今也并不了解他。 不知道自己带着什么情绪，江漓把衣服整理好，慢吞吞来到病房门口时，选择推开了右边探视房的门。 里面声控灯乍亮。 在黑暗和光明交叠的一瞬间，江漓从面前本用来观察病房内部的玻璃上看见了自己的脸。竟然带了疤。 尽管只是一瞬间，她仍旧看得清晰。 斜斜的一杠，从眉尾延伸至鬓角，落入黑色发根里，把她本就冷漠的脸变得更加凌厉，不笑的时候，真的很像别人欠了她八百万。 对于这道疤，江漓并不在意。 她的目光已经落在了病房里。 里面光线很昏暗，只剩病房门口旁一盏小挂灯还在工作，江漓走了没几天，病房里的布置也根本一点儿没有变，没什么可看的，江漓自然而然看向了病房的中心。 宋槿声。 第27章 第27章【VIP】 他果然已经睡了。 还是安安静静躺着，基本看不出有乱动的痕迹，呼吸平稳，被子在暖黄灯光下缓慢起伏。 江漓以前和莫白锦几人在大食堂吃饭时，经常能听到军中那些alpha对omega的各种谈论。其中就有关于睡姿的。 关于omega睡姿的。 说话那人有个omega女友，两人已经订婚，且在父母同意下同居过一段时间，顶着身边单身狗队友羡慕的眼神，他一说起自己的omega女友就十分激动。 “不是我说，我家那位，以前每天晚上八爪鱼一样抱着我，我每个晚上都会醒，就怕自己被勒嗝屁了。” “我跟她说过好多次，结果你们知道她怎么回的吗？她说她冷，我热，我全身发热，搂我就跟搂小火炉似的。” “后来有天我实在受不了了，骗她说当天不回家，实际半夜从窗口溜进去，发现她居然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我的天呐！气暖装置温度开那么高，她居然给自己裹成了个球！” “……” 后面的内容江漓就不记得了，但自那次听到对话之后，江漓就对omega的睡姿有了刻板印象。 “八爪鱼”、“勒嗝屁”、“搂火炉”，以及“把自己裹成球”。 但她好像从没见过宋槿声有这些姿态。 他以前还是alpha的时候，睡姿就很规矩，现在成了omega之后，还是如此。在他身上，好像很少能见到那些世俗讨论的，omega会有的各种惯性行为。 至于原因……应该还得从宋槿声无缘由从A变O的原因里找。 江漓现在并不知道。 不过也用不了多久了。她想。 尽管距离正式落地主星还有一段时间，但她已经把人和东西都准备好了，只要把宋槿声带回去，稍微护两天，再找个时间悄悄给他把基因方面再检测一遍，所有的疑问就都能解开。 想到这儿，江漓缓缓吐了一口气，眼皮合上又睁开，视线从病床上挪走。 她出来本就是为了看人，外加透一下气，见人已经睡着了，也不准备留，抬脚就往外面走。 最后一眼回头，却发现病床上那人状态不对。 仅仅思考了两秒，江漓出了门，脚尖一转，还是往病房里面去了。 一进屋，暖和的空气将她整个包裹。 他房间温度要格外高些。 看了眼宋槿声，江漓放轻了脚步，没走几步又回了头，想到自己脸上的疤，没有半点儿犹豫地把那盏灯也关了。 摸黑走到床边，江漓已经能听见粗重的呼吸，里面还夹杂着少许的泣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倚在自己惯常待的地方，江漓打开副脑，借着灯光去观察他。 看不清。 江漓走近了一点。 还是看不清。 江漓索性坐到了宋槿声病床边上，上面位置不大，但宋槿声睡觉实在规矩，也就留了足够的地方给江漓。 嗯，出汗了。 刚才在探视房，江漓离得太远，光线又暗，只能看个大概，现在走近了，才能将宋槿声看得这么细致。 他额头 都是汗，细而多，密密麻麻地，不少流进了浓密发根里，使其和皮肤紧贴，看着狼狈。 不过他五官仍旧精致能打，眉眼深邃，鼻梁高而挺拔，唇瓣薄厚适中，此刻正紧紧抿着，闭着眼时，长而卷翘的睫毛就盖在眼睑上，隐约能看见混在其中的泪水，偶尔带几分颤动。像是被雨滴打湿的蝶。 他微微蹙眉，嘴唇翕动着，好像在说什么，声音呜呜咽咽地听着可怜。 江漓低下头，却什么也没听清。 听说做噩梦的人不能打扰，江漓就把副脑灭了，安静在旁边守着。守了不知多久，一双手缠了上来，将她的腰给抱紧，紧接着贴近地，是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很小心靠过来蹭了蹭。 像小动物。 他之前情热期那天好像也是这么可怜巴巴的。 江漓尝试着推动，推了几次都没推开，反倒是宋槿声的呜咽声越来越大，圈住她的力道也越来越重。 恍惚间，江漓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手在空中顿了顿，也就任由他了。 宋槿声一直没醒，圈着江漓的腰不松手，房间里安静，温度开得高，江漓又才受了伤，守着守着，意识也就跟着变得模糊。 只是眼皮即将完全闭合时，她察觉到腰上的力度松了不少，瞌睡骤然间醒了大半。 还没等她察觉出什么，腰上的手就完全松了开，连带着那颗被汗液浸湿的脑袋也远离了她，撇向另一边。 “父亲…父亲……”江漓听见他喊。 “父亲，救救她…求您……求您……”宋槿声不知怎的哭出了声，哽咽着对噩梦中的人发出请求，声音虽小但很清晰。 自关闭副脑后到现在已有一段时间，江漓习惯了黑暗，勉强能辨认出些东西，她抬眼看过去时，宋槿声已经背过身，把自己蜷成了一团。 她伸出手在他脸上一抹，掌心几乎全是他的泪水。 哭得挺厉害。 江漓从旁边拿过纸巾，慢条斯理把自己的手擦干，正犹豫该怎么把宋槿声转了过来，给他擦眼泪时，后者突然痛苦地喊出了一个名字。 “黎远……黎远。” “黎远！” 宋槿声一连喊了三遍，最后一遍时，惊恐着从噩梦中醒来，坐起身，大口大口喘着气，活像即将缺水而死的鱼，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梦境的痛苦中，弓着腰把自己抱住，眼泪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地打在被子表面。 房间里一时只剩他的哽咽声。 里面仍旧夹杂着“黎远”。 黑暗中，听着可怜又连续的哭声，江漓冷下脸，叫人看不真切。 她还是坐在床边没动，静静等着，等啜泣声越来越小，小到即将听不见时，才终于冷冰冰开口： “哭够了么？” 她每个字音都咬得十分清晰，速度不快，声音也不大，但把宋槿声吓了一跳，他情绪才平缓了些，一小点惊吓就让他感到害怕，“你是谁？” 他开口，才稳定的声线又颤抖起来，整个人也下意识往声音来源的反方向退。 没退多远，突然意识到什么，不等江漓回答，他又鼓起勇气，小心翼翼问，“……是你吗？” 他想起来很久之前那晚，半夜醒来时落在自己眼睛上那只手。 那晚也没有开灯。 那个人也坐在自己床边。 “你说呢？”江漓不答反问，不知什么时候拿出来的，一把小小的银色匕首被她放在手里把玩。 在宋槿声面前，她声音从没这么冷过，他一时之间没有听出来，抿着唇仔细辨认，还没辨认成功，一抹冰冷就忽然贴上他的侧脸。 宋槿声被冻得肩膀瑟缩了一下。 对他来说，这个温度不太友好，一瞬间，那些叫人如坠冰窟的画面在他脑海重现，没有察觉地，眼泪不知不觉又铺满整张脸。 宋槿声忍着，咬着唇没出声。 见他沉默，江漓转坐为站，同宋槿声面对面，俯身靠近，毫无顾忌拉进两人距离，直到呼吸打在宋槿声鼻翼上，两人气息交缠。 真的靠得很近了。 宋槿声眼睛被泪水洇湿，面前一片模糊，还是看不清江漓的脸，可江漓看清了，看清了他皱着的鼻头，被牙齿咬住的下唇，以及止不住往下坠的泪水。 江漓现在可不会想要拿纸给他擦了。 只恨不能让他再多哭几个小时。 察觉到他想后退的意图，江漓空着的一只手立马动了，掌着宋槿声瘦削的后腰往前一推，叫他只能进不能退。 鼻尖相触瞬间，江漓才稍稍偏了偏头。 手里银色匕首还没从宋槿声脸上拿走，江漓手腕起又落，在他脸上轻轻拍打好几下，匕首随着她的动作翻转，锋利的刀口时不时擦过那张脸。 最后，在很明显察觉到宋槿声又开始小幅度地抽噎出声后，江漓终于停下，转而用匕首尖端挑起他的下巴，整张脸重新靠近，温热呼吸尽数喷洒： “躲什么？” “我亲爱的匹配omega，连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吗？” 江漓越说越想冷笑。 醒来后，她本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儿，但眼前宋槿声的那些梦话，硬生生给她撕开一条口子，叫她轻松找回之前的状态。 “怎么不说话？”匕首又往上抵了抵。 “江……漓？”随着最后五个字落下，宋槿声到底有了反应，睁大眼睛，流着泪的同时，在黑暗和模糊中去雕刻眼前那张脸，意图求证。 江漓也不躲，冷着脸，手里动作没收，任他打量。 好一会儿，宋槿声才真的确定了是她，紧绷的身体和精神霎时放松，脸上一喜，想也没想便整个人往前冲，想要去抱她。 江漓没想到他情绪转换这么快，更没想到他会下意识往前，一时间收手不及时，匕首从宋槿声下颌处划过。 血肉被划破的声音清晰可闻。 宋槿声痛得闷哼一声。 但他还是达成了自己目的，匕首砸落在地发出叮的一声响，而他则成功和江漓贴在了一起，只是姿势同他想的不一样，不是他把江漓抱住，而是江漓一手将他搂进了怀里。 “江漓……”某人还带着哭腔。 江漓的手已经护在了宋槿声被匕首划破的地方，后者却顾不上这点儿疼痛，窝在江漓怀里哽咽着，一遍又一遍喊她名字。 察觉到手心下的伤口开始流血，而某人毫无所觉，甚至其眼泪即将打湿自己锁骨处的衣服时，江漓终于忍不了了，咬牙切齿地质问： “宋槿声。” “你是个蠢货吗？” 后者正哭得大脑发懵，浑身发软，根本没听清，闻言只是仰头看江漓，偏生眼泪太多又看不清，只好带着浓浓鼻音应她，“嗯？” 这副样子……又和那天他情热期重叠了。 江漓狠狠闭了闭眼，拳头紧了又松，“你先哭。” 哭完再说话。 于是宋槿声非常听话地，又埋进了她脖颈间，双肩因抽噎而产生的抖动幅度比刚才还要大。 江漓：“……” 哭了好一会儿，宋槿声终于将内心的所有压抑情绪释放，从江漓怀里坐了回去，拿着她递过来的卫生纸，一点一点擦干自己脸上遗留的泪水，耳尖早已在黑暗中红透。 他这次恢复理智的速度比上次快了不少，语气中满是愧疚，诚恳道，“对不起。” 他又犯错了。 江漓冷冷瞥了宋槿声一眼，没有说话，她现在手里还沾着血，半边肩膀延伸至锁骨部分都是湿的，实在没什么好心情。 尤其想到“黎远”两个字从某人口中蹦出来的时候。 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宋槿声莫名有些不安，把头压低了些，重新开口，态度比方才还要认真，“江漓，对不起。” “对不起？”江漓挑眉，又是这一句。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她冷笑着，反问他：“我哪敢让你对不起啊，你对不起的不是别人吗？” “梦里都想着救人，你可真是好心啊。” 宋槿声：“……？” 他没听懂。 情绪发泄完之后，那些梦境早已被他抛之脑后，说的话也全给忘了，听见江漓这么说，整个人呆住，疑惑写满了眼睛。 “江漓，你在说什——” 开口的同时，宋槿声鼓起勇气重新往江漓旁边靠，想要牵她衣角，但手还没碰到， 甚至一句话都没问完，眼前的黑影就忽的躲开了。 指尖在空中扑了个空。 “别叫我江漓，”江漓越听越烦，浑身散发着冷气，“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你还没有直呼我名字的权力。” “……”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宋槿声面色发白，眼睛不自觉开始酸涩，先前烫人的耳朵也瞬间降温，那只停在空中，想要触碰江漓的手更是小心又缓慢地缩了回去。 好一会儿，江漓才又听见宋槿声的声音重新响起，又闷又低，“好的，元帅。” “对不起。” 他还是这一句。 不过说完后，他不像之前那样直勾勾把江漓看着了，而是垂下眼后退了些，退到自己原本睡的，病床的中间位置。 江漓沉默地看着他动作，火气不仅没消，还冲得更高了。 “你——” “元帅。”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噤声，江漓倒想听听他说些什么，“说。” 谁知他是想解释。 “实在抱歉，江元帅。”宋槿声别过头没看江漓，嘴唇机械式一张一合，“那天早上，我没想那么冒犯你。” “当时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不对劲，我也第一时间摁了铃，但不知道为什么，铃没响，所以后来……” “我不是故意的，您别生气了。” 宋槿声声音压得很低，一点儿也没有刚才往她怀里扑时活泼的样子，说到最后，竟然连敬语都用上了。 房间太黑，江漓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手搭在台面上，随着宋槿声的话而绷紧，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目光落在宋槿声黑暗中的脸部轮廓上好半晌，“……你又在发什么神经？” 情热期前怕她怕得跟什么一样，前几天情热期时又挂在她身上，像狗皮膏药一样撕都撕不下来，她好不容易接受了，现在情热期一过，才说了他两句，就又同缩头乌龟似的退回去了。 次次对她的态度都不一样。 这是在干什么，耍她？ 这已经是江漓今天第二次爆粗口了，说完后，她自己也是一愣，随后抿唇，看着在话音落下后更加静默的某人，也不说话了。 宋槿声在黑暗中盯着自己的指尖发呆。 江漓则看着他。 良久，江漓听见宋槿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不无疲乏地开口，“元帅，谢谢您今天这么晚了还来看我，但我现在累了，想睡觉，请您先走吧。” 这是在赶人了。 但宋槿声本人并没有动作，还是维持着现在的这个姿势。 江漓闻言又看了他一会儿，转身时，脚步顿在原地迈不出去，到底没忍住，背对着宋槿声低声开口：“是你让我来的。” 现在却又赶她走。 “是啊，”宋槿声大大方方承认，换了个姿势，屈膝坐着，脑袋搁在手肘上，很是疲惫，“是我让您来的。” “那天我冒犯了您，您生气了，连饭也不愿意和我一起吃，所以想请您过来，给您道个歉。” 但他没想到的是，江漓不仅没有接受他的道歉，反而更加生气了。 他连她名字都不能喊了。 要用敬语，要喊元帅，可以说，这完全是宋槿声设想之外的场景。他本以为自己道歉后，两人关系会更好一点的。 早知道是这样，他就不盼着她来了。 最后一句话夹杂着无尽后悔，算是宋槿声如今的真实想法，而且他不仅这么想了，也这么说了。 “您走吧，元帅。”宋槿声再一次低声催促。 “……”江漓沉默不语。 她也知道自己该走了，拖泥带水从来不是她的风格，只是脚掌就像在这扎了根，让她根本无法挪动一丁点儿距离。 几秒如同过了几个世纪那么长。 “我没生气。” “没来吃饭也不是不愿意。” 江漓忽然开口，一连回应了两句，开了个头之后，后面的话也就没那么说不出口了。 “当时我临时要出门一趟，那天晚上本想告诉你，谁知道忙着忙着就忘了。”她脚尖转了回去，进一步解释。 “……真的吗？” 面对江漓的解释，宋槿声先是吃惊，随后是不敢相信，最后变成欣喜，惊和喜，都是因为江漓居然真的会对他解释，告诉他关于她自己的想法，不相信则是对江漓的反应仍感到疑惑。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江漓今天为什么这样冷冰冰？ 他问出口，江漓却无法解释，只挑拣着宋槿声第一个问题回答，“真的。” 本以为宋槿声会刨根问底，江漓脑子里疯狂旋转，试图寻找自己也不知道的答案，谁想他只是简单一问，并顺便替江漓找了个原因： “所以是……心情不好的原因吗？” 江漓：“……” “嗯。”她点头。 “那你现在心情有好一些吗？”宋槿声又问。 “嗯。”江漓违背着良心说话。 “明天我还能看见你吗？” “嗯。” “……” “那好吧，你走吧，我要睡觉了。”宋槿声把想问的都问完了，满意地在黑暗中垂下眼，去整理自己的被子。 他语音语调都很平静，这是他努力克制的结果，殊不知尾音已经扬了起来，且被江漓察觉到。 “为什么我还是要走？”江漓不理解。 “这，”宋槿声也被问住了，他眨了眨眼，耳朵又开始发烫，满怀忐忑地给出自己建议，“要不然你留下？” “不过这被子太小了，是单人的，如果你要和我一起的话，得……” 话音未落，江漓却转身就走，顶着后背若有似无的视线，懊恼不已——她到底问了个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这么晚了，不走难道和他一起睡吗？ 或许是哪里触到了宋槿声笑点，江漓很及时听到了他的一声轻笑，抬脚迈出门那一瞬，轻笑变成痛苦的闷哼。 “怎么了？” 江漓回头，她整个人站在灯下，面容却隐没在灯光下阴影中。 光线同样打进了病房里，落在病床上，宋槿声看了江漓几秒，把自己往被子里埋进去了一点，确保发热的双耳被藏起来后，先是点头后是摇头，最后还是捂着脖子说实话。 “脖子疼。” 终于想起某人脖子上还有伤口的江漓：…… 第28章 第28章【VIP】 三楼某房间。 看着眼前屈膝卑躬的人，安唯穆抱胸，“你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我保证！！” 被问的人急急点头证明，怕翘着二郎腿那人不相信似的，举起手发誓，“我一直在那边守着，守了大半夜，那个女alpha从半夜进去之后，起码两个小时都没出来，看着跟江元帅身形很相似！” “而且……” “还有一些声音，我离得远，设备没捕捉到，不过听着，很奇怪。”那人小心翼翼地补充。 “那她现在走了吗？” “还没，我偷偷过来给您汇报的，”他嘿嘿笑着，“那女alpha本来就出去了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才刚跨出那道门，在门口说了几句，又回去了。” “看样子，她应该还会待一会儿。” 话落，那人抬眼，讨好笑着觑安唯穆脸色，见他没什么反应，有些急了，“我说的都是真的，没骗您！” “好了。”安唯穆终于轻笑一声，“我信你。” “钱会直接打到你父母账户上。”他说，“去吧，安少将那里，你应该知道怎么说吧？” 那人闻言一喜，更加用力点头，谄媚笑着，“知道知道！” …… 宋槿声脖子上伤口有些深。 消毒的时候就不用说了，擦药的时候，把他痛得时不时“嘶”一声，转而想躲，又被江漓给拉回去。 “别动。”江漓将他摁回来。 “很痛。”宋槿声 抿唇，眼前黑蒙蒙的一片让他很没有安全感，脖子上的疼痛也更加明显。 “再忍忍。”江漓又一次放轻了力度，闻言手里动作顿了顿，看了他一眼，“还有一点点，擦完就好了。” 不把伤口处理好，很容易留疤。 “嗯。”宋槿声乖乖闭上了嘴。 不过只是暂时的。 几秒后，当脖颈疼痛再度传来时，他仍旧没忍住，捏着江漓的手不自觉用力，随后把头一偏就想躲。 “叫你别动！” 江漓手里的药涂歪了，皱着眉，看着那小坨深红色的药膏被沾到另一块完好的皮肤上，有些无奈，她已经涂歪了好几个地方了。 “不行！”宋槿声也不愿意了，摸着黑，凭着感觉往江漓的反方向退，“太痛了。我不想涂了。” “要涂你自己涂。” 江漓沉默：“……我又不是omega，为什么要涂？”这种带祛疤功效的药膏，不是只有omega才会用吗？ 看着被眼罩遮住眼睛，绷着唇角，下颌处带着擦药擦了一半的伤痕，却还在努力想往外挪的某人，江漓眼皮子跳了跳，“过来。” “不，”宋槿声说，“要不然你给我把脸上眼罩摘了。” 说着，他已经抬起手，揪住脑后眼罩的带子准备动手，被江漓一把拦住。 江漓：“不行。” 两人都在坚持。 半晌，江漓挽了袖子，一把将人弄了过来，把他两只手，随手扯过一旁的纱布就缠了上去。 “江漓，我——” 宋槿声不知道为什么上药时，江漓强制性让他戴上眼罩，但眼前本就漆黑的情况下，现在又被束缚住了双手，他真的很紧张，谁知话还没说出口，耳边就传来砰地一声。 有人破门而入了。 想到现在的时间，宋槿声耳朵有些发红，他不知道来的是谁，但思考了两秒，还是决定不乱动了。 脖颈处有温热的呼吸喷洒。 “有事？”江漓声音冷淡至极，抬手又重新拿了上药器，下一秒，宋槿声感觉到她手指皮肤无意识的触碰，以及冰冰凉凉的药膏涂在皮肤上。 带来又冰又痛的体验，还有些让人脸热。本以为是江漓手下的人有什么要紧事，可来人一开口，宋槿声反倒先愣了几秒。 “表姐这是在做什么呢？” 安青的声音。 宋槿声很想同他打个招呼，潜意识却告诉他，现在什么都不要做，也什么都不要说。 江漓察觉到他的走神，手里用了些力。 怀里的身体蓦地一僵，宋槿声痛得有些不能呼吸，但这次他没发出太大声音，也没想着逃脱，只闷哼一声把痛往肚子里灌。 “你们，在，干什么？” 安青的声音有了些变化，一字一顿，听着有些莫名地气急败坏。 “你看不见吗？”江漓抬头直视安青，反问。 为了给宋槿声更好上药，此时房间的灯都是打开状态的，同最开始的黑暗相比，已经算得上是非常亮堂了，而她自认为没和宋槿声做些什么，也丝毫不愿意惯着安青此时的坏脾气。 “江漓你——” 安青本来很生气，自接到消息，看到偷拍里面的女alpha背影，认出这是自己好久没见到的江漓后，他就觉也不睡了，急匆匆赶来，原想给宋槿声好看，却在看清江漓脸的一瞬间，所有生气就变成了担忧。 “你……”安青站在门口，此时不由自主地往前，几个大跨步来到江漓面前，抬手想捧住她的脸，但被江漓偏头躲了过去。 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宋槿声也不管了，皱着眉头，紧盯着江漓问： “你的脸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江漓躲过安青手后，立马回头，背过光，又把脸藏进阴影里，三下五除二把宋槿声剩下的伤口上好药，将人手上纱布一解，翻身下了病床。 她速度快，没等安青问出下一个问题，就已经打理好自己穿着，几步走了出去。房门被砸出砰地一声响。 安青胸膛起起伏伏，盯着合上的房门，气不打一处来，回头瞪了眼病床上的人，发现他还戴着眼罩看不见自己的眼神时，一恼怒，便立马往江漓方向追出去了。 门开，门合。 等房门再一次发出“砰”的声音，宋槿声才缓缓抬手把眼罩摘了下来。 病房里除了自己就没人了，江漓和安青都走了。 房间是亮的，脚边被褥是乱的，上面还有没来得及散去的温度，以及丝缕清冷雪松的味道。 手中的真丝眼罩被捏成团，变得皱巴巴地，宋槿声盯着房门却一点没有察觉。 江漓脸上，有什么吗？ 第29章 第29章【VIP】 安青一直追到了江漓房门外。 江漓没关门。 不是不想，只是见识过安青的疯狂，她并不觉得这么小小一扇门能把安青拦住，毕竟就算是防御规格极高的防护门，如果安青铁了心，他也一样能进来。 安云霆是不喜欢安青有时候做事的风格，但并不代表不会纵容。 与其大半夜换门，江漓觉得倒不如直接让他进。 “说吧。”江漓背对着门，听着急切脚步声在门口处停下，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有什么事？” 安青不答反问，“你说呢？” 又来了，这无意义的对话。 江漓“啧”了声，“有事就说，没事就出去，我看着心烦。” “心烦？”安青火气腾地上来，眉头拧着，先前对江漓的担忧已消失殆尽，看着江漓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江漓，你大半夜搂着一个敌人你不心烦，见到我你心烦，你什么意思啊？” 江漓语气平淡：“没什么意思。” “好，好一个没什么意思。”安青冷笑，“那你给我解释一下吧，为什么你昏迷不醒时我见都不能见，又为什么我在门外守了那么久，你一醒就去找别人？” “还有，宋槿声明明是巴兰的指挥，古蒂斯的敌人，为什么你又和他那么亲密？” “大半夜的搂抱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你就是为最后一件事来的吧。”江漓抬眼，她醒来后可没发现安青在守着她，要不然也不会现在才发现她去了宋槿声的病房里。 “是又怎么样。”安青从来大方承认，冷冷挑眉道： “我连你见都不能见，他却可以把你当狗一样，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怎么，我连问一句的资格都没了吗？” 江漓听着只是皱眉，并不答。 把门口那人当空气一般，江漓放下杯子去做自己的事。 她昏迷了几天，都是在自己房间接受的治疗，不过因着本身没什么大问题，房间里医疗用品也并不多，如今她一醒，就更是全部撤走了。 房间同她出门时几乎一样。 拉开床头柜第二格抽屉，江漓一俯身就摸到了自己要的东西，撕开包装纸，上药，掀袖子，注射，一气呵成。准备丢空管的时候，手腕被人一把握住。 “你情热期到了？”安青问。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前，站到了江漓旁边，看着被扔在柜台上写着几个大字的包装纸，语气疑惑。 “与你无关。”江漓抽回手。 安青哼了一声，看了江漓好一会儿后，不再坚持，怒气消了大半，“既然是情热期，为什么不早说，一针抑制剂就能解决的事，你偏偏要——” 话没说完，他又扫了一眼柜中抑制剂的余量。 “剩的不多了，明天我会让人再给你送些过来。” “实在不好受的话……我也可以给家里发消息，把安瑾年送过来，军中最近出了新的小型军舰，速度很快，如果我们也把速度加到最高码的话，大概两天就能汇合。” 江漓抬眼，面无表情看着他。 “你想让他死在路上吗？” “嘁，”安青丝毫不在意，“他死不死关我什么事，再说，死就死了，又影响不到我。” “以前安家愿意养他，那是因为父亲发话，要让 你们匹配，至于现在……你已经有了新的‘匹配对象’，他可没那么重要了，就算他死了，父亲也不会说我什么。” “反正我得不到的东西，他们也别想得到。” 话落，安青不再说话，连江漓脸上的伤疤也半点没问，心情极好地踩着步子离开。 江漓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待其消失，房门自动合上后，才低头看了眼自己刚注射了抑制剂的手臂。 黑色袖口被高高挽起，本来称得上白皙的手臂此时已经遍布伤痕，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乌青、发炎，血肉外翻，虽然已经处理，但仍旧显得有些可怖。 只是，唯独没有注射剂留下的红点。 …… 两天后。 “老大，您伤还没完全好，又要去啊？” 莫白锦诧异着开口，同身旁程浪吴鹏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怎么劝。 江漓嗯了一声。 想着前线还未停止的战斗，以及上面那位的不作为，江漓并没有把上次带回来的资料上交，只是让莫白锦拷贝了一份，重新放到了自己手上。 “老大，这次你总不会还坚持自己去了吧？” “……”江漓沉默两秒，“你们可以跟我一起去。” “不过我只能带一个。” 上次出去，江漓是处于情热期，比较暴躁，她承认自己被那些画面刺激到了，所以行事非常激进，不然也不会半昏迷着，全靠机甲自我防御和躲避危险的程序把要死不活的自己带回来。 上次危险性强，收获大，她至少解决了两个大荒星的虫族繁衍地。 这次江漓没准备冒险。 但莫白锦还是不放心，她一把将旁边程浪推了出去。 “怎么？”江漓回头。 “老、老大，”收到另外两人的眼神讯号，他开口，“你能不能再休息一段时间啊？” “不能。” “哦，”程浪知道这是一定要出去了，紧接着试探，“那我们能不能都和你一起去啊？” 江漓受伤不重，想着要出去也能理解，但他们三个人实力都差不多，三个带一个，无论江漓带哪一个，剩下两个都不放心。 结果江漓继续摇头：“不行。” “哦……” 最后，三个人迟迟决定不出到底谁去，还是由江漓点人，带走了吴鹏。 临走前，剩余两人惯例相送，江漓不知想到了什么，本来已经上了机甲，又退了出来，走到两人面前，神色复杂。 “……这两天七十二号状态都不怎么好，告诉霍知休，注意点儿72号情况，把他每天各种情况记录好，我回来要看。” “还有，注意安青。不止是72号那里，还有外来没有署名的信息，不要让安青安唯穆拿到了。” 第30章 第30章【VIP】 北部荒星。 一处无人遗址，巨大悬浮屏定在空中，一页，又一页，各种残肢断骸混着暗红色血迹散落在图片中可见的各个角落，土地被完全染成了粉红色，血腥又残忍。 悬浮屏前站立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 照片在悬浮屏上翻转的整个过程长达一小时之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沉默着仰头看着，直到屏幕重新跳回第一张，男人才终于开口： “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 “嗯。”江漓视线没有离开。 看着这些图片，江漓心中的那股恶心又涌上了喉咙，明明亲身在那种环境中待过好几天，如今想来还是觉得头晕脑胀，内心里对虫族的厌恶更深几分，将其努力压制下去后，她解释： “它们在努力突破。” “我前几天还去巴兰边缘星看过，那里的虫窝基本是空的，如果没猜错，它们现在应该都围在古蒂斯周围。” 男人没有反驳，只淡淡看了江漓一眼：“虫族没什么智慧。” “是，”江漓说，“虫族以前是没什么智慧，可是现在……我那天去虫窝，发现里面有人。” “他们还吊着一口气，但腺体被挖，手脚皆断，半死不活，可以说是完全废了。” 虫族很让人厌烦。 厌烦点在于，虫族繁殖力度强，战斗力高，对人类资源觊觎已久，时常进犯，偏偏智商不高，人类历来的谈判法则对其无效，虫族无法和人类达成真正的和平。 但智商不高总归也有好处。 一是野性难驯，遵守自己种族中优胜劣汰的法则，能够在庞大数量幼崽出生后，通过体质检查直接筛选一半。身体强的留，身体弱的吃，存活率始终保持在百分之五十。 二是虫族对人类只有争夺资源的仇怨，血洗边缘星的时候，不会想着留一部分人做人质，也不会运用各种乱七八糟的方式来折磨人。他们一向很直接，拿下资源过程中，要么把人类赶走，要么把人类杀死。 可以说，虫族之所以到现在还能和人类打个平手，完全是以上两点合并的作用，否则，它们会被全人类联合起来围剿，赶尽杀绝。 当然，江漓现在也不觉得那群虫子能有什么智慧，如果说她小时候还能被虫吓个半死，那现在对虫族就是完全没有除恶心之外的其他情绪了。 只是不久前，虫窝里的画面确实让她惊讶。 “你的意思是，有内鬼和虫族达成了某些协议，是吗？” “算是吧。” 江漓垂眸，自己的腺体仿佛也隐隐作痛：“如果真的有人做了这事，那他职位肯定不低，对人类腺体有需求，且对现在的医疗很看重。” 说着，江漓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一个大概轮廓。 她转头看身边的男人：“你对这件事没有任何看法吗？没有任何怀疑的对象吗？” 男人沉默了两秒，视线同江漓对上，仍旧平静：“这事与我无关。” “我不想管，也管不了。” 江漓轻声笑了。 男人盯着她唇角极快地勾起又落下，嘲讽笑容出现又消失，还是面无表情，“对于虫族和古蒂斯的矛盾，我不会插手，无论有没有内鬼。” “我只对你的母亲负责。” “她走了，你作为她唯一的女儿，自然也要时时牢记自己的使命。” 江漓又笑：“什么使命？” “帮她报仇。” “……”江漓默然，“从有记忆开始，我就是一个人，无父无母，在垃圾堆里找吃的，在垃圾堆里翻别人不要的衣服穿，晚上常常饿得睡不着，冬天被冻得浑身没有知觉。” “后来星球被虫族攻破，我活得就更艰难。几公里都见不到一个活人，没有垃圾再往上面送，还要时刻躲避路上的虫。” “而你现在告诉我，让我牢记自己的‘使命’？” “不觉得荒谬吗？” 江漓早熟，能记得自己最开始谋生的很多细节。两三岁及更小时记不清了，应该是勉强被贫民窟里的人每顿几口饭喂养大，但四岁左右，她就能记得很多事。 一路记到现在，她只能说，全靠运气好，命大，她才活了下来。 作为一个已经身心完全成熟的成年人，江漓的语气很是平常，说起自己从前的经历，仿佛在讨论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 在男人一秒接一秒的沉默中，江漓眯了眯眼，继续问：“我的这些破事，你应该早就查清楚了的吧。” 查了那么多遍，那程度，应该是已经到了把她祖宗十八代拎出来，他都能够对其如数家珍了。 “是。”男人承认。 “她没有养育你，可她给了你顽强生命，绝顶天赋，你应该感谢她，而不是在这里对死去的她发出质问。” “感谢她？”江漓又笑了，“是，感谢我亲爱母亲带给我的苦难。” “抛弃我这么个拖油 瓶，她游山玩水应当更……” “够了。”男人打断她。 “你母亲受的苦难比你还要多千倍万倍，你没有资格在这里质疑她。” “说正事吧，”男人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宋槿声那里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还没死？” “你养母的性命就交代在他手里，就连你母亲的死也和他有关系，既然人都拿下了，为什么还留着他？” “报了养母的仇之后就去为查你亲生母亲的真相，为她报仇……这可是你曾经答应我的。” 江漓听着就烦，她一把关了面前的悬浮屏，开口回应： “不用你提醒。” “既然我答应了，我就一定会做，只是……他现在还不能死。” 男人恼怒：“为什么？那老东西的命令？” “是，也不是。”江漓应道，“他现在对我还有用，再者说，真相还没浮出水面，谁知道是真是假？如果真的是他，我不会心慈手软。” “真相还没浮出水面？”男人眸子阴沉下来，“那节录像带，你都看了好多年了，这都不是真相，那什么才是真相？” 江漓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再说吧，反正现在我不会让他死。”【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30-40 第31章 第31章【VIP】 下二层某间病房内。 房门未被关紧，隐隐约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听着像是十分愤怒。 “安普，你没有想过你现在的行为会对表姐产生不好影响吗？” “这么上赶着，你是多久没见过alpha了？” 随着一声声质问的，还有听着就让人觉得焦躁的踱步声，安青踩着黑色皮靴一直在来回走着，他一刻不停地说着，眼神也从未离开过病床上那人。 后者没回答，只垂着头，自顾自盯着自己的手。 安青对其反应并不满意，病床上宋槿声的发旋让他看着烦，垂下的眼睫让他烦，就连他下颌那道即将愈合的伤疤也让他越看越心烦。 “你是哑巴吗？”安青终于停下，眼中的不耐已经彻底藏不住。 说着，他上前，一巴掌挥下去。 安青出手的速度非常快，但带起的风声传来，宋槿声下意识地将其抵挡在半空，抬头时，自己都有些吃惊，看见安青同样浮现出震惊的瞳孔时，抿了抿唇，将其甩了开。 “安青表哥，你已经念了我好几天了。”他终于开口。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消息是你告诉我的，建议也是你提的，为什么我成功之后，你就说我这说我那。” “现在还要对我动手。” “呵，”安青冷笑，从方才宋槿声回手那里回过神来，自动忽略了前几句，十分倨傲，“动手又怎么了，你既然喊我一声‘表哥’，那我为你的错误教训教训你，不就是应该的吗？” 安青松了松手腕，挑着眼角笑。 想到刚才宋槿声反抗自己时，用的力道，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宋槿声是他对手。 从前就是个小小指挥，现在失忆了也翻不出什么大风大浪。 于是安青接着道，“本来想着打你一巴掌，让你长长记性也就够了，但既然你还手了，那可就不止一巴掌了，简单翻个几倍，应该也没关系的吧？” 话落，他再次抬手，但巴掌还没完全落下，手掌虎口处就猛地一痛。 “安青，别逼我动手。” 江漓的声音从病房通讯里传出，她声音里有些许疲惫，但语气却不容置喙，“你知道的，这里有不少的武器。” 在江漓开口，第一个音节落下前，安青就已经迫不得已收回手，不远处传来叮地一声响，他偏头看了一眼，视线落在那枚小巧且带着些许红色的子弹上，眼神逐渐变得阴翳。 他又回头，看自己的手，虎口处已经掉了一层皮，看起来并不严重，但痛感却一直蔓延到了他的心底。 强忍着怒火，他抬头看着声音来源处。 “江漓，你什么意思？” 一字一顿地，上下牙齿都十分用力，最开始两个字说出口时，简直让人怀疑他和口中的人是不是有什么天大仇怨。 但江漓并没有说话了。 病房通讯十分安静，再没有任何声音，仿佛安青只是对着一个器件在一问一答。 安青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江漓的偏心，尤其是当着他面的，对外人的偏心。 他眼睛都红了，白净脸庞涨成猪肝色，面容扭曲了一瞬，已经顾不上宋槿声还在这里看着他，加大音量地喊出声： “江漓！” “回答我江漓！” 江漓仍旧没有给出回应。 “好，好得很，不回答我是吧，那你回来可别想见着他了，回来领他的尸体吧，我会把视频留着，让你好好看看他是怎么死——” “安少将！” 安青话还没说完，门口处突然传来动静，莫白锦带着客套且疏离的笑容走进来，抬手对安青作出请的手势，“安老元帅有请。” 安青脸色更差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 “安青。” 敞开的房门处，另一个人出现在安青面前，安唯穆脸色也很差，面容僵硬，看过来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冷冰冰道：“父亲在等你。” 话落，安唯穆的身影消失。 安青此时的怒火已经到达顶峰，但偏偏无处发泄，他胸口猛烈起伏着，目光从宋槿声落到莫白锦身上，又从莫白锦挪到宋槿声脸上，眯着眼，点着头，几度欲开口，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一言不发冷着脸离开。 粗重的喘气声终于消失。 病房归于平静。 莫白锦脸上客套的笑容没了，跟着出门，房门合上前，她带着几分真心实意地开口：“安先生，实在抱歉，我先去处理一些事情，等会儿过来。” 话落，见宋槿声点头后，房门合上。 但现在病房门口不再是空荡荡一片，一队防卫兵分散成两排，如雕塑般驻守在原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莫白锦面无表情扫了眼他们，同样准备离开，抬脚前，她嘱咐：“没我的允许前，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包括霍知休。” 众人立马点头，小声应是。 莫白锦一路到了安青的房间，因着回归舰只是运送作用，众人没什么需要处理的事务，便从江漓开始到下面众人，都基本没有专属办公室。 好在房间里带有书房，空间也足够使用。 莫白锦是受命而来，并没有打招呼，进去时，安云霆的身影已经在房间里唯一的书桌前了。 回归舰是老舰了，航行过程中，星网信号并不能得到保证，因此，哪怕全息影像已经成熟得不能再成熟，安云霆的身影还是会偶尔出现断帧，看着一卡一卡地，好在声音并没有什么问题。 “安青，我让你跟着江漓一起回去，不是让你去添堵的。” “陛下的命令，我的命令，说得那么清楚，你却还是明知故犯，看来我实在是太宠着你了，让你现在无法无天，整日整夜地给我，给江漓添麻烦！” “我又怎么给她添麻烦了？” “再说了，我也没有做错，任凭有多少条命令下来，他身份怎么改变，都改变不了他是敌人的这个事实。” “江漓和他走得太近，只会害了江漓，我这明明是在帮她！” “……” 听着安云霆一声又一声的责备落下，以及安青时不时的顶嘴声，莫白锦低着头，一言不发，安静当自己的工具人。 好半晌，她才被“提名”。 “白锦。” 莫白锦上前一步，恭敬行礼，“在的安元帅。” “你去给江漓说吧，安青后面不会再去打扰了。” “我会让唯穆好好守着他。” “是。”莫白锦点头，“我会将您的话丝毫不差地传给元帅。” 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作为江漓亲近的下属，莫 白锦清楚地知道自己能来这儿的原因，安老元帅就是当着她的面敲打安青，以此来回应江漓，表明他会“约束”安青。 莫白锦就是个工具人而已，也不需要多回复些什么，她已经准备好离场。只是在离场前，还需要确定一些东西。 “安老元帅，元帅的意思是，还想确认一下，关于这段时间安少将私自用药这件事……” 莫白锦指的是安青给宋槿声用的药，也就是造成后者这段时间“嗜睡”的药。 话落，安青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 他先是一惊，随后眸色愈加阴冷，他终于正眼看人，盯着莫白锦的目光重新带上了审视：“你知道？” 莫白锦谨记江漓叮嘱，没有开口。 “我会处理的。”安云霆扫了一眼突然攻击性十足的安青，以及白着脸早就被他训斥过一番的安唯穆，沉声道：“我会剥夺他们两个对医用药品的支取权限。” 顿了顿，又说，“等你们落地，我也会给他们俩实质性惩罚的。” “可以先提前确认一下吗？”莫白锦不依不挠。 来之前，她就已经收到过江漓的消息，后者原话是，一定要把该知道的，都问清楚。 她听着影像版的安云霆叹了口气。 好半天，安云霆开口，“……安唯穆就不用中途来我这里了，他跟你们一起回去。落地后，安青去训练营进行半个月的封闭训练，安唯穆……也跟着一起吧。” “父亲，我……”安青抗议。 “好了！”安云霆将其打断。 ……半个月。 也够了。 莫白锦心里思忖着。因为和江漓通过气，且知道安老元帅从前对安青的一贯偏爱作风，她知道这是其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不再多言，又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 …… 病房又空落落的。 安青走了，又一个能陪着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宋槿声抬眼打量了四周一番，深呼吸了好久，还是觉得有些不能呼吸。 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觉得这个房间如此地让人透不过来气。 也不只是这个房间，更多地，还是他时刻所处的这个空间。之前的病房，并上现在的病房。 而想到刚才安青的那些话，房间里的空气就更不畅通了。 宋槿声略带无聊地重新躺下，缩成一团，任凭自己陷到柔软的被窝里去，闭上眼想要休息，脑子里却始终乱糟糟地，他实在有些受不了这种安静了，从被窝里窜出头，掀起眼皮打量这里。 房间始终是昏暗的。 墙皮脱落了不少，坑坑洼洼，地上和墙角不知道沾的是谁的血迹，早就干了，张牙舞爪地占领一方土地。 而房间里其他东西也很少。 他所睡的一张病床，床边不远处的设备摆放台，台面上生锈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设备小零件，旁边的几张椅子，对角处的洗手台兼厕所门，以及头顶天花板上几乎用不上的通讯装置。 然后就没有了。 就什么也没有了。 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宋槿声一点儿也分辨不出来。 将整个房间扫视一遍，他的目光又定格在天花板那小小的、黑色的通讯装置上，没忍住，他又一次开口：“江漓？” 没有回应。 尽管在安青莫白锦走后，他就尝试过很多遍，妄图开口通过这个通讯装置去联系江漓，但等没有回应的这个结果再一次摆在自己面前时，心里的失落还是止不住地席卷而来。 “江漓。” “江漓。” 宋槿声的声音算得上是呢喃了，他已经不再期待回应，只自言自语般地，一遍又一遍喊江漓的名字。 其实他也很疑惑。 这段时间以来，从安青口中，他大概知道了自己同江漓的具体关系。 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 才认识的“陌生人”。 江漓是古蒂斯主星年少成名的元帅，而他自己不过是古蒂斯不知哪里的小星上，仅仅同安家主家有些许血缘关系的安家后代，且最近才因为父母离世而被接去主星。 再由安老元帅引荐，被陛下指婚给江漓。 如果不是因为安老元帅对他父母的离开有愧疚的话，他大概也是不能够和江漓产生任何关系的。 说白点，两个人就是陌生人无疑。 但…… 他自己总觉得不像。 每次看见江漓时，他都感觉自己已经看过她无数遍，每一次喊江漓名字时，他都感觉自己已经喊过她无数遍。 在心里疑惑了半会儿，宋槿声念名字念了好半晌，始终没有得到回应，他垂眸思索着，忽然起身下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后，怀着忐忑走到门前，一把拉开了病房门。 江漓走了好几天了，离开前也没有给他回来的具体时间，他想去问问霍知休。 可脚都还没踏出病房，宋槿声就被拦了下来。 前左右三方各有黑色洞口对准他。 无声威胁。 三方的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表情，宋槿声定了定神，开口，“抱歉，我想去——” 嗒一声，将他剩下所有的话堵在喉咙。 宋槿声能听出来，这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勉强笑了笑，他退回去，捏着门把的手持续用力，“抱歉，打扰了。” 房门被他关上。 又是这样。 宋槿声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重新缩在被子里时，温暖不再如从前一般将他整个裹住，他有些冷。 并不在意方才的拒绝，宋槿声真的只是想知道江漓什么时候回来而已。 可这一次将他拦下的人比上一次更加冷酷，他们没说话，也没给他说话的权利，只轻巧地用冷冰冰的黑色枪口将他逼退。 他连问题都没问出口。 宋槿声有些挫败。 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快要好得差不多了，前些天还整天犯困，最近两天则是神采奕奕，身心状态都非常好，既没有什么头昏脑热，对睡眠也没有了太多要求。 也是这个原因，霍知休已经好几天没来过，送饭的医护人员也闭口不言，而安青，虽然他最近天天都来，可主要是过来对他进行批判，同时对江漓的去向也是一知半解，并不能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江漓……” “你怎么还没回来……” 宋槿声叹气。 第32章 第32章【VIP】 宋槿声早就不期待江漓的回应。 但这一次，窸窸窣窣的声音将安静打破，或许是通讯装置太过陈旧，杂音出现了好一会儿，等宋槿声仰着头，脖子都酸了的时候，江漓的声音才终于传出来。 “明天。” ！ 宋槿声有些不能确定，他小心确认：“江漓？” “嗯。” 竟然真的是江漓。 在江漓开口回应之前，宋槿声有很多问题都想问，但她真的回应了，他又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 最后还是江漓起的头，她不知道在哪里，环境音很重，里面夹杂着风声和不知名虫兽的吼声。 “你出去过？”宋槿声听见她问。 他先是点点头，随后意识到江漓并不能看见，于是又“嗯”了一声，非常实诚，“我想去找霍知休。” “我不是问刚才，是问上一，”那边顿了顿，江漓的声音咔咔地，混着杂音：“找霍知休？找他做什么？” “没什么。” “就是……就是病房里太无聊了，好久没人和我说话。” 问题的答案当然是很简单的，就是想问她的行踪，但想了想，宋槿声还是决定不说出口，他不想让江漓觉得他是个随便，很容易就被骗的人。 毕竟两个人现在确实没有感情基础。 还得再接触接触。 话落，江漓那边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默了几秒后，才继续回应他，“无聊？刚才不是安青来过？” 言下之意，安青刚才来过，是和他说过话的。 宋槿声喉咙一梗，音量都减弱了大半，“你的意思是，安青表哥来过，我就不无聊了吗？” 是。 江漓口中的人这几天每天都来，每天都要和他说话，可是他说的什么内容呢，江漓知道吗？他又能说多久呢 ，江漓也知道吗？ 这两个问题，宋槿声以为江漓都是知道的。 因为每天安青过来之后，自称江漓身边直系下属的莫白锦少将都会过来一趟，一是劝说安青离开，二是劝慰他不要把安青说的话放在心上。 结果江漓却是不知道吗？ 还是她觉得，安青过来明里暗里地谴责他时，就是给他的生活增加乐趣？ 奈何江漓没听出宋槿声的言外之意，只下意识反驳，“不是。”她的回答是针对“没人说话”这个问题，不是关于“无聊”这个话题。 不过经这么一提醒，江漓也想起来了，她上次回来时，是准备把宋槿声病房搬出下二层去，只是想起来时没有时间，后面新的事情一赶上来，她就给忘了。 “你上次也出了门？”江漓又问。 通讯那头最开始传来宋槿声回答时，江漓是不知道安青又过去了一趟的，莫白锦这两天的消息都堆在那里，积累成一颗红点。不过她前几天交代过莫白锦，所以也不怎么担心。 她只想知道他上一次出去干什么。 谁知道那头没了声音。 江漓嘴上说着话，手里的动作也并没有停，勾出一条最近的航线，她又问：“……能听见吗？” “嗯。能。” 通讯那头的回答闷闷地。 “就是房间里太闷了。” “所以出来透透气。” 但不管理由是什么，结果是固定的——他被拦下了。 那天，他才走出病房没多远，就有一个医护人员领着一队装备精良的护卫队将他“请”了回去。 和不久前一样。 “好。” 两个人似乎没什么好说的了，旁边恰巧传来吴鹏由远及近的声音，江漓转头看了眼，回头对通讯说了最后一句话。 “明天聊。” 不等宋槿声再回答，江漓就单方面关闭了通讯。 吴鹏终于从远处跑了过来，扶着膝盖，把自己来时的方向望了一眼，喘着粗气对江漓道： “老大，虫来了。” “可能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很多。” 江漓的脸色不再同方才那样温和，冷声道：“解决一半，拿了东西就走。” “是。” …… 通讯被单方面掐断，宋槿声连多余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那边就已经没有任何声音了。 环境音，杂音，和江漓的声音。 本来宋槿声有些可惜和生气，但一想到江漓的那句“明天”，他那些不美好的情绪就通通消失得一干二净。 但是第二天。 江漓说的第二天，宋槿声从早等到晚，也没有江漓的任何消息。还是照常地有人给他送饭，一日三餐，但也仍旧不同他说话。就连安青也不来了。 宋槿声等到了第三天。 还是没有结果，江漓并没有回来，也没有给他一点消息。 第四天。 江漓没有回来，也或许是回来了，但不愿意见他。 第五天。 没回来。 第六天。 没来。 …… 病房的灯有些坏了。 有人发现了，来修过一次，但尽管修好了，宋槿声也还是无法从一盏灯上分辨出时间。 莫白锦从霍知休那里了解到宋槿声的异常，在一个下午，她敲开了下二层病房的房门。 “安先生。” 宋槿声才睡醒，还有些倦怠，看清来人后，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指了指病床不远处的椅子，示意莫白锦坐，同时开口问：“莫少将，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莫白锦从门口走近，视线落在旁边小餐桌上几乎没动过的饭菜，皱眉两秒，解释，“没什么事，只是过来看看你。” “听霍医生说，你这几天基本上吃东西吃得很少。” “但仪器检查没有问题。” 事实上，宋槿声这几天的进食量已经不能称少了，可以说是基本没怎么进食，每天除了喝一些必要的水之外，就只吃那么两三口。 从霍知休那里得到的消息是，他刚开始是正常的，最开始是吃三分之二，后来是三分之一，四分之一，五分之一，到最后，医护人员端进去时什么样的，端出来就是什么样的。 且宋槿声不仅是吃饭出了问题，他睡觉的时间也是越来越长。 迫于莫白锦之前的命令，霍知休等人不敢轻举妄动，用药或者什么，在观察几天，没有得出结果后，只敢接着宋槿声昏沉沉睡觉的时候给他做了大概体检。 体检并没有什么问题。 眼见着宋槿声一天天消瘦下去，而他们毫无办法，这才通知了莫白锦。 “你是有什么心事吗？”莫白锦问得直白。 但宋槿声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没有。” “最近莫名有些累。” 他垂着眼，眼中的情绪莫白锦看不见，但照着他现在的神情看，是没有什么问题的。看起来，他给出的回答，是他自己的真实想法。 那莫白锦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最近收到了不少消息，但江漓迟迟未归，一切的事情就只能交给莫白锦和程浪二人，但莫白锦又对程浪不太放心，便主动将事情大部分揽了下来，原以为宋槿声现在的情况是拜江漓所赐，现在看来却并不是。 只是好歹来一趟，来都来了，莫白锦还是得把自己准备的消息告诉眼前这人。 第33章 第33章【VIP】 “十天后，回归舰将在古蒂斯主星三号转换场落地。” “元帅会在那里等你。” 第一句话落下，宋槿声并没有反应，直到听见“元帅”两个字，他才缓缓抬眼，眼中疑问一闪而过，慢吞吞道，“她……还没回来吗？” “还没有。” 莫白锦摇头，后知后觉到宋槿声可能是误会了什么，她为江漓解释，“元帅离开到现在已经半个月左右了，一直在边缘星剿虫，没有回来过，就连物资补给，都是我们这边的人送过去的。” 要不然就是，直接去就近边缘星上调取资源，毕竟虫太多了，一来一回在路上就会浪费不少时间。 “那你知道她最近的消息吗？”宋槿声又问。 莫白锦点头：“知道。每日元帅都会传消息回来。” 这是为了保证江漓的安全。 如果哪天江漓在外没有消息，没有报平安，那她们就得立马带人去施救。当然，这种情况很少发生，以江漓的实力来说，也基本不可能发生。 对于宋槿声的这个问题，莫白锦当然也是知道的，江漓昨天晚上在256号荒星上拿资源，如果计划不变的话，现在应该和吴鹏在北三线附近炸虫。不过消息知道是知道，却不能随意透露给宋槿声。 “你还有什么疑问吗？”见宋槿声不再回应，莫白锦问。 她还有事，得赶紧走了。 “没有了，”宋槿声抿唇，又垂下眼。 他觉得自己是没什么要问的。 “那好，我就先走了，如果身体十分不舒服，可以摁铃叫霍医生过来，如果还有其他需要，也可以让霍医生随时联系我。”莫白锦又说了几句，转身离开。 听着脚步声远去，房门合上，空气里死一般的寂静再度袭来，宋槿声盯着白色的被褥，收紧指尖，喉咙很是难受。 他其实想问的。 他想知道江漓什么时候才回来。 可是上次他问了，江漓亲口回答了，但直到现在，他也还是没有见到人，不仅没有见到人，她甚至连消息都不愿意给他带一个。 明明她每天都会和回归舰联系不是吗？ 越想，心神就越疲惫。宋槿声也觉得自己有点儿钻牛角尖了，他也觉得自己想得太多，太过分，可他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那些想法。 大脑再一次变得混沌起来。 喉咙很痒。 光线也越来越模糊。 是房间里的灯又坏了吗？ 宋槿声忽然难以抑制地想要咳嗽，他翻身攀至床边，弓着腰，指 尖扣紧床沿，用力到手背青筋乍起，一声接一声的咳嗽下来，他的脸已经涨得有些发青，生理性眼泪将睫毛都打湿。 好半晌，他才终于停下来，平躺在床上大口喘着气。 他的眼前已经一片黑了。 困意一阵接一阵地袭来，宋槿声实在抵挡不住，只来得及把自己重新拢进被窝，随后便再一次陷入无意识状态里。 地面点点黑红色液体凝固。 …… 从病房出来，莫白锦走到等待了一会儿的程浪身边去，两人并肩往上二层走去。 “问出什么没有？”程浪好奇。 莫白锦白了他一眼，“没有。” “是真没有还是假没有啊？”程浪不太信，他转身倒退着走，好同莫白锦面对面，“之前咱们老大在的时候，他很正常，身体也越来越好，哪怕吃了安少将的药，他也生龙活虎的。” “结果咱老大一走，他就开始不吃不喝，整天除了睡还是睡，活像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病。” “这也叫同老大没有关系？”他抱胸嘶了一声。 “得了吧。轮得到你操心？” 莫白锦当然也是不怎么信的，方才宋槿声的脸色、声音和话语重新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后，她敛眉思索道：“我刚才走的时候，看他好像还想说些什么，问了，可他又说没什么想问的。” “那……要不给老大说一声这情况？” “暂时先不说吧。”莫白锦并不同意这个建议，“反正霍知休昨天去检查过，结果出来没什么问题，也就不需要再担心。” “老大说了，现在选拔赛已经开始了，虫族那边还没准备退，得多打几个窝，把它们镇住，免得后面她没时间管。等我们快落地了，她和吴鹏就直接回去，咱们主星碰面。” “反正现在姓宋的既然没事儿，就不要去打扰老大了。实在需要，后面再说吧。” 程浪点头，“成。” …… 北351号星。 轰地一声，一朵蘑菇云在天空炸开，和蘑菇云一起的，还有漫天飞舞的“雨点”。 在视窗被打湿一片，红色无限蔓延的情况下，两架机甲仍在红雨中来回穿梭，时不时对其中某个方向发起攻击。 惨叫声不绝于耳。 良久，通讯器中响起声音。 “老大，那些虫看起来都死了。没有漏网之鱼。” “嗯。”江漓重新发起检测，等确定屏幕上一个红色小点都没有之后，才终于发下命令，“撤退。” 两人把机甲停在了补给站。 这颗星球已经废了，他们是费了心思把这堆虫引过来的。因为这里既没有人，也没留下什么资源，说是补给站，其实什么都没有，只能说视野宽阔，还勉强能够用来休息一下。 江漓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小口灌了一口水。 耳边响起咕噜，咕噜的喝水声。 江漓无奈：“吴鹏。” “老大我是小口喝的！”吴鹏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我是让你把通讯器先关了。”她不想听吴鹏咕噜咕噜地灌水。 “哦。” 耳边的声音没有了。 长时间操作机甲，江漓的神经有些紧绷，精神状态有些差，她打开了自动监测仪后，眯上眼准备休息几分钟，谁料眼皮垂下不过几秒，吴鹏的声音就再一次传了过来。 “老大，程浪他们传消息过来了，问咱们还需要多久，问你现在有没有闲，能不能带我早点儿回去？” 江漓闭着眼：“还需要一周。” “没空。” “不能。” “好的，”吴鹏还在咕噜，随后道，“那我回复他们了。” “嗯。”江漓眼睛都没睁。 吴鹏的机甲受损有点严重，需要修理，所以在上一个补给站呆的时间比较长，江漓一早就去引虫了，而他中午之后才姗姗来迟，给江漓缓解压力。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江漓早就力不从心，但吴鹏精神状态还非常不错。 虫族这一次入侵的范围实在太大了，但主星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尤其是上面那位，江漓把信息传回去，收到的回应是，因为边缘星人数和资源都不多，所以可以适当地放弃。 放弃？ 真是个老不死的东西。 其实各个帝国的边缘星，以前资源都很多，是在虫族一次又一次的入侵和掠夺之后，才逐渐变少的。 尤其是前几百年，古蒂斯没什么有能力的将士，面对虫族的接连进攻，根本招架不住，把本国边缘星就不多的资源让出去大半。 可哪怕是这样，上面也还是有人。 边缘星单星上人数少，可所有边缘星加起来，上面的人就能占古蒂斯总人口的一半。 江漓还没想好要不要放弃。 在决定出来之前，她仍旧需要管。 好在这次虫族入侵范围虽大，也屠了好多边缘星，但成年虫数量还没来得及增加，江漓这次过来得够久，日夜不歇地剿虫已经持续了大半个月，也把它们新建立起来的虫窝炸了个七七八八。 后面一周，大概收个尾了。 只是…… 江漓精神疲倦，但脱离虫场后，那些混乱的思绪又纷至沓来，重新占领她的大脑。她静不下心了，只好烦躁睁开眼睛。 机甲内部灯光重新亮起。 拧开瓶盖又给自己灌了一小口水，江漓随即从作战服裤口袋中摸出两个东西，一个黑不溜秋的，另一个紫光莹莹。 前者是一枚黑色碎光晶。 这是在某个被炸平的虫窝里发现的，不论是在虫族里，还是在人类社会里，都属于很罕见，很珍贵的东西。 前者尤其喜欢。 它的产地在古蒂斯边境，是一颗已经荒芜的小星，传闻一百年左右才能凝结出一小块，且因其藏在普通石块深处，还不一定能够被人找到。 后来小星资源被开发尽了，这种蕴含着巨大能量的碎光晶就基本绝迹。 不过据江漓所知，古蒂斯上任君主很喜欢这个东西，高价把市面上有的都收购进了皇室。 皇室。 江漓以前也见过这东西，不然还真不一定能认出来。 古蒂斯现任君主的头上，手上，以及平日里坐的椅子把手上，桌上的银杏摆件上，等等等等，都有。那老东西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摆放出来，以便他时时能看见。 至于后者…… 江漓没见过这东西，在星网分布地区查过，也没查出是什么东西。 要么是第一次出现，要么是产量比黑色碎光晶更少，现在已经基本见不到，所以星网干脆没有录入它的信息。 两样东西都是在男人提示下找到的。 “那是你母亲的遗物，你父亲特意找来送给她的礼物。”他说，“如果没猜错的话，对你身体应该有用。” 后者不知其效用，但前者能确定，那最多用在机甲上，是不能用在人的身体上的。 所以，二者选其一，才是男人要给她的。 判断没错的话，应该是后者。 紫色片状物。 回去再查吧。 两样东西各有各的作用，前者让江漓确定了自己现在的处境，验证了她前些日子对虫族突然进犯，且出现异常行为的猜测，后者则是得查清楚了，以后有用。 江漓看完了，垂下眼帘将东西放好，忽然想起些事，打开通讯器问：“对了，刚才他们为什么这么问？” “有没有说是因为什么事？” “说了，”吴鹏回答，“就七十二号不吃不喝，还吐了血，出了点儿问题。” 江漓沉默：“……” “为什么不早点儿说？” 第34章 第34章【VIP】 下二层。 莫白锦拜访过宋槿声的当天晚上。 某间病房再次“热闹”起来。 在走廊来回踱步，莫白锦时不时打开自己的副脑，查看是否有新进来的消息，同时将注意力放在闭合的房门上。 时间越久，她就越焦急。 好一会儿，不远处云梯打开。 脚步声由远及近，还不等程浪走近，莫白锦便迎了上去，语气有些急，“怎么样了，老大怎么说，回来还是不回来？” 程浪摇了摇头，“不回。” “老大说，还要一周。” 那就是按照原计划来了。 莫白锦有些头疼，抬手抓了抓头发，被虚虚拢在脑后的火红大波浪被她 抓得有些凌乱。 “那安老元帅那边呢？药品权限拿到了没有？” 程浪还是摇头：“那边到现在都没回，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还是故意不……” 话说一半话音弱了下去。 莫白锦当然知道程浪说的第二种可能的原因，她个人觉得概率不大，只是现在原因并不是最重要的事。 最重要的是药！ 药品！ 七十二号突然发病，情况比较严重，心脏短暂地停跳好几次，霍知休用回归舰上的仪器给他检查，却怎么都查不出什么东西。 对应的，也给不出什么治疗方案。 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先用好药把七十二号的命给保住，同时加快回归舰行驶速度，回主星给他治疗。 可是这次霍知休提出需要使用的药品，无一不是精品。 量很少。 支取权限只有三个人有，陛下，安老元帅，以及元帅江漓。 陛下自不必说了，这事儿怎么求都不能直接求过去，但偏偏江漓在边缘星，距离他们太远，按照一贯规定，不能动用权限，最后就只剩下一个人，发送了请求还得不到回应。 真是头大。 莫白锦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上，脑子里飞速旋转，想着解决办法。 办法还没想出来，病房门在两人面前打开，霍知休又出来了。 “少将，权限……”他欲言又止。 果然是来催的。 莫白锦心里也着急，用力闭了闭眼，只能勉力维持住表面平静道：“还没有申请到权限。” 怕霍知休心里稳不住，她接着开解，“没事，尽力就行，元帅不会怪罪于你，有事我顶着。再说，在没有所需药品的情况下，他自己几次从鬼门关回来，情况或者也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手上有什么药能用就先用吧，实在不行再说。” 霍知休无奈点点头，没说话，带着沉重面容重新回到病房里去。 走廊一时间只剩下叹息。 …… 从边缘星回来，江漓没有提前通知。 机甲飙到最高速度，回到回归舰上，到达下二层宋槿声病房门口时，莫白锦二人还在那里守着，两个人看起来都精神不济。 “老大！” 见江漓突然出现在面前，两人都惊异不已，“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江漓没回答，瞥了眼病房，“他怎么样？” 现在轮到莫白锦摇头，“情况不好。” 现在是第二天早上。她是昨天下午去宋槿声病房里的，那时候他看着还没问题，只是脸色苍白虚弱，等被人发现时，时间就已经是晚上了。 宋槿声唇边带血倒在床上，人事不省，地上的点点血迹已经凝固。 霍知休被紧急通知过去，发现情况不好，又往上通知到了莫白锦程浪，本来莫白锦是不准备把这件事告诉给远在天边的江漓的，奈何事态已经紧急到需要高级药品支取权限了，不得不上报。 只是上报了也跟没上报一样。 江漓说不回来，安老元帅那边也没有对药品的支取权限请求作出任何回应。 直到现在都没有。 本来两人已经完全不抱希望了，是生是死全看七十二号能不能熬过去，谁知一个晚上过了，江漓突然回来了。 想到这儿，莫白锦忽然一拍脑袋，懊恼开口，“老大，我们需要你的药品支取权限。” 因为江漓离得远，她手上权限申请不了，外加那边星网星网信号不稳定，莫白锦干脆都没把宋槿声具体情况整个发过去。 只是让程浪去联络安老元帅时，口头上问问江漓能不能带吴鹏先回来，得到否定回答后，就更没有提药品权限的事情，以至于宋槿声现在还在昏迷之中。 “不用担心，”江漓开口，“我已经把权限下放给霍知休了。” 霍知休本身就有医德，如今又投诚过来，自然是把江漓说的话放在心上，每日给江漓发送宋槿声的基本信息，无论有什么问题都会给她发一份过去。这是江漓给他的，越级上报的特权。 只是这些天剿虫，江漓也时间没看。 从吴鹏那里得到消息后，她立马就把剩下的事情安排了出去，先就近给吴鹏调了两支队伍，随后给了他收尾大致方向和范围，事情安排完之后，就立马往回归舰目前方位赶。 药品支取权限有范围规定。 在机甲上把霍知休发的最新消息看完后，江漓就已经知道宋槿声现在的具体情况，也知道他需要一些高级药品，因此在进入规定范围内，她第一时间联系了霍知休，把权限下放过去。 想来现在药已经用上了。 闻言，莫白锦终于放下心，神色轻松了不少，敛眉回忆，“怪不得，我说之前他怎么突然匆匆出去，又急匆匆回来。” 这一个晚上，不止莫白锦和程浪二人守在这里，作为主治医生的霍知休更是没有闭过眼，直接扎根在病房里，时时注意着宋槿声的情况。 那时他出门，莫白锦还以为他是内急，心里还疑惑他为什么不直接在病房带的卫生间里解决。 原来是去拿药去了。 “他可能太着急了，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们。”江漓道。 看着面前眼下挂着浓重乌青的两人，江漓开口，“辛苦你们了，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我进去看看他具体情况。” 话还没说完，江漓就已经拉开了探视房的门。 “等等老大——” 程浪突然出声叫住江漓。 江漓停下脚步，偏头看过去，“怎么？” “你……”程浪绕到江漓身边去，目光落在江漓唇角，面色有些凝重，“老大，你唇边……是血吗？” 她嘴角有些暗红色，像是没被擦拭干净。 江漓愣了一秒，抬手屈指碰了碰，目光下移看了眼，点头，“是血。没什么大事，你们先去休息吧。” 说完，不等程浪二人再提问，江漓就径直进了探视房。 房门被合上。 同江漓第一时间把权限下放一样，在得知她已经在赶回路上时，霍知休也提前把探视房给江漓打开了。 一开始，江漓是想直接进去病房，又怕影响到里面躺着的人，只好退而求其次，还是选择了探视房。虽然距离有些受限，但能看能听，勉强还行。 感应灯亮起，江漓随意抬手把唇边血迹抹去，视线落在病房里。 他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这么躺着。 面容苍白，整个人了无生气。 刚开始站在这里，江漓是希望他死，只是现在，江漓心里，让他活的期待压过了让他死的期许。 至少得死在她手里，而不是因为其他乱七八糟的丢了性命。 其实在探视房是很无聊的。 宋槿声现在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一动不动像个假人，和旁边有说有动的医护形成强烈对比，江漓好几次都把视线挪到了霍知休等人身上，却又过不了几秒，重新回到宋槿声身上去。 明明他现在没什么可看的。 黑发压在枕头上，眉眼唇鼻一如十来天前，只是现在眼帘垂着，嘴唇白得没有一点儿血色，下颌处那道显眼疤痕已经淡得快要看不见了。 但江漓还是忍不住看他。 哪怕去看他手上那些密密麻麻，里面填满了红色液体的细长输液管，江漓都觉得比看旁边那些人有意思。 只是…… 输液管里怎么还有红色的？ 因为霍知休还带着人在病房里面，江漓视线受阻，并不能看清输液管落下的具体方位，到底是在宋槿声手背，手肘，还是手臂上方。 她眼皮莫名一跳。 在心中不好预感出来前，江漓立马打开副脑，正准备给霍知休发个消息时，一条新接收的通知在她眼里跳动。 没有署名。 但江漓知道是谁。 指尖熟稔点开，里面照常只有一句话。 【元帅，请您过来输液。】 ……还真是 说曹操曹操到。 上次“输”的量够多，江漓也好久没收到这通知了，三五个月都过去了，她还以为至少能撑到这次回去，没想到消耗得这么快，有人已经等不及了。 江漓垂下眼，眼中神色明明灭灭，再次抬头看向病房中央，还是看不到宋槿声的的手臂，沉吟两秒，她关了副脑，按下想要立马查看清楚的冲动，从探视房里出去。 门外两人居然还在这里守着。 “老大。” “老大。” 两个人齐齐喊她。 “不是让你们先回去休息吗？”江漓拧眉。 眼前两人，程浪的状态还稍微能看一点，只有熬了大夜后的黑眼圈，但莫白锦就完全是在强撑了，除开眼下乌青，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压不住的疲态。 ——精神使用过度，睡眠不足。 因为足够了解，江漓完全能想到，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莫白锦是怎么一一完成她的任务，态度认真，没有半点敷衍，甚至会担心程浪做事不够仔细，而把他那一份都揽过来压自己身上。 莫白锦是个工作狂，江漓对其没有意见，只是这种伤害到自己身体的“狂”，她并不赞同。 “先去休息。” 见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江漓忙着去“输液”，也不愿多停留，抬腿就走，谁料又被拦下。 “老大，”面对江漓问话，两人对视一眼，程浪开口：“老大，要不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我们再守一会儿……” “？”江漓不解。 “没、没事，就是怕你撑不住……”程浪弱弱解释。 江漓方才没给他们问问题的机会，但答案他们大概也推测出来了。 昨晚把情况上报给江漓时，是由吴鹏转达，因为后者当时说，为把最后几个虫窝打了，江漓驾驶着机甲奔波了一整天，非常疲惫。 而“非常疲惫”的人现在就站在两人面前。 以边缘星到回归舰的距离，正常机甲速度的话肯定需要一整天，但从江漓收到消息到现在，也不过是十二个小时左右。 说明江漓中途根本没有休息，一口气提速回了这里……一个正常alpha对机甲的控制时间只有十个小时左右，哪怕是顶级alpha，最高驾驶时长也不能超过二十个小时。 驾驶机甲时间过长，会对alpha身体造成不可逆损伤，进而损伤寿命。 从江漓回来时间推测，她应当已经驾驶了二十四个小时左右了。 她唇边血迹应当就是这么来的。 “……” 江漓不为所动。 见自家老大不听，又准备走，莫白锦也加入劝说，“是啊老大，你再怎么样……” “好了，”江漓这次根本没让她把话说完。 两人既然还能来轮番劝她，看来状态也还不错，江漓正好有事需要人去做。 “查一查我不在这十几天，有没有异常消息过来。” 莫白锦一怔，“有，我已经发给您了，是对面私发过来的信件，上面有黎——” “不是，”江漓摇头。 “我说的异常消息，是从古蒂斯内部过来的消息，尤其是，我头上那位。” 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 等两人意识到她说的什么之后，江漓不再停留，往“输液”的惯常地点匆匆而去。 第35章 第35章【VIP】 时间一点点流逝。 房门紧闭，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两个人。 “滋啦”一声，江漓手臂上的医用贴被撕走，针管取出，混着仍带着血的细长管子一起，被小心地撞进密封袋里，收了起来。 随后，一贴抑制剂被随意贴在伤口处。 “您可以走了，元帅。”那人发出“驱逐令”。 “这么快吗？” 江漓挑眉，目光从歪歪扭扭的抑制剂上略过，慢条斯理将微敞的领口整理好，眼神却一错不错落在眼前那人身上。 一个普通的，中年女性beta。 明明弯着腰，面对着她时，却没有半点惧意。 女人听了她的话，慢慢直起身，露出一张有些衰老的脸，眉眼弯弯，脸上带着温柔、慈爱，但略虚假的笑容。她似乎觉得江漓的问题很有趣，抬手看了眼时间： “不快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真算起来，还比以前要慢上不少。” 女人笑意吟吟。 江漓也跟着扬唇，“原来已经这么晚了，那确实不算快……可能上次耗的时间太长了，足足一周，我今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女人不答话了，站在那里俯视着她，静静等着她离开。 江漓却还是不如她愿，反而压了压袖口，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眯着眼，舒服地喟叹一口气后，问，“上次采的，陛下还满意么？” “陛下对您向来满意。” 江漓点点头，看起来很喜欢这个回答，随后又如同想起来了什么，挑眉问，“既然陛下对我满意，那这次的选拔赛怎么又这么急呢？莫非……是觉得我身上的，已经不够用了么？” 江漓噙着笑，看起来就是随意一问。 女人自如应付，“陛下喜爱您，心疼您，自然不舍得让您一个人来，多找几个人，可以帮您分担解忧。” “您没有发现，今天采的量格外少，给您用的针型，也是最小的吗？” “陛下希望您保重身体。” 一番话下来，江漓如同听到了笑话，忽地笑出声。 既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江漓也懒得多做纠缠，她本身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站起身，她脸上的笑容已经落了下去，气势不再收敛，顶级alpha骨子里的冷漠和傲气已经完全展开来，眼神冷淡，在尸体中染上的血气一点点弥漫开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问。 女人微微低头，“元帅，您该走了。” “我在问你话。” “昨晚。” 昨晚……江漓眼神冷了不少，只语气又温和起来，“东西拿了，你还不走吗？” “奉陛下旨意，还要去拜访那位宋指挥。”女人答，“也是您未来的未婚夫。” 着重强调。 “那你来得不巧，他现在要死不死的，恐怕见不了你。”江漓身高腿长，站起身，足足比女人高了一个头。 女人低着头，看不见江漓眼中的冷意，她话里的刺也当没听见，只重复道，“这是陛下的旨意。” “陛下旨意……”江漓又是一声轻笑，“今天在我这里取的量才这么点，该不会，剩下的要让那个活死人补吧？” 说着，江漓忽的凑近，“难不成，宋槿声身上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秘密？” 女人闻言后退一步，仍旧低着头：“您想多了。” 话落，似是不愿意再解答江漓的其他问题，她上前两步，主动打开房间的门，“元帅，您待在这儿的时间太久了，真该走了。” 看着女人略带紧张的面容，江漓终于舒心笑了，慢慢退步，“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不要介意。” 话落，她转身离开。 只是转身瞬间，带笑的脸又重新转为冰冷。 看来某人真的要等不及了。 她想。 …… 从那间特殊室里出来，江漓随意找了个方向离开，等完全脱离身后如芒在背的视线后，才就近找了个监控坏掉的房间进去休息。 她现在浑身乏力。 剿虫一整天，还没来得及休息，就提速从边缘星赶回来，她的精神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吃也没吃，喝也没喝，“输液”的事又找上来……江漓总觉得自己最后会猝死。 摸出随身携带的几只营养液，江漓咬开三两口喝进去，空得发痛的胃部这才得以缓解。 身上熟悉的、一阵一阵的针刺感袭来，江漓靠在墙边闭上 眼。 一放松，冷汗就密密麻麻地涌了出来。 或许是几分钟，又或许是更久时间过去，江漓的头脑这才得以清晰不少。将几只空管收起来，她打开了手上的副脑。 一天没看，上面的消息又多了不少。 江漓没太多时间，只挑了莫白锦的看。 【老大，有查到消息被抹去的痕迹，但没有查到是谁，具体内容也不知道。】 这是中午十二点左右的。 傍晚时候她又发了两条。 【老大，消息还是没查到，但回归舰停放室有一架陌生机甲，没有任何标志，配置很高，如果没猜错，应该是陛下的。】 【不知道两者有没有关系。】 一般纠结有没有关系时，那就是有关系。 江漓垂眼，抬手回复。 【守好】 那边回应得很快。 【是。】 除了这一个字之外，屏幕上还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但始终没有新的消息进来，江漓懒得等，正要将副脑屏幕熄灭时，莫白锦直接拨了通讯过来。 略带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老大，你在哪儿呢？你没事吧？” “没事。”江漓神色平静，察觉到自己已经慢慢恢复力气后，她站起身，把手里几只空管捏扁扔垃圾桶里，随后问出自己现在最关心的事，“他怎么样了？” 莫白锦知道“他”是谁，笑着点头：“大概稳定下来了。” “程浪一直守在那里，应该已经给您发了具体的情况。” 江漓点点头，结束对话。 …… 从不知名地方回去，下到第二层熟悉的病房门口，程浪果然还守在这里，只是靠着墙，已经睡熟了。 江漓没急着把他喊醒。 给莫白锦说了声，让其过来把人带回去好好休息后，她就径直扭开了宋槿声的病房门。 明亮。 这是江漓的第一感觉。 因为现在房间里的灯还是开着的。江漓有些没反应过来，脚步顿在原地。 在过来的路上，她就把副脑上那些消息给处理完了，重点查看了程浪和霍知休发过来的消息。 两人口径一致，说某人已经完全脱离危险，从昏迷改为昏睡了。 昏睡…… 既然昏睡了，还把灯给他留着干什么？ 江漓看了眼副脑，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她往常这个时间点过来，病房里都是一片黑的，今天不知道怎么打破惯例了。 不理解。 想不通就不想了。 看着床上安静平躺在那里，靠近门那一侧手背还打着点滴的某人，江漓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抬手把灯光调成较暗模式，关上门，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去。 她站得离床头比较近，头顶灯光落下来，正正好把她的影子盖在宋槿声脸上。 看了整整一分钟，确定宋槿声呼吸平稳，处于熟睡状态之中后，江漓将视线转移到了他打着点滴的手上。 同早上探视房看的不一样，此时宋槿声宽大的病号服袖子已经被完全放下来了，从肩头到手肘，再止于手腕，甚至连骨突都遮了个严实。 没被遮住的手背皮肤白得几近透明，蓝紫色血管看得明显，除了扎进去的针管外，旁边还有好几处痕迹，红点落在上面，有些莫名的欲。 不过江漓此时可没心思管。 早上那抹红色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现在迫切地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因为宋槿声如今的第二性征是omega，江漓自然不能以自己方才“输液”的方式，选择往上扒开他的衣领，只能从他的袖口入手。 好在病号服宽大，就连袖口的宽度也足够，要将其从手腕挽到手臂上面，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最后俯视着看了眼人，江漓毫不犹豫动手。 袖口被极快地挽了上去。 江漓目光落在上面，不由皱眉。 从手腕，手肘，最后到离江漓想看的地方还有两厘米处，红色的针眼密密麻麻，简直占满了整条手臂。 还是回归舰上的医疗仪器太过老旧。 江漓忍住那一瞬间的不忍，视线落在目的地，见上面仍旧光滑白净，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还好，至少还没有被…… 不知名视线落在身上的感觉太过明显，江漓缓慢抬眼，却正好望进一双清明无比，琥珀色的眼睛里。 “……” 第36章 第36章【VIP】 空气有丝丝的凝固。 “……醒了？”江漓挑眉，压下心中的惊诧，垂着眼，面色自如地，把手里宋槿声的袖口一点一点放了下去。 后者则全程盯着她的眼睛，抿着唇一言不发。 等手腕被再次完全地盖住，江漓目光上移，宋槿声才把目光转移开来，瞥向另一边，语气礼貌又疏离，“我说是谁，原来是元帅回来了。” 宋槿声声线本来就清冷，如今不知道是生病的原因，还是他这段时间不怎么开口说话，嗓音喑哑无比，听在人耳朵里，又虚弱又冷淡。 江漓还没来得及探究明白，也没来得及回复，就听见他再次开口。 “很感谢江元帅能在我生病的时候来看我，不过我现在很累，很不舒服，江元帅还是赶紧离开吧。” 话落，宋槿声便闭上了眼。 江漓：“……？” 上一次宋槿声这么同她说话，还是在上一次。 他又怎么了？ 生气？ 江漓皱着眉，没想明白，但也没离开，从病床边退了两步，倚在自己惯常待的台沿边，抬眼重新打量这个房间。 实在是太破旧了。 前面几次她都想把宋槿声给转移到上几层去，结果每次都忘了，这次终于一回来就想起来，怕自己再遗忘，她决定明天一早就把人给挪上去。 打开副脑，把消息发给莫白锦，江漓重新把视线落在宋槿声脸上。 他真的闭上了眼。 明明不久前霍知休还说，他已经昏睡了，她刚才还盯了他好一会儿，确定他是熟睡的，可她挽他袖子时，他又忽然睁眼，眼神冷淡又清醒。 江漓也有些拿不准了。 “你睡着了吗？” “宋槿声？” 他仍旧闭着眼，没有回答。 从江漓视角看过去，只能看见他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 身上还在痛，江漓十分疲惫，见他如此，也不再说些什么，直起身，抬脚就走。 转身瞬间，装睡的人顿时睁开眼，目光落在江漓后背，“你去哪儿？” 话语带些急。 “……”江漓知道宋槿声方才在装睡，闻言只偏头看了他一眼，不想理，自顾自抬脚往门边走。 “江漓？” “江漓？” 前方的人还是没理。 “江漓！”宋槿声嘴里喊着，见江漓还是没有停留的意思，急得想从床上坐起来，但他才脱离危险不久，手上根本没有支撑自己的力气，只能重重摔了下去。 动静有些大。 因着这一声，江漓总归是有反应了，转头看向他，视线在他手背脱落的针管上停留两秒，随后转向他本身。 她不说话，等着他开口。 沉默时，江漓的神色一向是冷淡至极的，尤其在现在心情一般的情况下，对宋槿声也没有例外，表现出来的，甚至要比后者漠然得多。 好像两人毫无关系，只是陌生人一样。 她的目光能够完完全全刺痛一个人的心。 宋槿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感受，但他现在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 在江漓黑色瞳孔的淡漠注视下，他甚至已经开始后悔方才的举动，指尖攥着白色被褥，音量同方才比起来弱下去许多。 “你不是才回来吗？” “又要去哪儿啊？” 江漓只看着他，不愿意回答。 “江漓……”见她始终不应答，宋槿声被她的沉默打败，眉头蹙着，垂下眼帘低低开口，“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不是故意装睡的……” 他只是想气一下她而已。 明明那天说好的 ，第二天就回来，可是他等了那么久也没有等到人，不仅是没有等到人，他甚至等不到一条江漓给他的消息。 一条都没有。 所以，当他下午勉强恢复意识，被霍知休劝解着江漓已经回来，很快就要来看他陪他时，宋槿声才会胡乱想出这个法子。 他求着霍知休给自己注射了一剂能够让人保持清醒的药，就是想看看江漓到底什么时候会过来。 没成想，这一等又是好几个小时，一整个晚上。 “你别生气了……” 宋槿声把自己姿态放得很低。 但江漓还是没有开口。 在安静得一根针都能听见的病房里，宋槿声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开始燥热，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剧烈地跳动，他想抬头看江漓的神情，又怕看见的还是她的冷脸。 “……江漓。” 他指尖蜷着，已经失去了力气。 “我没生气。” 江漓的手从门把上退了回来，在宋槿声模糊的视线中走回来，她看着眼前人眼眶中隐隐约约的泪光，有些头疼，“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怎么动不动就……” 哭这个字没有说出口。 可能是之前看他昏睡着，针管没有绑紧，方才宋槿声摔了下，针管已经脱离手背了，一粒血珠在皮肤上聚集。 江漓看了眼点滴余量，见剩得不多，干脆把东西扔到了旁边台面上。 “为什么？”她问。 宋槿声泪眼朦胧地看向她，抿了抿唇，“什么为什么？” “你让我不要生气，那你又在生什么气？”江漓特意斟酌了一下用词，“我走你不让我走，我来你又要装睡……你在和我闹什么别扭？” 话落，她扯过几张纸递过去，“擦了。” 宋槿声乖乖接过来，却神色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说。 “说。” “哦，”宋槿声捏着手里的纸开口，“也没什么，就是你那天……” 他一五一十说了，说到后面，又委屈起来，才擦干净的泪水重新盈了一眼眶。 “就这些？”江漓皱着眉。 她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要让他态度一会儿好一会儿变的。 “我那天是说了第二天回来，但是那天那批虫不得怎么，来得太多了，直接把我们的退路堵了，所以临时改了计划。” 事实上，当天情况并没有江漓说的这么轻巧简单。 那批虫来的数量不止多，还很有秩序，估摸着里面有智商高点的，想要把两个人拖死在那里。 到后面，让江漓不得已把计划通通改了。 江漓说着，见他眼泪还没止住，直接把纸巾盒塞到了宋槿声手上去。 “后面我让白锦给你带了消息，她没有同你说吗？” 宋槿声摇了摇头，“她好像很忙。” “那你不会主动问吗？”江漓叹气，“为了这么点儿小事，你就跟我置气？那我如果不回来，莫白锦也不给你消息，你是不是要把自己给气死？” 淡粉悄悄爬上耳尖，宋槿声瞥过头，小声嗫嚅着：“那倒也不会。” “我看你会得很。”江漓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恨铁不成钢再度开口，“你不是哑巴。以后遇上这种事，你想什么就直接给我说，不要让我猜。” 她又不是神，根本读不出他的心思。 “可是，”宋槿声反驳，“……直接告诉你的话，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江漓：“……？” 面子？ 他以前什么时候在乎过面子这种东西？ “你还，”江漓被气笑了，“你同从前还真是不一样了。” 宋槿声抬眼看她：“那我从前是什么样？” “反正不是这样。”江漓总结。 宋槿声忽然不说话了。 好半晌，他才费力地半撑起身子，指尖去攥江漓的衣角，“江漓，你可以大概讲一讲从前的我吗？” “我很想知道，我们以前是怎么相处的。” “我们以前……”江漓垂眼回忆着，目光落在他分明的指节上，神色却蓦地变得有些复杂，“……你在套我话？” 在他现在身份的经历里，她们没有以前。 第37章 第37章【VIP】 去攥衣角的手默默缩了回去。 “套话？” “什么套话？”宋槿声抿了抿唇，视线从江漓脸上挪开，重新躺了回去，脸有些热，“……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吗？” 江漓神色不变，随着宋槿声的躺下，她也跟着俯身，目光落在他脸上，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宋槿声躺下，本意就是要拉开和江漓的距离，但后者如此，倒是让距离越来越近。 喉咙无意识滚了一下，宋槿声头微微偏向另外一侧，强迫自己对即将怼脸上的江漓视而不见。 “那你紧张什么？”江漓问。 两人的脸已经离得很近了，大概只有两厘米的距离，江漓一开口，呼出的热气就全部打在宋槿声脸上。后者现在不仅感觉到脸热，手心都好像开始发汗。 “你是想起来了什么吗？”江漓语气淳淳善诱。 “没有。”宋槿声的心脏也开始砰砰砰剧烈地跳动，他想往旁边挪一点，远离江漓，但根本不敢，只好拧着眉，强装镇定，“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了好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他不能说。 江漓就静静看着他，看着他额头和鼻尖冒出虚汗，睫毛一颤一颤地，最后他自己恼了，嘴巴一闭，什么也不说了，只是耳垂上红晕爬上耳尖。 那应当是没编出来。 江漓已经近得能看清他脸上的绒毛了，反倒宋槿声始终不敢看他，眼睛眨得飞快。 江漓其实也不太懂他这个情况，毕竟失忆后的他同从前相比，实在变化太多了。她如今只能判断出他不想说，想编点儿话来敷衍她，但太紧张又一时编不出来。 又在人脸上盯了好几秒，江漓终于放弃，缓慢起身。 某人的视线余光就跟着她动。 江漓：“……” 她已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想一想，自从俘虏了人过来，且发现宋槿声失忆后，她无语的次数都越来越多了。 江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发现宋槿声偷偷瞧她后，她起身到一半，又俯回去了。 刚才只是单纯的俯身探究宋槿声话里的深浅，这次则是手撑在了病床上，想要戏耍了。 “把头转过来。” “看着我。”她冷声。 宋槿声沉默了，无声地表达出自己的抗拒。他也没想到自己就那么小心一瞥，居然刚好和江漓对上，现在让他再同江漓对视，那真是打死都不要想。 刚才的理由都还没编好，万一江漓又问些他答不上来的，怎么办？ “把头转过来。” “不要。” “我再说一遍，把头转过来。” 宋槿声这次答都不答了，顶着江漓近在咫尺的温热吐息，反而将头偏得更厉害了。 “……” “宋、槿、声。” 江漓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威胁。 耳边的威胁总是很吓人的。这次被唤的人倒是很快的回过了头，拧着眉脸上带着疑问，只是还没给自己问话的时间，一回头就触到了江漓的脸。 江漓已经用最快速度往后退，但或许是她靠得太近，又太疲惫，反应较慢，身体速度也跟不上，某人的鼻尖还是从她唇瓣上擦过。 两人都愣了两秒。 反应过来后，江漓默默抬手，用手背把方才唇瓣碰到的地方擦了擦。 盯着宋槿声的目光更冷了。 “……对不起。”宋槿声自己倒没什么感觉，身体里已经很热了，脸上燥得停不住，已经不怕更燥了。 “我不是故意的。”他匆忙道歉，以为自己鼻子把江漓的牙给磕到了，怕江漓又会生气，继而马上走人，连不久前想要匆忙问出的问题都给忘了。 但道完歉后，肉眼可见地，江漓脸色更黑 了。 她往后退了两步，退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上去，随后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江漓？” 宋槿声没懂她后退两步的动作，同时不知道她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江漓？”他又喊。 这次不再是江漓步步紧逼了，她反而成了那个先移开目光的人。 “别喊了。”她皱着眉回应，“我听得见。” “你怎么突然离我这么远啊？”看着江漓的站位，宋槿声很不解。 江漓：“？” “不是，你有病吧？”江漓蓦地回头，下意识想反驳宋槿声的话，刚才她离得近了，他不肯转头看他，现在她离远了，他又问为什么要离这么远。 只是回头后，看清那张灯下除了疑惑什么都没有的脸，目光触及他圆润的鼻尖，江漓到底又转过了头。 一肚子想骂的话堵在喉咙。 “江漓？” “你怎么了江漓？” “我把你牙齿撞到了吗？” 三连问下来，宋槿声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离谱了，但又忽然有些明白了过来。 “江漓，你是在害羞吗？”他问得很直白。 “害羞……？” 害羞你个大头鬼。 江漓绷着一张脸回头，“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像吗？” “……”宋槿声闻言果然看向她，看得非常仔细，似乎很想找到能佐证自己判断的证据。只是找了好半天，他也没找到。 叹了一口气，他有些遗憾：“好吧。” “确实不太像。” 如果忽略江漓耳朵上薄红的话。 经这么一闹，江漓什么问话的心思也没了，脚尖朝外，“我先走了，明天早上会有人给你搬病房，有什么事就找霍知休，他可以直接联系我。” “等等——” 宋槿声并不满足，“这才几分钟，你又要走啊？” “不走留在这里干嘛？”她不解。 “留在这里，就……”宋槿声耳朵彻底红透了，他想说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陪……” 还是没说出口。 “陪你？”江漓帮他补充完整。 宋槿声头发有些长了，挡着耳朵，并没有让江漓发现他现在的窘迫。后者只觉得面前躺着的人很磨叽。 当然，面若桃花，也很……好看。 纵然不喜欢宋槿声，但对于他的容貌而言，江漓从来都是一个看法，自从看法定型后，就一直没变过，无论是他失忆前还是失忆后。 只是她也确实不知道，呆在这里陪他能干些什么。 被江漓挑明后，宋槿声也破罐子破摔了，整个人往被窝里缩了一点，声音闷闷的，“对啊，你不想多陪陪我吗？” 江漓下意识想要点头，却又见他垂下了眼，看起来很是可怜，“可是我想要你再陪陪我……你说过，我们是匹配对象，以后会登记在册，会结婚的。” “……”江漓没有点头了，但默了两秒，还是纠正他，“不是我说的。” “是安青说的。” 第38章 第38章【VIP】 “是安青说的。” 宋槿声：……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了，把头一转，不再看江漓，“你要走，你就走吧，以后也别来了，病房也不用搬，这儿挺好的，我就喜欢呆在这里。” 江漓没回。 下一秒，病床边沿床垫陷下去一块。 浅浅的呼吸声就在耳边。 “你不是要走——” 压住心头那一抹开心，宋槿声故意冷声开口，一边说话，一边回过头去看江漓，但视线掠过她脖颈时，呼吸却莫名一窒。 “你受伤了？” 其实江漓进病房后，宋槿声并没有仔细看她，就算视线落在她身上，注意力也只在江漓脸上。 如今江漓离得近了，宋槿声目光擦过她脖子，才发现上面满满都是伤口。 伤口并不大，也没有血液渗出来，看着一点儿都不深，但他的心却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攥住了一般，有些不能呼吸。 闻言，江漓低头看了一眼，脖子上的伤看不见，她又抬手摸了摸，隐秘的刺痛感传来。 她无所谓道，“快好了。” 都是被虫族包围时弄出来的小伤口，不需要注意。 alpha的愈合能力本来就强，她等级高，伤口愈合得也就更快。 但宋槿声却仍旧皱了皱眉，“你都没有擦药吗？” 江漓的反应，像是才知道这些伤口的存在。 脖颈本来就是既隐秘，又重要的部分，如果这里都受了这么多伤，那其他地方呢，岂不是更多。 抿了抿唇，他朝江漓伸出手。 两人离得近，江漓轻松将他手截住，乜他一眼，“怎么？” “……我想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 江漓垂眼看了下他的手，觉得宋槿声有些大惊小怪。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而且失忆后的现在，还更加小题大做了。 他的手很好看。 指节寸寸分明，十指匀称白皙，但江漓把他手放了下来，并不让他碰。 宋槿声的心就如同自己的这只手，起起伏伏，连带着心都冰冷了。 “原来我连关心你都不行。” 他声音低低地。手指落在被褥上，蜷在了一起。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口，严不严重，需不需要涂药……我还以为，虽然我们的关系是被别人指定的，但是你肯定是同意的，没想到，原来……” 他声音越放越低，到最后，已经是一个人的呓语了，江漓听不清。 “什么？”她问。 “没什么。” 宋槿声的声音完全冷了下来，面无表情侧过头，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江漓不明所以，主动偏过头去看他，目光落在他抿紧的唇上，呼吸顿了顿。 “我说了，都快好了。”江漓开口。“这些伤口，是因为当时沾上了虫族腐液，还有些小炸弹碎片。” “我身体素质很强，洗过澡之后，伤口就在愈合了。” 江漓耐心解释，得到的回应却冷冰冰，仅仅是一个“嗯”。 江漓眨了眨眼，见面前的人还是不为所动，无奈叹了一口气，随即一把抓起宋槿声的手，往自己的脖子上送。 被近乎带着滚烫温度的手握住，触及宋槿声吓得整个人抖了一下，触及到江漓颈处皮肤时，指尖下意识蜷了起来，怕指甲会触到江漓伤口，他喉咙有些涩，“你干什么？” 江漓挑了下眉，“你不是想摸？” 既然想摸，给他摸一摸就是了。 “……”宋槿声被她的一手操作弄得再度脸热，从江漓手中挣扎出来，但也不闹脾气了，盯了江漓好几眼，随即弯腰凑近了些。 “疼吗？” 柔软的、陌生的指腹凑近，在脖子上一点点，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带来一些很奇怪的触感。 江漓自认现在对omega并没有什么想法，皱着眉将这种感觉强行压下，她诚实开口，“不疼。” 如果真的要说，她身上其他地方还有不少伤口，乱七八糟全是这次新添的。 宋槿声又抬头，拧眉朝她脸上看了一眼。 下一秒，江漓感受到自己的领口被微微拉开。 江漓又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这次速度快，用的力度也比方才大了不少，见宋槿声痛得皱起眉，她才略微松了松，没有开口，只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无声表达疑惑。 “我，我只是……想看看你其他地方有没有伤口。” 江漓凝视了他两秒。 “有。”她说。 “我连看都不能看么？”宋槿声脸上带着失落。 江漓这次拒绝得很明显，把他的手随意抛开，“不能。” 至少他刚才掀的地方不能。 谁家好人看异性后颈啊？ 江漓想着，脸上也逐渐浮现出半不耐烦的神色，她垂眸去整理自己的袖口，同时调整自己的情绪，再抬头，却发现眼前的人又冷冰冰垂下了头。 手指攥在被褥上，嘴唇抿得紧紧的，皱着眉也不看她，眸中隐约有泪光闪过。 江漓整个人都愣住了：“……你又怎么了？” “既然元帅不喜欢，那就请您去同 陛下说，取消我们的匹配关系吧，或者我去也可以，这样就不会让您为难。” 江漓：……？ 两个人僵持了好久。 最后的最后，江漓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想要走了，但离开前还是没忍住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omega和宋槿声的心思都不怎么好猜。 问了，但江漓也不指望能得到答案。 以对他的了解来看，这肯定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宋槿声不会说的。谁知，出人意料的，宋槿声却在问题落下的瞬间便开口了。 “想给你上药。” “……”对着宋槿声一张脸，江漓脚尖一转，又重新坐了回来，“你就不能直说吗？” 宋槿声咬唇，有些委屈，“……你都不让我看。” 江漓沉默了，“腺体有什么好看的？” 掀哪里不好，非要掀她后颈，是要看她alpha的身份是不是假的吗？以此来验证两人关系的属实性？还是怕她会伤到自己的腺体？ 她是个alpha，正正经经以后要娶O生子的alpha。 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会让自己的腺体受伤吧？ “……” 宋槿声小心睨了她一眼，直接跳过她的问题，问出自己的目的，“那其他地方可以看吗？” “……不行，”江漓仍旧无情拒绝，见宋槿声又落寞垂眼，想了想，到底话没有太绝，“可以给你看我手。” “可我想给你伤口都涂药，其他地方……” “不行！涂药也只能涂手臂。” “好叭……”宋槿声嘴里还是很惋惜，身体却很诚实，笑容一瞬间出现在脸上。 他立马从枕后拿出一支药膏，扬唇道：“那我们……” “开始吧？” 目睹了某人变脸之快的江漓：“……？” 第39章 第39章【VIP】 宋槿声的涂药确实是涂药。 他手里的药膏不知道哪儿来的，好像才拆开不久，里面的量还很多，一手拿着，挤在另一只手的指腹上，再轻又轻地涂上去。 “你这上面的伤口也太多了。”宋槿声拧着眉。 他方才的笑容，早在江漓脱下作战服外套，露出累累伤痕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漓低头看着他认真上药，感受着手臂被药膏涂抹后，冰冰凉凉的，回应道，“正常的。” 出去剿虫，怎么可能不受伤呢。 两人相对无言。 半晌，江漓有些受不了了，房间里的温度有些高，让人昏昏欲睡，灯光纵然亮，但却是暖色的，两者配合在一起，困意阵阵袭来，她有些扛不住了。 “你涂药太慢了。”她说。 宋槿声闻言仰头看她，眼中晶莹点点，不似作伪。 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就静静看着她，抿着唇也不说话，一瞬间，江漓以为看到了从前那个人。 “怎么又有泪水了……” 说着，她喉咙有些发紧，“看着我干什么？” 宋槿声摇了摇头，敛下眼中神色继续手上工作。 “你别动。” “我速度快一点，一会儿就好了。” 江漓百无聊赖应着。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手臂上指腹还在时不时往下点，江漓一对眼皮子已经开始打架，恍惚间，她听见眼前的人再次开口。 “我叫宋槿声吗？” 江漓的瞌睡就一下醒了。 她垂眼，偏头看着手臂上已经涂好的药，以及仍旧动作温柔的人，早已打好的腹稿脱口而出，“是。” “你以前叫宋槿声。是安家的旁支，父母双亡之后，被安老元帅接进了安家，后改的名。” 宋槿声抬眼不解，“为什么安家旁支不姓安？” “这你得问安青。”她说。 江漓从来没想过要在他姓名上面改口，也早在她喊出宋槿声真实名字时，就已经想好了应付的说辞。 而且安家旁支确实不能随主家姓。 她倒也不算骗他。 宋槿声又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还有一点点，这只药膏就涂完了，你感觉怎么样？”他问。 江漓有些无精打采：“挺舒服的。” 她睁开眼，看着宋槿声将最后一点伤口给上好药，立马抬起另一只手：“我可以把外套穿上去了吧？” 两只手臂都涂药了。 宋槿声的工作已经完美完成了。 谁知见她动手，宋槿声立马压住了她的外套，“还有一只药膏没有涂。” “够了，不用涂了。”江漓拒绝。 她手臂上的伤口看着唬人，其实也并不怎么深，在她自己看来，根本到不了涂药这个地步——这种小伤没必要。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她真的很累了。 而且疲惫的不止是她一个人，宋槿声离得近，江漓看得清楚，他眼下也有乌青，不知道是之前她不在时，没有休息好，还是生了病还很虚弱，涂药的时候手指几次从空中滑落。 砸在被褥上后，又猛然惊醒，睁眼看一眼江漓的反应，随即强行打起精神又继续。 涂个药两人受累。 江漓觉得没必要。 “不行。”宋槿声也开始犟，抓着她的手腕，声音带着哑，不知道从哪里又翻出一支药膏，拧开重复着之前的操作，“不涂会留疤的。” “这有什么。”江漓并不在乎。 她是真的不想再继续了，哪怕宋槿声已经把药膏挤在手上了，她也丝毫不在意地拂开了他的手。 江漓用的力度并不大，宋槿声的手落在柔软被子上也并不疼。 她站起身，冷淡疲倦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你才脱离危险，还是好好休息吧。”她说，“我也需要休息。” “明天你搬了病房我再来看你。” 话落，手边不远处带着一丝血气的外套被毫不留情抽走。 “江漓——” 抬脚瞬间，一双手却猛然缠上了腰。 “江漓……你再等等好不好，再等等，我把剩下的药膏给你擦了，我会加快速度的，很快就好。” “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江漓无奈又烦躁，脚步顿住，头也不回，“我说了，我不需要用这个祛疤的。” 疤痕对alpha来说是一种另类的荣耀。 江漓不在意这个，但更不想牺牲休息时间来搞这些没用的东西。 “可是，可是这只药膏是你上次给我用的……”宋槿声声音越来越小，“它的效果很好，它很好用，涂上之后，疤痕很快就会消失的……” “不信你看我，我脖子上的伤口已经没有了……” 为了证明自己说话的真实性，宋槿声甚至急急地仰头，把前不久伤到的地方给展示在灯光之下。 江漓偏头，垂眼看过去。 那里的伤口确实已经愈合了，肤色也同附近的差得不多，一样的瓷白。 “嗯，我知道了。”江漓对他脖子上的伤还有些愧疚，语气都软了几分，“但我真的不需要这个，你先休息，好吗？” 明明自己都困得不行了，还非要给她涂什么乱七八糟的药。 “可是，可是……” 宋槿声还是不肯放手。 “江漓……我好久都没见到你了，你再陪陪我吧。” “我知道你累了，你就靠在我身上睡好不好，等我把祛疤的药涂了，你马上就可以走，好吗？”宋槿声话语里带着急切，还有几分可怜。 江漓真的没想通。 为什么他失忆了，两个人如今是陌生人的情况下，宋槿声能这么黏。 他以前都不会这样。 “如果你真的很无聊，我可以找个人每天来陪你聊天。”江漓再退一步。 “不行。”宋槿声还是不肯。 “我就想要你陪我。” 看着搂着她不放手，仰头可怜巴巴望着她的人，江漓很 不解，疑问脱口而出，“为什么一定是我？” “我还没有标记你。” 对于标记自己的人，omega给予百分百的信任和依赖，相对应地，同被标记之前相比较，就会变得非常的黏人。 如果宋槿声真的被她标记了，江漓还能理解现在这种情况，也不会吝啬于拿出自己的休息时间去陪伴自己的omega。 可两个人现在分明什么关系都没有。 不仅现在没有什么关系，以后也不会有任何口头之外的，实质性的关系。 江漓不理解。 不理解之外，还产生了些许别的疑心。 她静静等着宋槿声回答。 “我不知道……”他搂得更紧了些，“我不知道，我只是想你陪着。” 没来由的，只希望江漓陪着。 “这段时间你有见过什么人？”江漓问，冷眼打量着他。 宋槿声的回应是摇头。 “有人给你说过什么？” 他还是摇头。 “没有人和我说话，也没有人来见我……江漓，陪陪我吧，我真的很久没看见你了。”他声音已经哑了。 “江漓……” “我不会耽误你太久时间，把药涂完你马上就走，好吗？如果你很累，你就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儿，好吗？我会轻轻的，不会吵到你……” 江漓已经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怀疑始终只是怀疑，从宋槿声的脸上，她找不出什么欺骗的痕迹。 她重新坐了回来。 外套被再一次放在旁边。 这个时候，江漓能够和宋槿声平视了，这才发现，他眼里又积累了一眼眶的泪水，晶晶亮的，偏偏又一点儿声音没露，见她回来了，甚至又抿起了唇。 笑意点点。 实在太奇怪了。江漓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挪开视线不再看他，心里生出些异样情绪。 几秒后，温热吐息靠近。 他又“动工”了。 这一次江漓没抗住，在如潮水般迅猛袭来的困意里，一歪头，不知道靠在了哪里，彻底昏睡了过去。 第40章 第40章【VIP】 察觉到江漓睡着，宋槿声手一顿。 他小心掀起眼皮，果然见她靠着床头，已经安安静静闭上眼，眼下疲惫异常明显。 他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但第一个音节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垂下眼，手中的动作愈加轻柔了。 或许不用太着急了。 他想。 因着江漓睡得格外香甜，宋槿声的力度用到了最小，任何一个可能会干扰到江漓睡眠的动作，他都屏住了呼吸，小心又小心。 且时不时会抬头看她一眼。 见她眼睫仍旧垂着，才放下心，慢悠悠地继续。 当然，也不只是这个原因。 江漓说得对，他的确也需要休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一点点流失，大脑越来越混沌。 才从危险线迈过来的人，是不能，也无法一直保持清醒的。 想到这里，他没忍住，又抬眼看了一眼睡着的人，指尖无意识攥紧，心脏的砰砰声已经快要冲破耳膜。 那他…… 太疲惫，擦药后没来得及叫醒她，也是情有可原吧？ 或许，还可以…… 药已经擦得差不多了，还剩最后几道伤口，宋槿声反倒有些紧张起来。 下手时，指腹有些抖。 克制着自己的呼吸，他把最后的药膏涂抹上去。 湿湿热热的吐息却忽然打在耳畔。 “还没弄完吗？” 指尖猛地一颤。 ……江漓醒了？ 宋槿声抿着唇去看她，见她困得眼睛都没睁开，根本看不见现在的情况后，心上的大石块轻轻往下落了落。 “还没有。”他回答。 江漓意识模糊不清：“那过去了多久了？” “才、才几分钟。”宋槿声手在抖，声音也在抖，他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强行克制着，边说话边去观察江漓的反应，“江漓，你只是太困了，睡过去了。” “现在还早呢，才给你涂了一小块儿，还有很多没有涂。”他说得煞有其事。 “是吗？” 江漓有些发懵，嗓音喑哑，“我怎么感觉……我好像睡了很久了。” 宋槿声紧张得手心发汗，又捏了捏手边的被子。 是挺久了，他估摸着至少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但这话他不敢说，也不能说，只好继续圆谎，“江漓，你太累了，所以才休息一会儿就出现了幻觉……你再休息一会儿吧，好吗？” 江漓没应，仍旧闭着眼，慢吞吞抬手，想要看看手腕上副脑的时间。 “——江漓。” 宋槿声本就紧张得不行，随时注意着江漓的反应，见她抬手，被她的动作吓到了，脑子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对策，身体就自然而然地做出了反应。 他抱住了她抬起那只手的手腕，“江漓……” “江漓……”他唤她，喉咙艰涩。 “你说过了，会让我把药膏涂完的，你答应了我的，你亲口答应的，你不能言而无信……” 江漓眼前还是模糊的，只能勉强看清宋槿声的脸部轮廓。 她解释，“我只是想看下时——” “江漓，你自己亲口答应的，你答应我的，你说过会让我把药擦完的，这才过去几分钟，你就要出尔反尔了吗，你就想走了吗，我就这么不受你待见吗……”他的控诉里已然带上了泣音。 江漓：…… 算了。 她选择放弃抵抗。 “那你继续弄吧。” “我再睡会儿，你弄完了就叫我。” 说完，她偏了偏头，眼睫颤了颤，似乎又要重新睡过去。 宋槿声看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胆子就大了。 他凑近了些，戳了戳江漓的脸。 “江漓。” “江漓。” “江漓？” 江漓被他弄得烦不胜烦，哪怕闭着眼睛，一抬手，也照旧精准将他的手捉在了手心里，“说。” “要不你躺下睡吧？” 宋槿声已经没有最开始紧张了，好像撒了两句谎后，习惯了，现在如鱼得水起来。 “我担心你睡不好，江漓。”他说得十分恳切。 “现在才刚开始，你就睡不好，那等会儿我抹点药你就醒，动一动你就烦，来来回回，你就又想走了，说不定还会生气。” “不会。”江漓耐心宽慰。 “可是我害怕呀江漓，”宋槿声贴得更近了，他现在能看清楚江漓脸上细小的绒毛，数清楚她有多少根睫毛，甚至还能看见她额头边缘一道已经结痂脱落的疤。 ……疤？ 宋槿声指尖蜷缩起来，想要去摸一摸，但还是忍住了，垂下眼，努力酝酿情绪，一心攻克眼前的难题，“……那不然，等会儿每次你醒过来，我就要求你一次不要走吗？” 江漓：“真的不——” “江漓，”他求她，“你躺下休息好不好，位置很宽敞的，我可以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你，我离远一点，不会碰到你伤口的，好吗？我想你可以睡得舒服一点。” “我想好好给你涂个药，不想打扰你，我……” “好了。”江漓打断他。 她已经让出了几分底线了，再让一点点，好像也并没有关系。 “……” 自己求是一回事，但江漓真的让步时，宋槿声还是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愣了两秒后，他擦了擦努力挤出来的泪水，果真乖乖巧巧地让出供江漓平躺的位置出来。 江漓就安安静静睡了下去。 而他的心脏还在猛烈地砰砰跳。 呆坐几分钟后。 见江漓呼吸重新归于平稳，他缓慢伸出食指指尖，小心碰了碰江 漓的手。 他看着。她没反应。 又大着胆子勾了一下。 她还是没反应。 宋槿声的心放下了大半，又尝试着干脆把自己的手放进江漓手心里。 江漓这次终于动了，不过只是把他握紧。 “……” 至此，宋槿声的害怕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漓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基本被他处理完了，现在一只手被江漓握住，药膏的盖子他也懒得拧了，用另一只手把它拿远了些，随后慢慢往下躺。 这是个很简单的动作。 却很累人。 怕惊扰到江漓以至于会突然醒，宋槿声只敢一点点往下挪，可他身上又没太多力气，几乎是挪动一点就得喘口气休息，还不敢把呼吸声放得太大。 实在太煎熬。 过了约莫近十分钟左右，才挪动到一半，他实在没有力气了，抵着床头借力撑着，转头去看江漓，意外对上一双模模糊糊的眼。 意外来得实在太快。 宋槿声始料不及，手腕上力一松，整个人便整个落了下去，手肘落在底下砸上去，他痛苦地闷哼一声。 来不及顾忌自己，他抬眼去看江漓。 而后者此时正在缓慢眨眼。 宋槿声喘着气，再也压不下心脏的剧烈跳动，喉咙发干发紧，身体的温度都一瞬间降了不少。他又开始觉得冷。 “江、江漓，”他唤她，语气磕磕绊绊，这次是真的被恐惧所裹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小心翼翼，“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想要——” 道歉和解释的话还没说完，他整个人便被一把抱住，轻松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江漓的下巴抵在了他头顶。 呼吸仍旧平稳。 “江漓……”他害怕。 身后的人搂紧了他，“嗯。”【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40-50 第41章 第41章【VIP】 江漓难得睡了个好觉。 睁开眼，面前是一片黑暗，头还有些痛，嗓子也干，但身上的疲惫和痛楚已然消去了大半，只余手臂有些麻，江漓缓慢眨着眼，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正待在什么地方。 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她想要坐起身，抬手时却发现有什么正压着自己的手臂。 这什么东…… 她下意识用另一只手去推，手心柔软的触感却让她一瞬间发懵。愣了两秒，江漓收回手，沉默着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偏头看去，果然是他。 他正窝在她的臂弯，合着双眼，乌黑的发此时有几分凌乱，面色疲倦，但呼吸平稳，睡得香甜。或许是在被子里被捂着了，苍白面容上还带着些许不自然的潮红。 昏睡前的记忆通通浮现在眼前。 江漓有些头疼地摁了摁太阳穴，视线在宋槿声的脸上停留了十几秒，随后又转向天花板上的灯，皱着眉把睡前的记忆挨个过了一遍后，她叹了一口气。 这算个什么事？ 见宋槿声还在睡，江漓缓了缓，小心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撑手坐了起来。 “江漓……” 不等江漓沉默着离开，一道喑哑至极的嗓音就在旁边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腰上缠绕过来的，一双好看的手。 宋槿声似乎醒了。 还顺势抱住了她的腰。 江漓瞌睡已经完全醒了，察觉到他的动静，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他好像还没有完全醒。 鸦羽般睫毛上下小幅度抖动着，始终睁不开眼，唇瓣微微张开，溢出些许懒散的，不成调的音节。江漓听得最清楚的，就是他最开始喊出的她的名字。 腰上的力度还在不断收紧，但他没有要睁眼的意思，只哼唧了几声，好似对头顶的灯光有些许不满，随后自然地把头埋进了江漓腰间。 好像这样做，就能抵挡扰人的光线。 江漓敛眉看了会儿，毫不留情把腰上的手拉开，自顾自披上自己的外套，再穿鞋。 宋槿声终于被动静弄醒了。 他抿着唇，挣扎着掀起眼皮，指尖下意识攥住了江漓的衣角，哑声询问，“江漓，你又要走了吗？” 江漓站在原地，视线在他的手和脸之间跳动，没有回应。 长久的沉默让宋槿声意识完全清醒了。 他很迅速收回了手，有些手忙脚乱地坐直了身体，紧张得不敢喘气，眼中十分清明，却有些不敢看江漓的眼睛。 “对不起。” 又急又惧。 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有什么可对不起的？”江漓从方才被他攥住的衣角上回神，神色仍旧冷淡。 “对不起，我、我忘了喊醒你了。” 江漓将他从下到上打量了一眼，“……忘了？” 长久的沉默后，她听见他低低地“嗯”了声，先是紧张地看了她一眼，紧接着完全地垂下头去，“对不起江漓，我给你擦药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也非常困，所以、所以……” “对不起江漓。” 病床上的人紧张得声调都在抖。 一边说，一边咬唇，神情怯怯的，红晕一路从脖颈蔓延到耳垂，当着江漓的面，小心翼翼往后退了一些，手里攥着被角不放手，直把被角都捏皱了。 看起来是真的歉意满满。 太乖了。 在自己还没仔细问，只随口反问了一句，他就倒黄豆般把解释给搬出来了，实在是让人不忍心……责怪。 江漓面上神色好了不少，连带着一身的冷气都开始消散。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垂眼去看自己手臂上的伤。 都是被涂了两层药膏的。 一层是消炎加促进结痂愈合，一层是祛疤。 “……我都涂完了。” 宋槿声正小心觑江漓脸色，见她低头去看，不再追究，心里松了一口气，忙跟着开口。 江漓点了点头，“我知道。” “昨晚……”她将作战服外套穿上，一颗一颗扣上纽扣，神色间有些犹豫，“我应该没对你做什么吧？” 宋槿声摇头，“没有。” 江漓：“那你昨晚睡得还好吗？” 知道自己睡梦中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江漓松了一口气，很平常地开始聊天。 闻言，宋槿声只轻轻点了点头，他还没从刚才紧张的状态里缓过神来，中规中矩地回答：“挺好的。” “一整夜都没有做什么噩梦。” “噩梦？”江漓对这两个字很反感，拧着眉，下意识开始提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做噩梦的，大概是些什么内容，频率是多少？” 宋槿声一愣，温顺垂眼，“……从你走之后没多久，只要睡觉就会有噩梦。” “内容……记不得了。” “我只知道里面很多人，我看不清楚他们的脸，也都不认识。” 见江漓紧皱着眉，他有些不解，“霍医生说，生病之后做噩梦是正常的，难道不是……” “是正常的。”江漓开口。 就此无话。 江漓闭了嘴，抬手去打开自己的副脑，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副脑忽然打不开了，黑着屏幕不给半点反应。 鼓捣了半天无果后，江漓微微偏头：“现在什么时候了，几点？” “我、我也不知道。”宋槿声回答。 从他醒来之后，就一直待在病房里，根本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江漓也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我昨天已经让人给你找好了病房，今天就搬，等会儿会有人过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等一下，”他开口，江漓停下脚步等他说完。 “江漓，今天搬了病房后，你还会来看我吗？” “不一定，”江漓说，“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你手臂上面的伤口太多了，我想再给你把其他地方的小伤口处理一下，可以吗？” 宋槿声言辞仍旧恳切，江漓却莫名有些心烦。 “再说吧。” 她毫不犹豫地离开。 房门开了又合上，门外也是明亮但冷冰冰的灯光。 被揉捏发皱的被角终于得以喘口气。 宋槿声盯着房门，始终没有收回目光，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察觉到手里恢复了不少力气后，他才呼出一口气，同样从病床上起身，踩着鞋下床。 手指搭在了金属门把手上。 …… 看着一身宽大病号服、脸色苍白的omega 从病房里出来，再被人“劝”回去，江漓垂下眼，心中滋味很难形容。 “才几分钟。” “我也不知道。” “……” 昨夜的记忆和今早的场景相重叠，激起一层又一层的浪。 “老大。”耳边传来熟悉声音。 靠墙闭目休息了半晌，待莫白锦已经循着她发的定位找过来时，江漓才把手里副脑上的实时监控关掉。 “嗯。” “七十二号又出来了一次，还要给他搬地方吗，需不需要加强……” “不用，”江漓开口，“暂时不用管他，按之前说的来就行了。” 第42章 第42章【VIP】 回到自己的房门前，耳边莫白锦已经说了一路。 全是这段时间江漓不在时，回归舰上、前线以及主星那边的情况。 大部分是莫白锦说，江漓听。 前者是她一手带出来的，江漓并不担心，只漫不经心偶尔回应两声，或者是在莫白锦有疑惑时大致答个疑。 熟练扫开虹膜锁，莫白锦跟在江漓身后，将手里的文件全部放在屋里书桌上，一沓一沓整理好，抬头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老大，后面几天你还走吗？” “不走了。”江漓摇头。 边缘星虫族那边，已经处理得差不多，她也给吴鹏调了人，没什么可担心的，外加没几天回归舰就会落地主星，不需要再出去了。 莫白锦闻言点了点头，“好的老大。” “对了，安青这几天在做什么？”江漓问。 “安少将他们……”莫白锦思考两秒，随后开口，“他们这些天非常安静，只最开始的时候，安少将还往七十二号那边闯了几次，后来都被拦下，他就基本不往这边来了。” “安唯穆更是一直没怎么露面。” 江漓嗯了声，坐在椅子上，随意拿起一本面前文件，翻阅着，只再简单唠了几句家常，问了莫白锦程浪两人最近身体情况，就把人给放出去了。 离开前，莫白锦提醒，“老大，对面那位黎元帅的第二封邮件也已经到了。” “好像是在催你回信。” 江漓的手顿了顿，不怎么在意，“我知道了。” 咯哒。 房门被拉开又合上。 江漓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而打开了副脑，从同莫白锦的聊天框里找出自己要的东西，打开，看着里面熟悉的落款签名，她停顿了两秒，随后面色如常地从头开始阅读。 这封信息不长，江漓阅读速度又快，一分钟不到就读完了。目光停留在上面略带迫切的用词上，她往后一躺，隐隐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熟练打出一行地址，江漓在对话框里删删减减，最后还是发了过去。 这边，莫白锦才离开不久。 副脑上叮叮的声音让她驻足，点开，是江漓才发过来的两条消息。 【巴兰主星北部第一军校附近，负三层胡海地下市场】 【让人去查宋槿声和黎远有没有什么特殊关系】 查敌方指挥和元帅关系？ 莫白锦皱着眉，一字一句读完，虽然心底有些疑惑，但还是立马回了一个好。 …… 巴兰前线，主舰。 某间办公室内。 一个身着深蓝色作战服，面容倦怠的年轻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前，靠在椅背上，拧着眉摁了摁眉心，而他的面前，则站着另一个男alpha，唇瓣张张合合说着些什么。 “还是没有收到回信吗？”坐着的男人问。 “是的。” 站得笔直的男alpha有些不忍，不再同其对视，视线落在桌角边缘的立式铭牌上，上面是两个大字——黎远。 这块立式铭牌从前都是干干净净，每天都会由主人亲手擦拭，铮亮得发光，但最近已经落了一层灰，显得灰扑扑的。 见自家元帅不再回应，他抬头看了一眼，“元帅，咱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前几天上面已经发了话，要您早一点把对面拿下，如果再……” “拿下？”男人睁眼，冷着声反问，“我要怎么拿下？” “屡战屡败，连指挥都被偷袭带走了，他想怎么和古蒂斯打？资源，战力，没有一项比得过，还妄想把古蒂斯踩在脚下……” 男人说着，冷笑连连。 “元帅，”男alpha不置可否，低着头劝解，“我知道宋指挥和您是……和您关系很亲近，他现在生死未卜您很着急，但是隔墙有耳，有些话不能从您的口中说出来。” “既然古蒂斯送过来的尸体里，没有宋指挥，那就暂且当他还活着。现在军中物资补给十分紧缺，咱们根本耗不起，继续打还是直接投降，您得赶紧做出决定再立马上报。” “否则，如果上面等得太久，随便安个罪名下来，将您的职位换掉，宋指挥就更加凶多吉少了。” “……” 一顿劝说下来，男人终于长叹了一口气，手肘撑在桌面上，将整张脸都埋进了手心里，“我知道。” “只是我现在放心不下，也根本静不下心。” 这些天，只要他一闭眼，脑海里就全是宋槿声的音容相貌。 …… 江漓这几天很闲。 前线全权交给了安云霆，一点儿不需要江漓再操心，虫族那边有吴鹏守着，而回归舰上，在莫白锦程浪二人休息两天后，也将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包揽。 相当于江漓只回来工作了两天，手里便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了。 就算有，也需要等回归舰落地主星再说。 对于黎远那封信息，江漓看过后便改变了主意，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直接没回。至于宋槿声那里，莫白锦在她的授意下，已经将其病房挪到了江漓房间下一层去。 而江漓本人，则并没有要去见他的意愿。 把事情全部交给莫白锦二人后，她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或许实在是太过疲倦，往日里的噩梦这一次并没有出现，继从宋槿声那里回来后，她睡了完完整整的一个整觉。 这很难得。 睡眠让她精力充沛。 回归舰上没有太多娱乐项目，江漓又没准备再出去，因此又一头扎进了训练室里，只是相比较之前，时间上更加规律。 吃饭，训练，吃饭，训练，再休息。 但这样规律的日子江漓只过了一天。 在第四天，正在小餐厅吃早饭时，莫白锦黑着眼圈找上了门来，一屁股坐在江漓对面，脸上满是哀怨。 “怎么，又因为什么熬大夜了？”江漓转头又叫了一份新的早餐盘，笑问，“我前两天看，回归舰上不是没多少事情吗？” 她当时一个人都能完全应付下来。这也是她为什么这么放心，将事务全权交给两人负责的原因。 哪里还需要熬夜？ 闻言，莫白锦没说话，只是盯了江漓好久，随后叹了一口气，“你自己看吧老大。” 副脑被她拆下递了过去。 江漓若有所思接过，上面果然是同某人相关的监控视频。 “他又怎么了？” 江漓自顾自说着，烦躁起来，也不吃了，点开视频开始看。 画面中心落在宋槿声身上。他还是一身病号服，高清摄像头下，面色仍旧不太好，脊背挺拔但身形瘦削，只是身后换了环境更好的背景。 除开画面之外，清晰的话音也落入耳底。 “您好，我想见你们的江元帅。” “霍医生，可以请您给江元帅发个消息吗？” “……我想见江漓。” “江元帅她……是不愿意见我吗？” “我为什么不能去见她？” “……莫少将，元帅这几天是真的很忙吗？” “我只是想见她。” “一面就行。” “……” 第43章 第43章【VIP】 但无一例外，宋槿声得到的都是否定回答。 “不是我说，老大你到底干了啥啊，你是给这敌国指挥下了什么迷魂药？就现在这情况，他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你的匹配对象了吧？”莫白锦啧啧两声，盯着江漓，揶 揄地摇了摇头。 江漓避而不答，“他这几天出来过多少次？” “最开始出来过三次，都是带着试探，后面为了见你，还出来了……粗略估计三十几次吧。”莫白锦大概算了下，她也有些记不清了。 她也被折磨得够呛。 不是那群护卫队联系她，就是霍知休去联系她，要不然就是另外一些，能够在宋槿声病房出入的人来联系她。 直接联系肯定是不可能，但因着病房里那位如今和江漓的公开关系，特殊的“身份”，这种消息都会一层一层往上报。 时间也不定，清晨，上午，中午，下午，傍晚，晚上，甚至凌晨，在她睡觉睡得正香的时候，都随时会被副脑的嘀嘀声吵醒。 看起来，那位是铁了心的想要见江漓。 “老大，”莫白锦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恰巧早餐盘送上来了，她捧着碗舀了一口热粥往嘴里送，见江漓脸上毫无波澜，疑问道：“你……真不打算去见他一面啊？” 江漓淡淡瞥了她一眼。 “听七十二号自己说，她好像是想看看你的伤？”莫白锦有些不确定地说，说着说着就开始皱眉，不动声色把江漓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奈何后者穿得规整，什么也看不见。 自家老大不过出去剿个虫，能有什么伤？ 就算有，也是小伤，江漓顶级alpha的底子在这里，莫白锦一点也不担心，除非…… “你还是去见他一面吧老大。” “不然消息被安少将他们知道了，回去说不定又会散播点儿乱七八糟的东西，到陛下面前酸你两句。” “而且咱们回去，你不是还得同七十二号演演戏吗？现在假装亲密一点，演出来的戏也更真……” 江漓面无表情听着，盯着手中副脑的屏幕，始终没有回应。 直到莫白锦嘴都说干了，江漓这才把手里副脑抛给她，神情淡淡，“他最近食欲怎么样？” “不太好。” “我知道了，吃了饭你就忙自己的吧。”江漓点着头，若无其事继续吃自己面前的早餐，“后面也不用管他。” “真不管啊？” “好吧。” …… 房间里没有窗户，看不见日月，有的只是头顶惨白的灯光。对于早上，中午，晚上，或者任意一个时间点，宋槿声都需要依靠外物来判断。 早晨的牛奶带糕点。 午间的美食配米饭。 以及晚时各种颜色、各种味道的营养液。 送过来的糕点是精致的，每天不重样，一口咬下去，层层叠叠的，嘴里都是清香，配上其亮眼的色彩搭配，总是能让人食欲大动。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宋槿声的胃口却一日比一日差。 食物吃在嘴里简直味同嚼蜡。 有时候甚至有些发涩。 慢吞吞又送了一口进去，他咀嚼了好久才吞下去，肚子里已经饱了，面前却还剩了很多，看得让人不自觉有些反胃。 一口也吃不下去了，他放下勺子，本来想回到病床上继续躺下，脚步却自顾自地来到了房门后。 指尖搭上了门把手。 深吸了两口气，他拉开房门，同外面时而出现时而隐匿的护卫队对视时，早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胆怯。 顶着黑色枪口，他扬起一抹笑容，平静开口，“你好，请问莫少将那里有消……” “没有。”不等宋槿声说完，为首的人便已经冷漠着回应，“莫少将说了，有消息了她会告诉你，为了身体着想，还是请赶紧回病房里休息吧。” 还是没有…… 听见这个答案，宋槿声搭在门框上的手紧了又松，垂着眼，笑容短暂地消失了几秒，到底再一次劝服自己，强颜欢笑着礼貌道了声谢。 关上门，他靠在门背上。 身体无力地滑向地面，最终在冰冷地面上坐了下来。 他已经不记得，这到底是他第几次打开门了，可每一次开门，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案。 好像连失望的情绪都没必要有了。 房间里很闷，病床上的被褥里更闷，宋槿声并不想回到小小的病床上去，心底不知哪来一颗重重的石头把他压得喘不过气，他很累。 他好想休息。 …… 在明亮、安静的病房里，监控里的人靠着门板，蜷缩着自己的身体，把头伏在弯曲的腿弯里，极缓慢闭上了眼睛。 江漓看得皱起了眉。 真是不怕冷。 尽管每个房间都有气暖装置，但大部分地板是冰冷的，包括监控中那一间，但宋槿声一身薄薄病号服，竟然坐在地板上，就这样靠着门睡着了。 有这么累吗？ 小餐厅里的人很少，莫白锦匆匆吃完饭走了，江漓所在的包厢更是只有她一个人。 她自己的那一份早餐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盯着自己副脑里的监控，始终没有挪步。 又看了半天，发现宋槿声闭着眼已经睡熟，她终于有些坐不住，滑开和霍知休的对话框，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上面两人的聊天记录已经是好几天之前的了。 从江漓几天前从宋槿声病房回来，同霍知休特意打过招呼之后，后者往日里单方面的“聊天”就完全地灭了。 记录了宋槿声每日情况的文件再也没发过来一次。 在聊天框里打字，删除，打字，删除，加加减减，江漓盯了半晌，有些烦躁。 关了聊天框，摁灭副脑，她起身往外面走。 “元帅，不再多吃一点吗？”走出包厢后，小餐厅的送餐人员恰巧回来，恭敬行了个礼，随后笑着给江漓打招呼。 江漓笑了笑，摇头，“饱了。” 随意寒暄了几句，看着人进入后厨间，江漓自顾自往前走，只是没走几步。脑海里无端想起不久前监控里的场景，转身又回了点餐窗口。 “麻烦做一份杏桃酥。” “七分糖，打鸡蛋时多加一个，少蛋黄，面团压薄一点，一百八十度烤十八分钟……” 第44章 第44章【VIP】 走廊是静谧的。 来到宋槿声现在所住的病房外，轮值的守卫队纷纷行礼，江漓点了点头，轻声开口，“先下去吧。” “是。”众人应下。 不过几秒，本就安静的走廊如今更是一根针落下都听不见了，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 提着装了新出炉点心，外皮尚且温热的纸袋，江漓抬手，屈指敲了敲门。 没人应。 房门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来，冰冰凉凉的，江漓没有收手，等了半分钟，重新敲响房门，里面的人还是没有给出半点反应。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好像根本没有听见。 江漓皱着眉，想要直接推开门，又想起不久前看见的宋槿声的睡姿，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无奈打开副脑，重新将页面调到实时监控上去。 画面没多大变化。 只是方才坐在门后，正抵在房门上的人现在整个身体往旁边偏了一些，如果开门慢一些，小心一些，也勉强能打开一个小的通道。 关了副脑，江漓不再等，缓慢把门把手扭开。 出乎意料的是，江漓设想中的，同上次一般暖和得让人昏昏欲睡的空气并没有铺头盖脸地压过来。里面的温度同外面的差不多，有些小冷。 那就更容易受凉了。 江漓下意识拧眉。 方才她开门，没用多大力气，只打开了一条小缝，但垂着头看过去时，已经能把蜷缩在墙边那人纳入眼底。 他睡得很熟。 靠着墙，抱膝坐着，半张脸掩在臂弯里，头顶乌黑头发没怎么打理，干净是干净，只是有些乱蓬蓬的，碎发把耳朵都 盖住了大半。 他脸的方向背对着门开口的方向，江漓又笔直站着，从她的视角看过去，其实看得并不怎么清晰。 小心着把门又打开了些，江漓的脚终于踏了进去。 合上门，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宋槿声？”江漓低头喊他，奈何后者呼吸都没变过。 算了。 不喊了。 朝里面走了几步，江漓打开餐台，把手里的东西放了上去。 她抬头，视线在房间里迅速地转了一圈。 干净的乳白色墙壁，镶嵌着简洁灯饰的天花板，柔软小巧的个人沙发，暖色调的餐台，病床不远处放了几本古蒂斯古今历史的小书桌，以及一些简单的医疗仪器。 里面没有太多的东西，装饰也一般，胜在干净整洁，同上一间病房相比，环境已然好了不少。 属于勉强看得过去的范畴。 短暂地打量了几眼，江漓转身，目光落在对她到来没有半点反应的人身上去。她上前几步，脚步放得轻，没有在中途把人吓醒。 来到他面前，她蹲下身，这才看清楚，原来宋槿声睡得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好。 也不知道他到底梦见了什么，额头被碎发盖住的地方，隐约渗出来几滴汗水，眉头半蹙，似乎是梦境里都还处于困扰之中，浓密的睫毛时不时闪动。 江漓看向他，轻轻唤了一声。 “宋槿声？” 还是没有反应。 甚至听见江漓的声音后，他反倒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些，皱着眉，抿着唇，呼吸急促了些，鼻尖都开始冒汗，绒毛也逐渐湿润。 这是……又做噩梦了？ 江漓本准备动手叫醒他，手都抬了起来，见此，也只能将其无奈放下。 就这样半蹲在宋槿声面前，江漓等了好几分钟，他还是没有平静下来，等得实在不耐烦了，她直接动手，一手落在他膝窝下方，一手置于他的单薄的脊背上，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弄醒就弄醒吧。她想。 起身时，手中的重量让江漓愣了两秒。 克制住自己想要再掂一掂的冲动，江漓的注意力集中在双手，再一次认真又仔细地感受，但得出来的结果还是一样。 太轻了。 一个成年alpha的标准体重是不低的，就算宋槿声现在半路成了omega，那也没有太久，体重并不会落下太多。江漓之前也抱过他，就是第一次高烧不退那次，抱起来的重量都还在她预想范围之内。 现在…… 江漓有些不确定。 前几日回来，对于霍知休最后发的那些，她没看得太仔细，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出去太久，手臂感知出了问题，还是宋槿声体重真的下降了这么多。 将繁杂思绪压下，她抱着人往病床那头走。 房间不大，只有几步距离，江漓也懒得费劲控制自己的步子，不过几秒，就把人重新扔回了病床上去。 宋槿声果然醒了。 江漓才把被子给他裹住，一抬头，就和睡得迷蒙的人对上视线。 “元帅……” 低低的两个音节溢出。 不知道是睡久了，还是已经受了凉感冒，宋槿声现在的声音十分嘶哑，不带什么气力，自顾自呢喃一样，听得江漓莫名心头一跳。 盯了人几眼，江漓又垂下头。 没准备说话，她沉着眉给他把被角掖好。 还剩最后一处褶皱时，江漓伸出手，手臂却再一次被人抱住，柔软的、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隔着并不算厚实的一层衣物，一张脸亲昵地蹭上了她的腰，“元帅……” 才抚平整理好的褶皱又瞬间乱糟糟。 江漓心情不怎么好，现在一时间更是心火大旺。 往外呼出一口气，忍着心底的某些冲动，江漓抬手，没有半点怜香惜玉地，将贴在自己腰上的人拉了起来。 一手拽着他的某只手腕骨，一手强硬地捏住他的下巴，冷声道，“宋槿声。” “滚开。” 江漓手劲儿用得大，半点没收力，后者的腕骨被拽得生疼，下巴也隐隐泛白，他先是被吓得肩膀瑟缩了下，随后唇瓣微张，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可惜江漓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下一秒，他就已经被掼回了床上。 背对着江漓，他一动不动了。 最后这一下，理智有些许回笼，江漓用的力度不大。 又呼出一口热气，江漓抬手摸了摸后颈，腺体果然再一次莫名发热，来不及管床上的人，她转身往外走，同时拨通霍知休的通讯想让他拿药。 谁知通讯才接，霍知休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宋槿声的声音就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他声音很轻，空灵灵落在空气里不太真切，江漓却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 “就算在梦里，她也不喜欢我……” 第45章 第45章【VIP】 江漓的腿就一下子被钉在原地。 仿佛一桶凉水泼下来，她心头即将再次冲破理智的火都灭了不少，下意识转身，却只能看见宋槿声维持着之前的姿势，背对着她，肩膀正小幅度颤抖。 哭了。 又哭了。 朝前走了两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宋槿声？” 回应她的是低低的呜咽。 叹了一口气，江漓的心绪竟然就这样平静了大半，她的视线内，现在只剩下不远处那人颤抖的肩，以及若有若无的泣音。 手上副脑已经接通，霍知休在那头听到江漓的声音，有些诧异，着急地问她现在在哪里，可后者已经听不见了，或者说，听得见，但是并没有要理睬的意思。 她又走了回去。 笔直站在病床旁边，江漓垂眸盯着他的后背，启唇轻声道歉，“……对不起。” 她不应该今天过来。 副脑中，霍知休还在不断问询呼唤，江漓的手却已经搭上了宋槿声的肩，因着这头太久时间没有回复，通讯被自动挂断，霍知休的声音戛然而止。 病房里就只剩下他的声音。 越来越清晰。 “宋槿声？” 江漓掌着他的肩，将人一把拉了过来，没有意外地，对上了一双被泪水糊住，朦朦胧胧的眼。 “江漓……”他哽咽着喊她。 在理智尚且没有作出判断的时候，江漓的身体早已给出反应。 她下意识抱住了他。 …… 霍知休打开门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一身黑的女alpha懒散倚在床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抬起眼，视线冷冰冰的，落在身上有些瘆人。此时她怀里正抱着一个人，一个男omega。 后者被宽大的白色病号服裹着，背对着门，窝在alpha的怀里好像已经睡着了，但两条手臂都还挂在她脖子上，微微侧着后颈，以一种相拥又自我奉献的姿势，把腺体的部位展露在她面前。 不过，从霍知休的角度自然是看不见的。 omega后颈的衣服领口被拉得很高，见他进来，alpha甚至还迅速抬手，把人往自己的怀里压了压，被子也拉高，彻底隔绝了他的视线。 顶着略带寒意的视线，霍知休先行了礼。 但在落下手，走进房间的那一刻，他却呼吸一窒，表情也跟着变得震惊又不敢相信，“你们——” “你们这是干了什么……” 房间里的味道太浓了。 alpha霸道专制的信息素，同omega温柔甜腻的信息素混在了一起，相互中和，相互调节，纠缠在一起，充斥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这种浓度，只可能是…… 江漓冷漠抬眼，哑着声回答。 “如你所见。” 脑子里，身体 里，那股无名火还在四处游走，努力地往外蹿，江漓忍得辛苦，烦躁得不行，alpha骨子里天生的傲慢和暴戾又钻了出来，让她呼吸都带着焦灼。 好在怀里还有一块玉，温软冰凉，能够让她暂时停留在爆发边缘。 话落，她又垂下了头，目光在怀里那人的眉眼上游走。 闻言，霍知休有些不敢相信，手里捏着药品储藏盒的提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见江漓挪开眼，目光重新落在宋槿声身上，他摇头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东西一放，立马又出去了。 急匆匆回到办公室，霍知休给自己注射了一针抑制剂，以防止自己受到江漓信息素的影响。 一切准备工作做完后，他才又再一次回到宋槿声病房。 但江漓态度就更差了。 眯了眯眼，她警告，“滚。” 霍知休被吓得抖了一下，擦了擦冷汗，他知道这是江漓作为一个alpha正常会有的行为，占有omega，霸占领地，警告外来者，因此也并不生气，只顶着骇人视线，战战兢兢等在原地。 “我说，”江漓脸色有些黑了，缓慢眨着眼，冷声再次开口，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滚，出，去。” 她声音太冷了，里面夹杂着顶级alpha的威胁，霍知休的脚因此不受控，以龟速往后退着。 正常的。 正常的。 元帅现在身体不太舒服，会出现这种间接性发狂的行为。这很正常，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霍知休在心里劝告着自己。 然而，最后的最后，他还是踉跄着退到了门外。 砰。 病房房门被云控制着关上，再一次把霍知休给隔绝在外。 “元帅？” “江元帅？” 霍知休跺着脚，手臂在房门上拍打着，不断地呼唤江漓，对于自己方才近乎懦夫一样的行为感到十分懊恼。 眼见着房门上锁，无法被打开，又想到前几日江漓对自己的预警，霍知休急得脑门冒汗。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起一个人。 莫少将。 …… “我再说最后一遍。” “滚。” 江漓一手揽住怀里的人，一手随意扯过身边某件物品扔过去，先是忽的一下砸到不远处两人的身上，再砰地掉落在地，哗啦啦落了一地的东西。 霍知休立马蹲下身，脸上心疼不已，“元帅，这里面可还有您的药啊！” “这药很贵的！” 连江漓要砍人的目光都顾及不了了，霍知休匆忙找到保存试剂的盒子，打开检查一番，发现并没有太大问题后，心中石头落地，他也猛地松了一口气，随后开始捡地上的东西。 忽然，肩膀的衣服被人扯了两下。 熟悉的声音传来，往日里从来以冷酷无情面目示人的莫白锦，此时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你先别捡了行不行……老大她，她好像发火了，咱们还是先走吧。” 说着，她微微弯了腰，目光还是和江漓相对，只是两只手都落在了霍知休肩膀两侧领口上，用力地把他往上拉。 霍知休觉得她说得很对，就要跟着起身了，又想起自己的药箱。 “不行，我得先把药收起来。” “再说了，元帅提前同我说过，不管她现在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要她没动手。就要把药给她——” “给个屁呀，”莫白锦将他打断，咬牙切齿地开口，“你想死，我可不想。” “今天这事儿都怪你！” “用个屁的权限！狗骗子！” 话落，不顾霍知休的挣扎，莫白锦猛地用力，直接把他往外面拉，同时笑着，“老大，您别管我们了……您继续，继续……” 后者则继续面无表情将他们盯着。 江漓以前在军中立威的事迹，莫白锦都还一一记在心底，哪怕因为相处得够久，平时江漓对她们足够放纵和宽松，她现在也仍旧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后背衣服都打湿了。 等终于把手中的废物拖到门口，莫白锦偏着头，短暂地松了一口气，谁知下一秒，病床上视线冰冷的人就蓦然开了口。 “站住。” “回来。” 脚步一顿，莫白锦抬起头，一脸痛苦面具，“老大您还有什么事吗？” 江漓没看她，单手摁压着眉头，声音很是疲惫和嘶哑，“霍知休，回来。” “把药给我。” 霍知休如蒙大赦，终于得以从松了力道的莫白锦手中逃离，手忙脚乱取出药剂，又连滚带爬地拿着药剂来到江漓身旁。 他侧身，拉开病床旁边的柜子抽屉，翻找基本注射器的时候，没有发现江漓又伸手拉了拉被子，把怀里omega的肩颈包括脸的部分都完全遮起。 “元帅，你自己想一想，之前你不舒服，我把药给你时，是怎么告诉你的，你又是怎么答应的？” “你自己说，落地前都会规律作息，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谁知道这才两三天，你就忍不住了，要到这里来。” “你图的什么呀？” “伤人伤己，害人害己，我和莫少将都被你吓了个半死，不仅如此，你还把病人给标……唉，算了。” 霍知休找出了东西，给江漓注射时，越说越气，最后也只能常常叹了口气。他这时还没意思到不对，直到药剂注射完毕，一抬头，同冷漠江漓再次对视。 “元帅，您……” “现在知道用敬称了？”江漓冷冷看着他。 “知道了，知道了。”霍知休收回东西，再次擦了擦汗，他算是专业能力较强，以前还没入军中，尚且才出社会时，是在主星工作，对待不听话的病人一向是这样的口吻。 甚至，就连来军中后，也没完全改掉这个习惯。 比如方才。他一急，完全忘了自己眼前正在训斥的到底是谁，忘了自己有求于谁，也忘了这个谁现在还处在暴虐边缘。 “今天给您注射的药剂，同之前的相比，有所改良，应该效果会好一些。” “您先下来吧，我和莫少将送您回去好好休息。” “应该一两个小时就能有不错效果，只是这个地方，这几天您最好还是不要过来了，对于您标记病人的事，相信莫少将应该能为您处理好，不需要您再多费心……” 最后几句话，霍知休说得尤其真诚，仿佛对于江漓失去理智情况下，肆意标记omega的事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惜他做好了准备，旁边吃瓜震惊的莫白锦却是又一次被吓了一跳。 “什、什么？” “老大你把敌国……你把七十二号标记了？” 不会吧。莫白锦有些不敢相信。 “我没有标记他。”江漓回应。 她短暂闭上眼，回忆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脑子里还有些乱，“……他自己凑上来的，我没标记他。” 虽然她那时候…… 确实很想。 但既然忍住了，那就是没有。 说起宋槿声，江漓原本也有很多想问的，只可惜经过刚才，她脑子里的问题只剩下了一个，“他现在体重为什么这么轻？” “这……”霍知休，“我发给您病人的体重情况，他这段时间不吃不喝，体重骤减，不过按理说是没有大碍的……” “好了，我知道了。”江漓疲惫往后一躺，“你们先出去吧。” “元帅您……” “老大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止声，江漓知道他们想问的问题，点了点头，闭眼答，“嗯。我还有点不舒服，先在这儿先休息一会儿。” 第46章 第46章【VIP】 房门彻底合上。 方才注射药剂的地方已经止血了，有些发热，应当是药物在逐渐扩散，带来一阵又一阵的酥麻感。 趁着自己现在暂时还清醒，霍知休莫白锦二人又走了，江漓怕把人闷着，把掩在宋槿声身上厚重的被子给往下拉，露出其精致却苍白的面容。 他现在还睡着，领口微微敞开，从江漓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他后颈白净的小凸起。江漓能感受到自己身体里某些欲｜望还在蠢蠢欲动。 平静地看了两秒，江漓喉咙滚了滚，抿唇思考两秒，随后抬手拉住他衣领盖住，很自然挪开视线。 谁知察觉到她动作，怀里的人却忽然颤了一下，气息不稳，发出很小声的嘤咛声。 下一秒，柔软的手覆盖在江漓手背上。 “江漓……” 他哑声低低唤她，话语里带着祈求，听起来可怜巴巴，“好热……我不舒服，这里好热，好痒…… ” 说着，他就着江漓的手往下压了压。 然后换来更激烈的躯体反应。 一时脱力，他盖在江漓手背上的手就无力滑落下去，整个人也完全瘫软在她怀里，小幅度喘气。 江漓的手都僵了。 她把手停在那里，其实并没有碰到他，本意是为了把他的衣领固定在略高处，防止病号服大领口一直往下滑，让自己看到某些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谁知道宋槿声会抓着她的手往下，直接摁压在……她现在都还能感受到他后颈的腺体。 大小、凸起高度，柔软程度，以及…… 江漓闭眼，呼出一口沉沉的热气。 再次挪开手，她轻轻搂住面前人单薄的脊背，“我知道你现在不舒服，再忍一忍，好吗？” 不管怎样，至少得等她身体内的药开始起作用，让她能够平静，能够将alpha对omega的本能反应给压下去的时候再说。 现在还是太危险了。 说完，江漓闭上眼，手臂紧了紧，头搭在宋槿声身上，听着他轻声、急促又带了点儿痛苦的呼吸声，不再说话。 “可是，可是我真的很难受。” “很难受。” “那里真的好痒……” 宋槿声都快要哭出来了，对于怀抱着自己的alpha此时的所作所为很有些委屈，他抬头，迷蒙着眼想看清她的表情，却根本看不见，只能依稀看见江漓绷紧的下颌线。 “江漓……” 体内燥热一股接着一股，宋槿声实在被折磨得不行了，双手从江漓的腰间，转而缠绕上她的脖颈，手指摸索着想要找到她的腺体。 江漓烦不胜烦，只好抬手又给抓下来，将他的手控制住，她开口： “再等等，就快了。” 霍知休说过，这个药效会比较好，那起效应该也会更快，不会让他难过太久的。 再者说—— “对不起，”江漓又道歉，她垂眸，将怀里人痛苦神情纳入眼中，“如果我今天不来的话，你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她现在不大能控制住自己。 不能控制自己情热期的发作时间，持续时间，也不太能保持理智，而这两者还恰好短暂地相互影响，顺便影响到了宋槿声。 偏偏注射抑制剂对身体指标有要求，宋槿声这两天不怎么进食，也是不能打的。 “……对不起。”江漓还是道歉。 喷洒出的气息落在他的发顶。 江漓知道，可能她现在道一百次歉，宋槿声也不一定能听见，他完全被体内的那股热给掌控住了。 他苍白面容逐渐泛起一丝不正常薄红，无力倚在她身上，双手被控制住，皱着眉，闭着眼，眼睫上还挂着隐隐泪珠，要睡不睡的。 江漓就静静看着。 ……第二性征，真的会把一个人变成完全陌生的另一个模样吗？ 江漓感觉是，但不确定。 他的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 江漓也松了一口气，她感觉自己都要被高温烤化了，可体内的药还没开始起效，如果他再继续……她可能真的要忍不住了。 实在是太难熬。 江漓跟着随着宋槿声闭上眼，可几分钟后，耳边的动静又让她蓦地睁开了眼。眼前的画面对她有些冲击，江漓呼吸都顿住了，冷声质问：“你在干什么？” 宋槿声没答。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醒的，挣开了江漓的束缚，径直摁向了自己的腺体。 江漓睁开眼时，面对的正是他摁了后颈，闭眼咬唇，软倒在她怀里，闷哼着喘着粗气的时候。 她浑身血液上涌。 不知道哪里来的怒火，江漓一把攥住他的手，“宋槿声，你是不是——” 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 算了。 江漓放弃，现在只后悔刚才自己没有同意霍知休的建议，直接回自己的房间去。当然，后悔也没有什么用了。 “别动了。”江漓捏着他手警告。 “放开我……” “放开……” 宋槿声努力挣扎着，喉咙里呜呜咽咽的，但手还被江漓捏着，后者没有半点儿要心软放松的意思。 实在受不了了，他也不挣扎了，伏在江漓锁骨处哭，似乎这样就能把身体里的热气给发泄出去一样。 湿润液体从锁骨流入衣领。 在小猫似的呜咽声中，江漓有些恍惚，不知什么时候已双手将他的脸捧起，指腹轻柔擦去他眼角的泪水，面部慢慢放低。 唇瓣快要触上的那一秒，江漓忽然睁眼，从方才瞬间失神的情况中脱离。 面前宋槿声已经不哭了，温顺地贴在她手心，垂眼，浓密睫毛颤动着，等待着即将落下的带着alpha气息的吻。 江漓停得很快，但到底没忍住，还是轻轻垂头点了点，唇瓣一触即分。 第47章 第47章【VIP】 这个吻非常浅。 蜻蜓点水。 严格点儿来说，甚至不能被称之为吻。 只是当唇瓣触碰的时候，alpha的气息也铺天盖地地袭来，将omega整个人都笼罩在里面，这无疑给了酸软疲乏omega极大的鼓舞。他现在很没有安全感，很需要alpha的陪伴和安慰。 江漓退回去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一双仍旧掺杂着水雾，但亮晶晶，充满了期待的眼。 薄红爬上他的耳根，他靠在江漓手心一动不动，在等她进一步动作。 江漓被看得喉咙发紧，瞥开眼，翻手从宋槿声脸侧挪开，转而把宋槿声眼中的期待给遮住，压制着仿佛随时要冲破耳膜的砰砰声，轻声回应：“……够了。” 这是明晃晃的拒绝。 宋槿声似乎没想到，自己万分期待的回答会是这个，当场愣在原地，喃喃，“什么？” omega的委屈又溢了出来。 江漓闭了闭眼，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一板一眼道，“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两个人都越界了。 江漓想。 她不该今天过来，不该在霍知休给她用了药后，一意孤行留在这里，更不应该放任自己的本能，做出一些不应该做的事情。 毕竟他是alpha，不是omega。 而且不久前，她，江漓，还特意警告宋槿声，让他记住自己的真实性征，不要被欲念牵着走，谁想今天就…… 实在是太不应该。江漓有些后悔。 她以前没对宋槿声起过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一是因为她自己就是alpha，只对omega感兴趣，对alpha以及beta都无感，二是因为宋槿声是她的仇人，也是敌人。 谁会对自己的仇人兼敌人起心思呢？ …… 江漓想了很多，心里、脑子里都乱糟糟的。 但眼前人还在看着。 “为什么？”宋槿声问，眼中的光开始暗淡。 这个问题，江漓回答不了，只能沉默着将人搂紧。可惜，她能心安理得地沉默，omega却不能毫无怨言地接受。 抽噎声渐起。 他本来就受到体内欲念的驱使，整个人都不怎么清醒，这一哭，更是把自己哭得昏昏沉沉的，分不清南北左右，直把江漓的肩都哭得濡湿。 江漓不是没见过他哭。 从宋槿声失忆后，他哭过不止一次，但现在看着，她还是会觉得荒唐，非常荒唐，荒唐得让她也有了些荒唐的想法。 “槿声，”她喊。 宋槿声不知道她在喊自己，只知道她在说话，然后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盯着她，以此作为回应。 “你换个名字吧 。“江漓抱着他，说的肯定句，“安槿声，安普，安越之，都可以。” 只要不要叫宋槿声就好。 不叫宋槿声就行。 在话音落下去之后，宋槿声仰头继续看她，但以他现在“断片”的脑子来分析，显然不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江漓低下头，又亲了亲他的唇角，淳淳善诱道： “换个名字，好吗？” 宋槿声还是不明白，但继alpha落下的第一个吻之后，又有无数蜻蜓点水的亲吻落下，密密麻麻，从唇角左边到唇角右边，一遍又一遍，omega被亲得迷迷糊糊，连哭都忘记了。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从被迫承受到主动回应后，江漓又重新停了下来。 她再次问出了方才的那个问题。 alpha的唇瓣离开，一张一合说着什么，omega没听清，但并不妨碍他哼哼着点头应允，随后闭着眼继续向上追寻。 江漓被他的举动逗乐。 “那你以后就叫安越之吧。”江漓喃喃出声。下一秒，她一手掌住omega的后脑勺，一手固定住他的脊骨，重新吻了上去。 不同于之前轻柔的却短暂的吻，这次的吻又重又狠，似乎是alpha的占有欲被完全释放了出来，不再有任何人为的，刻意的压制。 那一瞬间，omega好像被吓得肩头瑟缩了下，但在alpha的信息素围绕之下，又重新放松，搂住江漓的脖颈，完全闭上了眼。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相互交缠的急促呼吸。 吻还在不断加深加重。 水光滟潋。 …… 江漓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六点。 看着仍旧将自己搂着，不知什么时候睁眼，眼里早已经恢复清明的宋槿声，她压了压嗓子，哑声问他：“醒了？” 宋槿声依恋地靠着，闻言下意识想要用头去蹭她，又生生止住，只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他看起来很有些紧张，耳尖已悄无声息地红了。 江漓的目光就静静落在那里。 刚醒来时，她还有些恍惚，几个眨眼间，入睡前的那些记忆也跟着苏醒，一帧一帧在她脑子里播放。 从极轻极淡的亲，到漫长而难以喘息的吻，再到病号服一颗接一颗的解开，最后到…… 在病号服最后一颗纽扣即将被解开的瞬间，霍知休给的药终于起效。 江漓止步。 好在宋槿声也十分好哄，哪怕在已经被挑起情｜欲的情况下，她单给他揉揉腰，亲亲耳朵根，也能把他哄得心满意足。 只是…… “越之，”江漓轻声喊他，带着点试探，喊他却不看他，自顾自抬手，抚上他覆盖着一层薄红的耳垂。 “……为什么这么喊我？” “我不叫越之。”宋槿声眼底带了些疑惑。 他同样抬手，似乎是因着这声“越之”而感到不满，想要把江漓的手拿下来，又到底舍不得，退而求其次，温顺地圈上她手腕。 等着江漓的解释。 江漓也自然愿意同他解释。 “我知道，”她说，“你以前叫宋槿声，后来叫安普，但是前一个名字可能会勾起你的往事，后一个名字又不好听。” “所以我决定给你换个名字——” “安越之。” 江漓本想问他觉得怎么样，临到嘴边了。又不想问，只是安静地观察他的神色。 后者没让她失望，眼中的疑惑和不满瞬间消退，如同一只即将炸毛的猫咪，重新变得温顺。 “那么多名字，为什么非要叫越之呢？”他又贴上来，问。 “当然是因为……” 因为现在的宋槿声，失忆后的宋槿声实在太柔软了，变为omega后，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抛开他原本的身份不谈，江漓更喜欢现在的他。 何况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江漓并没有想那么多。 她很自然地承认了，“因为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这是一个似是而非，堪称废话的答案，但宋槿声没有选择打破砂锅问到底，他耳朵上的薄红更上一层楼，轻轻点头，“好。” “那我以后就叫这个名字。” 乖得不像话。 江漓真的很难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宋槿声真的，每一次的表现都让她感到惊喜。 别开眼，江漓坐起身。 视线在房间里巡视一圈，最终落在不远处的纸袋子上。那是她早上过来时，特意给宋槿声带的杏桃酥。 现在已经冷了。 目光回转，江漓低头看他。 因着自己起身，宋槿声也变了姿势，先前乖顺地整个人靠在她怀里，现在只能双手揽着她腰，勉强努力靠近。 “今天早上的事，你还记得吗？”她问。 “记得，”宋槿声点了点头，但思索了会儿，又摇了摇头，很不好意思地开口，“其实只记得一点儿了。” 他醒的时候，都不知道江漓是什么时候来的，更不知道她同他说了些什么。 只记起alpha高得发烫的体温了。 “没事。”江漓伸手把被子拉开了不少，露出了宋槿声完整的上半身。 他的衣服和发型一样凌乱。 病号服扣子扣得乱七八糟的，完全没有扣好，有不少遗漏的，能直接从外面看到里面，被子乍一下被拉开，冰冷的空气就直往里面钻。 见她看过来，宋槿声红着耳朵抬手想挡，但被江漓拦住。 她先是揉了揉他的一头黑发，又去帮他扣扣子，因为扣子是胡乱扣上的，现在想要整理，就只能一颗一颗打开，再重新扣。 江漓视线避无可避，擦过冷空气中挺立的小草莓时，她装作看不见omega略带紧张的神情，漫不经心道，“饿吗？” “有……有一点儿。”他咬着唇。 “那就出去吃吧。”江漓说着，“反正你现在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也不能长时间待在病房里，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这件衣服的扣子不太好扣，江漓动作本来慢，现在更是时不时滑手，好久都扣不上一颗。 在漫长的等待里，宋槿声不敢看她，低声开口，“要不还是我来吧。” “不用。”江漓说。 她觉得自己能扣好，但很显然，她对自己有误解，一个用力，不仅扣子没扣进去，手还打滑了出去。 重重摩擦过一处时，宋槿声闷哼出声。 他抬手，落在江漓手掌之上，声音有些抖，“要不……” “啊，”江漓没有听他说话，她轻声道歉，“不好意思，这个口太小了，有些不太好扣。” 以至于他某些地方的皮肤，现在都还暴露在空气里。 或许是江漓的眼神实在太认真了，看不出一点儿杂质，宋槿声的手紧了又紧，最后还是松开，再次撇过头，压住自己即将溢出声的喘息，皱眉应允，“嗯。” “这衣服确实……不太好扣。” 江漓连连点头称是。 在察觉到手掌下的人瞥开眼，挪开视线后，她眉眼弯了起来，连唇角也翘出一个弧度。 给宋槿声改名之后，确实能够让她卸下了不少负担，江漓想。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江漓的手频繁打滑，每扣一颗纽扣，她的手就会无意中滑出去好几次，有时候两三次，有时候四五次。 而每一次，她都能准确无误地碰到些omega的敏｜感地方。 她好像找到了某些乐趣。 到最后，宋槿声都无法开口劝自己了。 他努力咬唇，喘息还是不可抑制地溢出，抬手想把江漓的手推开，自己动手时，江漓又会落寞着眼，开口问他，“……你不喜欢我帮你吗？” “所以，也不欢迎我来你这里，更不喜欢我陪你。对吗？” 宋槿声的手便只能顿在空中。 他知道江漓是故意的，但让他说出拒绝她的话，真的很难。 江漓来的次数实在是太少了。 她很少过来，也很久很久才会见他。 他不想拒绝她。 他很害怕，如果自己这一次推开了她，就不知道又要等多久，不知道要一个人在病房里孤零零等多久，才能在问遍所有人，得到不知道多少次的否定答案后，等到她。 他不想赌，也不敢赌。 于是就只能受着。 江漓对他很满意，玩得不亦乐乎，等宋槿 声体内燥热被再度勾起，终于受不了，喘息着哭出声时，江漓才终于收手，扣上他最后两颗扣子。 “好了。” 第48章 第48章【VIP】 “好了。” 江漓的手从扣子上挪开，转而捧起宋槿声的脸，用指腹将他眼泪抹去，“对不起，我没忍住。” 她眉眼带笑，语气里没有半点儿歉意。 后者一抬头，就撞入她眼睛里，愣了两秒，感受着她略带粗糙的手指，耳尖不由又红了一层，最终咬唇摇了摇头，算是对江漓行为的默许。 “没关系，我……”宋槿声声音越来越小，“我可以的，也不会怪你。” 声音小，江漓却把每个字都听得清楚。 这可真是…… 江漓心中感慨万分，挑起眉尖，把人往怀里搂得更紧，偏头在他脸上啄了一口，闷闷地笑起来。 “越之，越之……” “这可真是个好名字啊。”江漓喃喃。 将自己无意识流露的情绪收拾好，江漓视线回到不远处的纸袋上，开口道：“饿不饿？” 此时宋槿声早已闭上眼，感受到江漓唇瓣时，他本以为方才的事又要再来一遍，谁知江漓问了这么一个问题。睁开眼，他认真感受了一下，虽然肚子里是空的，但并不怎么饿。 只是…… “有一点儿。”宋槿声小心觑她。 他不饿，但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和江漓一起吃饭，也很想知道江漓喜欢吃什么，或者不喜欢吃什么。 江漓自顾自思索着，没注意到宋槿声眼中的变化，听见答案后，才看向他，“那我给你收拾一下，我们出去吃饭。” “嗯，好。”听见前半句，宋槿声垂眼点头，但等江漓第二句话出来后，他又愣了一秒，有些不确定地求证，“……出去？” 是他想的那个出去吗？ 还是他听错了？ 宋槿声的反应是江漓意料之中的，他一直被要求待在病房里，哪里都不能去，就连之前多次主动出门，也都被挡了回来。这些江漓都是知道的。 把人拉起来，她点头，“对，出去。” “有些菜吃的就是第一口，而餐厅离这里又有些距离，如果让人送过来，口味会差一些。恰好你也很久没出去过了，正好借着吃饭去走走。” 江漓整理着怀中人的衣服，又把自己扔在一旁的外套给他穿上，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仿佛完全没看见宋槿声眼中的欲言又止，以及那些混杂在一起，以委屈为主导的情绪。 等宋槿声身上那些明显痕迹被遮得差不多，几乎看不出来了，发现他还盯着自己时，她这才同他对视，明知故问道： “怎么？” “江漓，我……”宋槿声耳尖的红已经慢慢褪下去了，他眉眼间似有纠结，手指绞着江漓的衣角，似乎有很多想问的。 江漓就耐心等着他。 “……没怎么。”宋槿声到底没问出口。 既然他没问出口，江漓也不想主动提出来，揉了揉宋槿声的手，两人一同下了床。 宋槿声就穿着一身病号服跟江漓出了门，脚上都还挂着拖鞋。 拉开门，外面空空荡荡，护卫队的人早就不见了。 宋槿声肩膀瑟缩了下。 “冷吗？”江漓开口。宋槿声的病号服是有些薄，身上唯一厚的，只有她给他穿上的那件外套。 “不冷。”宋槿声答。 比起病房，外面的温度是要低一些，不过也没有到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宋槿声诚实摇了摇头。 话是这么说，江漓还是低头，伸手把他那件外套的扣子也给扣上了。 “这样就不冷了。” 最后一颗纽扣被扣上，江漓拍了拍手，对这件外套的上身效果非常满意。 虽然是她的衣服，但很适合他。 除了衣服上的标志不一样之外，其他都和从前一样。如果上面没有古蒂斯军部的标志的话，不熟悉的人都分辨不出来，指定又会以为是宋槿声自己的衣服。 欣赏完，江漓回神，见到宋槿声巴巴望着自己，一阵失笑。 “怎么又这么看着我？” “我脸上有什么吗？” 说着笑着，她去牵宋槿声的手，带着他往前走，后者却没动。 江漓疑惑回头。 面对着江漓无声质问，宋槿声眼神灼灼，目光牢牢锁定着她，喉咙有些发紧，“江漓，你以前……你以前是不是也为我扣过扣子？” 紧张。 又期待。 江漓能感受到，自己握住的手反过来攥住了自己，有些颤抖，但力度在不断加大。 “怎么这么问？”江漓无所谓笑了笑，一个用力，就把宋槿声的手又重新掌在手心。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江漓笑着走近，将两人距离拉近，伸手把眼前人搂进怀里，嗅着他发间好闻的香气，面不改色道，“我们以前不认识。” “目前我们的关系，是你被认进安家主家后，安老元帅求来的，是陛下下旨决定的。” “可是，可是……”宋槿声很想反驳，又反驳不了。 他现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几秒前，那瞬间，他眼前真的闪过了相似的画面——肤色白净、眉眼低垂的女alpha就站在他的面前，指尖快速移动着。 她五官舒展，嘴角噙着淡淡笑意，明明一张脸看着柔软温和，整个人却压迫力十足，仿若一把即将出鞘的剑般锋利。 很熟悉。 也很让人安心。 以至于他现在心脏都在砰砰跳个不停。这种似是而非，若有若无的感觉，宋槿声形容不出来。 是真的，还是他出现幻觉了？ 宋槿声自己也不知道。 江漓的语气太笃定了，他眼前的虚无的场景本就只有那一秒，现在更是不确定起来。 江漓语气淡淡，将他从晃神中拉回来。 “没有可是。”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不相信我吗？” “没有，我只是——” 江漓并没有给宋槿声解释的机会，感受着怀里柔软的身体，表情很平静，声音却带着蛊惑，“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陛下的宫殿里。” “你那时才到安家不久，还没见过什么人，安家的人里，除了安老元帅，你基本都不认识，小年，安青，安唯穆，包括我。” “你安静，胆子小，但很有礼貌，当时舅舅被陛下传讯过去，就剩你一个人在等候室里……我在后门看了你很久，你也根本没有发现。” 怀里的温热怔了怔。 江漓收了些力，重新把主动权收回，抚着宋槿声单薄的脊背，一下又一下，趁热打铁道： “你只是都不记得了而已。” “我们以前不认识，更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 “不过，一定要说的话，我记得你资料里写的是，你家里出事前，家庭氛围很好，家人很爱你。你是个omega，又有美貌傍身，所以他们爱你的同时，对外面的那些alpha也很防范……” 江漓说了很多。 絮絮叨叨讲个不停。 虽然她的语气十分真挚，但内容无一例外都是编的，没想到的是，宋槿声却听得异常认真。 “所以……” “我能被陛下下旨，成为你的匹配omega，就是因为这张脸吗？”他很认真，语气里满是疑惑。 “……” 江漓还在说话，脑子里也在不停写下文，听见宋槿声小心翼翼的提问，她也不自主卡壳。 这是什么独特的关注点？ 第49章 第49章【VIP】 “不是。” 江漓这次回答得很干脆。 “不过……”江漓微微 仰起身子，重新打量起他来，视线在omega脸上停留半晌，她给出结论，“美貌确实是你的绝对优势之一。” 宋槿声长得太好了。 无论是身材，皮肤，头发，体态还是五官，都没有让人可以挑剔的地方，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垂眼时，浓密睫毛如扇子般落下，带来些楚楚可怜的味道，看着很是乖顺柔软。 睁眼时，尤其是看着一个人时，又含情脉脉，好像此时此刻，他的注意力全部被你所吸引，全心全意都是你一个人，哪怕他本身只是很正常在听你说话，很平常普通看着你而已。 这是顶级omega都难以企及的容貌。 江漓现在都还记得，以前宋槿声新分化为alpha的那几年，学校里那些alpha既狂热，又好奇，甚至于有些跃跃欲试的眼神和表情。 他们想“占有”他。 “占有”这个词用得并不准确，准确来说，应该是征服他，毕竟宋槿声已经分化成了一个alpha。 征服一个omega是很正常，常见的事，因此显得有些平平无奇，单调乏味。相比之下，以一个alpha的身份征服另一个alpha，则有趣刺激得多。 后者拥有了不逊色于顶级omega的美貌，和不俗的实力，征服他，会获得外界无数的鲜花和赞誉，对于任何一位“少年英雄”，人们只会夸他风流，而不是责骂他无耻。 宋家压了好几次，那些明面上的议论打量是没有了，但背地里的讨论一次都没少过。 风波整整持续好几年。 哪怕宋槿声已经分化为alpha，他还是被视为未来某位强大alpha的所有物。 直到后来，宋槿声越来越强大，能够凭借实力把对他肆意打量的人打趴，外界的疯言疯语终于平息了不少，他从哪里走过去时，alpha们都不敢明目张胆地看他。 他不再是宋家捧在手心貌美如花的宋槿声，而是某个新起之秀队伍的领队，一个发展中的强大alpha。 …… “江漓。” “江漓？” 朦朦胧胧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江漓回过神，“怎么？” “你……”宋槿声皱眉摇了摇头，耳尖泛起一点红，“把我抱得太疼了。” 江漓闻言松了手，走到宋槿声身侧去，同他并排，“不好意思，刚才突然想起一点事，手上就忘了力道。” 两人又开始慢慢往前走。 “和我有关吗？”宋槿声问。 “没有。” “真的和我无关吗？” “真的。” 宋槿声于是不问了。 十几秒的沉默后，江漓本以为宋槿声已经放弃，谁知道他又抬手攥住了她的衣角。 很小声的一句话从耳边传来。 “明明是你说的，我叫安越之……既然我都叫安越之了，难道连这些事都不能知道吗？” 听着委委屈屈的。 江漓回过头，宋槿声耳朵再度红透了，垂下眼，抿着唇，很倔强地不看她。 “你……” “你可真的是……” 江漓两次开口，都无话可说，最后只哼笑一声，摇头把宋槿声的手拉了起来，两人十指相扣，她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开口：“你那点儿小心思……真是连我见你第一面时都抵不上了……” 宋槿声耳朵捕捉到这几个字，又问：“什么第一面？” “没什么。” “好了，”江漓捏了捏他的手，“还没饿吗？这么有精力，还是把力气省着点儿用吧，免得等会儿吃饭时连筷子都拿不起来。” “……” 两人走得慢，路上偶尔交谈两句，大部分时候是宋槿声发问，江漓回答，她的回答很简短，看似每一个问题都回答了，但宋槿声想知道的，一个都没告诉他。 “老、老大？” 拉开熟悉的一扇门，莫白锦略带惊诧的声音传进耳朵。 “嗯。” 江漓点点头，护着宋槿声进去，关上门，打量了一眼室内，里面莫白锦嘴里包着团食物，正站起身，端着碗，手中筷子里还夹了好几块肉片。 旁边是同样拿着筷子夹菜的，有程浪，吴鹏，以及霍知休。 前几人出现在这儿都很合适，这是他们几人常用的小餐厅，江漓也时常来这里，后勤的人都知道，唯独最后一个，霍知休怎么在这儿？ 江漓没问，只看着几人都定住不动，有些好奇，“不欢迎，还是不合适？” “你们在商讨什么秘密吗？” 正吃着饭菜的几人如梦初醒，把直白的视线从江漓身后收回来，手忙脚乱起身行了礼，其中以霍知休最为慌乱，惹得江漓看了他好几眼。 莫白锦咽下嘴里的菜，给江漓二人张罗多拿两幅碗筷，江漓纠正：“一份就够了。” “啊？”莫白锦眼底止不住惊讶。 两个人一双筷子呀？ 进展这么快？ 还说以前没有猫腻？ 四双打量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来回打量，如有实质，江漓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几人的想法，只能无奈闭眼，随后盯着面前锅里翻涌滚烫的红色汁水，解释道：“他不吃这个。” “哦哦，原来是这样。” 几人尬笑着糊弄了过去。 “但是，”莫白锦想要按照江漓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劝，“要不，让这位……试一下吧？” 程浪首当其冲开口附议，“是啊老大，您看您这位，呃，安先生，好不容易病情好了点儿，出来吃个饭，就和我们一起吃几口嘛。” “今天吃的，是后勤新推出来的部队火锅，色香味俱全，还挺好吃的，想吃什么都可以现涮，不管是——” “他不吃辣。”程浪的话实在太密了，江漓只能无奈打断。 宋槿声对辣椒过敏。 “啊，哈哈，那这确实，还是忌忌口吧。” 程浪叹口气，摇了摇头，那表情仿佛在说爱莫能助，莫白锦也松了一口气般，重新端上了自己的碗。 江漓看得好笑。 她太了解面前这几个人了。莫白锦程浪吴鹏三个都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喜欢看别人的热闹，管她江漓的闲事，但换作其他人，他们通常是不会管太多，不会主动惹一身腥。 今天因为一副碗筷劝她这么久，肯定是有别的因素。 果不其然，一偏头，就看见身边的人已经耷拉下了睫毛。 这样子，好像有些不太高兴。 自觉坐到常用座位上，江漓把人拉到身边坐下，小声开解，“你别看他们了，他们现在也帮不了你。” “你才生了病，还没完全痊愈，需要忌口，再说了，你本身也不能吃辣，刚才在外面给你点了一份清粥小菜，很快就端上来了，等会儿你就吃那个。” 话落，见宋槿声垂着头不给反应，江漓也不再多说，点了几盘自己爱吃的菜，又把旁边两个菜全部下到锅里，恰逢碗筷也送来了，江漓直接开动。 餐桌上静悄悄的。 江漓吃了几口，都没抬眼，“看着我干什么？” “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们了？” 几人吓得异口同声。 “没有没有。” “怎么会呢？” “我们吃饭呢老大，没看你。” “对对对，我们吃饭呢。” “……” 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碗碟相撞太明显，江漓被几人的反应逗笑，好在后者只异常不过几秒，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吃饭的模样，嘻嘻哈哈继续聊天。 宋槿声的清粥小菜不算特别清，江漓特意让人加了些养胃药材，需要熬一段时间，宋槿声还没能等到自己的食物，江漓便也放慢了吃饭速度等他。 等着等着，袖口被轻轻拉了一下。 江漓转过头，等着他说话。 “他们刚才骗你的，他们就是在看你，也在看我，不光是刚才，就连现在，他们也在悄悄看我们。”宋槿声小声开口。 桌面上正在高谈阔论的人声音一顿。 “你看，我没说错吧，他们注意力都在我们身上。”宋槿声眼神诚恳，又把声音往下压了几度，同江漓贴得更近，“他们说话这么大声，我们这么小声，他们都还能听见。” 桌面上直接安静一瞬。 江漓闻言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众人，同样很实诚，“是的。” “他们就是在看我们。”” 你平日里生病次数太频繁了，第一次被我带出门，他们好奇也是正常的，不是吗？更何况，这里还有你的主治医生，霍先生，他当然也很关心你的身体状况。” “对吧？” 最后两个字是说给霍知休听的。 “对，对的。”霍知休脑门儿上出了点虚汗，在雾气的遮掩下不太明显，“每一位医生都会担心自己的病人，这是很正常的。” 江漓得到满意回答，目光又重新落在宋槿声身上，“你说这些话，又是想说明什么呢？” 还是又在试探她？ 江漓是笑着说的，只笑意不达眼底。 “我……”宋槿声反应过来，有些莫名心慌，加快语速辩解，“江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和你们一起吃。” “之前我也吃过辣，饭菜里面有辣椒，我看见过的，也吃过，所以……” “你怎么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辣椒呢？”江漓抬眼。 江漓很早以前就特意传达过指令，不要给宋槿声吃辣，任何辣椒都不可以，但后勤的人为了满足色香味中的“色”，用些替代品是很正常的。 宋槿声一直没吃出来吗？ 见身边人实在紧张，江漓展颜，“好了，只是觉得你有时候说话太可爱，逗你玩呢。” “只是，”还没等宋槿声松一口气，江漓又若无其事开口，“听说……” “听说有部分人，在自己无法确定周边环境是否安全时，会本能地控制自己的言行，使其往幼崽的方向靠，因为不管是人类还是其他种族，对待幼崽都会采用温和的方式。” “你也是这样吗？” “安普。” 第50章 第50章【VIP】 江漓直勾勾盯着宋槿声，很明显地察觉到眼前人真的有些慌了神。 “江漓，我……” 宋槿声声音有些抖，手指已经无意识揽上了江漓。 “好了，这次是真的逗你玩的。”江漓轻轻笑了笑，没有避开，反而把他细长的手指圈在了自己手心，垂下头，一点点摩挲着上面细浅的纹路，上面已经有了少许汗。 江漓并没有要教育他的意思，只音调如常，“安普。” “嗯。”宋槿声后知后觉，很艰难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他们都是我身边很亲近的人，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战友。”江漓说。 宋槿声：“我知道。” “嗯，所以……” “他们对你好奇是很正常的，你也不需要来试探你和他们在我心里各自的分量，没有必要，知道吗？因为他们很重要。”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被苦涩环绕，宋槿声勉力扬起一抹笑，垂眼道，“我明白。” 江漓点头。 两个人的对话没有丝毫遮掩，尽数落入身边几人的耳中，面前滚烫火辣的美食好像都不再诱人。 宋槿声答话后好久江漓都没再出声，就在莫白锦想要说些什么打破这片沉寂时，江漓又忽然开了口。 她像是不经意似地想起什么来，唤宋槿声，“安普。” “你觉得一个叛国者应该受到什么下场？”她问。 这是一个非常m感的话题。 此话一出，就连莫白锦都大气也不敢出。 老大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虽然不知道江漓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问题，但放眼望去，在场除了宋槿声之外，没有一个人敢答话，纷纷默契地把视线投到了自己面前的碗里。 这…… 莫白锦也不敢答话，小心抬头瞥了一眼，被提问者此时已经苍白了脸。莫白锦对安普，也就是以前的宋槿声还挺有好感，奈何救无可救，她也只好垂下了眼。 江漓还在摆弄宋槿声的手。 她没有抬头，但耳朵没有放过任何一丝动静，也能料想到程浪几人的心路历程，只不过她不在乎。 她在等他开口。 等了几十秒又好像等了很久，宋槿声才颤着声喊她，“江漓……是不是……我之前叛了……” 他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回答，反而疑惑着想要问她，半路却又止了口。 他喉咙不舒服起来，忽地咳嗽两声，攥住江漓的手，紧张地重新提问，“江漓，安越之……安越之，他以前叛过国吗？” 听起来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江漓神色不变，也没回答，转而把手抽了出来，看着神色苍白得有些透明的人，好心给他整理耳边杂乱碎发。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 宋槿声都快要听到自己即将冲出耳膜的心跳声了。 砰砰，砰砰。 紧张得无以复加，脑子里已经完全乱了。 落针不闻的死寂里，宋槿声好像被判了刑，心一点点冷下去。 “没有。”江漓停手。 从问出口之后，她一直全神贯注着宋槿声每一个动作，抬眼给他整理头发时，也没有放过他脸上所有一闪而过的神情。 和她料想中的一样。 什么也没有。 不久前临走时男人的震怒和警告仿佛还在耳边。 “杀了他，江漓。” “抓紧时间，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真的会后悔吗？ 如果那天真的是他，杀了人的也是他，她也许真的会因为犹豫而后悔吧，只是……她到现在也不能肯定自己的判断。 见自己给出否定答案后，宋槿声还是魂不守舍，江漓抬手将他碎发别在耳后，轻声道，“不要想太多了，我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宋槿声还是煞白着一张脸，小幅度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小餐厅里静悄悄的。 呼吸声被特意屏住，小心翼翼的，锅里沸腾的汤汁偶尔发出一记轻响。 “继续吃饭吧。”江漓说。 这场突如其来的“博弈”就此落了幕。 “吃饭。吃饭。”莫白锦喊。江漓话落后，旁边几人还像是没出戏一样，一个二个不吱声，莫白锦无法，只得硬着头皮把几人的神儿给唤回来。 “肉都要煮化了。” “霍医生，把你刚才那盘无骨鸡爪赶紧捞出来，等会别融了。” “还有程浪，你刚才下的牛肉是不是该煮老了？捞出来吃了，赶紧的！” “……” 半分钟不到，气焰凝成冰一样的房间就又活了过来。 耳边是略显嘈杂的人声，很热闹，心头的冰块却融化不了一分一毫。 清粥早已被送了上来，可怎么拿起勺子的，又是怎么送入嘴里的，宋槿声却是一概不知，心头乱糟糟，眼前雾蒙蒙的，江漓那句冰冷的询问始终环绕在脑海。 “你觉得一个叛国者应该受到什么样的下场？” 叛国者。 江漓为什么这样问？她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他又该怎么样去回答呢？ 宋槿声一点也不知道。 心里有事，他的动作便不由自主地慢了，只剩下本能，一勺一勺舀起粥往嘴里送，没加一口菜，也咀嚼得慢，可有味没味，稠还是稀却一点儿也感受不到。 忽然，耳边朦胧的隔膜被忽然打破，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要再想了，好好吃饭。” 话音才落，便有一个空碗被推到自己的手腕边来，里面是两三块才烫好的肉片，和方才进门时莫少将筷子上夹的东西一样，只是色泽暗淡了些许，没有那么鲜艳。 “吃吧，我刚才涮了清水的，应该不会辣。” 江漓的声音。 与此同时，手中的勺子被夺了去，一双干净的筷子被塞到手里，宋槿声盯着，捏紧手里的筷子，不知怎么又愣了神，迟迟没有动作。 他在这里愣神，江漓就把他看着。 见人 迟迟不动筷，江漓疑惑着把碗又推进几分，“刚才不是很想吃吗？” 宋槿声回神，垂首沉默着摇头。 江漓不解，又要开口说什么时，脚尖好像触到了什么东西，她抬眼，对面霍知休冲她点点头，指了指门外。 出去。 江漓会意，思索两秒后起了身，离开座位前，宋槿声都没什么反应，又见霍知休对莫白锦使了个眼神，后者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小餐厅的门合上，omega清减的背影被一门阻隔，江漓收回视线，语气不太好，“什么事你说。” 霍知休知道她是为刚才宋槿声而心烦，倒也没有因此不高兴，只是挑拣着措辞问原因。 “我说了，只是随口一问。”江漓答。 知道江漓不可能说实话，霍知休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元帅，病人还没有痊愈。” “我知道，我又没对他做什么。” 她只是随口问了一个问题而已。 “唉，”见江漓还没察觉，霍知休摇头，无奈直言，“元帅，他失忆了，生着病，现在只知道自己是您名义上的未来匹配者，原本就只认您，每天的心思都挂念在你身上。” “你今天好不容易带他出来了，结果还没说几句话，上来就把他的话堵了回去，还问了一个……一个任谁听到都怀疑害怕的问题，一喜一惊的，人当然就容易出问题。” 江漓犹疑着，“你的意思是，我吓到他了？” 这本来是一个十分荒诞的问题，谁料霍知休竟然真的点了头。 “是的。” …… 再次拉开门，回到香味扑鼻的房间，江漓一眼望过去，宋槿声手边碗里她给夹的菜还是一点儿没动。 莫白锦摊手，表示她实在也没办法。 江漓沉着脸点了点头。 “平日里omega和alpha的差异确实没有太明显，但一生病，两者的情况就大不一样了，omega是很容易出问题的，这也是非常正常的，生理结构导致的现象。” 这是霍知休的原话。 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了，江漓就算再不认同，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宋槿声，omega的宋槿声，确实是比以前脆弱很多很多倍了。 仅仅是一个随口而出的问题，便能把他吓到。 对于宋槿声的变化，在心里感叹第不知多少次后，江漓重新坐回到了他的身边。 “还是不想吃吗？”她问。 之前宋槿声好歹是拿着勺子，一口没停地吃粥，被她把勺子换成筷子后，就彻底一口也不动了。 那边霍知休和几个人通了气，放了筷子，一声不响地拔腿跑了，特意把空间单独留给两人。 房间一下就空了。 “槿声？” 江漓试探性地喊了声。 宋槿声闻言偏过了头，垂首还是没有看她。 “越之？” 他轻轻抬眼，眼里似乎盛了一汪水，清冷而蕴含着水光的目光落在身上，虽然只有一瞬，但江漓还是有一刹那的不能呼吸。 她重新拉过他的手，指尖微凉，引得她连声音也不敢太大声了。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轻言细语地。 见宋槿声没有抽回手的意思，江漓忍不住将他搂进怀里，泛泛圈住他的腰，她没来由地有些懊恼。 方才那个问题，确实是当时脱口而出忽然想问的，但今天不问，她也总会提起来的，毕竟是午夜梦回都想知道的答案，人就在眼前，不问是不可能的。 只是…… 如果早知道一个问题把他吓成这样，江漓不会选择放在今天来问。她今天带他出来，本是想让他开心的，结果弄成现在这样。 世上没有后悔药，江漓再懊恼，也只能想办法尽量补救。 “越之。” “越之？”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江漓能感觉到，手掌下的脊骨在很轻微地颤抖。 “越之，今天这个问题，你不要多想，我真的真的真的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我保证。” “你相信我。” 每说一句话，他胸腔起伏的幅度就更加明显，清浅的呼吸声也逐渐加重。 “越之？” 江漓一句话也不想说了，她忽然间感受到了宋槿声实质性的惊惧，只能沉默地将他搂紧。 好久后，江漓启唇。 “槿声，你相信我吗？” 回应她的，是腰间回抱的手，以及一句低低的轻唤。 “江漓……”【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50-60 第51章 第51章【VIP】 “抱歉。” “下次我不说这些话了，好吗？” “是我不对，不要害怕。” “……” 门外，程浪摸了摸肚子，“不行，还没吃饱，我得再去点些吃的，你们要一起吗？” 小餐厅被占了，大食堂里还有很多位置，他不挑的。 闻言，莫白锦翻了个白眼，靠墙抱臂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我可不吃了，手里还那么多事儿，我得赶紧去……” 话音戛然而止。 “切，人是铁饭是钢，老大可从来没规定——”程浪挑眉回怼过去，却见莫白锦视线落在不远处。 那里正静静站着两个人。 安青，安唯穆。 两人一前一后站着，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前者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同他们对视时，目光也阴沉沉的。 几秒后，安青率先转身，安唯穆则紧随其后离开。 莫白锦抬起的脚又放了下去，不自觉拧眉，转头看向几人，“这小祖宗好像又在憋招了，你们这几天多注意点儿。” “尤其是霍知休。” 话落，莫白锦也立马往另一个方向离开，听着军靴声越来越远，程浪收回视线，没有再进食的想法，杵了把呆愣愣的霍知休，“走了，去工作。” …… 小餐厅内。 江漓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她还抱着宋槿声，说尽好话来哄这个被自己吓到的omega。 右手一下又一下落在他脊背之上，轻抚无数遍，良久，才终于哄得后者抬了头。 泪光点点。 但看着，像是已经回过了神。 “江漓……”宋槿声看着江漓低声开口，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又哑了。 “嗯？”江漓等他说话。 宋槿声现在看着已经好多了，至少眼里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神采，江漓本以为他不太开心，还要再就此事说些什么的，谁知道—— “我有点儿饿了……” 这一句话宋槿声说得很快，说完后又立马低下了头，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江漓被他逗笑，抬手触上他耳垂，放轻力道，打着圈儿地揉，直到其重新浮现出一抹薄红才收手，出声打趣道： “我以为你想让我送你回病房呢。” “原来是饿了。” “不过，”江漓抬头，扫了眼面前已经一片狼藉的桌子，“火锅已经冷了，我们重新点，换个地方吃。” “好。” 出了小餐厅的门，江漓牵着人重新点了菜，这次点的都是些宋槿声能吃的清淡汤菜，备注让人送到自己房间后，才又带着宋槿声往外面去。 却不是来时的路。 宋槿声一路好奇打量周围环境，一面捏紧江漓的手。 “我们去哪里？”他问。 江漓脚步稍慢了些，侧头回应，“甲板。” “饭菜才点好，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送上去，这点时间，刚好可以带你转一转。” 江漓刚才点的菜虽然清淡，但做法并不简单，也不是古蒂斯的主流菜，这“一些时间”至少是半小时，也可能会更久。 “如果你已经累了的话，我们就先上去，休息一会儿直接吃饭。” 说着，江漓停下脚步就要回头，下一秒袖口却被反拉住。 “没有！”宋槿声急急开口。 “我一点儿也不累。” 今天算是他第一次从病房出门，还是在有江漓陪着的情况下，实在太难得了，他并不想就这样回去。 江漓看着他神情紧张的样子，又笑着重新拉着他走。 小餐厅到甲板这段路上还有不少人，全是些吃了早饭，正准备去训练室的各部队队员，看到江漓，一个个都眼神放光。 “元帅早上好！” “元帅好！” 江漓笑着一一应下。 耳边忽然传来小小的声音，“江漓。” “嗯？”江漓偏了偏头。 “你好受欢迎啊，他们怎么都不 怕你？“宋槿声有些好奇。 在他对江漓有限的认知里，后者在部队里应当是让人很害怕的，是仅仅听到一个名字，就能让人脊背生寒的那种可怕。 “我又不吃人。”江漓觉得有些好笑，“就算吃人，吃的也是敌人，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这些人都不是在她手下做事，对她仰慕大过恐惧。 “对了，”江漓想起来什么，问，“你刚才听到他们的议论了吗？” “没有，他们……是在议论我吗？” 江漓点头。 确实是在议论他。 第52章 第52章【VIP】 但正如江漓不久前说的那样，这样的议论是很正常的。 回归舰上大部分都是她的人，她有匹配对象的消息也才传出来不久，底下那些好奇的探寻视线都没落下去，恍然看见江漓手里牵了个omega出来，自然会惊讶。 更何况，以世俗的眼光来看，宋槿声并不是一个普通的omega。 那张脸长得实在太好了。 他听得不清楚，江漓倒是听得很清楚，方才和她打了招呼的人，视线从他们握紧的手挪到宋槿声脸上时，嘴里无一不是一声惊呼。 一个个的，放慢脚步，小心翼翼打量，看了她又去看宋槿声，最后再依依不舍地挪动脚步离开，还是眼中带着好奇，脸上带着害羞，边嘀咕边离开。 嗯…… 江漓回想了下，这样的场景已经很久没见到过了。自从宋槿声分化为alpha，还是顶级的alpha之后，就很少有普通alpha在公共场合去公然打量他了。 手中力道收了收，江漓牵着人继续往外面走。 旁边宋槿声不知道为什么开心了起来，唇角上扬，“那他们是不是觉得我们两个很般配啊？” “怎么这么想？” “没有为什么，就是打心底这么觉得。” 他感觉，他和江漓，应当是很相配的一对，如果他们真的登记匹配，那祝福的人一定很多。 ——尽管这样的想法毫无依据可言。 江漓没有反驳。 从小餐厅到军舰甲板，这点儿路程看着长，但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倒也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越靠近，看见的人的越少。 甲板上没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上甲板自然也不需要开启层层密码，宋槿声仅仅伸手放上去，面前的感应门便安静地打开。 天空中，繁星点点，一闪一闪地，同时极速往同一个方向掠去。 军舰有防御装置，甲板上十分安全，上了甲板后，江漓就悄悄松开了手，缓步跟在宋槿声身后，他仍旧很好奇，却没有发出任何惊讶的声音，只是抬着头，看一颗又一颗星星从眼前掠过。 江漓看着他慢慢靠在甲板护栏上。 “好美啊。”他感叹。 江漓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见宋槿声回头看向了她，眼睛亮晶晶的。 “江漓，以前的我也经常出门吗？” “我总感觉这样的天空很熟悉，就跟你给我的感觉一样。” 江漓迟疑两秒，摇头。 “或许吧。” “我也不知道。” 对于江漓的敷衍回答，宋槿声好像早有预料，也没什么不开心，回过头，继续看外面仿若触手可及的美景。 两人在甲板上呆了很久。 等宋槿声终于看够，回过神来，握着江漓的手依依不舍往回走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江漓的副脑里早已经收到了消息。 先前点的食物，已经全部送到了她房间门口，就等着江漓回去了。 “元帅，全部的菜都摆放好了，请您慢慢享用。” “好的，辛苦。” 过了安检，扫开虹膜锁，看着小餐厅工作人员熟练地把饭菜在桌子上摆放好，又整齐有序地离开，江漓点了点头，关上门，将外部隔绝开。 看着宋槿声略带拘谨地站在那里，一点点打量她的房间，江漓有些无奈，“吃饭了。” 宋槿声慢吞吞坐了过来。 “原来你的房间是这样的……离我的病房好近啊。”尾音微微上扬。 江漓不置可否，只是沉默着把塞在他手里的筷子拿回来，“到底饿没饿？” “吃还是不吃？” “……饿，吃。” 宋槿声愣了一秒，轻声回答，重新接过筷子。他感觉，好像自从江漓上了甲板之后，心情就不是太好。 不展开新的话题了，不主动和他聊天了，不主动牵他手了，不笑了，脸上也没什么明显表情了，除了视线还一直落在他身上之外，完全看不出，不久前，她还温温柔柔抱着他耐心地哄。 他抬眼小心打量她，心里有些轻微的忐忑。 好在这份忐忑很快便被打破，虽然江漓脸上表情淡淡，但她一直在给他夹菜，他想吃什么，视线落在哪道菜上，还不等开口，江漓便已经将其送到他碗里。 咸淡适中，爽嫩滑口的菜品被送到嘴里，他心情很快好了起来。 宋槿声真诚开口夸赞，“江漓，你好厉害，选的菜都很好吃！全是我喜欢吃的！” 江漓夹菜的手一顿，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慢悠悠抬眼，纠正道： “不。” “你面前这张桌子上摆放的所有菜，都是我喜欢吃的。” 言下之意，她是参考自己的口味，主要给自己点的，而不是为了他。 本以为宋槿声听了会失望，可后者却更高兴了。 “我们的口味这么像，那说明，我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江漓：“……” 算了，他开心就好。 更何况，本来就是为他点的，只是怕他又在试探，所以才故意反着说。 在宋槿声单方面开心的情况下，两人吃完了饭，在前者小心收拾桌上残局时，江漓终于打破沉默，起身赶人，“桌上不用管，等会儿会有人过来收拾，走吧，我先送你回病房去。” “啊？哦。” 宋槿声的眼睫，连同上扬的嘴角，都一同落了下去。 他身上还穿着江漓的外套，话落后，缓步跟在江漓身边。 “你有话要说？”江漓问。 宋槿声的小动作实在太明显了，抬眼看她，又垂下，再抬眼看她，还是垂下，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手里还轻绞着衣角，能看出来他此时此刻很纠结。 “江漓，我……” “我不想回去。” 江漓停下脚步，侧过身，等着他继续解释。 “病房味道太大，闻起来很不舒服，而且我已经在病房里住了好久，里面实在是……我一个人在里面，实在是太无聊了。” 没有朋友看望，也没有任何娱乐，每天看见的除了白色还是白色，他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待在里面。 或许是觉得自己太过矫情，宋槿声低下头，视线落在下方，不愿意同江漓对视。 可江漓没有给出回应。 漫长的半分钟过去，宋槿声还是忍不住抬头，小心抓住江漓的手，低声请求：“江漓，我想待在这里，就待在你的房间里。” “我保证，我不会动你的任何东西，就算你要出门去忙，我也不会乱看乱碰。” “可以吗？” 语气很可怜，江漓沉默几秒后，却只是强硬抽回手，“我会让人给你送几台游戏机。” 那就是不答应。 或许是江漓行为和语气都太过冷漠，宋槿声没有再坚持，勉强扯了下唇角，点头应下，“好。” 拉开门，江漓喊住不远处一个士兵，“把他送下去。” “是，元帅。” “不是说……不是说你送我吗？”宋槿声不解，失望 地解释，“我的病房就在下一层楼，离得很近的，可不可以——” 江漓的表情回答了一切。 “好。”他兀自点头。 指尖攥在一起，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到底没再问出两人是否能共进午餐的问题，沉默着离开。 等单薄消瘦的背影终于消失，江漓才转身回到房间。 副脑上联系了收拾碗筷的人，又熟练翻出自己的训练服，进到更衣室，三下五除二便换好了。 训练服是纯黑的，衬得镜子里的人眉眼更加冷酷。江漓看了好几眼，脑子里却满是某人眉眼弯弯的画面。 带血的相片又被顺手翻了出来。 上面的人也笑得很温柔。 几分钟前才见过的人，忽然同记忆里的画面进行重合。 不像。 还是不像。 脸是一样的，只是稚嫩和成熟的区别，但性格……完全不一样，变化之大，甚至让江漓到现在都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抓错了人？ 指腹抚过相片里人的眉眼，江漓心情仍旧好不起来。 或许，她还需要更多时间来适应，她想。 将相片贴身放好，江漓走了出去。 小餐厅的人速度很快，江漓才发了消息几分钟，他们就已经到了，同她恭敬打了个招呼后，有条不紊地开始收拾。 不止他们，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莫白锦。 “老大！”她行礼。 江漓点点头，“怎么了？” “陛下发来了消息，是关于选拔赛的，需要您来做决定。” 江漓闻言没有说话，自顾自调整着手中的副脑，等旁边小餐厅的工作人员终于把餐桌收拾好，退出去之后，她才懒洋洋继续问，“做什么决定？” “定选拔赛二轮的具体时间。”莫白锦回答，同时把自己不久前收到的，陛下那边所有的消息，通通打包发给了江漓。 观察到江漓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莫白锦小心翼翼补充： “昨天，选拔赛一轮已经结束了。” 第53章 第53章【VIP】 选拔赛一轮已经结束了？ 江漓手中动作一顿，眉头十分迅速地合拢又松开，随即啪嗒一声把副脑锁在手腕，只视线扫过去，言语间没有一丝波动，“嗯，选拔赛一轮结束了，然后呢？” 或许是江漓太过平静，莫白锦小心觑她脸色，斟酌着回答：“老大，我刚才把陛下的消息全部发给你了，要不……” “你先看一下？” 不怪她不想说，实在是她不敢说。关于选拔赛的事情，江漓之前就让她们关注了好长一段时间，尤其针对其往年的佼佼者，还特地打听过好几次。 足以见得江漓的重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久前，收到选拔赛相关消息时，受江漓的嘱咐，她们分明给陛下那边递了消息，转达江漓的意思——选拔赛晚一点儿办。 等江漓回来了再办。 莫白锦记得很清楚，当时对方传回来的消息里，陛下分明是同意了的，谁知，这还没过多久，选拔赛一轮就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 她们连什么时候开始的都不知道，人家就已经把选拔赛一轮结束了。而且是在整个回归舰，在她们，在江漓不知情的情况下结束了。 简直算得上是明晃晃的打脸。 不。 已经不能算是打脸，这算是把江漓的脸放地上狠狠地踩。 只能说，幸好知道江漓重视选拔赛的人不多，知道她曾经给陛下发消息，想让选拔赛晚一点儿举办的人也没有几个，不然，江漓在古蒂斯的地位就真的会受到挑战。 古蒂斯新任元帅的位置，想坐的人太多了。 …… 闻言，江漓只是轻笑了两声。 一侧唇角轻轻抬起，方才更衣室镜子里冷漠的脸忽然打开一道口子，连同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说吧，我不会生气。”江漓开口。 看着面前老大始终扬起的嘴角，莫白锦心里拉起了警报。 救命！ 她更不敢说了。 江漓私下里是会笑的，但不会莫名其妙地笑，更不会突然莫名其妙这样笑，如果发生这种情况，那就说明她心情不太美好。 是的，她笑得越开心，就越说明，有人要倒霉了。 只求老天保佑，倒霉的人不要是她。 莫白锦暗自祈祷。 可惜，事情并不往莫白锦设想的方向发展，江漓她根本不肯打开副脑，就等着她开口。 好半晌，顶着江漓不变的目光，莫白锦还是没承受住压力，倒豆子一般把全部都给交待了，随即深吸一口气，等着江漓给出反应。 终于，江漓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的唇角又落了回去。 她正常了。 莫白锦也松了一口气，心上的大石头落了回去，打开自然下垂的手掌，趁着江漓不注意，小心擦了擦手心的汗水。 一切动作被江漓看在眼底。 “好了，放轻松。”她劝。 她还是没打开副脑上的消息，只松松靠在墙边，垂下眼，轻轻点头，将莫白锦说的信息简洁概括出来。 “所以，” “不光是回归舰上的你们三个，就连我们安排在内部的人，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且在选拔赛进行期间，被各种理由安排去了荒无人烟的边缘星做采集工作。” “等一轮结束后，你才收到陛下消息，让我参与决定选拔赛第二轮的开始及结束时间。” “是这样吗？” 莫白锦点头，“是的。” “参与决定……”江漓轻声道，“这两个词语用得真不错。” 眼见着江漓没说什么，脸色没再变化，也没打算发布任何的指令，莫白锦拧眉纠结两秒，随即开口表达自己疑惑，“所以老大，” “陛下究竟是想——” 叮叮两声，说话声被突兀打破。 看着副脑上红光灯不停闪烁，莫白锦眉头皱得更紧。 “老大，是上面新发布的通知。” “还是全民即阅的。” “打开看看。”江漓开口。 莫白锦点头，随即将其打开，她平日里忙，打交道的人多，副脑也开启了隐私模式，本想马上解开限制，但通知里熟悉的字眼却登时抓住了她的眼球。 越读，她的脸色就越差。 “老大，这……” “把隐私关了，我看看。” “是。” 震惊归震惊，被江漓提醒后，莫白锦动作还是很快，一两秒便将通知投放在江漓面前。 【致古蒂斯帝国全体公民：】 【古帝斯帝国三年一度军优生选拔赛首轮初赛已经圆满落幕，恭喜所有成功晋级第二轮比赛的选手。第二轮的较量将在七天后正式展开，请晋级的参赛者们做好充分的准备。本轮比赛将面向全民进行直播，让全帝国人民共同见证你们的英勇表现。】 【比赛结束后，将有幸由江漓元帅亲自为各位获奖者颁发晋升奖励。请各位选手养精蓄锐，准备好迎接挑战，展现你们的风采！】 【以下是……】 【……】 剩下的，江漓就懒得再看了，视线落在那个标红加粗的“七天后”三个字上面，她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老大。” 莫白锦开口，语气中是掩不住的疑虑，“陛下这番到底是什么意思？” 先是收了江漓的权，后又赶江漓回主星，不仅公然“打脸”江漓，现在还这般…… “没什么。”江漓并不以为意。 她站起身，没有再给莫白锦询问的机会，立马赶人，“你先回去忙吧，消息我都知道了，你不用管。” 于是半分钟不到，后者就在自己的头脑风暴中，被自家老大毫不犹豫“请”了出去。 门锁咔哒一声。 江漓坐回床边，继续慢悠悠收拾她即将带出门的东西。 和莫白锦先前不想触她霉头一样，对于莫白锦的最后一个问题，江漓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更不想回答。 莫白锦确实是她的左膀右臂。家世好，出身高，天赋等级强，还是个事业狂，为她做了很多事，但她再能干，也并不是所有的消息都知道。 更何况，知道是一回事，愿不愿意相信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个老头三番五次找事，除了试探她的底线外，更重要的是，警告。 警告。 以及震慑。 江漓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是 种什么心理。 “你的权利和地位是我给的，我既然能给，那就能随时收回。” “你的仇恨可以为我所用，但不能妨碍我，在为我卖命和报仇雪恨中，你只能选择前者。” “作为下位者，你的一切资源和人脉都是在我掌控范围之内的，不要自以为是，靠近那些你本不该靠近的东西。” “……” 江漓很能理解。 老东西活久了，就是有病。 只是……他不会真的以为，她的人只有那么些吧？ 第54章 第54章【VIP】 古蒂斯主星。 莫比乌斯宫殿深处。 这看起来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夜色撩人，微风拂过，吹得小花园里的白烨树轻响，听得人燥热的心不由平静下来。 鱼贯而入的宫侍将手中物品纷纷放下，沉默而整齐地弯下腰，向面前这位古蒂斯最尊贵的人行礼，而后再入来时一般，如潮水般无言退去。 等最后一位宫侍也消失在拱门后，院子里才终于传来了一道淡淡的、苍老的声音。 苍老的声音是从轮椅上发出来的。 “这次的已经全部到了吧？” “是的，王上，刚才送过来的，就是最后一批了。”轮椅后方的人微微弯下腰，垂眼轻声回应。 两人的声音都不大，哪怕是在这个小花园里，也很容易被风吹散。等最后一个字音在空中消散后，花园里又恢复了方才的寂静。 两人都安静下来，没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 风变大了。 树叶沙沙声不绝于耳，娇嫩的蓝妖灵被风吹得止不住左右摇摆，天色也愈加昏暗，大片的乌云不知从哪里飘了过来，把月亮遮得快要看不见了。 看着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征兆。 轮椅上男人忽地咳嗽了两声，风把他的头发吹起几缕，露出底下白灰交杂的头发，他无力抬起眼皮，混浊的眼珠转了几转，枯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来，“白鸽，我上一次服药是什么时候？” 被称呼为白鸽的人对此记得十分清楚，几乎想也不想便开了口。 “今天早上，王上。” 男人吃力地摆摆手，“我是说，江漓的那份药。” 白鸽凝神思索两秒，“已经是一个月前了。” “不过不用担心，王上。这次的药有好几份，有江漓元帅的，新人的，还有……最后那份应当比元帅的那份效果更好，持续的时间也更久。” “龙医生已经发来了消息，她已经在为您着手配置了，今天晚上就能给您注射……” 说着，白鸽小心抬手，眼中不乏心疼地整理好男人被风吹乱的头发，“王上，风太大了，咱们进去等吧？” “如果您生病了，那这份新药的效果也会打折扣。” “嗯。那就进去吧。” 男人又咳嗽两声，闭上眼同意。 白鸽于是灵活地将轮椅调转了方向，视线冷淡一瞥，其后等待的人便尊敬低头，待轮椅从他们面前滚动着离开之后，才戴好一切设备，进花园里收入最后一批材料。 轮椅的滚轴是静音的，它倾斜着向下。 如果只是见过，或者到过小花园里的人，可能怎么也不会想到，在那精致的、本就处于宫殿深处的花房之下，还藏了这么一间深而大的疗养室。 从花园到疗养室的路程很长，因为这里没有安装任何云梯，仅仅是一条不起眼的密道——疗养室必须拥有绝对的保密性。 白鸽的速度不快，始终白色的墙壁让轮椅上的男人看得有些累了。 “白鸽。” “在的，王上。” “江漓是不是快要回来了？” “是的王上，从江元帅的行进速度来看，还有六天，回归舰便会在主星落地。您看，是否要安排人去为江漓元帅接风洗尘呢？” “这个不着急，到时候我会亲自过去。我只想知道，选拔赛的消息有没有传过去，她那边又是怎么说？” “已经传过去了。按照您的吩咐，在昨天早上把消息传给了莫白锦少将，江漓元帅并没有多说，只回复我们，关于选拔赛的任何决策都不用告知她，由您来决定就可以，她不会有任何异议。” “至于前一段时间，咱们清出来的江元帅的爪牙，也都已经全部换下去了，估摸着江元帅那边连躲都躲不及，更不会主动来您面前犯事儿，您放心。” “……” 白鸽的声音和话语具有极度安抚性。 因着要测试由某位身体里提取出来的新药，王上最近都没有用药，前些日子在选拔赛上露了一面后，也再没有出现在人前，最近两日身体已经不太行，除了选拔赛之外，其他不重要的事根本不予理会。 当然，也根本没有任何精力理会。 因为今晚上就要用药，所以白鸽才松了一口气，将一切和江漓有关，让王上担心但已被解决的事都一一禀明。 话落，男人皱着鼻尖，不屑地哼了一声。 “还算她识相。” …… 传过长而窄的通道，白色的疗养室终于展露在两人眼前。名字是疗养室，但其规模，并不是一个“室”字就能概括的。 王上使用特殊药剂维持身体健康已有数十年，白鸽虽然才服侍两年多，但对于生性多疑、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批身边人的王上来说，已经算得上他身边难得的“老人”了。 他对此地极为熟悉。 推着手中轮椅到特定的地点，两人开始了新一轮的等待。 好在龙医生来得很快。 两人不过进去一个小时不到，龙医生、以及她两位助理的脸就已经出现在摄像头的监控记录里，由王上远程解锁重重禁制后，白鸽亲自过去迎接。 “龙医生，王上已经在注射室里等着您了。” 女人点点头，一如往常地回应。 “不着急，”她说，“这次的新药有点特别，为保证效果，我需要再给王上做一次检查，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龙珍心说着，卷起袖子，示意两个助理把手里的三个箱子放下来一个，拧眉制止白鸽想要跟着进去的脚步，“白先生，今天的检查，你不方便进去，劳烦在外等待，照看一下这个箱子。” “如果检查没有问题，我再出来拿药给王上注射。” 白鸽闻言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微笑着点头，虽然他有一些担心王上，但龙医生既然能提出这个问题，想必是得到了王上的允许的。 那他就在外面等着就是。 更何况，尽管疗养室守卫森严，安保严密，但能放心让他看守新药，这本身也是对他作为王上身边人的一种肯定和信任不是吗？ 谁会拒绝这样的请求呢？ 白鸽的视线满意地落在药箱之上。 …… 傍晚。 距离落地主星还有三天。 江漓从训练室里出来，又带着满头的汗水去冲了个凉水澡，才走到自己房间门口，还没来得及开锁，身后便传来了莫白锦匆匆忙忙地脚步声。 “老大！” “老大，出事了！” 莫白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江漓侧头瞥了一眼，回头不紧不慢打开虹膜锁，自顾自走进去：“有什么事能把你急成这样，进来慢慢说。” “我……不是……是，是陛下出事了。” 江漓好奇抬眼。 被她盯着的人还没缓过神来，靠在门后大喘气，虽然嘴里有着些许担忧的意味，但神色间，却还带着幸灾乐祸。 “老大，陛下这次……” 她语速极快地把事情重复了一遍。 全须全尾地听下来，只有一句话——陛下身体状况突然而然变差了。 仅仅一个晚上。 看着江漓脸上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莫白锦有些怀疑自己，可能是觉得自己话语间没有带动他人情绪的能力，她擦了擦汗，立马把接收到的信息给江漓发了过去。 江漓兴致缺缺地点开。 信息是她手下 的人，那些还没有被陛下发现并替换的人发过来的。 陛下性命垂危。 原本只剩了一口气，只是如今医疗技术实在太好，陛下手里的医生和药品都是最顶级的，活生生把人从阎王殿门口拉了回来。 现在正在逐步恢复中。 至于性命垂危的原因，不详，至少现在还没找到。信息里的意思，倒是比莫白锦说的要直白不少。 只是江漓仍旧没有太大的感觉，将副脑关闭，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以我的名义，多给陛下发几封慰问消息吧。” 免得传出去又被人说，她对老东西的身体不重视，想要以下犯上……多发几封，就该叫做“重视”了吧。 “好的老大。” “不过，陛下现在的情况，不会和你……” 江漓知道她想说什么，直白道，“当然和我无关。我的钉子都被他拔了，人又远在千里之外，就算他怀疑，也没有什么证据能泼我的脏水。” 莫白锦于是放心地转身准备离开。 脚步十分轻快。 手放在门把手上，她猛然间想起什么，皱眉回头，“老大，还有一件事，那个——” 江漓抬手，“我有点儿累了，直接发我副脑上。” “……” 想到自己这两天发给江漓，却石沉大海的消息，又看着已经被江漓随意丢到床上的手环，莫白锦纠结了半晌，到底还是点了头。 “好的老大，你已经连续训练好几天了，好好休息。” 房间里只剩下江漓。 径直坐在床沿上，江漓低头，一动不动持续了好几分钟，才缓慢起身，把刚才扔下去的副脑捡了起来。 对于陛下的事，她不是很在意。 但并不代表她不想验收成果。 莫白锦速度很快，几乎在她出门后两三分钟，就把方才想说的消息给发了过来，江漓没有管那众多红点中的其中一个，而是随意打开一个窗口，连接上了副系统。 上面的消息也多。 江漓随意扫了几眼，基本都是些汇报信息，都是计划之内的，她没管，指尖跳跃着，将一条已经被完全众信息压下去的消息给调了出来。 打开聊天框，只有寥寥几条消息。 其中最新的，是昨晚发的。 【任务已完成】 简简单单五个字。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在江漓看来有些略显多余的话。 江漓皱着眉头，指尖停留半晌，最终还是决定跳过这条消息，简单回了两句。 “干的不错。” “继续盯着他，及时汇报。” 第55章 第55章【VIP】 病房里是冷寂的。 从上一层江漓的房间离开，再回到自己冷冰冰的病房，宋槿声的心情也跟着落下来。 宋槿声从发现失忆醒过来到现在，已经很多天了。而直到今天，他才终于外出，踏上了甲板一次，但是他现在也搞不懂为什么…… 失忆前的他对这个世界是很了解的，对外面是很熟悉的，也是经常外出的，他确信。 失忆前的他和江漓有关系，也是肯定的，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但他自己…… 他真的叫安普吗？ 他真的只是江漓定下的匹配对象吗？ 宋槿声抬头，克制地看了一眼头上不远处的摄像头，后者还闪着冰冷的红光，冷漠地向他宣告着他还处于监视下的事实。 怀着满腹疑惑，宋槿声垂眼，缓慢地走过去，坐回自己的病床上，门外却忽然传来叩叩的敲门声。 “请进。”宋槿声开口。 门把被拧动，一张宋槿声不熟悉的脸从门外晃了进来。这人身着普通装束，怀里搂着些什么东西，进来后却只定定地把宋槿声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在这种异常明显的打量视线下，宋槿声有些不舒服，警惕心渐起，他皱着眉开口询问，“你好，请问你是？” 那人才如梦初醒般，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头，扬起布满皱纹的一张脸，局促笑道： “安先生您好，对不起，我刚才……我是接江元帅的指令，来给您送游戏机的。” “游戏机？这么快吗？”宋槿声有些惊讶。 从江漓说那句话，再到他独自回到病房，这中间也不过才几分钟的时间而已。 “是的。”那人回答。 说着，他把手臂打开了些，宋槿声这才看见，原来那人怀里搂着的，果然是一堆五颜六色的游戏机。 宋槿声紧皱的眉头松了开。 “好的，谢谢，放在这边台面上就可以了。” 那人嗯嗯着点头回答。 “元帅说，她不知道您的具体偏好，所以我就把这些都带过来了。”那人一边说，一边往空置的操作台旁边走，随即哗啦一声，东西都被他放了上去。 “好的，麻烦你了，谢谢。”宋槿声点点头说。 他等着这人离开。 但后者仿佛对他的病房很好奇，不仅没有走，反而还站在原地把病房的上下左右都给打量了一番，等终于打量完了，才重新看向宋槿声，忽略了宋槿声疑惑的目光问，“安先生，您一直住的这里吗？” 言语间，视线又从宋槿声的手慢慢挪到头顶，像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 这种细致打量令宋槿声的不适加重了，他宽大的病服下，手臂上莫名其妙泛起细密的疙瘩。 “你不需要知道这些，做好你自己应该做的事就行了。”宋槿声下意识冷声呵斥，脸色和声音都完全冷了下来。 那人却是眼神一亮，不自觉上前两步，低声开口： “您，您已经恢复了记——” “出去。我不认识你。” 宋槿声将他的话打断，根本不想再听眼前这人说些什么，见这人朝自己走了两步，心里更是不适。 好在那人被他的话给逼停了。 “对不起安先生，”那人很识时务地退了回去，也收回了方才的视线，恭恭敬敬低下头，“我只是最近常常听人议论您，很好奇而已。” “这些游戏机都是精品，希望您玩得开心……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话落，他抬头往天花板的角落里看了一眼，又把宋槿声看了一眼，随后慢慢的退了出去。 房门合上，宋槿声绷直的脊背这才放松下来。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奇怪，也让他莫名地抵触。 想起那人最后的视线，他也同样抬头，往那人看的方向看去，上面只有黑漆漆的监控器，而监控器也一如既往亮着微弱的红光。 看来监控器是正常运作的。 从宋槿声为数不多的现存经验里，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能确定，监控器后面有人守着，随时守着，而且是江漓的人，如果他这里出了什么问题的话，江漓那边不会坐视不管。 这说明，尽管刚才那人让他很不喜欢，但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他松了一口气。 从那人的行为，以及开口说的话推断，那人是认识他的，而且好像对他十分熟悉，而且……可在他自己的脑海里，却怎么也找不出相熟的一张脸。 可能还是得等恢复了记忆才知道了。 宋槿声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垂眼平复了会儿自己的心情，再抬眼时，目光已经不自觉被操作台上的颜色吸引。 那是江漓让人给他送的游戏机。 拉开被子下床，宋槿声缓步走到操作台前，将眼前的游戏机一个接一个拿到自己的眼前，再一一摆放好。 这些游戏机除了颜色不同且花里胡哨之外，型号也 各不相同，宋槿声尝试着开启两台，发现里面的游戏类型也不一样。 但宋槿声仅仅才摆弄两分钟就开始觉得累了。 他对这些游戏机不感兴趣。 刚才之所以说那么多，只不过是他不想回自己的病房，想要待在江漓的房间里，和她待在一起而已，但她却用一堆冷冰冰的机器来打发他。 想着，宋槿声一个没忍住，就把方才手里还在摆弄的游戏机放了下去。 用的力气稍微有点重。 “啪”的一声，算是变相地让他发泄了自己的情绪。 但他才把东西摔下去就后悔了，咬唇想了半天，悄悄瞥了眼上方的监控，又把摔下去的东西又捡了回来，重新工整地摆放在“队列”里面。 ——这些好歹也是江漓送的。 目前为止，江漓送的东西其实不多，虽然这些游戏机他不感兴趣，但不得不说，他确实还是挺喜欢的。 如果是她送的，那他应该是都喜欢的，如果能再送他些东西，尤其是她能亲手送他些东西的话，那他应该会更喜欢，他想。 宋槿声的心情又变好了很多。 莫名疲惫袭来，宋槿声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眨了眨眼，把眼中泛起的水光压下去，他站在原地，挑挑拣拣好一会儿，最终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抱在怀里上了床。 眼皮阖上，宋槿声很快沉入了梦乡。 头顶，监控器仍旧闪着红光。 …… 监控室。 “奇怪，这里看起来怎么这么……” 一个工作人员皱着眉头，凝神看着监控中的画面，嘴里喃喃出声。 他面前是一块超大投屏，投屏被黑色线条分成了无数个小方块，每个小方块都对应了回归舰上的某些部分。此时，他点开并且疑惑的，正是其中一个。 “怎么了？”旁边一个人刚从门外进来，边擦手边问。 “没怎么，”他回，“就是我回来的时候，发现元帅那位匹配对象也回来了，就是有些……怪。” 他还是觉得怪。 本来因为元帅的进入，某位被要求特殊监视的病人的监视权便被转移了，作为只为这一个人服务的他，也自然而然得了个意外中的小假期。 等再接到继续监控的命令时，他还正和好兄弟在训练，急急忙忙赶过来时，监控中的人已经回来了，但监控画面却像是静止的。 病人就坐在床边，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其实这种情况是经常有的。 从他的观察里，元帅最近好像很忙，并不常去探望这位暂定的匹配对象，病房里出入的人，除了医护人员就是安青少将，偶尔还有莫白锦莫少将。 总体来说，探望病人的人很少，病人日常也基本没有外出的时候。 或许是太过无聊，他常常能看见病人或躺或坐在某处，对着房间里任意一个方向默默地发呆。 但再怎么发呆，保持一个大概的姿势再久，总归还是会有一点点小变化的。比如眼睛眨动的频率会发生变化，或者看的方向会慢慢挪动，疑惑着手指的指尖会动一动。 这都是他监控这么久发现的病人的特有习惯。 但今天，在特有的时间段里面，他将监控页面放大再放大，不管放大多少倍，他还是看不出哪里有变化。监控里病人就那么一直坐着，眨眼的频率都没变过，然后忽然起身，走到操作台那里，摆弄起了游戏机。 游戏机应该是在病人回房间之前放进去的，他猜。 毕竟今天一整个白天，这个房间的监控都黑了，权限大概率是被转接到莫少将那边去了。 截出来的回放片段很短，两人很快就看完了。 “没什么问题啊。”另外一个人说。 “嗯，我看着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就是有些怪而已。”他挠了挠头，主要是这个任务还是比较重要，里面的人是元帅的匹配对象，不然他也不至于那么紧张。 “唉呀，放心吧，回归舰是安老元帅年轻时候就用的，已经算是老舰了，设备偶尔出现些小问题也是正常的。” “好吧。”他被同伴劝服了。 …… 莫比乌斯宫殿。 消息来了。 当耳机里特殊的嘀嘀声响起，白鸽透过门窗朝里面看了眼，见里面的人仍旧躺着不省人事，旁边的人也没有察觉，他便随意对身边留守的值卫交代了两句，而后快步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最外围的露天阳台。 哪怕过了一夜，外面的风仍然很大，混着湿润的空气，十分凉爽。 这让白鸽的心冷静了些许。 将身影隐入肆意飘动的窗帘后面，他抚平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再次警惕地确认了一遍自己所处的环境，而后立马打开副脑，虹膜和密码双解锁后，一个对话框蓦地弹了出来。 消息很短，白鸽很快将消息浏览完，又逐字逐句仔细地察看一遍，发现里面果然没有自己所期待的内容后，勉强牵起唇角笑了笑。 他就知道。 点开键盘，想说的话打出来又删，删了又打，反反复复好几遍，他叹了口气，盯着空落落的聊天框，到底还是没有勇气再发消息过去。 “内侍？” “白内侍？” 十余个宫侍的呼喊突兀响起，声音在走廊那边，由远及近。 白鸽迅速将副脑上的页面关闭，深吸一口气，简单处理好自己的情绪便走了出去，看着那些慌张找过来的宫侍，他压着怒火开口，“怎么了？” “王上……王上醒了，正在和医护人员交谈，还问您为什么不在旁边守着，您看……”宫侍的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问。 “好了，我知道了，马上过去。”白鸽揉了揉眉心。 疾步穿过走廊，还没走到最里间，白鸽便已经听见了里面怒骂的声音。 “……我那么多钱养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么一点儿小事都办不好，现在怎么还有脸站在这里？” 紧接着便是一阵又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嗽声一声盖过一声，如同一只被围追堵截已经中弹的猎物，瘫倒在地，再也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无力又疲惫地喘息，于消逝的时间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白鸽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 房门没有关，白鸽回神，快速调整了下状态，将身上早就准备好的两样东西拿出来，把其中之一藏在了腰上一角的纽扣上，两者颜色很接近，简直快要一模一样，完全看不出来。 另一件则改拿为攥，白鸽猛呼吸两口后，“急匆匆”地一把推门跑了进去。 “王上！” “您醒了！您终于醒了！” 白鸽头发又乱了。不仅是他的头发乱了，他的眼眶也红了，一进门，他就扑向了这房间里的宫廷式大床，不顾地板的冰凉，双膝跪在地上，跪在面前那人的床沿旁边。 他抬手，似乎是想要捧起那最尊贵的人的脸，好好地看一眼后者的情况，但双手却又颤抖着迟迟伸不出去。 因为王上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他还在咳嗽，惊天动地地咳嗽，仿若要把自己的心肺都咳嗽出来一样。 他侧着身子，两手攀着床沿，脑袋落在外面，染出的黑发和其中刻意夹杂留存的白发凌乱散落在肩头，随着咳嗽而颤动着。 两只眼睛鼓的很大，浊黄眼球仿佛要跳出眼眶，肥肿面部已经胀成了猪肝色，手背、颈部的青筋异常明显，胸前的白色里衣开出了朵朵红梅，透明的唾液混着血拉丝成线般往下落。 不仅如此，他面前的那一小块区域也全部是他咳出来的血 。 白鸽将其打量一番，心里暗暗吃惊，脸上的心疼却更加真心实意。 “王上……” 白鸽的眼泪无声落了下来。 王上的身后左右都有宫侍，但没有前者的命令，他们无一敢有任何动作，只小心翼翼地站着，头都要低到地上去般，兢兢业业地扮演着木头的角色。 好一会儿，等眼泪都连珠成线，白鸽都怀疑他会因某人剧烈咳嗽而死，以至于提前获得自由的时候，眼前人的胸膛这才平缓了下来。 他招了招手，等身后的宫侍上前喂了他一口水后，便重新躺了回去，混浊无神的眼珠继而转向了白鸽。 “你去哪里了？”他说。 他先前是想要问责的，但白鸽的眼泪太烫太真实了，以至于他决定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白鸽对此早有准备，小心地捧起手里的东西，送到王上的面前，泪眼朦胧却还努力保持着平静道，“王上，我对不起您，这次新的药引，提出来尚且还能用的药引，就只剩这么些了，昨晚我……”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眼里闪着泪光，恍若无意般侧了侧脸，假意拭去泪珠，偏头的一瞬间，下颌骨边的狰狞伤口露在人前。 还在如破风车般艰难呼吸的男人也注意到了。 “白鸽，”他说，眼神略微有了些许缓和，但语气仍旧强硬，“告诉我，你是不是背叛我了？ “你和江漓到底有什么关系？” “如果隐瞒了分毫，你活不过今晚。” 白鸽被吓住了。 他一瞬间失了力，无助瘫坐下去，唇瓣微张，泪水静静地淌着，双眼无神盯着某一处，喃喃道，“王上，原来您是这样想我的……” …… 直播到这里忽然就断了。 江漓的心也跟着被揪起在半空中。 实话说，这次的直播确实让他很惊喜，直播的形式是惊喜的一个小原因，直播的内容则是最主要、也最关键的原因。 从江漓的视角看，其实直播效果并不算太好。 画面整个是偏下的，她看到的东西不全，看不见直播的发起人，只能看见被直播的，某位才从阎王殿走了一遭的人，以及那些怕他怕得要死的宫侍。 不仅如此，画面抖动得也十分厉害，或许是宫殿里开了信号阻断器的原因，画面抖动的同时，有时候还会卡顿，声音也偶尔会出现些电流声。 但无论如何，并不妨碍江漓观看。 因为她只是想视察一下白鸽的办事效率，看一看老头子的情况，并不在意画面朝上还是朝下，只要他吐的血够多，目前的情况够惨就行了。 更何况，她并没有把他这次的药全部收走，还留了最后一管，也算是做人留一线了，她想。 就是最后的情况让人有些困惑。 他发现了？ 他怎么发现的？ 他是真的发现了，还是在诈人，仅仅是吓唬吓唬而已？ 江漓更偏向于后者。 她跟这位古蒂斯帝国的君王相识，在这位君王手下做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勉强算得上了解。 且白鸽是她很久之前就安排进去的人，从来没用过，都是让他自己自由发挥，这次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给他安排实质性的任务。 任务成果江漓是满意的，就是最后的走向…… 江漓并不担心，白鸽演的这一出戏还算可以，她只是想起了些老东西的特性，觉得有必要再叮嘱几句。 打字间，警报消息却先一步响起。 江漓副脑上一共有两个系统，日常的主系统，还有她自己装载的隐形副系统。老东西多疑，江漓知道他在自己的主系统上安排了监视的东西，因此没有把副系统关联上去。 两个系统分别使用的时候，也不会产生任何交互，除非…… 江漓清空了聊天框，退出副系统，匆匆下楼。 果然又是宋槿声。 病房的门关着，医护人员却都过来了，走廊不远处，几台机器被临时调用，正在运送过来的路上。 江漓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人不太多，就几个，都背对着她，好像是准备给宋槿声输血，霍知休也在，左手拿着记录本，右手则调整着室内唯一一台机器的旋钮，随着机器显示屏上数值的变化，再不停地拿笔记录。 房间里没人说话，空气里透露着些许焦急气息。 江漓进来没被发现，她压着步子走到床边，这才察觉宋槿声又昏迷了，安安静静闭着眼躺在那里，任由床边的人动作，也没有半点动静。 至于霍知休，他脑门上已经溢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手中记录册上的笔迹也愈加混乱。 “他怎么了？”按耐下心中情绪，江漓问。 霍知休被突然的询问吓了一跳，偏头看见是江漓，松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讷讷道：“元帅，病人……” 旁边几人纷纷看了过来。 “跟我来。”江漓抬脚出门。 “是。”霍知休说。 将手中记录册递给旁边的人，让她们继续监护着，他跟着江漓到了病房外面，两人又沿着走廊到了另一侧的窗台。 四下无人，江漓随手关闭监控，似乎是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开口问：“是不是基因？” 见霍知休神情凝重点头，江漓侧倚在窗沿，盯着外面黑压压的天，心中烦躁不自觉升起。 她就知道。 “元帅，病人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但……我查不出来，真的查不出来。”霍知休懊恼。 回归舰上面的仪器设备太少，也太老了，那些老旧型号，根本不能支撑他把宋槿声身体里，血液里的怪异之处查清楚，他需要更加先进的设备！ 可是要用设备，就只能等回去，距离回归舰落地又还有好几天，查不出来，就无法精准用药，不能精准用药，那宋槿声就始终处在危险境地，能不能活着回到主星都还是个问题。 简直要无解了。 “病人现在发病越来越频繁了，您也能够察觉，如果再不——” “我知道。”江漓抬手打断。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语气淡淡，“不要想得太多，他不会有太大问题，要真的问题很严重，他根本活不到现在。” 活不到现在的年龄，活不到被她俘虏。 这话不仅是说给霍知休听，更是说给她自己听。 短暂沉默后，江漓抬眼，“等会儿把宋槿声的检测报告发我一份，上面的东西，不该出现的改一改。” “我会把检测报告发给陛下，申请加大马力提前降落。” “好的元帅，”霍知休点头答应，或许是受到江漓的话启发，他犹豫几番继续开口，“元帅，虽然我不知道病人基因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这个问题一定是可以被压制的。” “病人应该长期在服药，如果我们能把他服的药找到，就算不能根治，也可以勉强把他情况稳定下来。”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出昏迷，且昏迷间隙越来越短。 但他能想到的问题，江漓也早就想到了。 “我让人找过了。”她说。 “没有。” 江漓说得简单，但真实情况是，自从宋槿声被俘虏且类二次分化之后，她就亲自带人把他之前住的地方都翻了一遍，不仅是没有什么药品，就连和服用药品相关的东西都没有。 他居住的环境一如从前，永远都是简简单单的一些必备用品。 多余的从来没有。 一定要说多余的话，那就是宋槿声那个手下递给她的那张带血的照片。 宋槿声对外其实很谨慎，他的谨慎让他从前险避过很多次危险境地，能让人发现并留存那张照片，在江漓看来已经算是难得了。 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他的谨慎是好事还是坏事。 只是细想下来，江漓确实觉得宋槿声的情况不需要太担心。 前段时间她让人拦截了两次巴兰的后援物资，里面的东西清点出来，装订成册，江漓都一一看过，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东西。 里面的各类药品都是常规的，一点儿能和基因能挂钩，或者让人觉得特殊的药品都没有。 如果宋槿声真的长期在服用不知名药品，且一旦不服用就随时陷入危险，那么外出作战，他要么一次性带足量的药品，要么前期适量带 药，后期后援物资按时补充。 从目前局面看，他却两种都不符合。 江漓是突袭，没有给宋槿声反应的机会，后面去搜查，又没有搜查到相对应东西，那就说明第一种情况不成立。 而后援物资也被江漓截获了，里面也没有宋槿声用得上的东西，那就说明第二种情况也不成立。 两种情况都被推翻，则新的结论出现。 一，宋槿声服用药品，但对药品依赖性并不算强。 二，巴兰想要置他于死地。 如果是一，那江漓就不用担心了，宋槿声几个月没有新药品补充都没事，不至于被她俘获才一二十天就出事。 如果是二…… 在今天之前，江漓还从没考虑过第二种情况。 不管对哪一个帝国来说，高等级alpha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尤其像宋槿声这种各项发展都均衡优秀的，那更是年轻一代的偶像，是帝国倾尽资源才培养出来的，护着捧着都来不及，哪里能说让他死就让他死？ 而且宋槿声背靠宋家这颗大树，也不是一般人能轻易撼动的。 江漓觉得第二种结论有些无稽之谈。 “好了，回去吧，按我说的做就行了。”江漓说。 “是。”霍知休应下。 两人再次回到了宋槿声的病房。 因为和江漓谈过，霍知休的心底勉强有底了，接过记录本继续记录，同时招呼着人用刚进来的仪器再重新给宋槿声检测一遍，准备像从前那样，根据情况申请药品，再由他亲自调配合适药剂。 江漓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她的心情也完全平静了下来。 宋槿声现在实在是太容易生病了，简直像个只能看不能碰的瓷娃娃，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江漓对他的脆弱已经有了全新的认知。 一回想不久前二人在餐厅时的对话，江漓就觉得离谱。 谁能想到，就连说话不注意，宋槿声都能被吓到，同时想起先前宋槿声临走前的请求，一个很荒谬的想法出现在江漓的脑海。 他现在生病，不会还有她的原因吧？ 江漓沉默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塞不回去，让人很难忽视，如同一颗发了芽的种子，在江漓心底牢牢盘踞。 她有点儿想骂人。 摁了摁疼痛的太阳穴，江漓靠近，把宋槿声露在外面，被仪器刺激得冰凉的手放进被子里去，谁料下一秒反被握紧。 江漓有些好奇。 她顺着手中人的力道，随意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紧接着问，“他不是昏迷了吗，怎么还把我手握住了？” 闻言，霍知休从记录册中抬起头，将这一幕纳入眼底，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拜托，病人是昏迷，又不是死了。 但这话他是不敢说的，视线又转了回去，边干自己的事边解答江漓的疑惑：“情况有好几种，可能是肌肉抽搐或肌阵挛，这是种无意识的肌肉活动，昏迷患者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频率不高。” “还可能是患者处于半清醒状态，对外界刺激有反应，这种情况下，他们也可能有无意识行为，类似现在的抓握动作。” “……” 霍知休慢慢说，江漓就慢慢听，也没抽回自己的手，任凭柔软棉被将二人的手覆盖，就单单坐在那里，定定看着某处不挪眼。 直到霍知休那边记录完，把另外一台仪器推过来，喊了她好几遍时，江漓的视线才从宋槿声的眉眼处收了回来，收手起身，踢开脚边的椅子，礼貌地让了位置。 但收手时，她无意碰到了被子里一件冰冷的东西，掏出来一看，居然是一台乳白色的游戏机。 他是玩的时候昏迷了？ 还是直接抱着游戏机睡下的？ 前者不太可能，游戏机还是关机状态，如果是后者……那他应该很喜欢这台机子。 江漓于是把游戏机重新放回他手里。 房间不大，一下子塞进好几台机器，外加几个大活人，就又显得挤了，为了不妨碍霍知休等人，江漓退到了最远处空置的操作台旁边。 上面同样有一堆游戏机。 江漓随手摸起一个，拿在手里把玩。 因为退得远，仪器又属于比较大块头的，江漓的视线受阻，从她那个位置看过去，基本看不见躺着的人了，但她现在手里无事，也没准备退出去。 用游戏机打发打发时间，也还可以，她想。 摁下开机键，悦耳的启动声响起，尽管已经很久没碰过这东西，但里面的页面还是让江漓觉得万分熟悉，手感也还在。 随意玩了两把，里面内容一如既往，江漓却在结算动画跳动时，眼尖发现了游戏机外面的一个东西。 一张纸条。 准确来说，是一张纸条冒出来的很小很小的尖。 江漓眼神一凛，手腕翻转，沉默着把游戏机的壳打开，里面果然安静躺着一张纸条，纸条上面是一堆陌生且熟悉的“乱码”——巴兰最喜欢用的东西。 江漓尝试着解开，但失败了。 她也不恼，传闻自她走后，巴兰的信息加密就完全换了种形式，她里面没回去，没接触，如今解不开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巴兰的人就这么肯定，宋槿声一定能解开？ 江漓无声勾起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真是天真。 对于今天的意外收获，江漓并不生气，回归舰上人员组成比较复杂，有她的人，安青安唯穆的人，还有安云霆和老东西的人，时不时混点儿乱七八糟的东西进来，也是很正常的。 没急着探索剩下几台机子，江漓先给莫白锦等人发了消息，消息发完了，才慢悠悠把剩下的游戏机都给检查了一遍。 可能是时间较短原因，并不是每台机子都有问题，只有三部里面塞了纸条，前两张纸条的内容也都差不多，只有字迹从工整到凌乱的区别。 打开第三张纸条，江漓没忍住又笑了，因为这里面有个人名，还是江漓很熟悉的一个名字。 “黎远……” 江漓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现在，她确实有一点生气了。 因为这张纸条上面，除了黎远的落款外，还有一句话—— “槿声，” “我在等你回家。” 槿声？回家？ 江漓胸口有点儿发闷。她怎么没听说过，现在黎远和宋槿声已经亲密成这样了？ 更何况他们两个都是alpha，两个alpha啊，alpha自古以来占有欲和毁灭欲都极强，尤其是对高等级的alpha来说，他们甚至会有明显的领地意识。 难道他们还能在一起吗？ 真是恶心。 宋槿声呢？他也能接受？能接受这么亲密又恶心的称呼？ 还有最后的“回家”一词，也让江漓无力吐槽，两个alpha能组成什么家？他们能组成匹配关系，能构成标记与被标记的亲密关系吗？ 他们能有孩子吗？社会上那么多刻板教条的人，能发自真心祝福他们吗？恐怕就连他们的家人都不行吧？ 简直荒谬至极无理取闹。 江漓不理解。 “元帅？” “……元帅？” 身后霍知休的声音突兀响起，江漓回神，面色不耐，忍着怒火冷冷回应：“说。” “我们这边暂时登记好了，后面只需要配药了。”霍知休说。 江漓点头，“我知道了。” 被这么一打断，江漓想起来了方才发现游戏机有问题后，她叮嘱霍知休结束宋槿声检测后告诉她，因为她要检查宋槿声手里拿的那一台游戏机。 火气被暂时压了下去。 霍知休等人带着暂时不需要的仪器，慢慢退到外面去了，江漓上前把那台游戏机抽出来，拆开后面的壳检查一遍，见里面空空如也，她又把东西塞回了宋槿声手里去。 检查机子的同时，江漓理智也跟着回笼。 那张纸条不太对。 纸条的内容里，那句话，那个落款的名字都有问题。 江漓这几年有关注巴兰，也有关注某人的一些消息，关于宋槿声和黎远，下面的人送来的消息不多，但都是把消息归类在“有部分概率”里面的。 有部分概率，那就是不确定。 什么情况下会是不确定？ 没有公布， 没有公开，外界都不知道，甚至于连某些离得最近，和相关部门挂钩的“知情人”都没有收到邀请，不知道确切消息的时候，那才是不确定。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黎远和宋槿声之间真的有关系，外界真的会听不见一点儿风声吗？ 时代发展到现在，双beta相匹配的情况是最多，也是最常见的，其次便是alpha和omega匹配，要不然就是alpha和beta，omega和beta结合匹配。 至于双A和双O，很少，无论是在巴兰还是古蒂斯，都很少。 因为alpha对自己的另一半有强烈控制欲和占有欲，对同类alpha，则有着隐隐的排斥和领土意识，而且alpha的易感期通常需要omega的陪伴。 当然，抑制剂也可以，不过效果要差一些，且因为每个alpha等级不同，抑制剂的效果也会不断削弱。 同理，对于omega这个群体来说，当他们的情热期来临时，同样需要alpha的陪伴，对于所标记自己alpha的信息素，通常能让omega们感到很安心。 所以，由于生理和社会等种种原因，双alpha登记匹配和双omega登记匹配的情况不多。 不多，但也是有的。 社会上大部分的人对这两种情况都带着有色眼镜，可实际上，双alpha和双omega都是可以登记在册，成为合法伴侣的。 所以，回到面前的问题来看，宋槿声和黎远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有，也不会是合法关系。 而对于这种情况，从江漓对宋槿声的了解来看，是不会出现的。 再说了，江漓不仅了解宋槿声，她也了解黎远，后者知道宋槿声在她手上，沟通未果的情况下，也不会贸然让人来给宋槿声传递消息。 所以…… 方才看的最后一张纸条，与其说是给宋槿声看的，不如说是给古蒂斯看的，给她江漓看的。 她确实看了，然后呢？ 背后那人的目的是什么？那人又知道些什么？今天这一遭，是为了挑衅她来的，还是为了试探她来的？ 第56章 第56章【VIP】 “江……” “江漓。” “江漓……” “嗯？”江漓没听清，将自己完全俯身下去，才能听见床上宋槿声虚弱得可怜的声音，原来是在一遍又一遍叫她的名字。 她起身，摇了摇头，看着宋槿声睡梦中都还拧着眉头，唇瓣张张合合，偏头看向旁边的霍知休，“他还要多久才醒？” 霍知休正忙着记录仪器上的数据，闻言头也不抬，“快了快了。” “今天差不多就能醒，最晚也就明天。” 江漓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霍知休仍旧提笔记录，却在一片安静中，蓦然感受到了长久落在身上的一道视线，他沉默两秒，不由自主加快了自己手上的动作，无奈道：“元帅，您别盯着我了。” “您就算把我盯成一朵花儿，这些记录也还是要记啊，要不然您就下次让我多带几个人进来，这样我的速度就能快不少了。”霍知休半开玩笑道。 见霍知休还要喋喋不休，江漓语气没有波澜：“还要多久？” “两分钟，再等两分钟就记完了。” “嗯。”江漓把目光收了回去，回握住攥紧自己的手，没再开口。 两分钟后。 霍知休把情况记录完全，随后便赶紧把仪器推放置固定地方，忙不迭离开。 等他离开后，江漓起身，准备再去拿条湿毛巾给宋槿声擦一擦额头上才冒出来的汗，手却怎么也抽不出来。 “……江漓……” “我在。”江漓叹了一口气。 “你出汗了，我只是去给你拿一条新的毛巾而已。”她说。 奈何宋槿声的手还是没有放松。 实在没有办法，江漓只好重新坐了回来，另一只手扯过几张卫生纸，缓慢地将他头上的汗渍擦去。 汗都没擦完，江漓却发现宋槿声的口型变了，不再是喊她的名字，反而是像在说其他的东西—— 宋槿声这次昏迷了足足一天，除了药效发作后的几个小时，其他时间嘴里基本都没停过，大部分是江漓的名字，小部分则是些无法成句的词语，且各种乱七八糟的词语都有。 生活类的、技能类的、工作类的，以及个人生活和情感类的，江漓都一一听了个遍。 因为个人很好奇，所以不管宋槿声说什么，江漓都会靠近，努力去分辨。 这次也不例外。 但这次宋槿声的声音实在太小了，比之前还要小得多，江漓耳朵都要碰着他唇了，听到的也不过是几个难以分辨的、断断续续的音节。 那就是听不到了。 有点儿可惜。 江漓欲起身，谁料在起身的一瞬间，她的耳朵终于捕捉到了清晰的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 江漓脸色冷了不少，偏头看过去，宋槿声还闭着眼睛，只是眼帘略微颤动着，睫毛已经被泪水打湿。他并不是完全平躺的，而是向江漓那面侧了些，此时他侧着的那边枕头，已经有一小块被洇染成了深色。 江漓探手摸过去，果然已经湿了。 可当事人还一点没有察觉，他慢慢哽咽了，又把这三个字重复了好多次。 直到江漓把这三个字听得烦了，伸出手指，在温热唇齿间搅动了一番，这才让他呢喃的话语完全停止，只顾着抓住那只作乱的手，安安静静流着眼泪。 …… 病房好像忽然变吵了。 两个人在不远处说话，有时离得近，有时离得远，说一句停一句的，让人听不真切。 在说什么？ 又是谁在说话？ 努力想睁开眼睛看看说话的人是谁，可眼皮仿佛千斤重，让人怎么也使不上劲。想说话，嘴又张不开，喉咙也火辣辣的，连同呼吸都带着刺。 脑子是钝的，才略微清醒了两分钟，他又忍不住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宋槿声盯着由模糊变清晰的天花板，脑子还有些懵。 吊灯的装饰怎么变了？ 把装饰盯了足足好几分钟，宋槿声坐起身，将四周打量一番，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不是在自己病房里，而是在一个新的…… 嗯？ 江漓的房间？ 房间内各种熟悉的家居用品，不远处干净的银木餐桌，套着乳白色真皮套的椅子，看上去松松软软，一坐上去就发现硬得硌人的小沙发，以及他现在正盖着的，黑灰双拼色的被褥。 真的是江漓的房间。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房间里多出来了一台医疗器械，这台器械宋槿声认识，是他病房里常驻的东西。 所以…… 是他生病了，江漓心软了，心疼了，就把他挪到她自己的房间了吗？ 坐起身几分钟，回忆起睡觉前的种种，又想起睡梦中的谈话声，宋槿声觉得这个结论非常合理。 可是，江漓呢？ 她人去哪里了，去工作去了吗？ “江漓。” “江漓？” 没有人回答。 宋槿声又盯向房间里的卫生间门，以及更衣室的门，重新唤了几声江漓的名字，仍旧得不到回应，也没看见江漓的身影。 如果是去工作去了，那可真是…… 宋槿声心里有些小小的开心。 掀开被子下床，宋槿声重新打量起这个房间，上一次，因为江漓在旁边，他不好意思一直盯着她的房间看，只看了个大概。 现在江漓不在，他终于可以好好感受她居住的房间了。 …… 宋槿声醒了。 醒的时间比江漓想象得要早。 副脑上弹出宋槿声醒过来消息的时候，江漓正提着自己才买好的早餐上楼，不过早餐是一人份的，虽然口味是宋槿声应该 会喜欢的，但不是宋槿声现在能吃的。 所以，原地权衡两秒，怕消息传达不到位，下面送上来的不符合自己的要求，江漓还是又重新去了一次餐厅。 再提着两人早饭回来，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 宋槿声自从昏睡那天晚上，就被江漓转移到了自己房间去，她这两天看他已经看得太多，这十几分钟便没有管他，全部拿来处理副脑上莫白锦等人传过来的文件。 扫描虹膜解锁，再输入密码，江漓打开门时有声音，她也能很清楚地看见，背对着门的某人被吓了一跳，同时手里的东西也砰地砸在了地上。 江漓拧眉，“你在干什么？” “啊？哦，我、我就是看看……”宋槿声看了她一眼，有些卡壳，急忙把东西捡了起来。 宋槿声蹲下去的速度太快，江漓没看清楚那东西是什么，也没太在意，她关门朝餐桌走过去，把两人早餐一一摆放出来，这才又偏过头去看他，随口喊，“过来吃饭。” “好的，马上。”宋槿声回答。 他还在努力擦拭那个掉在地上的东西。 江漓这次看清楚了，那是她房间里放的，一只很可爱的小狐狸摆件，宋槿声待的那个地方，除了这个狐狸摆件之外，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摆件。 对于摆件的干净与否，江漓并不在意，她更在意自己才提回来，冒着氤氲雾气的早餐。 “过来吃饭。”她重申。 宋槿声闻言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最后小心吹了吹上面的尘土后，才终于抬手把它小心放了回去，甚至重新给这个摆件调整好了位置和角度后，这才三步并两步走过去，在江漓的对面坐了下来。 江漓的眉头又拧紧了。 原因很简单，宋槿声光着脚走过来的。 察觉到江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抿唇，“对不起，江漓。刚才我只是想看看，就拿手上了，你一开门，我手一抖，东西就掉了下去。” 他说得很小心，像是害怕江漓会因此责怪。 但江漓自动忽略了他说的话，只是转头看了一眼床边，确认自己是提前给他放了鞋子的，把勺子递到他手上，她开口问：“你鞋呢？怎么不穿鞋？” 后者才坐下来，闻言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脚，随意接过东西，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嗯……可能是刚才醒的时候忘记了吧。” 忘记了，吧？ 江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起身把给他准备的拖鞋拿了过来，同时将房间里温度稍稍往下调了一点。 “我把房间里的温度调高，只是防止你受凉而已。你下床还是要穿鞋的，房间温度高，并不代表地板也是暖的，如果你一定要光着脚，那生了病就自己回你的病房去。” 江漓话说得重，坐回去冷漠地自顾自吃饭。 “嗯。”宋槿声听话地把双脚放进软绵的拖鞋里，仍旧兴致缺缺。 嗯。嗯？ 江漓默默等待着。 但等了好半晌，除了最开始听到宋槿声轻轻“嗯”了一声，就再没等到他说其他任何话。 实在有点儿……太不科学。 她分明记得很清楚，眼前这个人在前两天被她拒绝后，闷闷不乐一个人回病房的背影，昏睡时也不忘记攥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喊她名字，就连刚才—— 副脑提醒江漓，宋槿声已经苏醒时，还自动给她发了很简短的监控视频，江漓看了，他当时分明已经认出了这是她的房间，打量四周时，眼里都带着好奇、期待，还有开心。 怎么她就买了个早餐回来，也就十来分钟，他就完全变了？ 就连她“恐吓”他要把他送回原来的病房里去，他也没有什么反应。 江漓忍不了，又抬眼看了过去。 但还是一样的，宋槿声的反应，确实确实太过平淡。 因为霍知休提前交代过，宋槿声醒过来之后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所以江漓给他选的，基本都是些清淡的流食，换作前几天，他早该皱着眉头提出抗议了，今天却没有反应。 就单单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地自己乖乖吃。 没有抗议，没有好奇她吃的什么，连看也没看。 太诡异了。 第57章 第57章【VIP】 将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复盘总结，又借着换衣服的理由，去更衣室把监控加速看完了，江漓这才大概能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那个小狐狸摆件。 光是在监控里，宋槿声就在那堆摆件前面站了好几分钟，后面又是挨个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动作很轻，看得也很仔细，好像很喜欢。 可能是他也想要？江漓不知道。 正常alpha很少有喜欢那些东西的，尤其对她这种军中的alpha来说，这些摆件没有多大用，又沾灰，还占位置，不过宋槿声现在是omega，那他会喜欢也说不定？ 江漓暗自思忖着。 她换了衣服出来，见宋槿声整个还是没什么生气，喝了口汤直接问：“你今天不开心？” “嗯？没有啊。”宋槿声说。 “我看你自从摔了那个狐狸摆件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江漓点明，“怎么，把我的东西摔了，你自己反倒不高兴起来了？” “不是，我……”宋槿声先是一愣，随后赶紧否定，但否定后又不知道怎么说，只好又摇了摇头。 他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太明显，现在江漓是真的看不懂了，明明宋槿声今天就是不开心，可是问他什么他也不说。不说的话，那她就没有办法了。 江漓本来想着，如果他喜欢，她还可以直接送他的。 现在嘛…… 两个人都不说话，餐桌上一度陷入安静。 冷了好半晌，直到江漓面前的饭菜都要见底的时候，才终于听面前宋槿声犹犹豫豫开口，“江漓。” “嗯？”江漓抬头。 她看见宋槿声垂着眼，一边拿勺子搅动着自己面前的粥，一边视线忍不住往摆件那边瞟，语气有点儿奇怪地小声夸赞，“那些摆件很漂亮。” “尤其是小狐狸那个。” 江漓沉默了两秒，手中的动作也停止了。 所以他果然是想要那个摆件，对吧？ “很喜欢吗？”江漓又问。这些摆件本来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江漓并不在意，如果宋槿声真的喜欢，别说那个小狐狸摆件了，他甚至可以把全部摆件都打包带走。 不过现在宋槿声不回病房，就住在她这里，打包又能带去哪里呢？ 江漓等着他回答。 闻言，宋槿声先是点了点头，“喜欢……那些摆件每一个都很漂亮。” “喜欢我可以直接送你。” 宋槿声愣了一秒，像是为了确认一般，把江漓的话又重复了一次，“可以吗？可以直接送我吗？” “当然。”江漓答。 那些摆件漂不漂亮江漓没有留意过，但是决定它们的去留权她还是有的。 “可是，”宋槿声又犹豫了起来，“那些摆件都是别人送你的，你直接送我，会不会不太好啊？” “……”江漓沉默，“反正都是我的。” 自留还是送人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是你的。”宋槿声煞有其事点头，“别人既然送给你了，那当然都是你的，只是……” “那些摆件好精致，几乎没有瑕疵，而且全部都是手工制作的，也只有omega才会这么细心了……送你的那个omega应该费了很多心思，如果你直接把东西送给我，别人知道了，就不会不开心吗？” “而且，而且那个 小狐狸摆件上面还……“想到那个摆件上面刻着的小字，又时刻注意着江漓的神情，宋槿声及时止了声。 “还什么？”江漓问。 宋槿声摇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好可惜……如果那个omega知道了，你把东西随便送给别人，他肯定会不开心的。” “这能有什么不开心的。”江漓无法理解。 送了就是她的，怎么处理都是她的事。 宋槿声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那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我送给你什么东西，你也会随手就送出去吗？” 江漓愣住，好熟悉的问题。 尘封的记忆被抖落了零星灰尘。江漓忽然想起，在不知道多久以前，她也被这样提问过。 那时候她的回答是什么？ “不会。” “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得到你送的东西。” “再说了，那是你送我的，他们凭什么……不管你送的到底是什么，我都会好好保存在那里。” “如果等以后我们都退役了，还生活在一起的话，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了，我就什么时候去取出来拿给你看。” …… 从回忆中抽离，江漓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垂下头，掩下眼中的情绪，好一会儿后，才慢慢点头回答说：“大概率会。” “大概率是多大的概率？” “不知道，”江漓摇头，“看你的价值吧。” 如果宋槿声足够有价值，在他的心里足够重要、足够特殊的话，那他送的任何东西都会是独一份的，这种情况下，江漓珍惜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把东西随意送人呢？ “当然，如果你送了我什么东西，又真的很希望我把他们留下，我当然也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是吗？”宋槿声笑得有些勉强，“那其他人呢，其他人的标准也是这样吗？” 江漓摇头：“不是。” 当然不是。 她最后说了一句诚实的话，“大部分人都没有资格，而且你现在是我的匹配对象。” “所以对比来说，我也算是比较特殊的那一个了吧？”宋槿声的失落一扫而光，整个人重新变得雀跃起来，连同面前枯燥乏味的粥，都比之前好吃了很多。 他觉得自己仿佛在坐过山车，心情时上时下的。 宋槿声眼中的期待太过明显，江漓盯着他的眼睛，肯定了他的想法，点头道，“是的，你已经算是很特殊的一个了。” 至少以前是。 …… 宋槿声越来越像一个omega。 在江漓的个人认知里，宋槿声之前只是生理性别是omega，但现在，他的心理性别也跟omega很一致了，他以前在江漓心中留下的高等级alpha冷酷形象，几乎快要被如今omega的他完全取代。 主要是他吃饭真的好慢。 在江漓放下筷子，差不多又等了半小时之后，宋槿声才终于吃完，速度有多慢可见一斑。 而且这个吃饭速度，还是在两人聊天完全结束，宋槿声的心情肉眼可见变好后，才提起来的。如果照他最开始扒拉粥的速度，可能真得吃好几个小时。 不仅如此，在吃完后，宋槿声擦着嘴，看着江漓脸色冷冷的，他还在那里小声给自己找补，说是粥太难吃了，喉咙不知道为什么又痛，霍医生给他喂的药不好，让他没有太大胃口等等。 总之就是不关他的事。 对此，江漓只有一句话。 “如果你真的觉得粥很难吃，你根本吃不完那么多的。” 这话江漓说的是事实，也是凭她对宋槿声的了解，以及这些天的观察得来的。 宋槿声一贯挑食，遇上不喜欢吃的，宁愿饿着，也不肯吃，更别说把碗里的通通吃完。当然，以前他的这种特质并不明显，江漓发现的次数少得可怜。 现在就明显得多了。 最能表现的例子，就是前一段时间他吃饭的情况，江漓听过底下人的汇报，都说宋槿声不肯吃饭，一顿饭怎么端进去的，基本就怎么端出来，顶多吃几口。 就算在她叮嘱之下，每天换着花样做饭菜，他也还是只吃几口。诚然这肯定有他身体不舒服，以及心情不好没胃口的原因，但…… 江漓看着他面前空空的碗，又看看他，闭上嘴不再说话。 宋槿声被看得十分不自在。江漓眼神中的意味很明显，他肚子里好多解释还没来得及说，只好又吞了进去，耳朵染上了一层薄红。 “我……”他疯狂思索着该说些什么。 “好了，我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你下次吃快一点，不然饭冷了吃进去，你肚子又会不舒服。”江漓将他打断，腾出手叫了人来收拾桌子，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到手里的书上。 “……哦。” “那你刚才说的话还算数吗？”宋槿声红着耳朵转移了话题。 “狐狸摆件吗？”江漓说。 “当然算数。你想要就拿走，选上哪个拿哪个。” 宋槿声抬起了脚，“只能拿一个吗？” “……” 江漓叹了口气，抬头，一字一顿，“如果你全部都想要的话，也可以都拿走。” 她眼角注意到宋槿声的动作，没忍住，表情变了又变，“……你不会真的要全部拿走吧？不是，不是我说你，你现在……” 马上就要到古蒂斯了，宋槿声现在就是一个俘虏，他没有自己的房子，没有自己的宿舍，没有自己的专属病房，甚至连自己独立的囚笼都没有，他能把这些带到哪里去啊？ 就算他现在失忆了，就算他现在被“指定”成她江漓的匹配对象，那也不能改变他是俘虏的事实啊！ 江漓真是觉得头大。 “怎么，你不愿意啊？”宋槿声开口，“看吧，你后悔了。我就说，虽然你嘴上说不在意，心里也果然还是很在乎那个omega的……” 他脚尖收了回来，垂眼叹了口气。 江漓：“……” 这是后不后悔的问题吗？ 她放下书，斟酌了会儿语言，真诚劝他，“回归舰还有一天多就要降落主星了，你这两天都住我这里，随时可以看见，不需要挪动它们。” “等落地主星后，我会让人把东西收拾打包好了送到你手上。” 所以，真的不需要现在就收拾。 真的。 江漓的解释很有效果，宋槿声一下就恢复正常了，还被她话里另一个话题勾起了兴趣。 他紧紧盯着江漓，“这两天我都可以住在你这里吗？” “可以。” “我前两天也是住在这里的吗？” “对。” “落地主星后，我也可以和你住在一起吗？” 江漓又低下头，“当然。” 主星是古蒂斯的主星，又不是巴兰的主星，宋槿声除了囚笼，就只能住在她的房子里。他无处可去，自然只能和她住在一起。 宋槿声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或许是怕自己意图太过明显，他低头整理了下表情，重新抬头时，脸上已经带上了浓浓的歉意。 “那我这两天是不是很打扰你睡觉啊？” 毕竟江漓屋子里面只有一张床，那就说明江漓是陪着他睡的，陪着病人睡觉，不用想都肯定很辛苦。 他现在是又高兴，又心疼，甜滋滋的情绪将他的心脏完全填满。 谁想江漓下一秒却否认了。 “那倒不至于。”她说。 “更衣室里还有个沙发，除了有点儿短之外，其他还行。” 第58章 第58章【VIP】 宋槿声：“……” 一腔感动喂了狗。 对江漓情 感生活的试探结束，他回到先前的摆件问题上，“那这些摆件我全部都要。” “可以。”江漓点头。 她说完那句话，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音，抬头一看，原来宋槿声已经走到了那堆摆件面前，自顾自地观察起来。 摇了摇头，江漓全身心放在了书上面。 手腕上副脑却震动起来。 江漓点开，莫白锦的消息就高高挂在上面。 莫白锦：【老大，有新消息，你那边方不方便啊？】 江漓：【不方便】 江漓：【我马上过来】 啪地一声合上书，她起身往门口走，“我出去一趟，等会儿会有人过来收拾桌子，你不用管。” 语毕，她纠结两秒，又退了回来，走到宋槿声的背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枚通讯器递过去，“你出不去这个房间，有事就直接联系我。” “啊？你要出去很……”久吗？ 宋槿声有些疑惑，但还不等他把话问完，江漓就直接把通讯器塞到了他的手上。 脚步声渐起，房间很快便只剩下一个人。 宋槿声捏着手里那枚小巧的、通体乳白色的通讯器，小心往门边看了好几眼，直到确认江离彻底出了门，这才把视线挪到手里的通讯器上面。 这还是他醒过来这么久，第一次摸到可以通讯的东西。 他摆弄了两分钟，发现上面并没有联网功能，能够联系的人也只有江漓和莫白锦，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将通讯器好好收起来，他回头，看向眼前一整排的小摆件。 江漓说了，把这些送给他，虽然现在在回归舰上，不可以直接带走，但是它们的位置都是可以由他决定的吧？宋槿声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房间很大，但江漓的东西太少了，空荡荡的，宋槿声就地取材，把方才装了早餐的两个包装袋拿了过来，抬手就拿起摆件往里面放。 他很小心，防止摆件被磕碰出痕迹，但速度也很快，没两分钟，摆件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那个小狐狸摆件。 先前谈话时，宋槿声之所以能确定这些摆件都是别人送给江漓的，就是因为这个狐狸摆件。 他拿起狐狸摆件，露出底部，上面刻了一句话，“每天开心”，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宋槿声的心里有些许异样的感觉。 不仅如此，上面还刻了两个人的名字，瑾年和江漓，两个名字，中间的连接符号是一个爱心。 爱心…… 那个人对江漓也一定有感情吧？像他对江漓一样的感情。 宋槿声心脏酸酸的。 他对这个人很好奇，可如今他失了忆，脑海中也根本没有和“瑾年”相关的记忆，还有个可能，或许在他失忆前，也并不认识这个所谓的“瑾年”。 不过认识也好，不认识也罢，宋槿声决定把这些摆件都藏起来。 全部都藏起来。 尤其是那个刻了字的狐狸摆件。 他摸不清江漓心里真实的想法，不知道江漓随身带着这些摆件，又随手把这些摆件送人的行为，到底算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但既然她嘴里说了，那宋槿声就把她说的都当成真的。 反正只是一堆摆件而已，他以后也一样可以做。 还能做得比这些更好。 …… 来到指定房间，江漓推开门，莫白锦程浪和吴鹏三人都早已经等在这里。 江漓径直开口，“人抓到了吗？” 莫白锦点头，“抓到了，就是有点儿太滑头了，废了点儿功夫。” 说话的同时，她侧身靠边站，露出了身后的监控屏幕，下巴扬了扬，“已经审讯过一轮了，不过嘴巴倒是挺紧的，暂时还没撬开，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拉开屏幕前的椅子，江漓径直坐下去，视线挪到屏幕上男人的身上去。 男人看起来已经到了中年，整张脸都很普通，就是胡子拉碴的，脸上表情也带着癫狂，看起来有点儿恶心了，简直像是故意表现得精神有点儿问题。 “他一直都这表情吗？”江漓看得心烦。 她随手接过莫白锦递过来的文件，上面有着和男人相关的更详细的资料。 宋豪杰，巴兰人，孤儿，年三十六岁，C级alpha，自由职业者，以坑蒙拐骗为营生，被巴兰治安队抓过好几次，还为此进过两次执行厅，服刑共五年。 有关男人的资料很少，除了这些之外，剩余的，就是些零零散散他服刑期间的照片。 而他的成长背景则几乎没有。 江漓几眼就看完了，耳边莫白锦的回答传来，“自从被我们抓到，就一直是这个表情了。” “没抓到之前，倒还挺正常的，还在那里挑衅我们呢。”旁边程浪补充，从他的回答里，也能看出些许对男人的厌恶。 江漓对此不置可否。 她手一转，男人一轮审讯的监控画面就被调了出来。 “……我说过了，我只是对你们这里很好奇，进来看了几眼而已。” “明明是你们军舰自己的防护系统太垃圾了，怎么能够把责任全部推到我的身上呢？” “就算我是巴兰人，你们是古蒂斯帝国的，那这样也不对吧？” 男人摊开手，一副无辜的模样。 真是油嘴滑舌，江漓想。 继续往下面看，审讯的主题很快就换了一个——有关宋槿声的，但男人仍旧吊儿郎当，问东答西。 “什么？什么病人？” “我把你们军舰里各个地方都逛完了，但我又不是你们军舰里的人，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哪里？” “……哦，你们说那个男人，就是那个病恹恹，穿着病服，长得还很正点的那个omega是吧？对，我见过。” “哎哟，不是我说，你们真够有福气的，那么个漂亮的omega，味道应该很不错吧，也不知道是便宜了哪个alpha。” “对了，我记得你们有两个元帅对吧，这个omega是你们老元帅的情人呢，还是小元帅的心上人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这是一轮审讯，不仅莫白锦等人没有出面，手下的人也没有对他用刑。 屏幕上男人双手被铐在椅子上，表情和动作都极度夸张，尤其是谈及到宋槿声相关时，整个人都像打了兴奋剂，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简直…… 将监控视频全部快速拉完，江漓切回实时监控画面。 看着画面中，因为还没受刑，还没真受苦，整个人姿态都很放松，甚至还能对着摄像头“搔首弄姿”的男人，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扬起了唇角，闷笑的声音从胸腔中一点点传出。 “老大，您看……什么时候我们去开始二轮审讯？”莫白锦问得小心翼翼。 一般来说，遇上这种情况，江漓不会有太大反应，会直接指派他们三个中的一个进行二审，二审后三审，实在不行，再由江漓本人亲自出面审讯。 但今天好像有点儿特殊…… 果然，不出莫白锦所料，江漓收了笑容，手里的资料也随意放在了桌上，起身道，“不用了。” “既然他这么喜欢挑衅我，又一开始就是冲我来的，那我就去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能耐。” 莫白锦三人面面相觑，最后选择安静地跟在江漓身后。 男人的危险等级很低，所以安排的审讯室也很普通，不过几个楼层便到了。江漓的视力很好，出了云梯，一眼就见到了走廊那头透明玻璃窗后懒散的男人。 玻璃窗透明，但只是单向的，男人并没有发现江漓的到来，还瘫在椅子上打发时间，百无聊赖。 等江漓扫了虹膜，通过验证后进门，男人才松松带起眼皮，挑眉笑了。 “这是……小元帅啊？” 他把江漓从下到上打量了一遍，表情戏谑，“哟，我这么个小人物，居然还能惊动古蒂斯鼎鼎大名的元帅，到底是什么风，还能把您给吹过来啊？” 江漓不答。 反倒是身后吴鹏忍不住了，他手握成拳发出刺耳的咔咔声，上前两步，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冷声警告：“好好说话，不然这条命你今天别想要了。” “哟，哟，哟……”男人丝毫不惧，神态更加夸张了，但一个表情都没给吴鹏，只紧紧盯着江漓，“小元帅，您这条狗脾气好像不太好啊。” “你——” “吴鹏！ ” 莫白锦及时出声，在吴鹏拳头即将落下去的瞬间叫住了他，吴鹏看了看嚣张的男人，又看了看平静的江漓，好歹压下了一腔怒火，重新退回江漓身后去。 男人更加得意了。 “愣着干什么呀元帅，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坐啊！”他喊。 江漓没坐，只缓步走到他的面前，轻轻倚在审讯桌边，语气平静地念出男人的名字，“宋豪杰……姓宋，又能和巴兰指挥扯上联系，你是宋家的分支吧？” 男人装傻充愣，笑嘻嘻回答，“小元帅，您这不是问的废话嘛，您也知道我姓宋，我当然属于宋家的分支，这世界上哪个姓宋的敢说自己不是宋家的分支？” 答非所问。 “你背后的人是谁？”江漓懒得再和他兜圈子，直接问。 可男人是铁了心地想要挑衅，他视线挪到自己的手上，略微用了用力，重铁铸的锁链被他扯得哗啦啦响。 “这个嘛……答案当然可以告诉您，不过您是不是也得拿出一点儿诚意。”他视线落在手上，意有所指。 “不行，老大，万一他……”莫白锦劝阻。 江漓抬手制止了她的话。 接收到命令，身后程浪打开操作台，尽管他也成功被男人的言行激怒，但仍旧忍住火气打开了开关。 “咔嚓”一声，锁链落在地上砸出声响。 男人自由了。 第59章 第59章【VIP】 男人自由了。 他起身咔咔转了转脖子，又伸了个懒腰，扭头看向方才阻止的莫白锦，肆意嘲笑道，“嘁，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我和你的顶头上司谈判，关你屁事。” “你背后的人是谁？”江漓重新问了一次。 “嘿嘿，”男人表情一变，装得可怜，“我是个孤儿，背后哪有什么人啊？” “不过如果您想，我也可以让您当我背后——” “呃，妈的，给老子放手！” 男人的话戛然而止，转而变成了对江漓的怒骂。 江漓出手的动作很快，甚至连莫白锦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男人的头皮就已经被江漓攥在手中了。 她是个高等级alpha，自身优势本就突出，外加常年训练，手劲儿不可谓不大，被她攥住的一瞬间，男人只感觉头皮连着发都被一只铁手给扯住了，痛得他简直大脑都快要缺氧。 “放、放手！” “你他妈的，我叫你放手！放手！” 男人气急败坏地喊叫起来，抬手挣扎着想要把江漓的手给拿下来。 但一切都是徒劳。 他手上用力得迸出了青筋，却连江漓的一根手指都无法撼动，江漓的手往下，他的头也被迫着向下。 “我很欣赏你的勇气，”头顶江漓的声音在男人耳边响起，“但是……” 男人并没等到那个但是。 下一秒，头上的手便陡然用力，江漓以手为支点，三步并两步，扯着男人的头往旁边走去，男人挣脱不得，只能踉跄着跟上。 等江漓终于停下，男人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刚想继续破口大骂，可第一个字都还没说出来，脑袋就被猛地掼向了墙壁。 “咚——” 在收音的审讯室里，这声碰撞音尤其大声。 被砸向墙的瞬间，男人躲避不得，挨了个结实，江漓又扯着他的头发把他拽了回来。 “你踏马——” “咚！” 江漓耐心耗尽了，现在压根儿不想听他说话，声音冷冷清清地，“刚才那是第一下，现在是第二下。” 紧接着，“咚！” “第三下。” “咚！” “第四下。” “咚！” “别，别撞了元帅！对不起，我对不起您！” “咚！” “第四下。” “放过我吧，放过我——” “咚！” “第五下。” …… 到后面，江漓都懒得数了，她只沉默着手上发力，一下又一下。审讯室内，除了几人微不足道的呼吸外，就只剩下头撞墙的咚咚声，以及男人不绝于耳的哀嚎声。 江漓身体素质好，同一个动作重复数十遍也丝毫不觉得累。 男人中途尝试着认错，求饶，可他不管语气有多诚恳，江漓都根本不听，甚至在察觉他还有力气说话时，会及时调整自己的手速和力道，确保男人没有精力再求饶，也不给足够的时间让他说完一整句话。 审讯室内的墙壁也是铁铸的，沉闷的咚咚声听得江漓很舒适。 撞击的地方已经被砸出一个坑，鲜红色的血液粘连在上面，从上往下，慢慢汇聚在一起，最后缓缓地流下来。 男人的哀嚎声越来越弱了。 等他终于发不出一点声响后，江漓才终于大发慈悲松了手，后退一步，看着男人的身躯无力地滑倒在地。 “啧。” “怎么这么弱啊。” “这么喜欢挑衅我，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江漓低头看向男人，语气无波无澜，丝毫不掩其中的嘲意。 男人的脑袋和脸上都是血，尤其面向墙壁的那一块，简直鲜血淋漓，滑倒后，喉咙里溢出一声弱于一声地地喘气声，就连瞳孔看着都要涣散了。 但江漓知道，他还清醒着。 江漓并不是在满足自己暴虐欲后收的手，相反，她很懂得把握节奏，尽管男人现在看起来就像要死了，但他听得见，也能明白她说的话。 男人不仅清醒着，听懂了他的话，他甚至还在努力，他努力地看向江漓，嘴唇蠕动着，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但他对上的，只是黑色枪口。 “别、别杀我。” “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只要、只要……” 男人喉咙发出嗬嗬的气音，使出全力才把这句求饶的话说出声，传进江漓的耳里，他眼中惊惧万分，先前的得意早已消失不见，有的只是恐惧和后悔。 可惜—— “晚了。” 江漓给枪上了膛，枪口直指男人的眉心，下一秒，扳机被扣动，高速旋转的子弹刹那间穿透男人的头骨，将他脑袋打了个对穿。 男人连挣扎都没有挣扎，气息很快就完全弱了下去。 盯着他无法对焦、彻底涣散的瞳孔，江漓收了枪，语气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你本来可以活下去的。” “如果你听话的话。” 再不济，也能活得更久一些，说不定还能活到有人营救，但男人偏偏要踩着江漓的底线走，那就不能怪她了。 随手递过手里的枪，接过程浪递过来的手帕，江漓垂眼，平静将手背沾上的血渍擦去，开口道，“叫人把他处理了。” 莫白锦立马应下，随即担忧地问，“可是老大，我们并不知道他的目的，也不知道是谁派他来的……” “不重要。”江漓说。 “不管他是谁的人，都不重要，他的目的就是挑衅我，激怒我，顺便再探听一点宋槿声的消息，试探我和他的关系。” 江漓并不在乎。 这人可能是巴兰的，或许是宋家家主，也就是宋槿声母亲派过来的，或许是黎远派过来的，过来看宋槿声是否还活着，也可能是老头子派过来的，看她江漓对这个帝国俘虏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都不重要。 反正宋槿声现在还好好的在她手上，这就够了。 只是，在她派了人守着的情况下，宋槿声的房间能被人这么轻易被摸过去，看来回归舰上的蠢货不少啊。 还有一两天落地，那就干脆清一清吧。 …… 江漓今天杀人杀得很尽兴。 和她预料中的一样，回归舰上各个党派的人太多了，对她有异心的人也很多，而且那些人已经渗透进了各个部门。 本来江漓是完全把他们当空气看待，没打算除掉他们的，这些人都是别人放在这里，用来监督她言行举止的工具，不是她的人，也没什么破坏力和战斗力，无法对她构成威胁，她没必要惹得一身腥。 可是这些人里面，有的人手实在是伸得太长了，已经远远越过了江漓给他们设置的底线，甚至还想在她的底线上跳舞。 江漓无法接受，她也忍不了。 所以她关闭了回归舰所有逃生通道的权限，也关闭了所有不相关部门之间的往来通讯，带着莫白锦等人，挨个地找，一个一个地抓。 江漓并不区分他们是谁的人，她找的人也很简单，凡是给了那个姓宋的男人便利的，全部就地处决。 且由她亲手解决。 不过回归 舰上太大了，各个部门分支很多，江漓又没有单独派遣小队，以至于她排查了整个上午，杀了不少人，手里沾了不少血，回归舰上也还有大半的地方没有被排查。 中途碰见过几个通过某些特殊手段，知道了江漓所作所为想要逃的人，全都被江漓拦下了，逃是逃不掉的，只会加速他们的死亡进程。 但江漓不希望有任何一个漏网之鱼，所以为了行动方便，她干脆把所有部门的进出权限都关闭了。 把他们都关在房间里，就不会有漏网之鱼了。 旁边莫白锦暗自心惊。 作为江漓最得力的臂膀之一，她自然是能察觉到江漓今天行为有多疯狂的。 江漓不是才知道回归舰上人员杂乱，她也十分明确自己目前是被架空状态，为明哲保身，不宜有太大的动静，否则回去传进陛下和那些老部员的耳朵里，她又要接受无端的揣测和质问。 可偏偏江漓今天就真的动手了。 莫白锦有尝试劝解过，但她和程浪吴鹏三个人轮番暗示过好几次，江漓仍旧没有改变主意，仿佛被今早那个男人的血刺激出了骨子里的凶性一样，被她确认有问题后，枪口一抬就是死。 她们能怎么办，当然只能跟着。 看着江漓面前又一个人倒下，莫白锦在心里摇了摇头。 不远处，吴鹏和程浪二人还带着人在搜查，看有没有躲起来的老鼠，确认排查完毕后，这才举着枪回来，对着江漓点头，“老大，这里没问题了。” 江漓偏了偏头，身后那些被控制起来，暂且算得上“干净”的人被放开，一个个战战兢兢地对江漓行了礼，绕过前方的尸体，再小心退回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 莫白锦则另外安排自己人，把尸体处理了。 一群人正要奔波下个地点时，队伍里有人的副脑响了。 莫白锦的。 提示声响起时，所有人都短暂晃了神，就连江漓也愣了一秒。 一上午杀的人不少，她现在脑袋有点晕，可脑袋再晕，她也记得自己先前分明把回归舰上所有的通讯给切断了，所以……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还能给莫白锦通讯？ 她目光短暂在莫白锦身上停留一秒。 尽管这审视只有短短一秒，后者还是倍感压力，额头上顿时冒出了冷汗，她是知道江漓切断通讯这个操作的，所以是谁这么有本事，能成功拨过来通讯？ 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老大，要不你们先走，我、我先过去接一下通讯。”莫白锦小心询问，语气都有些发虚，生怕下一秒，江漓就对她举起枪，把她当做叛徒给处理了。 好在江漓轻轻点头同意了。 一行人继续沿着走廊排查，莫白锦则是快步往相反的方向走，同时打开通讯面板，想要看看拨通讯过来的人是谁。 谁知竟然是个陌生的通讯号码。 莫白锦：“……”完了，她都有点儿怀疑自己了。 强忍住一手鸡皮疙瘩，她摁下接通按钮，通讯那头传过来的声音却又让她一愣—— “莫少将，您好。” 七十二号？莫白锦辨认出来了。 可她哪里来的通讯器，尤其还是这种特殊的，能在整艘军舰被断开联网通讯时，还能继续通讯的通讯器，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类通讯器好像不多吧，连老大手里就才两三个。 等等，七十二号，特殊通讯器，江漓？ 莫白锦觉得自己可能摸到真相了，她回复了一句“你好”后，就静静等着对面继续开口，她要验证自己的猜测。 果然，不愧是她啊！对面下一句就是她意料之中的—— “请问您和江元帅在一块儿吗？” “如果你们在一起的话，可以麻烦您让元帅过来接一下通讯吗？” 第60章 第60章【VIP】 那当然是可以的，莫白锦心说。本来她被这个通讯吓了好大一跳，但如果对面是七十二号的话，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七十二号手里通讯器百分百是老大给的，老大既然都敢给，那这通讯她有什么不敢接？ 莫白锦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在身心放松的同时，她也在心里对自己的预测能力狠狠表示了肯定。 稳重地回复了对面七十二号一句“稍等”，她很快回到了江漓的队伍，恭敬把副脑取下来递到江漓面前，她咳嗽两声，特意保留了一点神秘感，“老大，这人好像是找你的。” 江漓拧着眉接过，冷漠开口，“报名字。” “安、安越之。”对面卡壳一瞬。 江漓沉默。 对面开口的一瞬间，江漓就已经知道是谁打过来的通讯了，她也终于记起，她早上出门的时候，确实扔了一个备用通讯器给宋槿声。 捏了捏鼻梁，她留下了一句“继续”，便立马脱离队伍，往相反的方向去。 莫白锦就静静看着，等自家老大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才忍着八卦的心回头，谁知一转头，眼前就是两张放大的脸。 程浪和吴鹏。 “滚，两个八卦精。”莫白锦轻声骂道，双手一扒拉，就把碍路的两人推了开。 虽然不知道两人什么时候悄悄挤过来的，但莫白锦光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出来他们想要问些什么问题。 “嗐，说说嘛，这什么情况。”程浪又凑了过来，杵了杵莫白锦的胳膊肘。 吴鹏在旁边默默点头。 “不知道。”莫白锦翻了个白眼。现场只有她一个知情者，可她刚才被吓到了，现在一点也不想分享刚出炉的八卦，面对两人的请求，她只吐出了六个字。 “天机不可泄露。” 身后莫白锦几人的拌嘴，江漓自然是不知道的，宋槿声的通讯来得出乎她意料，她在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接听。 “元帅。” “江元帅？” “江漓，江漓？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江漓？” 副脑里，宋槿声在不断地喊她名字，江漓没急着回应，直到找到一个私密性还算不错的窗台，这才停下脚步，轻轻“嗯”了一声。 对面听到她的回应后，语气明显轻快了很多。 “江漓！” “原来真的能联系到你啊，我还以为你把这通讯器拿来逗我玩呢。” 这通讯器是特制的，专门用来对付通讯失效的情况，江漓手上也才两个，对于宋槿声这句话，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这么说？” “因为我联系不上你。”宋槿声的声音又变得闷闷的，“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有点儿担心，所以才拨通了莫少将的通讯……” “我的不行？”江漓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副脑，压低眉眼诚恳说了句抱歉，“我好像把副脑给关机了。” 这是她的习惯。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江漓问。 “嗯……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现在已经中午十二点半了。”宋槿声问。 “是饿了吗？” “嗯，是有一点饿了。”对面那头有些不好意思。 江漓手指敲着窗沿，顿了两秒，“我今天中午不回来，等会儿会叫人把餐送到房间里去，你自己吃。” “那你什 么时候才回来啊江漓，下午能回来吗？” “大概率不会。”江漓看了一眼手里地图，上面还有一大块都还没有清扫，“可能得晚上了，你自己好好休息。” “……好吧。” 江漓能察觉到对面的失落，将心里些许奇异感压下，她单方面掐断了通讯。 回到队伍，江漓把所有人行动叫停。 “从现在开始，分小队行动，自己把武器弹药补充好，吴鹏跟着我，白锦程浪各带一队，分别负责北边信息部和纠察部，先把名单上的人抓起来，通通关着，等我审讯。” “是。”众人应声。 队伍很快重新分配好，莫白锦将手里最后一个弹夹补充到腿包袋里，握着枪把手有些迟疑，“那老大你去哪里？” 江漓还在检查随行人员的补给，闻言头也不抬，“后勤部。” 莫白锦：？ 后勤部？ 为什么要先去后勤部？ 老大要带吴鹏先去吃个饭吗这是？ 一上午的时间，江漓都是按照楼层和方位，一点一点排查的，没有中途直接跳过哪里的先例，刚才给她和程浪安排的，也是离这里最近的地方。 可后勤部，那里和这里分明还隔了好远啊，老大为什么要直接去那里？ 难道…… 她要先去排查后勤部，然后让后勤部恢复运转，继而给七十二号做饭？ 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那可不可以说，江漓回来就改变计划，把带出来的整个队伍分成三队的行为，也是想要缩减排查时间，好早一点回去陪七十二号？ 莫白锦觉得这两个猜测既离谱荒唐，又好像在意料之中的感觉。 这里都是她们自己人，莫白锦很想直接问出口，继续验证自己的猜测，但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结合下江漓刚才接了个通讯，回来就改变计划的行为，她觉得这个猜测尤其合理。 唉，就怕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莫白锦看着江漓带人离开，心里止不住地感叹。 这头，通讯被挂断。 听着通讯器里传来的嘀嘀声，宋槿声捏着通讯器的手放了下去，另一只手上拿的书也缓慢合拢，置放在面前的小茶几上。 他拿起水杯抿了抿，随后起身，往房间里的卫生间走去。 “咔哒。” 卫生间门上锁。 感应到人的进入，卫生间里的自动感应灯亮了起来，宋槿声向前走了几步，直走到洗漱镜面前，他不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脸，也对其没有兴趣，是以简单扫了两眼，便收回了视线。 深呼吸一口气，他抬手，握紧的五指展开，手心赫然是一张被揉捏成团的纸条。 这是别人给他的。 宋槿声脑海中不自觉回忆起来，那个在收拾好桌子上面食物残渣，走在最后，又悄无声息来到他身旁，悄悄递给他这张纸团的男人。 男人一身白色厨师服，戴着口罩、帽子，那时江漓才离开不久，宋槿声还蹲在地上收拾那些摆件，从后者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男人的一双沉静的眼睛。 紧接着，男人伸手将纸团塞到他的手里，只轻声留下一句话。 “小心江漓。” 小心……江漓？ 男人退出房间的速度很快，宋槿声几秒后反应过来，想要找他问清楚的时候，房门就已经被合上。 他走了，而宋槿声出不去。 纸团就这样留在了宋槿声的手上。 他本来是没打算看的。在江漓离开的几个小时里，宋槿声都没有过打开纸团的想法，他有想过不打开纸团，等江漓回来直接交给她，或者现在立马一个通讯拨过去，告诉江漓这件事。 但他没有选择这两个中的任何一个选项。 他很好奇，真的很好奇。 纸团里写的是什么？ 关于他的，还是关于江漓的？ 会不会是恶作剧？ 如果江漓知道这件事了，会怎么做，如果江漓知道他看了，江漓又会怎么样对他？ 以及，为什么要“小心江漓”？ 宋槿声心乱如麻。 情感告诉他，要相信江漓，可理智又告诉他，不要让江漓发现。 不要让江漓知道男人来过的事实，也不要让江漓知道有人给他递了这么个东西，更不要让江漓知道，他已经决定打开这个纸团并选择隐瞒纸团的存在。 从思绪中抽离，并再次深呼吸压下纷乱的情绪，宋槿声不再犹豫，立马展开了纸条。 纸条上面是手写的一行字，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磷光。 字体有些难以辨认，宋槿声小声读出声。 “巴兰第三军团副指挥，高等级alpha，毕业于巴兰第一军校……” “于北航B30号线战役中失踪，至今没有消息，其名为宋……” “槿声。”【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60-70 第61章 第61章【VIP】 后勤部的清扫速度很快，很快恢复运转，江漓特意给宋槿声点的午餐，在通讯挂断后，不过半小时，便已经送进了她的房间。 收到消息时，江漓正独自在审讯。 任务重，时间紧，但人总归是要吃东西的，在这种人员排查的行动中，江漓并没有丧心病狂到不让手下人吃东西的地步。 但她本人并不太饿，为节省时间，就在干脆独自审讯去了。 清扫行动分工明确，江漓省下了一大笔的时间，但因为人员的特殊性，审讯的任务还是落在她自己身上。反正这些人最后都是她审，现在审了，下午的时间或许还能再缩短一点。 如愿以偿，江漓成功在傍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六点十八分。 现在回去的话，刚好能和他一起吃饭。 但出乎江漓意料的是，自从中午挂断宋槿声的通讯后，他再没主动和她联系过。心里倒也不算是空荡荡，只是她有些形容不上来那种感觉。 或许是今天太累了，她想。 回到自己房间门口，认证权限，进门，江漓一眼瞧见了不远处的宋槿声。 他正端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看，视线在书页上，注意力却不在上面，看起来好像在发呆。 甚至江漓整个人都进到房间里面了，他也没有一点反应，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归来一般。 “砰——” 江漓盯着宋槿声，反手关门，手上带了些许力气，房门合上发出略刺耳的声音。 声音很大，宋槿声也终于回过了神，转头看了过来。 见是江漓，他先是愣了两秒，随即立马便起了身，眼神闪着亮光，脸上主动扬起一抹欣喜的笑容，“江漓，你终于回来了！” 他的手也落了下去，连带着手里掌着的那本书，江漓也正是在这时候才看清，宋槿声拿的，正是她早上离开前看的那一本。 眼中的冰霜消散，一天的疲惫忽然褪去不少，江漓紧绷的脊背也跟着放松了大半。 “嗯。”她轻轻点头。 “今天过得怎么样？”江漓问。 “……挺好的。”宋槿声又抿了抿唇，犹疑着点头。 头顶的灯光是白色的，宋槿声点着头，地上被灯光映照出来的影子，就随着他点头的动作和清浅的呼吸而轻轻晃动。 他还站在原地。 两人就隔着短短十来步的距离，沉默着对视。 江漓目光从地上人影上挪开，不动声色拧眉又极快速松开，随后往宋槿声的方向去，同时抬手，操作着房间内的灯光调控装置，把冷白的灯光换成了暖色调。 “这本书好看吗？”江漓又问。 她很快走到了宋槿声的面前，伸手想要抽出他手里那本书，谁知后者却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躲过了江漓的手。 后者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中。 略带审视的目光在身上停留，宋槿声很快反应过来，心跳都快了好几拍，想要退回来，双脚却有些不受控制，他盯着江漓，睫毛因为紧张而快速上下。 “对不起江漓，我、我……” 好几个“我”字，宋槿声还是一句话都没解释出来，只抿紧唇瓣，低下了头，不和江漓对视。 他的状态很不对，江漓有些疑惑。 但疑惑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她跟随宋槿声低头，视线向下的一瞬间，疑惑就无影无踪了——她一身都是血。 江漓的作战服是通体黑色的，远远看过去，哪怕就正正好站在灯光下，也看不出来衣服变 了颜色，但离得近了，黑色衣料并着黑红色的血块就十分明显了。 那些血块儿凝结了，粘在衣服上，成了薄薄的片，在江漓走动的时候，就会随着她的步伐，一点点往下掉。 而且还有浓重的血腥味儿。 江漓在浓厚血气中闻了一天，自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忘记了自己身上还带着浓烈的血腥气。 可宋槿声从醒过来开始，就整日里待在病房，他接触得最多的，只有消毒水味道，以及江漓平日里身上似有若无的信息素味道，乍一下闻到血味儿，那确实很刺鼻。 江漓理解，并缓慢往后面退了几步。 “我先去洗澡。”她说。 她转过身，往浴室的方向走，却忽然被宋槿声叫住。 “等等，”他呼吸平稳一些了，但好像还是有些小紧张，“……那些是你的血吗，江漓？” “你受伤了吗？” 江漓闻言停住脚步，她的脊背挺拔了一天，有些累了，因为长时间的审讯，太阳穴抽抽地疼，脖子也有点僵硬，是以她没有回头，只感受了下自己有些糟糕的状态，冷声回答，“没有。” “这些都不是我的血。” 以她现在的实力，除了那堆喜欢不管不顾搞围攻的臭虫之外，很少有人能直接让她受伤。 但她顿了顿，还是解释了。 “我杀了人。” “杀了很多人。” “回归舰里出了很多卧底，我把他们每个人都找了出来，一一审讯，然后都杀了。” 本来江漓是不用把身上搞得这么脏，这么狼狈的，但有些卧底并不只是被动地等待江漓的审判，他们主动出击，有的想要趁她不备逃跑，有的则躲在暗处，想要用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弹药武器攻击她，杀死她。 这些人，江漓也一个都没放过。 他们的武器被她当场卸下，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求饶的话都没说出口，就被她扭断了脖子，鲜红温热的血液有的溅到了天花板上，有的则洒在江漓的衣服上。 宋槿声没有说话了。 江漓侧头看了他一眼，他才笑着点头，“……只要你没受伤就好。” 笑容却怎么看怎么勉强。 江漓不再看他，径直走进了浴室里。 十几分钟后，再从浴室里出来，江漓已经将头发都吹好了，换上了另一套干净的黑色作战服。 本来她手里一开始拿的，是一件睡衣，白天把事情基本解决了，今晚她不用出门，睡衣正正好，那还是她前两天特意从衣柜里翻出来的，但可能习惯成自然，又或许心里情绪莫名，她到底还是把睡衣放了回去。 “霍医生给我发消息，说你可以吃一点正常饭菜。我已经点了，等会儿就会送上来。” 那头宋槿声重新站起身，点头应好。 他现在已经缓过来了，把下午脑海里那些东西都尽数压了下去，努力把自己恢复成了先前的样子。 “江漓。”他喊，“还可以再换一本书吗？这一本我已经……” 江漓却话都没听完，只是听了第一句话，点点头，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进了更衣室。 宋槿声眼中的期待慢慢消散。见更衣室没有关门，他猜测江漓只是进去休息，心底有些犹豫，想要往更衣室那边走，把这完整的一句话说完，又怕江漓累了不想听。 磨磨蹭蹭，他来到更衣室的门口。 这里面宋槿声还不太熟悉，他没来过，但从早上江漓所说的话可以知道，她这两天把自己的床让给了他，晚上都是睡的这里。 懊恼一瞬间冲上心头，宋槿声有些后悔。 “江漓……”他吸了一口气，站在更衣室门口，看着里面背对着他的alpha，明明两人距离这么近，可他却感觉自己好像忽然被推远了。 手里的书被捏出痕迹，宋槿声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 他后知后觉，自己刚才退的那一步有点伤人，江漓明明什么都没做，可他却相信了一张陌生纸条，对江漓生出了些本来不该有的恐惧，而后者还不知道，只以为是自己身上的血让人害怕。 其实他先前也害怕过，在他醒来没多久的时候，他那时并不信任江漓。 可现在，他…… “江漓。”宋槿声又低低唤了一声。 “怎么了？”江漓终于有了反应，她起身，把他手里的书拿走，径直翻了翻，“是本历史书，不喜欢也很正常，这本不喜欢就换一本。” “书架上的书还有不少，你先自己翻一翻吧，如果都不喜欢，我再让人给你另外送一些过来。” 江漓说着，把书塞进宋槿声手上，抬脚就往外面走。 军靴在地上踏出声。 “江漓……”宋槿声接过书，看着江漓脚上新换上的军靴，有些呆愣，“你又要出门吗？” “对。” “你今天工作一天了，晚上还要继续工作吗？” “不工作，去训练。” “一定要去吗？”宋槿声喉间发涩，“要不吃了饭再去吧，你今天这么忙，说不定中午的饭都没吃好，吃了饭……吃了饭再去也不晚啊。” “不吃了，你自己吃就行了。”江漓拒绝。 熟悉的挫败感涌上来，宋槿声垂下眼，声音也跟着低落下去，“这么晚了……陪我吃个饭也不行吗？” 江漓听见了，但没有再回答，只最后看了他一眼，沉默着出了门。 出门后，江漓却没有第一时间往训练室走，而是站在原地，拨通了莫白锦的通讯。 “老大。” “嗯。”江漓应了声，抬头看了眼房间上方闪着亮光，正在工作的摄像头，语气冷漠，“把今天进了我房间那些人控制起来，名单发我，再把我门口的监控调给我。” “好的老大。”莫白锦一口应下，随即担忧道，“是出什么事情了吗老大？需不需要我把吴鹏喊过来。” 今天的行动里，因为分了小队，抓捕工作很快就完成了，下午主要是审讯，分配在她们几个身上的任务很是轻松，现在已经休息两三个小时了。 但审讯和清算都被江漓全包，她确实累了一天。 “不用。”江漓回答。 “只是又有一只阴沟里的老鼠冒头了……” 第62章 第62章【VIP】 “刺啦——” 铁制的大门被拉开，发出刺耳至极的声音，凌乱的脚步响起，一个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的人被推搡了进来。 肖碚费力睁开眼，那个人就正好倒在他前面，他瞪着眼睛，胸腔快速起伏，嘴巴被黑胶布封住了，鼻孔大开，吭哧吭哧地喘着气。 紧接着，一个接一个陌生面孔从门外走了进来，最后进来的人肖碚认识，是古蒂斯的元帅。 江漓。 和倒在自己脚边狼狈的人相比，江漓看起来气定神闲，她一身黑色作战服，还带着沐浴露香气，脚步慢悠悠的，踏着军靴进来，然后同样站在了他的面前。 江漓个子高，站在面前时，一片阴影正好打下来，肖碚的视线受到干扰。他视线有些模糊，但他能清楚听见这个敌国元帅的话。 “认一下自己的同伴吧。”她说。 肖碚的视线就又转向地上那人，那是一张十分陌生的面孔。 “我不认识。”他回头看向江漓，他很久没说话了，声音都是嘶哑的，“我从没见过这人……我一直在指挥的手下做事，只了解自己指挥管辖的部门人员。他不是。” “没关系，”江漓点点头，手里把玩着一把银色手枪，满不在乎，“你只要知道他是你的同伴就行了。” “所以呢？”肖碚问。 “所以……你要亲手杀了他。” 说着，还没等到江漓吩咐，她身旁的人就已经纷纷抬起枪，其中一个上前几步，将肖碚腕上的锁链给解开。 在周围一圈黑色枪口之下，一把银色手枪被丢到他的怀里。 江漓的话不止肖碚听见了，地上那人同样听得见，他本 来乖乖躺着，现在却忽然剧烈挣扎起来，脸颊鼓动着，发出呜呜声，对着肖碚猛烈摇头。 他头发很长，摇头时，发尾甚至打在了肖碚的脚背上。 肖碚闭上了眼。 “不。”他拒绝了。 “我不会杀自己人。”他回答，胸口快速起伏，但始终没有睁开眼，“如果指挥知道了，他也不会赞同的。” 江漓点点头，不置可否。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上次求着我放过宋槿声，对吧？”她抛出了另一个话题。 听见熟悉的人名，眼前脸上仍旧挂着彩的人这才恢复了一点生机，深深看了江漓一眼，沉默着点头。 江漓继续说：“托你的福，宋槿声失忆了，我本来想放过他的。但是……你的同伴很优秀，他亲自给宋槿声递了消息。” 江漓说话很慢，一字一句，她就盯着肖碚的脸，看他表情出现波动后归于平静。 “他给指挥说了什么？”肖碚问。 江漓：“杀了他，我就告诉你。” “……” 最后肖碚还是没有同意杀人，但他对江漓来说还有用，江漓给了他纸笔，至于那个地上的人，则又被江漓带了出去。 关闭了肖碚所在囚室的进出权限，莫白锦指挥着手下把人往另一个囚禁室带的同时，忍不住对江漓发问：“老大，为什么要让俘虏来联系，我们不是一直和巴兰的人有联系吗？” “而且那人还是巴兰的元帅，由我们和他联系，效果不是会更好吗？” “不一样，”江漓回答。 她们已经在新的空囚室门前站立，那个早上进了她房间，并成功给宋槿声送了信的人正被丢进去，江漓视线落在他身上，解答莫白锦的疑问。 “黎远是巴兰的元帅，但他手里的权力并不多。从某种角度来说，和我一样。” 从她俘虏回了宋槿声到现在，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但是巴兰那里还是没有消息，和她们僵持着。 唯一的消息，还是以黎远个人的名义发送过来的。 巴兰往这边塞的人太多了，那些老鼠不全是黎远派过来的，以江漓对他的了解来说，这些老鼠里可能都没有他派过来的——他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下作手段。 而且宋槿声在她手上，黎远不会这么做。 他知道宋槿声的大致情况。 所以这些老鼠，只能巴兰帝国的首领派过来的。他们傲慢、大胆，哪怕是自家的窝都要被端了，他们对古蒂斯这个崛起的新帝国仍然没有丝毫的害怕。 很典型的巴兰风格，江漓理解。 巴兰地界上，只要是脱离军校正式进入军队的人，十有八九都会变成这样，哪怕他们上学期间还热血沸腾，梦想报效帝国。只需要几年的时间，他们就能变成另一个人。 “所以，我们的警告，让黎远知道并没有用。” “要让巴兰知道。” “还有，”江漓一边抬脚往里面走，一边补充，“这个人不是巴兰的，你等会儿看着就知道了。” 她只是刚好需要宋槿声那个衷心的手下做一点事，这个人又恰好撞了上来，巧合之下，就让他当了个演员而已。 但他结局不会变。 他还是要死。 进了门，江漓关了囚室的监控，只让莫白锦留了下来。 门被嘎吱关上，从里面上锁，江漓上前两步，一把撕下了男人嘴上的黑胶布，他先前挣扎得太多，又被江漓揍过一顿，有点不能控制自己的嘴，部分唾液沾到了江漓的手上。 “啧。” 江漓挑眉，却没说什么，只抬手在他身上擦干净，盯着这个眼中写满恐惧的男人，忽地笑了。 她踩上男人坐的椅子，上半身微微前倾，两人的距离被拉近，近得男人能看清她脸上挂着的笑，笑容是善意的，可她眼神中却带着嘲讽。 男人试着挣扎了两下，挣扎不开，他的手脚都被锁在特制的铁椅子上，后背已经抵到椅背了，没有退路。 “这么怕我啊？”江漓终于开口。 她伸手攥住了男人的衣领，将还在往后退的男人拽得更近了，看着他额头冒汗，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动作，扬起的嘴角慢慢放了下去。 “说吧，你跟他说了什么？” 男人艰难吞了口口水，抖着嘴皮子，“没说，什么都没说。” “没说？”江漓手上的力收紧了，“那不如由我来说吧。” “我走了没多久，你就跟着进去收拾东西了，也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但你时间掌控得不错，和前一个人只隔了十几秒。” “十几秒的时间，你什么也说不了，所以你给了他东西吧。让我猜猜，你给的……纸条？应该是吧。前几天搜出来的也是纸条，你觉得可以学一学巴兰，对吗？” “所以纸条里面又写了什么呢？” “他中午给我打了通讯，那时候他还是正常的，等我回去，他就开始防备我，害怕我了。” “说明你给的东西，他看了，也信了。之前安青在他面前说了那么多，他一个字都没信，你给的他就信了……” “他没那么傻，除非……你给出的内容，他在我的嘴里听到过。要不然，就是你给出的内容，能和我的行为对应上。” “我说过什么，又做了什么呢？” 江漓手上用的力越来越大。 她忽然不想猜了。大脑很疲惫，宋槿声的反应就停留在她的脑海里，他下意识的闪躲，他看过来时小心翼翼的眼神，他难得的沉默寡言，就在她脑子里循环播放。 所以，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宋槿声失忆后，就一直被她关在病房里，她没有给过解释。 她喊过他名字“宋槿声”里的其中两个字，说那是他从前的名字。 其他的，并不符合。 江漓主动透露的信息并不多，她并没有自大到那种程度，觉得宋槿声失忆了就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 相反，宋槿声不仅懂，还怀疑过，主动试探过。他刚开始频繁想要出去，试过很多次，就是想要确定自己的地位和身份。 “名字……” 江漓又笑了，她有些咬牙切齿地给出自己的结论，“你把他的身份告诉他了，对吗？” 男人已经不敢看她了，他磕磕绊绊认错，“我、我错了，元帅，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对对不起……” “对，不，起？” 江漓像是听到了笑话。 “所以我还真猜对了。”江漓笑着松了手。 她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来了那把手枪，银色的光泽在灯下一闪一闪的。短促的咔嚓声响起，银色手枪就被上了膛。 男人的声音短暂停下了，然后从卡顿的“对不起”换成了卡顿的“放过我”。 “你只会说这些吗？”江漓挑眉，“你接到的命令我已经知道了，不如说说你的目的，还有给你下达命令的人？” 男人痛哭流涕了。 “算了，”江漓放弃，“既然我猜得这么准，那后面也由我自己猜吧。” 她这次直接省略了分析过程，直接给出了一个名字。 男人愣住了，身后安静如鸡的莫白锦也愣住了，她轻声开口，“老大，这会不会不太可——” 江漓抬手，没让她问完。 “行了，别哭了。”江漓眯了眯眼，安慰起眼前早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废物。 “你今天已经很幸运了。”她说。 江漓拿枪拍了拍男人湿热的脸颊，嘴里开口就是回忆，“上一个给他写纸条的，嗯……好像是被我亲手打死的，死得特别惨，脸上身上全是血。” “哦，他还不像你，他的的纸条没让宋槿声看见，他也没自不量力想要伏击我……今天我清理了很多人，很多你这样的人，那些偷袭我的，全都被我活活打死了。” “但你今天就不用。” “你是最特殊的一个！” 男人的眼神中突然迸发出色彩，他抬起头，看向江漓的目光里充满了感激，但他的感激很快就被击破。 因为冰 冷的枪口已经移到他的下巴。 他听见眼前的人最后感叹一声。 “你死于枪杀。” 第63章 第63章【VIP】 湿热的红色流出，缓慢将地板覆盖。 地上的人大睁着眼，眼睛里红血丝遍布，已经完全停止了抽搐，江漓看了他一眼，收起了枪，转身往外面走，语气凉薄，“让人把他的尸体处理了。” 莫白锦叫住她，“老大！” 江漓知道她想说什么，回过头，盯着她欲言又止的神情，眸色深深，问她，“白锦，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看重你吗？” “原因当然有很多。”江漓自顾自回答，“你是个高等级alpha，聪明，努力，有能力，但最重要的是，你没有太过显赫的家世。” “很多事情我都没有避过你，你应该大差不差都能猜出来吧，我知道你很不想相信，但是事实的确如此。” 往年选拔赛里，死得悄无声息的那批穷学生，江漓日益下降的身体状况，她被架空的职位，明明是敌人却平安活到现在，甚至还得了个江漓匹配对象头衔的宋槿声…… 莫白锦天天跟在她身边，她的消息大部分都由莫白锦经手，莫白锦不可能不清楚，她肯定怀疑过，也对此有过很多猜测和疑惑。 江漓放任，也是因为莫白锦始终一言不发，站在她的背后而已。 现在点出来，江漓还想看她怎么选。 没有说太多，江漓点到为止，因为她现在还要去另一个地方。 从专属的囚禁室那层出来，江漓进了云梯，摁下楼层，走到了熟悉的门前，上面挂着一张临时标牌，“主任室。” 这一层楼大部分是医护人员，值班的人很少，也不怎么聊天，入夜了，走廊便整个静悄悄的。 房间内还亮着暖光色的灯，江漓抬手推开了门。 “诶，怎么回——” 霍知休正伏在桌上奋笔疾书，在工作的时候，他并不太喜欢别人打扰他，听见门打开，他抬头，责问脱口而出，却在看清来人后熄了火。 “元帅？”他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他下意识以为是宋槿声出了问题，江漓亲自找了过来，笔一摔就站起身，手掌往下，即将碰到临时通讯的瞬间，江漓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用叫医护人员，”江漓看着他，面色平静，“我只是过来找你商量些东西。” “哦，哦。” “好的。” 江漓从进门到办公桌的速度太快，霍知休被她控制住手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听她解释完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不住点头道，“我还以为是病人出现了什么问题，正想叫人搬机器上去……” 江漓松开手，就坐在霍知休的面前。 “他没问题，”她说，“有问题的……是我。” “我想让宋槿声恢复记忆。” “为什么？”霍知休惊讶出声，“元帅，病人现在和您的关系，还是比较……亲密，你们现在是匹配对象的关系，陛下亲自下的命令。” “虽然我也不知道陛下想要干什么，但肯定是不想病人以敌国俘虏的身份回去。” “如果恢复了记忆的话，他……” 江漓指腹压上眉心，“你管得太宽了，霍知休。”她专程过来一趟，不是想和他分析其中的利弊，而是想要知道一个结果。 能，或者不能。 “抱，抱歉。”霍知休重新坐了下来，一时之间卡了壳。 “你不用想太多，我只想知道可不可以，以及需要多长时间。”江漓开口。 “好的元帅。” 霍知休组织了下语言，给出答案，“……不可以。” 看着江漓拧眉，他将打好的腹稿一一托出。 “现在病人身上本来就有问题，问题也还没被找出来，这您是知道的，而且现在市面上并没有直接针对记忆的药品。” 其实是有的，不过那主要是针对其他病发明，给另外类型的病人用的，不是专用于失忆。且因为利润太低，需要的人太少，市面上基本没有流通了。 有心是可以找到的，但不能确定是否有效果，只能试验。 但这些霍知休没有选择告诉江漓，只实事求是说，“市面上没有相关的药品流通，而且以病人的身体状况来说，在短时间内，摄入过量的药物，可能会导致他病情加重。” “没有相关药品就调制，”江漓自动忽略了霍知休后半段的话，“据我所知，黑市上是有这些东西的，只不过数量不多，比例也需要再调整。 “反正你也是给omega调制药剂的专家，这些应该难不倒你吧？” 霍知休被噎了一下。 他顿了顿，仍旧想要劝解，继续道，“当然可以尝试一下，不过……” “没有不过。”江漓冷冷看向他，“今天我把整艘回归舰都的出入权限都锁定了，你也知道吧，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有人给宋槿声传递了消息，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具体的可能还不知道。 但他至少应该知道三点了。一，他的真实名字叫做宋槿声，二，江漓一直在骗他，三，江漓是他的敌人。 又一次变成敌人…… “这……”最后两句话出来，霍知休就已经了解到严重性了，他是知道江漓今天抓了很多人，但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可是这个和病人也没有关系啊！ 霍知休的神色太过明显，江漓能大概猜出来他的想法，垂眼盯着自己的手，无所谓解释道，“今天的清扫，是早上处理了人之后临时决定的……宋槿声这件事，是我回去后才发现的。” “我清扫卧底的时候，就有人趁机给他送了信，等我回去时，他就已经在防备我了。” “他很怕我。” “不过也好，我也刚好懒得和他演了，他现在既然已经知道自己身份了，那不如再帮他一把……” 反正宋槿声早晚都会恢复记忆。早晚。 而等他恢复记忆了，江漓就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再没有丝毫芥蒂地杀死他了。 哦。霍知休在心里拖长了音。 他现在好像明白了。 元帅突然想要病人恢复记忆，原因就是病人知道了真实身份后，开始害怕她，防备她，进而伤到了她的心了，让元帅不高兴了，所以由爱转恨了，对吧？ 怪不得，他说怎么元帅一进门，脸色就阴沉得像能滴水一样。 原来是为情所困。 想了想，霍知休好心劝解，“元帅，我懂你的感受。” “不过比起强行让病人恢复记忆的这个选项，我更推荐你选择一个更温和，效果更好的方法。” 江漓缓缓抬眼，“你说。” “那就是让病人一辈子失忆。”霍知休真诚建议，“病人的身份其实并不重要，毕竟他在巴兰帝国的职位不高，只是个指挥，而且负责的部分主要还是后勤。” “你们的日常相处，我们也能看出来一些，既然喜欢，那就努力一把嘛，直接让他失忆一辈子，把他变成古蒂斯的人，你们的感情就肯定会有结果。” “至于现在的情况……”霍知休推了推眼睛，简单思索后，继续道，“我看病人对你还是很依赖的，你随便给他解释一下，他肯定会相信你的。” “真的。” 认认真真听完了的江漓：…… 看着霍知休那么笃定，她轻点着头，视线从霍知休面前的一沓医疗资料，逐步移到他的脑门上，语气同样很真诚，“真是个好建议。” “之前就听说你醉心于医疗，整夜整夜地熬，长期下来，脑子变得不太好，我还怀疑过，怀疑那些人是不是和你有过节才这么贬低你。” “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 江漓说到后面，看向霍知休的表情一言难尽。 “霍医生，还是不要把注意力只放在事业上面了，否则，就算我把资源给了你霍家，你也守不住啊。” “更何况，”江漓的语气冷下来 ，“你又从哪里看出来我对宋槿声有感情了？” “唉，”霍知休叹了口气，“元帅，我知道alpha不喜欢被人挑战权威，但你也不能因为我点明了你的心思，就对我人身攻击啊！” “你们的关系，不是显而易见吗？” “别说我了，你随便拉一个见过你们相处的护士过来问，她也会给出和我一样答案的。相信我，就算你骗得了自己的心，也骗不过广大群众雪亮的眼睛。” 江漓：…… “你真是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她夸赞。 “也幸好有陛下给我下令，让宋槿声成了我的匹配对象。不然他早就成了我的枪下亡魂了，哪里还能让我知道，你们这些热心群众，眼睛居然还能这么雪亮，雪亮到……” “无中生有。” 冷笑声是最后的结束语。 “好了，”江漓起身，不愿再和霍知休进行这种无意义的对话，“等回归舰落地，我会让人把东西送过来，你早一点把药剂调制出来，对大家都好。” 话落，她往外走。 霍知休咻地站起身，“可是元帅，万一没有效果呢，或者有副作用呢？” “这种由我们自己决定比例调制出来的药，没有经过临床认证，出问题的概率是很高的。”霍知休叹气，他实在不知道为什么江漓这么坚持。 “如果真的一定要他恢复记忆，不如用一点常规方式，效果虽然慢一点，但是不会伤害到人体本身。” 江漓嗤笑一声，“常规方式……你就能保证一定有效？” 霍知休噤声。 他当然不能保证。 “既然不能保证，那就别和我说这些……药品有没有效果，要试了才知道，对人体有没有害，也要用了才知道。” 江漓甩下最后一句话，“霍知休，不要忘了，他是巴兰人。” “我们的敌人。” 第64章 第64章【VIP】 甲板上吹着细弱的风。 江漓倚在栏杆上，风就从她的面颊掠过，但风太小了，连她的头发丝都吹不起来，无法带来一丝凉意。现在已经入夜，除了顶上另一头值班的，甲板上基本没什么人，江漓乐得个清闲。 她指尖夹着烟，烟头的火星在暗处闪烁，时隐时现。 江漓并没有抽烟的习惯，她只是从霍知休的办公室出来，下意识走到了这里，无所事事，值班的工作人员和她搭话，江漓于是顺其自然地道了谢，从他手里接过了这包烟。 烟的包装盒已经被打开过，这是那个热心下属自己用的，不过他要值班，值班期间不能抽烟，就把整盒交到了江漓的手上，说全部送给她。 江漓抽出一根，夹在指尖，拿起旁边的老式打火机，“喀哒”一声，小火苗就噗一下蹿出来。 烟被点燃了。 事实上，江漓手里的已经是第三根了，她安静靠在这里，烟卷就静静燃烧着，一根完了，她就轻轻一弹，抖落上面的烟灰，扔了烟蒂，又续上一根新的。 江漓维持着同样的姿势，目光落得很远，却没有聚焦，因为她看的那个方向没有什么特别的，黑色的天幕，天幕上挂着无数亮着暗光的行星。 明明军舰航行速度这么快，那些行星却还是那么近，又那么远。 等到第五根烟燃尽，指尖传来一丝烫意时，江漓终于觉得无趣了，她收拾了东西，又往回走，路过值班室时，把烟和打火机都还了回去。 她去了训练室。 尽管身体和精神都已经很疲惫了，但她从甲板上回来后，又莫名觉得有些亢奋——一整天的画面都在她脑子里放电影，那些关于白天清扫行动的，关于宋槿声的，关于霍知休的。 直到坐进模拟仓，调整到常用模式，拔高难度，江漓手里拿着枪，站在虫族巢穴面前时，她的大脑才后知后觉平静了下来。 但这份平静并不持久。 她才杀进虫族巢穴不久，没能杀个尽兴，连情绪都还没被完全释放，画面就忽然一暗，她的神经链接被强行断开了。 有人在外面断开了她所在模拟仓的电源。 重新睁开眼，江漓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着，她深呼吸两口，随意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喘着粗气从模拟仓出来，一眼瞧见了模拟仓边站得笔直的人。 “安唯穆没跟着过来？” 江漓看了眼安青身后，没人。 安青却不回答，手里死死捏着模拟仓的电源，眼睛盯着她，胸腔剧烈起伏。 但江漓根本不管他，挑眉看了眼，随即转身，给自己拆了箱新的营养液，挑了一支自己喜欢的口味，拿出来，打开，喝了口，又旁若无人打开了副脑，处理那些并不重要的工作。 安青站不住了，他眉头紧得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开口就是质问，“江漓，你知道你今天做了些什么吗？” “当然。” 江漓又喝了一口，“我把回归舰上的卧底给清出来了，还给杀了。” “卧底？”安青冷笑一声，“谁的卧底？巴兰的吗？巴兰能在回归舰安插那么多卧底吗？你今天究竟杀了多少人你知不知道？” 江漓浑不在意点头，“知道啊，一百零六个。” “一百零六！？”安青简直要被气笑了，“你记得可真够清楚的！” “杀卧底？巴兰的卧底能有几个……你杀的有百分之八十都是我们自己人！百分之八十！” “你知道培养这些人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吗？你一个字都没透露，说抓就抓了，说杀就杀了，你真了不起啊！江漓！”安青咬牙切齿。 “听说这件事还和那个俘虏有关对吧，因为那个俘虏，我被警告了好几次！因为那个俘虏，我被强制性关在训练室里，每天睁眼闭眼都是训练！因为那个俘虏，现在我们的人还死了这么多！” “那个俘虏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啊江漓！？” “因为他长的那张脸吗？”安青是真的生气。 生气到哪种程度？他现在一想起那张脸，就恨不得直接过去把宋槿声掐死，免得这个俘虏继续祸害人。 江漓没有回答。 “……江漓，”安青喊她，“你有想过今天过后，自己的处境吗？你杀的那些人，他们背后到底牵扯了多少个势力，你知道吗？” “如果你不知道的话，我倒是可以好好给你讲一讲，0081号，安和丰，我们安家的，0128号，霍思，霍家的，0193号，广贝——” 第三个名字只说了一半。 “行了吧。”江漓陡然抬头，漠然看过来，目光犹如寒冬中的北风，冰冷刺骨，安青很少被她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但他并不认为自己说的有错，是以转过头，避开江漓的视线，喉咙酸涩，“这一次……我不会帮你了。” “为了一个omega，做出这么不明智的举动……你不值得。” 江漓忍不住笑了。 “第一，安青，你很少真正帮到过我，甚至说直白一点，你不仅没有帮助过我，还踩过我几脚。”她说，“你忘了我刚被舅舅接回安家那两年吗？” “第二，他们都该死。” 对上安青闪着泪光，不可置信的神情，江漓继续笑着开口，“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抓无辜的人。” “今天这一百零六个人里面，有二十六个是巴兰的，其中一个给宋槿声送了信。” “剩下的人里，偷袭我的人有十八个，其中带了手榴弹的有五个，用**的十个，用冷兵器的有三个，而所有偷袭我的人里，有一个成功了。” 江漓说着撩起了衣角。 劲瘦带着薄薄肌肉的腰腹上，一道曲折的血痕挂在上面，深浅不一，边缘一块血肉翻出来了，有些可怖。 “其他人，”江漓很快放下衣服，“房间里携带违禁枪支和**的有四十七个，藏了非法药品的有十三个，最后两个，则是私自收集了回归舰上人员武器和粮食储备的情况，不知道偷偷发给谁了。” “你说，”江漓看向安青，眼中嘲讽满满，“他们每个人犯的都是军规，踩的都是死线，到底该不该死？” “那又怎么样……”安青并不认账。 “就算他们犯了天大的错，是死是活，也不是你能决定的。你没有处置他们的权力。” “不。”江漓摇头。 “我当然有。” “在回归舰上，没有人的职位比我更大了，我甚至可以给你下令，而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哦？”安青冷着脸，“给我下令？你能给我下什么令？” 江漓不回答，只拍了拍手。 紧闭的单人训练室房门被忽的推开，一身腱子肉的吴鹏带着一支小队进来，他面无表情走到安青的面前，恭敬伸手，“安少将，请吧。” “安唯穆先生在等您。” 安青的脸色已经不能用冰冷来形容了，他的火气又往上面蹭蹭冒了一层，方才眼中若有似无的泪水仿佛从来没有存在。 “你不要太过分了，江漓。”他咬着牙说。 他的理智都要被气得燃烧殆尽了。 房门被推开前，安青有想过，肯定是江漓让人来“请”他回去，这人也肯定是莫白锦，因为只有莫白锦和他平等职位，只有莫白锦有这个资格来“请”他。 但莫白锦并没有来，来的是一个职位比他低的。 江漓到底什么意思？ “如果我说不呢？”安青脚步不动。 “你没有说不的资格。”江漓看着他，不留一点儿情面，“如果你说不，那么我就会让人强制性带你回去，毕竟你还在‘禁闭期’，不是吗？ “而且，你会得到舅舅的又一次警告，他会知道你不仅不听他的话，还强拆了我训练室的门。对，安唯穆也会被你牵连，你们一起受罚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 “最重要的是，宋槿声，是陛下留下来的，不是我。” 话落，江漓顿了顿，“表弟与其费尽心思出现在我面前，质问我和宋槿声的关系，不如去和舅舅通个信，问问他，为什么这么久了，巴兰的投降状还没送到陛下的手上？” 按理来说，投降书早该来了。 江漓走的时候，对面就已经被她打得溃不成军了，不仅如此，她还亲自带人过去截取了好几次对面的物资。 可以说巴兰是既被打击了士气，又被压制了食欲。 投降是他们唯一的归宿。 可安云霆过去，以老元帅的身份压阵时，巴兰不仅没有投降，还在前线持续和古蒂斯对抗，甚至都没有官方的书信送过来，过问一下被江漓俘虏的人员现状。 一定程度上，已经可以说明是安云霆失职了，不是吗？ 江漓的题外话，安青听得明明白白，冷笑连连。 “好。” “好。” “好。” 他一口气说了三个好字，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军靴踏在地板上，脚步声又重又急，可想而知有多生气。 不需要江漓开口，吴鹏就已经行了礼，立马带人追了出去。 已经损坏的房门被踩得咯吱咯吱。 江漓收回视线。 和安青对峙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坐在椅子上休息，此时心跳频率已经平稳了下来。 本来她是准备训练一晚上的，还特地开了最高难度模式，用了两个多小时攻进了模拟仓里虫族的巢穴，以这个速度来看，大概明天早上，她刚好能通关，看看这几天退步与否。 可安青打断了她的计划。 疲惫重新涌上来，江漓已经不想再进模拟仓了，她拉出了维修部的聊天框，给他们留言了修训练室门的消息，然后往外面走，准备直接回去休息。 跨过嘎吱响的房门时，江漓又想起了什么，抬手看了眼副脑。 现在的时间是深夜十一点多，马上就要到零点。 很晚了。 很多人都睡了。 他应该也睡了。 江漓是想回去先洗个澡的，虽然几个小时前已经洗过一次，但她后来出门杀了人，身上沾了血，过来训练，身上又出了汗，她得洗一洗。 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回去洗明显不方便。 他睡了。 而江漓不想扰“民”。 没有纠结，她于是又转身回去，翻出了一套备用衣服，进了训练室的洗浴间。 洗完澡，回到房间，时间已经是零点过十几分了。 江漓放轻了开门的力道，放轻了脚步，十分安静地进了门。 房间只剩下两盏小灯。 床头一盏。 门口一盏。 昏暗灯光下，床上隆起的小包异常明显，omega的脸一半落在灯光下，一半藏在阴影里。 他果然已经睡了。 第65章 第65章【VIP】 在原地站了十来秒，江漓回头摁下手边按钮。 她的眼前忽然暗下来。 门口小灯灭了，只剩下床头那盏，灯源不够强，只能勉强驱逐黑暗，光线打在她的脚边，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又模糊又长。 江漓往更衣室那边走，路过时，她转头看了一眼。 宋槿声就闭眼陷在褥子里，但他是侧着睡的，背对着她，被套枕套又都是黑灰色的，黑发散落在上面完全分辨不清，以至于江漓只看得见他莹润白皙的耳垂。 暖光灯光下，耳垂是艳丽的红。 她回神，耳朵却捕捉到一丝声音小得难以察觉、难以辨别的呓语，即将踏进更衣室的一瞬间，呓语声绵软，由远及近变得清晰，终于引起了江漓的注意。 有人又开始说梦话了。 又在喊她的名字。 江漓烦躁拧眉，抬脚继续走，可抬起的脚怎么也放不下去，整个人都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深呼吸几次，她不再和自己做对抗，顺势倚在了门框上。 她什么也没做，没有转身，没有打开副脑，就安静靠在那里，正对着更衣室，更衣室没有开灯，什么也看不见。 黑暗环境中，视觉和听觉此消彼长，前者被压制，后者就开始发挥出自己的优势，悄悄占据主导，细腻地捕捉着周遭的每一个细微声响。 于是江漓听见很多了声音。 她听见自己平稳的呼吸声，还有混在呓语里细弱的喘息。 宋槿声喊了很多遍她的名字。 有时候声音很小，有时候声音又很大。 “江漓。” “江漓。” “江漓。” “……” 他就像个溺在深海里正在作无谓挣扎的旅人，身边没有船，没有人，没有任何可供求生的工具，目光所及全是深蓝发黑的水，海浪拍打着他的身体，努力把他拉下去，而他呛着水，只能一遍一遍喊那个刻印在心底的名字。 江漓无动于衷。 她脑子里神经绷成一根弦，满身疲惫和那些无法察觉的情绪就挂在上面，这让她始终保持冷静。 但那些声音更加清晰了，密密麻麻地涌上来，从她的指尖，她的脊骨，一点点地、慢悠悠地，盘旋着往上，最后缠绕在她的颈侧，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她牢牢禁锢。 呼吸声。 她的，宋槿声的。 他在说话，在喊她的名字，一直在喊，喊了好多遍。 他可能做噩梦了，声音是抖的，厚重的喘息声很频繁，带着鼻音，人也不安稳，有东西划过被褥表面，指甲、头发、衣服、皮肤，不知道是什么，发出轻微的、细碎的摩擦声。 光是听见这些声响，江漓的眼前就自动浮现出宋槿声那张脸。 他在喘息，呼出又湿又热的气体，细密的汗珠蹿上他的鼻尖，紧闭的双眼下，眼动异常明显，他眉头也皱着，心脏跳动得太快时，翕动的唇瓣里就会吐出她的名字。 可是，喊她有什么用呢？ 他梦境里的江漓，会回应他吗？ 如果没有得到回应，他会怎么样呢？会哭吗？呜呜咽咽地，喘息着，哽咽着，泪水将睫毛都打湿…… 会吗？ …… 从纷杂思绪里撕开一道口，似有若无的泣音却还停留在耳边。 江漓睁开了眼。 她打开了房间 里所有的灯，再快步绕到了床的另一头去，看清宋槿声状态的瞬间，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他真的在哭。 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了一张脸和一只手，额上汗水尽数滚落至发间，眼睛周围都泛着红，睫毛被打湿，已经贴在了眼睑上，泪水糊满了他整张脸，他自己却没有丝毫察觉。 嘴唇被咬得发白，露在外的指节把被褥攥得紧紧的，用力到青筋尽显。 他并没有如江漓想象中般呜咽，而是极尽克制。只有喊江漓名字时，他的哽咽声才会从唇齿间溢出去。 “宋槿声？” “宋槿声！？醒醒！” 江漓将人从被子里挖了出来，喊了两声，宋槿声却没有反应，沉浸在梦里没醒，江漓只好探手去摸他的额头。 幸好，体温没问题。 江漓松了一口气。 “宋槿声？”她拍了拍怀里omega的脸。 还是没反应。 江漓没放弃，继续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去拍他的脸。这一次好像终于有了效果，江漓的手才拍了两下，宋槿声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他胸腔起伏着，双眼泪水还没止住，从梦里醒过来的他整个人都处在恍惚状态。 眼眶里液体太多了，宋槿声也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但他嘴里还在喃喃，“江漓。” “江漓……” 他喊着，眼中没有焦距，整个人好像又要陷入方才的痛苦里面去。 江漓赶紧握住他的手，“我在这里。” “我就在这里。” “宋槿声，我就在你面前。” 怕眼前的人听不见，江漓特地放慢语调，强调了好几次。她的手也一直没有松开过。 这一次，宋槿声终于意识到了她的存在。 “江……漓？”他哭着开口，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滚烫的泪珠落了下来，正正好砸在江漓的手背上，她的心都好像被烫了一下。 “是我。” “我在这儿。” 宋槿声却还是不能肯定，哪怕泪水将视线完全晕染模糊，他也睁大眼睛，手指颤抖着抚上江漓的脸，努力分辨的同时，他还在努力向她求证，“江漓……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江漓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脸上动作，正要不厌其烦地再次回答时，怀里的人已经收了手，主动搂住了她的脖颈。 他把脸埋在她的颈间，颤抖着呜咽。 脖子上的那双手越收越紧，江漓也感受得十分清楚。他还在哭，甚至哭得更大声了，不知道他到底被什么情绪影响着，身体整个都在发抖。 江漓又从他的嘴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混在啜泣声里的呼唤很含糊，好在离得近，宋槿声一说出口，江漓就立马能听见，也能很轻易地分辨。 “江漓，”他说。 “别离开我……求求你……别离开我……” 江漓沉默了几秒，一手圈住他的腰，一手顺着他单薄的脊背，极其有耐心地安抚这个没有一点安全感的omega，“我在这里。我不走。” “我就在这儿。” “我不会走。” 她以为宋槿声已经醒过来了，所以一遍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把他想听见的说给他听，但等他后几句话说出来时，江漓却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因为宋槿声说：“……江漓，母亲说……她那天和我说……你死了……” “……她说你已经死了。” “……” 这些话并不是宋槿声一口气说出来的，他根本没醒，说话间颠三倒四，一会儿让她不要离开，再陪一陪他，一会儿说她死了，问她还能不能回来。 能问出这些问题，如果宋槿声真的清醒了，那他指定脑子出了问题。 江漓有些想笑，但她没能笑得出来。 她也累了。 很累了。 但宋槿声还固执地搂着她问，边问边哭，江漓也没办法，就只能耐心安抚他的情绪，他问什么江漓就答什么。 只不过宋槿声不清醒，所以答案是什么并不重要，江漓选择乱答。 “江漓。”他喊。 江漓的手一秒也不能停，规律地往上，再规律地往下：“嗯。” 宋槿声：“你是不是真的死了？” “对。”江漓点头。 宋槿声：“那你现在怎么回来的？” 江漓：“阎王爷批准的。” 宋槿声：“所以你是鬼魂吗？” 江漓：“对。” 宋槿声：“可我能碰到你……” 江漓：“我偷了别人的身体。” “……” 搂着说了乱七八糟一大堆胡话，但现在已经重新闭眼熟睡的omega躺下时，江漓的思维也已经基本转不动了，闭眼前，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 幸好她提前洗澡了。 …… 一夜好眠。 第二天的清晨很快来临，或许是前一天晚上睡得太早的原因，尽管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打扰，宋槿声还是很早就睁开了眼睛。 但他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的头很晕，没有往日的清醒，眼睛有些睁不开，睁眼时，也明显能感受到眼皮的沉重，就连喉咙也感觉不太对，像是说话太多了，又像是什么东西堵在了那里，火辣辣地痛。 最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被什么禁锢住了，不能动了，有些…… 他的思路进行到一半，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一道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就在耳后。 心脏突然砰砰跳了起来。 是江漓吗？ 尽管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是她，但前一天发生的事，正慢慢地从记忆海洋深处浮现，宋槿声还记得自己做了些什么，又是怎么对待的江漓。因此，他还是不敢肯定。 与其说是不敢肯定，不如说是不愿意相信。 他希望是江漓，又害怕是江漓。 他很担心。 因为他还没想到好办法，不知道怎么才能将两人的相处恢复到从前的模式，万一又惹江漓生气，导致她以后对他疏远了怎么办？ 给自己做足了思想工作，宋槿声收敛着呼吸，小心地侧过头，入目果然是一张睡熟的脸。 就是江漓。 她好像很累，就连睡着觉，眉头也是皱着的，应该是昨天累着了，那她这么累，会有自己的一部分原因吗？他记得江漓是回来了，洗了澡又离开的，她说要去训练。 可如果真的想训练，为什么还要再回来一趟，洗了澡再去呢，那不是多此一举吗？ 江漓肯定是因为生他气了才走的。 懊悔重新占据宋槿声的心头。他想伸手把江漓的眉头抚平，可看着她睡得这么熟，又不敢动，很怕自己轻轻一动，江漓就被他扰了清梦。 宋槿声最终压制下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心。 他就看一看，就可以了。 嗯…… 再摸一摸吧，反正他和她的手离得那么近，她的手又在他肚子上面。轻一点，再轻一点，她不会被他吵醒的，也不会发现。 …… 江漓这一觉睡得很殷实。 她才睡醒，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只眼皮浅浅撩起了一点儿，就听见怀里一个声音温柔响起。 “江漓。” “你醒了吗？” “嗯。”江漓脑子瞬间清醒了一大半，她睁眼，看着正仰头望向她的宋槿声，迟钝地想起了昨天的事，半夜的事。 不仅如此，她还想起了两人愚蠢的对话。嗯，说直白点应该是她，因为宋槿声当时并不清醒，那些问题是无意中问出来的，但江漓却是清醒着一个一个问题答的。 真是要死啊。她想给自己一拳。 第66章 第66章晋江 独家 江漓沉默了，于是重新闭上眼。 “江漓，”宋槿声又喊她，看起来明显误解了她的动作，“你还想要继续睡一会儿吗？” “不了。” 江漓睁开眼，她已经得到了足够的休息，不需要再睡了。话落，她想要起身，但手掌下却像压着什么，隔着薄薄衣料，温度传过来，略微起伏，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放在宋槿声的腰腹上。 宋槿声的手则覆盖在她的手上，攥着她的指尖。 江漓：…… 差一点忘了，昨天晚上是她抱着他睡的。 江漓大脑疯狂转动着，想要在宋槿声提问之前，准备好一个合理的解释，谁知宋槿声的手却微微用力，把她的手又往下压了压，让两人靠得更紧密了些。 “江漓，你想要起床了吗？” “可不可以晚一点，再陪一陪我好吗？我想你再陪一陪我。” 他既没有问江漓，她为什么会睡在这张床上，和他同眠，也没有对江漓的行为表现出一丁点的质疑或者不爽，他只对江漓发出了一个很小的请求—— “再陪一陪我好吗？” 江漓的解释于是还没打出腹稿，就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了。 她的理智告诉她，需要拒绝，但她的情感又告诉她，她不应当拒绝。毕竟在当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搂着他睡了一晚上，现在说不的话，那属实太不尊重人了点。 最终情感占了上风，江漓继续安心躺着，点头道，“好。” 下一秒，她的脖颈处便小心翼翼靠过来一个脑袋。 在两人又一次的体温传递中，江漓再次眼皮发沉，昏昏欲睡，只是她还有些问题。 “你……昨天晚上你做了噩梦，你还记得吗？”江漓开口。 “嗯？”宋槿声疑惑，他好像并不清楚，脑子里面没有相关记忆，“我昨天晚上做了噩梦吗？可我感觉自己睡得很好，什么梦也没做。” 宋槿声话音闷闷的，说话又慢又轻，他说话时，湿热轻柔的吐息就打在江漓脖子上，带来与昨晚不一样的异样感受，后者偏着头往旁边躲了躲。 不记得了么…… 前一天怀里人的陌生反应还在脑海中翻腾，江漓很想忽视，但却做不到。她静默两秒，等着宋槿声继续开口，可脖颈处的吐息又恢复了平稳，他没再继续说。 江漓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好同样嗯了一声，回了一句，“不记得就好。” 毕竟不算什么美梦。 两人都安安静静躺着，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昨天有关于“宋槿声”的话题仿佛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一个禁忌，她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提。 “江漓。”宋槿声突然喊她。 后者已经几近睡着，陷入浅睡眠了，闻言鼻音嗯了声，在汹涌的困意前，她听见宋槿声模糊的声音传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漓想也不想，随口胡谄：“今早。” “今天早上吗……”宋槿声有些失望，“我以为你晚上会回来，就给你留了一盏灯，还以为这盏灯能派上用场呢……” “我看见了，”江漓说，“我知道那是你给我留的灯。” 就像江漓有很多的战斗习惯一样，宋槿声也有很多值得学习的生活习惯，比如为她留灯。而一个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无论失忆与否，在这一点上，江漓是这样，宋槿声也是这样。 然而宋槿声却没有再回应她。 江漓闭着眼，继续睡觉，心头却忽然间“咯噔”一声。 不好的预感涌来，她猛然睁开眼，就见宋槿声沉默地望向她，眼中带着不解、探究，还有疑惑。 “江漓，”他轻声说，“你不是说……昨天晚上我做了噩梦吗？如果你是今天早上回来的，那你又怎么知道呢？” 在话音落下，宋槿声持续打量的那一秒里，江漓心头不可避免地慌乱了一瞬，但又很快冷静下来，面不改色扯了个谎。 “我昨天半夜是回来了一趟，发现你做噩梦后，给你找了些助眠药，后面外面出了些事，我就又出去了，早上才回来。”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莫白锦莫少将，她昨晚和我在一起。或者你也可以去问门口的守卫，他们看见我出门和回来的，也清楚对应的时间。他们都知道。” “好吧，”宋槿声这才放下疑虑，重新靠在江漓身上。 “对不起江漓，是我想得太多，误会你了。” “也谢谢你，我昨晚睡得特别好。” 江漓神情不改，很自然接受了宋槿声的道歉和感谢，甚至她回了个“不用谢”。她重新闭上眼，可那些一分钟前还仿若想要将她拖进梦境深处的瞌睡虫又不见了。 她毫无困意。 而且现在是真的睡不下去了。 思索两秒，江漓从宋槿声的掌心中抽出了手，迅速坐了起来，翻身下床，“你自己休息吧，我还有点儿事，就不继续睡了。” 她昨晚是穿着作战服睡的，现在话一出口，连衣服都不用换，只需要穿上鞋，就立马能出门了。 可她速度快，宋槿声的速度却慢得不行。 他好像不希望江漓走。 在后者翻身下床的一瞬间，宋槿声就想要叫住她，但喉咙又痛又痒，先前小声说话，靠着气音交流还好，现在一正常说话，就让他不由自主地犯难。 于是他想撑手坐起来。 江漓已经在穿鞋了，如果他再不叫住她，拉住她，她就又走了，他们分明都还没说几句话！ 奈何宋槿声又高估了自己。 他不仅喉咙痛，头晕，还全身软绵绵地，没有一点儿力气。身体和床板的碰撞声，成功让两个人都愣了一秒。 “你……”江漓才穿好一只鞋，另一只鞋还拿在手上，闻声看向他，“不会又生病了吧？” 宋槿声已经生病了太多次，江漓都积累下不少相关经验了——他每次身体出问题，最直观的一个表现就是发烧。 因此，不等宋槿声回答，江漓就立马将另一只手探了过去，抚上他额头，感知到他温度后，又喃喃： “不应该啊。” 宋槿声的额温好像并没有问题。 和虚弱中的宋槿声对视两秒，江漓又把手缩回来，放在自己的额头上，然后又放过去，再拿回来，再放过去，如此对比两三次，江漓还是没感觉到有哪里出了问题。 两人的体温是一样的。 可她自己没感觉到自己有什么毛病，舒服睡了一晚上，她现在身体和精神状况都非常良好。 难不成，是因为两人刚才靠在一起，宋槿声的温度传递给她，她也升温了，所以她摸不出来，感觉温度一样？ 江漓望向自己的手腕，副脑屏幕立马展开，她打开里面的健康自检，点击后，等待了五秒，上面浮现出一行小字。 “自检完毕，一切正常！” 好的，她自己果然没问题。 三两下将副脑取下来，江漓把宋槿声的手捧了起来。 看清她的动作，知道她在想什么，宋槿声任由江漓摆弄，抿唇开口道，“江漓，我没……” “你先不要说话。”江漓打断他。 把副脑戴到了宋槿声的手上，重复了一遍操作后，江漓看着屏幕上的自检结果陷入了沉思。 还是没有问题。 这次的结果宋槿声也看见了，他再次开口，“江漓，我真的没有……” 话只说到一半。停了。 他看见了江漓盯着屏幕沉思，看见她紧皱的眉头，他的手腕上还戴着她的副脑，上面是她的体温……事实上，已经不需要一个机器来传递体温，他就在她的手上。 脑子转了一圈，想清楚后，宋槿声也不坚持了，反手握住江漓。 “……我头晕。” 果然。 江漓闻言只是把副脑从宋槿声腕上摘了下来，“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感觉你可能发烧了，不过摸不出来，这个副脑是前些天才换的备用，可能自检上面出了些问题。” 很多东西本来也不能只依靠机器，机器就是容易出毛病，要么检测结果过大，要么就过小，压根不准。这是江漓对军队里机器的认知。 那就只能让霍知休来了。 “很多地方都不舒服。”宋槿声回答，状若难受地垂下了眼，遮盖住里面的情绪，“我喉咙很疼，每说一个字，都像吞刀子一样。” “头也是晕的，看你的时候，都觉得有一点模糊，你一离远一点，我的眼前就出现两个你了。” “你还吞过刀子？”江漓震惊于这个比喻。 “那应该还是没可能的……”宋槿声自己也觉得有点儿离谱，毕竟他没这么蠢，谁会真的吞刀子啊。 “只是夸张手法嘛。” 第67章 第67章【VIP】 “好吧。还有吗？”江漓耐心听着。 “还有……”宋槿声想 了想，又仔细感受了一番，“还有我的眼睛也累，很干，眼皮很重，就像我离开了自己爱的人，哭了三天三夜一样。” “……不要用这么夸张的比喻。”江漓无奈。 但你确实昨晚哭过，她想。 “还有，我腰酸背痛的，腿也又酸又痛，好像昨晚徒步了一整个沙漠……” 江漓听着，同时手里编辑好消息，说了下宋槿声的大概情况，然后发送给了霍知休，让他赶紧带着东西过来。 “嗯……江漓，”宋槿声一直偷偷看着，看见江漓给霍知休发消息，犹豫着说，“其实也不需要喊霍医生过来。” “也不算太严重……你多陪一陪我，我再多休息休息，很快就会好了。” “不行。” 江漓无情拒绝，“就算你今天没有感觉到不舒服，霍知休也会过来一趟，因为你昨天都还没有检查。” “好吧。” 宋槿声闷闷不乐地闭上了嘴，牵着江漓的手还是没有放下。 不多时，霍知休便敲响了江漓的房门。 他拿着带来的仪器，动作十分迅速地给宋槿声检查了一遍，对比了手里的数据后，同样疑惑，“元帅，检查……没有问题。” “病人的数值都是基本稳定的。” 至少没有发烧。 江漓就坐在床沿，听得拧眉，“确定没有问题吗？刚才你没过来的时候，他一直喊不舒服。” 霍知休凝神，“从数据上面看，确定没有问题。”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投向同一处。 宋槿声仍旧躺着，把自己窝在柔软的被窝里，只露出病恹恹的半个脑袋，江漓的手也被他拖进了褥子底下。见两人看向他，苍白的面孔又往里陷了陷，眼睫尽数垂下。 “可我真的……很不舒服。” 江漓于是收回视线，“会不会是仪器出了问题，检测出来的数值不准，或者……单纯仪器检测不到？” 前者的可能性不大，但后者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宋槿声现在不舒服，也可能是先前霍知休检查不出来的那个问题导致的，当时都检查不出来，现在也无法有效检测。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那就能解释得通了。 闻言，霍知休愣了两秒，目光落在仪器的显示屏幕上，迟疑着点了点头，“……确实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他是回答的后者。 那就确实没有办法了，霍知休叹了一口气，他的目光在仪器和宋槿声的身上来回变换，最后抄录了今天的数据后，提着自己的东西退了出去。 江漓跟着从被褥里抽回自己的手，就要起身往外面走。 “江漓！”宋槿声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挣扎着坐起身，神色紧张。 “你去哪里啊江漓？” “门外面，送霍知休一趟，顺便去拿一个东西。”江漓停住脚步回答，不能理解宋槿声怎么反应这么大。 “那你……会回来的吧？”宋槿声有些害怕。 江漓点头，“当然。” “好吧，”宋槿声像是终于放下了心，脸上重新挂起浅浅的笑容，“那你快去快回。” “好。” 江漓出了门，反手上锁，一眼瞧见等在外面的霍知休。 “元帅，你是有……” “等会儿再说。”江漓打断他，反正她要去霍知休那里，不急在一时。 两人往霍知休的办公室走。 还有一天不到的时间就要落地主星，回归舰上的大部分人都开始忙了起来，已经在做相关的准备工作，是以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人。 霍知休已经想好怎么说了，因此，在回到办公室江漓开口的一瞬间，他便给出了自己的安慰。 “不用担心元帅。” “回归舰今天晚上就能在主星降落，等降落之后，就可以用更精细缜密的设备对病人进行检查。” “而且刚才我看了下，虽然病人自己感觉到不舒服，但是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躯体反应，看起来问题并不大，或许是体质的改变，让病人的神经中枢自动放大了有关疼痛的感受。” 江漓点头，这些不算太重要，暂且可以放一放，她想和霍知休谈的，不是这件事。 “你还记得我之前经常做噩梦吧？”她问。 霍知休点头，“记得。” 因为这件事，他还专门给江漓开了对应的，助眠安神的药品，量还挺大。 “是药已经吃完了吗元帅？”他问，“如果吃完了，还需要的话，我就重新给你调配，不过我并不建议长期服用这类药品，因为它们都有依赖性。” “我知道。”江漓回答。 事实上，那些药江漓早就不吃了，她不喜欢每天伴着药品入眠，只会在实在被烦得不行的时候才会服用几颗，以至于现在她手上还有一大堆药丸药片。 “最近我睡得挺好的，不需要药品助眠，做噩梦的另有其人。” “宋槿声。” 江漓把昨天深夜宋槿声的情况也说了一遍，掐头去尾，只给了个大概。 “你的意思是，病人昨天晚上的噩梦，就是从前的事情，而且他不光梦见了，甚至被你叫醒的时候，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处于一种，呃……半失忆状态？” “嗯，”江漓回忆着，“我还感觉他的记忆出了点问题。” “昨晚他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和真实情况不完全符合。” 比如她“死”了这件事。 宋槿声自己就参与了全过程，他理所应当死的到底是谁，也知道她的“真实情况”，知道她——江漓到底是死是活。 他自己就知道，哪里还需要别人告诉他，哪里还需要他母亲告诉他呢？ 他明明自己就知道不是吗？ 最开始，江漓也想过这个问题。 她想过很多次。 自己没有如那些人的愿，被逮捕，被处决，被当场颁发死亡令牌，他会是什么样的想法，他会后悔吗，会懊恼吗，还是会庆幸？ 后悔于这件事情的发生，懊恼于她的逃脱，还是庆幸于她的离开？ 还是说，如同他昨晚自己说的那样，他直接当她死了？ 这些问题曾经困扰过江漓许久，她很执着于寻找一个答案，可现在答案就在眼前，仿佛抬手就能够到的时候，答案又好像不太重要了。 “那确实有够奇怪的。”霍知休推了把眼镜。 他盯着面前的记录，表情同样迷惑。 江漓边说，他就边在自己的本子上记录，现在说完了，他却也没找到答案，只好继续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努力想要找出其中的问题。 “先是失忆，再到现在半失忆状态，还是记忆紊乱的半失忆……嗯，应该是记忆错误的半失忆状态。” “我之前没遇到过有这种问题的患者。” 准确来说，有这种问题的患者并不是他的目标患者。 他自己的患者都还挺健康的，没有主动找到江漓之前，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和omega打交道，给omega患者们调理身体，调整激素水平，开助孕药品，以及参与怀孕omega们的日常护理。 那些人最大的问题是身体，而目前宋槿声的最大问题是精神。 “我的个人猜测是，病人的某些记忆里，情绪问题过于严重，以至于启动了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强行将其篡改了，然后就出现了这种，记忆与现实‘货不对版’的情况。” “情绪问题……保护机制？”江漓拧眉。 “是，比方说一个人太过痛苦，而且这份痛苦已经到了影响生活，让他无法承受的时候，就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他的记忆被大脑强行改变，导致失忆、事件美化，或者出现第二人格等。”霍知休举例解释。 “我懂。”江漓不需要他的解释，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单纯不认同而已。 “他不是这种人。” 他没这么脆弱。 再说了，如果真是这种情况……关于这件事，宋槿声还能有什么情绪问题吗？因为她活着而感到 痛苦？ 江漓想不通。 对于她的反应，霍知休表示理解，“这本来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具体的，我得等会儿给院里其他医生发消息，问一问他们。他们比较专业。” 江漓没有异议。 “让他们三缄其口。我会让白锦给你两份名单，一份是我们的人，另一份……自己人不用担心，至于其他人，直接用我的名义警告就行了。” “好的。”霍知休合上本子。 拧上笔盖，他没忍住，开口给出自己的另一个猜测。 “不管怎么说，这种半失忆情况的发生还是值得我们警醒的，既然他能梦见一次，就能梦见无数次，而梦里梦见了，那么距离清醒下自己想起来也就不远了。” “后面可以多注意下这种情况发生的频率，如果频率比较高的话，那就说明……” “如您所愿，病人确实快要恢复记忆了。” “嗯。”江漓点头。 恢复就恢复吧，无所谓。 反正早晚就会恢复的。 但是…… 宋槿声那张哭哭啼啼、泪流满面的脸在她脑海里浮现，江漓有些头疼，“那你再开些助眠安神的药吧。” “给宋槿声吃。”她补充。 霍知休惊讶：“嗯？” “您不是昨天晚上还希望病人能够恢复记忆吗？”他问，但又很快便自己想明白了，恍然大悟道，“元帅你放心，刚才的说法也只是猜测而已，做梦不一定会导致记忆恢复，不要担心。” 江漓抬头冷冷看向他。 “我当然不担心。” “包括到现在，我也是希望他能恢复记忆。”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睡不好，那我也会受到干扰，会导致我的睡眠质量大幅度下降？” “呃……”霍知休确实没有想过，“应该不会吧？” 两人各睡各的，怎么打扰？ “当然会。”江漓揉了揉眉心。 “你没有过室友吗？那种一个屋子里面几个人的……”江漓想要解释，又觉得这个例子不好，继而换了一个。 “就像你和你的朋友，或者和你的伴侣，一个人出了问题，那么第二个人肯定会受到影响的。” 昨天晚上宋槿声睡不好，她就陪非清醒状态下的他聊了至少半小时天。 她总不能天天大半夜陪他吹半小时吧？ 江漓很困扰。奈何霍知休并不能理解她的困扰，闻言回忆了一番，十分正经地回答： “我和我的朋友们不住在一起，也很少聚会，我们都比较忙，很多患者需要我们，就连聊天，也多是谈论彼此手上的各种病患案例。” “而且，”他眼镜下眉眼弯了起来，挂起一个腼腆的笑容，“我还没有伴侣呢……” 江漓：…… “我帮你找一个你要不要啊？” 再说了，这是和不和朋友住，有没有伴侣的问题吗？这是重点吗？ 如果宋槿声天天晚上噩梦，喊她的名字，又哭个不停，她就天天晚上都要哄，都要去陪。 那她还睡不睡了？ 第68章 第68章【VIP】 两人拉扯了很久。 对于霍知休提出的，有关宋槿声身体状况太差，现阶段不适合服用任何多余药品的问题，江漓不断放低自己的要求。 她最开始是想要一份正常剂量，正常规格的安神药品，霍知休不肯给，并输出长篇大论，江漓成功被说服。 于是她降低要求到低剂量，正常规格的，霍知休还是不给。 她继续降低要求，只想要低剂量，且所有规格里最温和的…… 霍知休还是不肯给。 直到知道江漓对前一天精神状态不满意，还要同时拿一份药——她自己的药时，霍知休才终于松了口，给江漓抑制药品的同时，把宋槿声的调配药剂给了她。 面对着江漓冷漠中带着质疑的目光，他的解释是： “万一病人出了问题，您到时候又得找我兴师问罪。倒不如一开始就掐灭源头，省得后面麻烦多多，再说……你是元帅，身体素质够强，偶尔几天睡不好也没关系。” “反正你又不是一天两天失眠了。” “而且，昨天你白天清理了那么多卧底，晚上过来的时候，脸色和行为看着都确实比较吓人。我这也是担心你嘛。” 呵呵。 江漓听得笑了。 后者的“担心”与否她不在乎，但前者……如果不是她记得清楚，确定以前宋槿声身边没有霍知休这号人，且在霍知休投诚前，提前彻查过他的背景的话，她就真得以为他们两人有什么关系了。 不过霍知休说的确实在理，江漓没有可以反驳的点。 就算霍知休不万般阻拦，直接爽快地把药扔给她，江漓也大概率不会给宋槿声用药。方才和霍知休僵持那么久，也只是江漓略微不爽而已。 她不允许别人踩她的线。 宋槿声已经把她的原则踩了一脚了，他是第一个，也只能是最后一个，不能再出现第二个人。 拿了药，江漓立马往回走，两三分钟便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拉开门，第一时间出现在视角中心的就是宋槿声。 他睡着了。 但没有盖被子，整个人微微蜷缩着。 他身上穿的衣服，早就在前两天江漓便叫人换了，不再是先前的病号服，而是由她亲自挑选的一套银白色家居服，也比较宽松，只有薄薄一层。 房间里的温度调节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远程动了，从她出门到回来，不过短短二十来分钟，温度居然从二十六降到了十七。 江漓皱眉。 她放轻脚步往床边走，把温度调回来的同时立马打开副脑，调出房间里控制后台，查找其他人的远程登入记录，但上面什么也没有。 那就只能说明，温度是由房间里面的人自己调控的。 但江漓并不记得出门前喊了谁过来。 眼下宋槿声睡着了，江漓也不好直接问他，只好把疑问咽进肚子里去，准备等会儿自己去查。 却不曾想，弯腰小心掀起被子，才放到宋槿声身上时，人竟然自己就醒了，他困得不行，眼睛只勉力睁开一条缝，睫毛一挡，总感觉他什么也看不见。 江漓的手顿在半空中，甚至有些怀疑他根本没看见自己。 可后者已经将她抱住了。 宋槿声眯着眼，半坐起来，双手圈在她的腰上，毛茸茸的脑袋就靠在她的心口，依赖地蹭了蹭，然后含糊不清地开口，“江漓，你终于回来了……” 尾字还带着鼻音。 江漓一低头，看到的就是一头蓬松茂密的黑发，黑发底下，还藏着白皙的耳廓，这无端让江漓想起来了一只短暂陪伴过她的小猫咪。 虽然猫咪不是她的，但离开后很久再见时，它还是会喵喵喵地猛然冲到她脚边，蹭着她的裤脚，再就地躺下，对她坦露出自己最柔软的肚皮。 宋槿声就有点儿像那只小猫咪。 强忍住揉捏他头发的举动，江漓轻轻嗯了一声，“我本来就会回来。” “刚才出门的时候，我和你说过了，我就是去霍知休那里拿个东西而已。今天白天我也没什么工作，昨天都忙完了，而且晚上回归舰就要在主 星降落。” “等回到主星之后，你的那些摆件就有专属的位置放了。” 她掌着他的腰腹将他带了起来，想让他坐直，但宋槿声还没睡醒，整个人就像一摊柔软无骨的水，身体软绵绵的，才刚扶起来，就又脑袋一歪。摔下去之前，被江漓毫不犹豫带进怀里。 他的衣服是真的薄，透过这层薄薄的料子，江漓甚至能清晰摸到他的肩胛骨，感受到他的腰窝。 当然，也不全是衣服的问题，他太瘦了，勉强算是…… 她的问题。 “要不，你再躺下休息一会儿？”江漓提议。 宋槿声就在她的怀里，两人离得太近了，江漓能看见他闭着眼，睫毛都没动一下，困得好像要昏死过去。她怀疑宋槿声虽然脑子不记得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但身体还记得。 因为他今天看着真的很累很疲倦，包括他说自己喉咙痛，眼睛疼的问题，应该也是昨晚哭得太久，说话又太多，其他地方不舒服也同理，大概也是因为昨晚情绪波动太大引起的。 “不睡了，不想睡了。”宋槿声回答。 他唇瓣缓慢张合着，低声请求，“我再缓缓，让我再缓一会儿……” 江漓点头，“好。” 看着怀里人的架势，尽管江漓并不相信他能一会儿就清醒，但还是没动，连被子都没再碰，就安静地等他熟睡。 室内的温度此时也起来了，回到了早晨睡醒时很舒适的一个度数。江漓莫名感慨，因为她现在也有些想睡。 空气里仿佛都要被瞌睡分子占满了。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宋槿声这次还真的只是“缓缓”，不过几分钟，他的手便重新将她圈紧，嗓音仍旧喑哑，但已经清晰许多了。 他喊她，“江漓？” 江漓应下：“嗯。” 宋槿声：“你刚才说了些什么啊？我没听清楚……还都给忘了。” 江漓：“也没什么，就是说，今晚我们就回主星了。” 宋槿声：“今晚就到了？好快。” “也不算快吧。”江漓说，“主要是我申请了加快回归舰的行进速度，提前几天降落。” 中途她还出去剿过虫，如果不剿虫，再更早一些提速的话，那速度稍微还可以快一点。 “怎么，你不想回主星吗？”江漓明知故问。 她承认自己有时候确实有一点无聊。 她明知道宋槿声是巴兰人，是巴兰的军队指挥，不是什么古蒂斯人，不是她的匹配对象，现在也根本没有相关的记忆，她也还是忍不住想要逗一逗他。 宋槿声却没有说话。 “怎么了，连回答都不愿意回答？”江漓逼问，“真的很不想回去吗？” “不是，我只是很……”宋槿声想要辩解，但又连合理的理由都想不出来，觉得自己的辩解很无力。 他要怎么和江漓说？ 直接告诉她，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已经开始怀疑她？告诉她他很害怕，他害怕江漓现在对他的所有爱护都是装的？告诉她他担心，担心一回到古蒂斯就会和她分开？还是告诉她，他恐惧，恐惧以后再也见不到她？ 这些问题，宋槿声一个也说不出口、问不出口。 他恹恹地闭上了嘴。 于是江漓腰间一松，宋槿声的手挪开了，但并没有拿走，只是从一个地方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她的脖颈。圈口一点点缩小，他慢慢将脸也埋了过去。 他的呼吸湿湿热热的，江漓锁骨有点儿痒。 “怎么又不说了？”她问。 “你天天想让我陪着你，结果我陪着你，就在你身边了，你又不肯和我说话，那我留在这里干什么？” “当你的人形抱枕吗？” 宋槿声把脸埋着，他也就看不见江漓脸上的神态，看不见她扬起的唇角，和愈加肆意的表情，他的手缠得越紧，江漓说得就越带劲。 说到最后，江漓神情不变，语气里却万般不高兴，“亏我刚才回来的时候，还专门又点了你喜欢的饭菜，想着今天陪陪你，结果……” “算了，既然你什么话都不想和我说，那等会儿你就自己吃吧，我出去训练。” 话落，她装作要起身。 “江漓！”宋槿声猛然抬头喊她的名字。 他终于有反应了。意料之中。 “怎么？”江漓看了眼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视线又定在宋槿声的脸上，紧紧盯着他，“刚才我说那么多，你一个字都不回应，我说我要走了，你就开始不乐意了。” 宋槿声被他盯得又垂下了头去。 “江漓，别走。” “你说过今天陪我的。” 他的声音嘶哑，语气脆弱又可怜，像是已经被抛弃过一次又一次的小狗，不想再接受被抛弃的命运，就只能摇尾乞怜。 江漓可不吃他那套，咄咄逼人，“是吗？” “我的记忆里，我可没说过这种话。” 出门前，她只说过会回来，回来后，她也只说过，今天没有什么事情要忙，并没有对宋槿声承诺或者保证，说她会陪着他。 宋槿声不吭声。 “好啊，既然我说过了，那你告诉我，我什么时候说过的？” “……刚才。” 江漓嗤笑一声。 她还想继续说话，但落后一步，被宋槿声抢先了。 “江漓，”他又喊她。 这次的声音很小，江漓脖子上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一只下来，探进了她的手中，像是怕她拒绝，宋槿声还飞快抬头看了眼她的神色，而后重新垂眼，摸索着和她十指相扣。 “江漓。” “你……喜欢我吗？” 第69章 第69章【VIP】 喜欢？ 这个问题来得真是莫名其妙，又让人措不及防。江漓很久没接触这个词，也很久没听过这个词了。 她眼中的笑容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低头看着两人扣紧的指尖，眯了眯眼，语气不带一丝起伏，“怎么突然这样问？” “该不会是刚才那个问题你不想回答，就想着随便转换一个话题，来搪塞我吧？” “不是的……”宋槿声声音低低的。 “我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我的，想知道你喜不喜欢我。” “那你可算是问……错人了，”江漓轻笑一声，“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真实接触才多久？” “好像只有月余吧。” “从你醒过来我们见的第一面算起，到现在为止，也不过就见面了**次。这么短的时间，你问我喜不喜欢你？” “如果我这么轻易就喜欢上你了，那我的感情是不是有点儿太廉价了？” 宋槿声听得沉默。 好半晌，他才低声喃喃，“廉……价吗？” 和江漓紧紧相扣的手松开了些许。 宋槿声的心情很明显地变差了，江漓搂着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她指节微微用力，将想要逃走的人重新攥牢在掌心。 “怎么了？”江漓问，“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先是问她喜欢不喜欢，得到她的非肯定答案后，整个人又变得这么的……落寞，以至于连她的手都不牵了。 是她的话让他不高兴了？ “算了，你又不说话，那就让我自己来猜一猜吧……突然问我喜不喜欢你，难不成你是想说，‘你喜欢我’？” 江漓乱猜的。 但据她观察，很多人都会这样，在想要真实表达自己的想法前，通常会拐弯抹角地询问自己伙伴的意见，如果对方的意见和自己不一样，他们就会临时改动，以求得两人思想的“统一”。 那宋槿声呢，也是这样吗？ 他想告诉她，他喜不喜欢她，但是又怕自己的想法会引来她的低看，所以把这个问题抛给她，由她江漓来做决定。 如果江漓说喜欢他，他就也说喜欢，江漓说不喜欢，那他也说不喜欢，这样吗？ 江漓有点儿好奇宋槿声的回答了。 “你不要沉默了。”她说。 “你每次不说话，都让我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一个冷冰冰的物品，而不是一个人。如果你一定要这样的话，我就真走了。”江漓威胁道。 她的威胁是有效果 的。 宋槿声抬头，一双漂亮的眼睛就安静看着她，眼眶已然泛红。 他真的很怕她离开。 或许他最开始是没打算说，又或许只是还在犹豫该怎么说，但当江漓的软刀子戳到他心口时，他还是不得不在她规定的时限范围内，给出自己的回答。 他把江漓的手抬了起来，抚着她的指尖展开，然后慢慢弯下脑袋，把自己的脸放了上去。 “对。” “我喜欢你。” 这话他说得很流畅，可能刚才就已经纠结完了，所以现在才这么肯定。掌心的薄茧和omega柔软的脸靠在一起，江漓甚至能感受到他颤动的羽睫，在她的指腹扫来扫去。 强烈的破坏欲升起，江漓没忍住，就着他靠的这只手，又把人掰了回来。 她用大拇指抚摸着宋槿声脆弱的、带着薄红的眼下皮肤，感受着他眨眼时底层的跳动，斟酌着轻声开口：“你不用骗我的。” “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就算你说不喜欢，那也是可以的。” 何必把自己逼成这样，眼睛都憋红了，才勉强自己把喜欢她这几个字憋出来。 宋槿声并不反感江漓的手，闻言辩解，“……我是真心的。” 江漓沉默。 ……真心？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就回答了他的问题，说了下自己的想法，宋槿声就委屈成这个样子了，这让她怎么相信这是他的“真心”。 荒谬。 江漓把手撤了下来。 “我没有骗你。”宋槿声捧住她的手，强调，“我没有骗你，江漓。” “好了，我知道了。”看着宋槿声紧张地解释，反复地强调，江漓只当自己听了个并不好笑的笑话，也同样以玩笑去回应，“那就是你的喜欢太廉价，你的感情太廉价了。” 短短的时间，他连自己从前的记忆都没回复，就开始说喜欢她？ 江漓并不相信。 尤其是现在的情况，他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何必说什么“喜欢”不“喜欢”呢，降低她的防备心吗？ 想是这么想的，话是这么说的，看到宋槿声拧眉望向她时，江漓还是没有太过分，安慰道：“好了，我没有不相信。刚才是开玩笑的，我已经知道了，你喜欢我。” 这话说得不太走心，但江漓已经尽力了。 她没有安慰人的能力。 主要现在她不是很喜欢看宋槿声哭，偶尔哭一哭还行，哭多了容易伤身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算太好，还是少一点情绪波动的好。 毕竟出问题了，到时候着急的又不是宋槿声本人，江漓想。 奈何已经安慰了，宋槿声的脸色却还是没有由阴转晴。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已经想得出神了，江漓静静盯了他好久，他都没有一点反应。 在心头默默叹了一口气，江漓重新把人按进自己的怀里，在意识到宋槿声的注意力已经重新放在她身上后，她开口道歉： “对不起。” “刚才那些真的只是玩笑话，我不是想说你对我的感情廉价，我的意思是，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培养感情。” “更多的时间？”宋槿声踌躇。 江漓点头，“对。” “那回到主星之后……我还能和你在一起吗？” “当然。” “每天都能见到你吗？和你住在一起，一起吃饭？每天。” “肯定啊，不然呢？”江漓反问。 她被宋槿声这几个问题问得迷惑，不由得松开了怀里的人，又把先前的问题串在了一起，忽然有些不可思议道，“你刚才铺垫这么多，该不会就是想问这个吧？” “你很担心？” 宋槿声垂眸不答。 在他的沉默里，江漓自动确认这就是答案，“所以，为什么要有这些铺垫？不能直接问吗？”她真的很迷惑。 前面铺垫那么长，还要从“她喜不喜欢他”开始问起，结果她回了，他自己又不开心。 “也不是……”宋槿声不敢看江漓，“这些问题，我都想问。” “那你最想问的是前面的问题，还是后面的问题？”江漓开口，她都不需要等他回答了，盲猜一个后者，疑惑道，“我真不知道你的担忧从哪里来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你找我要摆件的时候，就已经问过我一次相关的问题了，问回去后是不是还和我住一起，我也回答了吧，我说是，我们当然会住在一起。” “所以你现在又在干什么，否定我的回答，质疑我的承诺吗？” 江漓今天光是说话都觉得累了。 “不是的，江漓。我没有质疑你，我只是、只是很担心……” “担心什么？”她又问。 长长叹了口气后，江漓摁压着自己的眉心，直接点明，“你在担心你的身份吗？质疑你的‘新’名字宋槿声？” 她说得太直白，直白到宋槿声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的心脏好像突然被一只大手紧攥，让他有点呼吸不过来。 “你……都知道了吗？” 这话成功把江漓逗笑。 怎么，宋槿声是觉得那人的手脚做得很干净了，还是觉得他自己的演技太好？亦或者，觉得她不应该知道？ “你觉得这些事情能瞒过我吗？”她反问。 “我不仅知道了，我还把那个人给处理了。”江漓回忆，说得也毫不介意，“你应该记得那天我又出去吧？我就是专门去杀的他。” “但是——” 看着怔怔往后退的宋槿声，江漓停顿了下，“我知道这件事，并不代表我对你有什么意见。” 毕竟这整件事都和宋槿声无关，而宋槿声信不信那些信息也无所谓，因为他就在江漓的手上，无法逃脱。他不信，他目前唯一依赖的人是她，他信了，能依赖的还是只有她。 江漓。 “而且我现在并不想和你讨论这间事，那并不重要。” “还是说说刚才吧。”江漓很自然切回了方才的主题，“你先是长长铺垫，问我喜不喜欢，我如实回答了，你又不高兴。” “你不高兴，我就安慰你，可我安慰了，道歉了，你又不理睬我，我的聊天对象仿佛是空气……等我好不容易猜到你的真实想法了，你又否认……” “你的每一个想法都要拐弯抹角，要不然就是不告诉我……你这样真的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交流。” “你说呢？” 江漓一口气把话说完，等着宋槿声回应。 “江漓，我有点儿饿了。” 江漓：…… 真的，有一点破防了。 “不要跑题，回答我。” 但回答江漓的却是宋槿声的拥抱，他重新扑进了她怀里，搂着她脖子，把头埋了进去，“江漓……” “少来，不吃你这一套。”江漓板着脸。 “对不起……”宋槿声终于正面回应，“但是我真的喜欢你，我只是害怕，害怕回去之后，你就……我不想和你分开。” 后面的话被江漓自动忽略了，她精确地抓取了宋槿声前面那句，似笑非笑，“又是喜欢？” “你喜欢我哪里？” 宋槿声回答：“……都喜欢。”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 “是吗？”江漓不由笑出了声，搂着怀里的人，言语中全是戏谑，“喜欢我，但是又没有喜欢的理由，你也太过敷衍我了。” 问到现在，江漓也后知后 觉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了，但宋槿声重复“喜欢”了两三遍，她确实很好奇。 他以前怎么想她，江漓并不知道，但是这一次，他失忆了，两人相处时，江漓的身份是他名义上的准匹配alpha，在她的刻意控制下，宋槿声也很少接触外人。按理说，宋槿声对她有好感是肯定的。 不过好感是好感，喜欢和好感不能混为一谈，他不明白吗？ 江漓一刻也懒得等，继续问，“还是没想出来理由吗？那我就认定你在骗我。” “理由……”宋槿声叹了口气，纠结开口，“其实是有的，就是……我的心告诉我，我喜欢你。” 可能是怕江漓不信，他下一句赶紧补充，“其实我经常做梦，我每一次做梦，每一次都能梦见你……” 江漓挑眉，她想问宋槿声做的什么梦，什么类型，梦里什么场景，发生了什么，想知道他梦见的是不是从前，想知道他是不是快要恢复记忆，奈何话到嘴边，意思却完全变了。 “梦里我什么样的？”她问。 “很好，和现实中的你一样好，而且有些地方……比现实中的你还好。梦里面，你每次看我都会笑，就算嘴巴不笑，眼睛也是笑着的。” “好吧。”江漓接受这个理由。 至于宋槿声嘴里那些梦，她又好像没有那么感兴趣了，于是话题一转。 “你不好奇吗？” 很没头没尾的一个问题。 她知道宋槿声能明白。 后者确实能明白江漓在问什么，想到那张纸条上的内容，他垂眼，掩住其中情绪，“最开始……是好奇的，现在，不好奇了。” 至少没最开始那么好奇了。 江漓认同点点头，边轻抚他的脊背，边说：“好奇心害死猫。你现在最好少一点儿好奇，知道得越少，你就活得越久。同理，不要想着恢复记忆这件事。失忆得越久，你越安全。” “多听多看多想，少说少听少信。” “还有，”江漓把注意事项一条一条捋出来，“更不要因为怀疑我，害怕我，就做出任何逃跑，或和逃跑类似的举动。” “因为你是我的……” 江漓及时住嘴，把“阶下囚”三个字深深吞进肚子里，她重新组织好了一句话，可话还没出口，她就听见了一声低低的“嗯”。 嗯？ 她话都还没说完，他在嗯什么？ 江漓笑了，带着猜测，她求证，“怎么，你也觉得你是我的？” 宋槿声还是“嗯”，在江漓看不见的角度，耳垂掩在黑发下，已经爬上了一层薄红。 “那你是我的什么啊？”江漓说。 “……什么都可以。” ？ 什么都可以？ 江漓这次真的有点儿惊讶。 她彻底来了兴趣，身体坐直了不少，伸手把身上的“树懒”给扒了下来，刚才说的那些注意事项连自己也忘了，盯着面前白皙脖颈爬上粉红的omega，抬眼缓慢打量了他好半天。 最后勾起唇。 “那你是我的小狗。” “来，叫两声我听听。” 第70章 第70章【VIP】 当然，江漓的目的并没有达到。 她不是变态，说的这些当然只是玩笑话，而且，两人的早饭到了。 江漓一贯给宋槿声准备的清淡饭菜，虽然颜色、香味、营养都满足了，但是味道尝起来并不算太好。 看着他吃饭也闷闷不乐的样子，江漓沉默两秒，“你之前不是还在喊饿吗，现在吃饭怎么不积极？” “今天的饭菜也不喜欢？” 自从宋槿声的饭食“菜单”被江漓接接手之后，他入嘴的每一顿饭，都是由江漓根据他从前的喜好来点的，只是口味儿变清淡了而已。 他却每一次都不爱吃。 搞得江漓有时候真的怀疑，到底是自己记错了，还是宋槿声的口味全部变了？ “是，也不是。”宋槿声盯着面前的饭菜，没有多大的欲望，“我只是觉得你的更好吃一点。” 他这次倒是直白了。 直白表达了自己对江漓饭菜的喜欢。 江漓摇了摇头，斩铁截钉，“不行。” “等你身体好得差不多就能吃了。” 她的饭菜里口味稍微重了些，还放了很多宋槿声忌口的香料，鉴于后者不久前还在喊不舒服，江漓并不想冒这个险。 宋槿声收回自己的视线，没有半点儿惊讶。 他就知道，江漓不会同意。 可是她的饭菜看起来就是比自己的好吃啊！宋槿声面无表情想，勺子在面前的粥里戳了又戳，就是一勺也不肯喂进自己嘴里。 江漓默默看了他半晌。 等勺子不知道多少次在粥里戳出洞之后，江漓终于看不下去，把自己的副脑打开，调出来了点餐的页面递过去，“别戳了，不爱吃就不吃，重新选个喜欢的。” 埋着头的宋槿声愣了几秒，脸上笑容重新浮现，十分开心地把副脑接了过去。 上下随意滑动了几下，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怎么全是粥啊？我不想喝粥了，我想吃你那样的。” 言语间有些委屈。 江漓食指在桌上点了点，“你暂时只能吃粥，最多给你加个饭后甜点。” 话一落，宋槿声就收回了视线，把副脑重新塞进江漓手里，低声道，“那我不要了。” 都没什么好吃的。 他吃不下。 “你现在怎么这么犟？”江漓无奈，“霍医生之前告诉你的，你不是都听见了吗？你现在只能吃些清淡的，而且清淡的东西里面也还有不少忌口。” “可是我就想吃你那个。”宋槿声垂眼坚持。 “……” 两人几分钟都不说话，江漓倒还给自己喂了几口，宋槿声却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吃了，勺子都扔回了碗里去，头转向一边，低着头生闷气，看也不看她。 见到宋槿声这样子，江漓这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在星网上吐槽自家omega—— 她现在也蛮想吐槽的。 等了好一会儿，眼见着宋槿声面前的粥都要凉了，他还是不吃，江漓终于松口，把副脑上界面调到全部菜单上，再次送到他手上，“给你，自己选，但是有一个前提，你只能吃一点。而且，仅此一次。” “不选。”宋槿声压根儿不接，轻轻瞥了她一眼，“我要吃你那份。” “……我已经动过筷子了。”江漓拧眉。 不光是动了筷子，她甚至在他罢筷子时，已经吃了一半，都吃这么多了，他怎么吃？ 仿佛猜到了江漓的想法，宋槿声劝她，“没事呀，我又不嫌弃你。” “而且我现在很饿了，如果重新点的话，我又要很久才能吃上饭。你都要求我不能多吃了，那我为什么还要等这么久啊？不如直接吃你的。” 两人以前一起吃饭时，宋槿声偷偷观察过，这种江漓给她自己单点的饭，每次都会剩下一些，也就是说，就算今天被他吃了几口，也不会妨碍着她，导致她没吃饱。 见江漓不说话，宋槿声难过垂下眼，“江漓……我真的饿了，只是想尝一尝而已。” “你放心，我不会动你的那份，我只吃几口，最多只吃几口！我保证！”他竖起三根手指，“而且你可以吃我的，我……其实一口都还没吃。” 江漓还是无动于衷，只静静看过来。 那就是失败了，宋槿声这次是真的开始难过，他沉默了，默默把江漓手上的副脑拿走，开始选自己想吃的菜品。 翻来翻去，没有什么让人特别有食欲的。 江漓吃的那份也被他翻到了，但光从图片看，就是不好吃，让人一点儿也没有胃口，也实在选不出来。 叹了一口气，宋槿声小心用余光去瞧江漓，却见江漓拿着筷子，注意力全在她的饭上，一点儿也没分给他。 算了，不选了！ 真没意思。 他把手里副脑放桌上推给对面，重新拿起了自己的勺子，一勺又一勺，味同嚼蜡，低落的心情变得愈加黯淡，直到一阵细小的摩擦声响起—— 一份玻璃饭盒被推送到了他面前。 “你……”宋槿声还有些愣怔。 “给，”江漓顺便把手里的筷子也递了过去，叹了口气，“虽然你放着好饭不吃，执意要吃‘剩饭’的行为让我有些无法理解，但是……” “这双筷子是从你的套盒里面才拆出来的，我用它把里面的一些调料和辣椒给挑出来了，你可以吃我分出来的那一部分，那部 分是我完全没碰过。” “……谢谢你，江漓。” 宋槿声缓慢把筷子接了过来，看着盒里已经被分区好的饭，真诚道谢，方才的坏心情一扫而光，随即迫不及待尝了一口。 “你的果然比我的好吃！”他眼神放光。 下一秒，宋槿声脑子里出现了一个新的想法，他蠢蠢欲动。 “江漓，要不下一次我们不吃这种套盒了，吃小炒菜吧，这样的话，你就不用费劲帮我挑出那些我不爱吃的了。” “而且我不挑的，菜都由你选，我跟着你吃就可以了。” “……” 江漓才把目光放在副脑上面，点开莫白锦发的消息都还没来得及看，闻言抬头，“你下一次还想吃我的啊？” “想都别想。” “而且就算小炒菜，也会跟你的粥一样——” “寡淡无味。”【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70-80 第71章 第71章【VIP】 等宋槿声终于死了心，乖乖吃饭，江漓这才把注意力全部放到副脑屏幕上。 快速浏览完，她沉思着，面色有些冷，或许是太专注了，宋槿声喊了她好几遍她都没听见。 后者几乎要上手扒拉她时，江漓终于听见了，回神看他。 “怎么了？” “没怎么，我吃完了，还你。”宋槿声说，随即把江漓的玻璃饭盒推了回来，江漓随便看了一眼，她特意分出去的饭菜只动很少一部分—— 宋槿声说是只尝两口，就真的只吃了两三口。 怪不得这么快呢。 宋槿声还在旁边疯狂求夸奖，神情颇为自豪，“你看，我说只吃几口，就只吃了几口，没骗你吧？” “你刚才还不信我。” 话落，他又疑惑，“江漓你在看什么呀？处理工作吗？我刚才喊了你好多遍，结果你都没有反应……” 江漓没动，见此，宋槿声把她的饭盒又往她的方向推近了些，“江漓，你的饭要冷了，要不你先把饭吃了，再处理这些工作？” 江漓摇了摇头，“你吃吧。我不吃了，没胃口。” “真的吗？”宋槿声眼中惊喜简直都要溢出来了，他嘴里在求证，手速却一点也不慢，重新把饭盒放在了自己面前，拿起筷子前还不忘重新给江漓道谢，“谢谢你江漓，你真是个好人。” 吃到饭菜的第一口，宋槿声有些反应了过来，后知后觉道，“不对啊江漓……你该不会是嫌弃我吧？” 这句话带有自我调侃的味道。 江漓没有回答，只定定看了他好几秒，随后挪回视线，盯着手中的副脑不眨眼。 她眸子乌沉沉的，宋槿声没读出来里面的东西，但看着江漓的脸色对比先前冷了不少，有些愣怔，艰难吞下嘴里的食物，喉咙酸涩道，“你该不会是真的嫌弃……” “没有。”江漓开口，看着宋槿声捏着筷子不动，她解释，“我只是刚才想其他事情去了。” “……好吧。” 他点了点头，因为江漓的解释而安心不少，随即重新垂眼吃饭去了。 这次江漓不看副脑了，就盯着宋槿声的黑发看，从发顶到发尾，又到被发尾略微挡住的温顺的眉眼，最后从鼻子滑下去，落在他因为吃饭而不断启合的唇瓣。 足足一分钟后，宋槿声才感受到脸上这道视线，吃得正专注的他缓慢抬起了头，和江漓对视时，疑惑地摸了下自己的脸，“怎么了江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还是嘴边有？” 不应该吧，他吃得还挺克制的。 指腹在脸颊及唇边轻轻碰了碰，宋槿声收手，低头看去，指腹上面却干干净净的。 他什么都没摸到。 “没有，只是在想你。”江漓回答。 “想……我？可是我不是在你面前吗？”宋槿声有些惊讶，脸上和耳朵莫名开始发热，他努力把自己的唇角压下去，让自己高兴的表情看起来不要太过明显。 奈何江漓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只平静点了点头，“对。” 她手指微曲，无意识叩动着，沉吟道，“今天晚上十一点十五，我们会准时在主星降落。” “……我知道，你和我说过。”宋槿声点头，心头莫名有些不安，只好按着筷子，静静等着江漓的后文。 “回归舰一共有六个人工通道的舰口，我会大概会提前一个小时出房间，直接从……” 江漓本想解释一番，临了又觉得没必要，于是静默两秒后，她叹了一口气，“算了，我会让人来接你。” “到时候你就直接跟着走，别说别问，等我忙完过来找你。” 宋槿声本来听得认真，却在听见“让人来接你”几个字时晃了神，外加后面的几句，他有些失落，“江漓，我不能和你一起走吗？” “难道回归舰泊停之后，你还要忙工作吗？” “不能。不是。”江漓深深看了他一眼，但没有过多解释。 回归舰共六个人工通道口，其中后三个主要是人工外加货物的专用进出口，用来运送小型物资，及其俘获的战俘等。前面三个则是只用于人的。 江漓会从一号口出去。 通常情况下来说，她既然返航，回来后就什么都不用管，从舰口出来后，就可以直接回去，身边多了个宋槿声，那就把宋槿声带上就行了。 但这次不行。 她能且只能走一号口，但宋槿声不能，因为莫白锦刚才的消息里，说陛下今晚会亲自过来“迎接”她。 理由是江漓这次又给古蒂斯帝国长了脸，把巴兰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还说什么巴兰那边已经发来了休战书，正由安云霆全权负责谈判。 江漓想笑。 她以前乘坐军舰回来那么多次，除了巴兰外，周边蠢蠢欲动的国家，但凡越过边界线一步的，都被她狠狠敲打过，大大小小的军功无数，也没见老东西亲自来迎接她一次。 所以这次“迎接”的对象，会是谁？ 只会是宋槿声。 这是唯一的答案。 作为一个俘虏，还是失忆后的omega俘虏，到了古蒂斯主星，基本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的。江漓不明白老家伙为什么这么着急。 是在做什么确认？还是迫不及待想要将人带走？ 江漓不知道。 前者还好，后者……宋槿声基本是有去无回了，就算能回来，也绝对不会是全须全尾的回来，要么是抽干了血的干尸，要么吊着最后一口气，离干尸也不远了。 江漓不想见到这种情况发生。如果结果是这样，那她何必这么费劲把宋槿声带回来，不如直接在俘获的第一晚就彻底杀死他。 “为什么？”宋槿声不明白。 如果江漓没有额外的工作，为什么不能带着他一起走呢？还是说……他和江漓的目的地不一样？ 宋槿声心中渐渐有了不好的猜测，可不久前江漓才对他强调过，让他不要好奇，他如今也只能把自己的猜测混着饭菜咽进肚子里去，只希求江漓能回答原因。 但如他所料，江漓并不会和他说太多，只用了三个字来回答他的疑问—— “很危险。” 简单三个字。 回答了，但什么都没解释，宋槿声甚至不太能听懂，他不知道谁很危险，会有什么危险，又要怎么才能应对危险。 他惯性咀嚼着，垂下眼，害怕自己的情绪被江漓发现，只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你小心一点。” “我是说你很危险。”江漓沉着脸补充。 我？ 宋槿声抬眼，视线却 被什么突然晃了下，他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一片柔软的纸巾就触上了他的唇角，小心又温柔地擦拭后才离开，时间不过几秒，他却敏锐捕捉到了纸巾另一边属于江漓的体温。 睫毛颤了颤，他盯着江漓不说话。 后者接收到视线，面容坦荡地展示手中东西，“刚才有饭粒沾到你嘴边了。” “嗯……可能是刚才没注意。”宋槿声当然不需要江漓解释这个行为，摸了摸被她擦过的地方，那里已经重新干净了，他耳朵有些发热。 刚才吃饭吃得不太认真，居然真的吃嘴上了，还被江漓看见。 “江漓，你刚才说的能不能再说一遍，我有些没听清。”他低头又给自己喂了口饭。 其实他听清了。 但江漓没说完，就被他脸上饭粒打断了，他还想继续听。 “……我说有危险的是你。”江漓没有不耐烦，把刚才那句又重复了一遍。 她的坏脸色好像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副脑上的内容。宋槿声后知后觉意识到。 他悄悄打量她，后者视线落在副脑屏幕上，手指在桌上一点一点的，唇瓣张张合合，“我本来不想和你说太多，但是……” 她停顿了几秒，继续道，“陛下今晚会在一号舰口那边等我，如果你在我身边的话，他大概率会直接把你带回去。” “保守起见，你和莫白锦走。” 而且最好是提前走。 想着，江漓又把副脑屏幕上的信息读了一遍，思索一番后，给莫白锦发送了下一步的指令。 宋槿声的目光还在江漓脸上停留。 江漓说的他都听进去了，也很惊讶江漓真的会对自己说这些，但因为没有记忆来佐证帮助分析，他理解得仍旧有些艰难。 或许是江漓刚才的行为让他感受到了安心，宋槿声顿了顿，还是鼓起勇气把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问了出去。 “江漓，你今天晚上会来找我的对吗？” “不一定，”江漓开口，她晚上还要临时出一趟门，“这个说不准，可能明天，也可能后天。” 她说完，指尖点下信息发送键。一切都基本安排好了，她短暂松了一口气，抬起头，却正正好撞进一双带着复杂情绪的眼。 难过又失望，害怕又惶恐。 他好像不想被她看见，和江漓对视的一瞬间就立马低下了头，假装自己正在心无旁骛地吃饭。 江漓被他的情绪击中，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她捻着指尖，回忆着刚才宋槿声一霎那的情绪外露，心脏莫名发紧，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没事吧？” “如果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告诉——” “没有。”后者摇了摇头，抬头对着她勉强笑了笑，又很快低了头下去。 想了想，江漓重新修改了自己的说辞，斟酌道，“你放心，莫白锦比我差不了多少，跟着她会很安全，你不会出什么事。” 宋槿声没有反应，还是只点头敷衍她。 心底叹了一口气，江漓补充，“其实我出门很快就会回来，也不一定需要一两天，我会尽量早一点来找你的。” “嗯。”宋槿声点头。 “……我保证，今晚一定回来。”江漓紧紧盯着面前的人。 他终于肯搭理她了，再抬头时，红着眼眶，泪水在里面打转，话音有些哽咽，“江漓，你别骗我……” 话都还没说完，一滴泪水就滚落下来，啪嗒砸进饭里。 江漓懵了。 “我，我当然不会骗你，我骗你干嘛？”江漓有些手足无措。看着这样的宋槿声，她完全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只好手忙脚乱给他递纸。 后者接是接了，但是根本没动作，在朦胧视线里把江漓盯着，泪珠啪嗒啪嗒掉，一滴比一滴大颗。 到底是怎么了？江漓不懂。 今天宋槿声好像情绪一直不稳定，虽然知道他自从分化成omega，又失忆后小情绪后不断，但今天确实有些太频繁了，江漓自我反思了零点几秒，却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特别过分和冒犯的言语。 但现在显然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宋槿声还在哭个不停。 把副脑随手一放，江漓起身从宋槿声面前离开，后者抬头，才想问她去哪里，身边便传来一声椅子拖拽的声音。 江漓坐他身边来了。 “江漓……” “我在。” 江漓忘了这是今天第几次叹气了，无奈把纸巾从宋槿声手里抽出来，她稍微折了折，然后放轻力道去给他擦眼泪。 谁知道眼泪越擦越多，江漓擦了跟没擦一样。 手里的纸巾很快就用完了，她重新去拿，袖口却被攥住，江漓回头，宋槿声流着泪请求，“江漓，可不可以抱一抱我……” “当然。”江漓没有丝毫犹豫把人拢进了自己怀里。 因为宋槿声擦不干净的眼泪，江漓的脑子和心都有些乱，将人彻底拢进怀里时，她偏头亲了亲他哭得红通通的眼睛，犹觉不够般，又在他的耳尖上蜻蜓点水。 “别哭。”她说。 感受着手掌下单薄脊背的起伏，怀里另一颗心脏的发烫，江漓诚心道歉，“对不起，是我哪句话说得不好吗，如果你不喜欢听，你告诉我，我下次就不——” 江漓突然间卡壳。 原因无他，一股极淡的香味蹿入她的鼻尖，融合了森林的清新与花朵的娇艳，又仿佛是一片清晨的露珠，晶莹剔透，将人拉到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地上。 草地旁边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水流的声音，河水的清凉，无一不带来宁静和舒适，轻柔地安抚着江漓紧绷的神经。 陌生又熟悉。 几乎是瞬息之间便牵动了江漓的生理反应。她感受到了后颈腺体的轻微麻刺感，刺激、兴奋和冲动等情绪则一个接一个跳出来，并逐步变得强烈，想要将她的大脑给完全占据。 ……宋槿声又情热期了？江漓脑子转得艰难。 她还把人搂着，刚才还哭不停的宋槿声现在还安静靠在她身上流泪，鸢尾香虽然淡，却一缕缕争先恐后往江漓鼻子里面钻。 “槿声，你……” 江漓的脑子都要转不动，心神都被那丝鸢尾香给完全勾住了，她重新开口，向和宋槿声说话，可话说出来，江漓才发现自己的呼吸已经很急促，很重了。 口干舌燥的。 今天宋槿声的各种反常如今都有了解释，江漓再也等不及，把宋槿声放开，自己则快速从床头柜里翻出一支高级抑制剂。 等抑制剂被完全注射进去，江漓的额头已经覆盖了一层薄汗，她拿起先前被自己丢在一边的副脑，拨通其中一个通讯，咬牙切齿开口： “霍，知，休！” “……” 给霍知休通讯，让他赶紧带着宋槿声的omega特制抑制剂过来后，江漓的注意力又全部回到了他身上。 他从脸到脖子，都红了，尤其是靠近腺体的一指长的地方，无意识扯着自己的衣领，嘴里喊她名字，“江漓。” “江漓…我难受……” 第72章 第72章【VIP】 “江漓……” omega绵软的声音，仿佛带着一把钩子，轻轻松松就能勾住一颗剧烈跳动的心。 江漓只看了一眼，赶紧又把视线撤了回来，闭上眼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深吸两口气，不由得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哪去了？ 这边床头柜没有，那边床头柜没有，江漓又把书柜下面的几个抽 屉翻开，终于在几本闲书下面把东西翻了出来。 信息素抑制贴。 江漓房间里一直都有这些东西，不过用得很少。 她自己日常呆在部队里，要么就在莫比乌斯宫殿和安家往返，很少接触外面的omega，每次易感期仅需要几支低级抑制剂就能度过。 抑制贴和抑制剂的功效差不多，但前者远没有后者方便，所以江漓手上的信息素抑制贴基本用不上。久而久之，就不知道被收拾到了哪里，现在找到的也不过就两贴。 江漓现在之所以要把东西翻出来，主要还是为了宋槿声。 也是为了她自己。 宋槿声现在信息素才刚往外泄，把房间内的通风装置打开，同时给他贴上抑制贴，等霍知休带上特制抑制剂过来就好。 至于江漓，则是害怕自己抵不住，毕竟宋槿声不是第一次情热，她也不是第一次接触情热期的他。 还记得第一次，莫白锦等人刚开始给她反映，敌国指挥宋槿声由A变O，且omega信息素溢满近乎整层搂时，她还不以为然，后来差一点就摔了大跟头。 总归多一层保护还是好的。 江漓撕开抑制贴，走近俯在桌沿的omega，她有些紧张，手心都是汗，对上宋槿声仍旧雾蒙蒙的眼睛，她言语放缓，“等一下就好。” 说着，她目光落在omega的后颈，上面一只手还死死拽着领口，骨节分明，将衣领的螺纹都拽得有些变形，白皙顺滑的信息腺被遮在里面，只露出一条边，那里已经被勒出了红色的印—— 情热中的omega很敏｜感，普通衣服穿着，摩擦着腺体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他们会下意识想要把衣领打开。 宋槿声现在就是这样。 他用的力气不小，但江漓给他选的圆领家居服，并没有这么容易挣脱，两者相合，受伤的也只会是他自己的腺体。 “来，放手。” 江漓盯着宋槿声，言语间带着引导，把一只手覆在他的手上，随后打开一根根绷紧的指节。 出乎意料的，宋槿声异常听话撒开了手。他看起来被身体内某些骤然升高的激素影响，但又没有到被其支配的地步，勉强还算清醒。 江漓把他手拿下来的时候，听见他喘｜息着，疑惑着问她， “这是……什么？” 江漓扫了手里东西一眼，“信息素抑制贴。”只不过是alpha专用的。 没有办法，江漓之前没有什么omega伴侣，或者omega床｜伴，房间根本没有omega专用的东西。将就用一下吧，反正效果差不多，对宋槿声来说效果都不会太强。 因为他需要的东西是特制抑制剂。 只有特制抑制剂，才能在兼顾他如今身体状况的情况下，同时降低他信息素的外溢速度，以及把他体内想要被alpha标记占领的本能欲望给压制下去。 江漓捻着手里的抑制贴，不敢把精神放在omega后颈唯一还保持白皙，伴随着起伏的那块，只聚精会神在手中。 从边缘落下抑制贴一角，再慢慢放下全部，江漓不放心，还特地用指腹去碰触，确保每一个地方都压实了，这才收回手。 “好了。”江漓说。 她往后退了一步，觉得额头粘腻得不行，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出的汗水比刚才更多，甚至连鼻尖上面都是。 还挺累，她想。 用副脑把房间里通风装置打开，江漓想去门口边守着，好等霍知休过来了给他开门，谁知衣角却被人攥着。 宋槿声现在看起来要比刚才好一些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却至始至终没挪过。 “再等等，”江漓扯回自己的衣服，“等霍知休过来了就好了。” 宋槿声疲惫着眨眼，不说话。 他脸上也都是汗，看着一点儿不比江漓出的少，甚至因为才哭过的缘故，看着有些狼狈，江漓就又拿出纸，一手撑着桌，一手给他擦。 “江漓…我，我有话想对你说……”宋槿声轻声道。 江漓疑惑，身子微微前倾：“什么？” “你离得太远了江漓，我没力气。”宋槿声有些委屈，“你离近一点……” 江漓于是把耳朵凑了过去。 她以为会听到宋槿声的声音，谁知什么也没听到，反而侧脸上什么东西贴了过来，又软又热，湿湿的气体一并打在她脸上。 是宋槿声。 他在干什么？ 意识到的一瞬间，江漓的身体僵了，连心跳都仿佛快要停止，脑袋中猛地炸开一朵花，一点儿不留情地把她的脑子里的东西炸了个七零八落。 她想转头，但是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只好闭了闭眼，艰难喊他的名字，“宋槿声。” 没有反应，湿热柔软的唇瓣仍旧在她脸上游移，最开始是靠近她的耳垂，然后一点点到脸颊，现在已经快到眼下。 “宋槿声？” “……” “安普？” “……” “安越之？” 喊出最后一个名字时，宋槿声已经吻到了她的鼻尖，江漓也终于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她睁开眼，一把掌住了宋槿声的肩，拉开两人的距离。 后者被她吓得惊颤了一下。 他还在喘｜息着，胸口起伏，呼出的气体热腾腾，眉头纠在一起，看向江漓的眼中都是不解和迷茫，神色既无辜又可怜。 江漓的心被他盯得发烫，自己都没意识到语气已经软了，怕宋槿声无法控制自己，她没有松手，只小声质问他：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后者眼睛倒是一眨一眨的，眼神却都没变过一下，好像根本没听懂她在问什么。 江漓落败。 她有些无措松开了手，深感头痛。 手指再一次摁压在眉心，江漓努力缓解自己的情绪，下一秒，指尖重新被另一只手给握住，心底警报声响得一声比一声大，江漓都懒得理了。 她挪开手看他，“又怎么了？” 宋槿声不说话，只默默将她的手抬起放在了自己脸颊一边，垂着眼，亲昵又温驯地蹭着。 江漓就安静看着，又很快低头开始自我冷静。 刚才宋槿声的行为已经把她震惊了，接受现在的动作，也好像不是什么难事，直到——她的手又触到一片濡湿。 江漓猛地抬头，却见宋槿声无声淌着泪，声音都在抖。 “江漓，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喜欢。”江漓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肯抱我，也不肯亲我，我都这么主动了，为什么你还是无动于衷……” 江漓：“……” 江漓不知道如何同他解释。 她觉得宋槿声现在有点儿蛮横不讲道理。 先不说自从他住进来之后，两个人到底有多亲密，就说昨晚今早，他也是被她搂着睡的吧？怎么就成了他嘴里的“不肯”了？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而且现在这种情况，宋槿声说得倒是轻巧，但万一她真的忍不住了怎么办？ 对于omega，任何一个alpha都是难以拒绝的。尤其是情热期的omega。 她忍耐度一向不太好。 “江漓……” “嗯。” “……江漓，我难受……” 抽噎的声音落在耳朵里，江漓终于软了心，她抬手看着副脑里霍知休才发过来的消息，上面只有一句话，“抑制剂还在调配，不要着急”，心里的火起了又灭。 回发一句【不用送过来】后，江漓把房间门口的最重一道锁加上。 她坐到床边，哑声唤他，“过来。” 回应她的，是omega跌跌撞撞的脚步。 接住身子绵软的宋槿声时，江漓已经强行驱动了自己的信息腺，抑制剂的药效被压制，属于她的气息迅速蔓延。 隔着薄薄一层布，她一手按在宋槿声腰窝，一手去揭他那张临时征用的alpha抑制贴，嗅着omega身上同样浓烈的信息素。 江漓垂眼看他，低声喃喃。 “别后悔。” “宋槿声。” “你自己选择的。醒了也别后悔。” …… “叩叩——” “元帅？” “叩叩——” “江元帅？” 敲了好几分钟的门，霍知休还是没把这扇房门给敲开，他有些疑惑，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几个人，扬了扬下巴，问，“元帅呢？” 后者默契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不知道？”霍知休说。 真是奇了怪了。 不是通讯打过来的时候，又气又急，说病人已经情热发作了吗，现在屋里怎么一点反应没有？不会是元帅自己搞错了吧？ 霍知休又敲了敲门。 边敲门，他边转头，继续问身后那些江漓的守卫，“早上元帅吃了饭出门没？” 几人又是你看我我看你。 他们直属于江漓本人，不为任何人差遣，同样，对于江漓的行踪，他们也不能透露给任何人。除非江漓提前授意。 但霍知休显然是不知道的，看着眼前几个人一个屁都蹦不出来，他有些恼了，抹了把脑门儿的汗水，又不知道 能说些什么。 他手里还提着药剂箱，里面装了宋槿声的抑制剂，是才调配好的，因为江漓的语气比较急，所以一调配好，他就马不停蹄赶过来了。 谁知道是眼前这种情况。 略微休息了下，霍知休抬手还想要继续敲门，却被身后的人制止，她冷着脸，手中的枪上了膛，“不要再敲了。” “有事就副脑联系元帅。” 霍知休无奈，“我没带啊！” 自从他中途抽空给江漓发了消息后，就全身心扑到药剂身上了，都半路了才想起来，又不好折回去，想着江漓那么急，应该很快就能来给他开门。 霍知休把苦恼大概说了一下，一只手伸到他面前，“给。” 上面的界面正是和江漓的通讯页面，显示着通讯等待中。 从善如流接过，霍知休道了谢。 通讯等待的页面持续了好久，他的喜悦也变成了紧张，好在通讯即将自动切断的最后两秒，江漓那边接通了。 霍知休一喜，“元帅！” “……霍知休？”江漓疑惑，声音嘶哑着，“有什么事？” “病人的抑制剂调配好了，我带过来了，不过你房间的门我没权限，打不开，也没带副脑，你听见我的敲门声了吗？” 对面好长时间的沉默。 “……我不是让你暂时不用过来了吗？”江漓没回答，反问道。 “啊？什么时候的事，你没说啊，我太急了，出门也没带副脑，没看——”霍知休正懊恼解释着，耳朵却意外捕捉到一丝闷哼。 霍知休：？ 他不由自主顿住。 通讯那头，窸窸窣窣地摩擦声传过来，熟悉的声音喊着熟悉的名字，话语里带着不容人忽视的哭｜喘声。 “…江，江漓……” “……我坚持不住了……” 第73章 第73章【VIP】 房间的灯被关得差不多了。 屋里的光源只剩下床头柜的那一盏，暖黄的灯光下，两道影子被拉得格外细长。 挂断手中的通讯，垂眼看着某个即将逃脱的omega，江漓叹了一口气，伸手轻轻一个用力，omega就又被迫回到她怀里。 “你跑什么？”江漓说。 “我……江漓……我好累啊江漓，可不可以停一停，或者，或者……”omega伏在枕头上，泣音断断续续的。 “好啊，或者什么？”江漓问。 omega没有回答，只哭着，啜泣着，肩膀因为哭泣而小幅度抖动，“我……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膝盖真的好痛啊江漓，垫子太硬了……” “而且我现在真的一点儿也没有力气了……好累，我想躺着……” 江漓闻言，好心帮他整个翻了过来。 她低头看他，omega还在哭，眼眶哭的已经有些红肿了，如果没记错，从她缠上他信息腺时，他的眼泪就已经一发不可收拾，怎么哄都没用。 后来被江漓抱着，专注地哄了好久，好不容易止住眼泪了，江漓才终于获得了一段时间的清净。 奈何他现在又哭了。 只能怪他实在是太娇气。 江漓还没和他计较刚才霍知休通讯过来时，他嘴里说出来那几句让人浮想联翩，一下就能猜出他们现在在干什么的话，他现在倒是把她给怪罪上了。 抬手抚在omega脸上，江漓用大拇指指腹将他眼角的泪水拭去，随后视线一路往下，落在他的双膝上。 已经肿了。 太娇气了。江漓再次感叹。 她抬手轻轻落在上面，引得omega一阵瑟缩，他又想跑，但被江漓禁锢着，根本无处可逃，只好开口制止她，“别，别碰……” 江漓顿住，“……我看看，膝盖肿了，等会儿给你上药。” 只是宋槿声的腿实在是太……简直快赶得上腺体了。 不过……因为他这个动作，江漓倒是又回忆起了宋槿声以前，无论春夏秋冬，他从来都是长衣长裤，而且和他们亲近归亲近，却从来不喜欢他们对他搂肩搭背。 就连江漓都不行。 特殊的几次，还是因为他受伤比较严重，连哭都走不稳的时候，才勉强允许身边的人来扶他……所以，他的这些小习惯，不会也是这个原因吧？江漓认为自己已经摸到了真相。 怎么说呢，宋槿声确实有够宝藏的。 她很喜欢。 喜欢归喜欢，心疼归心疼，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完，不做完的话，江漓觉得自己肯定会被憋死。 可宋槿声膝盖……也确实不能再受伤了。 最开始的位置，江漓又觉得无聊，不是很喜欢。 想了想，江漓垂眼，对上omega疲惫委屈，又带着些许怯怯的眼神，她眸色深深，轻声蛊惑道，“那我们……” “换个地方吧。” “温水里面，膝盖应该不会受伤，也不会痛的，相信我……” …… “嘀——” “通讯已断开。” 通讯被对面那头单方面挂断，然而刚才听到的声音还在脑子里回荡，霍知休攥着副脑，双手隐隐有些发抖。 什么情况？ 元帅？病人？ 既然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情况，那为什么又要那么急给他打通讯，为什么？是他来得太晚了吗？霍知休反思。 看他如此反应，魂不守舍地样子，旁边那人有些疑惑，“元帅说了什么？” “啊？”霍知休如梦惊醒，“哦，哦，没说什么。” “元帅让我先回去。” 霍知休撒着谎，颤巍巍把副脑递了过去，说了声谢谢后，弯腰将药剂箱拿了起来，魂不守舍地往外面走，留下旁边一干人面面相觑。 时间过得很快。 莫白锦捧着手里的一沓资料往江漓那边走，路过旁边正准备换班的人时，她随口一问，“辛苦了，今天没什么事发生吧？” “……有。” 莫白锦脚步顿住，转头去看这个开口的人。如果霍知休在这里，他一定能认出，这人正是几个小时前给他递副脑的守卫。 守卫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一五一十地把关于霍知休的事情说了。 “今天霍医生走的时候，像丢了魂。”他总结道。 莫白锦听得眉头紧皱，眼前这些人都是他们自己的人，她倒不是怀疑他们在说谎，只是觉得听着怪怪地，还需要她自己再确认一遍。 “你是说，霍医生拿来了药箱，急得副脑都没带，还是用的你的，结果没进到元帅房间里面去，甚至挂断通讯后，他还明显有些不对劲？” 守卫点点头。 现在疑惑的变成莫白锦了，她盯着江漓合上的房门大半天，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文件，想到给江漓发了但石沉大海的消息，最后还是退了两步。 算了，听着确实有些不对劲。 她默默转身，离开前，把密封好的文件递给旁边的人，“我给元帅发了消息，你先保管着，等元帅空了出来取。” 话落，她抬脚离开，方向是霍知休的办公室。 她总觉得这里面 有什么劲爆的八卦。 …… 房间里的昏暗灯光被调了回来。 光线明亮。 江漓已经换好了另一身衣服，正陷在柔软的沙发里，视线沉默地落在某一处，手里还夹着一支没点的烟。 这份沉默很快被打破。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她左手边响起，准确无误进入她的耳朵里。 “江漓。” 宋槿声醒了。 说实话，他醒过来的速度还挺快的，江漓抬手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多，距离结束也不过半小时，她还以为宋槿声起码睡到晚上，要等着她去喊醒。 将手里的烟随手放在小几上，江漓抬脚，坐上仍旧带着欲念的床沿，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这样蹭了过来。 上面细碎的汗还没完全干。 “江漓……”他喊。 江漓垂眼看他，“你说。” “我有点不舒服……” “是不是身上的汗渍太多了，”江漓说，她抬手摸了下宋槿声的额头，没摸出有什么问题，只好提议，“不如给你先洗一洗？” 被单上面以及他身上都是些不明液体，混杂着汗液，又湿又润又粘，睡着不舒服是肯定的。 谁知道宋槿声摇了摇头，往被子里躲了下，再重新把江漓靠住，“不要……不是这个不舒服……” 他的声音随即委屈起来，“江漓，我好累啊，你能不能再陪我躺一会儿……闻不到你的味道了，我很难受。” 半个小时前，房间里两人的信息素相互纠缠、环绕，身上、被子里、空气中，全都是，充斥着这方小小的天地，尤其是江漓的信息素，带着她身上的所有个性，霸道又蛮横地将他锁在中间。 在这混杂香味带来的安稳里，宋槿声安心睡去。 但是现在…… 空气中没有了江漓的味道，被子上的也散得差不多了，只余下他身上一些，他好难受，也睡不着了。 江漓听着，点点头，自责道，“对不起，我把房间的通风装置打开了。” “我知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就是想你能陪陪我……”宋槿声解释着，他靠着江漓，伸手拽住她的衣角，嗅到她身上那令人安心的味道，倦意如先前那样一波一波袭来。 他的眼皮重新变得沉重。 空气里静默一片。 在这片沉重的安静里，宋槿声又忽然惊醒，他仰头，江漓的面孔在灯下模糊不清。 “江漓……” “嗯。” “你怎么不说话了？” “……” 心脏砰砰跳着，宋槿声有些害怕，他想要坐起身，好好看看江漓的神情，但他实在实在是太累了，光是靠近江漓他就用了大半的力气，现在身上好几处还疼着，他费尽心思，也根本起不来。 于是宋槿声退而求其次，慢慢伸手攥住了江漓的手指，言语中带着请求。 “江漓…你看看我，看一看我好不好……” 声音太可怜了。 江漓的身体比她的脑子反应得更快，还没想好要不要，她就已经低下头了。 可怜的omega重新映入她的眼帘里。 他是侧着靠过来的，江漓能很清晰看见他的后颈。微凸的腺体表面，光滑白腻的皮肤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带着无数啃咬牙印的浅淡红紫色痕迹，上面还有已经干涸的液体。 简直一片狼藉。 江漓看得呼吸一窒，甚至不需要刻意去回想，光是看着，那些前不久的场景和声音便已经重新在她脑子里面播放，糜烂又涩｜情。 当然，除开腺体，旁边那些皮肤也都好不到哪里去。 光｜裸的肩头，形状姣好的锁骨，单薄的脊背……他身上每一个地方，都留着无法消除的痕迹，各种指印、吻痕，颜色不一但都相互交叠，最后将他原本白皙的皮肤染得乱七八糟。 视线再往下，就只有黑灰色的被子，宋槿声被整个包裹在里面，成功把江漓的目光阻隔了。 她毫不怀疑，如果掀开这层黑色的遮羞布，到底能看到怎样美妙的风景。毕竟宋槿声红肿的地方，可不止脖颈后的腺体和长跪的膝盖。 但现在脑子清醒多了，江漓也才发现，原来自己居然这么…… 怪不得宋槿声那么不堪忍受。 从小养尊处优的人，还是以alpha身份活了好久的人，哪怕在失忆的情况下，应该也很难忍受，被另一个alpha以强硬手段地层层掠夺，攻城掠地吧？ 他以前知道自己是omega吗？ 他醒来后会有这一段时间的记忆吗？他知道了会怎么想呢？更加厌恶她吗？ 江漓的脑海里无法自抑地思考起这些问题，但又自己都觉得好笑。宋槿声知不知道自己是omega都无所谓，都不能改变现在已经被她标记的事实。 至于其他，他不一定能恢复记忆，就算恢复记忆了，也不一定能想起失忆时候发生的事，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反正只是临时标记不是吗？ 再退一步说，如果宋槿声真的什么都想起来了，也无法接受两人发生关系的事实，从而对她发起攻击的话……她也不会心慈手软的，不是吗？ 她想杀他已经很久了。 久得江漓都有些记不清，这个念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怕自己再多思多虑，江漓抽出自己的手，把宋槿声身上的被子拉了拉，直到连他吻痕遍布的脖颈都给遮住，她这才松了手。 可宋槿声又把被子给拽下去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江漓的心不在焉，被她如今冷淡的反应给刺到，也或许是被身体内还在活跃期的情热激素给驱动，又或许是江漓的方才的眼神太露骨，他耳朵悄悄红了。 江漓的手重新被宋槿声握住，被他轻轻牵引到他自己的后颈，再稍加些力往下一摁。 摁下去的瞬间，江漓能很清晰看见，宋槿声浑身打了个哆嗦。 饶是如此，他还是没松手，仰头慢慢露出一个笑，小心翼翼问她，“江漓，你想要再来一遍吗？” 这句话有些过分讨好了。 江漓的脑子霎时一片空白，“什么？”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我是说，你还想再来一次吗？如果你想的话，我……” 宋槿声把黑灰色褥被又往下拉了些，露出更多带着暧昧痕迹的皮肤。 江漓只觉得自己脑子已经有些不够用了，她顿了两秒，眼神幽幽，“你不是说，很累很累了，累得一点儿也没力气，求着让我滚吗？” “嗯……当时确实很累，”宋槿声温驯垂眼，一点儿也不反驳，“但是我刚才休息了那么久，现在其实也不太累了，只要你想，我都可以，我没什么意见……” 事实上，宋槿声说的大部分是违心话。 他只休息了半小时不到，房间里江漓信息素一散，他就被噩梦惊醒了，现在整个人都累得不行，连动一动自己的指尖，都觉得费劲。 而且不光是累，还很疼，腺体、膝盖，尤其是腿间，强烈的不适感将他席卷，又痛又麻，大概率是肿了，可能还破了皮。 不过最后一句话，宋槿声还是说的实话。 只要江漓想，那些疲惫和酸痛都不是问题，他都可以忍受，毕竟总体而言是快乐的，他只希望江漓能再多陪陪他，只要她能陪在他身边就行。 见江漓仍旧无动于衷，宋槿声咬了咬唇，继续强行“解释”。 “我膝盖也不那么痛了，应该好得差不多了，而且我也适应了，已经会调整自己的发力点了，我们可以，可以……可以从始至终，都用你最喜欢的……” “最喜欢的那个……” 位置。 江漓默默帮他补充完整。 这已经算是因诱了吧？江漓有些不确定地想。 她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不久前，在霍知休的办公室里，后者对她说，“让病人一辈子失忆”，他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方法。 一辈子…… 真是长到让人惶恐的时间。 江漓本来对这个建议不以为然，嗤之以鼻，但现在又觉得这个建议真的还挺好的，她很喜欢这个失忆后的宋槿声。 他的性格，他的身体。 他对她从来都不设防，最开始的警惕也只持续了很短时间，他就像一张才出厂，带着温度的白纸，由她任意书写、揉捏。 画脏了，用坏了，他都不在乎。 他的心和他的身体都完完全全对她展开，一丝也不保留，和从前比起来，现在的他真是格外讨人喜欢。 讨江漓的喜欢。 “……可以吗？”江漓又听见他问。 “当然……”江漓 喉咙发紧，“不可以。” 她是喜欢他的身体，但她又不是变态。 宋槿声陷入情热时，被激素支配，身不由己，无法抗拒，江漓又何尝不是呢？她是注射了抑制剂后，强行自我驱动的，现在腺体都在隐隐作痛。方才的场景，完全只能说是干柴碰烈火。 可现在宋槿声被临时标记后，已经恢复了，身上还被她搞得这么狼狈，她怎么可能再让他经历一遍。 而且…… 他确实不喜欢自己膝盖发红或者发青，江漓感觉得到。 宋槿声现在身体还不太好，体力一般，跪着伤膝盖，趴着更是难受，只能说是身体差劲得要命。 “你还是好好躺着休息吧。”江漓说。 她把那只放在宋槿声腺体上的手也收了回来。 “你……不喜欢吗？” “还是……我的表现让你不满意？”宋槿声难过地问。 江漓：“没有。” 想到书里写的omega的身体特性，她俯身，双手捧住宋槿声的脸，对上他失落的眼睛，言辞恳切，“我很喜欢，也很满意，你不需要担心任何事，和我说话也不用这么小心。你一个人睡不安稳，我就陪你一起。” “但是今天的量已经够大了，如果再来一遍，你身体根本承受不住，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休息。” omega的眼睛一眨不眨，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江漓的脸，直到江漓说完，才颤动着羽睫轻轻点头。 江漓很满意。 和这样干净的眼睛对视，她的心莫名又软了几分，她又想起眼前omega曾经问过的某个问题。 “其实……” “我们以前的确认识，我们很熟悉。” 顶着宋槿声疑惑的目光，江漓继续道，“而且你有一个很喜欢的爱好——” “射箭。” “你的箭术非常好，同龄人里，没有任何人比得过你。我也不能。” 江漓没头没脑说了这么几句，在宋槿声以为她还要继续说时，她住嘴了，随后很自然换了个话题。 “好了，你该洗澡了。” 话题变得很快，但宋槿声还是跟上了，摇头拒绝，“不想洗，太累了，我想休息。” 他刚才也是这个理由。 不过没关系。 “那你继续睡，让我来洗。” 第74章 第74章【VIP】 晚上十点零三十七分。 将宋槿声从被窝里翻出来时，他还完全没睡醒，被江漓搂着他也没感觉，眼睛都睁不开。 被单被套都早被江漓换了，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而洗了澡换了衣服，同样干净的宋槿声则安心地窝在里面，嗅着熟悉的alpha味道，从傍晚睡到现在。 江漓的手放在他腰上，就着这个动作，把他从被窝中间捞到了床沿边。 “醒醒。”她说。 “宋槿声，醒醒。” omega缓慢动了下。 于恬静的梦里，宋槿声听见了江漓在喊他的名字，他仰头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回应，身体状况却不允许，头一歪，又睡过去。 江漓有些懊悔。 她今天确实有些冲动了。 多说无益，回归舰已经快要降落了，她已经给了宋槿声“足够”的休息时间，现在他必须起床了。 见人喊不醒，江漓微微俯身，强行将人换了个姿势，从躺着变成坐着，让omega头靠在自己的锁骨处，低声威胁道，“宋槿声，如果你再不醒过来的话，以后就别想再见到我了。” 这一招果然有奇效。 话才说完，宋槿声的眼睛就勉强睁开了一条缝。 江漓心头一松，但还没等她继续开口，就见宋槿声定定看了她一眼，像是确认了什么，随后又安心地睡了过去，在江漓想要继续威逼利诱的前一秒，他的声音闷闷传来。 “…我醒了，但是………实在是太累了江漓……” 醒了？ 醒了就好。 江漓的声音放缓，“对不起，今天有点儿没控制住……现在先别睡了，等回去后，你再慢慢睡，然后等我过来找你，好吗？” 说着，江漓给宋槿声找能够外出见人的衣服。 现在是晚上，外面温度不高，对alpha来说已经比较冷了，对omega就更不必说。 好在先前宋槿声入睡时，江漓就已经给他换好了一套花灰色的家居服，现在只需要加一件外套，就可以出门了。 给宋槿声套好外套，扣上最后一颗磨砂纽扣，挡住他脖子上大部分红色印记后，江漓双手捧住了他的脸。 她最后叮嘱道，“记住了宋槿声，除了我的人，其他人都不要轻易相信。” “更不要想着跟着他们走。” “否则，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 江漓的狠话还没放完，宋槿声就连续打了好几个呵欠，蹭着她锁骨，懒洋洋回答，“我知道了江漓，你下午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还不止说了一次。 他早就记住了。 “好，知道了就行。走吧。”江漓住了嘴，没多说什么，站起身，率先往外面走。 宋槿声下床，踩上鞋子，跟着往外面走，也是这个时候，才惊觉自己腿上没什么力气，同时还…… 跟过来的脚步声不过持续了两秒就停了下来，江漓觉得奇怪，回头道，“怎么了？” “啊，我……”宋槿声站在原地，面露难色，但还是坚定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抬脚，努力把脚步放正，想让自己看起来真的“没什么”，但是他的小动作根本瞒不过江漓，后者盯着他略带奇怪的走姿，很快反应过来。 她走到宋槿声的面前，自如蹲下身，“上来。” 宋槿声犹豫了零点二秒，随即乖巧搂上了她的脖子，言语间却有些纠结，“江漓，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你不是说我跟着你的部下走吗，万一他们看见了，会不会……” “不会。”江漓说，“他们都是我自己的人，你不用担心。” 她转了个话题，“你现在是不是还是浑身不舒服？” 宋槿声低低应了，辩解道，“也不是浑身，只有破皮那里……”其他都还好，腺体不痛，膝盖擦了药也逐渐没感觉。 他的回答江漓猜到了，后者手上用力，把宋槿声往上托了托，确保他能将自己抱住，随后一把拉开房门，同时开口，“之前给你抹的药是我找霍知休专门拿的，前期可能还是会比较痛，后面就会好得很快。最多明天，你就——” 她剩下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 原因无他，宋槿声把她嘴给捂住了，然后又很短暂地收了回去，把头靠在了她肩上，就不再出声了。 而前方不过是自己的几个守卫而已。 江漓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没再继续，看了眼时间，然后立马加快脚步。 不过几分钟后，江漓便把人带到了目的地。 “老大！” “元帅。” “元帅！” 一众早已等在这儿的人纷纷问好，目光克制又好奇地在江漓和她背上omega之间来回跳动。江漓点头应下，没有管身上的视线，随后没有半句废话地把人放进了眼前舱门大开的小型星舰中。 把人放好了出来，她才对着旁边一个人点点头，开口道，“麻烦你了，程诚。” 被她叫中名字的人登时行了个军礼，满脸严肃，“请元帅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旁边莫白锦提醒，“放心吧老大，他是 程浪弟弟，心里有数，不会出什么问题的。现在军舰马上降落，距离开舱不足十分钟，陛下也已经在等我们，我们还是先走吧。” 江漓点头。 …… 等待室外。 和回归舰一号舱口相接的出口尚且没有反应。 在深夜的寒凉中，冷白的光线黯淡地照亮着四周，刺骨的寒风卷起细沙，呼啸着撞击人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空气和细微的沙粒。 空气中一片寂静。 忽然，一道浑厚威严的声音响起，“白鸽。” 正规矩站在轮椅旁的年轻男人轻轻颔首，“王上，我在。” “他们还有多久？” “回王上，”被称为白鸽的男人低头看了眼时间和消息，“江元帅他们马上就到了。” 话才落，眼前庄重威严的出口装置便被蓦然打开，一个身着黑色作战服的女人最先显露出身影，她站在最前方，身后则是同色系作战服，只肩侧军徽等级不同的部属。 轮椅上较为年迈的男人瞳孔微缩，视线在女人身后极快速扫了一圈，而后又变得十分自然。 倒是轮椅男人身后的一群人，除了白鸽仍旧面色不改之外，其余人或多或少被纯黑作战服的女人给影响，被冷风吹得发散的思维重新聚焦，懒散的脊背都不自觉挺直。 他们目不斜视，看着女人一步一步向前，最终停在他们的陛下面前，垂眸行礼道。 “陛下。” 年迈男人点点头，“嗯。” “你终于回来了，江漓。” “看到你回来，我很高兴，本来给你准备了接风宴，但今天太晚了，来不及，又想到你外出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理所应当好好休息，所以这次的接风宴暂且不办。” “如果你觉得自己休息好了，或者你想和老朋友们联络一下，也可以向我申请，为你补办。” “你看怎么样呢？” 江漓点头，嘴边噙着清浅笑意，“陛下安排得十分妥帖，也感谢陛下的关怀，对此，我没有任何意见。” 闻言，年迈男人大笑了几声，“好好好。” “不愧是我的元帅啊！”他感叹。 笑声被传了很远，但发出笑声的人身体好像太差了，一大笑，吸进去的几口冷空气就能将他的气管堵住，让他无法自抑地开始咳嗽，剧烈喘息不止。 身后白鸽赶紧上前一步，体贴地将随身携带的药瓶拧开，拿出一粒，喂进年迈男人的嘴里，再佐以身后人地上来的水吞食下去，才终于把咳嗽止住。 因为咳嗽，男人的脸被憋得胀成了紫红色， 白鸽一下又一下帮他顺气。 等终于恢复过来了，男人叹了一口气，语气颇为无奈，“唉，老了啊，身体不行了。” 旁边白鸽正要贴心安慰，却被江漓蓦然打断，她看着男人鬓角的黑发，意味不明地轻笑，“陛下的头发尚且还是黑色的，里面白发少得可怜，说明正年轻着，哪里用得上‘老’这个字呢？” 江漓的“安慰”是有效果的。 在她笑着说完并顺从垂眼时，男人看向了她。 尽管他脸色没有变化，但眼中的怀疑仿佛凝成了实质，他的目光缓慢地、谨慎地从面前女alpha后辈身上扫过。 女alpha才二十五六的年纪，正处在一生中最好的时段，她年轻，她强大，她从小锻炼到大、在战场中被磨练得堪称作战机器的身体，以及她本身的高等级alpha基因，无一不让他眼红。 但更让男人在意的，却是她刚才那句话。 她是否知道了什么？ 这个问题男人暂时琢磨不明白，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垂眼平复自己的呼吸，再抬头时，不过两三秒的时间，他就又恢复成了刚才那个和蔼的陛下。 他同样笑着回应，“……是老了，我都多大年龄了，也该老了，头发嘛，只要营养跟得上，心里没什么烦思，那肯定是黑的，说不定，到我哪天走了，头发也还是黑的。” 江漓听得心里冷笑连连。 只要营养跟得上，头发就是黑的？ 她怎么有点儿不信。 什么营养能有这么好的功效？ 江漓可记得清楚，上一次在白鸽开的任务“直播”里面，老东西的头发已经白得不成样子，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归西。 但不信是一回事，江漓面上还是赞同地了点点头。 这些都是前菜，她等着老东西给她上主菜。她并不觉得，老东西今天亲自坐轮椅来这里的原因，只是为了告诉她这两件事，接风宴取消，外加他头发很黑。 果然，简单的寒暄几句后，话题成功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诶，”男人忽然惊讶起来，“我怎么没有看见小普呢？” 小普，安普。 也就是宋槿声的新名字。 不等江漓回答，男人就自以为猜出了答案，接着自己的话开口，带着批评的语气道，“江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虽然咱们的规矩是，凡是战斗型军舰，一号舱口都只能通过主力成员，但作为你的匹配对象，小普也是有资格走这边的，你看你，真是……”男人摇了摇头。 他自说自话得起劲，也没有注意到江漓身后那些人微变的表情，头微微一偏，对着后面的人命令道，“去，通知下去，去其他舱口那边，把元帅的爱人接过来。” 话落，沉默了半晌的江漓终于开口，“不用了，陛下。” 她看着男人转过头，眼中带着疑惑不解，缓慢扬唇，藏起眼里所有的讥讽和狠辣，轻轻笑着答。 “安普已经被我提前送走了。” 第75章 第75章【VIP】 气氛瞬间冷下去。 过了好几秒，男人才抑住剧烈起伏的胸膛，朝后随意挥手，取消了刚才的命令。 “哦？”男人表现得好奇，没有丝毫生气，仍旧如刚才一般和蔼地开口，“我能知道为什么吗？你们从下回归舰到现在，也不过几分钟吧？” 江漓轻轻点头，“当然了陛下。之所以要在回归舰降落的第一时间，就将安普送走，主要是因为他身体实在太差了，需要更好的医疗，否则随时会危及到生命，所以……” 江漓实话实说。 “是吗？”男人好像没信，他偏了偏头，看向身边的白鸽，“你知道吗？” 后者摇了摇头。 江漓再度开口，“为避免陛下担心忧虑，所以特地没有把消息发给您，请您原谅。” 男人的话被堵死。 他又轻声笑了起来，反倒开口，“没事。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人送过来呢？” “什么送过来？”江漓权当听不懂。 “……”男人沉默了会儿，似乎是觉得今天实在被江漓落了面子太多次，声音里原本的温和早已消失不见，但能看得出来的是，他还在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的意思是，小普现在毕竟没有了父母的庇护，作为一个omega，还是很让人担心，虽然你，江漓，是个让我能放心的人，但为了小普未来着想，我还是准备将他接到我这里来。” “给他安个好的背景身份，以后你们两个真的登记匹配了，你也不至于吃亏。” “何况，照你说的，小普现在身体不好，那我就更要将他接到身边来了，毕竟古蒂斯帝国里最好的医生都在我身边。哪怕是专攻omega的，我这里的医生也是人数既多，医术又好。” 江漓听到这儿终于点了点头。 老东西最后说的这几句确实是这个道理，他那么怕死，自然是要把所有医术好的放在身边，哪怕是对他而言无用的omega医师。 但是江漓也并不担心。 从宋槿声被俘获，且第二性征发生改变以后，她就已经在主星找好了人，她敢将宋槿声留在自己身边，自然也是这个原因。 她的人，从来只会比老东西的人更好用。 更何况，她留宋槿声，不只是自己的原因，她还想知道他身体里藏的那些秘密，他从前没说过，现在失忆了，那就只能由她自己来搜寻了。 这样想着，江漓漫不经心点头。 “陛下说得很有道理。” “不过安普的病是始终反复不定的，有时候好，有时候坏，前两天他状态好点儿的时候，还在求着我，说等我们回了主星，一定要带他 出去逛一逛。” “他一直生病，又求了很久，我心一软，就答应了。” “我告诉他，回来这两天暂时休息一下，然后我就带他去军校里看看，听说，军校那群小子知道这个消息也挺高兴的，都说什么‘期待看到元帅的匹配对象’……” 说着，江漓垂眼。 她脸上出现温柔神色，从男人的角度看过去，alpha速来冷漠的眉眼间此时已经满是浓情蜜意。 抓在椅子把手上的手不自觉抓紧，男人的视线有如实质般投射到面前的女alpha，奈何后者根本没给出一点反应，仿佛真的深陷爱河无法自拔一般。 打在她身上的冷白光线仿佛都染上颜色。 身后仿佛也传来了窃窃私语。 男人冷着脸转向身后，视线一圈扫射下来，窃窃私语又消失了个干净，众人在他的视线压制下屏住了呼吸。 等确认再没有一丝言语后，他重新看向女alpha，一字一句道，“你是说，你要带他去位于古蒂斯的顶尖军校，而且，你已经把消息传出去了，是吗？” 男人终于不用“小普”这个恶心人的假名了，他的眼睛因为愤怒而瞪大，眼下的眼袋肿胀得异常明显，他紧紧盯着江漓，仿若要用眼神中的火将她烧出一个洞。 后者慢悠悠，无所觉般对上他视线，眉眼绽开一抹笑。 “是的。”她回答。 “不过消息并不是我传出去的，而是——” “您。” “胡说八道！”男人摆放在轮椅上的手猛地抬起又砸下去，气得胸膛再次开始剧烈起伏，咬牙切齿道，“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个想法，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主动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江漓同他平静对视。 出于某种想法，她猛然朝前走了两步，于是成功察觉到男人拧着轮椅把手下意识想要往后退的动作，以及他蓦然紧绷的身体。 顶着他怀疑又警惕的目光，江漓将步子放缓，走到男人面前半蹲下身，把男人攥得发白的那只手给强行掰开，再为他小心取下那枚通体镶嵌着黑色碎光晶的扳指—— 男人的大拇指不知道怎么肿了，扳指就刚好卡在上面，他刚才一直用力，大拇指的颜色已经从发白到紫黑了。 “陛下，您不记得了吗？”江漓开口。 “是您那天告诉我，安普从此以后的身份都是我的匹配对象，为此，您还特地发了告全体通知书。再后来，您又提前开启了选拔赛初选，同样发了通告，说我会在二轮选拔赛中给他们颁奖。” “这两件事拢在一起，再加上学校里那群学生对我的仰慕和好奇，您觉得他们知道这件事本身很让人惊奇吗？” 江漓把扳指塞到男人的手里。 这里一大段话，她还是全部说了实话。她在古蒂斯主星内第一军校读的日子不长，老东西和安云霆把她放过去的理由，只是为了让她“读”出点儿名声来。 自从把名声打出来后，她就完全跟着安云霆做事，为他冲锋陷阵了。 但哪怕读的时间很短，江漓仍旧看得清楚，古蒂斯和巴兰本质上是一样的，顶级军校里，永远都是世家权贵子弟最多，平民子弟甚至没有百分之一。 尽管口号是只看资质和能力，不看背景地录取，可那些平民孩子从小没有足够资源培养，哪怕自己资质本身不错，最后也会因为各种原因半路夭折。 江漓叹了口气。 她站起身，回到先前的位置，盯着眼神阴沉沉的男人，终于将自己的姿态放低了不少。 “陛下，您放心。” “等过几天，我会把人完好无损地送到你那里。” “我保证。” 男人视线阴恻恻的，他辨别了好半晌，终于点头，“好啊。那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最迟半个月。” 江漓点头应允。 话落，男人好像一秒也待不下去，给旁边白鸽使了个眼色，后者明白点头，利落将轮椅掉了个方向，沉默地推着往前走。 他们离得越来越远。 江漓原地站着，脸上已然没有了任何表情，灯光从她身后打过来，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阴影。 不知怎的，她看见前方轮椅又停了下来。 男人平静下来了，他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在空荡的环境里带起回音，“江漓，你今天说的这些，到底是在表达对我肆意拍板你婚事的不满，还是真的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谁知道呢？”江漓说。 她感叹着，“或许两者都有吧。” 既不满意老东西当时满目的猜忌，不满意他随意左右她的婚事，也对宋槿声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不过都标记了，哪怕只是临时标记，但对于一个正血气方刚的alpha来说，动点儿乱七八糟的歪心思不也是很正常的吗？真是大惊小怪，她自己都接受了，他还来指指点点。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男人并不知道江漓的真正心思，完全没把她摆在明面上的第一句话放在心上，只听着第二句话，拧紧了眉，眉间戾气翻腾。 “别怪我没警告你，江漓，如果是后者的话，你一定会后悔的……”他说着，话题一转，“不过我也不拦着你，既然你心疼小普，那这半个月就带着他好好逛逛。” “至于你，过几天来我这儿一趟。我有一批新的药到了，需要你帮我看看，要不要再添加点更好的东西进去。” “这些天，我会让白鸽多送些补气益血的食材过来，你可得好好享受。” 语气里慢慢都是恶意。 话落，男人不再停留，一行人在明暗交叠中逐渐化为一个小点，连背影也很快消失。 确定人终于走了，身后莫白锦才上前几步走到江漓身侧，“老大，您今天的举动会不会太过于……” “不会。”江漓斩铁截钉。 依照她对老东西的了解，如果今天不发点儿脾气，他才真的会怀疑。 她从前和老东西相处时，从来没怎么矮化自己，有事说事，有仇必报等个人身上的明显特征也从来没刻意隐瞒过。这甚至算得上她的“优点”，古蒂斯帝国最年轻元帅的“优点”。 毕竟，一个会发脾气，会直言直语的人，总是比那些从来一副笑脸相迎的人看起来更蠢，更好拿捏不是吗？ 和老东西在一群不重要的人面前硬刚，落他的面子，只会让他放下心中对她的戒心，全部当然不可能，但至少是大部分。 他要确认，确认她江漓仍旧和从前一样，没有太高危险性，确认她以后也同样能被他所操控。 真是……敏感多疑啊。 江漓冷笑。 她简单给莫白锦分析了一下，后者显然对男人还具有天然的恐惧和臣服，对江漓的话持一定保留意见，江漓当然不急，因为她只看莫白锦的结果。 莫白锦信不信都可以，只要仍旧站在她江漓的背后就行了。 结束对话，莫白锦看了眼副脑。 “老大，那边消息说，陛下已经乘坐悬浮车走了，我们也先走吧。” 想到某个不久前还在百般求证，让她赶紧回去的omega，江漓点头。 “走。” 第76章 第76章【VIP】 古蒂斯帝国主星的夜晚很美。 尽管没有天空中闪烁星星，地上的灯火却璀璨得耀眼，把整片黑幕都给染成了明亮的彩色，哪怕现在已经是深夜，灯光也没有熄灭的苗头。 一只手搭在落地窗上，细长白皙的手指微微弯曲着，指腹的温热和冰冷的落地窗玻璃碰撞，在周边带出一小片朦胧的雾气。 这只手很快收了回去。 宋槿声的视线跟着收回，他转头，盯着自己身后的一群人开口，“江漓什么时候回来？” “暂时没有消息。”为首的人面无表情回答，正是程诚。 他补充道，“元帅说了，如果你累了，可以先休息。这里是元帅的私人公寓，走廊最里面的房间是元帅的，走廊靠左的是你的。” 宋槿声拧眉，“我不能去她的房间休息吗？” “……可以。” “元帅说过，如果你不满意安排，那就自己选一间。” “好吧。”宋槿声轻轻叹了口气，把视线从这群人身上移开。 他暂时还不想睡。 确切一点来说，不是不想睡，而是睡不着。尽管眼皮已经十分沉重了，但是江漓不在他身边，他根本睡不着。 自从江漓把他一个人放在悬浮车上离开后，他的瞌睡就醒了大半，也尝试过在行驶平缓的悬浮车上睡觉，只不 过没有成功，于是一路上闭着眼睛沉默。 不仅如此，宋槿声还很烦躁，莫名烦躁，让他简直想把悬浮车上的人都给赶下去，回到江漓住所，发现这群人跟着自己一起进去后，烦躁加重，他更想把这群人赶出去了。 可是宋槿声不能，因为这都是江漓亲近的部属，而且他忘了把江漓上次给他的通讯器带走，想要知道她的消息，只能依靠这群人。 想着等一等，再等一等。 结果一等，就等了至少两个多小时了。 宋槿声努力克制着自己心中的倦意，再度开口，“我想联系江漓。” “不行。”程诚这次拒绝得非常干脆，“元帅现在正忙着，无法接收我们的消息。” 程诚记得离开前不久，自己哥哥交代的事情，看好宋槿声，因为元帅晚上要带他们临时出门一趟，会惯例把身上各种联网通讯设备给关掉，回来的时间不定，大概是凌晨三四点。 而在元帅不在的这段时间，他的任务就是保证眼前这位omega的人身安全。 空气持续安静。 好久之后，宋槿声才冷着声低低回复，“知道了。” 他不再问了，也从落地窗那边退了回来，转而去参观这间陌生的公寓——江漓的公寓。 江漓的公寓在主星繁华区，其内部很简单，各种家具家居家电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中规中矩，就和她在回归舰上的房间一样简单又普通。 像她，又不像她。 因为公寓内部布局没什么可看的，宋槿声只简单逛了逛，客厅和厨房大概看完后，他的目光瞄准在走廊上那些闭拢的房门上。 一扇一扇打开，宋槿声一点儿也不惊讶。 果然也和外面一样简单。 除了江漓的书房。 江漓的书房里面一改空旷，房间墙壁上是定制的书柜，从开门的左手边，再到开门的右手边，居然四面墙上都是，而且书架上也很满，满满当当全是书，各种各样的类型都有。 甚至因为书架上已经没有了空位置，书房里唯一的那张宽而大的黑檀木书桌也被征用了一大半面积，同样用来放书，共堆了四垒，每一垒的高度都不低。 宋槿声好奇在这里呆了很久。 他忽视了身后跟着的、专程“监守”加“保护”他的面容严肃的alpha，整个人异常放松，进了江漓的书房，简直如同回到了回归舰上江漓的房间里一般—— 这里面她的味道太重了。 宋槿声觉得自己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待在这里，直到江漓回来。 他遵守自己的渴望，一点点挪步，从最左边开始，找那些已经被江漓拆封过，且自己也感兴趣的书。 当然，这里的大部分书都已经被江漓拆过，而且仅从外表来看，有不少的书都是被江漓“偏爱”过的，有十分明显的阅读痕迹。 于是，在已拆封、自己感兴趣的基础上，宋槿声很快又加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江漓也感兴趣，看过很多次的书。 毕竟只看前两个条件的话，符合他要求的书也太多了，而再加上第三个条件，那就刚刚好。 把这里搜索一通后，宋槿声把捧着的一堆书放在了江漓的桌上。 他准备在这里看书，等着江漓回来。 翻开手里书的第一页，旁边盯着宋槿声很久，将他所有行为看在眼里的程诚冷声开口，“你不能待在这里。” “为什么？”宋槿声一点儿不惧，头都没抬。 “因为这是元帅的书房，如果你已经把书选好了，可以带出来看。”书房和卧室不一样，之前程诚得到了江漓允许，常常跟在哥哥程浪身边，也就是跟在江漓身边。 不管是学习一些必要的军中事务，还是单纯跟着哥哥送东西，只要江漓在这间公寓里，他见得江漓次数最多的，就是在脚下踩着的书房里。 江漓习惯待在这里。 处理军中事务，接收各种文件，以及一些不涉及到安老元帅和陛下的会议等等，江漓都是在这里。这里放了很多机密文件。 而眼前的omega…… 程诚紧盯着宋槿声，希望他能识趣一些，自己退出来，可他想得太多，后者完全没有退出来的想法。 反而浑不在意道，“我知道啊。这是江漓的书房。” 他就是想待在这里。 “不是你刚才说，江漓允许我自己随便选一个房间吗？而且我是江元帅的准匹配对象，以后会正式登记的那种，我当然可以用她的房间。” 程诚忍不住反驳：“你以为你真的可能成为……” 他深吸一口气，改口道，“你可以选其中一间卧室进去休息。” “我就喜欢这儿。”宋槿声不为所动。 但眼前书上的以有些模糊，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剩下几个房间看一看，尤其是江漓睡觉的那一间。 ……说不定待在那里比这里更让人心生愉悦。 宋槿声去走了一遭。 但现实状况比他想的要差，江漓睡觉的地方反而更没什么人气，就好像……江漓都是睡在书房一样。 顶着身后那道冷飕飕的视线，宋槿声重新回到书房，捏着书慢慢读，慢慢等待。 …… “叮咚——” “欢迎回家！” 在凌晨的寂静里，房门忽然发出声响，紧接着被人从外面拉开，随着门外身影一个接一个出现，门口的家居精灵用甜美的声音开启欢迎模式。 一只脚踏进门槛的江漓：“……” 她转过头，表情一言难尽，“你们谁又把这玩意儿给打开了？” “嘿嘿，”最后面程浪不好意思笑了笑，“是我让程诚打开的。” “咱们这么久才回来，房子里都没什么人气，把小精灵打开了，就刚好欢迎我们嘛，对吧白锦？吴鹏？” 吴鹏没说话，倒是莫白锦，自如换好鞋后，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翻了个白眼，“得了吧，难听得要死。” “也只有omega会喜欢这些玩意儿了，你是omega吗？” “切，不懂欣赏。”程浪鄙夷，顺手锤了吴鹏一拳。 吴鹏握紧拳头：“你想打架吗？” “……” 后面两人吵吵闹闹，江漓无奈摇了摇头，她抬眼往里面看过去，先前被她安排在宋槿声身边的人都还在尽忠职守，没有一个人在犯困。 此时见江漓回来，他们都沉默着抬手行礼。 江漓笑了笑，“辛苦大家了。” “我在天星酒店定了个包厢，你们先去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账单会记我头上，你们报莫少将的名字就可以，等吃完了饭，会有工作人员带你们去房间休息。” 他们点点头，重新行礼后，列队离开。 公寓里一下子就空旷起来。 江漓本身也没买多大，见人走后客厅空落落的，她抬脚往走廊那边去，见到同样身着军装的alpha站在门外给她行礼。 江漓点了点头，走近，看见几乎完全合上、没有一点灯 光透出的房门，声音低了些，“他人呢？是在书房里面吗？” 程诚点头，“是。” “好，我知道了。”江漓点点头，拍了拍程诚的肩膀，“你也去吃饭吧，然后好好休息，从明天开始，你们可以放至少三天的假。” 程诚没有回答，他唇瓣微微翕动着，眼睛盯着江漓，却并未出声。 江漓看着他纠结的样子，抬起去推书房房门的手停在半空中，她目光从房门上撤下来，“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还是宋槿声发生了什么事？” 江漓打量着这个身高和自己差不多的年轻alpha。她很快又想到一种可能，于是贴心道，“如果你是想和我单独说些什么的话，就在这里说也没问题。” “这里的隔音很好，你哥哥他们还在落地窗边点餐，也听不见。” 后者确实摇头，似乎是有些泄气，“没有。” 他先前憋了好久的话说不出来，此时也有些心烦意乱，只能赶紧行了个礼，“我先去吃饭了元帅。” 话落，见江漓点头，他立马转身离开。 江漓看了两眼，随后收回视线，手上轻轻用力，推开了面前的房门。 如她所料，他现在睡得正香。 书房的灯光是她平日里常用的模式，而那个几小时前还在担心，还在反复强调让她一定要回去找他的omega就坐在她的书桌后面，坐着她的椅子，毫无戒备地、没有一丝克制地趴在她的书上，哪怕睡着了，手里都还捏着一本敞开的书本。 江漓一开始还觉得这个场景很特别，很温馨。 直到看见宋槿声手里捏着那本书的名字—— 《勾魂夺魄！吸引alpha的九十九个绝招！！》 江漓：“……” 她书房里什么时候有这些玩意儿了？ 第77章 第77章【VIP】 别过自家元帅，程诚抬脚往外面走。 手腕上的副脑小幅度震动起来，他垂眼，那是自家兄弟们的消息，也就是江漓回来后直接离开那一波人，他们刚走进酒店，正等着他去吃饭，让他搞快一点。 程诚面无表情加快脚步，走出走廊时，却和落地窗边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八卦意味尤其明显。 见到是他，程浪“哟”的一声。 他把手里的副脑随手递给莫白锦，起身几步走近程诚，一把搭上他的肩，挤眉弄眼道，“这是怎么了我的好弟弟，怎么脸臭臭的，谁惹你不开心了吗？” 程浪没有说话。 他强忍着不和三个人中任何一个人对视，连自己哥哥也没管。 但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更是激起程浪和另外两人的好奇心。见两人还站在走廊口，不太方便交谈，莫白锦给程浪使了个眼神，后者会意，强行把人给同样带到了窗边。 程诚被肩膀上的大力给摁着坐了下来。 莫白锦随手把副脑扔给了吴鹏，让他继续挑选，奈何吴鹏也想听，干脆直接把副脑丢到了一边儿去。 “怎么了弟弟？”莫白锦开口。 因为程诚是程浪亲弟弟，比几人小几岁，又被江漓允许经常跟在身边，所以莫白锦和吴鹏都是喊程诚为弟弟。 她好奇看向他，“元帅让你护送个人，你还把自己护送生气了啊？” “你们刚才说了啥呀？说出来我们也听听。” 旁边两个看戏的止不住点头。 闻言程诚也不吭声，将脸扭到另一边去，胸膛快速地上下起伏着，显然是在酝酿着什么。 好半晌，他才愤愤的开口，“那个omega，那个……他居然进了元帅的书房。” “他把元帅书房里所有的书都翻了一遍，直接坐上了元帅的位置，我好心提醒他，他居然还不听，我都还站在门口呢！不仅如此，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命令我给她买那些，那些……” “那些啥？你买啥了？”程浪问。 程诚闭了闭眼，表情十分无语，“……那些用来讨好元帅的书。” 讨好？讨好老大？ 莫白锦三人眼神冒光，来了兴趣，“比如？” “比如……《论如何让alpha对我死心塌地》，《恋爱达人修炼手册：百招制胜》，《爱情解码：Alpha的心思你别猜》……”回忆着刚才的订单，程诚再次深吸一口气，“还有《迷倒Alpha的绝世技巧》、《勾引Alpha的神秘艺术》等等等等。” “咦——”旁边莫白锦恍然大悟，已经兴致勃勃控制不住地拖起了长音，“老大的匹配对象这么会啊，好有心啊，老大应该会很喜欢吧……啧。” 旁边吴鹏还处在震惊中没有反应过来，程浪倒和莫白锦一个表情，十分默契地想到了同一个点上。 忽略程诚投过来的愤怒目光，莫白锦继续好奇开口，“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他一口气买了二十多本！真是恶心！” “他凭什么……” 恶心两个字才出口，程诚的嘴便被程浪眼疾手快地捂住，那些还没冒头的字词，因此化为愤怒的呜咽。 “你小子真是平日里被老大和我们惯坏了，你不怕死啊？” “你不想活我还想呢！”程浪警告道。 见弟弟平静下来了，他松手，无奈捂了捂额头，轻声道，“你看看你，就让你护送个人，你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生气，你长眼睛了吧，老大对那个omega什么态度你看不见啊？上次吃火锅那件事，我不是还跟你聊过吗？你真是……” “唉呀！”程浪的手从额头落下来，烦躁得抓了两把头发，“虽然你年纪小，但是犯了错一样要受罚，要不然就是我代替你受罚。” “本来就是……”程诚转过头，继续生闷气，声音低了，但言辞不改。 一个敌国指挥，得到了好的医疗救助已经很不错了，不仅如此，他还被动跟元帅绑定了亲密关系，都这样了，他居然仍旧不肯收手，居然还妄想得到元帅的感情。 这是做什么春秋白日梦！？ 程诚完全不能理解。 “得了吧？”程浪啧了声，忍不住在弟弟后脑勺来了两巴掌，“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我还不知道你？” “说过来说过去，你不就是羡慕别人吗？” 旁边莫白锦也笑了，“弟弟，不是我说，你现在年轻，职位还没有我们这么高，本来就进不去老大的书房，可人家不一样啊，人家是omega，老大的未来匹配对象，你们两者根本就不相等啊。” “有啥好比较的，你实在想，那我下次给老大说说，让你以后跟着我们一起出外勤？这样你就能进老大书房，和我们一起开会商量事情了。”莫白锦轻声笑着打趣。 等终于笑够了，她正色道：“行了，放宽心吧。” “等你以后成长起来了，自然也可以像我们一样，可以随时随地出入老大的书房了。” “至少还得好几年呢……”程诚声音闷闷地。 程浪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听你莫姐的，几年时间很快，努努力……信了，去吃饭吧你。” “你们不去吗？”程诚狐疑。 “我们当然不去呀。”莫白锦后仰把副脑拿了回来，将屏幕展示在程诚面前，上面是某个酒店的外送点单服务。 “看见没？我们就是有这个特权，可以留在老大这里。这里有我们三个的房间。”莫白锦骄傲一笑，抬手道，“请吧弟弟。” 程诚哼了一声，眼不见心不烦，拔脚离开。 …… 书房内部。 虽然只是个小公寓，处在繁华区，内部装潢也比较简单，但是内部用的材料并不差，尤其是隔音。每个房间的隔音效果都非常的好，只要关上门就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响动。 莫白锦四人的对话声音不大，自然也传不进江漓的耳中。 她正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看着宋槿声手上的书，她虽然有些好奇，但没有直接伸手把书给抽出来，而是把目光落到了被他盖住的那些书上面。 其中一些很熟悉，少许书页卷起了边角我，里面隐约能看见遒劲有力的黑色笔迹，那是是江漓常看的。另外一些，则让她觉得非常陌生。 她凝神望去，看清那些书名后，却又再次沉默。 原来宋槿声会对这些产生兴趣？ 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诧异归诧异，江漓也没有去翻，只是上前两步，将手搭在了某人黑亮的头发上，轻轻揉了揉，她喊他，“宋槿声？” 手掌下的人没有反应，他睡得比江漓想的还要熟。 真是个骗子。江漓想。 明明分开前还在求她，红着眼眶，可怜巴巴地问她，能不能早一点儿回来，结果她努力缩短时间了，他却睡得香，喊都喊不醒了。 指尖下移，江漓在他沉静的眉眼上揉了揉，“宋槿声，醒醒。” 处在香甜睡梦中的人似乎终于意识到了江漓的存在，鼻翼翕动着，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下意识去靠拢她的手心，极小声 唤她，“江漓……” 他睡得面色潮红，和书亲密相接的脸侧已经被边角压出醒目红痕。 “怎么不去屋里睡？”江漓帮他把红痕揉开。 “没味道……味道太淡了。”宋槿声喃喃，他没睡醒，又闭上了眼，语气里的困倦异常明显，还带着几分隐藏的埋怨，“……我好讨厌他们的味道啊。” “他们的味道……信息素？”江漓挑眉，“刚才护送你的那些？” “嗯。闻着就让人讨厌。” 江漓不由失笑，“你情热期本来还没过，又被我临时标记了没多久，会排斥其他alpha的信息素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江漓在把宋槿声从被窝里挖出来的时候，给他贴了两贴抑制贴，想来这种情况应当不会很严重。 江漓安慰了几句，随后靠在桌沿，安静等着宋槿声睁眼。 “去房间里面睡。”她说。 刚才进门时，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接近五点了，也不知道宋槿声到底睡了多久，但可以知道的是，趴在桌上睡觉，睡眠质量肯定不会太好。 闻言，宋槿声点头，终于从无尽疲乏中暂时抽身。 他转过头，“那我要和你一起。” 其他房间都没有江漓的生活痕迹，也没有她哪怕一丝味道，宋槿声不喜欢。 江漓早就想到了他会提这个要求。早在回归舰，宋槿声累得昏昏沉沉再次昏睡在浴缸，又被江漓捞进被窝后，后者就已经把去了霍知休那边，去拿上午就被准备好，但一直没送到的药。 霍知休果然已经知道了，对着她吹鼻子瞪眼，表情十分严肃地进行了一番警告，让她时刻注意宋槿声的身体状况，“适可而止”，还交代了不少的有关omega首次标记的注意事项。 江漓都一一记下了。 是以，她点着头同意，“可以。” 话落，又想起什么，她语气平静，“冲个澡先？” omega困意顿时消失大半，他撩起眼皮，警惕地想了想，拒绝了，“不行。我现在只想睡觉。” 他暂时没有世俗的欲望。 毕竟临时标记后，情热潮已经被完全压制下去了，怕他受到影响，江漓还贴心给他封了抑制贴。如果说最开始他心里有一座爆发的火山，那么现在就已经变成了平静无波的湖面。 江漓被这股视线看得闭了闭眼。 “你想得太多了。”她笑着说。 她是一个人，也会疲惫，哪里能有这么变态呢？ 微微解释后，江漓笑着把人牵出去，却意外听见了莫白锦的声音，她转身看过去，莫白锦恰好就从客厅那边探头和她打招呼，“老大。” “还没走呢你们？”江漓惊讶出声，她从走廊口过去，看着莫白锦坐回去，以及另外两人懒散的坐姿，疑惑着，“又点了饭？” “对啊。”莫白锦点头。 这不是熬夜办事回“家”后的正常操作吗？江漓以前也和他们一起吃啊，这是不记得了？ 江漓：“才下单吗？” “不是，”莫白锦摇头，“已经下单有一会儿了，大概还有几分钟就可以吃了，你们要不先去洗个手？” 江漓点点头，她转头，“饿了没？” 被落在走廊那头的宋槿声本想摇头，又想起自己几乎一天没吃东西，后知后觉道，“有一些。” “想不想吃辣？” “……想。” “好。”江漓心情愉悦。 看着眼前的三人，她说，“那我重新给你们点吧，房间和程诚他们开一起的，你们过去吃，或者我给程诚拨个通讯，让他们再多加些菜，你们一起吃。” “当然，另外开个包厢，你们三个人单独吃也可以。” 正在等着夜宵送上来的三人均面露疑惑：？ 什么？ 第78章 第78章【VIP】 凌晨的宵夜吃得两人很尽兴。 江漓难得一次没有急着收拾餐桌，吃完饭就去洗漱，搂着怀里的人，闭着眼，很快迷失在梦境中。 两人一觉睡到第二天傍晚。 太阳已经落下去，肉眼只能看见一条边，火红的夕阳从落地窗帘子的缝隙里跳进来，洒到两人的脸上。 江漓昏沉沉睁开了眼。 她才坐起身，一双手就立马缠了上来，搂着她的腰，轻声道，“江漓……好困啊，再睡会儿吧，好不好？” 一觉睡得太久，盯着腰上的手，江漓脑子有点儿懵。在她短暂停顿的这两秒，宋槿声没有得到回应，也跟着爬了起来。 两个人沉默对视着。 几秒后，江漓轻笑起来，声音带着些哑地说，“不能再睡了，我们睡得够久了。” 说着，她掀开被子下床去洗漱。 盯着镜子里仍旧睡意朦胧的自己，江漓将自己完全放空。她提前有准备，不仅给自己的部属放了假，同时还给自己放了假，副脑都给关机了，现在连具体的时间都不知道。 从房间里蹿进来的光线看，现在大概快到晚上了。她记得昨天自己还准备带宋槿声出门逛逛，照现在情况，也只能“逛吃逛吃”了。 洗漱好，江漓去找被自己扔在客厅沙发上的副脑，看见宋槿声仍旧坐在那里，把自己缩在手臂臂窝处，她开口，“快去洗漱，我去给你找一套衣服，等会儿我们出去吃饭。” 宋槿声闷声开口，拒绝得十分干脆利落，“不去。” “困死了。” 话落，他飞快抬头，小心看了江漓一眼，见她神情没有什么太大变化，这才松了一口气，脊背重新放松，他再一次往后躺，窝进了仍旧带有两人温度的被子里。 但躺下之后，宋槿声还是有些小小的紧张和心虚，只好轻声补充着，“好累啊江漓，我不想换衣服，也不想出门，我只想睡觉。” 他藏在被子里的手攥着床单，咬唇等着江漓回应。 和前一段时间的自己相比，他现在胆子大了不少，宋槿声自己就能感觉出来。把今天这个对话放在以前任何一个时间段，宋槿声都不会这样回应，这样拒绝。 还拒绝得如此毫不留情。 可他今天偏偏就是这么回答了，其实他还是想出去的，想和江漓逛一逛，但是想到昨天的那个alpha，那个对他万般阻拦，言语和神态都透出一股子不耐烦的人，他就有些生气。 他没有完全明白自己生气的点在哪里，生气之余夹杂的其他情绪他暂时也无从分辨。 或许是恐惧？忧虑？ 因为那个人好像很笃定，笃定他和江漓最后一定会……分开。 他不想和她分开。 连那些自己身上的谜团他都暂时不准备探究了，就是不想在知道真相后和江漓分开。 于是，鬼使神差地，在看见江漓进去洗漱之后，宋槿声就已经决定了今天对话的大致方向，也就这样拒绝了江漓。 宋槿声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蠢，他在试探江漓，他想知道自己在江漓心里的地位，而这是正常关系里不应该有的东西，不应该有的环节。但他脑袋昏昏沉沉地，他现在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更何况，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来了。 江漓会察觉出来他的行为吗？ 她会因此而生气吗？ 缩在被子里，宋槿声看不见江漓的脸，他的眼前黑暗一片，只能感受到手中攥紧的被单的温度，听到自己怦怦跳动的心跳。 然而，他完全是多 虑了。 江漓不仅没有察觉到他的试探，甚至还很快就答应了。 “不想出去吗？也可以，那我们就在家里吃好了。”她说。 她的语气十分轻快。 所以，江漓本来也是不想出去的吗？ 没等宋槿声问出这个问题，江漓那边就没有声音了，隔着厚厚的被子，宋槿声只能听见房门被打开，脚步声逐渐远去。 他探出头，又很快缩了回去。 不得不说，虽然才短短两句话，宋槿声就已经再没有试探的想法了，江漓平和的声音和言语，简直就像一颗强效定心丸，很轻易便平复了他的情绪。 宋槿声懒散舒展开手脚。 两分钟后，门外脚步声逐渐逼近，厚重的被子被忽然拉开，明亮的光线晃得宋槿声睁不开眼睛。 江漓就站在床沿旁边。 她眼睛里带着笑，“就算不出去，你也要起来吃饭洗漱吧，玩几分钟，等饭菜到了，刚好恢复食欲。” 宋槿声这次乖乖起了床。 洗漱完，他穿过走廊去餐厅，看着手脚麻利收拾餐桌的江漓，如实开口，“江漓，我难受。” “难受？” 江漓把手里最后一点厨余垃圾打包收拾好，赶紧洗了手过来，打开副脑的自我检测模式，很快发现宋槿声在发低烧。 “应该是受了凉。”江漓猜测。 昨晚温度很低，要么是下了回归舰后，上楼的过程中被冷风吹了，要不然就是凌晨和她一起吃饭中途，没注意保暖，挨冻了。 好在霍知休准备得非常充分，江漓昨天扫了一眼，里面有宋槿声日常吃的大部分药品。 她很快把对应的药片翻了出来。 给宋槿声接水，江漓看着他把药片吞下去，有些可惜，“我今天点的饭里，有你昨天说特别好吃的菜，不过它太辣了，你生病了，就不能吃了。” “我重新给你点一份清淡的。” 宋槿声这次一点儿也不叛逆了，听话地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饭菜点的附近酒店的，距离近送得快，宋槿声的什锦汤远一点，先点的饭菜都到了，什锦汤却还差十分钟左右。 江漓等着他一块儿吃。 等待的间隙，江漓进了书房，把自己常用的书收了起来，同时把前一天莫名其妙出现，还被宋槿声都基本翻了一遍的怪书也给整理到了一起。 那些大部分是小说，江漓大概翻了两页，感觉不太靠谱。 不过既然他感兴趣，那就留着他看吧。 江漓想。 为此，她还专程整理了一下书架，特地空置出来一个格子，用来放这堆多达二十来本的“攻略手册”。 但书才放进去一本，宋槿声就跟着进来了。他或许十分无聊，所以才会在发着低烧，且江漓叮嘱他在外面坐着休息时，恹恹地往里面走。 江漓看了他一眼，手中动作不停，示意道，“去椅子上坐着。” “嗯。” 其实书房里，除了书之外，也没什么好看的，宋槿声现在不舒服，看不进去书，就只好把江漓背影盯着，默默地看她把那一格书柜里的书给放进来，又弯腰把旁边的书放进去。 嗯……宋槿声看清楚了，还是他昨天买的书。 正疑惑着为什么她到现在都没问，江漓那边就已经开了口，“这些书……昨天程诚给你买的？” “对。” “你自己选的，还是他选的？” “我自己选的。”宋槿声答得干脆。 事实上，这些书不光是他自己选的，还是他强烈要求下，那个alpha军官才肯给他买下来的。 那个军官不肯的理由是，不想让他买一些乱七八糟的书放在江漓的书房里，而他最终同意的理由，则是……宋槿声忽的看向房间里其中一个方向。 视线里再次出现那本书，宋槿声起身慢慢走过去。 身后江漓还并未发现。 她仍在和他说话。 “好吧。”江漓叹了一口气。听到宋槿声的答案，她心中其实并不奇怪，毕竟程诚年龄虽小，性格还是很强势，他应该不至于选这种书，除非是为了报复。 “不过，”江漓话锋一转，“你为什么会喜欢看这种书？” 宋槿声：“……因为这个。” “什么？” 江漓没急着回头，将最后一本书塞进去后，这才转身，看见宋槿声手里又拿了一本类似书名的书之后，她无奈，“你以后的书都放刚才那个柜子里，实在不够放，我就把另一个卧室给你改成书房，不要再乱放了。” 话落，她去拿，伸出的手却被挡下。 宋槿声把那本书藏在身后，反驳，“这是你的。” 江漓：？ “我看看呢。” 宋槿声就把书又递了过来，说，“这是我在那个角落看见的，里面写的是如何确定自己的性向。” 他神色带着些怀疑，直言不讳求证道，“江漓，你不会既喜欢omega又喜欢alpha吧？” “或者说，你是个渣A？” 拿到书，听到宋槿声的话，江漓蓦然僵直了脊背，但把书浅浅翻阅后，看清上面自己所做笔迹后，脊背又放松了下来，神色不变反问，“怎么可能？” 宋槿声眼中怀疑没有减免分毫。 “昨天我看了很多你的书，”他说，“有明显翻阅痕迹、带着笔迹的书不少，里面有三分之一都和心理学有关，这三分之一里，和第二性征、感情有关的，又占了大半，剩余的，就是些疗愈类书籍。” 江漓沉默：…… 没想到宋槿声观察得还挺仔细的。 看来人虽然失忆了，但是学到的一身本事，经年累月养成的观察环境的习惯还是没丢。 “但是我真的不是AO都喜欢，再说了……感情里面，两个人彼此心生好感，难道这份好感针对的不是个体吗？强调的是性格和灵魂，哪里管它第二性征到底是alpha还是omega呢？”江漓辩解。 “你说对吗？” “……是挺有道理的。”宋槿声无从反驳。 有关“怪书”的话题到此结束，恰好饭菜送到了，两人从书房中退出来，一起到餐厅去吃饭。 拆菜品时，宋槿声又突然开口，“你喜欢我吗江漓？” “你说呢？” “所以你喜欢的就是我的灵魂咯？” “猜。” 江漓低着头给出两个答案，都不是肯定句，宋槿声便干脆当她每个问题都回答的“是的”、“对”。 他想了想，接着问，“那……如果我不是一个omega，而是和你一样的alpha，你临时标记我都很勉强，更无法终身标记我，这种情况下，你还会喜欢我吗？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如果他不是一个omega，而是一个alpha…… 宋槿声可真真是问了个好问题。 江漓终于抬起了头，喉咙有些发紧，神色晦涩难辨，她很想继续说个“猜”，亦或者说个“大概”、“或许”、“可能”等不确切的词语。 但最后只轻轻嗯了声。 “……会。” 因为最后这个肯定的答案，宋槿声整个吃饭过程都很开心，但也能看出来，他是真的累了，就吃了个饭，他又开始打起了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往下掉。 直到江漓又开启另一个新话题，他才从恍惚中惊醒。 “你说什么？”他问。 “我说，明天我先带你回安家，回去看看小年，后天再带你去逛学校，等再后面有空了，你就自己选地方，我带你去。” 可另宋槿声感兴趣的，明显不是后几句，而是和“小年”相关的。 “是……瑾年吗？”他问。 “你知道？”江漓惊讶出声，“我以前告诉过你吗？” 宋槿声摇了摇头，垂下眼，“那些摆件里面，有的底部刻了他的名字，而且，安青表哥和我说过……” 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听到小年，他心里就会紧张，而这种紧张感的来源让人无从察觉。 江漓没有发现宋槿声的紧张，只点头答，“对。” “就是他，安瑾年 。” “他也是一个omega，比你小几岁，很爱画画，不过身体不太好，目前还在治疗中。” 江漓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 “那……安青表哥也在那里吗？”宋槿声问。 江漓还是点头。昨天夜里，安青和安唯穆已经提前回安家了，本来她也应当直接回去，毕竟身份摆在这里，应该回安家住一段时间先，不过宋槿声如今在身边，安家反而就不安全了。 光是安青一个人，就够得烦的。 “不过，我们应该不会在安家待太久，早的话明天就回来，晚的话就后天回来。” 将要说的消息说完了，江漓也吃完最后一口饭，她开始收拾桌面，边动手边说，“你刚才不是困得不行？先去洗漱吧，我等会儿就过来。” “很快。”江漓强调。 她看得出来，刚才宋槿声早她几分钟吃完饭时，就想等她一起，额头马上要磕到桌上了，都没准备抬脚。 因此，江漓才临时开了个新话题，同时加快动作，最后几口把饭给解决了。 现在只需要收拾东西，而收拾东西很快。 宋槿声现在过去洗漱的话，等他洗漱完，江漓刚好过去。 “好。”omega揉着眼睛离开。 和江漓说的一样，宋槿声进去不过两分钟，桌面就已经被打理干净了，把垃圾放进公寓门口清理箱，江漓关了灯往里面走，才走近，副脑就传来嘀嘀的通讯铃声。 看着上面备注，江漓又退了出来，打开书房，进去，再反锁，等做完一切，她才摁下接通按钮，开口道： “老师。” 第79章 第79章【VIP】 “老师。” “嗯。”通讯那头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听着有些高兴，“你回来了吗？” 江漓点头，“对。前一天晚上回来的，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嗯……”女人沉吟了会儿，“你之前跟我说，这次回来需要我给一个omega安排个检查，还需要吗？” “……需要。” “大概后天吧，后天晚上我会把他送过来。” …… 一夜好眠。 安家的别墅离繁华区有些远，江漓两人上午八点多起床的，吃过早饭就是九点，等到达安家大宅时，已经是十一点。 提前联系过，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到安家，下了车，只有安唯穆出现在两人面前，往日里恨不得腻在江漓身上的安青则没有踪影。 或许是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 “安青的脾气，元帅您是知道的。”安唯穆笑眯眯说。 江漓点头，并没有管他，只牵着宋槿声的手问，“小年呢？” “不知道，”安唯穆摇头，“早上张姨去喊他吃饭，他说不想吃，现在大概率抱着他的画板在花房，或者是画室。” “不过我这边还有事，老元帅发来消息说，最近他和巴兰的来使已经快要确定好新的规则了，就等确定好后，来咱们这里签订合约。” “后面的接待大概是我出面负责，我就先失陪了，”话落，安唯穆转身一瞥，一个瘦削的beta上前。 “您好元帅，后面由我来为您领路。” 江漓拒绝，“不用了，我自己过去。” 她牵着宋槿声往后花园的方向离开。 等转过弯，身后两道视线被隔绝在墙内，宋槿声捏了捏江漓的手，语气隐隐有些期待，“江漓，你很少来这里吗？” “当然不是，”江漓否认，“我在这里住过两年多，接近三年，这里每一条路我都走过，我都认得。” 毕竟这可是她的舅舅家里。 从她被追杀到绝境以至于不得不逃出巴兰，来到古蒂斯帝国时，她就开始住在这里了。就连安云霆给她安排进军校里，也仍旧将他留在家里，不允许住校。 她住得甚至比安唯穆还要久些。 因为后者在定下之前，始终只是外人，没有住在安家的资格，最多偶尔过来住一住客房。跟在安云霆身边学习，他最终目的也只是未来做安青的“贤内助”而已。 而安云霆给安青培养的“贤内助”不止安唯穆一个，有很多，他们彼此都知道自己的存在，自己的价值，于是……胜者为王。 当这个群体最终只剩下安唯穆一个人时，他才终于被允许在安家拥有属于自己的卧室，拥有进一步讨好安青的机会。 这种机会很少，因为他要工作，有限时间很少，而安青喜欢跟着江漓，能让他插空的时机就更少了。 在这个过程中，江漓也烦不胜烦。 直到后来，江漓成了安云霆手里的刀，整日里被安云霆派出去做事，每日里往返安家太麻烦，她这才在繁华区入手了一套公寓。 再后来，就是方才场景的重复。 每次回安家，她都会遇上安唯穆过来秀一波存在感，江漓很少将他放眼里，也基本从来不回应，但安唯穆仍旧每次见面都会在她面前表演。 面对宋槿声的好奇表情，江漓想了想，还是挑挑拣拣，把自己的某些时段、某些经历说给他听了。 “……所以，安青表哥经常跟着你，他是喜欢你吗？”宋槿声问。 江漓无奈：“你只听到了这几句吗？” 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宋槿声不说话了。 安家占地面积不小，在古蒂斯的历史上已经走了不少年头了。作为家族荣耀的进一步延续，安云霆从不掩饰自己在吃住享受上面的需求，因此，自从他接手安家后，就又给安家的地往外扩展了不少。 一千多亩的别墅总面积，里面的楼共有三栋，层高很不错，总层数没多少，一栋是日常使用的，用于家里人休息、娱乐。另一栋是安云霆用来私人办公，及家里举办宴会用的。最后一栋，则是用于家里仆人居住，以及堆放家里某些机器杂物的。 除此之外，还有前花园、后花园，以及四周一大片仅仅用来绿化装饰的绿植，为了私人住宅的安保着想，还在绿植中埋藏了不少热武器和感应装置，以及一些小型带毒的灌木。 只能说是十分豪华的配置了。 从前花园到后花园，宋槿声除了听江漓说话之外，视线就没有从那些植物上面挪开。 最近天气一般，昼夜温差极大，但花园里面各色的花却开得很不错。 “你喜欢？”江漓问。 “喜欢，”宋槿声答，“他们很有生命力，看着就让人喜欢，而且……我总觉得他们很熟悉。” “这个场景很熟悉。”他补充。 “熟悉？”江漓轻轻笑了。 当然熟悉，因为宋槿声自己的家，也就是宋家同样是家大业大，宋家别墅一点儿不比安家差。 甚至因为巴兰从前好战分子比较多，常年征战，几个世纪凌驾于周边几个帝国之上，宋家的底蕴比安家更加深厚，里面的东西无一不是高级带有品味的。 连带着宋槿声本人似乎都要被腌进味儿了。 他以前随便一件衣服，一支笔，都是极其昂贵、舒适但又低调的，吃食住行更不必说了，用的全是最好的。 虽然出外勤任务时，宋槿声从来没表现出什么，该出手时毫不拖泥带水，一击必杀，也很能吃苦，但以正常水平来看，很多家族地位仅次于宋槿声的omega都没他养得这么“娇贵”。 江漓很难想象，如果宋槿声当时没有分化成alpha，那么会有多少人，想要得到他、争夺他？极度美貌的omega，以及omega代表的滔天权势，是大部分alpha都无法拒绝的。 奈何宋槿声成功分化成了alpha。 但这并没有让他的热度减少，因为美貌且是权势本身的alpha资源同样无比稀有，只不过追求的对象从alpha变成了omega而已。 宋家现任家主对继承者的培养很成功。 但这也是江漓疑惑的点。 宋槿声在她手里这么久了，为什么巴兰最近才求和，而且没有任何宋家的消息传到她手上，江漓只收到过黎远的。 宋槿声的那位狠辣决绝的母亲，那位高权重的掌权者，一点不担心自己的继承人吗？ 还是说，她在笃定什么？ 将心思略微遮掩，江漓接着开口，只不过语气里没有一点真诚，“可能你家里以前也是这种布局吧，所以才会觉得熟悉。” 她的目光浅浅掠过身边omega的后颈，看到上面紧贴的，藏在衣服中只露出一个小角的抑制贴，心情莫名好了些，微微用力，宋槿声的手被她 握紧。 回忆起自己几秒前的情绪和想法，江漓自己都觉得搞笑。 她居然还在那里假设，假设宋槿声不是分化成了alpha，而是分化成了omega……这种假设有必要吗？ 他现在分明已经是omega了。 而以前那些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根本都不知道这个消息，也根本没有追求他的机会，当然，就算有，他们也不会有机会。 江漓从来不觉得那些人有机会。 从小路过来，穿过一整片花园，直到眼前出现一座透明的玻璃花房时，江漓才带着宋槿声停了下来。 远远望过去，那里面并没有人，安瑾年并不在里面。 不过江漓并不着急离开，哪怕玻璃花房里没有人，她也想多停留一会儿，进花房里面去逛一逛。 “想去吗？”她问宋槿声。 见后者点头，江漓带他往那边走。 边走，她边介绍，“花房是一年前才修建的，那时候这块地上还种着一片花，开得很不错，是花园里最好的，但是舅舅嫌它种得太里面，就让人把花都铲了，把这块地单独划了出来做花房，去养那些对温度水分阳光有更具体需求、也更为娇贵的花。” “花房是给小年用的，他喜欢画画，喜欢花，舅舅还让他给花房取名，但是他不肯，只说没有必要去限制他。” 但江漓很清楚，那是他的推脱词。 他不是觉得一个名字就会限制花房，而是单纯不愿意取名，他觉得没有必要，因为花房至始至终都不是他的，他只享有一时的使用权而已。 甚至后来花房弄好后，需要挑选品种了，安瑾年也没有参与过。 “花房里的花是我选的。”江漓说。 “全部吗？” “对。” 安云霆本意就是给的一份馈赠，自然不会插手，安青则对安瑾年“染指”的东西从来不感兴趣，甚至厌恶，最后能做决定的，也只有江漓。 “学校里没有教过怎么选花，所以我……都是参考自己以前的经验，乱选的。” “好在开得也不错。” 两人走了进去。 “乱选的吗？可是，很漂亮……”宋槿声很快放开了江漓的手，走到其中一朵带着小雨露的面前，低头去闻花的香味。 “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宋槿声开心地点头。 对他的反应江漓并不感到意外，“这些花是从很远地方运回来的，他们的生源地不在这儿。” 她说的是实话，虽然不是所有的军校都只有alpha，但她上过的学校，确实如此。学校从来只教过他们如何练成铁血alpha，跟花有关的几乎没有过，老师们都说那是omega的课程，她们未来是冲锋陷阵的战士，不需要学。 就连偶尔有omega学校的委派生过来，也只是给她们做些小小的手工和画画。 于是江漓选花时，只能从自己额外的生活经验中去搜寻…… 这些花因此千里迢迢搬家，从巴兰“偷渡”过来了。 江漓就看着宋槿声慢悠悠逛着。 忽然，一道声音从花房不远处传来—— “姐姐。” 第80章 第80章【VIP】 “姐姐。” 正赏着花的两人都第一时间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花房的入口稍远处，一个坐在轮椅之上，身着花灰色家居服，手中抱着画册的年轻omega就停在那里，满眼笑意静静看过来。 看清他面容的一瞬间，宋槿声呼吸一窒。 江漓落后他几步，此刻两人都回头的情况下，宋槿声反而在她的后面，是以她并没有发现宋槿声的异常，只是同样扬唇回应。 “小年？”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说着，她快步走过去。 宋槿声小心翼翼触碰花朵细绒的手还没收回来，呆愣之余，江漓已经快步离去，只给他留下一个背影。 指尖不自觉用力，柔软的花瓣被无意识采撷进掌心，紫红色汁液流出，染红了指间的纹理，发出无声控诉，紧接着，尚且平滑的肌肤也被掐出一个接一个的月牙痕迹。 宋槿声自己却没意识到。 他仍旧注视着江漓的背影，后者却离他越来越远，也没回头看过他一眼，然后站到了那位轮椅omega的面前。 她们开始轻声交谈，而离得太远，宋槿声听不见。 他唇瓣张了张，到底垂下了眼帘。 这边，江漓又把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安瑾年笑着回答，“我刚才还在画室画画，王叔过来敲门说你今天回来了，还带着一位很漂亮的客人，他让我不要乱跑，先在画室等一会儿，说你会过来看我。” “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你，想着你们是不是来花房了，就过来看一下，果然，我一点儿也没猜错。” 他为自己一猜即中的能力感到骄傲。 见江漓已经走到了这里，且稳稳停留在自己的面前，安瑾年微微抬眼看她，神秘地把手里的画册递出去，“欢迎你平安回来，姐姐。” “这是送给我的吗？”江漓接过来。 耳边传来一声开心的“嗯”。 她把画册放在手里掂量了下，这是a4尺寸的，挺厚一本，有点儿笨重，但封面很可爱，莆一翻开，江漓一眼瞧见了里面的人。 “画得很不错。”她说。 她伸手抚摸着画上人的脸颊，忍不住感叹，“你又进步了，小年。” 安瑾年画的是她，风格和画册封面很相似，都是偏向于可爱风和写实风。 江漓并不太懂这些分类，但她能看得出来，这些画每一张画的很好，一笔一划都能看出创作者的用心，她小心地翻着页，不出所料里面每一页都是她自己。 全是“江漓”。 各种各样的“江漓”。 有身着普通军装的她，有身着黑色作战服的她，有穿着休闲家居服的她…… 不仅“江漓”的服装各异，场景也很多样，有她坐在书房沙发上垂着眼看着书，有她坐在餐厅里椅子上安静吃着饭，还有她倚在窗台专注的处理副脑中文件…… 简直各种各样的她都在里面。 而且画中的她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嘴角永远噙着淡淡的笑，尤其是画册最后一张中的人侧目望过来时，满眼温柔笑意隐藏不住。 “我有这么爱笑吗？” 江漓爱不释手地翻着画册，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对呀，”安瑾年点头，“我画的就是我眼中的你，每次我看见你的样子。” “你看你现在，不也是在笑嘛。” 江漓听着，无奈摇头。 “辛苦你了，小年。” “谢谢你的画，我很喜欢。”江漓从画册中短暂抬眼，真诚感谢，“能在繁重的日常学习之余，给我画了这么多精美的人像，应该又熬了不少夜吧？” 她看着安瑾年微微泛着青的黑眼圈。 后者倒是一点儿不隐瞒，也不居功，点头，同样无奈，“姐姐，我们这个专业就是这样的，就是需要常年熬夜，你又不是不知道。” 话落，不等江漓再回应，他催促着江漓把手里的画册合上，眼中隐隐期待： “姐姐，你不给我介绍一下今天的客人吗？听王叔说，他长得很好看。” “我好想认识他。” 闻言，江漓一顿。 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 “当然可以，”她欣然应允。 毕竟她带宋槿声过来，本来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她把小年当弟弟，自然想要介绍他和宋槿声认识。 “那我推你过去？”江漓问。 “好。谢谢姐姐。” 话落，江漓抬脚，正想绕到安瑾年轮椅的后方去，宋槿声的声音就已经在背后响起。 “……其实我已经过来了。” 嗯？ “那正好。”江漓站到一旁，一手撑着安瑾年的轮椅后背，开口道，“认识一下吧。” “安瑾年。”” 宋……安普。” 她分别给两人介绍彼此，轮到介绍宋槿声时，还是没用他的旧名，而是用了他那个并不好听的新名字。 看着眼前身量欣长，一身垂顺灰色休闲西装衬得皮肤细腻白皙，举手投足间满是贵气的陌生人，安瑾年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和隐晦的落寞，率先伸出手，笑着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安瑾年。” “你好。”宋槿声握住他手，却没有回应自己的名字。 看起来，他好像不太认同自己的名字，或许也不太喜欢。 两人的手一触即分。 安瑾年对此倒没什么感觉，从江漓介绍对方的名字卡壳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位的身份。 巴兰的战场副指挥。 也是本次被江漓俘获的人，失忆的同时，第二性征也进行了二次分化的—— 宋槿声。 不过安瑾年只大概知道这些消息，是真是假他不清楚，里面的细节，他也完全不了解。 他是昨天才从别人的口中知道这些的。 面对着江漓亲自带回来的貌美客人，安瑾年毫不吝啬于自己的赞美，他的目光从自己掌心沾上的花液上挪开，直直盯着宋槿声，开口道，“你长得很好看。” 宋槿声冰封的脸柔和了些许，“谢谢，你长得也……” “也很漂亮。”他喉咙有些许堵塞。 这份赞美词说得很勉强，但宋槿声实在不知道怎么夸，不是因为这位轮椅弟弟长得丑，只是看着这张脸，他有些夸赞不出口。 太相似了。 看着这张年轻的，和自己有起码六分……不，简直能称得上八分相似的脸，宋槿声要很勉强，才能压制下自己带着细微颤抖的声音。 他仿佛能从这张脸里，看到遗失记忆里年轻的自己。 江漓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了宋槿声的不对劲，他脸色苍白，唇瓣的血色都褪了不少，看起来不太对劲。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江漓直起身，以为宋槿声有些生病了，想要去扶他，让他靠着自己借力，伸出的手却被躲了过去。 “……我没事。”他声音低低的，回避江漓视线。 “我想回去了，江漓。” 江漓微微一愣，“咱们今天来的时候，不是说在这里吃了晚饭再走吗，而且你和小年才见面，或许你们有共同的爱好，也可以交流一下。” 然而眼前的omega却不为所动。 江漓拗不过他，正要开口答应时，安瑾年在旁边轻声笑着开口，“果然呀，今天王叔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原来都是真的……” “？”江漓偏过头看他，不解道，“什么真的？” “王叔又说什么了？” 安瑾年闻言叹了一口气，“当然是说，姐姐今天把自己的匹配对象带回来了呀。说你眼里满心满意都是这位漂亮哥哥，除了他的话谁也不听，他说往东，你绝不往西……” “唉，真是的，”安瑾年假装不高兴，“亏我熬夜给你画画准备礼物，你却悄咪咪谈恋爱，把姐夫都选好了。” “真是见色忘弟。”安瑾年总结。 “净胡编乱造些什么东西，”江漓无奈扶额，“王叔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 安瑾年却不再理睬她，反而扬起笑，伸手轻轻牵住宋槿声的袖子，“姐夫是不是被风吹得有些冷了，花房里面有一个小隔间，不知道你们刚才参观到那里没有，里面很温暖，姐夫要进去坐一坐吗？” 他的姿态很恭谨，态度拿捏得也恰到好处，既不过分亲昵，也不完全陌生。 盯了西装袖上那只手好半晌，宋槿声沉默着点头。 见他答应，安瑾年脸上笑容更甚，他又转头看向一边的江漓，“姐姐，今天姐夫过来，咱们是不是得好好招待？” “如果没猜错的话，姐姐姐夫的口味应该相差不会太大，就算口味不同……姐姐应该也是知道姐夫喜好的吧？是不是得去看看今天的饭菜合适不合适，现在还早，赶紧改的话，开饭时间不会太晚，不然……” “‘罗老师’等会儿就又回去睡大觉了。” 江漓还在思考宋槿声情绪变化如此之快的原因，闻言愣了一秒，见安瑾年使劲儿给自己使眼色，当下点点头，准备去厨房看看。 “那你先带着你姐夫去里面休息一会儿。” 话落，江漓转身欲走，临走前，又不放心这样的宋槿声，只好凑上前，低声安慰，“先让小年陪你，我去那边看看，有什么事就让小年带路过来找我。” “如果实在想回去，咱们吃了饭就走，好吗？” 宋槿声点头，“嗯。” 江漓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后花园的尽头。 安瑾年收回自己的手，操控着轮椅往花房里面去，“姐夫请跟我来。” 两人往里面走去。 一路无话。 等走过刚才欣赏过的地方，再拐过两道弯，宋槿声才终于看见这个隐藏在花房角落、又被各色鲜花遮挡的小茶室。 里面摆设很简单，沙发，小茶桌，还有画架，以及一些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颜料。 轮椅上的人正在找茶。 宋槿声没有坐，站在原地，“谢谢，我不渴……” “你有什么话，想说就直接说吧。”【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80-90 第81章 第81章【VIP】 这个建议被很快否决了。 “那可不行，”安瑾年摇了摇头，“姐姐很少带客人回安家，带omega客人就更少了。” “姐姐的同龄人里面，你算第一个。” 宋槿声不置可否。 “呼，终于找到了。”安瑾年从一个带着强力锁扣的盒子里，终于找出了自己想要的那份茶叶，他操控着椅子回头，看见宋槿声仍旧站在原地，劝道，“你先坐着休息一下，好吗？” “我烧水泡茶很快的，只需要等我几分钟就好。” 说着，他操控着轮椅停在沙发的对面，开始准备泡茶事宜。 因为腿脚不便，安瑾年几乎从来没有用过茶室中的沙发，这是给江漓用的，他打理得很勤，哪怕江漓几个月没回来，上面也还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宋槿声不再拒绝，坐到沙发上，和安瑾年面对面。 水很快烧开了，咕噜噜冒着热气。 宋槿声就静静地注视着，眼前名为小年的轮椅omega专心致志摆弄起茶桌上的东西。 小茶桌上东西很齐全，茶壶、茶杯、茶盘、茶托、茶匙等等，泡茶的相关工具一应具有，泡茶omega的技艺也很娴熟，茶是提前选好的，从温壶温杯开始，放茶、洗茶、泡茶，再到倒茶，每一个步骤都熟练得仿佛印进了骨子里。 或许是察觉到了宋槿声的视线，安瑾年把其中一杯茶推了过来，笑着说，“怎么样，看起来很熟练很专业吧，尝尝？” 宋槿声点点头，接过茶杯，哑声回复，“谢谢……是很专业。” “你特意 学过吗？” “学过，学校里的omega课程从来都有这些课程，每个omega学校，每个国家的omega学校都会有这些课程的。”安瑾年笑着解释，“不过，现代人还保留有喝茶习惯的人不多了，我操作这么熟练，主要还是天天跟着家里人学的……” “……家里人？”宋槿声先是因为他前面两句话陷入沉思，随后却又被“家里人”这三个字所深深迷惑。 他慢慢端起茶杯，漫不经心道，“我听江漓说，安青表哥家里好像是世代从军的。” “原来也经商吗？” “当然不是，”安瑾年还是笑。 “我说的是我自己的家。我爸妈是和茶打交道的，说好听点是手艺人，直白点就是茶叶贩子，他们天天泡茶，给自己泡茶，给客人泡茶，给我泡茶，看得多了，我就学会了。” “那你为什么会……”宋槿声脸上明晃晃的疑惑。 “我就知道你想问这个。我是前几年被送到安家的，这事儿呢，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你想听吗，我可以给你大概讲一讲。” 宋槿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安瑾年就默认他想了。 靠在椅背上，他手里捧着茶杯轻轻地吹气，丝丝缕缕的烟升起又被吹散，脑子里被压在最深处的记忆也逐渐浮现。 “其实我小时候是住在自己家的，”他自顾自地说，“前十二年都过得平淡而幸福，但是可能太平淡了，老天看不惯，于是我爸妈在一个很偏远小星球收货的时候被人打死了。” 对一个才过完十二岁生日的小孩子来说，这是很残忍的。 但是爸妈没了，人还要生活，安瑾年的父母早几年便为自己的孩子打拼了一笔钱，立下遗嘱做了公证，这笔钱足够支撑他长大了。 安瑾年并没有享受到这笔钱。 他被关了起来。 近一年多的时间，他都只能待在一个只有几平方米大的房间，整个房间都是封闭的，只有一个用来送食的单向小窗，他所有的活动都只能在这里，无论是生理需求、吃饭、洗漱还是沐浴，通通在房间里面解决。 后来好不容易熬过来了，迎接他的不是阳光，而是更加寒冷的黑夜。 安瑾年不知道那是不是黑市的医院，他只记得洁白的天花板、房间内弥漫的浓重消毒水，以及身上各式各样的针头。 每天吃药，每天输液，每天抽血，安瑾年很快奄奄一息，在他的记忆里，他被扔到了郊外，绝望地等待着死亡。 不过死亡也没有到来。 在白昼和黑夜交替的时间里，有人救了他。 “是江漓吗？”宋槿声忍不住开口。 “不，”安瑾年抬头，语气比刚才冷了几分，“是丢下我的那一批人。他们用我做不知名的实验，将我关在暗无天日的囚室里，拿走了我父母的遗产，烧掉了我爸妈的房子，就连我父母……也是他们害死的。” “至于姐姐……我只是那些人手中的一颗棋子，一颗用来牵制姐姐的棋子。” 他终于说完，抿了一小口茶水，盯着面前不知哪个角落，沉默着没有再出声音。 “抱歉。”宋槿声主动打破平静。 他捧着茶杯的手指收紧，十分冷静地开口，“但我很怀疑你说这些话的真实目的。” “你说的是真的吗？” “能否拿出确切的理由来让我相信你？” “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经历讲给我听？” 世上很多人都知道交浅言深的坏处。 安瑾年是否只是为了降低他的防备，所以在自己的成长经历里加上沉重的苦难和悲剧？他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这些问题，宋槿声不得不考虑。 话音落地，安瑾年很快从方才的情绪里抽身，他回过神，脸上重新挂起笑意，“看来姐夫比我想象中的要敏锐得多。” 初看他和江漓的相处，安瑾年还以为他失去记忆后就变成了纯粹的花瓶。 好在并没有。 他从第一个问题开始答起，“真真假假，全看你自己信不信，毕竟我也不知道别人脑子里的想法。” “不过，除了最后的结论之外，我前面讲的其他事情，你都可以等会儿问姐姐，向她求证……这些事情不是什么秘密，她会告诉你的。” “如果她不愿意，也可以去问安青，还有别墅里其他人，他们知道大部分。” 又抿了一口茶润嗓子，安瑾年继续回答，“讲给你听，或许是因为我太孤独了吧，也可能只是为了让你更加同情我……说实话，有些东西，可以分享的东西不多。” 宋槿声：“……比如你最后的结论？” 安瑾年点头，“对。” 宋槿声：“你怎么得出来这些结论的，知道的人多吗……江漓知道吗？” 安瑾年被问得无奈笑起来，“姐夫，最后这些话理所应当不会被太多人知道啊，不然我就不能好好坐在这里和你聊天了……” “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姐姐那边”安瑾年无所谓笑笑，“应该知道得比我更多吧。” 一个晃神，他的思绪又飘向远方，“虽然我是个omega，但我从小记忆力很好，嗅觉也十分灵敏。” 他记得十二岁生日，爸妈和他视频通讯时的音容样貌，记得被关在暗无天日房间里，每一次送饭点时，小窗外传来的闲聊谈话，记得昏沉被推上手术台，白色衣服的人看他仿佛看一件死物的冷酷…… 甚至为了省事，那些人将他丢下后，隔了几小时又把他救起来时，人都没有换一个，只是离开一趟后，他们身上恶心的信息素味道更浓重了。 就像是他们临时去吃了个饭，参加了一个娱乐活动，等喧嚣化为沉寂时，才终于想起来，哦，还要去接郊外的他。 那个即将死去的omega。 如此，能认出那些人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宋槿声听得沉默，再一次说了句抱歉。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这些事都是别人做的，是别人对不起我，和你又没有关系。” 话落，安瑾年好奇抬眼看向对面的人，“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会被送到这里，又为什么会成为他们用来牵制姐姐的一颗棋子吗？” 宋槿声也看向他。 看着这张和自己除了眉眼外没有太大差异的脸，他声音又轻又淡，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在风中。 “因为……我们的脸。” 他没有说自己像安瑾年，更没说安瑾年长得像他，而是取了个中间值，用了“我们”。 安瑾年闻言笑眯眯地。 “对。” “姐夫觉得，我们有几分相像呢？”他问。 宋槿声其实不太想讨论这个话题，但出于某种情绪作祟，他还是如实回答，表明自己的想法，“八分。” “至少八分。” 安瑾年被最后两个字惊得挑起了眉，“八分？” “姐夫的眼里，原来我们相似度这么高吗？”安瑾年观察着他，看着对面的人垂下眼帘，斟酌了下，给出自己想法，“姐夫是否有些言过其实了。” “在我看来，我们的相似度只有六分。” “而且是最多六分。” 他说着，看了看宋槿声，又转而低头看了看自己。 对面的人皮肤白皙，面部比例恰到好处，坐在那里时，眉头微蹙，垂下眼帘后，周身都是散不开的忧思，他一动不动的时候，美好得简直像一幅画。 而他就是画中唯一的颜色。 虽然仅从外貌上看不出年龄，但安瑾年觉得眼前的人比自己大几岁。 两人同是omega，对方的眉眼显然柔和不少，青涩都褪得差不多了，仿佛一枚已经完全成熟的蜜桃，还是咬一口下去就会爆出甜腻汁液的那种。，正等待着被人采摘享用。 ……嗯。 看起来已经被采摘享用过了。 安瑾年无法忽视对面那人脖子上的东西——颜色深浅不一的红痕，能看出来有提前做过‘伪装’，但或许是姐姐负责‘伪装’的，效果好像比较一般。 也不知道她是故意想展示，还是真的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 想着，安瑾年再低头看向自己。 花灰色的、正面印着巨大鹰类logo的宽大圆领卫衣，柔软舒适的黑色棉质家居裤，手腕上还没洗干净的颜料，吃了无数药也不见好的、肌肉逐渐萎缩无法支撑他 站立的腿。 无论从哪里看，都是平平无奇。 因此，再抬眼时，他再一次坚定地强调自己的看法。 “六成。” “不能再多了。” 宋槿声心口泛起淡淡苦涩，勉强笑了起来，“……六成，也很相似了。” 他的脑子有些乱。 经过这场谈话，他能感觉到，自己和江漓的关系很近，但又很远，有关他自己的身世也越来越复杂，失去的记忆、无法对人宣之于口的本名、令人堪忧的身体状况，还有另一张和自己相似的脸…… 无论哪一个，都压得他有些无法呼吸。 他好想问问江漓怎么想的。 但前些日的交谈又将他这个想法阻止，他答应了江漓不去探究这些，答应她暂且放下这些好奇。 因为很多东西，得到了就注定会失去。 比如，得到真相，失去江漓。 第82章 第82章【VIP】 对面人的手在小幅度颤抖。 安瑾年感觉到了。 对方比他想得要更沉默寡言一些，仿佛并不习惯于对一个才认识不久的陌生人表达想法，展现情绪，而现在更像是因为他的话而延伸了想法，真情流露。 安瑾年垂下眼，小心翼翼补充，“其实我最开始和你不怎么像的，可能只有三四分的相似度，但是那些人或许是觉得这样不太好，所以送我到这里前，将我的脸调整了下。” 甚至后来正式进入安家，成为所有人心照不宣、江漓明面上的未来伴侣时，他也被带走了很多次。 安瑾年现在都还记得那些小刀口落在脸上的些许疼痛感。 “……如果你是为这件事情而感到愤怒的话，我很抱歉。”他说。 其实看到宋槿声的第一眼，安瑾年也很惊愕。 哪怕早有准备，心跳还是快了好几拍。 很久以前，他就听到过一些有关自己这张脸的传言，也好奇过，问过，但不管他怎么换着法儿问，江漓都没有表现出来一点不对劲，她就真的像是对弟弟一样对他。 也是因为如此，直到昨天被提醒的时候，安瑾年都没怎么信。 今天他操控着轮椅停在花房外时，宋槿声背对着他，只露出了半张侧脸，因为距离问题，安瑾年看得也不怎么清晰，等人终于从江漓背后露面，他才知道那些传言原来是真的。 他原来真的只是一个替代品。 “我没有生气……”宋槿声说。 或许开始是有一点，“小年”的出现，确实让他感到一些生气和难过，但短短的聊天下来，那些情绪已经快要消失了。 “我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了，你觉得自己会影响到我和江漓，所以给我解释，但又怕我不信，对吗？” 安瑾年缓慢点头，“……是的。” “姐姐是个很好的人。” “我希望她的感情、事业和生活都能够顺顺利利的。” 他说得诚恳，宋槿声抿着茶，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其实我也希望。” 两人之间的氛围恢复了正常。 话题一转，宋槿声忍不住开口，“你住在这儿开心吗？那些人杀了你的父母，你没想过报仇吗？” “当然想过，”安瑾年吸了口气，又给对方续了一杯茶，神色落寞，“不过我能做些什么呢，那些人背靠大树，树大根深，而我在这里被随时监视，什么都做不了……” “好在有姐姐，”他脸色忽然明媚不少，“她帮我把那些‘根’都斩掉了，亲自带我去看了那些人的尸体。” “后来她还给我改了名字，说，改了名字之后，我就能开心快乐，幸福一生。” “和她以前一位老朋友一样。” “……” 安瑾年后面又说了什么，宋槿声已经无法再听清，他的大脑忽然疼痛起来，如同被钝刀割着，一个又一个陌生的片段在他脑海中翻转闪现，可速度太快，宋槿声一个都抓不住。 他耳朵里忽然听到了很多声音，有alpha的，omega的，有年迈的老人，也有年幼的孩子…… 他们在和他说话。 在说什么？ 茶杯砰地落在地上，一声清脆的喀嚓声传来，精美的瓷杯碎裂，宋槿声却无从顾及，眼前的世界忽然旋转起来，他捂着额头想要听清楚耳中的声音，可什么也听不清。 目睹一切的安瑾年已经愣了，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他打开副脑，点开最顶部的通讯记录，正要摁下去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他拦住。 宋槿声苍白着脸，喘着气说，“不用。” “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安瑾年狐疑，见对面的人重重点头，确实缓过来了，这才收手，关上副脑。 宋槿声于是坐回了沙发上。 他不停揉着自己的额头，解释道，“不用担心，这是正常的。从我失忆后再醒来，我就发现自己经常犯病。” 不过从前都是身体，而这次却是精神。 因为这一个变故，两个人聊天就此打住，纷纷沉默下来，正当安瑾年想要提出回别墅里时，江漓恰好打来通讯，说要开饭了，让他们回去准备吃饭。 嗯嗯两声挂断后，安瑾年看过去，诚挚开口道： “今天和你的聊天很愉快，如果你还有问题，也可以来找我。不过我不知道你手里有哪些信息，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或许我能在你消息的基础上，增添扩展一些。” “但很多事情我也只是有个猜测，不能保证准确率。” 宋槿声点点头。 他确实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但和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相比，现在的他更想见到江漓。哪怕才分开半小时，他就已经止不住自己的思念了。 尤其是刚才头痛之后，他忽然觉得好累。 或许是情热期没过，omega激素在作祟，他想。 两人结束对话。 宋槿声推着安瑾年的轮椅往前走，到了花房门口，带着细润雨丝的风轻轻拍打在二人脸上。 “真是美好的天气。”安瑾年笑了起来。 他喜欢雨天。 抬起头，不经意间往某个方向看去，他笑得更开心了，抬手打开副脑的同时，侧头同宋槿声说话。 “姐夫，下雨了。” “从这里过去，大概十分钟才能进房子里，你在花房再逛逛吧，我给姐姐发消息，让她过来接你。” “那你呢？”宋槿声问。 安瑾年回答，“我先回房间换个衣服，就先走，等会儿下楼就刚好和你们一起吃饭。” 宋槿声劝他，“不如等江漓过来，我们一起吧，可以让她多带一把伞，这样不会被雨淋湿。” 摇了摇头，安瑾年还是拒绝，把消息发送出去的同时解释，“不用了姐夫。我喜欢这样的天气，而且雨不大，我本来就要回去换衣服，等姐姐送伞过来再回去，就太慢了。” “好吧。” 宋槿声松开了手，看着前方那人的身影逐渐远去。 他往后稍稍退了两步，避开飘过来的雨丝，但没有再进到花房里面去，只待在原地等待江漓。 等待的过程有些无聊，他的脑海里全是刚才交谈的那些东西，这让他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江漓，一想到不久前对后者的疏离，紧张感就一点点升起。 蓦然，他突兀地感觉到一道视线。 恶意满满。 猛然抬头看去，那个方向却什么都没有，只有在落地窗内部的轻纱，在随着微风轻轻摇摆。 是他看错了吗？ 宋槿声垂下眸子，整个人却沉默着往后退，然后转身，直到拐过一个角，确保自己的身影被花房里的繁花完全遮挡后，才终于停了下来。 …… “嘎吱——” 厚重的房门打开，安青还没看见安瑾年，就已经听到了他那故作甜腻却惹人讨厌的声音。 “安青哥哥，你今天怎么又过来看望我了？”安瑾年抬头看过去，扬起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安青就站在窗户那里，冷着眼望过来，一个字也不回应。 见他躲在飘动的轻纱后面，安瑾年忍不住带着嘲意开口， “哥哥，你站在我的房间里偷窥别人，难道还怕别人看见吗？这可真不是你的风格，怎么——” “闭嘴！”安青将他打断。 “你有什么资格来嘲讽我？” “享受着江漓好几年的爱护，自以为自己是最特殊的，结果今天才发现，自己用的脸是别人的，得到的‘爱’也是别人的，这种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吧？” “对吗，小年？”安青讥笑一声，冷眼将轮椅上的omega打量一番，“昨天好心过来告诉你，你还不信，现在被事实甩了整整一个巴掌，也该信了吧？” 轮椅上的人却没有受到半点儿影响。 “信不信又怎么样，好受不好受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只论后者的话，你的痛苦可比我大千百倍吧，费尽心思想要得到一个人，却转眼间看着她越走越远，然后牵起了另一个人的手……” “彼此彼此。”安青。 “彼此吗……我和你不一样，安青，我对姐姐从来没有过那种龌龊的心思，你呢，你满心满意都想让姐姐臣服于你。可你做得到吗？” “我尚且被姐姐庇护两年，得到了两年的关爱照顾，可是你，你应当连姐姐真心的笑容都没有得到过吧？” 安瑾年笑了。 “我让你闭嘴！”安青怒喝一声，“顶着别人的脸，享受了两年属于别人的关怀，你还在我面前装起来了，真是没脸没皮的东西！怪不得你又死爹又死娘，看来都是被你克死的！蠢货！” 安瑾年十分平静。 这些话，他听得太多了，尤其是江漓出远门，但安青无法跟着过去的时候，他总是会突然在自己房间里看见安青，后者积攒的坏情绪，总是通过辱骂他死去的父母来清理。 他已经习惯了。 操控着轮椅往前，安瑾年停在落地窗前，抬手抚上被蒙蒙细雨打湿，从而变得略微模糊的玻璃，自顾自道，“那也比你好。” “至少我还享受了两年呢。” “有些人啊，一辈子都享受不到。” 他心情极好地哼笑出声，“以前都享受不到，现在姐姐带着自己喜欢的人回来了，有些人就更享受不到，一辈子也享受不到。” 话音才落，头皮就突然被一股大力所拉扯，安瑾年痛得颤抖。 耳边，属于安青的声音轻柔柔传来。 “然后呢？”他说。 “江漓再厉害，也不过是我安家的一条狗，没了安家，没了我，她就什么也不是，而我从前，之所以给她这个机会，不过是觉得只有她配得上我而已。可现在，我改主意了。” 他的声音又轻了几分，“你还不知道吧，小年，你亲爱的姐姐，她alpha的等级掉了，天呐，闻所未闻，这样的她已经配不上我了。可我呢，没了江漓，我还是父亲唯一的孩子，是安家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我跺跺脚，就会有无数的‘江漓’上前，任由我挑选。” 话落，安青松了手，他拿出纸巾，似乎是触碰了什么垃圾一般，一根又一根地擦着手指。 “还有——”他抬头接着补充。 “如果不是父亲顾忌着江漓，而江漓又在乎你，你根本活不到现在。” “所以，趁着自己还有些日子好活，就尽情享受吧，等你的靠山不在了，你也就要跟着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了。” 最后一句话说完，安青畅快地呼出一口气，随即抬脚往外，“再警告你一句，如果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透露了不该说的消息，江漓就会死得更快。” 话落，一张擦了手的纸巾被随意丢在地上。 安瑾年胸膛起伏着，没有回过神来，视线在揉捏成团的纸巾上挪不开眼。 ……安青什么意思？ 第83章 第83章【VIP】 雨淅淅沥沥变大了。 江漓在花房面前停下，但没看见宋槿声的身影，她把伞收了起来，抖了抖水，放在门口的置物架上，正准备往里走，就见到一个脑袋从花台后小心探了出来。 他不笑也不说话，就静静把江漓看着。 “你干嘛呢？”江漓忍俊不禁。 她快步走上前，朝他伸手，“走了，过去吃饭。” 宋槿声却迟迟没有行动，只低头看着她的手，好像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握住。 他的行为又让江漓想起了半个多小时前，后者脸上笑容淡了些，她轻轻叹了口气，收回手，“那你等我一下吧。” 她径直进了那间小茶室。 两分钟手，一把精致小巧的伞被塞到宋槿声手中，他不掩眼中惊愕，“……原来这里有伞。” “对。”江漓点头，“这是小年以前落在这里的，但他可能记不得了，就被我收了起来。” 宋槿声垂眸看着这把手掌大的黑伞，不由疑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过来，你可以直接在通讯里告诉我的……小年说，从这边过去到别墅里，起码还需要十多分钟。” 直接告诉他，江漓就不用跑这一趟了。 江漓听得沉默。 为什么？ 能是为什么？ 没回答，江漓径直走在前面，“走吧。” 她的态度冷淡了许多。 宋槿声意识到了，他跟上去，目光在手中和江漓身上来回跳动，再三犹豫，还是在她撑开那把大黑伞时钻了进去。 雨点落在头顶，又重又急，不停歇地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一下一下仿佛砸在鼓膜。 见他进来，江漓好像并不怎么惊奇，她挑眉瞥过去，“怎么，刚才不是还不想理我？现在又离我这么近干什么？” 她低头，宋槿声手中空空，显然已经把刚才那把小伞给放花房了。 感受到臂弯处缠上来的垂顺西装面料，江漓听见他很诚恳开口，“对不起。” “可是你带这么大一把伞，不就是专程来接我，想和我一起走的吗？” 宋槿声把问题抛了回去。 江漓带过来的这把伞真的很大，通体黑色，伞下空间容纳两个成年人绰绰有余，甚至还有多的，想要接触一下雨水，还得把手伸直才行。 “不要玩水。”江漓制止。 “古蒂斯主星上的雨水都很脏。” 宋槿声于是把已经被雨点浸湿的手藏在了背后。 “我饿了。”语气楚楚可怜。 “……你到底走不走啊江漓？” 前三个字听着还很可怜，江漓正要感叹宋槿声已经是个“惯犯”时，带着轻轻埋怨的下一句立马铺头盖脸砸过来。 江漓被砸得愣了两秒。 哼了一声，她把手臂抽出来，转而揽上了身边人劲瘦的腰身。 雨势还在持续变大。 两个人靠得很近，近得江漓甚至能在哗啦雨声听见另一个人的心跳。 等终于到达目的地，把伞递给旁边仆人，又接过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手，江漓的心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一次，她没再问，而是直接强势地同宋槿声五指相扣。 后者此时却小声开口，“江漓，你好笨啊。” 江漓沉默：“？” 她的视线跟随宋槿声一起，落到方才的那把伞上，就听见他说，“明明你可以带一把小伞的，你偏偏要带大伞。” 如果一起打小伞，那么为了防止雨滴落到身上，两个伞下的人势必会靠得更近，而这么一把大伞……直白地说，宋槿声觉得自己和江漓的中间可以再站一个人。 刚才两人贴近的结果，还是由他个人努力得来的。 手都酸了。 江漓：“……” 进了餐厅，却没看见安青和安唯穆的身影。 “他们不吃饭吗？”她朝已经落座的安瑾年问。 后者闻言摇了摇头，没什么精力地回答，“不知道……可能是不吃吧。” 安家对吃饭这些没什么规定，只安云霆这个一家之主在家时，会要求他们每个人都到，其他时候，则看他们自己。 江漓点头，“那就不管他们了。” 菜品已经上了一半，见江漓已经领着宋槿声落座，银白的菜罩被打开，里面熟悉的菜式让后者不由坐直了身体。 江漓把筷子递到他手上。 “别光看着，尝尝？” 她给宋槿声夹了面前最近的一道菜，也是他最喜欢的甜辣口味。 边给他夹菜，江漓边说，“除了你平时爱吃的几道菜，这里还有一些新的，是我专程添的，应该都能对得上你的口味。”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楼梯上便传来了一道轻笑。 “安普表弟什么时候来的啊，真是一点儿也没有礼貌，在主人家吃饭，怎么可以不等别人而自己先动筷呢？” “别理他。”江漓管也没管，左耳进右耳出，径直给宋槿声夹菜，直接把安青当成了一条只会狂吠的犬。 等手上动作完了，她才转头。 “吃就过来吃，不吃就滚。” 她看见安青身上换上了礼服，安唯穆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抱着omega的外套。他们是想要出门。 安青不回答，只目光毫不遮掩在宋槿声脖颈处扫过，喉咙发出不屑的声调。 两人当着餐桌上所有人的面离开。 终于，安唯穆再也忍不住，他斥责开口，“安青，你就不能低调一点，成熟一点吗？” “你一定要现在去找江漓的不痛快吗？” 安青停下脚步，豁然转身，他偏着头，语气不爽，“我又怎么了？管好你自己吧安唯穆，如果你和她们一样让人讨厌，那就和她们也一起去死。” 安唯穆无奈叹了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不要把意图展现得太过明显了，就像你刚才，直接把这些告诉安瑾年，你觉得他是不会把这件事情捅出去吗？” “……你偷听我？”安青眯着眼。 但他没准备追究，只是说，“他敢吗？一个站都站不起来的废物而已。再说了，捅出去了又怎么样？昨天你没听见父亲说的话吗？江漓和我们安家没有一点儿关系。没多久，陛下就要动手了……她活不成了。” “……” 吃过饭，为了更好地消食，江漓带着宋槿声回了自己在安家的房间溜达一圈。 安云霆家大业大，他从前有意想让这个从遥远国度接回来的“侄女儿”感受到“家”的温暖，是以对标安青的标准，直接给江漓划了一整层楼作为她的房间，里面起居室、书房、娱乐厅、训练室基本都有。 训练室用得多，娱乐室等无用的东西都基本没怎么用过，江漓只是带人简单参观了一遍就退了出来。 最后来到了睡觉的地方。 江漓懒散地松开手，从旁边空柜子里取出一套新的洗漱用品，“这是你的。” “等会儿睡个午觉，休息休息，晚上吃了饭我们就回去。”她并没有忘记早上宋槿声的请求。 洗漱出来，她坐上床，把灯光调成舒适的睡眠模式，一转头，却发现宋槿声没有行动的意图。 “我想去找小年。”他说。 “不行。”江漓想也不想就拒绝，“你不是早上起床的时候还说不想出门吗？还说想和我待在一起，原来都是骗我的？” 宋槿声不吭声。 “你上午生气的原因现在也没告诉我，让你睡个午觉也不愿意……你今天才第一次见小年，和小年聊了半小时的天，连待在我身边都不愿意了？”江漓很不高兴。 她是希望宋槿声能和小年认识，如果能成为朋友就更好，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宋槿声把她的优先权放在别人之后。 话落半晌，宋槿声终于慢吞吞起了身，“我就是想去和小年聊天。” 江漓：“……” 熟练地把房间遥控上锁，江漓扭过头，借此表达自己强烈的反对。 直到微甜的馨香靠近，柔软的唇瓣落在侧脸，随之而来，一个毛茸茸脑袋蹭上她的锁骨，宋槿声的声音温温柔柔，“江漓，我睡不着……” 江漓闭上了眼。 她深呼吸几口，终于受不了了，破罐子破摔地同意。 “去去去。” 第84章 第84章【VIP】 但宋槿声却根本没有敲开小年的门。 两人只好又回去。 重新坐上柔软的床垫，江漓看着沉思着的宋槿声，难免有些幸灾乐祸，“你看，我没说错吧，小年也要睡午觉，也要休息。” 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过来。” 宋槿声乖乖在她旁边躺下。 调暗灯光，两人的视野陡然一片黑暗，昏昏欲睡中，江漓听见宋槿声问，“你不问问我吗？” 江漓说：“问什么？” 宋槿声：“早上，就是才来这里，还在花园的时候……还有刚才，我非要去找小年。” “这有什么好问的，”江漓毫不在意地说，“如果你真的不想说，我也问不出来什么，你想说的话，我自然不就知道了……所以你现在是想告诉我了？” 宋槿声摇了摇头，“不。”他暂时还不想。 江漓：“……” “那就睡觉吧。” “哦。” 江漓闭上眼。不得不说，虽然失忆后的宋槿声偶尔会比较“叛逆”，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很乖、很听话的，从他应下江漓“睡午觉”后不过几分钟，江漓就感觉到了旁边均匀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江漓忍不住“啧”了声。 骗子。 刚才还抱着她千磨万磨，说自己睡不着，想去找小年聊聊天，结果从小年那里一回来，轻轻松松就陷入了梦境中。 不急着起身，江漓又躺了会儿，再三确认后，她才慢悠悠坐了起来。 副脑被打开，黑暗的环境中突兀地闪起微弱的光。 …… 某酒店房间内。 莫白锦还抱着手里副脑不撒手，神情专注地处理着文件，收发消息，旁边程浪和吴鹏，一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戴着VR打游戏，一个四脚朝天坐在懒人沙发上昏昏欲睡。 一则消息忽然从顶部跳了出来。 “过来，老大发任务了。” 吴鹏一个激灵起身，过来时顺手把程浪头上的机器强行扯了下来。 “干嘛呀，我还正……” 被两双冰冷得没有感情的眼睛盯住，程浪止住抱怨，自觉放下手里零件，“我来了。” 他强行挤到了两人中间。 “明晚凌晨一点，古月购物市场地下四层C区……四十五岁beta，极擅长伪装，伪装不限于男女，年龄，服饰……” 程浪挨个读下去，忍不住感叹，“这就是咱们明晚的任务？就一个？” “看起来挺简单啊。” 莫白锦毫不留情伸手，把他的脑袋从自己旁边推开，神情凝重，“别小瞧这个人了。” 她关闭这个文件，把江漓另外发送的注意事项点开给两人看。 “老大说了，这个人是条滑泥鳅，很难直接抓。” “而且他所代表的势力不大，但十分谨慎，每次出洞的就只有一个人，如果我们明天不能直接拿下，后面就会非常麻烦。” “这个人很重要吗？”吴鹏问。 “……也不算很重要，但老大很厌恶这个人我是知道的。” “还有，”莫白锦说着，一只手把不远处的包给拽了过来，从里面一番搜寻后，将两块一紫一黑的石头摊开在另外两人面前。 “这也是老大交给我的，她让我们查一查这两块晶体和皇室的关系，尤其是这一块。” 她把紫色的那块往前推了推。 见程浪的神情也逐渐平静下来，陷入思索中，莫白锦继续开口，“当然，除了这两件事之外，我们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做。” “第一，重新检查自己家族里的人有没有问题，第二，二轮选拔赛就要开始，安排人保护里面的拔尖选手，尤其是家境贫寒和一般的，第三，联系我们在巴兰的线人，第四——” “我们需要站队了。” …… 走在旋转扶梯口上，手里副脑传来细微震感，江漓随意打开看了眼，见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又把副脑给关上。 来到熟悉的门前，她抬手轻叩。 “请进。” 江漓于是推门进去，绕过满地的颜料和画纸，她走近窗口那个正坐在轮椅上画画的人，随手扯过一把椅子坐下。 她看着画上一根根线条被流畅地勾勒出来，忍不住问，“怎么不愿意见他？” 安瑾年摇头，“不是不愿意。” “我很喜欢姐夫，但是有些 事情……最好先不要他知道。” “你看见我给你发的信息了吗姐姐？” “看了，”江漓抬手垫在脑后，闭上眼叹了口气，喃喃道，“如果没看，我也不会现在过来找你……” “所以是真的吗？”安瑾年放下画笔，“你的等级真的掉了？” 江漓不置可否。 两人都不说话，空气于是陷入停滞。 顿了一会儿，安瑾年重新拿起笔，或许是为了缓解现在略带紧张的氛围，他换了个话题。 安瑾年：“姐夫长得很好看。” 江漓：“嗯。” 安瑾年：“姐夫以前和你是战友吗？” 江漓：“嗯。” 安瑾年：“你喜欢姐夫吗？” 江漓：“……” 安瑾年：“今天我看到姐夫脖子上草莓印了，你干的吧？” 江漓于是终于笑了，她睁开眼，盯着头顶的天花板，“除了我还能是谁干的？” 她闷闷地笑了好一会儿。 等终于笑够了，她重新坐起身，开始回答安瑾年先前的问题，“是真的。” “从去年开始，我的等级就不稳定了。” 准确一点来说，从前年她开始“献血”后，身体就出现问题了，但那时候她给自己安排的训练任务很重，安云霆也在逐渐把一些任务交给她，她便没有发现自己的情况，只以为是自己累了。 直到去年，“献血”更加频繁，她才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但这种不对劲并不会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自检，无论是身体状况还是等级情况，所以清楚的发现，虽然自己的等级不稳定，但通过自己锻炼出来的身体素质并没有下降。 这次和巴兰的战争爆发前，她的alpha等级已经从三S掉到了双S，但完全不影响带队。 只是为了应对安云霆和那个老家伙，她偶尔会“犯病”给众人瞧瞧，权当给自己放个假。 是以，平日里和她稍微亲近一点儿，交流见面得多的，基本都知道她“身体不好，需要定时吃药”的人设，其中包括但不限于莫白锦、程浪、吴鹏、安青等等。 安青尚且不说，另外三人，尤其是莫白锦还真因为这个事儿努力给她分担了不少。 还因此得了个事业狂的称呼。 “可是……”安瑾年听着江漓的解释，仍旧不解，“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从古至今都没有人的alpha等级会往下掉……真的没事吗？” 江漓点点头，“不知道。也真的没事。” 她特意隐去了自己“献血”的内容。 “但是，”江漓停顿了下，想到刚才自己发给莫白锦等人的任务，斟酌着说，“我给你重新找了一个医生，或许能治好你的腿，但他不在主星，我会把你给送过去，等再过一段时间，再把你接回来。” “……你在骗我。”安瑾年拧眉。 “先不说我的腿能不能治好，你以前哪一次给我找医生，不是直接把人绑到这里来的？” 江漓沉默：“……”确实是这样的，她无从反驳。 安瑾年：“那姐夫和我一起吗？” “当然不。”江漓摇了摇头。 宋槿声只有待在她身边才最安全。 安瑾年：“看你的意思，主星应该很快就会乱起来了吧，你不怕自己照看不周，姐夫遇到危险吗？” 江漓听得“啧”了声，“小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问题这么多啊，我拿你当弟弟，你拿我当‘答一答’？” 安瑾年：“……” “答一答”是最新的Al聊天小程序。 他不问了。 窗外雨还在下，明明持续了一整个上午，现在却也没有停下来的征兆，整片天空都是灰的，看起来又脏又沉重，花园里的花都被影响，变得黯淡了不少。 “姐姐，”安瑾年又突然开口。 他看着外面的天，嗅着沉闷空气中浅淡到没有的花香，心情也跟着落到谷底。 “我总感觉要变天了。” “你的感觉是对的。”江漓躺下，准备暂时性地眯一会儿。 “你会没事的，对吗？”他问。 江漓懒洋洋回答，“嗯。我不会有事，你也不会。” 话落，她闭上眼。 左翻翻，右翻翻，躺椅都咯吱咯吱响了，江漓却怎么也睡不着，无奈之下，她只好又重新睁开眼。 明明她以前和小年在一起的时候睡眠质量很好的。 真是奇怪。 她的反常行为被一旁的人尽收眼底，后者眼神幽幽，轻轻瞥过来一眼，“姐姐，你打扰到我画画了……我想告诉你的内容都发给你了，你还是回自己房间吧，再折腾一会儿，我的椅子都要被你弄坏了。” 江漓就这样被赶了出来。 她深呼吸几口，就重新回了自己的房间。 因为走的时候宋槿声睡得熟，怕开灯影响他睡觉，江漓便摸黑出来的，回去自然也还是选择的摸黑。 坐回床上，她下意识一捞，手里却空落落的。 她愣了一秒，立马开灯找人，却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就在床脚坐着。 “你坐那里干什么？”江漓失笑。 “……你说呢？” “我猜不出来。” “……” 宋槿声似乎才睡醒，脾气不太好，闷闷地呛了江漓好几句，这才主动地重新回到她身边，躺下去，背着她睡，还特地和她隔了一大条缝隙。 “嗯？” “这是干什么？” 江漓不解，她记得很清楚，自己走的时候，宋槿声明明还在主动往自己怀里钻，哪怕还没完全睡着时，他也是和自己靠的很近，现在却又离得那么远了。 “生气了吗？”她问。 “对。” “是因为我刚才出了趟门？” “是，也不是。” “因为我出了门却没有提前告诉你？” “嗯。” 江漓听得忍不住发笑。 还真是有问必答啊。 她躺下去，主动把人搂在怀里，沉重的睡意一点点涌来，她打了哈欠，真诚道歉： “对不起。” “我只是出去处理了下消息，然后又遇上小年给我发了消息，就过去了一趟，聊了会儿天，然后就回来了。” 宋槿声不解，“处理公务？” “对，给莫白锦他们发消息。” “你不是给他们放假了吗？” “对啊。放了一天也够了嘛，”江漓说，“总不能我上班了，然后当个光杆司令吧……” 见宋槿声还想问，江漓把人又搂紧了些，亲了亲他的耳垂。 “先睡会儿吧……” 第85章 第85章【VIP】 和宋槿声待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在房间睡了一趟饱觉，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和小年一起吃了晚饭，收了他特意给宋槿声买的吃的，江漓这才慢悠悠带着宋槿声上悬浮车，准备回自己的公寓。 悬浮车有自动驾驶功能，但江漓很少用，她不太喜欢用机器，所以大部分时间还是会选择人工驾驶。 但今天，出于某种想法，她意外选择了自动驾驶。 早上出门是，现在回去也是。 在发现自宋槿声上了车就盯着车窗外，眼睛一眨也不眨后，她还特地把悬浮车的路线改了，同时选了一条超低速行驶的路径。 原本高速行驶的悬浮车现在就成了一摇一摆摇摇晃晃的观光车。 宋槿声回头好奇看了她一眼。 “为什么这么慢了？”他问。 江漓答：“方便你看风景啊。” “好吧。”宋槿声又扭过了头。 他的手落在车窗玻璃上，脸部和玻璃也贴得很近，眼睛就盯着底下持续闪烁的霓虹灯，有时候又把视线投到旁边那些“咻”一下超越他们的悬浮车上去。 那些炫彩的灯光就在他眼底沉沉浮浮。 “很好看吗？”江漓问，她看着宋槿声异常专注的眼神，跟着他的视线往外看，所见之处却都是一些很普通很平常 的东西。 宋槿声闻言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好看。但我只是觉得这些场景很陌生，又很熟悉。” “还好吧。”江漓说。 她倒觉得没什么，因为巴兰和古蒂斯两个帝国的科技水平都差不多，没有谁比谁更高级或者低级，熟悉是正常的。 至于陌生…… 本来宋槿声就很少、也不怎么喜欢逛那些地方，他以前的吃穿都是由家里提供，全部**，食品是独家提供，衣服是设计师为他量身定制，要不然就是他直接网购回家。 平日里大家一起训练，穿的也都是作战服，出任务都是去边缘星和荒星，只偶尔任务完满结束，他才会跟着出去一起吃饭。 当然，有时候也会有特殊。 比如…… “其实我之前有一点生气。”宋槿声开口，话题突然转了个弯，打断了江漓的思绪。 她从回忆里抽身，思索一番，“是下午午睡的时候，我没告诉你就直接出门，你觉得生气？” “不，”宋槿声回头，“是上午在后花园，也就是见小年第一面的时候。” “为什么？”江漓真心感到不解。 说起来她也很迷惑，被小年支走，去厨房“监工”的时候就想了好半晌，此刻又回忆了两三次，还是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 硬要说的话，只能是当时她看见小年，直接过去了，没有及时喊宋槿声。 但这个也会导致他生气吗？ 她问出了口。 宋槿声还是摇头，“也不是。” 他盯着江漓的表情，见她仍旧满脸疑惑，这才接着开口，“……是因为小年那一张脸。” “他长得和我太像了。” “不只是像，他和你关系还那么好，你以前在我面前提起过他的名字，‘小年’，这两个字一听就知道你们关系匪浅，结果他是你的‘弟弟’。” 任谁看到一个和自己面貌相似到这种程度的人，都会起疑心的。 尤其他现在失忆，脑子里并没有自己和江漓的过去，也不认识这个人，而这个人又偏偏和江漓有着十分亲密的关系。 江漓听进去了他的埋怨。 “所以，见到小年的时候，你以为我真正喜欢的人是他……也就是说，你觉得我喜欢自己的‘弟弟’，但是又不能接受这一种感情，所以把你，和小年相似的你当成了……”江漓紧皱眉头，努力在脑子里搜索更为准确的词。 “你该不会以为自己一个替身吧？” “对啊。”宋槿声根本不掩饰，十分直白地承认了，“我当时真的以为你是人渣。” “我觉得你肯定是喜欢小年，但是小年不喜欢你，或者说，你和小年互生情愫，但这份感情不被允许，所以你才退而求其次，找上了我。” 如此一来的话，他自己的身份，还有江漓最开始对他的态度，以及房间里那些摆件底部刻下的爱心和名字，就都可以解释了。 她们是爱而不得，而他是第三者。 还是既失忆，又无辜，可怜又可悲，被迫成为的第三者。 江漓已经无话可说。 很好，不久前她还仅仅是个“渣A”，现在已经成功升级成人渣了。 “我从来没发现过，原来你的想象力这么丰富。”她感叹。 “所以你觉得自己和小年很像咯？”江漓问。 “嗯。”宋槿声现在对安瑾年已经没有刚开始的戒备了，但想起那张脸，却还是会不由自主陷入低迷的情绪里。 毕竟谁都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他也是。 而且他不仅希望自己本身是独一无二的，也希望自己在江漓的心中也是独一无二的，不过现在看来，一个牵动另一个，这两个愿望显然都无法实现。 这很难不让人感到挫败。 但是江漓好像并不能体会到他的情绪，不仅没有理解和安慰，反而还自顾自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宋槿声更加难过了，声音也因此变得低低的，“你不觉得很像吗？” “明明就很像啊……你也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没有提前打过预防针，就这么把我领了过去，什么都不解释，而且根本没有关心我的感受。现在我心里难受，你也不哄我，不安慰我，反而在这里嘲笑我。” 说着，宋槿声抬手拿过了今天归程时带的东西，从里面拿出了上午时候安瑾年亲自送给江漓的画册。 他当时不在两人身边，没听到最开始的对话，也没看到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只有一个大概的猜测，但不确定。 如今翻开，他才指尖一颤。 果然。 这厚厚一本，里面全是江漓，各种江漓，而且是永远带着温柔又真诚笑意的江漓。 他一页一页翻过，眼底的落寞和隐隐的羡慕简直要藏不住。 “全是笑着的。”他说。 “这样怎么能让我不怀疑啊……我醒过来之后那么久，那么久，你才过来看过我一次，我不能出门，也没有朋友，每天打药剂，吃不上什么好东西，还没有任何的消遣方式……” “你说我是你的‘爱人’，可是也不来看我，也不来陪我，第一次的笑容还那么虚伪……” “你太过分了江漓。” 宋槿声眼眶有些发热，里面点点泪光闪动着，他扭过头重新看向窗外，不愿意让江漓看见。 旁边江漓确实也没看到，她忍不住，还是自顾自笑了好一会儿。 她笑着解释最简单一个问题，“画册也能让你触景生情吗？” “不是……我哪里真的有这么爱笑了，这肯定是小年夸张化了呀，他自己往里面填了不少假画面的。虽然第一年确实天天把小年带在身边，但我有自己的事情做啊，我很忙的。” 哪怕小年天天跟着她，她也很少真正给予他陪伴，要么她在训练仓日夜不分地训练，旁边小年自己画自己的画，要么她在书房一刻不停完成安云霆下达的文本任务，小年照旧自己画画…… 怎么在宋槿声眼里，她江漓好像就只对小年笑过一样？ 几张画像，居然把他委屈成这样？ “还有，我第一次见面笑容很虚伪吗？你真的看出来了？”江漓挑眉。 宋槿声忍不住咬紧了下唇，憋着怒火，“……我是失忆，又不是瞎。” “你看我有那么蠢吗？” 江漓笑得就更开心了。 确实不瞎也不蠢，不然就不会在失忆后醒来那几天的时间里，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么多次了。 “那你既然看出来了我对你不真心，后来还这么信任我？” 江漓忍不住好奇。 甚至才一个月，就已经愿意让她临时标记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以前陪着学校里委派生omega听课，生理老师明确说过，“任何一个omega都需要谨慎选择自己的alpha伴侣，因为一旦选错，就是终生踏进地狱”。 这些话不仅是给在场omega们的建议，也是给alpha的警告，因为委派生都比较优秀，大概率会成为在场alpha的未来匹配伴侣。 当时宋槿声就坐在她的旁边，陪着另一个委派生omega。 那他也是听过的吧？ 还是说，失忆后，连这些生理小知识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闻言，宋槿声摇了摇头，从黯淡情绪中抽离了些，略带犹豫地说，“……你倒也没有那么不真心。” “我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你对我并没有坏心，对我没有太大的威胁。” 那时候，尽管江漓的笑容很虚假，但是能看出来她对他是有感情的。 “一个人要想表演成什么人，非常简单，但想要隐藏自己怦 怦跳动的心，却很难……“宋槿声一个字一个字总结，说得很慢。 江漓终于止住了笑。 她嗯嗯两声，带着些敷衍地，要认同不认同地点头，“……真是一场酣畅淋漓、抽丝剥茧的分析啊。” 宋槿声：“……” 才想起江漓一点一滴的好、回忆起两人部分美好相处瞬间的omega于是被气得不知第多少次偏过头去，眼中雾气几乎要化为实质。 闷闷的笑声从身侧再次传来。 半晌后，江漓终于笑够了，她准备回应他第一个问题。 划开副脑，在里面的相册里一阵寻找，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江漓把宋槿声手里的画册强制性拿开，又伸手把副脑塞了过去。 宋槿声现在根本不想和江漓说话，闻言只绷着脸瞥了一眼：“……什么？” 江漓扬了扬下巴：“看看？” 宋槿声没忍住好奇，到底接了过来。 这是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人年龄还很小，衣不蔽体，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脏得不行，两颊凹陷，表情麻木，眼神死气沉沉，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整个人都瘦骨嶙峋，看起来完全不像个活人。 “这是……小年？”宋槿声有些不确定。 照片中的人和今日见到的人相差实在太大了。 谁知江漓点点头，“对。” “就是小年。” “现在你还觉得你们很相像吗？” 宋槿声盯着照片，眼中都是惊愕和心疼，没有给出反应。 “不信？”江漓问。 “这就是小年最开始的样子，被拍下这张照片时，他才十三岁半。” “当然，等他后面里面真正被放到我面前时，又是好几年之后了，他那时候已经分化成omega，不过整体情况还是不好，甚至……差一点就死了。” “勉强救回来，双腿也无法站立。他无法正常行走。” 这些照片成为以前压在江漓心里的一块石头。 说着，她伸手在副脑上朝右划拉两下，“这张，这张，还有这张，大概十来张照片，你都可以大概看一下，这是我找人去调查的。” 在小年被安云霆和老东西放她面前威胁她时，她去调查的。 她当时已经在筹备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杀死他，直到看到这些照片，才后知后觉停手。 安瑾年是无辜的。 命运对他已经很不公，在他十二岁那年夺走了他父母的命，夺走了他父母留给他的钱财，更夺走了他接受教育的权利，他的健康和自由，让他濒死又活过来了，却又夺走了他站立行走的资格。 如果他再死在她的手上，江漓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后悔。 “我不知道你们今天聊了些什么内容，或许小年给你提了一嘴他的从前，也或许没有，但是不管怎么样……他没有任何问题。” 宋槿声听得沉默，只指尖颤抖着划过一张又一张照片。 从江漓刚才给他指认的那些照片里，第一张看起来已经很让人心疼了，但是后面每一张都比前一张更让人看得难过和痛苦。 他的指尖最终停在了一张白色背景的照片之上。 这是医院。 方才的男孩长大了些，算是个少年，正躺在手术台上，他现在已经干净了，但还是很瘦弱，宽大的病服套在他身上，仿佛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偷穿了两百斤大人的衣裳。 不知道被注射了什么药剂，他看起来好像要死了。 他似乎不能正常呼吸，唇瓣微张，眼睛无力睁着，瞳孔都微微溃散了，已经无法正常聚焦，灯光打在他眼睛上，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仔细去看，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满是针孔，密密麻麻，不仅如此，还有一根又一根的管子从衣服里面探出，不知道连接着哪部仪器，里面有的还在输送着红色液体，有的却只是不工作的光秃秃管子。 江漓瞟了一眼，十分贴心地做解释，“这就是他被送过来时候的状态。” 奄奄一息。 听说本来没有价值的他最后会被丢进火化炉里，但又没有，也不知道到底哪点让那个老家伙改了主意，不过也幸好后者改了主意，不然安瑾年已经死在了那一天。 “你现在还觉得你们像吗？”她继续问。 宋槿声艰难摇了摇头。 “其实还是有一点像的。如果这时候小年的状态再好一点点，或许和你能有三分像，不过你的脸……说实话，世上很少能和你相像。” “他们根本找不到和你高相似度的人。” “但是，”江漓无奈笑了笑，“谁叫他们歪点子多呢？找不到天然的，他们也可以人工‘制造’。” 所以那些残忍的人，又费尽心思把小年一点点改变成现在的样子。 这就是小年口中的“微调”。 他被改得面目全非。 宋槿声能大概想象到这种被迫成为另一个人的痛苦。 先前小年一句句和他讲述自己从前的时候，每句话都说得很轻松，漫长又漫长的几年，短短几句话就讲完了，但如今才发现，每一句轻松的话语之后，都是他沉甸甸难以抹去的痛苦。 他那时候还那么小，该有多绝望？ “小年还有家人吗？”宋槿声喉咙有些阻涩。 出乎意料地，江漓点点头，“其实……是有的。” 宋槿声猛然抬头。 他眼眶已经红得不行，动作幅度稍大，一滴眼泪就在江漓的面前无声掉落。 后者为他擦去眼睫上残留的小水珠，缓慢解释，“小年十二岁生日当天，他父母并没有归家，是提前在星网上给他订的蛋糕和礼物，当天送货上门，然后用副脑打通讯，隔空送的生日祝福。” “而且他十一岁生日也是这样过的。” 这些事情江漓记得很清楚，所以连回忆都不需要，轻易就能交代出全文。 那几年出了一款新基因茶叶，价格很昂贵，因为口味独特，所以有很大的利润空间和待开发市场，安瑾年父母都喜欢茶，一生都是做这个的，早在那茶火起来的第一年，就双双去了小行星。 但是那茶贵是贵，质量和数量都不稳定，原本夫妻俩的预期是最迟三个月就回来，结果前期茶叶不达标，无法使用，他们只好在那里留了一年，第二年的茶由他们亲自看守，照顾，采摘，再处理。 一来二去，整整耽搁了一年半。 而他们离开家的时候，安瑾年才十岁半。 “但这也正是我想告诉你的。” “小年父母经常外出采购，一两个月是经常有的，甚至有一次半年才回家，好在家里有保姆，小年自己性格也比较独立，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所以他能适应得很好。”江漓继续说。 就是因为这些原因，所以哪怕一年半载不见面，安瑾年父母也从来没有担心。 然而意外来得很快，他们的生命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但其实他们也早有预料。 因为他们提前藏起来了一个孩子——才出生不久的孩子。 “那是个女孩儿。” “他们非常聪明，或许是小年母亲怀孕并不显怀的原因，也或许是提前做了伪装，身边的 人没有任何人发现，哪怕是他们自己带的采购人员。” “旁边的人只知道夫妻俩中有一个人突然病倒了，在医院抢救了三天，又住了一个星期的院。” 但那个孩子，至始至终没有出现过。 所以她活了下来。 江漓说着叹了口气，“小年刚开始被送过来的时候，几次被我发现有轻生的念头……” “他难道也不知道自己有个妹妹？”宋槿声追问。 “对，”江漓说，“他不知道，但我告诉了他。我说，他的父母为他留下了一个亲人，一个妹妹，但他的妹妹流落在边缘星，至今下落不明，而且……她很可能也会分化成一个omega。” 一对夫妻的两个孩子总是相似的，一个分化成什么第二性征，另一个也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分化成那个性征。 这是被世人和各种试验所认同的结果。 但不管是小星球、边缘星，还是荒星，omega的处境都不好，alpha还勉强能靠等级、努力和运气往上走，拼命一把，走到一个大星去，找个好工作，娶O生子组建完美家庭。 但omega呢？ 他们的等级划分只是为了使其匹配更高等级的alpha，确保能延续对方的血脉，生出带着健康优质基因的孩子。 所以很多穷苦人家的omega最后的结局都是被父母“卖掉”，被陌生的alpha永久标记，成为alpha的特定生育工具…… 因为一旦被永久标记，基本上就无法逃脱了，他们没有钱去做标记清洗手术，标记他们的alpha当然也不会允许他们去，至于腺体剥离手术，也根本没有可能。 损伤寿命的手术，没有医院敢给无人陪伴的omega私自做。 他们无法肆意生活，更无法如同安青一般真正享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 因为生理构造注定了他们很少能在竞争中占优，还可能被alpha压着打，毕竟后者的信息素一释放，他们就会百分百受到影响。 而真实的对战中，哪怕只有几秒的疏忽，也够败者扭转局势了。 就像她和宋槿声的第一次对战，就因为她手臂上一道翻肉见骨的新鲜伤痕，他愣了一秒，立马被她找到机会，后期被动化主动，本来势均力敌到分不出胜负的比拼愣是让江漓半个小时就赢了。 唯一可惜的是，他当时漂亮的脸似乎不太高兴。 江漓分神了，不自觉摇了摇头，每一次想起来这段往事，她都会有些懊悔—— 该让一让他的。 毕竟宋槿声当时是队长。 一位最优秀小队的队长，和一个才进入队里不过一周、且还是荒星爬出来的籍籍无名小流浪对战，结果却输了，他应该会很没有面子。 不过江漓也自认为把后续处理得很好。 她记忆不错，结束比赛后第二天，立马便和当时在场的所有人进行了一对一的单挑，尤其是那些在宋槿声失败后，或小声或大声发出过不屑嘲讽的人。 结果很让人欣慰，那些人一个个脸色发青难堪下台时，距离上场时间最长的也不超过十二分钟，简直赶不上宋槿声的一半。 他们哪里有嘲笑的资格？ “然后呢？”旁边宋槿声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那个孩子被你找到了对吗？” 江漓因此回神。 她耸了耸肩，“运气吧。” “最开始我也和那些人一样，根本不知道小年还有一个亲人，只以为他父母就留下了他，但是……” “我亲眼见到那个孩子了。” 那是接受小年存在的半年之后，在一个异常偏远的边缘星上，她过来处理那上面残留的几只臭虫，结果却只找到了一堆虫温热的尸体，而尸体的背后，就站着那个孩子。 “她简直是和小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江漓至今都觉得很神奇。那才是真正的相像，光是看到她的脸，就如同看见了更小时候的小年。 和第一张照片相比，她只是更矮了点，骨量偏小，头发长了些，皮肤黑了些，脸部线条更圆滑了些，看过来时，眼神中不是死气沉沉，而是带着野性的生机。 二次性征预测结果很快出来了，不出所料，她未来也是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会分化成omega。 但这并不影响江漓的判断。 早在见到那孩子的第一眼，看清她手中牢牢握紧的带血长刀，盯过来时警惕如狼的凶狠眼神，时刻紧绷做出防御姿态的脊背，以及……除开脸部之外，她身上几乎无处不有的新旧交替的疤痕，江漓就知道—— 她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女战士。 只要稍加引导和保护，无论她分化为alpha，还是omega，都不能改变她注定的结局。 “所以你把她带回去了？”宋槿声松了口气。 “对，”江漓笑了，“不仅如此，怕自己弄错，我还特意给她和小年做了鉴定，鉴定结果就是亲兄妹的关系。” “就是那孩子警惕性太强了，虽然才六七岁，但根本不信任人类，跑得也快得很，一见不是我对手，立马跑了个没影……为了抓住她，我那几天可真是费了不少功夫。” 江漓当时还很好奇这孩子怎么到这边来的，毕竟小年父母身死的地方，离这里隔了太远太远。 不过到了这个地步，一切都不重要了。 能活着就很好。 江漓想着，又想起其中一件趣事。 “你知道吗槿声，那孩子最开始还狠狠咬了我一口，流了很多血，可是这么凶狠的小狼，跟着我吃了几顿饱饭后，竟然也乖顺下来了，每天帮着我‘捕猎’，每次吃饭时候，眼神都亮晶晶的，简直、简直就像……” 像小时候的她。 “可能年龄还是太小了点儿吧，”江漓感慨，“要是年龄再大点儿，就不是几顿饭能哄骗得了的。” 宋槿声觉得奇怪，“她真的就这样信任你了？” 江漓挑眉，“不然？” “小孩子很好哄的。” 之所以江漓能这么肯定，还是最后两人临走时，被一只躲在暗处蹲守了整整几天，体型巨硕大的雄虫给埋伏的时候，那雄虫有些许智慧，想要先拿下小的，再用小的威胁她。 当时是被伏击的，雄虫首要目标是孩子，江漓拉闪人不及时，又怕小孩子受伤，便主动替她挨了下来。 接人的星船还没到，江漓身上火药不足，一边闪避，一边小心护着身后的人，难免有些放不开手脚，身上挨了不少攻击，沾了那虫子好几滴的腐蚀性血液，血液一沾到皮肤上，立马会灼烧扩张出一个大洞，痛得人发狂。 于是江漓硬生生看着身后的人不要命般冲了上去。 她还小，打架没有章法，没有体系，全凭凶狠的狼性本能，尽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不能有效击退那只雄虫，但她的那股狠劲儿还是令江漓感叹至今。 “我不会看错人。”江漓总结。 “她是一张纯粹白纸，有很美好的品质，同时也是一个很有潜力的战士，她只要认定了你是她的伙伴，就会拼了命的保护你。” 哪怕当时的这个‘伙伴’只是带她吃了几顿饭。 在战场上，这种品质很难得。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悬浮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江漓在平复自己略显激动的心情，宋槿声则是迟迟没有缓过神来。 几分钟后，他的悲怜完全化为好奇，“那她有名字吗？” “没有，”江漓说，“但我给她取了一个名字，江珂月，好听吗？” 宋槿声闻言忍不住吐槽，“为什么要跟着你姓啊？” 那孩子和小年不是有父母吗？ 小年是被送到安家，用来牵制江漓的，所以改名姓“安”，宋槿声能够理解，可是那个更小的孩子，直接姓江，是不是有点儿…… 太奇怪了？ “当然得跟着我姓啊，”江漓的反应还要更大一些，她皱起了眉，理所应当道，“我问她有没有名字，她说没有，那不跟我姓跟谁姓……她是我捡回来的诶！” “而且小年的名字也是我取的啊，等以后可以改名了，他也要跟着我姓，改成 江瑾年的。” “万一人家不愿意，想要用回自己的本命呢？”宋槿声眼神幽幽。 于是激动起来的江漓再次瘫了回去。 “那没办法……我也不能逼他。” “不过你真的不觉得这两个名字很好听吗？江瑾年，江珂月，年和月相对，‘瑾’和‘珂’都代表着美玉……多么美好的两个名字。” 这名字简直取得太好了。 江漓摇摇头，忍不住为自己的才能暗自竖了个大拇指。 她略带亢奋的神经还没有完全冷却下来，眼神很亮，同宋槿声对视时，到底忍不住心底的激动，小心捧起后者的脸说，“相信我，槿声。” “我一定会把她培养成一个优秀的omega女战士。” 这句话里面的雀跃太明显了。 宋槿声定定地看了她两秒，不经意间便被其她的心情所打动。 他唇角慢慢扬了起来，回应眼前的alpha，“我相信你。” 江漓强调，“史无前例的那种。” “嗯！”宋槿声重重点头。 但转眼间，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出现在他的脑海，宋槿声把脸上不住摩挲的手拿下来，“那小年知道这件事吗，他知道你找到他妹妹了吗？” “不知道。”江漓实话实说。 “我只告诉她，我已经有了一点儿眉目，在努力地寻找，大概还需要小几年，等那个孩子被找到了，我会告诉他，但是不会负担那孩子任何费用，无论是教育还是生活。” 宋槿声：“所以？” “所以小年已经完全没有任何轻生想法了，他很努力在配合我和医生，每天为恢复行走能力而努力，同时很专注地学画画和园艺，想要以后为同为omega的妹妹撑起一片天。” “结果你不仅把人找到了，还把她‘收编’了……”宋槿声笑。 江漓还是点头。 “珂月想要变强大，也有这个天赋，我总不能阻止，眼看着冉冉升起的星掉下去吧？而且我同她说过，她有一个亲生哥哥。” “只是她太小，还没成长起来，所以暂时用的代号，等时机到了，我会让他们见面，到时候，她想用回父母的姓，重新改个名字，也无所谓。” “但我还是希望她们不要改名字。” 江漓真的对自己起的名字很满意。 宋槿声想到了自己的名字，“我和小年的第二个字都是一样的吗？” 江漓：“不是。” “你是木字旁，小年是王字旁，王的了‘瑾’代表美玉，木的‘槿’……木槿花？” “我也不太清楚，那是你父母给你取的。” “好吧。”宋槿声轻轻叹气。 “不过……我猜测的话，可能是你命中缺木，因为你以前从来养活不了一盆植物，再好养的花草，也死在了你的手上，哪怕根本不需要打理。”江漓说。 宋槿声：“……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 “但你不用担心，等以后我们正式登记匹配，你说不定就能养活植物了。” 宋槿声：“为什么？” “因为我叫江漓啊，两个字都是水，水能生木，所以能够弥补你的劣势，古书上不是还有句老话么，‘生我者为用神’。” 但能种活是一回事，花园还是别想了。 江漓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以前每次翻进宋槿声家里时，路过的风景都不一样，无论是前后花园里娇贵的、含苞待放的小骨朵，还是高门院墙外，身姿挺拔、生机勃勃的大青树。 这经常导致江漓迷路。 最开始是她没见识，以为是矜贵的宋槿声家里太讲究，后来才发现…… 原来是都死了。 月抛。 每隔一个月，宋家花园里都会换一批花，外面的树也会挑着换一些，把里面死伤的全部连根拔掉种新的。 而且每一次大规模死亡都发生在宋槿声每月回家休息那两天，剩余的则死在他离开的后两天。仿佛它们努力撑了，但撑不住，最后还是倒下了。 江漓因此对那位宋家当家人的心理感到迷惑，从此以后，“犟”这个字在她心目中开始具象化。 因为宋槿声也超级犟。 宋槿声并不知道江漓暗地里对自己的吐槽，只是冷冰冰地纠正，“要看全盘。” “好吧。”江漓服软。 毕竟他说得对。 原地思考两秒，江漓重新回到最开始两人话题，“现在，你还觉得自己和小年很像吗？” 宋槿声摇头：“不像。” “小年是独一无二的，我也是。” “那就对了。”江漓说，“现在总不委屈了？” 宋槿声温驯摇头。 “我本来也没有觉得自己委屈啊……”他小声为自己辩解。 江漓听得无奈闭眼，深呼吸了几口气，她现在不太愿意和他分辩讨论这些，以前也不是没讨论过，每一次都是她输了。 以她的宝贵经验来看，和一个固执型人共处，且遇上两人意见不合时，不管前者说什么，你都要保持缄默，哪怕他说的错的，最好也假装他说的就是对的，尤其是在外人或者并不亲近的人面前，因为…… 他们不会反驳你，但会生气。 而这条规则本来就是从宋槿声身上感悟得来的，用在他身上也再适合不过了。 只需要换个角度。他不委屈，那她呢？ “我委屈啊！”江漓说。 宋槿声用奇怪的视线把她打量了好几眼，见江漓拧着眉，眸子中满是难过和受伤，并没有和自己开玩笑的样子，这才带着不解，小心翼翼地问她，“……你能有什么委屈啊？” 江漓眉一挑，“怎么，不把alpha当人？” “早上我牵你的手，你直接就躲开了，问你怎么了你也不说话，我靠近你一步，你退了好几步，小年都能牵你的袖子，偏不让我牵。” “后来雨下大了，我过来接你，带了好重一把伞，朝你伸出手，结果你犹豫半天也不肯，给你另外找了把伞吧，你又不用，伞下空间那么大，你偏要挤着我走，差一点把我挤水沟里去了。” 宋槿声脸上蓦然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 江漓才不管他，继续控诉，“还有，中午午睡，我说困了，你偏要找小年，结果一回来，睡得比谁都香，我就出去了几分钟，回来你就凶我，还不肯让我抱着你睡。” “上午你和小年的聊天内容现在都还没告诉过我！” “你为什么想要去找小年我也不知道！” “你太过分了宋槿声！” 江漓一口气说完，最后还把前不久omega控诉她的那一句话也给加上了。 见宋槿声因为她的“无端”控诉陷入迷茫，江漓强行憋着笑，“不行，你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 omega愣愣地，“……什么交代？” 江漓“生气”地呼出一口气，“你说呢？” 他哑然，“……我不知道。” “如果因为我的这些行为，让你受了委屈的话，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宋槿声说。 “一个对不起就够了？”江漓不依不饶。 “那你还想要什么？”宋槿声慢慢从抱怨中反应过来了，“作为一个alpha，你不能心胸宽广一点啊，吃一点亏又怎么了？” “吃亏是福。” 江漓：“……” 她脸上装出来的委屈神色转瞬间消失殆尽，换上最常用的审视，带着强烈侵略性的目光从omega的脸一直绕到底，来回好几遍，最后停在了一个地方。 “是吗？”江漓冷声说。 宋槿声被她的视线看得有些紧张，忍不住离江漓远了些，他垂眸看了下，又 没发觉自己有哪里不妥，想看镜子，但身边没有，他于是转头去看车窗上的倒影。 omega的脸在上面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倒是江漓方才盯的地方，反而要更清晰一点。 吃了饭热，江漓就帮他解开了衬衫两颗纽扣。 现在的视野里，因为两颗纽扣的分离，柔软垂顺的衣领也跟着向两边敞开，虽然幅度并不大，可是里面的痕迹却异常引人注目。 宋槿声觉得有些不妥，伸手重新把纽扣合上。 上面的红痕就只剩最边缘一层了。 他这时候才终于回过头，面对着江漓毫不掩饰的目光，手心略微发汗，面上却一点儿不显，带着些商量的意味，“我……” “我最近激素挺稳定的，暂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他垂眼看向自己的手，对江漓的答案有些忐忑。 “哦？”江漓拖长音调，“哪方面的想法？” 她看着宋槿声躲闪的目光，忍不住嗤笑一声，“宋槿声，你脑子一天净想些什么？虽然你确实有过河拆桥的嫌疑……但我还是想先问一句，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了？” “你要不要仔细想想，回忆回忆，上一次到底是谁先主动的？” “我吗？” 宋槿声被问得抿紧了唇，一点儿不吭声。 “别以为只要你不说话，我就会原谅你了宋槿声。”江漓表情十分冷漠。 “那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他低声问。 “我到底想要怎么样？”江漓一个字一个字重复，似乎听到了很搞笑的东西，“所以变成我的问题了？” 宋槿声摇头，“不是，我不是这么想的。我只是以为、以为你想……” 他没有完全说出口，因为察觉到自己误解了江漓的想法，耳朵悄悄红了。 江漓看得忍不住“啧”了声，她微眯着眼，打量着他红透的耳垂，一点点靠近，待湿热呼吸打在宋槿声的脸侧，她轻声笑了。 “……来，亲一个。” 第86章 第86章【VIP】 当然，江漓最后也没亲到，因为宋槿声显然对车窗外的环境更感兴趣，摇着头硬气地说了个“不想”。 两人坐在“观光车”上整整四小时，才终于慢慢摇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 太阳还没完全升起。 看着还在昏昏欲睡、眼睛都睁不开，连悬浮车停了她走了都没发现的宋槿声，江漓把车窗落下了些，指骨在窗玻璃上敲了敲，“快醒醒。” 里面的人缓慢睁开眼睛。 看看左，再看看右，确认外面的人确实是江漓后，宋槿声才解了安全带，慢悠悠打着呵欠下车。 现在才六点多，空气中还带着蒙蒙雾气，场景有些模糊不清。 “这就是你以前读的学校么……”宋槿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宏伟校门，感受着四周的寂静，看着脚边黯淡落下来的灯光，他忍不住质疑，“江漓，现在还这么早，那些学生真的起了吗？” 他怎么感觉眼前这所学校一点儿没有人气。 阴森森的。 江漓停好车，径直往前面走，“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宋槿声跟了上去。 走到门卫室，里面的人还在打瞌睡，江漓不想太麻烦，直接刷了瞳膜就往里面走。 牵住宋槿声的手，她慢慢解释。 “别看外面安静得阴森森的，里面可热闹得很，后天是古蒂斯的二轮选拔赛，他们明天就得出发，提前到赛点去，所以我们今天过来是最好的。” 离比赛越近，那群学生越拼命，说不定各个训练室已经亮了一晚上的灯了。 宋槿声半信半疑点头。 江漓也不管他到底信了没，就牵着人往前面走，不过才几分钟，从方才那条两旁都是黑压压大树的路走出来，光线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 这里正好是一个十字路口。 “左边是食堂，右边是宿舍，前面的几栋楼有理论楼、实战楼，两者的中间就是好几个训练场。” 现在已经能看到零零散散的学生走在灯光下了，有的是面对着他们，正从宿舍楼里匆匆出来，有些是背对着他们，正往食堂和理论楼那边走。 江漓偏头看他，“先去训练室看看？就在理论楼里。” 身旁把这里扫视了一圈的人点点头。 眼见距离前方的大楼越来越近，只剩几步了，宋槿声还是好奇问出口，“江漓，你不是元帅吗？” “对呀。” “那你……”宋槿声缓慢低头，看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有些犹豫，“你不会被私下议论吗？这些都是学生，你不给他们树立一个好的榜样？” 江漓无所谓笑笑，“这有什么？” “他们本来就知道你的存在啊。” 而且古蒂斯和巴兰相比，里面军校的孩子都普遍年龄大一两岁，现在里面至少都是二十左右的学生，且不少都已经有了男女朋友，谈恋爱比她这个元帅会多了。 榜样不榜样的问题，也不是看她有没有匹配对象和伴侣，或者她的公开场合表现的，只看她有没有实力，有没有能力坐得稳现在的位置。 这样想着，江漓牵着宋槿声已经往楼里迈了进去。 值守室值守的老师一眼看见了两人，微微瞪大了双眼，惊讶之色不掩。 “元帅！？” “早啊元帅！才回来两天就来守学生了，真是辛苦！” 值守老师先是起身通过窗口和江漓寒暄了两句，随后目光落在宋槿声的身上，略有些迟疑，“这是……” 他没见过，认不出来。 江漓能感觉到这位老师把视线转到宋槿声身上时，后者蓦然用力的手，他好像有些小小的紧张。 见这位值守老师迟迟没有猜出来宋槿声的身份，江漓无奈把两人扣在一起的手抬了抬，笑着介绍道，“我爱人。” “哦——” 值守老师恍然大悟，“原来是安先生，久仰久仰！” 他重新简单把宋槿声打量了一遍，眼中带着惊艳，不好意思地扶了扶眼镜，“半个月之前，就听那些孩子说江元帅有一位伴侣，是安老师的弟弟，还会带着来参观一下学校，我以为只是玩笑呢，原来是真的……” “是真的。”江漓点头，“明天学生们就要去赛场了，今天特意过来看一看，给他们加个油。” “是这样啊，”值守老师脸上的笑容都没消失过，全程姨母笑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那你们先去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他笑着准备目送江漓二人走，待两人抬脚时，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对了元帅，那群兔崽子不在咱们这栋楼里，训练室里没人。” 江漓脚步一顿，“一个都没有吗？” “那他们去哪里了？” “全在后面的C区训练场呢，”值守老师回答，他又扶了下眼镜，翻了翻手上的副脑消息，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两个小时前，安少将过来了，给他们发消息，让他们都去观摩实操训练。” “还是你之前带那个班的学生来着。” 江漓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班里的学生？ “我去看看。”江漓说。 来不及和宋槿声解释，江漓拉着人就穿过楼，径直往C区训练场走。 她步子迈得又大 又快，宋槿声只能勉强跟上，看着江漓突然阴沉的表情，他不解，“怎么了江漓？是安青表哥吗？” 江漓嗯了一声。 “自从毕业之后，他就成了这里的挂名指导教官，但他本人很少来这里。” 且每一次来没有什么好事儿干。 “你也是这里的一名挂名教官？”宋槿声问。 “不是挂名，我就是这里的一名实践教官，”江漓说，“不仅是我，还有白锦、程浪、程诚和吴鹏，他们也都是。” “只是我们带的只是实战课程，而且因为等级不同，所以带的班级也不同。” 江漓带的是仅有五位同学的三S班。 她不知道安青今天为什么会过来，也不知道安青现在带着她的学生在干什么，从经验和直觉来看，他应当没有真心想要带学校里学生训练。 心里着急，步子就更快，匆匆和打招呼的学生老师擦肩而过，也来不及和她们介绍身边的宋槿声，江漓很快就穿过三栋楼，来到了A区训练场。 几个训练场没有阻拦，从这里就可以一眼看到那边乌压压的人群。 他们全部围在一起，却根本听不见什么声音。 和往日里有些不同。 “你可以慢一些，我先过去。”江漓放开了宋槿声的手。 走近人群，她冷着脸开口，“在干什么呢你们？” 她一出声，周围一圈的学生全被吓了一跳。 “江学姐。” “教官！” “……” 他们低下头，自动给江漓让了一条路，其中有少许人目光好奇地转向江漓身后，但还没来得及捕捉到想看见的画面，人群的中心就又传来声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第87章 第87章【VIP】 “不错！” “不愧是咱们学校的学生！” “就是力量和速度还差点儿意思，来，下一个！继续！” 是一个熟悉的青年声音。 安青。 江漓听得不够真切，耳朵只能捕捉到隐隐约约的字眼，随着前方学生的不断让位，她的位置愈加深入，才终于又听见了除安青之外的声音。 “安教官，咱们、咱们要不今天就练到这里吧，陈同学有些累了……” “嗯？谁累了？我怎么没有发现？” “看看你们现在的身体素质！才练了几个小时，就开始这也受不了，那也受不了！？就你们这样，怎么给其他同学带好榜样？怎么在帝国联赛中给古蒂斯挣荣耀！？” “我今天就是为了你们过来的，我都没喊停，你们有什么资格停下！？” “继续！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 前方的学生还有一大片，江漓一路从边缘往中间走，不止三两分钟，这都还没看见中心的人，只听见谈话声中断，而脚步声和格挡声响起。 直到面前最后一个人也自动站旁边去，最中心的场景才终于出现在江漓眼中。 她忍不住开口，“你们又在干什么？” 中间是十米左右半径的圆，而圆的边缘，三个高等级的alpha学生就乖乖站在那里，眼角的淤青、嘴唇溢出的血液、身上脏乱的衣服，还有被磨破皮出血的掌心，可以说没有一个地方不挂彩。 而另外两名学生，则正处于圆心，以一边倒的趋势在那里进行“对战”练习。 此刻，被江漓打断，他们才双双松了一口气，疲惫地倒地。 江漓把目光转向安青。 “哟，江元帅今天也过来了，好巧啊！”安青说，“如你所见，我在监督这几个学生训练啊。” 安青正悠闲坐在椅子上观战，听见江漓的声音后，也不再管那几个学生，饶有兴致地望过来，起身前还往江漓身后看了一眼，揶揄着笑，“怎么江元帅没把人带过来？” 江漓懒得理睬，随手点了个身边的学生，“你来说。” 被她点中的学生战战兢兢，先是害怕地看了安青一眼，随后低头倒豆子一般，“今天凌晨，安教官拉响学校警报，说让我们来这里观摩高等级学长的实战训练。” “然后，然后我们都过来了……我，我来得晚，是硬挤上来的，然后就……就这样了。” 江漓目光落到中心，那里还有个喘着粗气没缓过来的人，她脚上和身上的伤都要比方才那几个人多得多，仅露出来的手脚皮肤上都全是淤青乌紫。 江漓指了指，“她呢？” “……陈学姐，陈学姐一直没下场过，陈教官说她是从荒星出来的，应当比别人拥有更多的经验，所以，所以……” 所以就要拿她来开刀？ 江漓听得怒火中烧，她放开手里抓的人，大跨步走到安青的面前，攥住他领口一把扯到自己面前，“安青，你是不是疯了？” “校内任何实战，点到为止！你是不记得了吗？” 在突如其来的窒息感下，安青恍惚了两秒，他想把自己从江漓手上解放出来，但没成功，只好憋着气，目光落到江漓身后，又转回来，笑着说，“别生气啊元帅，我可没动她们。” “你身后还有好多孩子，可别吓到他们，以为江元帅是什么神经病就不好了。” 呵。 “你确实挺神经病的。”江漓说。 她回头，盯着周围一圈的学生，“所有人！五分钟之内，回训练室或宿舍，现在！” 身后一群人乌泱泱就往后退去。 等人都退得差不多了，方才那几个对打到疲惫又负伤的几个学生也拖着身体走了之后，江漓才从他们或捂着胳膊，或瘸着腿的走姿上收回视线来。 她手上的力道稍稍放开了些。 “元帅，”安青扬着唇，“好姐姐，别看你那群弱鸡学生了，还是看看你那未来的匹配对象吧。” “你一定要在姐夫面前，表现得这么暴力吗？” 安青想要把江漓给的禁锢全部打开，但他力气不够，根本做不到，只好笑着看向缓慢走过来的宋槿声。 “安普表弟，你的alpha脾气有些不太好啊，咳咳——” 江漓：“别说这些废话，安青，你知道多少了？” “什、什么，咳咳咳——”安青脸都憋成了猪肝色，只能半卡顿着回话，可哪怕如此，眼中的表情还是让人不爽，没有半分惧怕，“……姐姐，说什么，笑话？” “我当然，是全部，都，知，道，啊……”安青呼吸不上来，一字一句卡顿，听上去已经快要晕厥了。 一只手突然覆盖在江漓手背上。 “江漓……” 江漓回过头，看见的就是宋槿声带着担忧的脸，他短暂回头看了一眼，江漓跟着他视线过去，一眼瞧见了方才那些学生——他们现在熙熙攘攘挤在了离得最近的一栋楼里面。 松开手，她看着安青猛地扎到地上，弓着背大口大口喘气。 江漓的心忽然平静了不少。 她不能在这里动手。 安青是这里的挂名教官，可她也是这里的实战教官，前者纵然有错，但他还是安老元帅的儿子，而安老元帅已经在准备回到主星…… 江漓深呼吸了好几口气。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安青？那是我们这两年最好的苗子，而且明天他们就要去二轮赛的赛点，你现在给他们搞出一身伤，断胳膊短腿的，你让他们怎么比赛？”江漓尽量放缓自己的语气。 安青咳嗽了半晌，倒也听了进去，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沾满灰尘的手，满不在意，“那又怎么样啊江漓？” “我是在帮助他们啊，反正这一点儿小伤又不会死……” “再说了，”安青转向在场第三人，“我这不是给安普表弟行方便吗？你们既然要介绍给学生们认识，那就把学生全部叫出来，好好认识认识啊！” “……” 江漓被宋槿声拉着，看见身后还有不少学生盯着这里，本来想走，结果安青一番输出下来，最终没忍住，把手上副脑摘了下来，随意点了几下后，递给身后的宋槿声。 “帮我拿着。” 话落，江漓的拳头立马直接又干脆地落到了安青身上去。 她是真的被气笑了，话音都是往上扬的，“安青，其实我很认同你的观点，学生们就是要多磨练磨练，还有，我今天过来，确实是想要把自己的身边人介绍给我的学生。” “谢谢你的提醒。” 安青被打懵了，完全没反应过来，捂着自己被打过的眼睛，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江漓，你、你、你……” 他一个劲儿“你”了大半天，这才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江漓！你竟然敢打我 ！” 江漓可实在太想听见这句话了。 从她最开始从巴兰逃出来，来到这里，和安青的相处开始之后，她就一直想听见安青说这句话。 “是的。”她点头，“我在打你。” 话音才落，她又一拳轰了上去。 “安青，你看见了吗？我在打你。” 以前积攒在心头的那股恶气仿佛想要一下子蹦出来，江漓两拳头下去，没有准备的安青就结结实实地被打出了两只熊猫眼。 安青更懵了。 不止是他，还有身后的宋槿声。 后者举着手中的副脑，眼见着上面“直播中”三个大字，一时之间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提醒。 他刚才的提醒是想让江漓注意形象，因为身后有学生，可现在这个临时打开的直播间，用的大概，好像，也许就是江漓的学校论坛官方号…… 她一个元帅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啊？ 宋槿声沉默。 看着直播间飞涨的人数，再看看眼前一个被打得懵逼到极致的安青，一个咯吱咯吱捏着拳头笑得乐不可支的江漓，他到底选择了沉默，然后将手中的副脑镜头对着两人摆正。 算了，他也挺不喜欢这个“表哥”的。 第88章 第88章【VIP】 江漓闹出来的动静大，她动手后不过几分钟，就有学校里面的其他值守教官闻讯赶来了。 但他们到了，江漓也已经停手了。 她不是想要真的对安青下黑手，只是想给他些教训，让他社死而已。今天这事儿过后，他应当不会再来祸害这群学生了，尤其是她的学生。 江漓看着安青被护送着离开。 训练场很快恢复了清晨应有的安静。 身后楼栋里那群学生还待在那里，把这边望着不肯离开，宋槿声则是在安青被送走之后，持续摆弄着手里的副脑。 江漓慢慢走过去。 “直播已经关了吗？”她问。 宋槿声抬眼看了下她，笑着摇摇头，也是这时候，江漓才发现，宋槿声不是在摆弄副脑，而是在不断刷新并保存副脑上直播间的各种留言。 “你保存这些东西干嘛？”江漓不解。 宋槿声：“我觉得很好玩。” 他指尖划拉两下，然后把副脑屏幕送到江漓面前，“你看看。” 江漓犹疑着接过，她盯着上面各个网名下的评论，开口念道： “哈哈哈哈哈哈……安教官和江学姐的故事，看来就要终结在这个夏天。” “突然觉得三S班的学姐学长好可怜，两位教官的爱恨情仇，苦难却要她们来承担。” “神金吧，大清早的把我们从训练仓里挖出来，结果几个小时就净看他在那里祸害人家高等级同学，什么意思呢，是安老元帅的儿子比较了不起吗？” “回楼上，虽然这行为确实烦，但人家背景强确实很了不起，安教官是我们学校唯一一个二十出头年轻的omega教官。” “切，光看背景有什么意思，刚才被打得连还手都不会……” “……” 江漓剩下的没有再念，她大概都浏览了一遍，转向宋槿声，看着他脸上的狡黠笑容，有些好奇，“这些发言有什么好保存的？” “你对这个学校很感兴趣？” 宋槿声摇头，“没有啊。”他把头凑了过来，手指指着最上方江漓读过的两条留言，“我只是对这两条比较好奇而已。” “安教官”和“江学姐”。 “故事”、“夏天”，还有“爱恨情仇”。 至于其他的，主要是因为他不太熟悉副脑的操作，保存太多了而已。 “我想听一听。”他说。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和江漓对视，静静看着她，眼中的好奇和期待满满，见江漓只是看着那上面的留言，冷嗤一声不说话，他又伸手攥住了她垂下手的指尖。 他再次说了一遍，“我想听一听。” 江漓反应还是照旧，她回神，“你脑子里想的什么？猜的什么？” 宋槿声思索着，“……安青表哥喜欢你？” 因为喜欢，所以才会在他以前失忆醒过来的时候，过来告诉他，江漓对他没什么感情，才会在前一天吃饭时，目光落在他脖颈上面，出声斥责他没有规矩。 甚至还过来“指导”江漓的学生。 “当然不是。”江漓否定，“安青是个冷血动物，他的喜欢和爱都太片面和虚假。可以说他完全不懂什么叫做喜欢，他追求的东西，从来不是感情，而是权势和利益。” 她顺势把副脑上的界面关了，抬头看过去，不远处的楼栋里，窗户后面观看的人逐渐在减少。 有些屋子里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一个人出去，熄灯，还有些屋子，人也在减少，但并没有熄灯，反而是里面的机器指示灯亮了起来。 楼栋的云梯不能一口气载太多人，只能分批次，有些同学等不及，便从楼边的步梯走了下来，有的进入转角不见踪影，有的也往训练场上走。 但大部分还是后者，看起来他们要继续训练了。 “等等，”宋槿声忽然出声，“就没了吗？” 江漓收回视线：“什么没了？” 宋槿声：“你刚才的内容啊。你不是说安青表哥追求的权势和利益吗？然后呢？” “……”江漓沉默，“没有然后了。” 这还能有什么然后。 倒是她刚才的行为，因为安青身份特殊，一定会有“然后”。 安青现在应该已经缓过来了，那他就会给安云霆通讯，然后安云霆就会找过来，问她江漓是不是有意见，有想法，再好好地反过来安慰她，“是安青做得太过分，你不用放在心上”，最后让老东西给她施压。 看起来这两天就得和老东西打照面了。江漓略有些不爽。 身后的学生们已经和两人的距离拉近，江漓牵起宋槿声的手，有些实打实的愧疚，“本来我今天带你过来，确实是想带你好好参观一下，也和我的学生们介绍介绍你，不过现在……” 现在她自己的几个学生可能在医务室上药，或者宿舍睡觉，其他学生，该知道的他的也已经知道，不需要再额外介绍了。 而且她刚才打了安青不说，还开了直播，算是众目睽睽下给了安青难堪，安云霆应该会加快回程的速度…… 看起来时间不太够用了。 计划得缩短一些。 “等下次有时间，我再带你过来慢慢逛，好吗？”江漓问。 “好是好，”宋槿声叹口气，“就是啊，别人都知道你和安青表哥的故事，就我不知道，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他对刚才留言的内容念念不忘。 “……真的没什么故事。”江漓无奈。 总不能把以前安青天天跟在她身后晃的事情讲 出来吧，毕竟这也不算故事，顶多算骚扰。 带着人往前面走，江漓直接忽略了宋槿声的视线，自顾自介绍，“前面还有一栋楼，等这栋楼参观完了，我们直接从这边的小门出去。” 这栋楼是给那些学古武术的学生们准备的，有非常多的冷兵器，热门的冷门的都有。 进到里面，才发现人不太多。 可能是刚才堆在训练场上，被江漓一吼，就往另外的楼里跑了，现在还没赶过来。 人少，参观起来就更方便。 宋槿声对这些冷兵器还是很感兴趣，好几个房间都直接上手试了，想要用来和江漓比试一下，但又被后者制止，最后只能依依不舍放回去。 就不咸不淡地参观过去，从一楼到三楼，冷兵器的种类已经从冷门变成了热门，几乎都是学生们的训练室了。 其中一个吸引了宋槿声的注意力。 一个小型射箭场。 里面只有两三个同学。 “进去看看？”江漓问。她已经看出了宋槿声眼中的跃跃欲试。 第89章 第89章【VIP】 江漓曾经说过，如果有机会，会带他去射箭馆看一看，玩一玩，理由是从前的他跟喜欢射箭，射箭是他的其中一个爱好。 所以，江漓现在让他进去试一试，意思是—— “你不想带我单独去射箭馆了？”宋槿声捏着门把的手停止了动作。 “你还挺敏锐的。”江漓夸赞。 她确实有这个想法。 因为时间不够，而事情又太多，所以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当然要往后稍一稍，比如，能直接把参观军校和去射箭馆这两件事放在一起，同时完成，那为什么一定要单独分成两次呢？ 她一向注重效率。 握在宋槿声放门把的手上，帮助他扭动，房门打开，露出比在窗外更清晰的视野。 “进去吧。”她说。 这个射箭场地比外面看到的更大，或许是时间太早，其内部的人数不多，除了引导台有一个值班人员在打盹之外，射击区也只有两三个学生，他们正在专心地搭弓射箭。 江漓二人的进入，没有吸引来任何好奇和打量的目光。 这不是江漓第一次来，她很熟悉这里，又已经做好节省时间的决定，她便没有惊醒引导台的人，只牵着宋槿声安静去了装备处。 宋槿声身上穿的也是套昨天类似的休闲西装，江漓本来准备给他找套合适运动服换上，又想起某个特殊的晚上，犹豫两秒，还是作罢。 他换不换衣服也没区别，不会受到明显影响，而身上的西装是她选的，质量很好，也不会因为力度被扯坏。 毕竟那个晚上，他的发挥也很符合正常水平不是吗？ 江漓垂下眼。 一番挑挑拣拣，她选了一套适合宋槿声的装备。尽管觉得以他的水平，就算只有弓和箭也没问题，但出于谨慎，江漓还是给他上了全套。 “你不玩吗？”宋槿声疑问出声。 在江漓帮助之下，他身上的装备已经全部穿好，江漓站起身，好像还欣赏了好一会儿，正当宋槿声以为她要给自己挑选时，她却开始催促他。 “我不玩。”江漓拒绝，“我玩得没你好。” 宋槿声不急，她反倒有些急。 几步把人带到射击区，江漓手上的副脑又开始有细微的振动传来，她低头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蓦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些人得到消息的速度还真快。 除了些不喜欢的人发来的消息，还有莫白锦等人的，江漓干脆设置了个免打扰。 再抬头时，她的面无表情又被隐约笑意替代。 “不会？”江漓问。 她看着宋槿声摆弄着手里的工具，好半晌了，都踌躇着迟迟没有开始。 或许是她想的太多了，江漓暗自叹了口气。 他把自己从小到大的记忆都忘了，连生活中的某些常识都偶尔需要她去补充，现在遗忘了自己曾经的爱好，好像也不是让人很难以接受的事。 上前两步，江漓准备给他指导，后者却往旁边退了两步，避过她伸过来的手。 江漓的表情和她的手一同静止。 江漓：？ “你会？”她拧眉。 宋槿声又把目光放手上去了，对自己避开江漓手的行为没有丝毫反思，神色淡淡，“你刚才问我，我也没说自己不会啊。” 江漓都提前和他说过这是他的爱好了，那他摸索摸索，有什么错吗？ 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对手中物件的熟悉，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来加强这种熟悉感，以及掌控感而已。 呵呵。 还挺会怼她的。 江漓听得心底冷笑，她不爽地把自己半空中的手收了回去，继续盯了宋槿声一分钟，奈何一分钟后他还是在准备。 太磨蹭了。 江漓终于受不了，最后没忍住直接一步上前，贴着宋槿声的后背，一只手覆盖在他拿弓的手上，另一只手则覆盖在他拿箭的手上，手把手地帮他调整站位和姿势。 “不会就不会，你直说不行啊，”江漓唇瓣和宋槿声耳侧贴得很近，小声吐槽，“我又不会嘲笑你。” 话落，瞄准预备，搭弓上弦。 只一秒不到的时间，江漓便带着宋槿声松了手，瞬息间，箭矢离弓，在空中带出一条笔直的痕迹，最后悄无声息定在靶子上。 正中靶心。 上方的计分屏显示出她的成绩，十环。 很好，江漓轻声笑了，对自己的能力暗自点头，尽管已经几个月没有碰了，但肌肉记忆一如既往的好用，这个成绩也很符合她的水平，不至于让她装逼反被“打脸”。 “看清楚了吗？”江漓问。 她没动，只静等着宋槿声开口，向她“讨教”射击的方法和技巧。这也是为什么刚才江漓只是速度很快地演示，没有进行任何步骤讲解的原因。 谁知宋槿声默了几秒，什么也不问，只语气里夹杂着淡淡的不高兴，“我说了我会……说白了，你就是想揩我油呗？” 江漓：？ “什么意思？” 她松手，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舌尖抵住下颚后齿，眼中疑惑很是明显。 “……虽然我易感期确实没几天了，但我也没这么变态吧？” 江漓不知道为什么宋槿声总是这样想她。 她反思了两秒，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 宋槿声失忆前，被她逮住时就要死不活的，她一点儿没碰过他，挪人都是交给吴鹏他们做的。 而宋槿声失忆醒来之后，每一次两人的或远或近的亲昵亲密，也基本都是由他自己主动挑起事端。 他哭，他扮可怜，他用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动作和行为，小心又大胆地，用哭得红肿的眼、赤裸得不加掩饰的语言，来勾｜引、挑｜逗…… 她只是没有违背自己作为一个alpha的本能而已，这也有错啊。 别太荒谬。 江漓被宋槿声无耻的话气笑了。 或许是潜意识觉得太过搞笑，脑海中被尘封的记忆慢慢显露出一角，江漓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碰弓箭时的场景，不由冷笑连连，“不要这么恶意揣测我行不行，好歹在你情热期难受的时候，我还亲自帮了你一把。” “再说了，我是真心想要指导你的，”江漓无奈，“以前我第一次练习时，不也——” 她的话突然顿住，看着不远处两个正在互动的两个学生，再想起自己先前来这里消遣时的场景，脸上浮现出思索的表情。 对啊，刚才的行为确实有些过分亲密了。 手把手，肩碰肩，发丝缠着发丝。 说话时，能感受到打在脸上和耳畔的温热吐息，不说话时，也能感知到彼此的温度、呼吸还有心跳。 可她第一次搭弓挽箭，不就是宋槿声亲手教的吗？ 第90章 第90章晋江独 家 巴兰主星，第一军校。 现在已经是傍晚。 明亮的射箭馆内，格外安静，只有箭矢破空的声音和箭靶的撞击声回荡在空气中。 又射出一箭，看着显示屏上面显露的成绩，皮肤白皙、面容沉静的少年回头，看着身后眉眼稚嫩的女孩儿，说，“看清楚我的操作了吗？” 女孩儿点点头，从倚着的器材上起身走近。 她已经换了衣服，穿好了护具，便只管拿上自己的弓箭，回忆着少年方才的动作，她一点一点调整着自己的站姿和动作。 蓦地，女孩儿走了神，她看着地上两人接近的影子笑了。 “队长，我身高好像快要赶上你了诶。” 说着，她还空出一只手比划了两下。 两人的身高确实很接近了。 闻言，少年沉默着把目光挪开，从女孩儿手上转移到她明媚的脸，又把两人的影子扫了一眼。 他视线冷冰冰的，一定程度上模糊了那张异常美貌的脸，换作另外几个队友，现在早就望天望地强行把笑容收回去了，偏偏女孩儿无所觉，一点儿也没觉得有什么。 少年率先挪开了视线。 “专心。”他说。 “好吧。”女孩儿不再说话，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东西上面，以及远方的靶子上。 她尝试着拉弓，放箭。 箭矢如同闪电般飞出，划破空气，看着气势满满，实则连靶子的边都没碰到，“铛”一声钉在后方的墙壁上。 啊这…… 女孩儿摸了摸鼻子，悄悄看了眼旁边的人，有些许不好意思，之前听说队里伙伴个个在射箭上面都有天赋时，她还不以为意，觉得自己大概应该或许也可以。 现在看来，好像没有那么简单啊。 少年没看她，女孩儿便又抽出下一支箭，凭借着方才的经验进行了些许调整，拉弓，瞄准，再释放，但这第二支箭仍旧越过了靶子。 ……有些尴尬。 算了再来。 她从善如流拿起下一支箭，回忆刚才两次的感觉，以及少年射箭时的动作，又放了第三支箭矢出去。 “叮——” 掉了。 女孩儿忍不住拿起第四根，尽管有一定的反冲力，但这力度对她来说就是毛毛雨。 拉弓，瞄准，释放。 拉弓，瞄准，释放。 拉弓，瞄准，释放。 …… 重复了这个行为好多次，直到手里箭筒里最后一支箭也没了，女孩儿才终于停下，扶着自己的膝盖，看着屏幕上统计的堪称惨烈的分数，脸上露出茫然和不解。 哪一环错了？ 女孩儿思考的间隙，旁边出现了一直新的箭矢，箭矢的顶端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里。 顺着这只修长的手往上看去，少年的眉眼出现在视线，他脸上的淡漠消失了不少，浓密的眼睫往下垂着，眨动时，会自然带出一小片阴影，忽明忽暗的。 他唇瓣微张，声音冷冷清清，“起来。” “我教你。” 女孩儿愣了一秒，随后立马听话起身，随手抹了一把额头汗水，重新扬起笑容，“好的队长，谢谢队长。” 她接过这支箭矢，脸上的不解被愉悦取代，重新摆正自己的姿势，盯着远方的箭靶，等着身边少年给予具体的指点。 谁知下一秒，身后却有什么东西靠近。 一片温热。 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女孩儿大脑有些宕机，愣了好几秒，强忍着没动手给人来个过肩摔，只不太舒适地调整了下，犹豫着轻声开口，“队长，是……这样的吗？” 她的语气很平和，并不是对少年行为的质疑，更像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少年也并没有因此而退走，反而随着她的调整而调整，或许是看出了她的紧张，他先是轻轻“嗯”了声给她回应，随后面无表情陈述道，“不用太在意，江漓。第一次上手都是这样的。” “我会带着你调整姿势，你自己注意听。” “哦。”江漓点点头，得到预想中的答案后，果不其然放下了心，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手里的弓箭上。 这次少年就不仅仅是演示了。 从站姿到拿弓，射箭的每一个具体步骤，就连如何用小技巧降低反冲力也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最后，才握着女孩儿的手，将箭放了出去。 这次的箭矢一样有力地冲了出去，直奔箭靶，再准确地命中靶心，发出一声闷响。 下一秒，身后的温度不再。 少年顷刻间便往后退了回去。 “感受到了吗？”他问，顺手把自己的箭筒递了过去。 “感受到了。”江漓带着些兴奋地点头，目光落在靶子正中心的箭矢上挪不开眼，本想回头和少年击个掌，但一见新的箭筒被递了过来，她也顾不上回头了，立马接过开始调换装备，想要大显身手。 身后少年的嗓音温润响起，“你再试试吧，我去趟洗手间。” 江漓没抬头看，只嘴里应着他，“好的队长。” “你快一点啊。” 看起来像是很有些迫不及待，想让自家队长验收一下方才给予她教导的成果。 她的兴奋劲儿还没过，整个人都不设防，边换新装备边嘀咕，“话说，队长，刚才我还真有点儿紧张，尤其是……” 少年此时已经抬脚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闻言打断，“有什么好紧张的？” “我是alpha，你也是alpha，只是靠近一点教学而已，能有什么关系？” 这话成功让江漓再次愣了一秒。 嗯？ 她的脸上疑惑再次浮现，辩解着开口，“不是，队长。其实我想说的是‘尤其刚才放箭的那一瞬间，我的心简直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但这话江漓也没说完。 背后远去的脚步声突然停了。 她思索两秒，点头认同道，“说的也对哈。虽然现在队里就剩我们两个还没分化出第二性征，但我们的实力却从来都是队里最强的，队长你从小的预测结果是alpha，我从小到大的预测结果也是alpha，都高达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身后少年低低应了声，“嗯。” “我们都会是alpha。” 话落，他重新抬脚离开。 射箭馆的窗户没关，风吹进来，将少年耳边碎发吹开，露出其下掩盖带着薄红的尖，一路从顶落到被衣服领口盖住的脖颈。 …… 回忆退潮。 江漓的眉头现在都没松开。 半晌，她仍旧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离谱，虽然是理性分析的，但分析结果实在太过荒谬。 她不想信又不得不信，最后只能冷哼出声，淡漠的视线投在光滑的地板上。 ……宋槿声啊宋槿声。 你真是又给自己挖出来了一个好理由，一个理所应当继续活着、让人无法真正动手的好理由。【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90-100 第91章 第91章【VIP】 宋槿声的心被她弄得七上八下的。 他听见了她低低的笑声，微微偏头，小心翼翼看过去时，她又是低着头的，并没有看他，光线下，表情是一贯的冰冷。 “……你生气了吗江漓？”宋槿声忍不住问。 “没有。”江漓语气淡淡的。 她已经恢复了正常，抬眼看过去时，视线略过宋槿声略带无措的脸，只盯着他那双好看的手，不走心解释道，“只是想起了以前一些有趣的事。” “但是必须要说的是，我第一次碰射箭，被教导时，也是用的刚才那个姿势，所以……你不用多想。” 宋槿声哑口无言，“我也没有多想。” 他消化着江漓的话，咬唇辩解着，却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不安地拧起眉头，踌躇道，“……你第一次射箭，也是用的刚才那个姿势？” 江漓点头，“嗯。” “……” 宋槿声沉默了几秒，这才勉强压下脑海汹涌的波浪，状似无意道，“和谁呀？应该是你的老师吧，听起来好像很厉害……” 江漓挑眉。 “我刚才没说过这些，你的‘听起来’是哪里来的？” “不过，”江漓话头一转，微微一笑，眉眼温柔了不少，“教我射箭的这位‘老师’确实很厉害，从小在射箭上面便很有天赋，他当时教导我的时候，已经拿下了帝国里的不少奖……” “学生？”宋槿声惊讶打断，和江漓对视一瞬间，看见她讶异的眉眼时，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下一秒放缓语气道，“他是你的同学吗？” 江漓：“嗯。” 宋槿 声：“alpha还是omega呀？” 江漓沉吟一会儿，回忆着开口，“记不太清了。他好像是个omega吧，长得很漂亮，不过我当时还没分化，所以觉得也还好。” 她笑着说完了。 果不其然，宋槿声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石化。 “omega？”他愣愣的。 “那……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江漓点头，“有啊。经常联系，经常见面。” 话落，宋槿声终于不问了，睫毛闪烁着，收回视线，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手中的弓箭上。 这就不问了？ 江漓收起笑容，有些不解，盯了宋槿声背对着她的身影好几眼，这才颇感无聊地轻轻叹口气，同样看向对面矗立的靶子。 呼吸间，一支箭羽便猛然蹿了出去，肉眼所见，只能捕捉到倏然消散的笔直痕迹。 箭羽稳稳扎在靶子中心，上方的屏幕闪烁着给出本次成绩，单次成绩，十分。 “真是不错啊。” 江漓眯了眯眼，中肯的给出自己的评价。 什么都忘了，但天赋没忘，天赋加持下锻炼出来的技能也没忘。 真是不错。 江漓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又重新浮现出来，眼见着宋槿声绷紧的手放了下来，她转瞬又递出去了一直新的，“再来一次吧。” 宋槿声却没有接。 他看着这支箭，看着将箭握着的那只alpha有力的手，脸上并没有浮现出和江漓脸上相似的、应有的笑容，反而皱起了眉，抬眼直视她，语气并不算轻松地问： “江漓，我好看吗？” 江漓：？ “好看。”她实事求是。 宋槿声：“那你喜欢我吗？” 江漓想了两秒，点头：“……挺喜欢的。” 宋槿声眼神仍然定定地：“所以是我好看，还是那个教你射箭的omega好看？” 江漓：“……” 视线相撞，对峙了好几秒，江漓终于忍不住，缓慢勾起唇，陈述事实道，“……你吃醋了。” 她看见宋槿声快速闪动的鸦黑眼睫，抿紧的桃红唇瓣，看见他紧张得攥住手中长弓时，手背隐约的青筋浮现。 看起来对最后一个问题十分的在意。 江漓看得暗自摇头。 宋槿声逗弄起来，可真是……意外的好玩。 或许是得到了先前想要的效果，江漓心情愉悦了不少，但眼前宋槿声却只是接过了那支箭，恢复冷淡后转过了头。 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准备对江漓的话做出任何反应。 拉弓，射箭。 尽管还是不记得相关事情，但是身体本能做出了反应，宋槿声的动作比第一次还要标准了许多。 新一个十环的成绩被刷新。 江漓还没来得及继续递上下一支箭，宋槿声就已经回过了头。 “江漓，”他说，“我是最好看的那一个。” 话落，在江漓愣神的那一秒，他又拿起了一支新的箭羽。 拉弓，射箭。 他连反应时间和瞄准时间都用得很少，完全是出于本能了，还带着点儿泄愤的意味。 又是一个十环。 他回头，神情十分严肃。 “江漓，你只能二选一。” “只能选我。” “你已经标记我了。” “嗯嗯，”江漓赞同地点点头，但表情却不以为意，“标记是标记了，不过……只是临时标记而已，很好洗的。” 对于omega来说，洗了标记后，重新找个喜欢的alpha其实并不算太难。 宋槿声被她的话刺得再一次转过了头。 其实他并不是看不出来，江漓先前说的这些话都带着玩笑的意味，可是在他冷脸和她说明时，她还是这样，神情和话语都没有变化。 叹了口气，宋槿声再次拿起了一支箭。 抬弓，放箭。 抬弓，放箭。 …… 最后一支箭放完后，他转头看着江漓，却连对视都做不到，江漓正低着头看地板，脸上神情淡漠，不久前带着浅淡笑意的眸子被藏在了垂下的眼皮子里。 刹那间，酸涩如潮汐，从宋槿声的心头席卷，奔腾追赶到喉口，又因为主人的有意压制，再不得不恢复成表面的平静。 转身往装备处走，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箭筒上。 弯腰去拿，碰触之前，一只手却追了上来。 “干什么？”宋槿声低声问，他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又出于某种心理而舍不得，只好冷着脸，不去看江漓。 江漓便顺势把他手牵了起来。 射箭馆内的人员忽然之间变多了，可能因为两人在这里停留了太久，早就有训练打算的学生们都断断续续到达。 两人的声音不小，已经有不少学生注意到了这里，手里动作照旧，头却小心翼翼扭到了两人所在的方向，视线悄悄地投在两人身上。 江漓随意瞥了一眼，那些视线便又匆匆忙忙收了回去。 “想继续玩吗？”江漓看向宋槿声，询问，“今天时间可能不太够，等后面有时间了，我再带你过来玩，好吗？” 宋槿声偏头不看她，也不回应。 对于他的冷淡反应，江漓已经完全察觉并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她拉近两人的距离，把眼前暗自生闷气的omega近乎搂进了怀里，低声求和，“对不起，我开玩笑的。虽然你们两个长得都很好看，差不多的好看，但是在我眼中，现在的你是最好看的一个。” “什么叫做‘差不多的好看’？” 宋槿声出声质问，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他不理解，哄一个omega有这么难吗？江漓一句好听的话都不能说吗？一定要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来糊弄他吗？ 看见omega生气得似乎想要甩手离开，江漓大概能猜到宋槿声生气的点，但是对她而言，两者选其一，确实有一点难。 毕竟现在二选一的对象，是失忆前的宋槿声和失忆后的宋槿声。 不管怎么选，也都是他啊。 他现在一恢复记忆，不久和记忆中的他重叠了吗？ 江漓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她又在心中很认真地对比了一番，重新解释，真诚道，“对不起槿声，你最好看。” 无论是从前的人，还是现在的人，都是宋槿声，那就是他最好看。 两者之间最明显的差别，差不多就是现在的宋槿声更加鲜活，对感情的表达流露得更加直白，他会有纠结，担心她的想法，可是面对她的询问和质疑时，并不会隐瞒。 宋槿声的心情果然好了一点。 “还有呢？”他问。 暗含的期待蔓延成枝，一路缠上江漓的指尖、手臂，最后到她的眼前。 “还有……”江漓慢吞吞地，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又担心心情好不容易恢复一些的宋槿声再度冷脸，只好绞尽脑汁。然后带着点试探道： “你在我心里永远最好看。” “其他人全都比不上你。” “我标记了你，我明白你对我的感情，所以我会好好对待这份感情。” “……” 江漓说到最后，宋槿声拧紧的眉头全部都松开，眉眼弯弯，眼中的笑意攀缘而上。 把江漓看得晃了神。 好陌生。 她不是觉得眼前的omega陌生，也不是觉得他的笑容陌生，只是对于他的这份信任，心中产生了异常强烈的不真实的感受。 那些话她都只是说说而已，自己说了自己都没什么感觉，宋槿声真的会当真吗？ 会吗？ ……好像真的会，江漓意识到。 简直又陌生，又荒谬。 她不想再和宋槿声对视，便只好垂眼，看着掌中的那只手反过来将她轻轻握住。 “那我们下次再来玩，好吗？”江漓平静询问。 “好。” 宋槿声现在心情好很多，点点头答应了，松手去脱装备，再重新牵上江漓往外。 从射箭场地里出来，呼吸了一口清新带着冷意的空气，宋槿声察觉到江漓视线一直落在两人扣紧的手上，摇了摇，吸引后者的注意，问，“怎么了？” “没什么。”江漓摇头。 她只是现在脑子有一点儿乱而已。 学着宋槿声的模样，不由自主深呼吸一口，江漓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率先抬脚，“走 吧，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第92章 第92章【VIP】 郊外某处。 天花板上泛着冷白灯光。 走廊干净又沉默，一眼过去望不到底，肉眼看去，自脚下到消失的地方全部白茫茫一片，没有一个人在这里走动，自然也没有任何一点额外的声音。 从地上下来，到达这个安静地方时，宋槿声甚至连地面上尖锐的鸟叫声都听不见了，这里空旷得仿佛只有现在正在行走的两个人。 他心头有些不安。 眼前的走廊很长，两人还没完全踏入，江漓很轻易便察觉到了宋槿声的动作。 他小幅度往后退了一步。 江漓手上微微用力，将他还要继续往后退得行为制止，回头看他，轻声安抚，“别怕，这里没有什么危险。” “只是一条普通的走廊，走不了几分钟就能到达我们的目的地。” 宋槿声深呼吸两口，点点头，随着江漓的力道抬脚进去。 江漓并没有骗他。 这条走廊看着空旷，让人恐惧，但其实并没有人想象的那么深，他们的速度并没有改变，也只不过三两分钟便走到了尽头。 “是这里安装的一些防护装置。”江漓解释给他听。 说着，她在面前的“墙”上摸索一番，随后往下一摁，眼前的“白墙”就忽的从中打开，缓缓向两边延展，最后留出一个足够两人同时通过的门。 门的那边，是一个个步履匆匆的白大褂。 他们好像都有自己要做的事，听到这边的动静，也只是转身看一眼，认出江漓的冲她轻点个头，没认出的就沉默着回头，继续往自己的方向走。 这里的声音仍旧不算大，但是刻意放低的谈话声和脚步声不绝于耳。 和安静得沉闷的走廊比起来，自然算得上吵闹。 就像两个世界突然被打通了一样。 “走吧。”江漓说。 牵着宋槿声的手踏进去，白色的门又在两人身后闭合，发出沉闷地一声响。抬脚往前，江漓带着人熟练地在这个白色的底下王国穿梭。 这次花费的时间稍微久了些。 然而这里都是由特殊工艺制成的门，从外面走过时，基本看不出哪里有房间的痕迹，只能在刚好有人进去，或者有人出来时，才能简单一瞥门内的景象。 全是些医疗设备。 除此之外，和外面的走廊就没有几分不同了。 宋槿声的眼睛都观察得有些累。 在他第三次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后，江漓掩下眼中的情绪，轻声开口，“马上就到了。” 宋槿声点头，“嗯。” 话落，两人又绕过一条走廊，转过四五次弯后，江漓在一面墙面前停下，什么多余动作也没有，仅仅站在那里，面前的隐藏的门便自然打开了。 宋槿声跟着走进，适应了一会儿，才从方才白色的一片中回神，眼睛的疲惫得到缓解。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房间，但空间够大，里面分区做得很好，办公区域和放置不知名医疗器材的地方做了隔离，但里面的陈设却和先前看过的其他房间不一样。 墙底不再是一片白，里面各种桌椅和摆设也并不全是充满了科技感的产物，忽略掉旁边仍然冰冷的仪器之外，这里算得上温馨了。 简单扫了一眼后，宋槿声后知后觉察觉到办公区域有一个人。 一个同样身着白大褂，手里正拿着什么报告拧眉分析的中年女人。 也是一个omega。 她白大褂没有扣紧，里面同样是白色的休闲装，头发是黑的，就扎在耳朵后面，表情很冷淡，和江漓差不多，眉眼却温柔不少，有威严，但不会让人感到畏惧。 一进门，江漓就松开了手，站在办公桌前，轻声开口，“老师。” 看起来女人和她很熟稔，听见声音后，目光便立马从手中报告上移开，起身的同时开口，“来了？这么早，我还以为你们真的要晚上才过来呢。” “对，”江漓笑着点头，解释说，“今天临时出了点儿事，就提前过来了。” 女人的视线便从江漓身上挪到了宋槿声身上。 “就是他了？”女人说，打量的目光从宋槿声的头顶落到脚。 “嗯。”江漓提前说过宋槿声的情况，也没有再多给女人介绍，只是侧身面向宋槿声，“这是我以前的老师，姓霍，你也可以喊她霍老师。” “霍老师您好。”宋槿声礼貌伸手。 “你好。”霍曼伸手回握。 两人的手一触即分。 霍曼没有再多寒暄，重新看向江漓，询问她，“有向他解释过情况吗？是直接进去，还是你先告诉他？” 江漓：“我先和他说一下。” 霍曼闻言点头，“好。尽量快一点，我先进去开机器。” 话落，霍曼便立马转身，走到偌大房间内医疗器械的分区，站在某扇墙壁等待两秒，随后身影同样消失在墙体之后。 江漓回神，牵起宋槿声解释，“不要紧张，只是给你身体做个全面检查，很快就好，我就在这里等你。” 宋槿声嗯了一声，悬起的心却没有丝毫安定。 他的紧张和担忧都太过明显，自从江漓带着他在这个地方下了悬浮车之后，他的手心就开始出汗，话变少了，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个彻底。 有几分从前的样子了。 他从前也是，每次一碰到必定会造成人员伤亡的局面时，他就会反复斟酌，分配任务时，眉头都始终拧着，脸上也看不见一丝笑意。 哪怕队里所有人都笑嘻嘻打趣说没关系，他也会肉眼可见的焦虑和不开心。因为分出的危险任务通常不会只有一个，而他无法一个人将其全部承担。 ……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江漓就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会安静坐在他身边，现在场景不同了，但独自走过几年后的她，还是不知道如何进行有效的安慰。 当然，她努力尝试后的安慰果然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江漓有些手足无措。 她看着omega此刻漂亮却带着心事的脸，憋了半天，除了那几句干巴巴、并没有什么用的话之外，其他的也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了。 “你也紧张吗，江漓？”宋槿声开口。 他看见了江漓的无措，尽管心头的忧虑还没完全消失，但也好了不少。 如果江漓也觉得紧张的话，那说明……真实情况应该不会像他想象中的那样糟糕吧？ 江漓说的都是真的吧？ 她真的会等他吧？ 宋槿声自己都觉得自己现在很神经质，明明江漓和他解释过了，可他的心却始终无法安定，脑海中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 “别让她走。” “别放她走。” “抓住她。” “……” 宋槿声闭了闭眼，按耐住心头强烈的不安，反过来劝面前被自己情绪感染的女alpha，“我没事的江漓。” 他勉强扬起笑容，把江漓的手抓起放在自己的脸颊一侧，“就是有一点儿紧张，我不喜欢医院的这个环境……” 江漓正要开口，宋槿声就预判了她的下一句，“研究所我也不喜欢。” “……好吧。”江漓无奈。 “那——” “所以——”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止声，下一秒宋槿声抢答，“所以你亲我一口。” 话音未落，霞红便悄悄爬上了他的耳垂，他还往后面刚才霍曼走的方向看了好几眼，确定没人之后，才又重新盯着江漓不挪眼。 被期待眼神硬控好几秒的江漓：？ 宋槿声这句话一出口，她是真的迷惑，不明白本来好好的安慰怎么又转到了某些奇怪的方向上去。 “之前不是不让我亲吗？”她问。 但问是问，她也没真想得到什么回答，只向前一小步，微微俯身，便尝到了带着甜味的柔软唇瓣的滋味。 因为场景不对，江漓只简单品尝了一下就退了回去。 分开瞬间，一声轻笑就响了起来。 霍曼回来了。 现在尴尬的人就一下子变成两个，江漓厚着脸皮抬眼看过去，开口，“老师。” 霍曼又是一声轻笑，“行了，看你们大半天了，别磨蹭，最短两三个小时，最多也不过两三天，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 “病人直接过来。” “好的霍老师。”宋槿声抿唇，尴尬得已经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 江漓难得看他吃瘪的样子，笑着看他跟着霍曼离开。 房间里就只剩下江漓一个人。 她对这里确实比较熟悉了，又是霍曼亲自带过的学生，一个人也觉得自在，随意从办公桌后的书架上抽了一本书，直接坐在了办公桌前的椅子上面，准备坐着休息一会儿就离开。 但不过几分钟，霍曼却出来了。 江漓讶异，“这么快吗老师？” 她往霍曼身后看，什么也没有。很显然，霍曼是一个人出来的。 “别看了，”霍曼无奈摇头，“他的检查必须得很细致，步骤多得不行，根本没这么快的。” 江漓：“那你？” 霍曼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自在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也就是江漓的对面，抿了一口，拿起先前没看完的报告，“……检查室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我只需要用自己的权限开个机器，等他的检查报告出来后再进行查看就行了。其他的，他们自己会做。” “等后面检查报告出来了，真的有什么问题的话，再由我进行进一步的检测。”霍曼耐心解释。 江漓点头，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书上。 霍曼抬头望了一眼，呆住，“……你在看什么？” “随便看看。”江漓答。 霍曼：“你很担心刚才那个omega？” 江漓头也不抬，面容语气都十分平静，“还好。给他做个体检而已，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行。” 重新垂眼，霍曼很想假装自己没看见，但是内心的良知并不支持，她低头又抬头，循环好几次后，终于打断江漓，“你别看了。” 江漓抬头，“为什么？” “……你书都拿反了。”霍曼说，处于尴尬中的他又默默喝了口水。 看着眼前年轻的女alpha学生把书端正，再看着她落在某处仍然动也不动的目光，霍曼放下手中被子和报告，起身，“看不进去就别看了。出去走走？” 见江漓犹豫，霍曼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早，他才注射了麻醉剂，至少还需要几个小时才能从机器里出来。” 江漓终于点头，“好。” 从房间里出来，两人一路上了地面。 这里没有江漓的悬浮车，景色也并没有先前两人所见的荒凉，有的只是几栋仅仅几层的小建筑，建筑外面种着几片绿油油的植物，植物之上来着浅紫色的花。 “居然已经开花了？”江漓挑眉。 在她的记忆里，这里还很荒凉，眼前绿油油的植物光秃秃的，才种进地里，没有叶子，只有褐色的杆，活不活得下来都不一定。 现在再一看，它们不仅活下来了，还又长叶子又开花的，看得人欢喜。 “上一次你过来到现在，都好几个月了，接近一年，人家开花不是很正常的事吗？”霍曼闭眼，强行忽略江漓放在她宝贝花上的手，径直走在前面，进了其中一栋白色的普通楼里。 摁下云梯，再一口气上到顶楼。 顶楼风很大。 明明两人从楼下花圃中走过的时候，一点风都感受不到，但站上顶楼时，风大得却直接掀起了霍曼白大褂的衣角。 她熟练地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支烟，一个老式打火机，“咔嚓”点燃，放进嘴里，鼻翼翕动着，再吐出一口雾气。 浓白的雾气转瞬即逝。 “真猖狂啊，老师。”江漓感叹。 她看着霍曼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目光从地上累积的一大堆烟头上挪开，笑了，“您可真是一点儿不怕被老东西发现。” 霍曼又往外呼了一口烟，掸了掸烟灰，“托你的福。” 她说着取出一根递给江漓。 江漓接过，却只拿在手里把玩。 霍曼扫她一眼，“戒了？” “我本来就不抽。”江漓倚在栏杆上，任凭吹来的风打在脸上。 两人沉默着，一个人专心抽烟，一个人专心看风景。 指间的烟还剩下一半时，霍曼终于抽够瘾了，不再急着一口一口地吞云吐雾，而是转头看向了江漓，谈起刚才领进机器里的那个同样年轻的omega。 “你很喜欢他吗？”霍曼问得直白。 江漓沉默了下。 “他是巴兰的人。” “这次被我俘获回来的俘虏之一，也是巴兰的后方指挥，不过并不怎么受重视。” 不怎么受重视，所以直到现在，巴兰那边也没有官方文件，过来问价宋槿声，甚至连他自己宋家的人都没有。 霍曼当然是知道这些的，对于江漓的问而答其他，她并没有太强烈感受，只道，“听说陛下给你下命令，把你们绑在一起了，对吧？” “你们从前认识？” “……嗯。”江漓承认，“老东西怕我把他弄死了，给他安了个新身份——安家收留的一位养子，同时也是我的未过门的omega。” 尽管江漓没答第二个问题，霍曼还是被她的话成功逗笑了，“……未过门的omega？” “未过门？”霍曼再次强调了一遍，笑着打趣，“这是什么老土到掉渣的描述，怎么你是古蓝星的人啊？还过门呢，怎么不说你要把那omega娶回家？” 也不是不可以，江漓心中默默回答。 反正结局都大差不差的。 何必纠结这些字眼？ 因为江漓刻意表现出的不在意态度，外加她和心口不一的行为，霍曼现在有些对她带过来的那个漂亮年轻人感兴趣了。 “……本来我还想着，你这次回来给你介绍个对象呢，没想到你直接把人都给带回来了，还直接标记了。”她摇摇头。 “聊一聊你漂亮的未过门的omega吧？”霍曼说。 江漓抗拒，“没什么好聊的。” 就是长得好看而已。 长得好看，脾气好，对内对外性子都温柔安静得不行，射箭很厉害，格斗术也厉害，又是个omega……如果猜的不错，宋槿声和她的匹配度应该还挺高的？ 不过也不着急，后面空了让霍知休取一管她的血检验一下就知道了。 江漓想得出神，霍曼也不打扰她，只默默抽着烟观察，好久后，才继续探究开口，“以前关系也很好吧？” “嗯。” “关系这么好，怎么这次出去才想着把人给带回来？” 说到这里，江漓反而有点儿暴躁，“……前几年手里什么也没有，安老爷子和老不死的也都不让我去巴兰。” 不仅是手里什么都没有，一言一行都被人掌控着，只能在别人划定的范围里打转，除了完成安云霆下达的任务之外，没有什么别的路能走。 这种情况下，她把人带过来又怎么样？ 霍曼了解江漓，自然听得懂她说的是什么，脸上表情不屑，“放不下就抢过来，喜欢就追，有什么好顾忌的……真当我不知道你这几年干了些什么？” “真是想的话，随便编个理由，拐个弯儿就去巴兰了。” 江漓叹了 口气，“老师，你的想法太不全面了。” 只顾及自己喜好，不顾及别人死活是吧？ “再说了，我和他还有仇。” “……” 这下轮到霍曼沉默了。 她三两下杵灭了烟，看着江漓，脸上疑惑满满，“你能不能有个alpha的样？真有仇，他能活得到现在吗？就算能活到现在，能手脚俱全地捧着你手索吻吗？” “您看得确实比我清楚。”江漓评价。 “少装。”霍曼说。 她根本不吃江漓这一套，烟头一扔，敞开手，背部撑在栏杆上，“别后悔就行了。” 江漓低声，“不后悔。” “行啊，”霍曼点点头，“不后悔就行了。不过，既然不后悔的话……给我讲讲？” “说实话，我还挺好奇，挺喜欢听你们年轻人谈恋爱的经历的。” 江漓：“……” 第93章 第93章【VIP】 巴兰，五月。 最近天气不太好。 明明是傍晚，太阳落山的时间，天边却什么美丽景象也看不见，没有霞光万丈，有的只是灰蒙蒙到阴郁的天。 训练营里，正是休息时间，训练场地上都是半大少年，都以队为单位呆在各自的看台上，或蹲或站或坐，彼此闲聊着，等着上最后一节课，再结束掉一天的实战训练。 但休息时间有些太长，空气里太过闷热，不少的学生都觉得受不了。 最里面的看台上。 听着旁边小队里的小声咒骂声，周乙木抹了一把汗水，脸上出现同样的烦躁，抱怨着开口，“真是搞不懂，现在才五月开头，居然已经这么热了。” 旁边队友闻言看了他一眼，自顾自擦着手中的东西，疑惑道，“热吗？我感觉还好吧。 “就是有点儿闷。” “这么闷的天气，就该吃点儿清爽水果，嗯，如果营里做饭的叔叔阿姨们还能再额外给我们弄个饭后甜点的话，那就太好了。” 这句话引来了周乙木的嗤笑。 “别玩儿梗了，姜月。”周乙木翻了个白眼，语气十分嫌弃，“还水果呢，你真当在主星，在咱们的学校里面啊？来这儿鸟不拉屎的地方快一年了，你什么时候看见过咱们食堂供应过水果这种东西了？水果味儿的营养液倒是不少。” “再说了，饭后甜点，那不是omega们的日常吗，你一个板上钉钉的alpha……” 周乙木说着，上下打量着身旁的姜月，表情一言难尽，“你还是努力训练吧，说不定过两年回去，你的未婚omega能把他的饭后甜点亲手送到你嘴里呢。” 姜月想了下，在心里描绘出这个场景，满意道，“那也很不错。” “不过得等我分化后才能享受这待遇了。” 听着姜月的叹气，周乙木开始了对她新一轮的嫌弃，“你还是多训练训练吧姜月，不然——” “行了吧乙木。” 旁边一道声音突然将周乙木的吐槽打断，“论训练这种事儿，咱们队里面，只有你需要再加把劲，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是我们队最菜的一个了……” 周乙木听得不高兴，偏头去看那个躺着的人，“黎远你什么意思啊？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真是烦人……”周乙木小声念叨着。 “谁说我是队里垫底了，我们队里现在才四个人呢，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应该有六个人，还有两个人没补齐呢，等她们来了，我肯定就不是垫底了呀。” “钱哥不是前两天还说，下一轮擂台要开始了，会给我们至少从下面小队里提拔一个上来，用来保证公平性吗，等那人来了，指不定被我打得痛哭流涕呢……” “钱哥”是训练营的总教官，也是他们小队的主教官。 周乙木絮叨了半晌，发现没人听他说话，只好看向坐在看台角落的少年。 少年身上是带着灰的黑色训练服，藏青色腰带勾勒出少年人特有的劲瘦腰身，他皮肤白得耀眼，哪怕现在是乌蒙蒙的天，也能让人第一眼从人群中注意到他。 “我说的对吧，队长？”周乙木问。 他眼中带着委屈和期待，看着可怜兮兮的。 少年闻言抬头，露出那张让人格外侧目的脸。 除了皮肤白，他还有其他外貌优点。头发乌黑茂密，五官也分布得恰到好处，三庭五眼的比例近乎标准，让人分不清他第二性征的同时，对他的第一性征也产生疑惑。 但他最漂亮的还是那双眼睛，鸦黑的睫羽扬起来时，眼底好似藏着一整片星河，让人不自觉想要探究。什么话都没必要说，只要被这双眼睛安静注视着，就会让人莫名感到被重视着。 周乙木被看得吞了吞口水。 看到眼前少年的美貌，想到他的好脾气和好家世，以及尚未分化的第二性征，周乙木惯常地心动了一秒，但这份心动也很快被掐灭。 因为除了前面说的这些，少年还有一位看他看得比眼珠子还重的既强势又威严的alpha母亲，以及从小到大的第二性征分化预测报告，那是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的alpha分化率。 当然，在训练中，他也有铁血的手腕和强大的战斗力。 在自家队长手下经历过无数次背摔的周乙木叹了口气。光是想想，他都觉得自己的背部已经疼得不行。 刚想说点儿什么把先前的问题略过去，谁知少年却在几秒的凝视后，抿唇，轻轻对他点了头。 “嗯。” 他没有发表过多言论，仅仅发了个鼻音，就又垂下了眼，专心致志地擦拭自己手中的银匕首。 但周乙木已经非常开心了，他嘿嘿笑着，胳膊肘杵了下身旁离得近的姜月，心情愉悦，音调都是上扬的： “看吧，我说得对吧？” “队长都说我说得对，哼。新来的肯定会被我打得痛哭流涕，不停求饶，咱们好歹也是训练营里第一强的小队，说不定以后进了主星军校里，还能成为明星小队呢。” “我就算比不上你们两个，也比其他小队想吧，两个新来的，我还没放在眼里呢。” 周乙木心情好得不行。 黎远听着他的自吹，忍不住也笑了，“行了吧，你也太会夸自己了，队长可没说你说得对，不过……有一点你确实说得对。” 说着，黎远撑着手起身，正色道，“我们队，好像真的要接收新成员了。” “哪个队的？”姜月问。 “不是我们训练营里的。”黎远说，目光瞥向旁边二队，那里好几个成员正在跟蚊子斗智斗勇。但他也不是很确定，只好继续说，“应该不是。” 周乙木好奇，“你怎么知道？” 关于一队——也就是他们队要接收新队友的消息，短短几个月里，钱教官已经说了很多次，但一直都没有确切文件下来，说是还在寻找合适的人。 于是这件事就一直被搁置，他们队始终保持着四个人，只偶尔短暂“收留”一下进入训练营，但尚在分配中的成员，或者已经处在队伍中，但个人性格或者战斗属性和队友不相匹配的成员。 黎远：“我吃饭时候听说的。” “可是我们不一直是一起吃饭吗？”周乙木震惊。 想了两秒，他拍台而起。 “好啊，黎远。”周乙木怒了，指着人开口，“你个叛徒，你竟然背着我们吃独食！” “……”黎远表情淡淡，“吃饭中途上厕所听见了。” “难不成你想去厕所进食？” “啊……谢谢，那倒也没有必要。”周乙木重新坐了回去。 黎远懒得再和他贫嘴，转头看向看台角落里的少年，“槿声，你那边有听到过什么消息吗？我看前两天阿姨和你有过通讯。” 宋槿声摇了摇头，“没有。” 他的注意力终于从匕首上分出了一些，抬眼看着 不远处其他队，回答，“前两天母亲和我通讯，只是为了了解我最近的身体情况、激素升降，方便医生给我配药。” “……其他的，母亲什么也没说。” 话落，他陷入了思索。 “但我想起来，前一段时间，母亲和我提过，说主星军校里破格录取了一个学生，检验结果是会分化成高等级女alpha。边缘星来的，但很有学习天赋，战斗力强，学校里好几个教官都奈何不了她，不过都是些野路子，全凭个人积累的经验，没有系统的战斗体系。” “她这段时间应该都在恶补文化课，外加由几个教官亲自纠正战斗技巧吧。”宋槿声说。 他眉头无意识皱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个人会是她。” 几个人当然知道宋槿声在说什么。 后者的沉思和透露出的隐约间的烦躁被几个人尽收眼底，黎远开口安慰，“放心吧槿声，别想太多，你不是也说她现在正补着课呢么，再说，就算她是天才，咱们训练营里天才可不少，但能进入咱们队里的不也没几个？” “放宽心。” 宋槿声闻言摇了摇头，缓慢吐出一口气，“我……直觉一向很准。” 如果不是这个发展路径，那他也很想不通，为什么先前母亲要同他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毕竟，母亲话很少，更鲜少在他面前讨论其他人。 当时他没细想，只以为是母亲想拉拢那人，为以后他的发展铺路，现在想来…… 上面的人应该早就动了心思，想要那个边缘星来的女alpha进他们小队。 所以……她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来？ 见黎远的安慰并没有起效果，周乙木自觉担起为队长分忧解难的责任，接着开口道，“是啊队长，你想太多了，主星军校每年录取那么多名学生，那些媒体各个说他们是天才，可再天才，不也被训练营里出去的摁着打。” “而且，她来我们队也成啊，正好我可以让她感受一下人世间的险恶。” 周乙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心情好，就没看见宋槿声那短暂而沉默的一瞥，甚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问，“所以队长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话出口，黎远听得简直要给他跪了。 什么猪队友？ 怕宋槿声因此被勾起什么不友好的回忆，黎远抬腿，在前者看不见的角落，悄悄地往外踢出去一脚。 “哎哟——” 周乙木突然跳下去，捂着自己的小腿，表情愤愤，“黎远你有病啊！你踢我干嘛？” “你不知道自己踢人很痛吗？”周乙木揉着小腿，很是心疼自己，“无语了，踢过来跟条钢筋一样，痛得要死！” 黎远：“……” 宋槿声：“……” 目光重新落在自己的银色匕首上，宋槿声语气平淡，“再等等吧，还没到最后一节课的时间。” “哈哈，是啊是啊，槿声你说得对。” 黎远点着头应着，略有些尴尬，他看了眼自己手上无法联网的副脑上的时间，既无奈又不解，“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儿，这都马上到点儿了，教官们现在也都还没来，不然的话……” “不然怎样啊？”周乙木龇牙咧嘴。 “不然……某个人就要被混合双打，在新人来之前，先被我和队长狠狠地教育一下，提前感受下——” “人世间，的，险恶。” 某人折在背后的双手被外力收紧。 “卧槽，黎狗！你说话就说话，干嘛欺负人啊，你有本事等着……呜呜……”一只手把嘴巴捂住，周乙木的控诉都被迫吞进了肚子里。 耳边“恶魔”的声音小声传来。 “你忘了之前，学校里整天对槿声死缠烂打的女alpha了吗？那个就是边缘星来的……” “所以，槿声不待见她们。” 黎远凑近猪队友的耳朵，声音压得极低，咬牙切齿地提醒。 这个“她们”指的，自然是大部分从边缘星爬上来的人。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黎远能懂。 他能懂的，周乙木也自然能懂。 “我好像想起来了。”他边扒开黎远的手边小声说。 也是这时候，周乙木才后知后觉回忆起来，好像之前确实有这么一号不怕死的人物，比在场几人都大了好几岁。 因为对自己的认知极其不到位，那人自作聪明地盯上了宋槿声，想要在后者年纪尚小的时候，发展一段令人羡艳的、可以跨越和打破第二性征生理隔阂的爱情，再顺首成章地渗入宋家产业，接手宋家人脉。 想法是好的，如果真能做到的话，可以说是既能抱得美人归，传得一段佳话，又能实现阶级跨越，一步登天，直接从边缘星穷A变成名门宋家的入赘A，成为一代新贵。 当然，那人最后的结局不太好，被宋槿声的母亲，也就是宋家当家人发现后，自此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内。 是死是活，到现在仍不能确认。 不过也没人对她的死活感兴趣就是了，本次事件的当事人是学校里颜值最高、家世最好、知名度也最高且最有讨论热度的权贵宋家的继承人，世人的眼光自然也只在他身上停留。 他看着倒是没什么问题。 可据知情人透露，因为这件事，宋家继承人宋槿声出现了某些心理相关问题，偶尔会往返于知名心理师的工作室，同时，他的日常保镖也整整翻了一倍，奈何校规在上，保镖很少能全部跟着进入校园。 不过好歹是对那些被这件事启发，同样跃跃欲试的学生们起了一个震慑作用就是了。 周乙木想到这里，有些唏嘘，也不再吵吵嚷嚷了，乖乖听劝安静了下来。 队里难得安静了几分钟。 也只安静了几分钟。 周乙木本来就无法做到闭嘴，训练中还好，他注意力会被分散，勉强能控制住自己的话唠属性，可现在正是休息时间，他就是止不住的想说话。 静默了百来秒，他实在有些受不了了，看了眼时间，主动换了个话题，嘴皮子一碰就继续道： “不是吧。” “钱哥矿姐他们怎么还没来啊，都这个点儿了！集体罢工啊！？” 最后一节实战课程通常是六点开始，八点结束，实战课程结束后，则再进行一个多小时的文化课程，最后看情况是加练或者解散。 以前那些教官们从来都没迟到过，有些心焉儿坏的，还会特意早一点过来，提前吹哨，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让他们这群学生感受深切来自教官们的“爱”。 但现在已经六点十几分了，却看不到任何一个教官的身影。 “真是见了鬼了。”周乙木总结。 “该不会是这附近爆发什么虫潮了吧，教官们都临危受命，没有时间通知我们，所以才……” “不太像，”姜月直接打断，在自己擦拭好的武器上哈了口气，说，“如果我是教官的话，真遇上了，这么多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啊，还可以美名其曰给学生们锻炼。” “干嘛一定得和没几 个的教官一起去，硬生生给自己拔高难度？” 周乙木：“确实，……有道理。” 他说着，摇着头，视线乱晃，却忽然晃到远处逐渐出现的几道身影上。 “坏了，”他定定看了几眼，喃喃道，“好像真冲我们来的。” “什么？” 姜月和黎远都敏锐往那边看过去，只见不远处朝这边走来的，正是平日里熟悉的几个教官，而走在她们中间的人，则明显学生打扮，面容十分陌生。 “啧，”周乙木不耐烦，“看吧姜月，都怪你，乌鸦嘴又犯了吧，真是的，我还没想好，怎么在不伤害新人自尊的同时，还能给她个下马威呢……结果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姜月反击，“滚吧你。我刚才都没说话，关我屁事啊。” 两人又开始斗嘴。黎远无奈摇头。 随着一行人的走近，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注意力，他也终于看清楚，那个夹在几名教官中女学生的模样。 锐利，是黎远对她的第一印象。 她整个人并未发育完善，但手长腿长，比例很好，皮肤又黑又白的，里面还混杂着部分暗红色，看起来像是本身皮肤白皙，但被晒伤晒黑。 五官单看是美的，尽管美的风格不一，但混杂在一起，却意外地和谐耐看，中长发被随意扎在脑后，从前方看，只可能看见几缕在风中飘逸的刘海。 旁边教官们唇瓣张合着，小声同她说着什么，她反应并不平淡，眉头松解开的，脸上挂着温暖阳光的笑容，黑亮眸子里闪动着光，时不时点头表达肯定，以及开口回应…… 从她的外表来看，她是和锐利搭不上边的。 一定要说的话，只能是她的下颌线条明显，比较“锐利”。 可黎远就是觉得，“锐利”这个词，很适合这个不远处，笑得阳光但还没展现出未来第二性征征兆的女生。 而且和锐利相比，显然锋利更合适。 她就像一把才锻造出来，开了刃，暂时收进了刀鞘的匕首，在外人可见的范围内，只留下刀把上颜色浓郁令人津津乐道的宝石，但只要抽出来，这把匕首就能很轻松割断人的喉咙。 就像宋槿声手里那把银色匕首一样。 他现在忽然能懂一点，方才宋槿声谈到这件事时坚持的“直觉”了。黎远现在也这么觉得—— 这个人就是那个边缘星来的，她就是主星军校里破格录取的那个学生。 也会是他们几人的队友。 黎远本来先担心了一瞬，下意识看向身后没有反应的宋槿声，一回头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后者确实不喜欢边缘星来的人，但是他本身接人待物没什么大问题，而且这个新人看起来弱风扶柳的，也不一定能撑到正式入队…… 暂时的队友而已。 身边姜月和周乙木两人脸上的笑容都已经完全消失，指骨咔咔响着，想来已经准备先动手。 黎远心上本就没抬多高的石头这下完全放了下来。 先由她们两个赶人，赶不走的话，再由他来动手，只要不舞到宋槿声眼前去，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思考间，那行人已经走到一队看台前。 因为没有吹哨，大家都懒懒散散的，黎远几人没什么动作，周围小队也投来好奇的视线，并不遮掩，明目张胆地看着热闹。 “黎远，”打头的一个教官开口，拍了拍身边笑着的女学生，兴致勃勃开口，“这就是你们以后的队友了。” “她叫江漓，才来到主星没多久的，学习能力和身体素质都很不错，预测结果是，分化后是三S等级的alpha，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刚好可以弥补你们队的短板。” “不过她理论知识差得有点儿多，临时补了一段时间，效果还可以，就是需要你们帮着再多巩固巩固。” 一小队的人无一吭声，只沉默着把这个新来的看着。 好在教官并不介意。 话才落，这位教官就笑着转头看向了江漓，面容和蔼对她简单介绍，“这几个就是你以后的队友了，你要和他们好好相处。” 江漓点头，“好的陈教官。” 她才来，并没有摸清这里的规则，看不清眼前几人对她实际上的态度。方才和几位教官聊天时游刃有余的女生，现在终于显露出一点面对同龄人的好奇和紧张，江漓略带拘谨地伸出了手。 “你们好，我叫江漓。” “希望以后我们能和平相处，并肩作战。” 眼前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反应还是平淡得不行。 江漓伸出的手没有得到回应。 开口的陈教官不以为意，摆摆手帮着把空中的手放下去，安慰道，“没事，他们和你差不多，都是未来的高等级alpha，不熟悉之前会有领地意识，很正常。” “等你们熟一点就好了。” 江漓点点头，笑容黯淡了些，“……好。” 眼见一队的事情搞完了，旁边几个小队的人忍不住上前，“陈哥，咱们今天最后一节实战课到底还训练不训练啊？这都迟到了二十分钟左右了。” 陈教官摆摆手，“我就是来跟你们说这个的。”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几名教官，后者一个女教官则转身面向全部小队的方向，声音清脆道： “今天的实战课程内容临时变更，由个人参与变成实战观摩。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训练营新生江漓会和训练营一队队长宋槿声进行一对一的对抗赛，场地就近，但你们可以选择现场观摩和网络观摩。” “我会发相关通知到你们每个人的副脑，现在你们只需要决定是现场还是网络。” 说完，女教官低下头操作副脑，旁边围过来的小队群里则是响起了窃窃私语。 无数道视线在被提及两人身上打转。 她们虽然不认识训练营新生江漓，但她们对训练营一队众人还是很熟，尤其是那个美得雌雄莫辨的队长。 谁知一道质疑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请等一等，陈督教。” “这好像不太合适。” 他声音大，是故意扯着嗓子说的，周围的声音都静默了一瞬。 陈教官也回头，笑眯眯问，“周同学，请你仔细描述一下自己的问题，你觉得是哪里不合适呢？” 周乙木耸了耸肩，毫无顾忌。 “都挺不合适的。” “无论是这位训练营新生江同学，直接被打包送到我所在的一队，还是刚才教官通知说，江同学和我队队长进行一对一实战……都极度不合适，这不符合训练营的规则。” “前者违背了训练营的规则，而后者是建立在前者基础之上的。训练营里经常有抽查营规，大家应该记得很清楚，我们营里共有五百人，都是在签署协议后，经过了层层考核，才最终进入到自己目前所在的队伍的。” 训练营里一共有五百名学生。 这五百名学生，都是去各个大星里最好的学校筛选出来的。 等五百名学生凑够后，训练营里则会安排为期三轮的擂台赛，用于确定每名学生的排名。确定排名后，则会根据排名给所有学生组队，一到五名为一队，六到十名为二队，由此递推。 这些都是比较正常的，后面才会比较苛刻。 虽然每次选人，人数都是五百名学生不多不少。但实际上，因为训练的残酷性，总是会有学生各种意外而不得不中途退出，当他们主动或被迫退出后，后面的学生不会依次递补，而是就此空出这个位置来。 如果位置比较靠前，排名靠后的学生想要占有这个位置，就需要把自己前面的人通通挑战一遍，以确保自己的的确确有这个实力，可以坐上“宝座”。 同理，如果是新生，那么她就得从吊车尾开始挑战，直到去到自己想要的位置。 周乙木的目的十分简单。 如果新生江漓想要进入一队，那就得服从规则，一个一个挑战上来，等她证明自己的实力后，才能有和一队队长进行对抗赛的资格。 旁边围过来的小队不少，都是比较靠前的，平日里和周乙木没少接触过，一听这话，立马便懂了他想干什么，于是一个个不嫌事大地出声支持。 陈教官只犹豫了一瞬，就立马拒绝了。 “不行。” “周同学，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江漓的实力是被我、以及我身后的 教官们所共同肯定的，我们确定她有这个实力，所以才会做出刚才的决定。” 巴兰帝国是个大国，崇尚的一向是民主和法治，所以陈教官没有直接冷漠地拍板决定，而是耐心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周乙木听了，只是笑笑。 “陈督教，您听。” “就算我想同意，旁边的这些同学也不会同意啊。” 周围此起彼伏的声音，全是叫嚣着让江漓滚下去，从末尾的倒数第一名开始挑战。 陈教官摇头，“不行。” 话是这么说，但态度已经有些摇摆，傍晚闷热的风吹过来，吹得周乙木笑吟吟看向新来的，名叫江漓的家伙。 “新同学，你怎么看呢？” “这是我们训练营里一向的规则，每个人都要遵守的，你想要成为打破它的第一人吗？” 压力顿时如烫手山芋被扔了出去。 江漓闻言叹了口气，垂眼，顿了好几秒，然后才抬头看向带自己过来的人，不好意思道，“没事的陈教官，感谢您为我各方面考虑……作为一个训练营里的学生，我愿意遵守训练营的规则。” 周乙木早就等她这句话了，展臂伸手，“那就请吧，江同学。” “我们就不送你了，你沿着看台上的标号找过去就行，看好你哟，加油！” 旁边几乎没停过的嬉笑声就又大了一番。 江漓面色没有太大变化，勉强笑着点头。她过来的时候，陈教官已经给她介绍了一队的情况，而在转身前，她又仔细看了一眼。 这里有四个人。 除了面前神情淡漠的一男一女，笑里藏刀的一个男生，后面看台的那头还坐着一个黑衣白肤少年。 江漓能轻易猜出来，这就是一队队长。 那位传闻里性格好，脾气好，美貌在同龄人里无可匹敌的少年，也是权贵世家宋家的继承人，宋槿声。 可是听说确实只是听说，传言到底不能全信，毕竟在她到达和转头的中途，十几分钟的时间里，那位队长从没抬头看她一眼，至始至终专心欣赏着手中入了鞘的银色匕首。 浓密的睫毛垂下，盖住眼中所有情绪。 他是在场所有人里，真正的、唯一的局外人。 第94章 第94章【VIP】 训练营里一向是拿实力说话。 见新学生江漓自己没有意见，陈教官等人也自然没有劝阻的必要，只是前者才来，对这里的建筑分布和某些其他规则还不熟悉，怕她找不着具体位置，陈教官等人还是跟了上去。 又因为安排被临时打乱，所以今天训练营里的学生们统一放掉最后一节课，由他们自己安排时间。 口哨声在离去的一行人后方此起彼伏。 陈教官“啧”了一声，“这群臭小子。” “江漓你别放在心上。你是咱们训练营里的新生，直接进入第一小队确实不符合规矩，虽然上面条令是这样决定的，但咱们也得根据具体情况安排嘛。” “每次成功挑战一个人之后，可以直接跳十名挑战，这样看，全部挑战下来，应该也不会耗费太长时间。” 陈教官的语气里带着感慨。 江漓听完后点头，“我知道的，陈教官。” 外面的世界就是只看一个人的实力，训练营里同样遵循这样的规则，并不奇怪。 …… 接下来的几天，训练营里十分热闹。 一个中途加进来的新人，因为被拒绝其靠关系进入一队，而不得不从最后一个排名的学生开始挑战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学生们一个个摩拳擦掌，等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挑战到自己头上。 营地教官办公室内，一个身形挺拔的中年alpha站在窗边，冷眼看着底下学生们进行训练。因为位置高，所以底下一大片训练场地，看着都大差不差，除了某个往日里冷清的位置。 那是一块方形挑战台。 营地里学生们经常彼此挑战，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不够正式，所以一般用不到挑战台，上面空落落的，但最近倒是一直没空下来过。 那是这次上头塞下来，据说潜力巨大，想要直接塞进一队的新生。 正式的挑战可以跳过日常训练。 而那个学生已经在上面待了整整三个天。 男人的视线从训练中的学生身上一路滑过，最后又滑到了挑战台上，他眼睛微微眯着，开口道，“那学生已经挑战到什么位置了？” 一个正在办公室值班的教官上前，随着男人的视线往下看，一眼瞧中那个挑战台上正避过敌方一拳的女学生，低头查了下，回答，“这是她第四十九次挑战赛，现在挑战的是第三百八十五名学生。” “嗯？”男人扬眉。 “我以为她会很快就挑战完，结果才挑战到这个号码吗？”他的语气里带着浓重的失望。 现在才第三天的上午，这个新生已经在进行第四十九次的挑战赛，挑战的频率很高，这一点很不错，可惜的是效率不太行。 他那天明确告诉过她，每次挑战成功后，可以越级挑战下一个排名高出十位的学生，就是希望这个新生可以早一点进入自己本该进入的队伍，谁知道…… 差强人意啊。 那些训练营之外的无关人员推出来的学生果然还是不够格。 旁边教官自然听懂了男人的失望，也听懂了他的话外音，下意识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那女学生，又看了一眼手中副脑的数据，犹豫着开口，“倒也不是……” “前两天我去看过，也特意关注过这名学生，她最开始那几次挑战，都是挑战一次后就直接越级挑战的，除了战斗技巧不够丰富、格斗招数乱七八糟之外，赢得也还算漂亮。”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那几次挑战赛完了之后，她就没有再选择越级挑战了，而是真的一个接一个地，慢慢挑战。” 因为这次上面给一队塞人太过暴力，所以训练营里的教官们都挺关注这个新来的学生，想看看她的实力到底匹配不匹配，当时这件事传到他们耳朵里，还让他们讨论了半晌。 最开始他们只以为是这个学生不够自信，或者是真的实力不太行，越级挑战有点困难，想要慢慢上升，可后来他们看了录像，就觉得不对。 因为那个新生每次都赢得轻松，哪怕越级挑战，也能每次在十分钟之内结束挑战，可放弃越级后，那新生的挑战赛持续时长反而拉长了。 就像是…… 男人听得眉头皱起来，视线从下方转移到旁边的小教官身上。 “你的意思是，你们觉得这学生是故意放弃越级挑战，甚至每次拉长挑战时间，只是为了巩固自己新学的东西？” 那教官点头，“对。” “之前这学生被送过来的时候，是我去对接的。听说她这段时间都是第一军校里的教官在教导，但是她太多乱七八糟的招式了，教了新的她能记住，但一到实战就又用回自己的招式，所以送我们这边练一练。” “而且，”这名教官说着又低头去翻副脑，直接调出来了新生的第二次挑战和最近一次挑战，放一起对比给男人看。 “她不仅巩固自己的，还在不断学习新的。” 第二次挑战时，她的路子十分混乱，毫无章法，时间掐得很紧，就好像是赶时间，想要赶紧打完，继续打下一场。 但最近一场时，能看得出来，她在有意控制自己压制本能，招式已经正式了很多，有时候甚至会有明显的卡顿，而且故意在拖延时间，拖延挑战赛的结束，不断和敌方游走，同时拆解和吸收敌方的战术。 “……学习能力倒是不错。”男人感叹。 他耐心把两场比赛的对比看完了，再看向下方的女学生时，脸色已 然好了不少，“看起来，上面这次没骗我啊，这次的学生确实还挺不错，既然有天赋，那进入第一小队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旁边教官也笑起来。 “是吧，看起来确实像个‘天才’，说不定这次真能给咱们训练营长长脸呢。” 两人的谈话声一字不落传进一帘之隔的小房间里。 少年盯着自己的手臂沉思着。 没几分钟，手上注射器中的不明物质全部被送进身体里，一只手小心翼翼将针头取出来，再止了血，手的主人笑吟吟开口道，“好了，今天的药剂已经全部注射完了，下一次估计在半个月之后，你可以回去训练了。” 少年将自己卷起的袖口放下去，点点头，“嗯。” 他走出小房间，动静不算大，但窗口处的两个人都回过头，男人有些惊讶，“今天药这么快就上完了吗槿声？” “嗯，药都上完了。”宋槿声点头。 宋槿声每个月都要定时注射药剂，用以稳定身体内的激素，本来今天不是上药时间，只是他最近不太舒服，所以他母亲才为他临时改了时间。 “我先回去了，陈叔。” 男人闻言点头，“那好，你先回去训练吧，有哪里不舒服就及时同我说，不然出了事，我也不好和你母亲交代。” “好。” 宋槿声点点头，抬脚往门外走去。 想到方才听见的谈话，他又顿住，“陈叔，那个人真的会进入我们队吗？” 男人转头，讶异道，“你母亲没同你说过吗？” 见宋槿声犹疑着摇头，他开口解惑 “大概率是的。” “她是最近主星接收的天赋最好的一个学生，军校里已经给她测试过，也提前把她录取进去了，现在过来就是锻炼一下她的能力。” “她的实力很强，从上面给出来的数据看，可以把咱们训练营里大部分学生摁在地上摩擦了。” “上面的意思，就是想让她直接进入一队，当然，你母亲也有相同的意思，想让你提前拉拢一下这个学生，以后为你所用。” 办公室里没有外人，也没有装载什么监控系统，因此男人的话说得十分直白。 他又看了一眼窗外，转头，带着肯定的的语气道，“这个学生是边缘星来的，年纪小，背景简单，拉拢起来不会有什么难度，如果真能让她死心塌地的话，以后不管是对你，对宋家，还是对咱们整个巴兰，她都会是一把好用的武器。” “一把锋利的尖刀。” 宋槿声听得皱眉，尽管已经听过很多次这样的话，眼前的男人，家里威严的母亲…… 他还是有些无法适应。 良好的教育让他没有反驳男人的话，安静地听完，仍旧轻轻点了头，随后立马转身离开。 从办公室回到一队，有最近的小路，不会经过挑战台，但能远远的看见，宋槿声下意识瞥了一眼，随即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头离得太远了，场景看得并不清晰，而且他也并不关心。 …… 新生挑战赛的热度一直持续。 周乙木等了好几天她失败的消息，却一条也没等到，每次一打听，就听说那新生今天又成功挑战了多少多少名，拿到了怎样怎样的成绩。 听得他手痒痒。 因为所有听到的信息中，除了这名新生有关挑战赛的好消息，还有那些被她挑战成功的学生们对新生的赞赏。 搞得他也好想亲自和这个新生交交手，看看她到底有多大能耐，是不是真的像那些废物同学口中说的一样。 “如果实力并不算强，就能让他们这么夸的话，那出名也太简单了。” “早知道，我当时就不该直接进入一队，而是一个一个从底层挑战上来。”周乙木不断感慨着。 黎远正结束了一轮训练，抹了把汗道，“你想太多了。” “说不定人家就是有那个实力呢？” 话落，他眼尖看见了小路过来的少年，开心摇了摇手，打着招呼，“槿声。” 少年回应地点点头。 等他走近了，黎远凑上前，“你现在还回来干嘛呀槿声，这节课过后，我们就可以直接吃饭了。” 而现在距离下课也只剩下十几分钟。 宋槿声摇头，“我中午补训练，你们去吃吧。” 黎远：“啊？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嗯，不去。”宋槿声说。 “行了黎远，”周乙木开口，“队长每次缺训练都会重新补上，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别劝了行不行啊？” “我今天中午也不饿，也不打算去吃饭，你怎么不劝劝我啊？” 说完，他话题一转，有些兴奋，“听说那个新生现在还在打擂台呢，我今天上午的训练已经结束了，准备去看看，你们去吗？” 宋槿声摇头。 黎远也跟着摇头。 倒是姜月很感兴趣，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我去，黎远你等会儿帮我打份饭，我看完了再过来。” 才说完，两个人就兴冲冲走了。 黎远无奈摇了摇头，一转身，却发现宋槿声的视线也定定的落在那边，他试探着开口，“你想去看看吗槿声？” 后者立马收回视线，“不去。” “不感兴趣。” 第95章 第95章【VIP】 两个人脚程快，两三分钟就过来了。 这边确实很热闹。 除了才过来的两个人，挑战台旁边还围了不少的同学，有的是已经被新生成功挑战过的，有的是就在新生现在排名后不远，等着新生挑战的，还有的，则是排名靠前，听到外面传的那些言论后，和周乙木二人一样感兴趣过来看看的。 其中有几个认识周乙木，嬉笑着挤到他身边去。 “哟，周大少怎么过来了？” “不会是怕被新人比下去，紧张兮兮的，特意过来看看新生实力吧？” 周乙木挥挥手，“滚滚滚。” “尽说些丧气话。你才害怕，你才紧张呢，还特意来看她实力，她一个新人，算个什么东西。这么几天过去了，才挑战到三百多名，等你也被她打下去了，再过来我面前上蹿下跳吧。” 两个人的站位，本来就离挑战台不算远，声音也一点儿没放低，话一出口，引来了台上人短暂的侧目。 主动和周乙木打招呼的人无趣地耸耸肩走了。 旁边姜月杵他，“你能不能小点儿声，人家还在打擂台呢，都看你好几眼了，别去分人家心。” “切，我说的都是实话。”周乙木梗着脖子道。 姜月于是不再理他，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好半晌，她才重新开口。 “这新人，挺有实力的啊，这么久了，对方连她一根头发都没碰到。” “拜托啊姐，现在和她对战的才三百多名，这算什么有实力啊？而且她身上和脸上都是伤，你看不见？”周乙木不解，“再说了，就算有实力又能怎么样，你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帮她说话吧？” “先别说什么队长喜欢不喜欢，你看咱们队里面，哪有从边缘星来的人啊，我、你、黎远、队长，还有前几个月受伤被薅回去住院的马大炮，全是主星的，从小玩到大，家世都不差。” “而且咱们后面的几个小队，排名前十的，也都没有边缘星来的。” “就算这新生真的有实力，队长不喜欢，咱们也不可能把她放进来吧？”周乙木心情有些激动。 姜月语气平静，丝毫不被影响，眼神都没挪过，“现在不是还早吗，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不想让她进就不让她进呗，又不是什么大事。” “我只是觉得有点儿可惜。” 周乙木闻言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有点儿。” 如果新生真的强，家世好点儿该多好，她一定会成为他们信赖的队友。 “但是放其他队也行吧，”周乙木思忖着，“五队不是有个人总喜欢来队长面前刷存在感吗？把新人送他们队去，就说新人最后还是要来咱们队，让他好好羡慕羡慕。” …… 挑战台下的声音由大转小，等这场比赛彻底结束后，下面几乎没什么人了。 很安静。 站在台上喘着气，江漓抬眼往某个方向看去，那里先前站的两个窃窃私语的一队成员早就走了，不知道走了多久。 她低头，手腕副脑上显示出现在的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 而自己的排名又前进了一位。 腹部新添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江漓缓了几秒，准备回去吃饭， 跳下挑战台前，她抬眼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可惜这里场地太大，是由一块大的训练场裁剪成一百个小的队伍训练场，所以她什么也没看见。 视线掠过的范围里，只有不远处零星两三个还在努力训练的同学。 不知道自己行为的动力，她快速地离开了。 从训练场出来，再经过学习楼、食堂和宿舍，再走过长长的隔离带，她才终于走到训练营出口，用教官们给的特制门卡刷开门，买好饭菜回到家时，已经是一点整，而一点四十，是下午第一堂课的上课时间。 进门换好鞋，她朝里面喊，“母亲，我回来了。” 家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 江漓没有多说，只放下手里的饭菜，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取出里面冷藏好的药剂，将其放进注射器中，才走到一扇门前，轻手推门进去，“母亲。” 被推开门的这个房间不大，里面的物件也很少，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装饰得简单，就连窗帘，也是简简单单毫无特色的灰色。 床上厚重的被褥下躺着一个女人。 一个虚弱的女omega。 她年纪看起来很大了，黑发夹杂着白发，脸色苍白，闭着眼，眼下乌青，面部有些浮肿，泛着青绿色，整个人光是看着，都觉得病恹恹的即将死去，她好像只剩下一具躯壳。 等她听见声音睁开眼，这种濒死的感觉才消散了不少。 女人费劲地扬出一个笑容，“回来了？” 江漓点点头，“嗯。” 见女人撑着手，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她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帮忙，扶着女人坐起身，拿起另一个不用的枕头放在女人的背后。 “唉呀，”女人和蔼笑着说，“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我又不是自个儿坐不起来，哪里还需要你帮忙啊。” 江漓听着笑笑。 “我当然知道你可以，不过等你自己坐起来，还不知道要几分钟呢。” “今天中午我加练了一会儿，回来得有些晚了，现在已经一点，我十五分钟后就要走。” 这短短的十五分钟里，她要给女人注射药剂，喂食药品，再看着女人吃饭，顺便自己吃饭，最后再离开。 女人听得有些心疼。 她看着自己的女儿转身拿药，忍不住问，“你这几天在训练营里还习惯吗？和新队友相处得好不好啊？教官们都喜欢你吗？” 江漓熟练地给女人注射药剂，敷衍地笑笑，道，“挺好的。” “都挺好的。” “和新队友们相处得很愉快，昨天还邀请我和他们吃饭，教官也很喜欢我，今天还特意给我加练呢，就是训练营里任务太紧了，强度也比较大，最近有点儿累，还受了不少伤……” 说着，她笑着指了指自己脸上还在发痛的地方，“你看，这里是不是又乌了？” 女人皱眉，小心翼翼地抚上去，“疼不疼啊？” “还好，”江漓面不改色道，“都不怎么疼。” “训练营里每天都有很多同学受伤，我这还算好的，只是青了一块儿，很多同学身上的伤都比我严重，有的是擦伤，有的流血，还有的直接伤到了内脏。” 女人的眉头却并没有放松，反而拧得更紧了。 “你们怎么这么辛苦啊？” “身上有了伤，难道还要继续训练吗？不能休息休息吗？” “当然不行了，”江漓起身去接一杯温水，弯腰时，一不小心扯动了腰上的伤口，痛得拧眉，再起身回到女人视野时，脸上就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把需要口服的药品递到女人手上，看女人皱眉吞药，止不住笑她，“这些伤都不算眼中，如果真的因为这些伤口请假了，指不定要被同学怎么笑话呢。” 女人对她的观点持反对意见。 “这是说的什么话，受伤了就该休息，这有什么好笑话的？” “你看你，这才来几天，手上和脸上都添了不少伤口了，今天是脸上乌青，昨天是手背擦破皮，前天是脚踝扭了……要不是你的伤口确实小，我真的都想给你请假了。” 见江漓脸上笑容不断，女人也无奈笑了，随即正色道，“虽然你同学怎么样我管不着，但你要好好注意，别受什么严重的伤，到时候痛起来可不好受。” “如果压力大，就跟我说，我就去给你请假，让你休息两天再去，啊？” 江漓点头，“好。我知道了。” 两人聊天够久了。江漓在床上女人身前安上一块小桌板，放上自己今天买来的午饭，“你先吃，我去个洗手间。” “好。去吧。” 轻轻关上门，江漓打开房间的排气扇。 确认女人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后，这才小心翼翼摸出一块圆形的药盒，拧开放在洗手台的台面上，里面是粉红色的膏体。 这是她常用的，用来治疗伤口的药。 撩起衣服，衣角放进嘴里，她看着自己腰间新弄出来的伤，忍不住拧起眉。 这还是几天来第一个弄出血的伤。 伤口不算大，也不深，大概只有三厘米，能浅浅看出里面翻出来的带血的肉。 看起来需要消毒。 不过现在她手上并没有碘伏，没办法消毒，只能出去拿……不行，江漓第一时间否定，这会让吃饭的人注意到。 想了想，她决定放弃这个步骤，直接从盒子里挖出了一小份膏体，咬着牙直接往伤口上面涂。 “嘶——” 江漓痛得没忍住出了声，怕被发现，只好又咬紧了牙关，一点一点把伤口上的药膏抹匀，抹成薄薄一层把伤口完全盖住。 上面血只是被简单擦拭过，还残留了点痕迹，也没有刻意止血，药膏抹上去，又引起了新血液的流出。 幸好训练服是黑的，江漓想。 或许是痛着了，她有些闷闷不乐，心情不算好，随手抹了下额头的薄汗，继续往自己身上其他深深浅浅的乌紫痕迹上涂药，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些别的东西。 心里装着事，手上动作就慢了。 门外女人声音响了起来。 “江漓，现在已经一点过十分了，你再不出来吃饭，等会儿就来不及上课了。” 江漓这才回神，“马上。” 她把剩下的伤口胡乱抹了一通，随后把只剩一层粉色膏体的药盒盖上，揣进训练服兜里，这才装模作样洗了手出去。 女人看过来，“你怎么这么多汗？” “啊？”江漓拿手一擦，“哦，最近太热了，里面又没有通风装置，不怎么凉快。” 女人敏锐地从看出点什么，“你怎么上个厕所出来就不高兴了。” “是训练营里有什么问题吗？” “同学们不好相处？还是又有人针对你？” 江漓摇头，“没。” “挺好的，和以前那些同学一样吧，都挺好的。” 或许是怕女人再问，她只匆匆扒拉了两口饭菜，起身道，“我吃饱了，先走了。下午你有什么想吃的，给我发消息就行了。” 话落，她抓起自己的外套便出了门。 只留女人忧心忡忡看着被带上的房门。 第96章 第96章【VIP】 下午还是实战训练，也还是和江漓没有关系。 从家里过来得太快，江漓到达挑战台时，还没到下午的上课时间，对手没来，她抹了一把汗，干脆坐在训练台上等。 等得太久，她眼皮逐渐沉重。 台下的声音越来越嘈杂。 江漓睡着了，不过是浅眠，能大概听见底下的窃窃私语，她最近听得太多，已经习惯。毕竟每天每次上挑战台，都会有不少人来围观，就算是处于训练时间，也会有人想方设法地请假来观看。 “来了来了。” 底下的人忽然喊。 江漓于是睁开眼，她还是困，方才眼睛闭了好一会儿，现在一下睁开，看东西都有些模糊。 顺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转头寻 找，还没看清楚自己对手的样貌，她倒是反被不远处另外一个人给吸引住目光。 准确来说，是一个人的背影。 江漓的瞌睡突然就没了。 略微顿了顿，江漓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起来，短暂三四秒，确认自己没认错后，她才垂眼收回视线。 注意力再次放在挑战台上，江漓神情一凌。 对手已经上台了。 …… 下午的挑战很顺利。 也很无趣。 江漓已经适应了训练营里的节奏。这里的学生对战招式并不多，只是每个人的力度不同，侧重点不同，采取的攻击或防守的策略也不相同。 这或许是这个训练营特别的训练方式，因材施教。 好在各种特别之处这几天都基本被江漓见完了，前几天，因着有顾虑，外加想要看看自己的对战缺点，检验前一段时间的学习成果，她主要采取的就是守、拖。 等把对方底子看得差不多了，再用新学到的东西把对方扫落下台。 这是江漓的挑战策略。 只是前期技巧运用得不好，对敌方实力有所误判，常常是她的攻击没得手，防御还被对手破了，搞得她的身上深深浅浅的小伤多得不行。 但今天下午，没有任何人能碰到她，而且在她的攻击之下，那五个人都无法给出任何有效的反击。 所以，既然已经熟悉训练营里人的大部分对战策略，自己是不是可以直接越级挑战了？ 结束掉下午的第五次挑战赛，进行中场休息时，江漓抬脚往洗手间去，脑子里回顾着方才五场挑战赛上自己的表现，神色有些犹疑。 她还没决定好。 思索间，目的地已经到了。 江漓下意识右转，往自己习惯的角落走去。 知道第一性征作用不大，而训练营里的学生们都还没二次分化，所以这里的厕所都是整洁干净，且带了门锁的无性别小单间。 转了身，江漓才后知后觉着发现什么。 她回头，才见过不久的少年正站在洗手台前，水流从水龙头里哗哗流出来，而他低着头，垂眼安静洗着手。 他似乎对外界的目光不太敏锐，江漓看了好几秒，也没等到少年抬头。 但这个印象很快被打破了。 少年仍旧垂眸，看着专注不已，纤长浓密的睫毛上下扑闪着，侧面看着，鼻尖圆圆的，衬得他整个人带着平和的精致。他明明没有转头看见江漓，一启唇，吐出来的话却冷冷的。 “有事？” 短短两个字，一下将江漓的神拉回来。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主动打个招呼，可潜意识的肢体反应先于思绪，少年声音落下的一瞬间，江漓就已经下意识转头，推开面前的隔间门走了进去。 沉默地上锁。 锁扣转动的声音，同时传递到洗手台前的少年耳中。 他洗完了手，这才抬起头，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洗手台前没有镜子，他也没看清那人的模样，在原地站了两秒，最后微微拧眉，转身离开。 江漓则在小隔间里待了好一会儿才出去。 她摸了摸鼻头，指腹沾上薄汗。 垂眼看了会儿，江漓皱着眉来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流将汗液冲走，洗干净手，又捧起水洗了把脸，她这才慢悠悠出去。 可从洗手间到挑战台下，整整好几分钟的时间，她也没想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那么怂。 他给她的感觉太强了？ 还是她自己太弱了？ 江漓没想明白。 她心不在焉的样子被外界捕捉，一个声音从挑战台上传来。 “喂，新生，你快上来呀！” “我都等了你好久了。” 江漓抬头，台上的人正在转腕，活动筋骨，兴致勃勃地，正等着她上去。 她略有些疑惑，“我刚才……好像没有点继续挑战。” 话落，她指了指自己的副脑。 “我知道啊，”那人点头说，“你这几天都是顺位依次挑战的，点没点不都一样嘛？” 反正下一局都会是他上场。 “我怕你等得急，还特意跟教练请了几分钟的假呢！”那人继续道。 训练营里不制止挑战，甚至在挑战发起时，系统通知下达后，挑战人和被挑战选手都可以在请示过当堂教官后，直接暂停当日的个人课程，直接去挑战台。 所以这人知道她上一轮挑战赛成功后，迫不及待，连系统通知都等不了了，还得请几分钟假赶过来吗？ 江漓沉默。 “可是，”她开口，“我今天不准备再继续顺位挑战了。” 台上的同学一惊，“你要跳位挑战？你瞧不起我？” 见江漓无动于衷，他冷哼一声，“今天你就是想挑战也得挑战，不想挑战也得挑战，如果你不想挑战我的话，那就让我来挑战你！” 话落，他立马打开自己的副脑。 江漓略带犹疑地低头，果然看见了一条新通知跳出来，上面显示，排名高她一级的人对她发起挑战赛邀请。 而且没有拒绝的选项。 江漓：“……” 原来还能这样？ …… 江漓原本打算下午早一点回去，但等她真的从挑战台下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 天色泛黑。 自从回应了那个向她发起挑战赛邀请的同学后，她副脑上的通知就没断过，有高她现在排名一些的，也有高出她排名很多的。 只是系统有保护机制，在排名相差为十以内的，挑战赛邀请才作数，否则选项一律为灰色，无法选定。 江漓最开始想法是，提高了自己对敌人的了解，锻炼到自己的能力后，就直接跳位挑战，这样能更快一点进入到队伍里。 训练营里所有课程都是以小队进行的，大部分是实战训练，但除了体能上的，书本上的知识她们一样要学。 江漓是训练营里中途进来的学生，已经落下不少课程，如果再不进小队，欠的文化课程就更多了。 奈何任何挑战赛都必须回应并上台，她的想法完全落空。 叹了口气，江漓跳下挑战台，带着满身疲惫往外走。 途径上文化课的大楼，迎面走来不少的学生，全部都是往楼栋里面去的。 现在快要到文化课的上课时间了。 江漓没正式入队，所以晚上不需要上文化课，但她有些好奇，脚步一转就跟着其他的同学往里面去。 进入到大楼内部，江漓放慢了脚步。 她一间一间往前走着， 这才发现文化课的上课情况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她以为实战训练是以小队单独上课的形式开展，则文化课会以多小队组合，在一个班里共同上课，和以前边缘星学校里一样。 但是，文化课形式居然也是以小队形式。 甚至从她耳边捕捉到的，其他同学的谈话内容来看，每个小队的文化课侧重点不一样，进度和深度也不一样。 每个教室内部都很小，可里面的东西看起来十分齐全。 旁边同学们忙着上课，怕迟到，大多人都迈着匆忙的步伐，从江漓的身边匆匆走过，至于后者，因为太闲，所以慢悠悠晃荡着，从一楼逛到三楼。 眼见着身边的同学越来越少，她低头，离上课时间只差几分钟了。 逛够了，她摁下云梯的下行按钮，准备离开。 等待期间，眼角又捕捉到某个人的身影。 熟悉的感觉。 江漓不自觉回头，迅速打好腹稿正要开口时，那人同样抬头，对视的一瞬间，江漓看清眼前这人的具体面容，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认错人了。 有些尴尬，她收回视线，抬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咳，成功收获了对方疑惑又带着警惕的目光。 江漓假装没注意到，进入到云梯后，脸上的热度才略微删减。 还是少观察路人好了，她想。 毕竟也没那么巧。 再回过神，云梯已经下降到一楼，叮的一声响，梯门迅速向两边展开，江漓抬脚往外，这下是真的愣了一秒。 今天已经见过两面的少年，正擦着她的肩膀往云梯里面去。 他好像是匆忙赶过来的，胸膛起伏的幅度有些快，两颊潮红，额角带汗，黑色碎发被打湿混在一起，手里提着一个透明盒子，看起来是装的某些零件。 江漓的视线有些直白，少年也抬眼看她。 眼中没有什么别的色彩。 就是很普通的，看待自己不认识的陌生同学的眼神。 是了……他还不认识自己。 江漓回想起来那天，被带去一队看台报道时，坐在最里面那个少年——第一小队的队长，同时也是训练营实战训练和文化课成绩双双排名第一的人。 她当时站在那里好半天，可他始终没有抬过头，没打量过她一眼，没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做出任何一个动作，总而言之没有任何反应。 对于队中新成员的到来，他的反应实在是太过平淡，以至于平淡到忽视。 江漓想要打招呼的欲望忽然冷却下来。 两人对视着，直到梯门合上。 第97章 第97章【VIP】 时间匆匆而过。 因为想要进入一队的事情被太多人熟知，江漓简直像一只被狼群盯上的羊，无力无力拦截那些海潮般涌来的挑战赛邀请，只能被动地一个一个挑战过去，这导致她的效率大幅度降低。 准确点来说，没有效率。 她的计划都被完全打乱了。 好在被动挑战赛虽然多，但是在一定期限内，每个人只能对她发起一次挑战赛邀请。 掌握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和技能，在不刻意拖延时间，每天努力打“怪”的情况下，江漓最终把时间缩短了大半。 但也很晚了。 真正有资格站在一队队友前时，已经是第一次见面的半个月后。 同样是课间，身边的教官也还是上一次那些人，一队队友的态度仍旧一般，不远处乱七八糟的聊天声，以及明目张胆打量的眼神都没怎么变。 唯一变的，只有一队的队长。 那个少年，宋槿声。 不出意外，也会是江漓未来几年的队长。 上一次他坐在看台最后面，全程低着头，专注地做自己的事，没有分给外界，分给江漓一丁点儿的注意力，但这一次有些不同，尽管还是坐得比较远，但终于抬起了头，把江漓的存在纳入眼底。 他就高坐在看台之上，面容平静地看着台下，皮肤在太阳底下白到有些反光，而唇瓣却抿得紧紧的。 在外人面前，这位天之骄子好像很沉默，话很少，脸上向来没太多表情。 这次也一样。 可他的美貌依旧，并不会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缺点而降低外人对他的评价。 江漓是第一次以新成员的身份和他对视，彼此正面地打量对方，但在前面的这半个月里，她却已经和少年面对面见过很多次。 她知道少年的身份，但少年并不知道她。 当然，这是最开始见面那几次。 因为实在太过凑巧，偶然碰见的次数太多，江漓在某次和他对视时，犹豫两秒，喊了一声“队长”。 她还清楚的记得少年那时的反应。听见她主动打招呼，以及“队长”两个字，他的眼中先是闪过了一丝困惑，随后反应过来，看着她极度平静地开口： “别喊我队长。” “我不是你的队长。”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是当时在场的人不少，短短两句话出口，江漓就察觉到了身边投过来的众多目光。 少年那时候说了就离开。 不知道是他觉得自己的话太过冰冷，还是觉得江漓会听不懂，错身时，他的脚步顿住，解释道，“等你证明了自己的实力，真正成为一队的成员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喊我队长吧。” 于是，再后来两人碰面，江漓都十分克制。 她没有像最开始那几次冒失了，既不会好几秒盯着对方看，也不会主动地出声打招呼，当少年也注意到自己，两人目光蓦然相撞时，她才会轻轻点头，唇边扬起浅淡而礼貌的笑。 对方的回应也和她差不多，冷淡点头就已经算好的。 从回忆中抽离，江漓还是冲一队看台上轻点一下头，随后收回视线，隐秘的深呼吸一口，把注意力全部放在身边教官的对话上。 “……所以，第一战队各成员，你们有什么想法？” “想每个人和新成员打个挑战赛，决定对方的去留，还是直接接纳新成员，继续我们上次被中止的活动——全训练营观看新成员和第一小队队长的对抗赛？” “再或者，由第一小队队长和新成员打挑战赛，以此决定新成员的去留？” “如果是第三个方案的话，那咱们后面的集体观看对抗赛的活动就直接取消……你们觉得呢？” 话落，陈教官笑着看向眼前一队的几个学生。 众人的视线也跟着挪移上去。 对面先是思索了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由周乙木上前一步，作为第一小队的代表人发言。 “不能有第四个方案吗陈教官？”周乙木礼貌笑着问。 陈教官听完有些兴趣：“哦？你说。” 周乙木于是看了眼江漓，脸上唇角扬起的幅度更大了。 他先是用各种华丽而浮夸的言语，对江漓这半个月的行为表达了赞赏，夸赞她不过半个月，就挑战完除一队外所有学生，同时还呼吁大家向她学习。 等前面无用的客套话说完，江漓皱起了眉头，他才终于进入到正题。 “以我个人的建议来看，江同学只需要挑战我一个人就好了。不需要和我另外几个队友打对抗，更不需要直接和队长打对抗。” “打赢了我，江同学就可以正式成为第一小队的” 面对着陈教官等人和江漓的共同疑惑，听着风中飘来的讨论声，周乙木解释道： “我相信、也知道这位新同学实力很强，但是想来这些天挑战赛不断，江同学肯定也累坏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实在不好趁人之危，如果一整个队全上，等会儿江同学哪里不舒服就不好了。” “毕竟……”周乙木看着江漓，打量了好几秒，目光从她脸上的创口贴上滑落，一直垂眼到她淤青乌紫遍布，同时还带着药膏和血迹的手背停留着，“江同学的状态看起来不算太好。” “我状态挺好的。” 江漓忍不住辩驳。 她把手藏在背后，眉头紧皱，“就算你们一起上也可以，我大概率能赢。” “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概率。” 旁边传来了好些哄笑声。 江漓根本没管，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这些觉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又带着嘲意的笑声，无法对她造成影响。 因为于她而言，她说的全部都是实话。 最近一两天，所有挑战者的排名都是靠前的，江漓在挑战台上，确实没有以前那样轻松，尤其是在高强度、多数量的比赛下，身上好不容易停止并开始愈合的伤口就又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新伤压旧伤，导致她露在衣服料子外面的皮肤显得有些可怖。 本来赢得就不算太容易，伤口数量一上来，就又会继续影响她的发挥。 她昨天下午，好几次挑战赛都只是险胜。 那些轻慢和嘲笑也因此而来。 江漓以前赢得痛快，可以慢悠悠把人吊着学习技能，最后再一举赢下挑战赛时，大部分的战败者都会给予她的正面而中肯的评价，但险而又险赢下来的比赛，那些人给她的评价则大部分只是—— 运气好。 可江漓自己知道，赢下这些比赛，她根本不是凭借运气。 昨天的比赛赢得很艰难，她知道，可是回去后，她也休息得很好，为今天的入队赛做好了准备。 今天的比赛最多只有四场，以前她还需要考虑留着力气接受 余下的挑战，但今天，她所有的精力都只需要应付这四场。 只要队长不加上，剩下三个人一起上，应该不会太难，如果队长也一块儿加上的话…… 江漓又重新把目光投向最后方的少年。莫名的，她觉得这个假设很没有立足依据。 他看起来不像会同意这个建议的人。 于是江漓又把视线收了回来。 面前周乙木跟个小笑面虎一样，嘴角就没放下来过，听见江漓的辩驳，他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唉呀，实在对不住了江同学，是我说得太直白了。” “你没有状态不好，你有以一挑三的能力。”周乙木说。 他也很自然地没有把宋槿声算进去。 怕自己说得不够明白，他强调着，“你说不定还能以一敌整个训练营呢。” 明眼人都能听出来，他言语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了对江漓的不满。 江漓下意识上前一步：“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周乙木不笑了，面容冷漠地怼上前。 针对江漓和周乙木的言语，外界的声音逐渐变小到听不见。 两人架拔弩张之际，一个人出现在周乙木的身边。 是少年从看台上跳了下来。 他站在周乙木身旁，先是沉默着将周围扫视一圈，视线扫过不远处看热闹的其他小队成员的脸，又看向神情和蔼、笑眯眯但又不打算管目前情况的陈教官等人，好几秒之后，才把目光收了回来。 接收到江漓的目光，他面容平静地和她对视，带着惯常的，江漓感受了好久的冷漠。 “好了。”他轻声开口。 这句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可能是江漓，可能是周乙木，但在话音落下后，他伸手把周乙木拉到了自己身后，而他自己，则是代替了周乙木所站的位置。 从江漓的角度看过去，那是一种沉默的保护性姿态。 “我叫宋槿声，是一队队长，”他继续开口，“在你过来时，教官们应该和你说过。” 江漓盯着他不吭声。 宋槿声也没想过让她有什么反应，语音语调仍旧平稳，“在非实地战场上，我们没有以多欺少的习惯。” “刚才和你交谈的人是周乙木，他的排名是我们小队最低，和他打，赢了他，你就可以成为我们第一小队的正式成员。” 随即，宋槿声脸转向一旁。 “陈教官，就在这儿打吧，可以开始了。” 话落，他往后退了几步，留出了两人的空间。 因为没有在系统上发起挑战赛邀请，所以江漓不需要往另一头的挑战台过去，在陈教官简单几句发言后，两人在训练场地上，双双进入作战状态。 …… 江漓毫无例外的赢了。 受了不轻的伤。 周乙木看着就是一个爽朗爱笑的未来alpha，虽然嘴巴上总是阴阳怪气，但一到比赛时，他就像一条疯狗一样，努力追着江漓咬。 昨天一整天，那些排名仅次于周乙木一位排名的人，都没有给江漓造成太大的伤害，哪怕在处于上风的时候，也全部只是点到为止，可今天正式对上他，江漓反倒见了血。 以前疯狗这两个字，江漓只在别人的嘴里听到过，那还是在边缘星的时候，那些战败者给她气的绰号。 那是她还不以为然，觉得那些人是失败了，要脸，所以污名化她，要给他们的失败加上合适的理由，现在遇到同样不怕死的了，她也才大致理解疯狗这两个字。 好在她自己也挺疯的，尽管周乙木让她受了不小的伤，他自己也没在她手上占到便宜。 他受的伤应当比她重些。 陈教官给出两人比试结果后，两人都起身退开。 “好，很好。”陈教官继续开口，他面向宋槿声等人，朗声宣布，“以后，江同学就是第一小队的新成员了，也会是第一小队的常驻人员，保不齐要一同并肩作战个五年八年的。” “所以，你们要努力训练，互帮互助，齐心协力，争取把第一小队的名号保持得更久一些。” 说着，他拍拍江漓的肩膀，示意她过去。 江漓照做了。 她咽下喉咙中的铁锈味儿，缓步上前，走到宋槿声的面前，伸手道，“队长，你好。” 宋槿声没接。 他扫视了一眼江漓挺直的脊背，以及伤痕累累还带着灰尘的手，又瞥了一眼旁边捂着肚子，痛得直不起腰的周乙木，没有伸手回应，只拧眉说： “欢迎你，江漓。” “但是训练营里，所有非正式或正式的比赛，都讲求点到为止，不能故意伤害他人。你做得太过分了。” 江漓愣神之际，宋槿声转身去扶旁边脸色发白的周乙木，皱着眉头对陈教官一行人说，“他受伤了，教官。我先带他去医务室。” 徒留江漓的手滞留在半空中。 也是这时候，江漓才后知后觉明白，原来第一小队的所有人，都对她的加入感到反感和不悦，没有人真的欢迎她，包括她的队长。 心中的期待逐渐落空。 …… 摆正自己的位置后，江漓的生活就更加平淡，时间的流速也加快了不少。 先前陈教官口中，一定要进行的那个活动，有关于她和宋槿声的，后来没有人再提起，当然也并没有真的举行。 江漓每天的日常就是，起床做早饭，去学校进行上午的实战训练，中午回家给母亲带午饭，下午去学校进行实战训练，再回家给母亲带晚饭，然后继续去训练营里上晚上的文化课。 文化课结束后，回家再补一补那些落下的知识。 生活看起来平淡而又充实。 但事实上，江漓偶尔也会在休息时间望着远处发神。 那些其他小队的成员，有的吵吵闹闹你追我跑，有的则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可能是在交流方才学到的东西，那些战斗中有用的小技巧，也可能是在聊那些训练营里的八卦，队友们的，其他小队的，以及教官们的。 等那些人在她眼睛里跑够了，聊够了，她才会撑着手坐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尘，再继续投入到下一轮的训练里。 训练是以小队进行的。训练的总目标是培养他们的凝聚力，磨练小队各成员之间的默契，提高整个小队的战斗力，所以大部分时候是双人和整个小队的任务。 而这些任务完成下来，但凡没有刻意防备和警惕的队员，基本都能和队友们打成一片，建立正向且良好的队友关系。就算在休息时间，他们也大部分会待在一起，交流和放松的伙伴同样不变。 就和远处那些打闹聊天的人一样。 也和江漓正式加入第一小队时那天，周乙木和宋槿声一样。 好在训练营重视小队的整体实力提升，单人的实力提升也没有落下，除开团队任务，她们还需要完成个人任务，两者在总训练中所占的比例大概是七比三。 在进入小队的第一天，江漓就放弃了要完全融入小队的想法。 宋槿声当场提出她的行为有问题，可她自己却并不这么觉得，如果不是周乙木先步步紧逼，她也不会对他下那么重的手。她不认同自己是一个只会挨打，不会反击的人。 自觉融入不进去，江漓也就不准备融入了。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了解的东西不算太多，只记得小队里各成员的名字，有宋槿声、周乙木、黎远还有姜月，以及他们四个作战时的大致特点、优势及劣势。 在小队的团体战中，她会努力达成教官的要求，自己的要求，努力配合队友完成任务。但在两人为组的任务里，她也会主动向教官申请一个人为组。 当值教官总是会同意她的申请。 毕竟队伍里，只有江漓和宋槿声两个人是全能型，而宋槿声的全能又更偏向近战。 他和江漓不同，江漓有极其丰富的个人实战经验，他没有，且因着队长的身份，需要分神指挥队友，更需要身边有一个队友来做后背。 所以，遇到两人为组的任务时，队里的常规配置就是，江漓一个人一组 ，宋槿声和黎远一组，周乙木和姜月一组。 任务难度都是固定的，不会因为江漓这组只有一个人而放低标准，所以各自领了任务去做时，尽管江漓大部分时候能够出色的完成，和其他人相比，她也总是狼狈的。 具体表现则是…… 穿过荆棘丛后，训练服上被划拉开的破洞，乱得不行的头发。 淌河床和黑色肥泥亲密接触时，整张脸沾上的又臭又腥的淤泥，还有脚上缠的那些，腐败得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水下植物。 正面遇到擅长隐匿，且以她目前个人战力无法抵抗并猎杀的成年臭虫，只能狼狈逃跑时皮肤惹上的具有腐蚀性的粘液，以及最终躲进山洞，大气也不敢出，无法及时处理手上腐蚀性伤口时，被憋痛咬破的唇角。 …… 每次结束任务回来，训练营里的人都是绕着江漓走的。 除了自己小队的几个人外，其他人都是捏着鼻子看她，就连教官都只会沉默着往后退两步，然后欲言又止，最后再好心劝问。 “要不……你们下次重新分个组？” 然后在江漓还没表态前，就迎来周乙木的强烈抗拒。 好在个人小组时，江漓可以舒适地放松下来。 如果是在训练场的任务，她就自己在本队场地上随意选个角落，自己训练，争取和小队保持一定距离，如果是外出任务，她就更舒适了。 个人任务难度不会太高，她可以一个人在外面遛个弯儿，享受自然，完成任务后，再慢悠悠回到训练营。 在团体任务中，她需要考虑整个小队，不能拉低宋槿声等人的排名，但个人任务就不用考虑这些了，就算她并不在乎自己的任务单次排名，开心出去开心回来，也照旧能拿到一个不错的分数。 遗憾的是，这份平静很快就被打破。 第98章 第98章【VIP】 六月过半，天越来越热。 被堵在训练营往外的那条寂静小路上，江漓抬眼看向来人。 都是一群既熟悉又陌生的其他队队员，熟悉是因为她和这些人不久前打过挑战赛，陌生是因为挑战赛后，江漓根本把这些人忘了个干净，连任何一个人的具体名字都叫不出来。 在这群人里面，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现在挡在她面前这位。一个身高一米七，染了白金发色，时常做出酷拽表情的女生。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人是第五小队的，还是个队长。 “找我有事吗？” 江漓主动开口。 眼前这波人基本是排名靠前队伍里面的，一个个板着脸，把江漓面前的路堵得彻底，看着就没安好心，奈何都是江漓的手下败将，就算全部聚在一起了，也无法给江漓带来一点儿危机感。 问话过后，她听见眼前的五队队长轻笑了一声。 “好久不见啊，江同学！” “还没来得及恭喜你，能够拥有如此好运气，轻轻松松一路进到第一小队！” “谢谢了。”江漓面不改色。 边说，她边踩上旁边草坪，准备从这群人旁边绕过去，他们把仅供两三人行的小路堵住了，但是无法堵住两边宽敞的草坪。 然而，江漓才踩上去，就又有一个人把她前路堵住了。 她往左，那人就往左，她往右，那人就往右。 其他人则站在那里嘻嘻哈哈看着。 江漓于是不得不停下来。 她拧眉，眼前这个人却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很显然，这群临时组建起来的小团体有一个领头人，就是那个五队队长。 江漓转头看她，“你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啊，”夏金安无奈摊手，神情异常无辜，“我真的只是过来祝贺你的，至于这个人……我不是她，当然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堵你的路啊！” “撒谎。”江漓毫不留情地拆穿。 如果只是为了祝贺她进入一队，那么为什么在她赢下和周乙木的对抗赛，真正成为一队成员时不上来祝贺？非要等到现在？ 那时候队长带着周乙木走了，黎远和姜月也毫不犹豫跟了上去，教官们完成了自己的事情，同样跟着陈教官离开。 看台边一时只剩下江漓一个人时，可是有不少先前和她打过挑战赛的他队成员前来祝贺，真心实意的祝贺，为她能正式进入一队感到高兴。 而除了那些上前祝贺的人，旁边还有不少的无动于衷，甚至还带着极端冷漠的人在注视着江漓这边的情况。 其中，一个白毛异常显眼。 眼神又冷又狂。 训练营里是允许染发的，但不允许披头发。所有人在训练时，都需要提前将头发处理好，要不然就会被扣分。 因此，整个训练营里五百人，选择染发的人很少，选择染成白金头发，并且一到休息时间就披头发的人就更少。 至少从目前来看，江漓只看见过五队队长这么一个。 而且她能感受到对方的恶意。 针对自己才来到训练营，和众人唯一的交集只有不久前挑战赛的背景，江漓合理怀疑，这个五队队长是因为上次输给了她，所以看她不惯，对她异常不满。 但是不爽又怎么样，她已经赢过一次了，就算再继续比试，她也还是会赢。 见眼前的人盯着她半晌，始终蹦不出半个字，江漓等得烦了，往旁边重新绕路，语气平静无波，还带着淡淡的嘲意，“如果是想再和我比试比试，其实没什么必要，因为我很忙，而且已经赢过你一次了，不需要再赢你一次。” 意料之中的，江漓又被拦下。 方才面容表情还平静得不行的人，此时脸上已经出现了一条细小的裂缝，她眼神更冷了，哼了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屑，“谁说想和你比试了？” “再说了，你上次也不过是险胜而已。有什么可骄傲的，就因为你现在是一队的人吗？才进到一队，还什么都没学到呢，就可以这么豪横了吗？”她的尾音拉得有些尖，听得人耳中有些不舒服。 江漓走不掉，干脆掉头往回走。 “可是险胜也是胜啊。”江漓说。 在脑海里回忆了一番，她补充，语气泛着轻快，“当时你和我挑战，不是准备得还挺充分的吗？各类特意针对我的小技巧层出不穷，看起来还挺用力的，谁想到……最后你还是输了呢？” 而且两人当时的状态根本没有可比性，江漓和五队队长对上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第三场，她当时上午还过了十几场挑战赛，下午前两场也不算轻松，体力透支得比较严重。 同时，在江漓前期观察训练营里其他人作战策略时，她也在被其他人观察和研究，还是被研究得很深的那种。 实话说，当时她对上那个白金发色的队长，挑战赛进行到一半，发现对方准备得十分充分，且对她研究得很透时，江漓真的以为自己会迎来第一场失败。 也会是唯一一场失败。 因为在挑战赛开启的五六天时，陈教官曾经托过一位教官来带话，神情严肃告诉她，她没有失败的机会，在任意一场挑战赛中失败，她都会失去进入一队的机会，并且也不能待在训练营，只能走人。 幸 好最后还是赢了。 江漓回忆着，带着感慨和庆幸的语气成功将夏金安激怒，后者听后气势汹汹带了一半人，立马重新把人拦截在小路上。 她现在是被前后夹击着，进退不得。 “让开！”江漓冷下脸。 她还要带饭回家，下午的休息时间本来就不多，不能再浪费了。 可惜面前的夏金安并不懂江漓隐约的烦躁。 秉着敌人不高兴我就开心地原则，她对江漓的话视而不见，看见后者冷下脸后，她反而高兴了，眉头都松解了，继续拦在江漓面前。 “啧，”夏金安扬唇，“江同学啊江同学，你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啊。” “我不过说了几句话，你就不高兴啦？” “不是险胜了好几场，对于自己能进入到第一小队感到十分的骄傲吗？不是觉得自己可以以一敌百吗？心性方面，可得好好练练啊。” 她笑起来，缓步往前，凑到江漓面前，用十分亲切的语气继续开口，“江同学，我今天就来好好教教你，怎么控制自己的脾气，这样才能好好和自己的队友相处啊……” 江漓听得真心厌烦。 对方句句不离队友，让她十分怀疑。 “你是在嫉妒我吗？” “既然这么想进入一队，自己去一个个挑战，然后进啊，在这里拦我算什么，觉得自己很了不得？”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那么希望进入到一队吗？” 据江漓所知，挑战台就是为此而设置的，而其近年来愈加没落的原因，只是因为挑战赛本身并没有那么容易，外加挑战成功后，换队友换宿舍以及提交各种资料太过麻烦，所以用到挑战台的人也越来越少。 可是既然这人那么想进，这些东西应该影响不了她吧？ 还是说…… “你没那个能力？” 夏金安脸色越来越冷。 江漓质疑地目光不减，随即警惕地往后退，开口警告道，“训练营内不允许任何人寻衅滋事，你应该知道的吧？” 后方还有人，江漓脚后跟碰触到某人鞋尖时，停了下来。 “而且，你们也不一定能打得过我。” “是吗？”夏金安笑笑，手掌握拳，指骨用力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她逐步逼近江漓。 “那就看看吧。” …… 这个下午，江漓没有带饭回家，只简单给母亲发了条晚归的消息。 迈着沉重步伐走到文化课教室时，距离上课时间只剩两三分钟，小队里其他人都已经等在这儿了，两两交流着彼此对昨天课程的见解。 训练营里，除开江漓以外，所有学生都是住宿的，统一双人间，且每个小队成员的住所都特别近。 因为其母亲身体的原因，江漓被特批了一个可以每日出入训练营的名额，方便她每天回家照顾母亲。这也是为什么，和队友都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江漓对他们的了解仍然少之又少，战斗相处还行，私人相处简直没有。 所以，当听见江漓进门的声响后，前方的四个人里，只有两个人好奇回过了头，黎远和姜月。 他们本以为是教官进来了，所以给出反应，察觉到是江漓的第一秒时，准备继续各自的聊天，没打算和江漓打招呼，但看清江漓狼狈的状态时，眼中各自闪过一丝惊讶，然后轻轻对她点了下。 但也仅此为止了，打过招呼后，他们就又回过头继续各自的聊天。 江漓对此已经习惯。 她径直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了下去。 大腿压向椅子的一瞬间，强烈的疼痛感传达到神经，让她额角溢出一层薄汗，紧接着，受到影响，她的肚子也开始泛起细密的疼来。 弓着腰，捂着肚子，江漓趴在桌上，把头埋进了臂弯里，面部朝下，好一会儿，才脸色苍白地重新坐直身体。 从桌肚中摸出一本厚重的机械拆解，她表情冷淡翻到昨天讲的那页。 与此同时，讲课的教官也抱着武器盒子进来了。 教室中的谈话声消失。 “好，今天继续讲昨晚上的，为帮助你们更好的理解，我今天带了一些零件过来。” “槿声，你把东西分发给她们。” 话落，教官开始摆弄上课的工具，宋槿声则拿上盒子开始分发。 金属零件被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咚响。 等响声到了面前，江漓安静坐着，静等零件被发放到自己桌上时，却听见了面前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宋槿声的话如同一个惊雷，猛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就连最前方任课的教官也看了过来。 江漓对这些视线早已免疫，闻言毫不在意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带着伤口的脸，平静回答道，“没怎么。谢谢队长关心。” “只是摔了一跤。” 江漓给出的回答很简略，简略到了敷衍，在场的人里，但凡看清她现在狼狈模样的人，都没有人相信这套说辞。 “什么摔跤能摔成这样？”宋槿声冷声质问。 江漓不答。 她知道给出的回答很离谱，但她并不在乎。 在进入到教室之前，江漓先去了一趟洗手间。这里的洗手间和外界常见的不一样，或许是训练营里所有人的二次分化预测报告上都是显示的是alpha，所以这里没有镜子这种东西，江漓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有哪些伤。 她只是进去简单洗了把脸，顺手冲掉了脸上、手上以及身上的灰尘和血迹。 大致将自己清理一番后，才慢悠悠去教室的。 进到教室后，黎远姜月的反应也如她预料的一般。 惊讶，也只有惊讶。 反倒是队长宋槿声的质问让江漓露出些错愕，不过这些情绪只存在了极为短暂的一瞬间，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并且瞎扯了一个回答。 虽然她很想直说，自己方才在休息时间和人打了一架，但碍于训练营的必守规则，以及离开时那群人放的狠话，她还是决定三缄其口。 于是她顶着好几双眼睛的注视，平静地掏出水杯，灌了两口水。 她的沉默和浑不在意让宋槿声冷静了不少。 他视线扫过坐在椅子上的江漓。 后者现在看起来很惨，脸颊侧面被打出了青紫痕迹，一只眼睛也完全变成了熊猫眼，其中心的眼球充血，眼白上红线遍布，额头还带着几道长短不一的划痕，就连唇角也带着淤青和小裂口。 脖子上的痕迹就更不用说了，红紫色的淤痕在她整条脖子拉成圈，微开的领口里，锁骨都未能幸免。 他的视线让江漓有些不适。 下一秒，江漓咽下嘴里的水，拉高领口同他对视，“队长，我很好。” 宋槿声皱眉。 他收回视线，只垂眼把江漓的那一份零件摆放在她的桌上。 转身前，他低声开口。 “如果太严重，就自己去医务室。” “我可以让乙木陪你过去。” 江漓漫不经心点头应下，语气和他们平常一般疏离，“我会的，谢谢队长关心。” 宋槿声脚步顿了顿，到底没说什么，沉默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见小队队长已经对成员表达过关心，教官也没有再管，兴致昂扬地开始了今天的课程。 江漓课上完全听得昏昏欲睡。 身上的伤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她对文化课不感冒，外加教官今天破天荒讲起了零件发展，这是第二个原因，最主要的，还是她还没吃饭，肚子饿得慌。 课间，她趴在桌上，闭上眼睛又睡不着，只好起身去洗手间，准备再去洗把脸。 等她走出教室，确认听不见后，黎远才盯着门口，犹豫着开口。 “今天江漓怎么了……” “休息时间就一个小时左右，她干什么去了，搞得自己浑身都是伤 。” 黎远的身边坐着宋槿声，闻言，他从桌上一堆零件中抬起头，又摇了摇头。 “不知道。” 后方姜月若有所思，“不会是出去跟人约架了吧？” 训练营现在待的这个星球，看起来已经是颗半荒星了，但是以前是个超级大矿场，最开始为了争夺资源的时候，出现了很多打着官方旗帜肆意收刮资源的武装力量。 后来，王上出手，这才把那些打着官方旗号盗资源的人控制住，不过也只控制了一半，剩下那些战斗力强的，现在还在星球上流窜，并且已经定居在这里，娶妻生子了。 前面的不知道是不是传言，但是就姜月所了解的，目前这颗星球上确实该居住着不少人，都属于穷困的范畴。 而那些新生代，也正是她们现在的年纪，偶尔外出做任务时能碰到，不是什么善茬，一见到她们这些训练营的就谋划着怎么打劫。 宋槿声还遇到过一次。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江漓今天的情况就不算反常了。 和训练营外的同龄人约个架，再正常不过了。 “她能出去？”黎远疑惑。 “这你都不知道啊？”姜月震惊了。 察觉到自家队长的目光也带着迷惑后，她默默吞下喉咙里的话，耐心同两人解释，“听说，江漓好像家里情况有些特殊，所以营里特许她在外面住，不住在训练营里。” “每天她就走读，从家里来上课，上了课再回家。” 黎远闻言恍然大悟，“怪不得。” 很久以前，训练营里每个小队的正常规格都是六个人，两人一个房间，成员宿舍固定三个，且集中在一块，哪怕前几年改革，小队人数被削减，这个规定都没有被改过。 自从常驻人员马大炮退出，队里就一直空了个房间，有时候队里临时收人，新成员就也会临时搬过来住，等确认分配到其他队伍了，再搬走。 这次江漓迟迟没有过来住，黎远还很好奇背后的原因，以为她是住在其他小队房间里的，明白几个人不接纳她，就没有多此一举搬过来。 现在看来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所以啊，我觉得江漓和人约架的可能性最大，毕竟她能出去……或许对方人太多了，她打不过，就带了一身伤回来。” 话落，教室门被忽然撞开。 姜月心头一跳，发现是周乙木之后，心头的石头这才落下去，“我还以为是江漓回来了呢……” 周乙木匆匆打断，神情十分激动。 “出事了出事了！” “五队的夏金安，就是那个以前老喜欢缠着队长的那个，她去打架，结果把自己打得一身伤，直接在课上晕过去了，两分钟前才送到医疗室！” “而且不只有夏金安，三队四队的，七队的八队的九队的都有。” “医疗室的营地医生一口气拉了五六个晕倒的人走，而且在拉走她们之前，也就是上课前，医疗室就已经接收了好几个重伤的，听说排名都不低。” “现在医疗室里满满当当都是人，床位和医生都不够用的！” 黎远、姜月：“……” ？ 什么情况？ 缓了几秒，想到刚才同样一身伤的江漓，姜月表情怪异地开口，“……江漓不会也是跟着打架，所以才受了一身伤的吧？” “那他们的对手得多强大啊？”姜月喃喃。 教室里忽然陷入沉默。 周乙木“诶”了一声，有些弄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因为姜月的猜测和他、以及外界的猜测都相反。 在他开口之前，黎远说话了。 “为什么不能是夏金安他们和江漓打架了？” “类似于……多对一？” 这话黎远也说得有些犹豫，因为江漓看起来并不像是那种会主动挑事，也不像那种会回应这种“约架”请求的人啊。 然后周乙木很快就对他的猜测给出肯定回答。 他凑上前，压低嗓门，用仅支持三个人听清的音量说话，“其他人也是这么猜测的，据那些‘受害人’的知情队友透露，在江漓正式进入我们队之后，他们就暗戳戳观察了好久。” “而且，今天下午他们都没去食堂吃饭，也不在宿舍，更不在训练场，一直到上课时候，才一瘸一拐地回到教室。” “脸上、身上，全部都是草和泥，还有血。” 结合外界各方消息，以及江漓平日里独来独往的个性，今日来教室的狼狈，答案已经摆在几个人面前了。毕竟江漓自从入队后，每天的文化课教室里，她都是来得最早的那个人。 说完，周乙木不自觉感叹一句，“如果这些确定是真的，那江漓做得有点儿过分了吧，她现在好歹是我们一队的，再怎么，也得考虑下……” “砰——” 房门被猛地推开，江漓冷着脸从门口走进。 她的目光从四个人脸上划过，随后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往桌子上一趴，就把头埋进臂弯睡觉了。 周乙木被吓得吞了吞口水，随即安静下来，不再八卦，也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姜月和黎远也跟着收回视线。 唯有宋槿声的目光还始终停留在江漓的身上，皱着眉，对她的行为有些不解。 他看了好半晌，江漓都仍旧睡着，没有任何反应。 旁边黎远注意到宋槿声的情绪，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肘，嘴型无声道，“要上课了，别看了。” 后者这才缓慢收回视线。 刚才他没有参与讨论，但是听到的那些消息始终在耳朵里不断盘旋，紧接而来的，就是一个接一个的疑问。 真的是江漓做的吗？ 如果是，她不清楚训练营里的必守规则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先动的手，是江漓，还是夏金安一伙？ 夏金安等人，又是谁负责集结的人手？谁去领头人面前煽风点火？ …… 以及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如果被查出来，江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上课铃响了，教官赶了回来，继续激情澎湃地上课，宋槿声往日里最喜欢上这些课，今晚却听得不太用心。 他直觉自己不应该管，也管不着，因为训练营里私自纠集人打架是很严重的事，通常由教官们负责，和不相关的队长及队员无关。 可现在他就是忍不住去考虑这些问题。 或许是队长的身份让他有些放不下吧，他想。 或许是越担心什么，就会越来什么，课还没上完，就有一个教官敲响了教室的门。 “哪位是江漓，出来。” 第99章 第99章【VIP】 那天晚上，宋槿声没等到江漓回来。 只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才听到些许风言风语，食堂里的人都在议论。 “诶，你知道吗？昨天新来的故意挑衅，把夏金安她们打了，下手重得很，直接把一堆人打进医务室了，有些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知道啊，他们前十个小队的人就是喜欢打架嘛，很正常。我还听说，上周周六的二人对抗任务里面，新来的遇上前几队的人，还直接把别人的猎物抢了，换成了自己的积分。” “啊？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害，你们队排名老后了，不知道也很正常。反正我觉得，这次新来的做得太过分了，平时任务里，凭借自己实力抢东西也就不说了，结果这次直接在训练营里把人打了，真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被直接开除吧。” “……” 这是身后一桌人说的话。 宋槿声沉默听着，垂着眼，缓慢地往自己嘴里送着食物。 两分钟后，一个被吃了一半的餐盘被重重地放在了他的面前，人还没坐下来，周乙木的声音就生气地响在耳边。 “真是太过分了。” 宋槿声抬眼无言看他一眼。 随即，姜月也端着餐盘过来了，脸色同样不太好。她在宋槿声的斜前方坐下，面对着黎远的和宋槿声的无声询问，努力压制自己的脾气。 “现在那些人全部在责怪江漓。” 仅仅一个晚上的发酵，事件就完全变味儿了。 对于新人和以夏金安为头一群人的矛盾，训练营里的人起初还觉得，是两方闹了矛盾，要不然就是夏金安等人看不惯新人，所以故意约架，找新人的茬。 不然怎么解释，江漓为什么要一个人和夏金安一群人斗？ 她又不是傻子，在大家实力差得不算太多的情况下，一对多从来都是不划算的事，没有人会选择这个选项。 但如果是夏金安主动挑衅，带头约架，这就能解释得通了。 毕竟这一段时间里面，夏金安等人的反常，是不少人有目共睹的。 又根据江漓前一段时间，在挑战台上和所有人的对战表现，一口气挑战所有人，直接拿下一队入队名额的强大战力，训练营里很多人都对她有好感，风向自然而然地朝她倾倒。 还有不少人在晚课结束后，跑到一队面前，想要找江漓，知道她被教官带走后，还在努力打听她的情况，为她义愤填膺，嘴里念叨着明天要向教官们反映这个情况。 谁知道才过一个晚上，江漓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 刚才周乙木和姜月端着餐盘，就是去其他队那里打听情况的。 然后就发现情况不容乐观。 不知道是谁刻意散播的谣言，说江漓在前面的任务里，为了赢得高分，不择手段，不仅恶意抢夺其他队队员的猎物换取积分，还对其嘲讽，讽刺他人战斗力太低。 同时，江漓还威胁那些人不准把事实公布给外界，一丁点都不行。原话是，如果被她听到相关的言语，她一定会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些被江漓“欺负”过的学生，也因此“谨言慎行”，不敢被江漓抓到一点儿破绽。 直到这次江漓去挑衅、主动去和人打架的事情发生，见上头教官们异常重视这件事，她们才终于“不堪忍受”，决心要将自己的遭遇讲出来，让“始作俑者”江漓得到应有的代价。 “这话一听就是编的，那些人居然也信，真是不长脑子。” 姜月点评。 “队里的双人任务，江漓从来都申请的一个人去，我们一个队的，看得也最清楚，她哪次完成任务回来，不是疲惫得要死，身上衣服破洞，脸上手上脚上都混着恶臭泥巴，有时候还带着血，那些抓痕小伤口更是从来没断过。” 结果到那些人的眼里，这反而成了江漓“抢劫他人”的罪证。 那些人说，要不是在外面和人发生了冲突，江漓哪里会有这么狼狈？她又怎么能每次都在一个人完成两人任务的情况下，还能拿到数一数二的名次？ 就连最低的一次排名，也没有低于过前十。 姜月被气笑了。 “他们也不想想看，我们队的任务难度，哪一次不是他们的好几倍？如果要争前十的名次，那除了自己的任务外，还要额外再获取更多积分。” “就算是二队，任务难度也始终比我们低一个等级，他们手里那点儿东西，哪里够我们看得上的？” 话音落下，几人都不再说话。 旁边的声音却始终没有停歇的趋势。 甚至几人能听见不远处的声音，是有人拿着一张纸，收集那些所谓被江漓“抢夺”过猎物，被她“欺负”过的人的签名，说是要让江漓没有狡辩的机会。 额外的视线也时不时落在几人身上。 隐晦又带着排斥。 作为高分化率的未来高等级者，他们的感知力格外的强，当然能很清晰地感觉到那些视线。 又吃了会儿，周乙木突然闷闷不乐。 “其实，如果不是江漓每次都要坚持一个人出任务的话，我们队也不至于……” “叮——” 话还没说完，金属勺子就撞在餐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几个人都同时呆愣住，尤其是周乙木，他下意识看向声音的来源。 宋槿声。 后者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但眼神已经冷了，里面藏着不难察觉的怒气。他似乎已经吃好了，轻声开口，“我吃好了，先过去。” 话落，他站起身，临走前，只深深看了周乙木一眼，留下一句。 “江漓是我们的队友。” 几人的心脏都剧烈跳动起来，砰砰砰的，一时之间忘记了开口，就连黎远也没来得及喊住宋槿声。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宋槿声已经放好了餐盘，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他愣愣地坐下，有些失神。 “槿声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 夏季的天总是亮得很早的。 从热闹的食堂中走出，哪怕时间还早，第一缕阳光也已经穿过了树林，落在了路边的草地上。 宋槿声的心情很低落。 想到刚才听见的那些话，他的心脏仿佛被狠狠地敲击了一下，但紧随而来的是一份浓郁的担忧。 他蹙眉，盯着面前熟悉的、通往训练场的路，思索半晌，脚尖到底转了个方向。 …… 正是清晨。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新鲜的空气混着凉意从敞开的窗户里荡进来，里面是亮了一晚上的灯光。 黑色的高端皮沙发陷进去一块，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垂着头，白光从头顶落下，打出一片阴影，阴影之下，看不出她脸上是否还有表情。 从身形和服装来看，那是个学生。 正处于青春期，个子都没抽条，和训练营里大半的学生比起来，似乎都要矮上一些，一头黑发被随意绑在脑后，耳朵边只有几缕调皮的丝儿。 打眼一看，她整个人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脑袋垂着，第一眼望过去，还以为她已经睡着，仔细看，才能发现她的头顶挂着一层白霜，双手还在小幅度动作着。 左手指尖挨着右手指尖，好像在撕手皮。 陈司暮一走进，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进门的声响并不算小，可是这都没有影响到她，也不知道她是装没听见，故意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还是脑子在走神，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陈司暮于是咳了一声。 这声咳嗽，似乎终于把沙发上那年轻人的神唤醒，她抬眼，看着他逐步走近，最后停在她前方几步的距离，这才收手起身，平静着抬手行了礼。 陈司暮伸手将她的手压下去，随后把办公室内简单扫视一眼。 所有地方都保持着原位，除了清晨溢进的雾水外，没有丝毫被人触碰和使用的痕迹。 陈司暮回过神。 他看向眼前的年轻人，对视着，正欲开口，却被抢了先。 “陈教官，我母亲怎么样？” 陈司暮听见她喑哑着问。 “你的母亲很好。”陈司暮默了几秒，面容沉稳，耐心地给出答案，“营里的特派医生宋医生，从昨晚就赶过去照顾，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倒是你，江漓。”陈司暮叹了一口气，背着手缓慢走到窗边，盯着远处朦胧的雾气，语气平静无波，“对于昨天的所作所为，你是否，也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江漓盯着陈司暮的后背，表情不变。 “解释过一遍了，没有更多的了。” “我没 错。” “没错？”陈司暮重复着她的话，胸腔内仿佛憋着一口气。 他转过头，目光带上审视。 “在办公室待了一晚上，你竟然一点儿也想要重新对我解释？” 江漓不答。 “好啊，”陈司暮冷哼一声，“看来还是我对你太宽容了。” “想着你才进训练营，天资不错，办公室温暖，让你在这儿待一个晚上，好好反思一下，想明白自己的错误和问题，这件事儿就能翻篇了，结果你却半点不悔改！” “你来训练营上的第一节课，就是全文背诵营里的条令条规！你早该知道，营里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寻滋挑事，尤其还是群体性的行为！” 江漓抬眼，目光坚定：“我知道。” “这不是我的错。” “是她们主动挑衅的我，我已经说过好……” “还在谎话连篇！”陈司暮生气打断。 他有些怀疑自己先前的眼光。 毕竟在在江漓来训练营之前，营里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陈司暮突然想起了医疗室里的人，“和你一个阵营的已经招了。” “如果你及时认错，这件事你随便写个检讨也就过了，但……” 叩叩两声，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 陈司暮不得不把话重新吞进去，或许是不想被人发觉自己的失态，他打开房间的通话装置。 “说。” 一道干净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陈叔……教官，我有些不舒服。” 第100章 第100章【VIP】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里面只有两个人，陈教官陈司暮，以及他的队员江漓，她们好像在对峙。 宋槿声垂着眼，从房门走进，除了感受到一点儿残留的愤怒气息外，没有感受到太多其他东西，陈司暮已经向他走近。 他的脸上带着担忧，三步并两步走到宋槿声的面前，关切道，“哪里不舒服？” 宋槿声于是把头垂得更低了。 他收回自己隐晦的打量，放低音量，平静道，“和上次一样。头晕，手脚发软，又吃不下什么东西。” “那我马上联系宋医生，让他赶紧过来。”陈司暮毫不犹豫道，立马打开了副脑，拨通了副脑上通讯记录中，某一个保持着频繁联系的号码。 那头很快便被接通。 趁着陈司暮接电话的时候，宋槿声抬眼，视线重新落在不远处的江漓身上。可惜，她垂着头，面容被灯光盖住，让人根本看不清。 陈司暮的通讯很快就挂断。 他看向宋槿声，放缓语气宽慰道，“宋医生很快就来了，你先去里面坐一会儿，休息一下吧，今天上午的课，就暂时不去上了。” 这个“里面”，指的是本间办公室的内间。 办公室是陈司暮的，本来不常用，自从宋槿声入了本届训练营中，收到了来自后者母亲的嘱托后，陈司暮就开始在办公室常驻。 同时也隔出了那个小内间，专门用来给宋槿声用——对于宋槿声的身体状况，他的母亲不太放心，于是以特派医生的名头把宋槿声的主治医师送了进来，同时拜托陈司暮保证两人治疗期间安全。 是以，但凡宋槿声需要简单检查，用药时，都是在这个办公室里，由陈司暮守着的，以确保安全性和私密性。 宋槿声定期接受检查和治疗，这里就成了他所熟悉的一个地方。 话音落下，他点头，“嗯。” 随即，他便朝着内间走去。 内间本身是办公室的一部分，隔断做得很简陋，只用了一块黑色帘子遮挡，里面的人看不见外面的场景，但能听见外面的声音。和上次一样。 宋槿声才坐下，就听见了江漓开口。 她问，“等会儿过来的，会是宋医生吗？” “对。”陈司暮答。 江漓：“那我母亲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担心，”陈司暮似乎是喝了口水，方才和宋槿声交谈中的关怀语气已经消失了个彻底。 “你母亲本来就没什么问题，只是昨晚我留你在这儿，怕你母亲担心你，这才请宋医生过去照顾一晚，也顺便给你母亲重新做个检查。” “现在宋医生回来了，我会重新安排人过去照顾你母亲。” 宋槿声听得拧眉。 他忍不住站起身，掀开隔间的门帘，“陈教官，其实我也没什么事，休息一下就好了，不需要请宋医生过来为我诊治。” “不行。”陈司暮缓慢摇摇头。 “你身体一向不好，出了问题，我怎么同你母亲交代呢？” 生长期的准alpha需要足够多的营养来成长，尤其是对于训练营中的学生们来说，只有每天吃好喝足，才能支持他们完成每日的高强度训练，锻炼出强健的体魄，为不久后的二次分化打下地基。 而宋槿声偏偏对吃喝不感兴趣。 除了不感兴趣之外，还挑食，食量也比身边同龄人少得多，因为从小身体不好，还时常吃不下什么东西，有时候勉强得不行了，也只能强灌两三口进去。 因此，在正常的身体调理药品之外，宋槿声的主治医生还同时准备着增长食欲的相关药品，除开每月一次的特定药剂注射，也会随时待命，给宋槿声专程调配并注射增长食欲的药剂。 这是宋槿声他母亲叹着气说的原话。 当然，这些日子接触下来，陈司暮也已经亲自见识到了，所以他才更不能掉以轻心。 和缠绵于病榻的陌生人相比，好友之子宋槿声理所应当是最值得重视的那个人。 此话一出，宋槿声也只能放开手中的帘布。 他知道自己母亲对陈司暮的嘱咐。 帘布落下的瞬间，宋槿声抿着唇，终于同办公室中央，站得笔直的人对视了。 她脸上很平静，连带着眼中也没有情绪，虽然脊背挺得笔直，但整个人都仿佛被某种气息笼罩着，让人觉得不太真实。 此时此刻，她在想什么呢？ 宋槿声不知道答案。 帘布落下，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下黑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无论是内间，还是外面办公区域，都安静得不行。 宋槿声什么声音也没再听见，心也一点一点变得焦急。 往日里，因为身份的特殊性，陈司暮把他安置在内间时，根本不会避开他，不管他在不在都照常办公，因此让他听到许多训练营中的机密，以及一些教官之间，或者某些学生在家族里的龌龊事。 可现在外面很安静。 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自江漓问过那一个问题后，再没说话，陈司暮也是。 大办公室里的两个人一时之间好像无话可说。 她们现在应当是还在办公室的，可先前在办公室里讨论的什么，宋槿声一点儿也没听到，但回想起当时办公室的氛围，也能知道两人交谈得并不友好。 这导致宋槿声现在有好多疑问。 静坐五分钟之后，宋槿声开始坐不住，他起身，一点儿也没避着人，直接把隔间的帘布给重新掀开了。 陈司暮微愣，“槿声，你这是？” 江漓也一并开过来。 对此，宋槿声早有准备，他念出提前准备好的腹稿，“里面太闷了，我有点儿呼吸不上来。” 话落，他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是在扯谎，谎言还很拙劣，但陈司暮却不知道。 隔间本来就弄得粗糙，里面没有单独的空气循环装置，宋槿声自己又身体不好，常年吃药，所以陈司暮对他的话没有一点儿怀疑，立马便相信了。 “那你要不要坐我身边来？这里的空气应该要好一些。” “不用了，谢谢陈教官。”宋槿声轻声拒绝，“我坐在这里就好。” 于是他又坐了回去。 刚才掀帘时，他早就做好了准备，调整了内间他所坐椅子的位置，轻手轻脚地，没有让外面的人听见。 现在重新坐回椅子上，从宋槿声的视角看过去，他自己看不见也不会被陈司暮看见，但他可以看见沉默坐在那里的江漓。 江漓刚才只看过来那么一秒，现在又垂下眼去了。 宋槿声抿唇，盯着她，回想起食堂内听见的那些话，他莫名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呼吸不畅。 那江漓呢？ 她现在知道吗？ 那些凭空产生的恶意，虚假的指责。 她会感受到压力吗？ 会难过吗？还是不起一点波澜？ …… 宋槿声的心情很不好，脑子很乱，他知道自己不该有今天这样的行为，也不该如此没礼貌地盯着他人不转眼，可是他有些控制不住。 微低下头，他忽觉得头痛难忍，使劲摁了摁眉心，再抬头时，却忽的一愣。 江漓正盯着他。 见他重新看向自己了，才又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去。 所以…… 江漓刚才就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对吗？【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00-110 第101章 第101章【VIP】 江漓顿了很久。 在漫长的沉默里，霍曼手里的烟都燃到底了，她把烟蒂上的火星熄灭，抬手点燃一支新的，同时忍不住催促道，“然后呢？” 江漓撩起眼皮，“没有然后了。” 霍曼震惊，“就这？” “这么点儿？” “你打发叫花子呢？” 江漓才从回忆里抽身，心情明显地差了不少，闻言轻声笑了。 她把目光从楼房下的淡 紫色上移开，转而看向霍曼。 “霍老师，是您让我讲这么详细的。” “也是您，让我从最开始讲起的。” “那也不至于这么点儿吧？”霍曼无语，“你都还没说到你们怎么谈的恋爱啊？” “没谈啊，”江漓面色平淡。 一直都没谈过。 哪怕是现在。 “再者，”见霍曼脸上出现略疑惑的神情，江漓又抢先一步开口，“说了又怎么样？” 她盯着霍曼，表情淡淡的，嘴角噙着一丝不明显的笑意，语气里还夹杂着少许若有若无的感慨，“反正老师您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前段时间又拒绝了某位同事的追求，坚决捍卫自己单身贵族的身份，就算同您说了……” “您应当也很难感受到独属于情侣之间的爱意。” 话落，江漓抬头看了眼天，又伸手把霍曼指缝间才点的烟给拿开，灭掉。 “好了老师，为了您的身体健康，就少抽一点儿烟吧。在这儿吹了好半天的风，该下去了，不然我家属该等急了，老东西的特制搜查器也该发现我们了。” 江漓抬脚往楼下走。 身后的霍曼挑了挑眉，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又看着被自己学生灭掉的烟，无语笑了。 “我又不是第一次来这儿抽烟了，我还能掌控不好时间？” “而且屏蔽装置不是你丫的让人给我装的？” 当时说什么，只要屏蔽装置不撤，老东西没有一点儿可能发现这里，她拥有绝对的安全，可以安安心心在这里工作，做实验，现在…… 呵呵。 话是这么说，霍曼到底没再抽烟，收起打火机，掸了掸手上的烟灰，同样往楼下走。 方才听到一小半的故事让人心头痒痒，等江漓的身影再度映入眼帘，霍曼好心开口，“倒也不用走这么急，他的麻醉剂注射量挺多的，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我知道。”江漓步履不停，“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老师您慢慢回吧。” …… 宋槿声需要做的检查很多。 尽管他之前已经做过了不少检查，江漓也提前把他这段时间的身体状况、日常检查报告发了过来，但霍曼这里的所有医疗设备无一不是顶尖，自然要重新测一份更加准确、实时的身体数据。 好在大部分检查项目都是独立的，检查一项就有一项的结果，除了个别需要较长时间才能拿到的检查之外，其余的，都能很快地，依次被送到霍曼的办公桌上。 她日常很忙，作为唯一负责人，实验室里很多地方都需要她看顾。不过今天很空闲，一整天都是特意为学生江漓留出来的，只用负责江漓带过来的这个漂亮年轻人。 权当自己给自己放了个假。 傍晚时分，百分之八十的检查结果都已经出来，全部被送到了霍曼桌上。 可把桌上所有相关的检查报告通通过了一遍，仔细再仔细，霍曼也没有发现里面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问题。 难道问题在后面的检测结果里面？ 她把手里最后一份报告合上，往日里舒展的眉头此时已经拧紧。 在把人送到这里之前，江漓已经和她沟通过，说情况比较复杂，能确认带过来的人身体有问题，只是碍于回归舰中医疗器材短缺且落后，一直没有检测得出来。 江漓为人，霍曼勉强还算了解，没有一定的依据，江漓不可能随意下结论。 既然前者能说出这种话，那么说明肯定是人哪里有毛病，但依旧没有被检测出来的。 所以……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 还是她今天安排的各项检查，侧重点不对，弄错了方向？ 霍曼直觉有什么被自己忽视了。 在办公室又耐心守了两个多小时，剩余的报告被悉数送到霍曼手上，她也挨个看完了，还是没有太大问题。 能检测出来的，都很表面。 就江漓所说的，会直接影响到生命的问题，根本没有。 霍曼陷入沉思。 人已经醒了，江漓也在几分钟前发来了消息，准备过来接人，估摸着现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到时候，江漓肯定要问清楚情况的。 直接说什么都没检测出来，送过来的人没有任何问题？ 算了吧。 霍曼倒不是怕江漓怪罪，只是作为一名自诩优秀的omega专属医生兼研究人员，她不允许自己这么敷衍。 想了想，霍曼打开了江漓提前发过来的那些检测报告。 实话说，这些东西她原本没打算看。 研究所里的东西，无论是医疗设备还是各种药材原料，全部都是古蒂斯里最好的，尤其是她经常用的那些。她亲自列的采购清单，再统一交给江漓采购。 里面不少都是被官方垄断了渠道，不允许私人购买的，限制性物品很多，虽然不知道江漓从哪里给她弄来的这么齐全，保证质量的同时还有充足的量，但这些东西无疑增强了霍曼的底气。 当然也有傲气。 既然自己手上的都是最好的，能够拿到最准确的数据，为什么还要退而求其次，盯着那前一两个月的，用一般机器检测出来的报告呢？ 霍曼从后往前开始阅览，已经做好了什么有效信息都无法得到的准备。 发展如她所料。 看完了一大半，里面的问题都和今天那份检测报告里的完全重合，没有任何一个具体的、还没有被她发现的问题。 那就更有问题了。 她这儿不可能和外面一样差。 凝神，霍曼继续阅览，直到翻阅到最早期的报告，她才神情一凛。 页面停留在这一页，她转瞬把桌上报告拢在一起，挑挑拣拣出其中一小部分，再依次对比查看。 这下是越看越心惊。 抬手摁铃，霍曼拿笔唰唰重新写了一份检测项目单，但还没把单子交出去，房门就被忽然推开。 江漓到了。 “老师。”她一边打招呼，一边关门往房间里面走，最后随意拉开椅子，坐在了霍曼的对面。 和早上离开时相比，现在的江漓显然已经换了身衣服，尽管身上十分干净，没有任何血污，但还是多了股浓重的杀戮之气。 霍曼习惯了，只问她，“不去找你‘家属’？” “不急。”江漓答。 “我更想知道……” 话未满，霍曼知道她想问什么，诚实开口，“没检查出来。” “不过只是暂时的。”她补充。 刚才江漓还没到时，霍曼本来想让人重新做一些检查，手中单子上已经把对应的检查项目重新列了出来，如果时间上抓紧一点，最多两三个小时就能重新出结果。 但江漓既然已经到了…… “给我一些时间，明天，或者后天，我会给他重新检测，用不了多久就能告诉你一个准确答案。”霍曼说。 今天耗费一天做了无用功，霍曼并不恼，她已经知道自己方向出了问题，也意识到了哪里有错，改了就行了。 江漓闻言点点头。 她也没想一天就能拿到具体的结论，只是不知道，后面几天是否也都需要宋槿声的参与。 或许是看出了江漓的疑问，霍曼把检查单上部分项目打了叉，随即递给身边的人，下巴微抬，“他已经醒了，就在里间。” “今天先让他休息下吧 ，需要他亲自过来的时候，我会提前给你发消息。” 早在人打了麻醉剂昏睡不醒的时候，霍曼就抽了四大管血，是卡着他健康线抽的，不会对他身体产生实质性影响，就是会虚弱两天而已。 而后面的检测，一大半都只需要血液。 四大管血，完全够用了。 江漓点头，“那我就先带他回去。” “老师做事是最让人放心的，后面就辛苦老师了。” 说着，江漓站起身，径直往里间走。 在她身后，霍曼也转过了头，盯着江漓消失在门后的身影，兀自摇摇头，轻声感叹。 “年轻人真急躁啊。” 感慨完，霍曼收起了闲适表情，略微整理下着装后，起身快步往外走，同时打开副脑，拨通了一个通讯。 “把仓库里那台基因机器给我搬上来。” …… 一墙之隔。 宋槿声已经醒了接近一个小时。 坐在冷白的软皮沙发上，目之所及大部分都是白色，房间里除了他之外，就只剩一个负责照料他的工作人员。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按捺住自己想要立马离开的冲动，接过面前工作人员再次递来的一杯水，轻声开口，“谢谢。” “不客气。”工作人员说。 对于这个略带警惕的、美貌至极的omega男性，工作人员很有好感。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看着小茶几上几乎没被动过的几杯水和糕点，他笑着问，“真的不吃一点填一填肚子吗？” “你现在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眼前的omega虽然长了一副堪称顶级的相貌，脸色却并很一般，嘴唇和脸颊都没有血色，整个人都焉焉的。 同时，或许是对这里不太熟悉的原因，他整个人都有些紧绷，坐得很端正，抿着唇，视线几乎没从门口离开过，好像在等待和担忧些什么。 醒过来后的这段时间，他脸上都没什么笑容，只有给他递过来水，或者端来糕点时，他才礼貌地牵起唇角，轻声说谢谢。 当然，这时候的笑也是十分官方客套。 想着霍曼老师的交代，工作人员好几次主动挑起过话题，但每次都被面前人三言两语揭过了。 他兴致不高，不太愿意闲聊。 工作人员只好作罢。 见人摇摇头，又放下了水杯，目光转到旁边的房门方向，工作人员想了想，提议，“你是在等霍曼老师吗？我可以去帮你去——” 话音未落，房门就忽的被打开了。 面前的人蹭地站起身。 他等的人到了吗？ 工作人员好奇地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只看见门口站着一位身着黑色风衣的alpha女性，同样是高颜值的一张脸，身高腿长，周身的冷冽之气让人不由侧目。 有些眼熟，还让人有些脸热—— 他也是一个omega，家住十二大星，经济条件还可以，适龄，单身。 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工作人员侧目去看身旁的人。 后者也有些激动。 他似乎有抬脚过去的想法，又不知怎么没动，同样站在原地，明明等待了这么久，在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后，只克制地轻声唤了一句，“江漓。” 工作人员愣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门口的女alpha嗯了一声，笑着应下，随即招招手。 “走了。” “我们回家。” 第102章 第102章【VIP】 直到和江漓并肩，鼻尖都是她身上熟悉的沐浴露香味，宋槿声心中那强烈的不安才一点点消散，满满的安全感重新将她笼罩其中。 两个人慢慢往回走。 不知道什么原因，江漓的步子很慢，宋槿声也顺其自然放慢了脚步。 他用余光去瞥江漓的侧脸，见她专注地盯着前方的路，没有分给自己一丁点注意力，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又走了几步。 见江漓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宋槿声只好主动出击，装作不经意地，安静又小心翼翼朝她伸出手。 即将指尖交缠的一瞬间，江漓似有所觉，蓦然转头，视线从面前omega惊愕的脸上掠过，落到他悄悄靠过来的手上，只停留了不到一秒，便已经察觉到他的意图。 看着被自己吓一跳的人，江漓挑眉，颇感意外，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想牵手？”她点明。 “可是我们马上就到了。”江漓又说。她的车停在了早上停的位置，很近，两个人走过来这几分钟，已经走完了大半路程。 “我……” 抓包来得太快，被江漓牢牢盯住的那一秒钟，宋槿声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有些纠结，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点头的话，那他好没骨气，摇头的话，又好没面子。 好在江漓替他做出了选择。 他的手被反过来握住了。 “好冰啊。”江漓吸了一口气，顺势将掌心omega的手送到了自己带绒的风衣口袋里，紧接着话题一转，“晚上想吃什么？” 刚才进门接人的时候，她看见了宋槿声面前的那一盘糕点，特意摆了盘，看着很漂亮，却明显没有被动过。宋槿声打麻药后昏睡一天，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饿了没。 后者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闻言摇摇头，“都可以吧。”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江漓想吃什么，他就可以跟着吃什么，反正就这段时间来看，江漓的饭菜永远都比他的好吃。 更何况，他现在还不太饿。 比起思考今晚吃什么的问题，他更想放空大脑，就一直安静地待在江漓身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如果能在江漓的陪伴下直接睡一觉，一口气睡到明天早上，那就更好了。 “那你想出去吃，还是直接点外卖在家吃？”江漓继续问。 “随便。”宋槿声无所谓地回答。 他现在很累。 尽管今天什么也没做，只是来这里检查了身体，打了个麻药就睡觉，可是他就是好累。 他的疲惫被江漓尽数看在眼里，后者心软了一瞬，捏了捏他的手，开口，“那就……出去吃吧。” “好。”宋槿声没有任何意见。 一路无言，只有两人的体温在通过掌心交换。 快要上到地面时，江漓停下了脚步。 她把风衣口袋里宋槿声的手拿了出来，松了开，在omega疑惑的目光中，神情自然地脱下了外套。一提，一放，黑色风衣就披在了宋槿声的身上。 犹觉不够似的，江漓还伸手拢了拢，确保将宋槿声整个人包裹。 宋槿声的耳朵悄悄红了。 “这是干嘛？” “上面也没有多冷，而且也就几步路……”他微微侧头，小声吐槽着，不去看江漓，既躲避了和江漓的四目相对，又挡住了自己的小小窘迫。 江漓自然听清了他的碎碎念，解释道，“外面其实已经很冷了。” 比早上两人出门时冷得多。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宋槿声今晚吹了这两分钟的风，受了凉，不就又会生病吗？和前几天落地主星一样。 她没看见后者微微上扬的唇角，牵着人走了出去。 上到地面。 蓦然接触到冷空气，宋槿声被冷得一瑟缩。 “确实有点儿冷……要不我们回家吃吧江漓？”和江漓快步回到车里，宋槿声忍不住开口。 但却被江漓拒绝了。 她表情一如往常，可语气不容置喙，“不，我们吃了再回家。” …… 虽然没想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吃了再回去，但被江漓带着美美地饱餐一顿后，宋槿声还是成功晕碳了，思维迟钝，脑子浑浑噩噩的。 还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睁不开眼，倚着江漓的肩昏睡了过去。 短暂轰鸣声响起，车停了。 察觉到车门被打开，身旁的人起身出去，冷空气倒灌，宋槿声被刺激得半睁开眼睛，跟着起身。 “这么快就到了吗？”他说。 “对，”江漓给出肯定答复，淳 淳善诱道，“很困吗？那就睡会儿吧，我抱你上去。” 下一秒，一只手便搂上了宋槿声的腰。 他确实很困了，闻言只是点头，朦胧着眼，顺着腰上那只手的力度，乖顺地搂上了江漓的脖颈。 后者的怀抱让人很安心。 宋槿声迷迷糊糊中，能感受到江漓在走路，她核心很稳，哪怕怀里抱着一个人，步履也仍然稳定。 隔着薄薄的几层衣料和皮肤，宋槿声似乎能感受到她身体里滚烫的血液，以及澎湃而又强大的力量。 冷空气果然是让人清醒的良药。 哪怕两人走进云梯时，空气再一次由冷变热，宋槿声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他有些脸热，开口道，“江漓，我醒了，要不放我下来吧？” 话落，目光无意识擦过云梯内按钮，他却忽的一愣。 脊背一瞬间绷紧。 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宋槿声搂紧江漓脖颈，艰涩开口，“……江漓，我们回家吗？” 江漓：“当然。” “可是，这不是回家的……”路。 江漓这次没回答了，只叹了口气，“被你发现了。” 随即她松手，将怀里宋槿声放了下来，“我还以为，至少要等进入到房子里面后，你才能发现不对的。”语气里带着调侃。 对比起江漓放松的神情，宋槿声可谓紧张到了极点。 无论有什么事，无论想要做什么，江漓从来都不会和他说，哪怕一丁点儿都不会告诉他，好像他是什么罪大恶极的犯人，不能被透露一点儿有效信息。 而他呢？ 他只能凭借自己心中那一份莫名的、没来由的对江漓的信任，去哄自己，骗自己，一再地告诉自己—— 江漓是不会伤害他的。 可这种莫名信任是会消失的吧，宋槿声有些不确定。 几十天之前的，有关于“叛国者”的言论倏忽从记忆里跳了出来，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头顶就传来叮的一声响。 云梯停了。 梯门打开，两人已经到了指定楼层。 江漓没有给出解释，只率先抬脚，随手牵起宋槿声的手往外走，直到走到一扇入户门前才停了下来。 见她面色不变地刷瞳膜把门打开，示意他进去，宋槿声的心忽上忽下，假装自己没看懂，就呆愣愣站在那里。 他不想进去。 指尖捻着自己身上披着的风衣，他眼尾已经红了，低声唤她，“江漓……” 江漓被他喊得很是无奈。 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又可怜巴巴的omega一如既往地让人心动，服软后的请求都让人有些难以拒绝。 尤其是这位美貌omega曾经被她临时标记过，身上还带着她的味道，就更让江漓的心砰砰跳。她甚至想将人带入不远处的阴影里，牢牢禁锢住，好好嗅一嗅他脖颈处信息素的味道。 可惜现在不是好时候。 又叹了口气，江漓把人牵进去。 走到起居室的沙发处，掌着肩把他摁下去，江漓膝盖微曲，勉强做到和宋槿声平视，努力忽视后者微皱的鼻头，轻声解释。 “家里进了只小老鼠，我先回去处理掉它，等我把它处理好了，就回来接你。” “好吗？” “不好！”宋槿声立马大声反驳，“你又在敷衍我！你又在骗我！” 他情绪不知怎么有些激动，出口的声音之大，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怕自己不占理，他重新放低声线，开始一一举证江漓的“罪行”。 “我还在病房的时候，有一次问你第二天中午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饭，你说晚些时候告诉我，可是我等到第二天晚上，都没有等到你的回答。” “还有那次，你出门了，又没告诉我，安青表哥还过来责备我，你把他赶走了，声音从天花板上传过来，告诉我说你第二天就回来，但是我等了好久，等啊等，始终没等到你的影子。” “连条报平安的消息都没有！” “还有那次在巴卜叻星，上面到处都是虫，你明明和黎远一起出去的，说很快就会回来，可是黎远回来了，重伤昏迷了，却一直不见你人，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宋槿声有些失神，声音都开始哽咽了。 他是完全不需要大脑干预，只凭借本能说出的这些话。说出这些话后，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江漓就已经愣住了。 几秒后，她抬眼，目光中已然带上了探究，“你……” “刚才在说什么？”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宋槿声仍旧本能回应，“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说你是骗子，你不回我消息，你第二天也根本没有回来。” “还有呢？”江漓盯着他的眼睛。 “还有、还有——” 他怎么也回想不起了。 明明那些话才出口不久，还是自己亲口说的，一问起就仿佛在嘴边，脑海中却空荡荡一片，怎么也回想不起来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还说了些什么。 漂亮的双眼里只剩下茫然。 江漓也不想放过这次机会，可机会转瞬即逝。从宋槿声的眼睛里，她能清晰地分辩出，刚才他说的都是实话。 他真的想不起来了。 不过离全部想起来，应该也不远了吧。 霍知休以前说的那句话江漓还记得，他说，如您所愿，病人确实快要恢复记忆了。 这句话是真的。可惜临到头，真到了这个时候，江漓又有些怅然，心神被小幅度拨乱，她有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了。 无声叹了口气，江漓伸手将人搂进怀里，掌心朝里，顺着宋槿声的脊背，一点点安抚他的情绪。 “没关系。”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只是…… “你还记得我们最开始讨论的话题吗？”江漓问。她原本不想要宋槿声参与的，经历了这一遭，现在改主意了。 “记得。”宋槿声答。 “你说，家里进了一只小老鼠，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等你把老鼠处理好了，再过来接我。” 他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闷闷的，因为两人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前者的情绪通通被江漓捕捉，里面带着满满的不高兴。 江漓于是又听见他小声控诉，“你都说了只是一只小老鼠，为什么还要把我丢在这儿？” “难道你害怕不能保护我吗？” “你到底是担心我害怕，担心不能保护好我，还是担心我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你是在防备我对吧……” 如果真是一只小老鼠，那么真的需要江漓出手吗？莫少将她们不能直接处理了吗，一定要江漓亲自出手？就算她出手，难道还没有信心保全他吗？ 那看来不是真的一只小老鼠啊…… 要不然就是一大群，数量多到江漓等人无法应付，要不然就是江漓是在和它做交易，要不然就是江漓想要从小老鼠身上获取情报……总之就是不能让他知道。 既然是不想让他知道，那肯定是和他有关吧？ 当然这是最大胆的猜测，毕竟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江漓心中的份量和位置，如果只单单是他不够格知道，那前面的猜测就可以被尽数推翻了。 酸涩和难过又潮水般涌了上 来，将宋槿声整个淹没，可回应他的，却是江漓的轻笑。 她放开了他。 重新恢复成平视，江漓将宋槿声纳入眼中，全神贯注地看向他，眸光深深。 “那我们就一起回去吧。” 第103章 第103章【VIP】 回来的一路都很平静。 说一起回去，就真的一起回去。直到站在熟悉的、江漓真正的家门口，后者都没有再提出过让宋槿声离开或避开。 江漓的反应无疑给宋槿声打了一针强心剂，在房门被打开后，他首先抬脚迈了进去。 门口小精灵开心地亮起了灯。 “欢迎主人回家哦～” 屋里的温度开得比较高，温暖的空气涌来，将周身寒气冲散，宋槿声安心地深呼吸一口，把身上江漓的黑色风衣脱了下来，随手放置到置衣架上，又紧接着脱了自己的休闲西装外套。 谁知，变故突生。 平静的表面被打破，破空声响起，数十枚暗器咻一声飞至眼前，宋槿声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本能开始格挡，所有近了身的冷兵器全部被他踢飞，深深嵌入到墙壁之上。 再抬眼，不远处已经站了个男人。 他全身掩藏在黑色披风之下，就连脑袋，也被披风上的帽子所盖住，脸上还带了某类动物面具，只留出一双阴翳至极的眼睛。 安静站在那里时，活像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 宋槿声的警惕心被拉到最高。 眼见着自己投掷出去的东西被尽数抵挡，男人阴恻恻笑了。 或许是为了试探，没打算真的在来人身上留下伤口，又或许是为了泄愤，也知道自己出手并不会伤害到来人分毫，男人的目光从那些兵器上收回来，并不恼，只视线在门口两人身上来回挪移。 好半晌，他才缓声开口，声音嘶哑低沉，伴随着时不时的“嗬嗬”声。 “果然啊，果然……” “什么？”宋槿声不能理解他的感慨。 男人于是不再看他，转而看向了宋槿声身后，江漓。 后者当然是知道他在说什么的，只是并不在意地把外套从宋槿声手上拿开，帮他重新穿上，再侧身让出一条道。 莫白锦就从江漓的身后走了上来，她的目标不是房子里的男人，而是宋槿声。 “先同我们走吧安先生。” 宋槿声就这样满腹疑问被带了出去，房门被砰地关上。 公寓里一时之间只剩下两个人。 江漓还是不急不躁，神色平静换了鞋，这才一步步往男人的方向走去。 如果就两个人而言的话，公寓的面积还是挺大的，可随着江漓的走近，男人却觉得所处的空间逐渐变得逼仄。 他脸色阴沉盯着江漓，后者却突然转了个弯，闲适地在沙发上坐下。忍无可忍之下，男人再次开口，以肯定的语气道，“江漓，你背叛了我。” 背叛？ 江漓挑眉，“是的。” 如果选择退出一个本来就充满了谎言、虚假的阵营，这也能叫做背叛的话，那她江漓确实背叛了他，也背叛了他身后那个从未向江漓展露过真面目的组织。 毕竟，今晚应当出现在胡海市场地下三层，同男人见面的，不应该是莫白锦等人，而应该是她，江漓。 在接到莫白锦消息，说他们三个带人堵人失败后，江漓就已经察觉到了男人的去向，这才让他们又重新在她公寓周围守着，等着人自投罗网，这不，果然来了。 和男人的愤怒心痛不同，江漓并没有这些情绪。 只是，和男人一样的，她也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 “我知道你心里有疑问，有很多话想要问我，不过别着急，我也有很多话想要问你。”江漓往后一躺，脑子里的记忆一帧帧闪过。 这些年来，和男人的相处细节也重新被审视，再混入逻辑链中，让江漓发出真诚的，从来没问出口的疑问。 “我真是我‘母亲’的孩子吗？” “你确定是我‘母亲’的下属吗？” “杀掉宋槿声，真的只是为了给我那位素未蒙面的、只存在于你们口中的亲生母亲报仇吗？” 一连三个问题，江漓问得轻巧，却成功让男人变了脸色，正要打断江漓时，后者再度开口—— “我那位‘亲生母亲’，她到底是安云霆的妹妹，还是老陛下的妹妹呢？” “我到底应该称呼安云霆为舅舅，还是称呼老陛下为舅舅呢？” “……” 一连串问题砸下来，男人大脑开始眩晕，他明显呆愣住，直到江漓一番话说完，沉默地转头盯住他，他才后知后觉，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都知道了？” “你还知道多少？”男人的声线有些抖，惊恐的情绪夹杂在其中，尽管已经很用力将其压制，但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颤。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什么时候发现的？”男人强忍着恐惧问。 江漓却不回答他了。 因为对于这几个问题，江漓也无法给出一个具体的答案。 她从前只是很多地方不明白，不知道为什么，可询问男人，男人永远都是那一套说辞，只让她按照组织的安排行事，凡事少说少问。 可这样的要求，江漓显然是不会遵循的，她愿意做的，只会是遵循自己内心的意愿，寻找属于自己的真相。 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 在少量依据上，进行大量大胆猜测，她以为自己是想得太多，可话问出口，看见男人这紧张害怕的模样，江漓才知道，原来那些问题的答案是否。 所以她既不用称呼安云霆为舅舅，也不用称呼老东西为舅舅。因为这两个人都和她没有一丁点儿血缘关系。 人生就像一盘棋，江漓起先以为自己是一个执棋手，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才是别人手上的棋子。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竟然如此的愚蠢。 简直蠢笨如猪。 收回视线，她喉咙涌上一阵苦涩，却面上不显，忽然笑问。 “叔叔。” “我该像过去这些年一样，继续叫你叔叔呢，还是直接喊你的名字呢？” “那个好多年前，从边缘星一路杀出重围，在古蒂斯帝国挑战赛上大放异彩，却又在夺得数一数二名次后，消失在古蒂斯官方数据库里的名字。” …… 一切结束。 江漓站在沙发旁边，扯着纸，一点点擦掉掌心染上的血污。血污还是温热的，它前不久才作为一部分血液，在人体内静静流淌，提供能量。 这些血带着股腥味儿，侵在江漓的掌纹中、指甲盖旁边的缝隙中，里面还夹杂着些许暗黑色，不知道是些什么，但看着让人倍感恶心，江漓擦了，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她的眼睛好像也染上了一层血色。 血色把她视线模糊了。 在将人揍得濒临死亡后的那两分钟，江漓整个人都是茫然的，知道了部分真相后，她的大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信息，于是只好暂时放空了。 任由脸上沾上的血液凝固，她也只是一遍遍擦着自己的手。 不知道过去多久，房门被小心敲响。 门口的小精灵又亮了起来，她兴高采烈跳起舞来，语气欢快活泼，“主人～门口有客人来了哟～需要小精灵为您开门吗？” 江漓这才从一片空白中回神。 眼前终于变得真切起来。 她转头看过去，小精灵已经把门口的影像都投射在了屋内，她的面前。 影像里，是莫白锦等人，还有宋槿声。 后者就站在莫白锦身边，看着她敲响房门，而房门又迟迟不开，他好像有些担心，好看的眉头蹙了起来，小声向莫白锦求证，“怎么一直没有反应呢？江漓应该没事儿吧？” 莫白锦冷漠摇摇头。 “那个人身体被药剂改造过，没多少战力，根本无法对老大造成任何影响。” “你不要过于担忧了。” “……” 江漓安静看着影像，看着影像里的人敲响门，小声交谈后，再安静站在那里等待，脑子忽然就清明了。 抬手摁了摁眉心，她操控小精灵把门打开。 外面的人全部进了屋。 莫白锦大跨步向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后低垂着脑袋请罪，羞愧道，“对不起老大，是我办事不力，让他跑了。” 还跑到了江漓的公寓里面来。 尽管这个人没什么战斗力，就算来了这儿，也不会对江漓造成实质性伤害，但归根究底还是她的错，带人提前那么久藏下去，却还是被人发现 了端倪，让他逃走。 只能说，幸好这里只是用来迷惑外人的表象，没有真的放太多有用的东西，不然她现在都不知道怎么面对江漓了。 “没事。”江漓说，语气很是平淡，并没有要怪罪谁的意思。 “是他跑得太快，和你们无关。” “把他带下去吧，找个好医生，顺便给他把断了的骨头接上。” 莫白锦头更低了，“是。” 她往后退开，然后走到那地上生死不明的人身边去，指挥着手下三下五除二把人带走。 门口处的宋槿声则默默看着。 见莫白锦和江漓把话说完了，已经去忙自己的，他这才换了鞋进屋，走到江漓身边，轻声喊她名字，“江漓。” 后者看向他，点点头。 发现宋槿声盯着自己不错眼，又欲言又止的模样，江漓抬手去摸，只摸到脸颊上已经凝固的小血块。 她不是很在意，只问，“害怕吗？” 宋槿声摇头。 他还特意去看了下江漓身后，方才躺那儿的人已经被飞速抬走了，只剩下一滩血迹，有几个人正拿着湿帕子在打理。 江漓低低笑出声。 “我料想你也不会怕。” 毕竟刚才可是以一己之力打飞了所有暗器呢，这么点儿血，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事实上，在回到这里打开房门前，江漓就已经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出。 男人向来很喜欢用冷兵器，今天被他发现，自己不仅“背叛”了他，透露了他的存在，还给他设下一个只等他跳的陷阱，他肯定会想要警告她，顺便过来找一找原因—— 江漓之前可从来没有违逆过他的命令。 至少明面上是。 原因嘛，江漓也让他见到了，那自然就是宋槿声无疑。 而宋槿声…… 他既然快要恢复记忆，那也该拉伸一下筋骨，锻炼一下腿脚，慢慢把失忆前的东西捡起来了，好歹恢复到她离开时候的水平吧…… 又陷入了回忆中，江漓心情不太好，她今天回忆得有些过于频繁，脑仁一阵阵地发痛。 真是让人烦躁啊。 她抬眼，想要和宋槿声说些什么，额头上却陡然一凉。 原来是宋槿声不知道从哪里拿了湿巾，正抬手一点点触碰她的额头，给她擦汗，擦得小心又仔细。 等把额头的薄汗擦干净了，又换了一张新的，去擦江漓鼻尖上的汗，同时还把她脸上凝固的小血块也擦了。 “这样就干净多了。” 第104章 第104章【VIP】 江漓就静静看着他。 看着他眉毛皱着，睫毛抬起又落下，一双眼睛干净纯粹，里面除了她谁都没有。 察觉到她的视线，宋槿声面不改色，他把江漓脸擦干净了，又去给她擦手。 一个擦，一个看。 江漓看着看着，突然开口，声音喑哑道，“你已经擦了一分钟了。” “总得擦干净吧。”宋槿声抿唇。 “其实……”他有些犹豫，“我有个问题想问。” “什么？”江漓的注意力一下被分散，她把另一只手上捏着的、带血的卫生纸团也扔掉，乖乖把手放到宋槿声面前让他擦拭。 “今天我们见的那位老师，你和她关系很好吗？” “当然了，”江漓答。 “不然我也不会把你带到她那里去。” 江漓以前受伤，基本都是霍曼帮忙处理的，尤其是刚到古蒂斯那两年。 刚成为安云霆的“侄女”，江漓被无数人盯着，各方面都得学，要掌握的技能很多，自然而然被安云霆给丢进了主星最高等级的学校里面，想让她以安家的名头去学习和结交一些朋友。 当然，结不结交无所谓，安云霆主要想让她“出名”，拿到足够多的支持和认可，顺便测试一下，这个千辛万苦找回来的“远亲”到底值不值得培养。 刚好学校里好战分子也多，整日里看不起江漓这个安家远亲的大有人在，于是那两年，江漓身上时时挂彩，受伤几乎是家常便饭。 安家有家庭医生，可那是特定为安家人负责的，江漓不能用。 退而求其次，江漓只能自己给自己上药，或者去学校的校医室，找校医为她包扎治疗。 霍曼就是当时校医室的医生。 仅有的——omega医生。 一个全是alpha的高级军校里，校医居然只有一个医生，还是一位优秀的专攻omega的医生，这种事情说出去让人很难相信，但事实上确实是这样。 从明面上来看，军校里的切磋讲求点到为止，最多一点儿小伤，不会真的伤到要害。 再者百分之九十的学生都是富贵公子，或者权贵子弟，都有自己的专属医生随时待命，只有那些边缘星来的，没什么背景又没什么钱，才需要使用学校的校医室，这就导致了校医室少有用武之地。 不过有医生就很不错了，江漓不挑。 毕竟安云霆没短她吃喝，钱却一点儿没给，还派人随时监察她一举一动，江漓根本没有多的钱去外面诊所或医院上药。 而在校医室上药，既不会脱离安云霆的监视，江漓还不用给钱。 去的次数太多，两人就慢慢熟悉了。 “她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江漓评价。 宋槿声：“怎么说？” 江漓：“她至今未婚未育，医术一流，研究成果很多，专业能力出众，是个不可多得的优秀人才。” “而且人品很好，用得让人放心。” 作为一个年过三十，却还没有在帝国档案里正式登记匹配，甚至连对象都没有的omega，霍曼可以说是承受了不少的压力。 她的结婚理念和社会不合，社会强调omega要服从管理，合理利用自己的优势，找合适的alpha登记匹配，再生育带有两人优秀基因的孩子，婚后相A教子，而霍曼压根不在乎。 她根本没有谈情说爱、登记匹配的想法。 其次，她主攻omega相关疾病，从毕业后一直在本专业发展，致力于解决omega群体中特有的疑难杂症。 而且她是被家里逼着去军校的，被她哥哥，也就是霍家家主给塞进军校里的，想让她在军校的单身教官里面找对象，给霍家带回去一个乘龙快婿，好助力他把霍家做大做强。 结果哪怕霍曼到了军校里两三年，都始终没有谈过恋爱，每天除了本职工作之外，就是研究她手中的案例。 最后霍家家主恼了，强行逼着霍曼去相亲，同时想尽办法想让霍曼放弃那所谓的追求。 这事闹得很大，后续发展很狗血。 霍曼干掉了一个被她哥授意来的，想要霸王硬上弓的alpha，被霍家、死者家族以及帝国专属队伍三方逮捕，且很快被捉拿归案。 逮捕回去后，霍家为了保下她，赔了一大笔钱给死者家族，又让出了自己争取好久才拿下的地皮，多方打点之下，这才让她免受牢狱之灾。 成功保下霍曼后，霍家家主已经没了让她联姻的想法，也不再处处阻拦她，每个月除了按时打钱，什么都不说，求 的就是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结果还没多久，霍曼开始犯事了。 她和自己的朋友合作，不仅一举把上次那个死者家族搞到破产，还研发出了一款omega专用产品，效用强，定价低，对目标人群很友好，可却是帝国违禁品，无论从刑法还是利益上来看都不为古蒂斯上位者所容。 这次霍家保不了她了。 谁知霍曼早就明白有这样的局面，不仅把一伙的朋友全部清清白白摘出去，还直接销声匿迹，最后上了古蒂斯的悬赏榜，在上面待到现在，一直没有消息。 谁知道霍曼是被江漓截胡了呢？ 江漓帮她解决了追杀的人手，抹去了逃跑的足迹，给了她短暂的安身之所，又亲自去请了两次，承诺给霍曼提供任何她想要的医疗仪器，不会干扰她所有研究，甚至能“扶贫”霍家，终于把霍曼说动，让她成为了自己人。 “是挺牛的。”宋槿声同样感叹。 “所以你想让她研究什么东西？” 宋槿声手上的工作早已经停了，专心致志听讲，闻言很是好奇。 江漓深深看了他一眼，慢慢靠近，呼吸打在宋槿声的耳廓处，带起一阵痒意，“我让她研究的是……” “赚钱的东西。” 宋槿声：“……” 说了跟没说一样。 不过宋槿声也没再问，感叹是因为那位老师确实很牛，其他的，他倒不怎么在意，之所以提起这个话题，只是因为江漓刚才看起来心情很差。 她现在的心情应该好些了吧？ 起居室里的其他人已经从房子里退了出去，宋槿声往那边看去，方才还一片血糊的地已经被打理干净，只是他总感觉鼻尖还能嗅到一股血腥味儿，闻得让人想要干呕。 今晚不太想住在这里啊…… 正当宋槿声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江漓自己的建议时，后者将他的脸轻轻掰了回来，“不相信？” “是真的，我没骗你。” 霍曼现在研究的，确实是用来赚钱的，江漓手上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各个地方都需要钱。 而霍曼研究的，很多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正规医疗用品有，违禁品也有，那些富贵家族尤其喜欢，因此让江漓赚的盆满钵满，能为她手里其他项目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保驾护航。 不过江漓确实不能给宋槿声讲太透。 万一今天一讲完，宋槿声就恢复记忆了呢？以他从前的手段，她江漓还不得明天就成为人人喊打的臭老鼠？ 可出乎意料的，宋槿声点头，“相信的。” 一直以来，不管江漓说些什么，他都是相信的。 不相信的话，他就不会从前一天等到第二天晚上，就不会一等就是一个多星期，更不会在相识后的不久，就毫无保留把自己的后颈送到—— “好了，”江漓忽然抬手捂住宋槿声翕动的唇瓣，阻止他继续发言，“我知道你很信任我了。”但也不用说得这么详细。 门口那群人还没走呢。 “为什么不能说？”宋槿声疑惑出声，他把江漓的手拿开，继续道，“我的膝盖现在还青着呢，你一点儿也不会心疼人，就像个——” 唇瓣被再次捂住。 对上宋槿声带有满满谴责的目光，江漓投降，“现在先不说了，好吗？” 宋槿声顺着她的视线，终于看见了门口静站的那群人，不甘不愿地点点头。 江漓的手这才放开。 被宋槿声插科打诨这么一会儿，她心情彻底平复了。 她转身看了眼身后，男人已经被抬走，留下的血迹也被大概清理，只空气中留存着一丝血腥味，整个起居室似乎又恢复成了两人出门时候的模样。 江漓倒是不介意，只是宋槿声…… 想了想，江漓还是决定给他带走。 后者松了一口气。 从房子里出来，路过垂着头的众人后，宋槿声觉得呼吸的空气都变清新了，空气中再也没有那若有似无的难闻味道。 跟着江漓走进电梯，身后那群人没有跟上来。 眼见着梯门关闭，宋槿声没再管，收回视线，主动摁了一个下楼的按钮，谁知道下一秒，那个按钮就被取消，紧接着，江漓摁了另一个楼层数，一个陌生的楼层数。 宋槿声诧异看过去。 江漓并不看他，掩唇咳嗽一声，简洁道，“狡兔三窟。” 宋槿声：“……？” 梯门打开，熟练开锁，宋槿声于是见到了一个江漓一模一样的家，无论是户型，还是装修的风格、各类家具的牌子及摆放位置，还有门口鞋柜里的拖鞋，小精灵的声音，全都和刚才那个家一模一样。 就连进门时，窗外的景象都是一模一样的。 “连风景也要复制吗？”宋槿声无语了。 江漓：“为了个人的生命安全，这是非常有必要的。” 想干掉她的人太多了，得防着。 宋槿声眼神幽幽，“所以我相信了你那么久，结果就是，你把我领回了一个假的家……” 也不一定，说不准眼前这个也是假的呢。 她江漓还有什么话是真的！？ “放心吧，”江漓垂眼，尽力避免和宋槿声的对视，转头去拿两人拖鞋，“这次带你过来的，是我真正的家。” “所以……”宋槿声叹了口气，“你是真的一点儿也不会哄人啊。”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说——” “哪里有你，哪里就是真正的家！” 第105章 第105章【VIP】 从楼下来到楼上，宋槿声重新有了困意。 聊天不过短短十几分钟，他就打了好几个哈欠，哈欠一个接一个，眼中蓄满了生理性泪水，一眨眼，睫毛就被打湿了。 跟在宋槿声身后，见他又打了一个呵欠，江漓有些看不下去了。 “要不直接去睡觉吧？”她建议。 “房间格局都是和楼下一样的，除了书房之外，没有太大的区别，如果你实在很想参观，那明天再参观也不迟。” 反正楼下的房子沾了血，两人后面就住现在这个房子了，既然住里面，那想什么时候看房间，不就可以什么时候看房间？ 何必急着这一会儿。 江漓可还没忘记，方才吃完饭后不久，宋槿声就已经困得找不到北，硬生生醒了瞌睡后，坚持到现在也算不容易，结果他还要再转一转这里的屋子。 美名其曰熟悉这个“真正”的家。 江漓拗不过他，只能跟在宋槿声身后，看他在房子里面到处摸摸看看，然后又一头扎进了书房里。 书房里都是一些文件和资料，见的人的有，见不得人的也有。 江漓有想过，要不要把人拦着，不让他去书房，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后者在房子里面转了那么久，就是想确认江漓说的“真正的家”是真的还是假的。 现在他应该能确认了吧，江漓猜。 毕竟宋槿声的脸色确实好了很多，情绪方面称得上愉悦。 而且他并没有肆意翻动那些资料，文件什么的他全部跳过，只顾自抬眼，目光从那最上面一排排书上面扫过。 但江漓说的确实也有道理。 把书房内又粗粗浏览一遍后，宋槿声没再坚持，脚步一转，“好吧。那我们先去睡觉吧。”毕竟房子里面有参观价值的只有书房和主卧，前者能看不能动，那就只剩主卧了。 而主卧不需要参观，只需要实地感受。 来到主卧，宋槿声已经没有任何想要感叹的了，这跟她昨晚睡觉的地方没什么两样，任何东西都是一样的。 还是早点儿睡觉吧。 这里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看着宋槿声进入卫生间洗漱，江漓就走到落地窗边坐下，打开副脑，看看莫白锦那里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果然是有的。 【老大，那人跑了，没追上】 【他提前过来踩点好几次，前几次都好好的，最后一次不知道怎么发现我们了】 【要继续追吗？程浪和吴鹏已经直接去捣窝】 这是莫白锦下午的消息了，已经语音处理过，江漓便略过，从她下午发的消息后看起。 【老大，程浪吴鹏那边来消息了】 【任务失败】 【那人太胆小，一被发现立马传递消息，我们的人还没到，他们的人就已经撤走了，目前还在追查】 最新的一条是几分钟前。 【老大，程浪吴鹏说对方太狡猾，他们抓不到，希望我能过去支援，要去吗？】 江漓屈指敲击着椅子扶手，顿了顿，回复。 【等着】 那边很快应是。 关了和莫白锦的聊天框，江漓又随手扒拉了几条消息，见没有什么要紧的，便清了后台，转而打开了子系统。 上面是白鸽的消息。 一两天没看了，对方的消息也并不多，最新的一条是今天上午十点左右发过来的—— 【陛下计划有变，具体未曾透露，只说想要放弃您，望您小心】 …… 宋槿声很快就洗漱好了。 他带着满身水汽出来，两颊都带着红晕，一边拿着毛巾擦头发，一边不太高兴地给江漓讲，“这里的设施好像不太好。” “那个花洒出来的水好烫，开到最低了也还是烫，浴缸不知道怎么回事蓄不了水。” “通风的坏了，热气排不出去，调节温度的也不太行，温度怎么也降不下来。”里面吹 头太热了，他干脆出来吹。 “嗯？”江漓闻言愣了下。 “或许是太久没使用，也忘了让人定时检修，所以用得不太顺畅。你该早一点和我说的，外面还有一个卫生间可以用，或许就没这么热。” 她关闭了副脑，起身，从柜子里翻出来一个吹风，走到宋槿声身后，想要帮他吹头发，但被后者拒绝了。 拿着吹风机，在打开使用按钮前，宋槿声还是决定为自己辩解一下。 “我当时都脱完衣服了……”他声音很小，“而且我以为只是水比较烫，谁知道通风不行，温度也降不下来。” 江漓听得笑出声。 “那下次要及时和我说。” 宋槿声点点头。 江漓：“既然不让我给你吹头发，那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这些天，宋槿声一直有睡前喝杯温水的习惯。 话落，不等宋槿声拒绝，江漓就已经从房间出去，她很快倒好水，同时拿出了一枚很小的药片。 这种药片是她之前就有的，特意找霍知休要的，能很大程度上改善睡眠，放进水里，无色无味，alpha和omega都能使用，只需要一片，就能让一个高等级alpha陷入深度睡眠，一觉到天亮。 如果是给omega使用的话，那效果应当会更好。 江漓想直接放进水里融化，可今晚宋槿声说的那些话又闯进她的耳朵里。 他说他一直相信她。 这么信任的话…… 江漓犹豫了。 直到宋槿声的声音从房间里面传来，江漓终于做好决定，把药片收了起来，只端了那杯才接好的温水。 宋槿声所言一点儿也不假。 他真的很信任她。 所以当江漓把那杯水递到他手上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接下，又很快灌入口中。 头发已经吹好，宋槿声喝了两口水便钻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又打了个呵欠，催促道，“你也快去洗漱吧江漓。” “好。” 十来分钟不到，房间便彻底陷入黑暗。 江漓的手圈在宋槿声腰上，脑袋很自然放在他脖子处，两人都闭上眼睛。 宋槿声有些睡不着。 他的手搭在江漓手上，摸着江漓的指骨，轻轻揉捏，“江漓……” 江漓：“嗯。” 宋槿声：“我以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怎么了？”江漓一下睁开眼，语气里带着警觉，“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以前的事了？” 宋槿声失落，“好像有一点。” 他回忆着这一天，想起来那时江漓不在，麻药的药效即将消失，他大脑昏昏沉沉的时候，“我当时，好像看到了很多东西。” “很多很多。” “我知道那里面有你，还有很多很多人，可是我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宋槿声大概明白，那是他还没失忆时候的记忆，如果记忆里的东西，和江漓从前和他说的差不多也就算了，就怕…… 也许会怕什么来什么。 忽然想起楼下的房子里，被用力踢到嵌在墙壁上的冷兵器，宋槿声隐隐察觉到，自己怕的东西或许都是真的。 今日暗器飞过来的时候，他完全凭借本能出手，意外地把武器都挡了下来，而过去了这么久，江漓却问也没问过他，什么都没说过，好像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一点也不值得惊讶。 他的反应也不值得惊讶…… 所以江漓果然和以前的他很熟悉啊。 再结合下失忆后才醒过来时，江漓对他那虚情假意、时好时坏的态度，宋槿声的脑海中大概描绘出了自己从前的画像。 他叹了口气。 “到底怎么了？”江漓不解，她正等着宋槿声下文，听他说什么也想不起来后，心中的石头才落地，就又听见了他的叹息。 宋槿声避而不答，反而低声问，“江漓，我以前是不是一个很坏的人？” 江漓愣了两秒，“不是。” “对你而言也不是吗？”他逼问。 “大概是的。”江漓诚实开口，“以前是，但或许以后不是。”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宋槿声又不应声了，他随即换了个话题。 “江漓，你之前和我说，有什么就告诉你，不要自己胡乱猜测，还说，你不是我肚子里面的蛔虫，猜不到我内心的想法，让我有事就直说。” “可是你自己呢？” “你什么都没和我说过。” 就像今天，一言不合就要把他放一边儿，还想着骗他，就算后面带他过来了，也是试了他的底之后就马上让人把他带走，直到她把一切都解决。 甚至后面还好久都不开门，任由他干巴巴等在外面，等到她把自己调节得能见人之后，才放他进去。 “这也太不公平了。”宋槿声闷声总结。 话音才落，他犹觉不够，又补了一句，“你真是双标得要死。” 江漓：“……” 江漓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闭上了嘴，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别装睡！”宋槿声有些恼了，“说你呢！” 江漓：“……” “你有没有心啊江漓，你到底对我有没有感情啊？”宋槿声放低声线。 “……有的。”江漓终于不再沉默。 以前遇到这样的问题，江漓肯定会加个“或许”，但现在，她能确定自己对宋槿声是有感情的，至于有多少，那确实不知道。 当然，仅限于现在这个失忆的宋槿声。 如果宋槿声恢复记忆，那江漓就不能肯定了。 得等她彻底查清楚真相吧。 江漓的回答让宋槿声心情好了些，于是他声线放得更低了，夹杂着期待地再次开口，“那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每天晚上都可以互相陪伴，一起入眠的那种？” “……”江漓再度沉默。 “事实上，”她说，“我今晚就要出门一趟。” “也不知道今晚还能不能回来……” “如果我不回来的话，你就一个人睡吧，我会派人守着，保护你的安全，如果你实在害怕，我就叫霍知休过来陪着你，他是omega，又是你的主治医生，你会更加适应。”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你睡着之后。” 宋槿声：“……” 宋槿声默默翻了个身，并把某个alpha的手扔了下去。 第106章 第106章【VIP】 把闹人的omega哄好哄睡，从楼上回到楼下时，已经是深夜。 江漓走进房子，莫白锦还等在那里。 见她来了，后者赶忙起身，“老大。” “根据你发的那两个方位，程浪和吴鹏已经赶过去了，不过并没有拿到人，反而遇到了另一伙人，陛下麾下的，好在我们的人退得够快，他们没有发现。” “那个男人也醒了，就是有些后遗症。我亲自去看了下，他醒了，就眼珠子能转，其余动作都做不了，连话也不能说，医生说还需要再多一些时间恢复，不然审问开展不下去。” 江漓听完嗯了一声。 方才面对omega时候的温柔和动容早 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上位者的肃杀和冷硬。 她从里间换了身黑色作战服出来，边整理自己的袖口，边问：“安云霆到哪儿了？” 莫白锦：“已经过了边缘星的线。” “他们走得太快，照目前的行驶速度看，大概只需要七天就能落地。如果中途继续加速的话，时间会更短。” “星舰上，除了安云霆那拨人，还有巴兰的来使，听说已经打定主意要和我们求和发展，条约都拟订好了，只等王上过目，只要王上一点头，我们就得立马退兵。” “条约上，除了一般的资源星和流通商品外，还附加了一条人才条约，巴兰愿意让出自己国的部分顶尖人才，占据百分之五，大概是医疗专家和作战力强的战士。” 江漓听得手中一顿，忍不住嗤笑一声：“巴兰连这也能同意？” 实在是荒谬。 莫白锦点点头，“他们确实同意了。” 毕竟就算有不同意的心，也没有不同意的胆。 巴兰的政府高层和世家大族里，多的是不知进取的酒囊饭袋，每天只想着怎么享受生活，如何剥削底层维持自己的地位和荣耀，已经没有多少人能抗衡了。 哪怕是前线还坚守的那群人也不行。 真正的权利都掌握在后方，前线就算流了再多血和汗，后面的人也看不见，更不会心疼分毫，反而痛斥前线技不如人，丢了巴兰的脸面。 更何况…… 莫白锦想着还有些生气。 “之前我们在前线拼死累活，王上都没想过让老元帅过来支援一把，缓解下我们的压力，结果才把对面打了个措手不及，拿下巴兰后方指挥，老元帅就立马来了。” 来就来，没想到是表面打着为江漓好的名头，实际找江漓拿权的，甚至在逼着江漓走之后，发现对面没有投降的意愿，就又把江漓的名头搬出去恐吓巴兰，说什么再不投降，就让江漓带人继续进攻。 可笑的是，当时莫白锦还真以为整这一出是为了江漓身体好。 犹记得背后她还劝过江漓，劝她不要因此和陛下老元帅二人离心，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重要，当时江漓没有回应，只是笑，那玩味的表情莫白锦现在还记得。 她也不久前才知道，原来江漓身体毛病全是顶上那人惹出来的。 真想抽那时的自己两巴掌。 对于莫白锦跌宕起伏的心理过程，江漓并不知道，话听完了，也没什么太大反应，脸上表情依旧冷淡，只沉吟两秒，问，“那批被送过来人里会有黎远吗？” “大概率不会。”莫白锦答，“因为他已经单独回了我们的邮件，现在也在赶过来的路上，大概会比老元帅他们晚一两天。” “料想也是……”江漓脸上出现嘲意，“宋家当家人也来了吗？” 莫白锦：“来了。七十二号的父母亲都和黎远一起过来了。” “很好。”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江漓脸上终于露出点儿笑意，脑海中记忆碎片不断闪烁拼接，让她不由得重新绷紧神经，“那就让人把安云霆拖着。” “能拖几天是几天，顺便把他和老东西的通讯切——不，还是直接把信号拦截了，由我们的人去分别联系他们吧，免得打草惊蛇。” “其他的……”江漓叹了口气。 一件一件来吧。 反正急也没用。 只是楼上还有个才睡着的人…… “白锦，你再给霍知休发个消息，让他去我楼上守着，安排的人手再多些，不要让他们两个出事。” 如果她明早事情没忙完，就由霍知休陪着他吧，她比较放心，后面霍曼那边有需要，就把这两人直接打包了送过去，那里位置本来就隐蔽，人手、武器和战力都够，就省得江漓再分心去保护了。 “对了，”莫白锦像是突然想起来，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 “护送小年弟弟的星舰出事了，要不是我们的人去得够快，他已经被炸成碎片，现在人还待在我们的人一块儿，被吓得不轻。” “是安青吧？”江漓说。 她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出，所以安排了好几条航线，就是想掩人耳目，不让安青得手，谁知道他这么狠毒，一条航线都没放过。 屈指点了点，江漓做出决定。 “那就把小年送到宋槿声身边去。” …… 次日一早。 在无边黑暗里，宋槿声头疼欲裂，抱着脑袋缓了好一会儿，他才虚弱地叹了口气，睁开眼，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厚重的窗帘把天色全部挡在外面。 伸手往旁边摸索着，却只摸到一片冰冷空白。 她还没回来吗？ 宋槿声收回了手。 继续又躺了会儿，等人等不到，睡也睡不着，还感觉肚子有点儿饿，他干脆起来了。 简单洗漱后，他从卫生间出来往外走。 江漓昨晚说，已经把第二天早上的早饭点好，会安排人送到餐桌上，等他起床直接就可以吃。虽然不知道现在几点钟，但应该不早了，也可以吃了吧？ 揉着酸疼脖子往外走的同时，宋槿声拉开卧室门，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愣了一秒。 “霍医生？小年？” “你们怎么在这儿？” 宋槿声拧着眉头，揉脖子的手已经放了下来，被他点明的两人看了过来，冲他礼貌笑了笑，只是还没来得及回应，宋槿声的目光又转移到在场另一个人身上去。 “莫少将？” 宋槿声认出这个火红色大波浪的女alpha时，脚步不由加快，来到客厅，眼睛已经极快速地把整个空间扫视了一遍。 可惜，江漓不在。 “咳咳——”莫白锦突然咳嗽起来。 她当然知道宋槿声在找谁，也自然看见了他眼中期待升起又落空。 “安先生，我们元帅还没回来，特意把霍知休霍医生，还有小年弟弟送过来陪你聊聊天，顺便让我守着你们，负责你们的安全。” “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告诉我，或者由我转达给元帅，都是一样的。” 宋槿声不无落寞地点头，强撑起笑，“好。” “对了，”莫白锦继续道，“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还在保温袋里，我去给你拿。” “麻烦你了。”宋槿声没有客气，“那霍医生和小年……” 莫白锦：“你放心吧，他们已经吃过了。” “好。” 这边话音才落，宋槿声就立马被盯上了。 小年正扬着唇笑，唤他，“姐夫快过来坐。” 后者好奇地凑过去，“你们这是——” “教他认药呢，”霍知休抬起头，眼中颇有些无奈，“我们来得早，你还没起，莫少将那时也还没回来，实在太无聊了，小年弟弟就缠着我想给我画人像。” “我不喜欢，就拒绝了，所以网购了些简单药材，反过来教他认药。” 宋槿声若有所思点点头。 这时，莫白锦已经把早餐拿过来了，宋槿声接过，又意外瞟到了沙发后的两个被打开的药箱。 “这个也是临时买 的吗？“他问。 “哦，那不是。”霍知休看了一眼，摇头。 那是他带过来的两个大药箱，其中一个是他常用的，里面装的也是些常用的，大部分还是给宋槿声现在预备的药。 另一个箱子，则是今天清晨出门时候，听说江漓元帅的弟弟受惊后，顺手又搜刮出来的一些稳定他病情，顺便安抚他神经的药。 “好吧。”宋槿声不问了。 这段时间，他和药品打交道的次数太多了，对药品一点也不感兴趣，打心眼里觉得不喜欢。 嘴里吃着早餐，他也没吃出什么味道，就觉得像凉白开一样。 要是江漓在就好了。 想到昨天晚上吃的那顿饭，宋槿声现在都觉得开心，要是江漓现在就在身边的话，他的早餐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平淡…… 吃到一半，实在没有味道，宋槿声吃得生无可恋，转头看向旁边那认药三人组，喊道，“莫少将。” 莫白锦抬起头无声询问。 宋槿声：“你怎么没和江漓一起啊？她是又被什么事情绊住脚了吗？”他有些不解。 昨晚江漓说的是，她们想要把男人的组织一网打尽，但程浪吴鹏没抓到人，所以要带莫白锦过去亲自抓，顺便审问。 怎么江漓这个头没回来，莫少将反而回来了？ 莫白锦听得闭了闭眼。 她薅了一把自己的酒红头发，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嘴上答，“是的。” “元帅回来不了，又怕你们不安全，所以让我先回来，护好你们，等她把事情处理完了再回来。” 莫白锦也很无奈。 明明老大说好的带她一起去，让程浪的弟弟，程诚来这儿守着，结果才出门，她就被老大皱着眉头叫了回来，说是担心程诚和宋槿声两人互相看不对眼，容易发生矛盾。 老天奶…… 莫白锦都无力吐槽了。 好吧她也承认，程诚确实不太喜欢宋槿声，现在都还在门口站着，像一尊门神一样，冷着脸，打定主意不给除江漓之外的任何人好脸色。 不过幸好她已经申请，可以提前把这三人送到一个秘密研究所去，这样她也能赶紧跟上大部队了。 第107章 第107章【VIP】 霍曼有些头疼。 她身处研究所的监控室，眼前是一块大屏监控器，其中一个方位正是某个进入研究所的通道，其监控画面被无限放大，里面是一群“熟人”。 坐轮椅的江漓弟弟，推轮椅的江漓小男友，以及江漓的左膀右臂和手下。 看着监控器里的十几个人，旁边的几个联络员你看我我看你，有些拿不准主意，只好带着求救眼神看向霍曼。 霍曼手放下来，沉眉，仍旧摇头。 “不行。” 哪怕是有江漓的嘱咐，她也只能放两个人进来，那个手里提箱子的尤其不能放。 联络员点点头，打开通讯器重申： “再说一遍。” “这里有规定，只能放两个人进来，所以，除了坐轮椅上的，和那个推轮椅的，其他人全部后撤离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监控器里的人动了些许。 莫白锦上前一步，单手搭在霍知休肩膀，小声劝他，“霍医生，要不你就不要跟着进去了吧？” “这里面有医生，他们俩不会出事的。” “不行。”后者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扶了扶自己眼镜，强调，“你们元帅说了，要我必须跟着病人，病人到哪儿我到哪儿，一步都不能错。” “如果病人出事了，我也要被元帅修理的！”而且很可能连累霍家。 话是这么说，霍知休自己的压力也很大。 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打定了主意要进去，因此抬眼看着不远处的监控，继续道，“大家都是元帅手下的，就通融一下，可以吗？” “我是他们的专属医生，带了很多药，方便照顾他们，元帅很重视他们，怕出事，所以才让我跟着的！” “就进一个人，通融一下，可以吗？” “……” 联络员的脸于是又转向了霍曼，很是为难，毕竟监控里那人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 霍曼无奈叹了一口气。 “算了，让他们进来吧。” …… 不过一天就又来到这里，宋槿声的脸色算不上好，他下意识地反感这里，因此，自从进入研究所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过话。 此刻，除了前方一个带路的工作人员外，这条路上就只剩他们三个人。 安瑾年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身后人的情绪变动，笑着对旁边的霍知休开口，“霍医生来过这里吗？” 霍知休正在左盯右看，手里还提着自己的两个大箱子，闻言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这是第一次。” 他加入江漓的阵营都没多久，自然不可能接触到这些偏隐秘的东西，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在被工作人员领进门之后这么好奇。 安瑾年于是去问宋槿声，“姐夫呢？来过这里吗？” “……来过。”宋槿声开口。 来过是来过，做了什么却没有说。 安瑾年没多问，只喊少年的工作人员，“姐姐你好，请问一下，我们是直接去安排好的房间吗？” 工作人员头也不回，冷淡道，“是。” 安瑾年：“可以串门吗？” 工作人员：“……可以。” “好的。”安瑾年松了一口气，转头期待，“那等会儿姐夫和霍医生都来我房间可以吗？一个人太无聊了，三个人还可以聊聊天什么的，或者我教你们画画？” 这个提议很快被霍知休否决，“我要休息。” “如果你们哪里不舒服，再联系我吧。” 他昨天半夜就被江漓薅起来了，跟熬了一宿没什么两样，现在需要休息。 “那姐夫呢？”对于霍医生的回答，安瑾年有些失望，但随即又期待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一次我还说有机会要和姐夫聊天。” 宋槿声嗯了一声，“我没有意见。” 他昨晚睡得早，今天起的晚，江漓不在身边，能和小年呆一块儿也挺好的，而且他确实有一些小小的问题想要请教小年。 关于江漓的问题。 …… 抓人的过程比江漓想得要更容易一些，但也花费了她的整个上午。 不得不说，这些人不愧是男人的同伙，也确实挺能躲的，江漓有些怀疑，他们之所以现在都还没被老东西抓到，不是干的事情太隐秘，而是太能藏了。 把最后一个“老鼠”从角落拖出来，江漓直接扔给了身后的吴鹏。 “拷好。” “带回去由你们进行一轮审问。” 豆大汗水从额角滴落，江漓面色不变，把带有血污的黑色袖口挽到臂弯，继续叮嘱，“我还要单独出去一趟，大概晚上回来，把审问结果整理好，直接交给白锦。” “如果他们不服从，就直接武力压制，实在不行，就等我回来二次审问。” “还有，在我回来之前，把躺着的那个给我弄醒。” 吴鹏把手里的人捆好，顺手封住那人喉咙，点头应答。 “是！老大！” 江漓便转身往后走。 从一个个刚才逮的人身边走过，江漓的目光也同时掠过，和他们的视线短暂交汇，只是越看，疑惑越强，走到最后，她索性不看了，径直上了等候多时的一台悬浮车。 车门关闭，一路飞驰。 江漓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也就是昨天晚上和男人交手的地方。 莫白锦也等了好一会儿了，见江漓带着身血气回来，她站起身，将自己的屏幕放大，展露在江漓面前，催促道，“王上已经催了您好几遍了。” “我知道。”江漓回答。 “最多，”莫白锦低头看了眼时间，“最多三分钟之后我们就得出发。” “不能再晚了。” “嗯。” 江漓换好衣服出来，把脸上手上的脏污洗净，时间刚好三分钟。 两人一边往楼下走，莫白锦一边给江漓汇报情况。 “从咱们回来的第二天开始，王上就开始给您送药膳，全是生血的滋补汤，一天三顿，顿顿不落。” 不过都没能送到江漓面前，全部被接受的人给悄悄倒掉了。 “这一次，面上说得好，只是和上次路途中间一样，取少量血液做‘研究’，但实际……估计不止。或许，还会在注射的针管里加些不容易察觉的慢性毒药。” 江漓自然想到了这一点，摇头。 “不会。” 那老头子的研究还没出确切成果，连宋槿声都还没弄到手，根本不会对她这个备用血包下手，不然也不会每天都给她送汤了。 对于老东西来说，她的主要作用是延续，一次不能用太多，用得太多，后面需要时用不了就比较麻烦。 毕竟现在的选拔赛还在进行中，对种子选手下手很容易被外界察觉。 至于下点儿毒什么的，就更不可能了。 反正元帅只是一个空头衔，空有战斗力却没有实权，光是取她的血就能让她掉等级，还有什么必要去特意下毒？ 两人坐上悬浮车。 车子很快发动，窗外的景色倒退得飞快。 从凌晨开始就忙到飞起的江漓这才突然想起来某个人，精神放松了不少，最后叮嘱，“这几天按兵不动。今天过去你也安分点，宫殿人多眼杂，别让那些人察觉了。” “知道了老大。”莫白锦答，“今天我们的任务， 只是那个屡次三番取你血的家伙。” 第108章 第108章【VIP】 莫比乌斯宫殿。 男人正待在自己的寝殿之中。 和宫殿外观的风格一致，寝殿的风格也较为传统，将科技掩于繁琐的装饰之下，融合了大量古典元素，整体看来，金碧辉煌，气势磅礴，其中还有不少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各色宝石。 最多的，则是象征了永恒皇室地位的黑色碎光晶。 但这华丽的寝殿如今却无人欣赏。 寝殿的主人正安静在轮椅上坐着，目光朝向寝殿的入口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手中摩挲着那枚镶嵌了黑色碎光晶的扳指，速度越来越快。 半晌，一个人从寝殿门口进来，正是白鸽，他恭敬行礼道，“王上。” 男人止了手中动作，不怒自威道，“怎么样了？” “江漓还没来吗？” 白鸽的头低了下去，“回禀王上，没有。” “已经以您的名义催促过好几次了，但是龙医生那边说，到目前为止，江漓元帅还没有现身。” 话落，白鸽抬头，高位上坐着的男人映入他眼帘。 前几日，在亲自面见江漓元帅的时候，男人才刚服药后不久，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脊背挺拔了，脸上的皱纹少了，就连那满头干枯头发也从白色转成了黑色。 这大大迷惑了外界的视线。 谁能想到眼前人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呢？人们只会夸赞，王上不愧是王上，不仅治理帝国的能力了得，就连身子骨也比一般人硬朗。 王上很满意这种效果，可这种效果是会消失的。 随着年龄的增大，同样的一只药剂，发挥的效果会越来越小，持续的时间也会越来越短。 王上已经到了这种阶段。 他的头发又变成干枯的半白发了。 不敢打量太久，白鸽又很快把头低了下去，静等男人的回应和差遣。 男人果然发火了，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发出“砰”的一声响，胸膛剧烈起伏好半晌，才阴沉着开口，“这几天的药膳呢？” “送过去了吗？” “她喝了吗？” 白鸽垂眼，“送了的，每天三次都按时送了过去的。她也都喝了，当着我们的人面喝的。” 男人听得冷哼一声。 “喝了就好。” “让龙医生耐心等着，她不可能不来。” 白鸽：“是。” …… 宫殿入口处。 “江元帅。”两侧的宫侍开口。 江漓点点头，带着莫白锦径直往自己常去的方向走。 因为这种事是私密进行的，不能被外人知道，所以莫白锦没有资格跟着江漓到目的地，只能提前被宫侍领到准备好的房间去。 等她走之后，江漓才独自走进那个隐秘的房间里。 熟悉的中年女beta已经等在那里。 见江漓走近，她起身垂头，“好久不见……等您好久了，江漓元帅。” 江漓点头，“是很久不见了龙医生。” “从上次你取了血回去，到今天，好像是有三十多天了吧。”也就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实在太久了。 话落，她在椅子上坐下。 龙珍心闻言笑笑，假装没听懂江漓口中的话，只顾自侧身打开了自己的药箱，同时开口道，“元帅近来应当比较忙，那我就不和元帅叙旧了，免得耽误元帅办事。” “咱们早点儿开始，就可以早点儿结束。” 她脸上带着笑，只笑意不达眼底。 “龙医生说的是。”江漓垂眼。 她卷起自己的袖口，看着针头扎进自己的血管，红色的液体从透明导管一路向上。不知道是不是江漓的错觉，今天龙珍心给她用的管子比以前用的那些都要粗得多。 不过…… 或许也真的是她想多了，换不同规格的导管，也可能是为了让血液能更好地和药剂混合。 毕竟这血不是一抽就行的，它从江漓的身体中出去，又会带着某些她不了解的物质从针头里进来，然后又出去，如此反复。 在后面的一段时间，两人都没再开口。 江漓闭着眼，照往常一般休息。 意料之中的，在四个多小时后，龙医生开始了今天的第一次液体密封，并且重新换管，江漓感应到她的动作，遂睁开了眼睛。 这种时候，能够是换管的同时，让江漓有几分钟的时间能短暂休息，或者去趟洗手间。 今天她准备极限一下，时间拖长一些，出宫殿一趟。 头顶的灯光有些刺眼，江漓才适应好，就听见龙珍心带着感叹地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不愧是咱们古蒂斯帝国最年轻的元帅啊，身体就是好。” “一连四个小时过去，一句话没说过，大气都没喘一下，甚至脸色都不带变化的，不像有些人……” 龙珍心欲言又止的，成功勾起了江漓的兴趣。 尽管知道前者的这番话是故意的，她还是顺了其意，笑着开口，“这话怎么说？” “难不成，除了我之外，龙医生还有其他的‘病患’吗？” 龙医生闻言叹了口气。 “是啊，”她继续，“王上爱才心切，多么喜爱您，自然不会每次都需要用您的血来做引子入药。‘特殊武器’总是要最后使用的啊。” 所以在她之前，在她之后，老东西都找了不少的人来取血对吧？ 甚至在她江漓之前，老东西没有固定的、这么好用的血包的时候，都是偷偷把主意打在了帝国的新生代身上，尤其是那些家境贫寒、无人撑腰，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考到十二主星的学生。 江漓杀意渐起。 龙珍心的话还没停，也不知道今天受了什么刺激，居然一改往日的沉默寡言。 “……您还不知道吧元帅，”龙珍心的脸上展开真心实意的笑容，“元帅已经找到了一个血液更纯粹、背景更简单的人，他的血掺进药里，能够让药效发挥得更好。” “比您的还要好。” “或许……或许能彻底根治王上的疾病也不一定。” 这句话说完，龙珍心终于住嘴了，脸上带着满意道，“今天就到这里了，元帅，您请吧，我就不想送了。” 今天的结束了？ 怎么这么快？拿的量这么少？ 难道是老东西那边衰老得过快，急需要用药吗？ 江漓挑眉。 把袖口放下来，江漓转头，“那我就先走了龙医生。” “只是……”江漓很有些为难和不好意思，“我还有个朋友，她和您互相认识，听说您在宫殿里，说是怎么也得今天来拜访拜访，我私自为您答应下来了，您应该不介意吧？” 龙珍心当然介意，手里的动作不自主加快，眉头一皱道，“那真是不巧，今天我还有事，恐怕——” 脑后的冰冷枪口比她的话来得更快。 她微微侧头，用余光去看，一个有着火红大波浪的女alpha已经赫然站在她的背后，她听见这个女alpha沉沉开口： “好久不见啊。” “龙、医、生。” 第109章 第109章【VIP】 “你知道那位霍老师吗？” 某秘密地下研究所里，面积不大的、以白色为基调的房间里，一道清隽的男声响起。 安瑾年思索后摇摇头，“不知道。” “一点儿也没听说过吗？”宋槿声好奇，“看起来，江漓的那位霍老师和她关系很好，江漓自己也是这么给我说的。” 既然他都能知道这位老师的存在，没道理小年不知道呀？ 当时宋槿声就很好奇，只是江漓说话藏头露尾，说出来的话里面，表面的、这位老师的生平占多数，和江漓沾边的很少，寥寥几句就略过了。 “她只给我讲了这位老师多厉害……”宋槿声有些失落，顾自猜测着，“江漓说老师以前在军校里任职，难不成她们是那时候认识的吗？还很熟？” 不然怎么说，那霍老师犯了那么 多事，家族都联系不上她了，江漓却一请一个准呢？ 老师很厉害，很得江漓赞赏和尊敬，可再厉害，也是为江漓做事的，就连这研究所也是江漓的，那后者是想做什么呢？ 只是为了请老师为她赚钱吗？ 恐怕不止。 宋槿声脸上的思虑被安瑾年察觉，后者看了好一会儿，玩笑道，“怎么了姐夫？难不成那位霍老师是omega，皮囊又好又年轻，和你有更加相似的长相，所以——” 宋槿声笑得无奈，抿了一口杯中的水，“怎么可能？” 单说那位霍老师不是这样的，就算真是这样的，他也不可能这么怀疑江漓的，他只是真的很想了解江漓，了解她的过去，现在，再参与进她的未来。 顺带了解他自己的从前，参谋他自己的未来。 “我只是……”宋槿声不知道如何说。 “好了好了。”安瑾年不再开宋槿声的玩笑了，同样喝了口饮料，随即坐直身体，正色道，“所以姐夫你到底想要了解些什么呢？” “自从我到安家之后，就很少离开了，每天的生活起居都在别人的掌控范围之内，一言一行也被人监视着，除了在房间那一小块地方之外，基本没有隐私。” “甚至，姐姐空闲时间特意来陪我的时候，我们的谈话偶尔也会被察觉。” “当然。” 安瑾年笑出了声，两颗尖尖的虎牙若隐若现。 “正如我之前和姐夫说的，对于姐姐，我还是了解了一部分。刚才你说霍老师的时候，说她曾经在军校任职，那我就从这里讲一讲吧。” “姐姐来到我们古蒂斯帝国时，才被安家‘认回’，也是被安家的人带过来的。” 虽然不知道安家从哪里拿到消息，说远在天边的江漓是安家的后代，但安云霆很是在意她，刚开始得到江漓这个“侄女”消息的时候，他简直茶饭不思，恨不得马上将这个孩子接到自己的身边抚养。 因着安家枝叶繁茂，多个分支明里暗里劝阻，明褒暗贬，这才把安云霆念女心切的心给压下。 不过不亲自接来抚养，关注一下总可以吧，哪怕私底下送些钱财呢？ 谁知道这一关注，就发现了个大问题。 这个不曾见过面的、无父无母，可怜得让人叹息的侄女，从小到大的第二性征检测结果是alpha，而且是万中无一的三S等级的alpha。 用星网上的话来说就是，绝对的“战斗圣体”。 只要给予正确的、合理的训练，那些普遍的战斗机器——机甲，哪怕是高等级机甲，在这种人手里也能成为随意把玩的玩具。 对任何一个帝国来说，带着如此强大战斗基因的人都是宝贵财富。 闻言，安云霆得到消息的瞬间就愣在原地。 可关于江漓的消息还没完。 发现江漓“真实身份”的时候，江漓已经身在主星，且入了巴兰的军部。 而她的出生地，分明是巴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边缘星，俗称垃圾星，上面没有资源，只有从主星运过去的无止境的垃圾。 因为和虫族巢穴离得近，臭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上面的人想要存活，只能提心吊胆，每日去垃圾倾倒处翻找那些临期食品，碎得只剩一半的劣质营养液，同时期待不遇见虫，能再多活一天。 在这种情况下，江漓活下来了。 不仅活下来了，还越活越好。她一步一步往上爬，从小垃圾星到大垃圾星，再到一般的资源星，资源星有学校，她就又攒钱上学，历经一层层选拔，最终去到主星。 功劳全部归功于她自己也不完全妥当，江漓最小时候，父与母俱亡，是好心人分她一口饭，又教了她基本的生存技能，后来好心人离开，她又多了一个养母，能够给她供饭，分出自己的积蓄供她上学。 江漓还是很幸运的。 了解到这里，安云霆几乎泪目，他无法接受自己养尊处优的妹妹早亡，更无法接受妹妹的孩子在外面流浪，像一棵无足轻重的小草，好像随时都可以悄无声息地死去。 那些劝阻的声音也消失了。 还能怎么劝呢？有什么好劝的呢？ 一是安家的血脉不允许流落在外，二是江漓还有如此强大的基因，三是除了基因之外，江漓还已经有了生存的经验，有了战斗的经验，四则是，江漓不受巴兰待见。 说着，安瑾年唉呀了一声。 “瞧我，前面还没说完呢。” 尽管战斗基因和等级强大，江漓却不为巴兰所容，不知是什么原因，在那边被追杀得东躲西藏，活得艰难，朝不保夕。 于是安云霆终于决定把江漓接回来。 好好培养，让江漓接他的班。 幸好做出这个决定后，安云霆派人动身够快，他们很快潜入巴兰，并解救了即将落入巴兰军方之手的江漓。 说是再晚一些，江漓就要永远消失在这个美丽的世界上了。 宋槿声的心跟着被揪起。 “为什么？”他问。 安瑾年摊手，“不知道呀。” 他闭上嘴，短暂地停止了自己的这个故事。 半晌，宋槿声回过味儿来，拧着眉头问，“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小年？” 如果这些是真的，江漓为什么从来没有和他说过？为什么她过得这么累？如果安云霆真的有这么在乎江漓，那江漓现在的生活不是应该非常轻松吗？ 不需要忙碌，只需要享受生活。 因为真正爱你的人，根本不会舍得你在外面拼死拼活，他们会努力为所爱之人铺好一条通往幸福的路。 哪怕他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但这些浅显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唉。” 安瑾年没忍住叹了口气，手里捏着勺子，像搅咖啡一样，搅着自己的那杯白开水，不在意道，“你觉得呢，姐夫？” “你觉得这个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相信姐夫的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吧？” 宋槿声无言。 又沉默了十几秒，他垂下眼，“那你又为什么要和我讲呢小年？不是说，从江漓来到古蒂斯之后讲起吗？” “唉呀，”安瑾年小心瞥了一眼宋槿声。 “这不是想到哪里就说了哪里嘛，姐夫别见怪啦，这个故事当时可是被传得绘声绘色，就跟我刚才讲的差不多，至于是谁传出去的……” “总之，不是姐姐，就是安青表哥家呗。” “不可能是江漓。”宋槿声回答得斩铁截钉，等最后一个字落下，见到小年揶揄的目光，这才缓慢吐出一口气，“不可能是江漓。” 这个不知真假的故事是从安家开始的，江漓可不知道那时候安云霆的心理活动。 如果真是江漓自己传出去的，她有什么目的呢？她能得到什么吗？ 她什么也得不到。 最主要的是，如果这是江漓干的，她一定会告诉他。 “好了好了，姐夫别着急。”安瑾年讨饶，眉眼弯弯道，“只是一个故事，就算是真的，也只是现实世界的一个关于姐姐的小传而已。” “现在，我们再来讲一讲后面姐姐的故事吧。” “姐姐回到安家后，安云霆给她安排的吃穿用度不比安青表哥差多少，虽然不给钱，但让她去的军校也是最好的。” “和安青表哥也在一块儿。” “……” 第110章 第110章【VIP】 校长办公室门口。 “叩叩。” “叩叩——” 随着一阵规律的敲门声响起，房间很快被打开，一个助理打扮模样的omega男士正站在门内，五官精致，脸上挂着礼貌得体的微笑道，“您好，请问您是……” “安家的，带学生前来报道。”敲门的beta男人回答，脸上同样挂着笑。 “原来如此。” “请进吧。胡先生正在里面，等 候您和江小姐多时了。” omega男士小心又好奇地抬眼，打量了一眼男人旁边立着的alpha女学生，她身量欣长，容貌姣好，看起来却沉默寡言，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生气。 尽管目光不明显，却被观察者轻易察觉，她掀起眼帘的瞬间，omega男士就赶紧收回了视线，随即更加恭敬地弯下了自己的头颅，让开一条路。 房门于是被彻底打开，露出其内部的不少昂贵装饰。 闻言，男人点头道了声谢，抬脚欲往房间里面走去，只是才跨出一步，那位omega男士就又开口了，“江小姐……不一起进来吗？” 她看起来没有要抬脚的打算。 这句话落地，眼见着她抿唇往里跨了一步，谁知男人却笑笑，抬手将旁边的人拦住，侧身道，“元帅吩咐了我些其他东西，需要单独和胡校长说，小姐就先在外面等着吧，一会儿就好。” 女学生顺从地止住前进脚步，又沉默着退的更远了。 这一幕看得omega男士很是疑惑，只是别人的家事，他也不敢多问，便只单独把男人迎了进去。 房门合上，落锁。 这时，房间最里面，在办公桌后埋头处理公务的中年男人终于察觉到有人拜访，搁下笔，抬眼看向来人，发现是谁后，脸上扬起明朗的笑容，连忙起身迎接道： “哎哟，安兄弟。” “你可终于来了。” 胡铮先说着，和进门的男人友好握了手。 发觉眼前只有男人和自己的助理，胡铮先疑惑着往后瞧，“怎么只有安兄弟，那个孩子呢，她不是今天过来报道吗？” “她是没来，还是——” 男人笑着回答，“来了，就在门外呢。” “那她怎么没进来呢？”胡铮先愣了一秒，接着转头看向自己的助理，脸上满是无奈，“胡莱啊，不是姨夫说你，有时候，规矩不要看得那么死。” “虽然我是说过了，一般学生不得进出这里，但是安元帅才接回来的侄女，那是外人吗？你说你把她拦在外面做甚？” “去，还不快把那孩子请进来。” 被称作胡莱的正是那位omega男士，听见这几句话，他很想说自己没有特意阻拦，可还没来得及自我辩解，那个进门的男人就出声了。 他饮了一口助理早已准备好的茶水，拖着慢悠悠的声调道，“胡校长，是我让她等在外面的。” “哦？”胡铮先不解，“是元帅有什么事情要单独和我说吗？” 不等男人回答，胡铮先就叹了一口气，“兄弟，如果是想让我多照顾照顾这孩子，那话就不必说了，好歹我也算是安元帅的同校师弟，不管是他的儿子还是侄女，我肯定都会尽量多照顾的，哪里还需要元帅再提点呢？” “小莱，”胡铮先唤他，“快，准备些糕点和茶水，端出去给那孩子。” “好的。”胡莱应下。 谁知，这一次又被人给拦住了。 还是那个男人。 他皮笑肉不笑，目光紧盯着胡铮先，“胡校长，你先不要着急，等我说完了，你再准备这些东西也不迟啊。” “是是是。”胡铮先忙不迭点头，等待下文。 “虽然江漓确实是我家元帅的侄女，不过嘛，有些东西外人不知道，您……还是得知道一二的。” “比如说……” “……” 畅聊大半个小时，这场单方面的谈话终于结束。 察觉到胡铮先的脸上从震惊，不解，再到惋惜，气愤，最后到不屑，冷笑，和鄙夷，男人这次过来的目的达到，他心情大好。 叹了一口气，他总结，“元帅交代给我，一定要告诉您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希望胡校长您，和您这位助理可以为我安家保守这个秘密。” 胡铮先情绪还没完全恢复，闻言闭了闭眼，将眼中的厌恶藏起。 “兄弟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磨练你家这位小姐的。” “定不叫元帅失望。” 男人满意点头。 同里面和谐到美好的氛围不同，校长办公室门外无聊到了极点。 此时正是古蒂斯一年里最热的季节，十五楼的走廊被太阳直晒，没有任何遮挡，毒辣的阳光洒下来，温度升高，被西风裹挟着，呼吸间都是灼热的气体。 江漓就在门外安静等待着，一言不发。 alpha身体温度本就较高，被这么一晒，她的额头鼻尖很快冒出汗来，先是细密的布满额头，后聚成豆大的汗珠，打湿额发后，又沿着脸颊往下。 身上没有带纸，她没擦。 身上的衣服也慢慢被打湿了，混着粘腻的汗液贴紧皮肤，很不舒服。 江漓呼出一口热气，沉默盯着眼前好久没打开的房门，唇瓣抿着，睫毛颤动，最终还是垂下了眼。 不一会儿，远处的喇叭忽然出声了。 一首歌曲由轻到重被播放出来，带着无限活力，轻而易举就唤醒了这个处在热浪中的，寂静似沉眠的校园。 学生们午休醒了。 走廊旁边那一栋楼的走廊里，陆陆续续走出了嘻嘻哈哈热情高涨，忙着在课前去厕所的学生，走廊对面那一栋楼里，学生们也一个个飞奔出来，和自己相熟的朋友们打招呼，去办公室的去办公室，去厕所的就去厕所。 就连走廊所在的下几层楼，江漓也感受到了明显的震动感。 活力四射的同龄人们。 江漓也被他们吸引了目光，视线不由得追随着他们，看着那些学生的身影出现，再消失，看着他们和朋友们勾肩搭背，再互相玩笑捉弄着跑开。 空中热浪灼烧着，刺得她眼睛有些痛。 缓了半晌，她收回落在外界的目光。 但落在她自己身上的那些视线，却并没有消失。 走廊对面的那栋楼里，第六层，这所学校唯一的一个omega班级门口，一个姿态高傲的omega男生正倚在门框上，刺目的阳光照亮了他的半边身体，让他看起来像是神和魔的结合体。 “诶，安青，你在看什么呢？”一个从厕所回来的，同是omega的女生和他打招呼。 那被称为安青的男生却没回答，目光照样落在原处，眼底的厌恶明晃晃，女生被他这神色吸引，跟着他视线方向看过去，入目却只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女alpha。 那女alpha背对着她们，看不清楚脸，但光从背影看，又高又瘦，脊背挺得笔直，也足够让人心动了。 这个omega于是“哇”了一声，“这个alpha之前没见过，该不会又是一个转学生吧？” “背影看起来还挺不错的。” 就是不知道是哪个班的，到时候去看看正脸，如果特别好看的话，还可以…… “呵呵。”安青转过头来。 同是omega的他自然知道自己身边这些同学的尿性，不用问，用脚趾头就能猜出来她们在想些什么，他毫不犹豫地泼冷水，“醒醒吧。” “那可是我才回家的‘姐姐’。” “我父亲看她可看得跟眼珠子一样重呢。” “再说，人家才死了妈，你难不成还想去追到手玩玩？” 这话听得女生翻了个白眼，“安青你说 话能不能别这么装啊，又装又脏。” “是你姐姐那不就更好吗，如果她真长得好看，又有能力，说不定我还真能成为你姐夫呢？到时候我家和你家，那不就亲上加亲了吗？” “至于她母亲怎么样……关我什么事？”女生不屑，“我母亲把我送进来，除了想要培养我接手家族企业，当然还希望我能物色一个喜欢的、合适的alpha回去。” “和她死去的母亲可无关。” “而且就凭我的实力、手段，还有脸，想要什么样的alpha勾不来，你那姐姐听说是边缘星来的，恐怕不太能招架吧？”但凡她想要，那alpha还不是得成为她的一条狗。 这话终于把安青逗笑了。 他本来就看家里新来的那位不顺眼，如今不用他自己出手，就有人想要替他教训教训，何乐而不为呢？ “想法挺不错的啊褚一一，”安青继续拱火，“实话说吧，我那位姐姐长得确实算不错，能力也还行，你想下手的话，可得抓紧了。” “如你所言，她是边缘星出身，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生活品质差得要死，又才失去了自己的母亲，正是内心脆弱的时候，只要你肯用心，她一定会成为你的囊中之物的。” “等她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再把她甩掉，那一定是特别值得炫耀的经历……” “不然，等别人下手了，把她心伤了，你可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褚一一却不上当，冷哼一声，“好看可不是唯一标准，能入我眼的，可得是家世、外貌、能力缺一不可。” 话落，她转身进了教室。 安青倒也不着急，毕竟他说的都是实话。 光从颜值来看，江漓绝对能算得上这所军校中所有alpha中的佼佼者，数一数二的那种，第一次见面时，就连他这种常年混迹在各大帅A美A中的人都心动。 要不是父亲说，以后会把家产分给他和她两个人，安青还真想玩一玩，亲自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禁忌之恋。 奈何动了他的蛋糕，那就非死也得脱一层皮不可。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位便宜姐姐，在遇上褚一一的那群疯狂追求者们时，到底会输，还是赢。 输了，她打不过别人，是废物。 赢了，她被omega轻易迷惑，也是废物。【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10-120 第111章 第111章【VIP】 办公室的房门终于打开。 江漓一抬眼，就和那位助理对上视线，后者一改先前的礼貌恭敬和小心，烦躁叹了口气，语气不太好，气冲冲道，“你，江漓是吧？” 江漓嗯了一声。 “你的入学办好了，班级也已经定好了，见远楼十五层，八届三七班。” “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就不带你去找教室了，你的班主任也很忙，没有时间过来接待你，你自己去找他吧。” “现在午休时间过了，马上就要上课，咱们学校不比其他，规章制度很严苛，迟到是要受罚的，你还是快去找自己教室吧。” 胡莱一口气说完，顺手就要关门，关门前，他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最近天气炎热，学校里所有实践课都取消，改上文化课，你还需要去领书，具体怎么做，就去问你的班主任吧。” 话落，房门毫不留情地砰一声关上，一点给江漓说话的时间都没留。 江漓沉默看着闭合的房门，足足看了一分钟，才转身下楼。 军校里的楼很多，看着弯弯绕绕的。 不过进校的时候，江漓就顺手拍了一张分布图，因此找教室也不算太费劲。 只是刚才被校长助理通知的时候，已经是上课时间，所以江漓已经迟到了。既然已经迟到，又要找班主任，又要领书，就完全不需要着急了。 一项一项办过去，时间和江漓估算得差不多，等到教室时，正好是下一节文化课开始。 班主任是个和蔼中年女alpha，将她领进教室并介绍。 被一双双眼睛盯着，江漓没有任何表情，简单介绍了自己的名字，随即抱着满怀书去了教师的最后一排，毕竟她比在场所有学生年龄都大一些，外加只有最后一排有一个刚加的空位置。 科任老师很快开始讲课，一切好像和从前别无二致。 结果表现，江漓完全是想多了。 怎么会是别无二致？ 第二节课才下课，班上甚至还没一个人来得及和她打招呼，探听她的底细，江漓就看见了门口一个熟悉的人。 一个比她年纪小的，和她有“血缘关系”的，应该喊她为表姐的omega男生。 omega的长相是很多alpha都会心动的类型，他一来，理所应当地引起了这个全是alpha的班级里人群的骚动。 有人认识他，唤他，“安青？” “你来这里干嘛呀？” 一时间有好几个alpha上前，男女都有，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围拢在安青身边。 心思转得比较快的，则是回头看了一眼最后排陌生的江漓，看看后排，再看看门口，好奇这两个人的关系。 江漓的目光毫无避讳地迎上去，那些明面上的探究目光逐渐隐晦下来。 门口那群人却还在问。 不出意料地，江漓果然听见那头传来omega少年清晰的回答，“你说我来干什么？” “当然是有事啊，不然我来这里干什么？” “难不成加入你们啊？” 八届三七班。 全名是八届第三十七班。 八届，是安青所处的年级，里面的学生大部分是十八九岁，这学期过了，再读一年，就能参加学校大测试，过了的，就可以升九届，读三年后毕业。 测试不过的，可以选择延毕，或者选择直接被安排进军方，提前毕业。 和巴兰的制度很不一样。 而第三十七班，则是整个年级里最差劲的一个班级。 里面的学生家世背景尚可，和其他班级的同学没有太大区别，可惜学生本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或不爱学习，不勤学苦练机甲操作，各方面战斗技巧，或个体等级一般，没有太多战斗天赋。 除此之外，不听话已经是她们身上最不起眼的缺点。 有整日打架斗殴不听劝阻的，有整日沉迷星网游戏无法自拔的，有昼夜颠倒睡神附体的，有各种奇怪癖好无法宣之于口的，还有沉迷当舔狗以此当正业的…… 总而言之，他们大概率无法一次性地成功升入九届，未来也基本没有成为军方中，确确实实掌握权力的那种高官。 或许会回家继承家业，娶O生子。 或许会在家族的帮助下，进入军队成为一个非战斗型人员。 以目前的情况看，里面的人确定及肯定是整个八届里混得最差的。 对于安青话里的调侃，众人当然是能听懂的，奈何他们自己也接受自己的现状，知道自己有多“差劲”，因此并不生气，仍旧好声好气和眼前的漂亮omega聊天。 一个男alpha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不好意思开口： “加入我们……也不是不可以。” “如 果你来的话，我就立马给你定一张安静漂亮的新桌子，新椅子，你上课我给你看老师，你的作业我都可以帮你做。” “哼，假模假样的，我才不要来你们班。”安青嗔骂。 “谁不知道你们班啊，文化课作业基本没有，还帮我看老师写作业呢……” “你们的课基本都是实践课，要不是最近天气太热，学校哪会这么好心肠，让你们上文化课啊，你们整天上课跟没上课一样，开开心心的。” 那个alpha只露个白牙嘿嘿笑。 江漓就在后方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安青被那群同学遮挡了身影，可她的声音还是能完全地进入到她的耳朵，让人心中泛起一丝涟漪，仿佛湖面本来平静，却有一个臭虫忽然从天而降，重重砸在水面上。 一两分钟后，可能是关系巩固得差不多，聊天聊烦了，江漓最反感的事情也出现了。 安青的声音稳稳传来—— “我是来找一个人的。” “谁啊？”众人纷纷问。 “是我姐姐。” “姐姐？”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听说过安元帅还有个女儿。 “唉呀，你们真的笨得要死，”安青撇了撇嘴，“难道没有听说过，我家最近来了位颜值超级高的客人吗？也就是我父亲的侄女，我的表姐。” 大家这才明白，原来安青说的是一节课前才到教室里上课的那位“转学生”。 “原来她是你表姐啊。”大家都不太好意思，虽然没来得及讨论，但她们心中对新同学的定位，就是一位外校过来的转学生。 谁知道却是…… “对啊，”安青倨傲得很，目光从左扫到右，“我的表姐可好看了，比我们omega还漂亮，不仅漂亮，还特别有能力，传闻能把双s等级的同龄人打得直叫唤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停留在江漓身上的目光，陡然多了好几道，全是方才用课本掩着脸睡觉的，也是班级中的好战分子。 “怎么可能？”安青身边围拢的人群惊呼，没有一个相信，全以为安青是在开玩笑，毕竟如果这个新学生真这么有能力，怎么可能来到三七班？ 双S等级的同学凤毛麟角，整个古蒂斯帝国都没多少人，校方重视得不得了，在各个学校都能把她们宠上天，更别说那种能把双S摁在地上摩擦的同学了。 等级起码也得是三S，就算不是，那也是极度逼近了。 那不得像祖宗一样供着？ 对于众人的怀疑，安青自然是要一争到底的。 “什么意思？当然可能了。” “都不是可能，而是事实好吧？”安青故意翻了个让人讨厌的白眼，“你以为我姐姐像你们一样无所事事，像你们一样是废物吗？” “当然不可能了。” “之所以要把我姐姐放在你们班，主要是姐姐才从边缘星过来，没有军校里面生活学习的经验，恰好你们班整日里懒散，又轻松，所以让我姐姐过来适应适应。” 后面部分的解释倒没什么，前面omega的贬低，不明着说、单独讲也还好，但加上对比，听着就让人蛮不爽的。 在场人的脸色静悄悄变了。 安青却还在继续。 “瞧瞧你们。” “一个个长得……怪那啥的。” “我姐姐身高腿长，你们比不上，长度比不上就算了，她的比例你们也比不上。” 旁边一个人忍不住反驳，“怎么可能，她坐着看着和我们也没多少区别啊。”而且一个班里怎么可能找不出一个比她姐姐比例好的？ “说你是废物你还真是废物啊。”安青都无语了，“我姐姐现在坐着，你怎么看出来和你没区别的，她进教室的时候，你难道没仔细看看她吗？” 那人嗫嚅着，不作声了。 他当时睡得正香，确实没看。 旁边的人倒是都被迫回忆了一番，也各个脸色不好看，因为安青说的是实话，在外貌方面，他那位便宜表姐确实很厉害。 单从上节课开始时那匆匆一瞥来看，安青那表姐在学校就算不是第一，也是当之无愧的第二。 安青默默观察着，真想要继续加点儿火，眼珠子一转却又改了个说法。 他先叹了口气，随后感慨，“就是可惜了。” 众人疑惑，“可惜什么？” 安青：“可惜我这位姐姐父亲和母亲都……唉，姐姐这么优秀，身后却没有人撑腰。” “就算我父亲再喜欢她，再好好保护她，难免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万一……唉！” 众人都诡异沉默了。 再蠢，听到安青这几句话也明白了个大概。 班上最后面那个新学生，原来背景没她们想象得那么硬啊，说是安元帅的侄女，但班主任态度不冷不热，身边没一个人跟着，来的还是最差的这个班，还不受安元帅亲生儿子的喜欢…… 安元帅真的在乎这个“侄女”吗？ 本就有和安家交好想法的同学立马开口，“放心吧安青，你姐姐这么厉害，自己就能给自己撑腰，再不然，也有我们呢，我能肯定能帮你好好照顾她的。” “对啊安青，你就别担心了。” “我们会照顾好她的。” “……” 安青甜甜笑了，“好吧。” 话落，眼见着下课时间就快要过去，安青回到正题，大声喊江漓，“姐姐！” 见江漓冷眼他也无所谓，关切地说，“姐姐，父亲叫我告诉你，家里负责接你回家的司机叔叔生病了，刚请了假，可能需要你自己回家了。” “你应该不会生气吧姐姐？” 江漓没回，只沉默看着这边，可那双眼睛里好像根本没有安青的身影。 心里冷哼一声，安青还是认真说了再见，随后转身离开。 过了转角，他脸色才猛地阴沉下来。 该死的江漓。 和他有血缘关系又怎么样，是他的表姐又怎么样，长得不错又怎么样，父亲喜欢你又怎么样？ 不把人放眼里的东西，迟早要让你在我面前跪着哭！ 第112章 第112章【VIP】 入学第一天，江漓很安全地到家了。 这个陌生的、冠着安姓的家。 不过到家时，时间已经是晚上的九点多，过了安家众人吃饭的时间，大厅里空落落的，很安静，只有天花板上的冷白灯座仍旧在工作。 江漓回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放了东西，换了衣服，准备去厨房找些东西吃。 才出卧室，就和一个人明面对上。 安青。 他似乎才洗漱后不久，身上是才换好的米白色睡衣，头发也很是蓬松。 见他要过来，江漓停在门口没动，准备等他离开后再下楼，谁知随着一阵清新果香的香味靠近，安青那刻意放低的、甜腻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 “杂、种。” 仅仅两个字，转瞬即逝，却让江漓听得清清楚楚。 她现在可以肯定了，安青并不是简单的路过，而是特意地，从楼下过来，等她回来了，再过来辱骂辱骂。 清新果香很快消散在空中，安青的身影也同时消失在转角。 他下楼回自己卧室了。 于是江漓也抬脚，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好像没有被影响到一样，径直下楼。 事实上，她也确实没有被影响。安青这个便宜表弟的做法，并不能引起江漓的任何心理活动，她以前经历过太多次了，早就精神免疫。 来到厨房，也空无一人，里面的工作人员都下班了。 江漓第一次来这里，不太熟，大概翻找了下，锅碗瓢盆都很齐全，还有很多江漓从来没听过见过的厨房用具，都很干净，被分门别类放在对应位置。 但有一点江漓不能理解的是，厨房里只有用具。 没有食材。 厨房里共有五台双开门大冰箱，还有四台冰柜，可无一都是空荡荡的，只残留着尚未化开的冰，看起来像是被人突然搬空了。 所有食材都没有。 一粒米也没剩下。 江漓完完全全扑了个空，她想立马转身回房间， 可肚子里也空空的，偶尔升起的灼痛感提醒她，她饿了。 门口恼人的声音又蓦地响了起来。 “唉呀。” “表姐在又脏又乱的厨房里找什么呀？是饿了吗？” “现在已经快要十点了，难不成姐姐就要吃夜宵了吗？alpha原来这么耐不住饿呀……不对，我想起来了。” “我们吃饭的时候是七点，餐桌上没有看见姐姐，直到我洗了澡出来，姐姐才回来，该不会是根本还没有吃晚饭吧？” 安青声音极度夸张。 语气中的幸灾乐祸也表现得异常明显，哪怕没有见到他这个人的脸，光从声音都能想象出他此时此刻的表情。 带着惬意又愉悦的狠毒。 没有听见江漓回复，安青态度放低了，紧张兮兮地问，“姐姐是生气了吗？” “对不起啊姐姐，我也不知道你回来得这么晚的。” “我们家吃饭一向都是七点，姐姐你也在这儿住了两天，应该了解了，大家上学的上学，工作的工作，都累了一天了，总不能全部人等你一个吃饭吧？” “再说了，你也没有给我们发消息，说你到底几点回来，我们就先自己吃了，想着等你回来了，再让张叔给你单独做也是可以的，谁知道……” “谁知道吃完饭没多久，厨房的电力系统又出现了问题，爸爸和你都不在家，只好我做主，让人赶紧搬到其他别墅去了。” “你应该……” 后面的话，江漓有些听不清，她脑仁突然一阵一阵地开始发痛。 疼痛席卷得很快，不过几十秒的时间，就让江漓痛得有些失力，于是只好手撑着墙，慢慢把身体靠过去，让墙壁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以防止继续滑下去。 这是前一段时间亏空身体所闹出来的毛病，舅舅让人给他诊治过，说是这段时间吃好喝好睡好玩好，以她的资质很快就能补回去。 但现在…… 外头安青还在自言自语般聊天，江漓的脑中却想起另一个身影。 默然半晌。 等恢复得差不多了，江漓随手抹了脑门上的汗，从厨房走出去。 一眼瞧见餐桌旁聊得正高兴的安青。 他抬眼过来，扬唇笑了，笑容温柔，“姐姐，请你原谅我好吗？” 江漓沉默着不想回答。 两天前安云霆的话还犹在耳边。 “江漓。”安云霆说，“我知道你心里还不太痛快，有些人暂时还放不下，但是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为你养母报仇雪恨。” “你先在家休息几天，后面我会让人带你去学校报道，弟弟也在那个学校读，你们以后就一起上学放学……” “有什么想吃的就和厨房里叔叔阿姨们说，学校那边有不懂的就问弟弟，他比较了解，问我也可以。生活上有哪里缺的也和管家叔叔说，都会给你置办好的。” “哪里受了委屈，也可以给我打通讯告诉我。” “……” 说的话还在耳边，安云霆的脸却和眼前年轻的脸逐渐重合，溢出同样的、别无二致的怪异。 今天中午江漓是被人带去学校的，可傍晚回家却是她自己想办法回来的。 安云霆给她开的账户里没有钱。 可以刷脸，但里面没有钱，相当于刷了也是没刷。 只有学校的账户里被打了两千星币，可学校账户里的钱用途很单一，只能在固定的时间，上学日子的中午，也只能在学校内，固定几个食堂内使用。 安青今天过来说，负责接她的司机请了假，所以下午需要她自己回去，可事实上却是，江漓本来就该和安青坐同一辆车回去，安青说的这番话，无疑是直接告诉江漓—— 想要和他一起坐车回去，享受安家少爷同样的待遇。 做梦。 江漓下午出来的时候，安家的车已经没了踪影。 好在…… 因着安青那堆话，今天下午果然有不少人来找江漓打架，后者作为一个应付这种事情得心应手的人来说，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爽快应约，打赢后便随机挑选了个同学送自己回去。 江漓有良心，是把自己排在后面的，先等那同学上好药，用完车，自己再用的那人司机和车回来。 送到别墅群的入口处，江漓下车，验证身份，再走半个多小时到家。 好在有经验。 以前她也经常出入高端别墅群，只不过不是这里，不是在古蒂斯，也不和现在的这些人有关，甚至在大部分时候不能走正门…… 安家的别墅实在太远了。 等回到家，也只能在这个时间。 估摸着头痛也是因为下午额外的活动，毕竟上次医生特意叮嘱她，让她不要剧烈活动，也是因此，安云霆才放心让她去参加学校的文化课，以期早日适应后面好几年的校园生活。 今天才进校的第一天，她已经适应了，江漓想。 无非是和从前一样，靠一次次的实践课第一，来让那些看不起的人闭嘴，靠一次次的“课后活动”，来巩固自己新的“校园一霸”的地位。 当然，顺带蹭车。 叹了口气，江漓已经懒得折腾，干脆把安青当空气，直接往楼上去。 身后安青的声音一下变得恶毒。 “江漓，你真是脸皮厚。” “让你自己走回来，你偏不听，非要缠着陌生的同学送你，你难道想把我们安家人的脸面都丢尽吗？” “父亲还和我说，说你最近很难过，叫我好好安慰你，开解你，说你是因为太伤心才变得这么沉默寡言，可我怎么觉得，你的心思藏得比所有人都要深？” “你的沉默寡言，是真的吗？” “每天装得那么像，以为别人就看不出你的花花肠子吗？” “还是说，你养母死了，你‘痛苦’、‘伤心’、‘仇恨’得把自己变了个模样？” “真是让人恶心。” 江漓转头瞥他一眼：“是的。” 重重的拳头落下，却打在棉花上，哪怕安青早有预料会被江漓忽视，但也仍然让他气得快要疯掉。 “……” 把门砰地一声关上，外面安青的咒骂终于被隔绝了大半，江漓饿着肚子躺上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不知道看了多久，困意来袭，她才闭上眼，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强烈的灯光把江漓唤醒。 她抬手想要遮挡，房间里一道威严的声音却让她瞬间清醒。 安云霆。 被安云霆着人弄醒，再跟着前者来到他专属的书房，时间仅仅过去几分钟。 男人背着手，在窗前负立。 江漓则落后他几步，沉默地、恭敬地垂着头，把整张脸藏在灯光打下来的阴影里，一言不发。 窗里窗外都安静得吓人。 江漓身上没有副脑，安云霆把她叫醒的时候，她脑子混沌一片，也没来得及查看床头柜上的时钟，因此只能从窗外大概的景色来判断时间。 凌晨一点以上，凌晨四点以下。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窗外远处的那一大片灯光都熄灭了，不复刚入夜的繁华。 江漓观察得很清楚，闹市区的灯光通常在凌晨一点关闭大部分，凌晨四点时，那些大灯又会再次亮起。 所以安云霆半夜回来，直接将她叫醒，到底是为了什么？ 猜测的几分钟，安云霆发话了。 “江漓。”他声音沉沉。 江漓稳住心神，“舅舅，您说。” 安云霆：“你还顾念着从前的朋友吗？” 江漓：“他们不是我朋友。” 安云霆：“是吗？” 江漓：“是。或许还会是……一生之敌。” 安云霆：“那你最近有见过什么人吗？” 江漓：“没有。今天安隽叔叔带我去了学校，回来时是坐的好心同学的车。” 安云霆就问了这几个问题，江漓便只回答了这几个问题。 谁知安云霆长长叹了口气，说，“我对不起你。” “我也对不起你母亲。” 话落，安云霆闭嘴了，似乎是感受到自己将深陷于情绪之中，刻意住声，以恢复平静。 他深呼吸几口气，随后快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锁住的柜子里拿出一份纸质材料，然后拍在桌上，也就是江漓的面前。 “你自己看吧。” 江漓的心还吊在半空，闻言上前一步拿起，上面的内容却让她真切的有了几分动容。 “这是……”江漓有些不可置信。 安云霆：“你和我妹妹，也就是你母亲的基因匹配报告。” “百分之九十……九？”江漓喉咙发紧，“你不是说她起了吗？你哪来的——” “她是我最疼爱的妹妹！”安云霆生气，“我们怎么可能不保留她的生前基因？” 江漓沉默，只捏着纸质报告的手隐隐发抖。 她闭上眼，脑子有些昏沉，还没想好要再说些什么，安云霆就率先开口了。 “好了，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 “现在，还是好好解释一下，你傍晚发出去的那一封秘密邮件吧！” “落款人是江漓，收件人是——” 江漓猛地抬头，冰冷的眼里映出男人愤怒的脸，她看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每一个字都砸得她头晕。 “宋槿声！” 第113章 第113章【VIP】 “黎远？” “怎么可能是黎远？”宋槿声不解，眉头不自觉拧了起来，唇瓣翕动，“就算江漓要联系，联系的也应该是……” 安瑾年扬起唇看他，“是谁？” 宋槿声泄了气，“反正不可能是黎远。” 他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就他所了解到的来 说，在那种情况下，江漓只会联系自己极度亲密、极度信赖的人，就算不是他宋槿声，也不能是那个听都没听说过的什么黎远吧。 安瑾年眉眼弯弯，“不知道哦姐夫。” “就连这个故事，也不能确保百分百的准确。” 宋槿声：“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聊聊天嘛，不是姐夫说，想要多了解了解姐姐吗？唉呀，别急着反驳，虽然你没说，但是我也是omega，omega的小心思我还是能大概猜出来的。” “姐夫你知道你现在对外的形象吗？” “就是一个恋爱脑。” “纯纯恋爱脑。” 宋槿声：“……” “所以，”宋槿声抬眼，“前面的故事准确率在百分之三十以下，刚才讲的，大概能有百分之七八十，对吗？” “差不多吧。”安瑾年点头。 “外人说的毕竟都是听来的，还会有自己的部分加工，当然不可能和当事人的经历一模一样。” “如果要知道最最最准确的，还是得听那些当事人的，比如说安老元帅，比如说安青，再比如说姐姐。” “而且，由于每个人立场不同，认知不同，所以你大概率也能听见好几个不同的版本。”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 “第一个小故事里，传闻中对江漓关怀至极的安老元帅？”宋槿声接话。 安瑾年：“对。” 宋槿声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小年说的这些道理，可知道归知道，他总不能真的去问这几个人。 第一位他没有说话的资格，第二位不会给他说话的机会，最后一个，就算问了，宋槿声也得不到江漓真正的答案。 刚才小年说的那些，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已经让人心揪，酸楚丝丝缕缕地溢出来，让人呼吸间都能感受到那一份痛。 “江漓后面那两年……”　宋槿声抿唇。 “后面那两年大概就是这么过的呀。”安瑾年说，“就是和我刚才讲的差不多，大概是plus版本，不过那件事之后，姐姐好像就没有再探究的想法和实际行动了，每天的生活几点一线，非常规律。” “像姐夫你说的那位霍老师，霍医生，大概率也是那时候和姐姐熟悉的。” “军校里都是alpha嘛，好战分子多，江漓在安家属外人，看不惯安家或者想要讨好安家的人不计其数，找茬的也多，受伤在所难免。毕竟姐姐的学校是古蒂斯最好的军校，里面基因强的alpha数不胜数。” 所以从入读八届三七班到真正毕业，还要积累名誉声望人脉能力，从里面脱颖而出，还是很困难的。 对江漓来说都算不上轻松。 “那……”宋槿声想起了被自己忽略的东西，“江漓为什么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秘密发送那一封邮件，很重要吗？” “她什么时候受伤的？在巴兰时，还没有被安老元帅接回古蒂斯就受伤了吗？她那时候好像就很强，在巴兰就没有积累一点人脉吗？那些人脉就没有一点儿帮助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安瑾年问笑了，他还是摇头，“不知道。” “要不然等姐姐来了，姐夫直接问她吧？” 宋槿声由此噤声。 那还是算了吧，如果是他可以知道的内容，江漓迟早也会主动告诉他的。 …… 坐上离开莫比乌斯宫殿的悬浮车，江漓阖眼休息。 她昨晚就没怎么休息，哄好宋槿声之后离开，只在路上睡了会儿，半小时不到，整个上午也忙着抓人，只有下午，刚才，才真真的再次进入浅眠状态。 可被抽了血，注射了东西，她的疲惫又涌上来，整个人有些恍惚。 晚上还要审讯，只能这时候抓紧时间休息休息了。 旁边莫白锦在开车，看着江漓的脸色和状态，担心开口，“老大，药你吃了吗？” 江漓闭着眼，“吃了。” 是霍曼给她特殊制作的药，用以抵抗每次被抽血后的虚弱状态，能不能阻止她的等级继续往下掉还不知道，但多少也能给她补一补。 其实霍知休也给她单独弄了药，可惜一代不如一代强，相比之下，江漓更信赖霍曼的能力。 想着，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儿睡意就没了。 江漓坐直身体喝了口水，打开了副脑处理文件和信息。 程浪那边传来了消息，他和吴鹏各自分工，已经把第一轮审讯弄得差不多了，正在整理成册，方便江漓空闲后查看。 还有老东西那边的消息。 先是暗藏不满地问她，为什么今天这么久都没有过去，让她江漓给出原因，再言辞恳切地表达了对她身体的关怀之情，让她回去后好好休息，把龙珍心特意给她制作的药丸吃了，方便身体快速恢复。 最后，则是说，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用江漓血做引子制成的药品都很有效，夸奖的同时画了几个大饼，还问为什么把小年送到外地去了，又什么时候才能把宋槿声送宫殿里去。 很长的一串消息，江漓简单浏览了一遍，没急着回，直接退了出去。 旁边莫白锦看她没准备睡了，便打开了悬浮车车窗外景，让江漓可以透透气。 “老大，你说那个龙珍心，她不会背叛我们吧？” “不会。”江漓答。 “她追求的不过是钱权名利，谁给她更多，她就可以为谁做事，目前来看，我们的胜算更大，她是个聪明人，不会自寻死路的。” 而且临走前，她还把霍曼给的东西喂给龙珍心了。 那玩意儿无色无味，还是由巴兰那边的特有材料制成的，除了霍曼那里有解药之外，其他地方根本没有，短期内更研究不出来。 为了活命，龙珍心会乖乖听话。 听话的时限更不会太短，足够她们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 莫白锦闻言点点头。 在两人的后方，一个熟悉的医疗包正安安静静待在那里。 莫白锦想到里面装的东西就难受。 “老大，其实今天你不用在那儿待这么久的。” 就算是想要把里面的成分搞清楚，把最后的血液样本拿到，送到那个地下秘密研究所去研究，也不需要真的一口气按照往常的规格来吧。 血液样品这种东西，难道不是有一滴就可以了吗？ 反正龙珍心没什么战斗力，直接在进去后就把她拿下，再让她适当的，按照流程走一遍，就拿几滴，或者最多一管，那不就也够用了，江漓还不会受这么多罪。 “不行。”江漓摇头。 “虽然你以前也知道，我会定期去莫比乌斯待一段时间，时间不定，但你真正接触，还是今天这一次。” “因为接触得太短，所以很多东西都不知道。” 比如说，在她抽血期间，身上不得携带任何武器，任何药品，任何电子设备。外面会有无数个人守着，全是老东西的人，准确一点来说，是老东西特意拨给龙珍心的人。 他们的等级都不低，也全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会整整守好几个小时，直到收到龙珍心的消息后，才会悄无声息地离开。 这也是江漓为什么再三强调，让莫白锦安心在外面等着，至少三个小时之后，才能通过线人的指引往深处走，埋伏在最终位置。 老东西实在太警惕了。 她也不能大意。 回答了莫白锦的问题，车内又重新变得安静，只有耳边响起的猎猎风声。 有莫白锦三人分担，副脑上重要的消息不太多，江漓粗粗看了个大概，就把副脑关了，转而看向窗外。 风呜呜的，吹的人血液涌动，皮肤却变冷。 现在已经入夜，外面的地底高楼霓虹灯光闪烁不停，很是好看，还有演唱会的声音，热烈的、欢快的、自由的，往上穿透而来，进入到江漓的耳朵里，叫她也有些心驰神往。 江漓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不过…… 他应该会很喜欢吧。 会穿着蓬蓬的、温暖的鹅绒大衣，混迹在 人群的后方，看着前面人头攒动，转身回望时，眼里都是亮晶晶的。 江漓的心暖了些。 转头看向旁边，莫白锦还在专心开车，或许是被江漓影响得太深，她和程浪吴鹏几个都不喜欢自动驾驶，大部分情况下都手动，就连程诚都养成了这个习惯。 对于江漓那带着万分沉默的，带着极强压迫性的注视，莫白锦自然察觉到了，脊背都不由自主挺直了许多。 她以为江漓要很严肃地交代些重要事情，谁知道下一秒。 江漓：“开快点儿。” “……”莫白锦沉默，“已经很快了。” 主星上对于悬浮车的行驶速度有要求，郊区和市区的要求也不一样，而现在正在市区，她已经提速到范围内最快了。 “再开快点儿的话，咱们的车就违反了古蒂斯帝国的最新交规，要被逮捕的。”莫白锦手上没动。 “开吧。”江漓继续。 “我早就把屏蔽装置打开了。” 说着，江漓上手，直接把悬浮车的速度一格格往上提。 莫白锦：“……” 不是，在正经的空路上，这仿佛赶着去投胎一般的速度到底什么意思啊？ 是谁迫不及待想要见某些人吧？ 莫白锦心里暗自猜测。 眼见着车外的景色飞速往后退，快得几乎要出现残影，而自家老大又悠哉悠哉坐了回去。 甚至沉默了两分钟后，还闲适地拨了个通讯。 ： 通讯那头的声音很熟悉。 “喂，江漓？” 第114章 第114章【VIP】 通讯很快被挂断。 捏着手中那枚小小的、通体乳白的通讯器，想到江漓刚才说的话，宋槿声的身体都放松了不少。 安瑾年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撑着手肘，笑眯眯的，明知故问道，“姐夫怎么突然这么开心啊？” “刚才和我聊天那么久，都没见姐夫笑过几次，结果姐姐一个通讯打过来，姐夫的嘴角就怎么也压不住了。” “啊，没有啊。”宋槿声被他说得脸热，连忙去拿杯子，用喝水的动作来掩盖 自己上扬的唇角。 谁知下一秒安瑾年叹了口气。 “唉。” “要是姐姐也有一个从小看着她长大的管家就好了。” “？”宋槿声不太懂。 “如果有这样一位管家的话，他就可以说，”安瑾年于是清了清嗓子，做作道，“‘在遇到您之前，我已经有十年没见到小姐笑过了’。” 宋槿声：“……” 好、好老土的冷笑话。 …… 在和宋槿声通讯后不久，江漓就已经到了研究所的门口。莫白锦停好车，拿上东西，两人一同进入了其中一个提前打开的小门。 走到目的地时，霍曼已经提前等在了那里。 她手里拿着一份纸质报告，正神情专注地分析着，江漓转身从莫白锦手中拿过医疗箱，径直走到霍曼的办公桌前，短暂瞥了一眼，开口道，“他的？” 霍曼抬头，“他？谁？你小男友？” 江漓嗯了一声，把东西放在霍曼面前。 后者摇摇头，把手里的报告放下去，“不是你那小男友的，是那个姓白的他妹妹，研究有进展了。” 江漓点点头，“有进展了就好。” “那宋槿声的呢？”她问，“他后面的项目检查了吗？有结果了吗？” 霍曼摇头，“没有。” 她今天时间比较紧。早上人被江漓送过来的时候，她想着中午吃了饭给他做，谁知道中午吃饭时，和白家那孩子有关的项目负责人赶过来，说有了重大进展，她就又匆匆去那边查看了。 “大概明天吧。” “让他再好好休息一下。” 话落，霍曼把桌上的医疗箱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她愣了一秒，抬头不解道，“怎么这么多？” “我怕不够用。”江漓答。 上次霍曼还特意和她强调过，样品能多弄就多弄一些，她很感兴趣，除了探究里面的秘密之外，她还有点儿其他不错的方向想要发展一下。 老师既然都这么说了，江漓自然会满足她的要求。 科研人员嘛。 不就得用好福利、好机器、好材料来留人？ 再者说，和老东西从前在她身上取的这些东西来说，这次的量真的还算少了。至于她把东西全部拿走，老东西这次要怎么办，江漓倒没怎么担心过。 她警告过龙珍心，后者不会也不敢铤而走险去取挑战赛中学生的血，这次要想交差，估计也就是从库里拿些现成的充数。 霍曼扬唇，从箱子里拿出来其中一支放灯下，仔细端详着，满意道，“不错。” 江漓失笑。 “既然东西也交到老师手上了，那我就先走了。” 霍曼正得了新玩具，闻言头也不抬，挥挥手，“去吧去吧。我让人带你过去。” 从霍曼的办公室出去，江漓和莫白锦很快被带到宋槿声和安瑾年两人所在的房间里面去。 不知道两人是在聊天还是怎么的，脸上都带着满满笑意，见江漓二人过来了，宋槿声站起身，笑着唤她，“江漓。” 安瑾年也乖乖打招呼，“姐姐。白锦姐姐。” 江漓点头应下，看了看两人面前空白得只有两杯水的小桌，疑问道，“你们是还没吃饭吗？” 现在时间已经比较晚了。 宋槿声摇头，“我们吃过了。” 安瑾年也点头，“对呀姐姐，我们都吃过了，不过，如果你又给我们带了好吃的，那我们也不是不可以再多吃一点。”他眼巴巴看着江漓手里提的东西。 “你眼睛倒是尖。”江漓笑着把手里的两个纸袋放下。 “买了两份，是不一样的口味，你们自己选，也可以互相试一试。” 小年开开心心接过去。 将两个袋子一一查看之后，他的脸皱成一团，十足纠结道，“姐姐……你怎么突然想起来买这两个口味儿了？” 全都是他不爱吃的。 “见到了就买了。”江漓不怎么在意，“你以前经常点这家，吃的都是固定味道，这次干脆试试新口味也不错啊。” 小年和宋槿声都比较怕冷，房间里的温度比较高，江漓才进来，就已经觉得热得不行，说话间，她已经把黑色的作战服外套脱了下来。 把衣服随手搭上身边某椅子前，江漓回头看向仍然站着的人，“这 是你的房间。” “不是。”宋槿声答，“我的房间在旁边，这是小年的房间。” “一个人太无聊了，我就过来和小年一起聊天。” 江漓点点头，就把衣服收到臂弯处，“那你先在这里等一等，试一下我给你带的甜点，我去你那边放衣服。” “好。” 话音才落，江漓就大跨步从房间里出去了，旁边小年还很沮丧，忍着难过扯出笑，喊身边还站着看向门口的人，“姐夫快来吃。” 他把两个纸袋都推到宋槿声面前。 后者看出他的难过，疑惑着把纸袋打开查看，“不喜欢？” 他感觉这两个味道应该还不错。 “嗯。”安瑾年无精打采的躺倒在自己的轮椅上，难过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要不你试一下？”宋槿声提议，“我感觉这两个口味还不错，你先各自吃一个试试，实在不好吃的话，我们就在星网上重新点，好吗？” 安瑾年一下就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坐直了身体问，“姐夫你喜欢这两个口味吗？” “挺喜欢的。”宋槿声说。 江漓之前也给他买过甜品，有些好吃有些不好吃，虽然不是今天这一家的，但是从口袋外面标注的诗句注释来说，应该和他之前喜欢吃的差不多。 “啊？”安瑾年已经完全明白了，有些不太能接受，“所以姐姐不是随便买的！买的这两个口味，都是选的姐夫喜欢的！” 更难过了。 旁边的莫白锦实在憋不住了，笑话他，“小年你怎么回事啊，老大以前每次回来都要让人去排队给你买，现在虽然也买，不过点的都不是你喜欢的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话听得旁边两个人看过来。 被两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莫白锦终于不犯贱了，笑着把背后的手拿出来，手里提着的，是小桌上一模一样的口袋。 “喏，小年你的。” “那里太火了，今天老大又是临时起意让人排的队，有些火爆的口味儿已经卖光了，所以老大那边拿了两袋，你只有一袋。” 莫白锦说得简单，但事实上却是，排队终于轮上的时候，店里只剩下这三个口味了，要不然除了买下小年爱吃的口味之外，江漓还要把其他口味也通通买一份。 旁边安瑾年开心了，宋槿声也松了一口气。 他很喜欢小年，也喜欢和他聊天，不想也不希望两人的关系因为江漓的有心或无心之举而变差。 好在江漓不是个傻子。 几人聊天的时间，距离江漓出去已经有好几分钟，江漓却迟迟没有过来。 旁边两人已经开吃了，一人一个小甜点吃着，边吃边评价今天甜点味道怎么样，宋槿声面前两个纸口袋，里面甜点形状漂亮，颜色也亮，他现在却没有什么心思去拿。 吃甜点很不错，如果能和江漓一起吃就更不错了。 转眼看过去，宋槿声好奇问，“莫少将，你和江漓吃晚饭了吗？” “还没有呢。”莫白锦诚实答，“我们才从王上那边过来，还没来得及吃饭。” “那这袋给你吃，我把另外一袋提我房间去了。” 话落，他就随意拿了一袋出门。 身后两个人边吃边看，安瑾年如实评价，“姐夫好心急啊，姐姐去放衣服，才三分钟不到，姐夫就担心得过去找人了。” 莫白锦认同点头。 今天江漓过来，主要是看早上送过来的这几个人，外加送自己的血液样本，不会留宿，等会儿就要走，去对上午抓的人进行二次审讯，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七十二号就匆匆走了。 算了，让老大解释去吧。 隔壁。 江漓才洗好脸出来，房门就被敲响了，宋槿声的声音响起，“江漓，你在里面吗？” 江漓过去给他开门，笑着问他，“怎么，你自己的房间还要敲门啊，难道是记不住自己的房间号不敢确定吗？” 她脸上的水还没干，说话的时候就往下一滴一滴地落。 宋槿声也不介意，一开门就眼巴巴看着她。 这是后者最快明白他想法的一次，等人进门，手一伸，就完全把人搂进了怀里。 “就一天不见，这么想我啊？”江漓和他开玩笑。 宋槿声却不这么觉得，认真回答，“嗯。很想你。”他回抱着江漓，嗅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只觉得又舒服又安心。 “你今晚会留下来陪我吗？”宋槿声问。 江漓：“不会。” “我今天有点儿忙，等会儿就要走，大概明后天再过来，你就和小年和霍知休一起待在这里，有什么需要的就和身边的人说，他们会告诉霍老师，给你拿来的。” “也可以和我说，不过我不一定有时间回复你。” “还有，明天你还要重新做一些检查，早上先别吃东西，别喝水，等做完检查了，我让他们给你准备你喜欢的饭菜。” 宋槿声就安静听着，闷着声应下，“那你什么时候才忙完？” 江漓：“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吧。” 宋槿声：“一段时间是多久？” 江漓：“半个月、一个月……说不准，我尽量快一点吧。” “可是，”宋槿声皱着眉，一点也不高兴，“可是我希望你能多陪一陪我，今天晚上就留在这里吧，陪陪我，好吗？” “刚才我问了莫少将，她说，你从昨天晚上走了之后就没怎么休息。你陪陪我，就顺带好好休息一下，不好吗？” 江漓不答。 宋槿声越来越黏人了，可是这段时间，她是真的没有多少时间能够分给他。 黎远他们也要到了。 她要赶紧一点，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好，再去会一会他们。外加还有老东西时刻守着，时间太紧了。 “江漓？”宋槿声轻声唤她。 “嗯……”江漓耐心哄他，“只有这段时间比较忙，等忙过了就好了，就可以有很多时间陪你了。” 宋槿声沉默着垂眼。 好半晌，他从江漓的怀里挣脱出来，面色犹豫道，“江漓，你愿意和我讲一讲从前的事情吗？” 江漓这次不哄骗也不反驳了，只平静拒绝，“你以后会想起来的。” 所有都会想起来的。 宋槿声：“那你呢？” “如果我恢复记忆了，我们还是会和现在一样吗？” 江漓：“这个问题，我现在还并没有答案。你是想起来了什么吗？” “没有。”宋槿声说，“只是我每天晚上的梦里，那些人越来越清晰了，我总感觉，没多久，我就能把那些梦记起来了。” 梦里面的那些人，梦里面的那些事。 不会太久了。 江漓知道他的担忧，但又不太理解，安慰他，“等记起来再说吧。” 之前霍知休已经不止提醒过一次，说宋槿声就要恢复记忆，可到现在为止，不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 宋槿声还是一如既往。 既然事情都没有发生，那完全没必要提前担忧。 “如果你还是很担心，那我今晚就在这儿，明天早上再走，好吗？” 第115章 第115章【VIP】 到达关押人员所在地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八点。 程浪吴鹏几个还在吃早餐，围坐在桌边，捧着碗面条嗦，见江漓来了，随手一抹嘴，起身抬手行礼道，“老大。” “嗯。”江漓点头，“辛苦你们了。” “一审报告在办公室里吧，你们先吃，我和白锦过去看看。”江漓说。 “是，老大。” 来到办公室，一审材料和报告果然被安静置放在办公桌上，共有三十几份，都不太厚，江漓随机抽出来几份查看。 莫白锦也跟着抽了几份。 边看，她边疑惑，“这上面的人怎么长得这么……看着真的好眼熟啊，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而且，光从审讯的材料看，这个组织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里面的人有好大一部分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知道要听从上面的指挥，随时警惕，不要暴露了自己。 唯一能问出来的，只有江漓宋槿声的名字。 人员组成也很奇怪，一百多个人里面，男女老少都有，其中alpha、beta、omega也都有，且beta所占的比例最多，等级都不怎么强，如果放在江漓的队伍里面的话，那就是连做后勤兵也不够格的那种。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小而破的组织居然能在江漓的面前晃荡这么多年。 “老大，我记得你以前还说过，这个组织的人给你提供过帮助。” 江漓点头，“对。” 刚被安云霆带过来的时候，她每天都活在严密的监控之下，不管做什么都很容易留下痕迹，都得考虑清楚被安云霆发现的后果，导致做事情的时候畏手畏脚的。 可是认真复盘一下，江漓却极少被发现。 她那时候对战能力还不错，但收尾就差得多了，和安云霆这种老狐狸相比，简直是看都不够看的，她清楚知道自己的实力，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自然不会自信到认为每次都能逃全是自己的功劳。 有了疑惑，就会想要解开疑惑。 也是直到这时候江漓才发现，原来在自己还在巴兰的时候，身边就已经出现了这个组织的身影。 他们比安云霆都更加希望她能强大，她能复仇。 希望她能把安云霆从高座上扯下来，希望她毫不犹豫杀死被俘虏的宋槿声。 而且后者是优先选项。 为了让江漓完成后者，这个组织的人甚至帮着安云霆来编制谎言，关于她身世的谎言。 “老大。” “老大！” 房门忽然被打开，吃完早饭的程浪吴鹏从门口走进来。 见江漓皱眉沉思着，程浪开口，“老大，审讯室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二次审讯了。” 这次抓来的人挺多，一轮审讯本来需要更长的时间，但是江漓提前发话过，那些人里面老人小孩儿都有，大概问问就行，愿意说就说，不愿意就算了，不要用刑。 于是一轮审讯的结果就比较敷衍，很表面，要想拿到更多更准确的情报，还得进行二审或者三审。 江漓却摇了摇头，“不着急。” 又顿了顿，她问，“他们的头儿醒了吗？” 说的是那天晚上被她痛揍一顿的男人，也是一直在江漓面前现身的“组织代言人”。 “醒了，怕他逃跑还给他拷着呢。”吴鹏说。 江漓合上手中的材料，“过去看看。” 临近病房门口，莫白锦再一次表达了自己的疑惑，“我左看右看，都还是觉得他们很眼熟。” 不等江漓反应，程浪就已经抢答，“当然熟悉了，之前我们都还查过他们的资料呢。” 前一天上午跟着江漓出去逮捕的只有程浪和吴鹏，莫白锦不在现场，所以她并没有直观地和那些人碰面，只能从他们的材料上看照片。 如果她去的话，就会发现，这些人的面貌，和先前调查的那批往年选拔赛佼佼者有一定的相似度。 大概率能确定，两者之间是有关系的。 就是关系有多强还不知道。 江漓走在前方，听着后面三个人的讨论，脑海中的真相已经逐渐浮现出水面，她现在还需要找那个男人确认。 来到病房门口，江漓独自推门进去。 里面的男人正躺着，盯着天花板，眼珠子一动不动的，不知道脑子里面想的是什么，听见门打开又合上也根本没有反应。 好半晌，他才木然问，“他们呢？” “还被我关着。”江漓说。 因为江漓没有提前要求，所以医疗人员都是按照最一般的治疗方式给男人治疗的，根本没有用到比较高效的医疗舱。 江漓走到病床旁边，一垂眼就看见了男人的全貌。 他浑身上下都打着绷带，脸上也是，腿上还打了石膏，头发乱哄哄的，嘴唇开裂发白，体型较同龄人来说比较瘦，躺在病床上时，整个人看着没有什么生气，如同麻木不仁的一支枯丫。 他一只手上还拷着银色的手铐，和床头上的警报器连在一起。 如果他有一丝一毫想要逃跑的想法，并付诸于行动的话，病房内的警报器就会疯狂作响，房间内安置的武器也会毫不犹豫将他置于最危险的境地。 他似乎也能认识到自己的处境，所以自从醒来以后，一直呆望着天花板，沉默得仿佛空气。 “不准备再和我说说吗？”江漓问。 男人终于转了转眼珠，把麻木的视线投向床边，他看着这个年轻的、强大的alpha，心头悲凉一点点蔓延。 “说什么？”男人嘶哑着声音问。 他声音很粗，从前和江漓说话的时候，喉咙里吐出来的声音就一直这样，和正常人不一样，就好像是个很多年前声带受到了破坏，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所以成了现在这样。 “说什么？”他重复。 “你想让我说什么呢？江漓？”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什么都可以说。”江漓随手扯过来一把椅子，就在男人的身边坐下了。 出于某种不知名心理，她把男人的手铐也同时解了开。 男人的手铐链条很短，这导致他的手腕上被勒出了很深的一条痕，把手铐解开的话，他或许会更舒服一点。 男人却不为所动。 他的手都保持着原状，没有一点挪动的意向，目光固执地在江漓身上打转，跟着她的动作而动作。 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 江漓就和他安静对视着，一步也不让。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终于小幅度动了，充血的眼球转向了别处，他缓慢地喊了一声江漓的名字，开口还是那句话。 “你背叛了我。” 同不久前相比，此时的他现出了明显的老态。 江漓摇头，“我没有背叛你。”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你们都在骗我，那我只能自己去寻找答案了。” 男人听不进去，嘴里还是只有那么一句话。 “你背叛了我，你背叛了我，你背叛了我……” “你还在巴兰，刚被古蒂斯的人发现的时候，我在背后帮了你那么多次，你被追杀，我帮你逃跑，你反杀了人，我帮你处理痕迹，你缺衣少食，我就买了提前送到你途径的烂房子里。” “你需要什么，我就偷偷送什么。” “我不求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想让你强大之后帮我杀几个人而已，就杀几个人而已……” “可你，不仅没有做到，还背叛了我……” 男人喃喃着，一字一句地吐露着江漓的罪行。 后者始终安静听着。 等男人终于说完，泪水从眼角蔓延，蜿蜒地渗入头发里，她才伸手拿了包纸丢男人身上。 男人反手把东西丢了出去，落在墙角砸出“砰”的一声，再轱辘着滚到地上去。 “你滚！” “是我看错了你！” 男人声嘶力竭。 江漓半点儿不恼，连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仍然稳坐椅子上面，冰冷的眼里映出男人崩溃的面容。 待男人平静几分后，她才缓缓开口。 “我今天过来，是为了求证。” …… 研究所里。 宋槿声已经换好了一身宽松的辐射防护服，坐在机器的内置台上，抿唇看向房门。 房门处正站着霍曼。 霍曼转头看向门外，见助手对她点头后，她侧身去关门，关门时也不忘安慰房间中央那个略带不安的omega。 “不要紧张，机器调试没问题。” “一会儿就好了。” 宋槿声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看着房门被彻底关上，纯白色的房间里只剩下机器和自己。 不多时，头顶的通讯装置就传出霍曼的声音。 “可以躺下了。头朝里，平躺。” 宋槿声点点头，按照要求躺上去，随着滴的一声响，内置台逐渐往里收缩，最后到达机器内部，脚那头的机器盖子也关上了。 机器内部彻底陷入黑暗。 窄小的空间里，宋槿声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或许是机器置放终于到位，两侧各打开了好几个喷头，有什么气体被释放了出来。 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稳绵长。 …… “所以——” 江漓轻轻吐出一口气，“我确实没有什么所谓的、和古蒂斯帝国老元帅安云霆有关，或者和皇室有关的母亲。” “就连我的养母，也是出于别的目的才扶养了我，甚至最后为我死，死在我怀里，也是别人计划中的一环？” 男人挪开眼，“在我目前已知的情报里，是这样。”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再自己去查。” “不过我 可以告诉你一点的是，当年的事情本来就只有很少人才知道，我也是查了很久，跑了很多地方才了解到的。” “你现在去查的话，我不知道那些人还在不在。”可能还活着，也可能早就死了。 “那就谈谈你自己吧。”江漓说。 “作为唯一一个从老东西手下逃出来的人，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边缘星那么多，随便找一个，就足够老东西一辈子也找不到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男人语气悲凉。 他是这样想过的。 好不容易逃出来了，无权无势，因为被注射了不明物质，身体里基因还发生了一定程度的病变，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为什么还要不自量力想要复仇呢？ 可能他努力一辈子，他都永远不能给自己报仇，更别说为别人报仇了。 “可你知道我是被谁救起来的吗？”男人说。 “是被他们的家人救的。” 那些没能逃出来，最后杳无音讯死无声息的那些人的家人救的。 他是凭借自己的能力逃出来了，可当时他声带被毁，基因病变，整个人奄奄一息，如果不是其他受害者的家人把他救起来帮他治疗，他或许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我们的王上，他是多么的歹毒。” “为了自己的私欲，不仅把人杀了，竟然连她们前来寻亲的家人都不放过，派出了他的精密部队，想要把人赶尽杀绝！” 当时主星上很多中小型星球过来的家庭，有受害者的父亲母亲，姐妹兄弟，他已经联络上了他们，可没等他们想出具体的计划，死神就抢先一步降临。 江漓：“当时还剩了多少人？” “十不存一。”男人有些哽咽。 “现在还跟着我的，百分之九十都是后来我提前下手，才最终保护下来的。” “那些败类现在都还没有放弃过寻找我们的踪迹。” 所以每过一段时间，男人就会带着他们集体搬一次家，不管是老人、小孩，alpha亦或是omega，都需要隐姓埋名，藏好自己的真实身份，学习一定的伪装技能，每天都只能战战兢兢的活着。 孩子们连学都不能上，就怕被迫泄露痕迹。 江漓垂眼，“为什么不早一点和我说？” “和你说！？”男人暴怒，被背叛的痛苦又一次占据他的大脑，他拿过旁边的水杯猛地砸向江漓的头。 江漓没躲，鲜红的血液顺着脸颊往下流。 男人手都在抖。 “江漓啊江漓。” “你要我怎么和你说？” “我以为，我对你好一点，把你保护好，等你成长了，强大了，就可以解决我们的困境，就算不能让我们见太阳，也至少可以点一盏灯……可是呢？” “就连你答应我的，你也没有做到！” “你背叛了我，和安云霆联手了，把我们的人都抓完了，你和那个狗屁王上成了一样的人！一样的，烂、人！” 男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悲痛呜咽着，泪水汹涌而出，仿佛瞬间衰老了十岁。 那些压抑多年的情感和苦痛，就这么倾巢而出。 江漓抬手抹了一把额角，手心都是血，她垂眼盯着，开口，“叔叔。我说过了，我没有背叛你。” “我也没有和安云霆联手。” 尽管从前基本活在男人的谎言之中，可江漓又不是没有心的石头，男人对她好，她是看得见的。 男人从来没有向她透露过身后那些人的存在，但也从来没向她寻求过任何物质上的帮助，他们被追杀，他们逃跑，他们逃亡过程中食不果腹，却也从来没有求过她帮一点忙。 哪怕那时候她已经有保护别人的实力了。 不仅没有求她帮忙，甚至会在有必要的时候，给她力所能及的帮助。 男人有没有孩子江漓不知道，但是很多时候，她都能感觉到男人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看待。 她都看得见。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她嘴里溢出一句气音。 大脑又开始一阵阵发晕了，江漓揉了揉眉心，勉力维持住清醒和理智，忽然，脑海里又想起另一个人说的话。 龙珍心。 江漓记起来龙珍心最后说的那句话，她说，“……或许能彻底根治王上的疾病也不一定。” 根治吗？ 一个人身上有了几十年的，请了无数名医都没有医治好的病，真的只需要另一个人的血，另一个人的命就可以根治吗？ “你们是怎么把主意打到宋槿声身上去的？”江漓问，“你们想报仇，为什么不直接去刺杀那个害了你们的人，而是要费尽心思杀一个无辜的人？” “他也是你们很早就觊觎的一枚棋吗？” “你们早就知道了他的特殊之处，对吗？” 男人还沉浸在情绪之中无法自拔。 “既然你们选择了我，选择在我身上押宝，那为什么还要选择另一个人呢？”江漓喃喃，“所以我养母的死，最后也还是和你们有关吗？” “不！”男人哽咽着反驳。 他早已泪流满面，可是听见江漓的话也还是想要解释。 “我们一开始没想选择他的。” “你养母的死也从来和我们无关。” 男人第一次收到有关江漓消息的时候，是在江漓逃亡之前，他那时候还以为江漓和他们是一样的背景，以为安云霆他们想要她的命，所以匆匆赶到巴兰想去救她。 后来经历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才发现江漓的强大，发现安云霆等人对江漓的重视，这才把复仇的希望全部押在了她身上。 至于那个宋槿声，则更是后面查江漓身世才逐渐了解到的。 “本来我们的目标也是那个人。” “可是他太强大了，他的身边除了有安云霆之外，还有很多暗处的、近乎和当时的你一样强大的守卫。” “我们连近他的身都难，怎么报仇啊？” 他以前也想过，培养江漓。 江漓才分化不久就这么强大，只要把她的思想控制了，他们就完全可以坐收渔利，等着江漓为他们报仇雪恨。 而他们自己，就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过一辈子的平安稳定的生活。 可是…… 种的树终于长大，他却舍不得砍了。 万一江漓失败了呢？ 他就又要体会失去的滋味了。 可他已经失去过好多次了，他真的真的不想再失去了。 “怕我失败，所以想直接从宋槿声身上下手吗？”江漓问。 男人默认了。 “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后来才发现，那个宋槿声原来才是安云霆他们的最终目标，只要杀了他，就能——” 江漓：“就能让老东西死？” “是。”男人承认。 江漓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你也这么觉得，为什么你们都觉得只要有他的血，就可以让那个老东西继续延年益寿？” “他难道是唐僧肉吗？”江漓冷笑。 “他不是唐僧肉，”男人斩铁截钉，“但是，以他的身世和基因来说，只要他落入到皇室的手中，他将比唐僧肉更好用。” 江漓懂了。 “所以那位传说中的母亲是存在的，只不过她的孩子不是我，而是——” “宋槿声。” 第116章 第116章【VIP】 屏幕上的数据在一点点攀升。 霍曼的心随着数据起伏，等后者到达第一个小的临界点后，心情才稍稍放松了些。 她解了手腕上扣子，坐下来准备手动记录数据，等着数据跑过第二个临界点，谁知才拿笔，身边的助理就突然大喊一声。 “曼姐，你快来看！” 霍曼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她站起身大跨步走过去，只见那边的屏幕已经全然陷入黑暗。 小 助理很是着急，“机器里面的监控刚刚还好好的，人也正常躺着，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黑屏了，里面的备用监控也打不开。” 霍曼吐出一口气，镇定道，“别一惊一乍的，机器很久没用，偶尔出些故障也是正常的。”提前排查过，不会有太大问题。 “里面人没事吧？” 助理哭丧着脸，有些不确定，“刚才……刚才他好像醒了。” “醒了？”霍曼皱眉，转头朝另一个方向问，“小方，第一次注射喷剂时，雾气口正常打开了没，确保药剂喷射进去了吗？” “雾气口正常，药剂也送进去了。”小方回。 那是怎么回事？ 霍曼思考两秒，打开了手动装置，开始重新调控机器内部监控，可不管怎么样，屏幕上都还是黑的，连内部传音孔也打不开了，持续发出警告的提示。 放弃调取监控，霍曼转而去了小方那边。 “把雾气口打开，再注射一次药剂进去，确保他不要醒。” “好。”小方应下，可紧接着，他脸色也白了，声音颤抖着，“曼姐，打、打不开了。” 怎么也打不开？ 霍曼将人拉开，自己上去操作，却发现也同样出现了警告的提示。 她收回手，冷着脸快速思索着解决方案。 身后有人着急开口，“曼姐，要不先把机器关了，把人弄出来，不然……” “不着急。”霍曼抬手打断。 当初研发机器的时候，就设置了紧急救援选项，如果里面真的出了问题，机器会比人反应得更快，直接就断电开门。 现在机器本身还没动静，那就说明里面人也并没有问题。 霍曼又回到了显示具体数据的屏幕前。 上面的数据看着没有问题，还在持续稳步地往上增长，一点儿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雾气口和监控可能是被他从里面关了。”霍曼分析。 这台机器比较危险，研发之初就在里面设置了内置开关，防止里面的人摸不到，还特意安装在身体两侧的位置。 按照刚才小助理说的，可能是江漓那小男友偶然醒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碰到开关了，就把雾气口和内部监控都关闭了。 好在这两者都不怎么重要。 都过了快一个小时，数据三分之一都跑过了，索性安静等着，等数据跑完，拿到具体检测结果了，就可以把机器又丢进仓库了。 …… 监控室里发生的一切，机器内平躺着的人一概不知。 内部还是黑的。 除了雾气口和传音孔因被关闭而发出细弱的红光外，里面再没有其他色彩。 或许是没有麻醉雾气的介入，安静躺睡的人逐渐恢复意识，开始察觉到大脑的疼痛，胸口的起伏加剧，呼吸变得急促了不少。 疼痛如绵延不绝的溪水一般，搅得人本就不清醒的意识愈发混乱。 “江漓……”他闭着眼喃喃。 脑袋的疼痛蔓延到心口，宋槿声想要抬手捂着，想要把自己蜷缩起来，可空间太小，他只能勉强抬起自己的手，至于屈膝蜷缩，则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人吗？”他哑着声音问。 小小的空间内，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回音。 用手去推两侧的壁，去拍打，宋槿声艰难喘息着，“有人吗？有人能听见吗？” “霍老师，你能听见吗？”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宋槿声不太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可是待在完全封闭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也无法联系到任何人的小小空间里，难免会感到无助和恐慌。 尤其是在心脏阵阵发痛，大脑发涨昏昏沉沉的时候，就更想要和外界取得联系。 “霍老师？” “霍老师你们能听见吗？”宋槿声继续拍打着机器墙壁，但如同做无用功一般，外面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终于，他力竭，双手落下再也没力气抬起，只能靠着冷硬的墙壁，一遍遍默念江漓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减轻自己的痛苦。 后颈也莫名开始疼了。 宋槿声咬着唇，颤抖着手去摸，只能摸到自己肿胀发热发痛的腺体。 腺体剧烈的疼痛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浑浑噩噩的想，他感觉自己从前也经历过无数次。 是什么原因呢？ 他从前也这样痛苦过吗？ 宋槿声的思绪转得很艰难，可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的疼痛就已经压过大脑的探索欲。 他又缓慢闭上了眼睛。 …… 还剩最后一分钟。 霍曼双手撑在屏幕面前，盯着倒计时一分一秒走动着，上面的数据已经跑完，机器正在生成一份具体的、完整的检测报告。 还剩几十秒，机器就可以打开了。 房门处，已经有人守好，等机器一打开，他们就可以马上进去确认里面的人的情况。 “滴——” “本次检测结束，舱门已开。” 机器的检报声才响，众人就已经把房门打开冲了进去，紧接着，穿着防辐射服，平躺在检测台上的青年被很快拉了出来。 他的状态果然不太好。 紧闭着双眼，唇瓣、脸色都发白，精致的眉眼上都是汗，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打湿，整个人湿漉漉的，活像才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身边的人赶紧将他扶坐起来，用纸巾给他擦汗，察觉到他浑身发烫，还处于严重脱水中，赶紧又给他喂了几口水。 青年被呛得咳嗽起来。 “醒了醒了。”扶着他的小助理高兴大喊。 但下一秒，青年睁开眼后，这份高兴又转而变成了担忧。 “你没事吧？”小助理问。 青年醒是醒了，但轻颤的睫毛底下，那双不久前温柔又柔软的双眼，此时却略微有些变化。 不，是很大的变化。 因着才醒的缘故，青年睁眼眨眼都很缓慢，看着好像还有些乏力，没完全恢复清醒，可眨眼看向他时，眼中的冰冷和漠然藏也藏不住。 小助理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不等他仔细看，青年就垂下了眼帘，挣扎着从他怀里出去。 “我、我也是omega，对我不用这么防备的。” “我们这一圈人都是omega。” 小助理结结巴巴解释着。 青年却顾自摇摇头，捂着自己的心口，苍白着脸，抿唇道，“不是……不是你们的问题，是我不太习惯而已。” 他还是垂着头的，旁人看过去时，只能看见他绷紧的下颌，以及浓密又颤动不止的眼睫。 小助理松了一口气，却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做了，求助地看向身边一圈人，最后落在房门处倚着，抱胸正往这边看的霍曼。 霍曼于是走了过来，停在青年的面前，轻声询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青年摇了摇头。 “真的没有吗？”霍曼又问了一遍，“你现在看着，状态很不好。” 青年还是摇头。 江漓小男友比之前还要沉默寡言，不和人对视，问什么都不回答，就单单摇头，摇得霍曼也不好再问什么了。 又看了看他，霍曼决定还是再给他做个检查。 保险一点。 谁知，她还没开口，青年就抢先开口了，他把头扭向一边，谁也没看，低声开口道，语气中夹杂着满满的疲惫，“我累了，没力气，麻烦你们带我去休息吧。” 声音也冷清清的，没有先前那么有亲和力。 不会是被吓到了吧？霍曼有些担心。 自从机器内部监控和雾气口双双失灵后，她们就无法查看青年情况，只能从稳步增长的数据线来看青年是否安全。 如果青年真的当时就醒了，那么两个小时都联系不上外界，确实会有被惊吓到的风险，毕竟江漓提早和她说过，她的这个小男友被吓病过小几次。 霍曼：“要不然——” “我真的很累。”青年拧眉，唇瓣都抿紧了。 “好。”霍曼不再坚持，“我先让人送你回房间，你好好休息，等休息好了，我会再让人过来给你做一次检查 。” 青年不吭声。 他似乎是想凭借自己的力气站起来，两手撑着台面，用力得青筋都冒往外面冒，可身上手上都乏力，要不是被人眼疾手快将他扶起，他立马要摔倒下去。 “要不还是让我扶着你回去吧。”小助理说。 青年这次没反抗，只垂眼道了声谢谢。 两人走到门口时，青年突然回头。 “江漓呢？” 他问的霍曼，可江漓每天都在忙，除了莫白锦等人知道她的行踪外，谁也不知道，连霍曼也不清楚，于是她诚实摇头，“不知道，可能在忙吧。”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等会儿给她发个消息，让她空了就过来找你。” “好。” 青年离开。 人一走，霍曼的思绪就收了回来，转身去拿机器的报告。 门外，转角处。 看见青年一副有气无力，要死不活的模样，霍知休震惊得出声，“我的老天！只不过是半天不见，你这是怎么了？” 话落，他急忙伸手，想把人接过来，但青年却是本能地往后一退。 “这……”霍知休愣了一秒。 小助理忙打圆场说，“没关系，还是我来扶吧。我们老板刚给他做了检查，他有些虚弱，不过没事，老板让我把他扶回去好好休息，后面再做个检查就成。” “噢噢，那好。”霍知休点头。 霍知休出来本就是找宋槿声的，小助理一番话说得完整，他也打消了立马把情况上报江漓的想法，跟着小助理往宋槿声的房间里去。 第117章 第117章【VIP】 “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摁床边的呼叫铃，我会马上过来。”霍知休再次叮嘱。 在几分钟前，霍知休终于和小助理合力把人挪进了房间里。 把人安置在床上后，得知小助理还要回研究所老板身边去工作，他便打算守在这儿，想着至少等人休息了再出去。谁知小助理才出门，一双暗含警惕的眼睛就看向了自己。 “啊？哦，我、我先留下，给你递递水什么的。”霍知休解释得有些磕绊。 不是第一天和病人接触，也不是第一天和病人对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今天的病人和从前不一样了，让他莫名冷汗直冒。 这种感觉…… 就像是才入江漓麾下的时候，他那时有些摸不透江漓的脾气，只知道她极为不好惹，手上沾的人血又多又腥，让人从骨子里感到害怕。 现在，这种恐惧居然在病人的身上也感受到了。 难不成是恢复记忆了吗？ 霍知休有这种猜测，但又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毕竟这只是他的一种感觉而已，万一是他感觉错了呢？ 病人现在的外在表现是比较抗拒和人接触，有点儿像才失忆不久的样子，带着些敏锐的谨慎。 暂时还是不告诉江漓了吧，霍知休决定。 “我知道了。”青年低垂着眉眼。 见此，霍知休也止了声，无奈叹口气后出了房间。 房门被他带上，屋里只剩青年一个人。 房间内的布局早就被他不动声色又重新扫视了一遍，这里没有监控，也比较安全，前一晚住在这里，他留下了属于自己的气味，绷直的脊背因此短暂地松了一口气。 他脑子很乱。 脑子混乱不清晰，仿佛弥漫着层层雾气，与此同时，身体也像是被人完全抽走了力气。 刚才那两人将他安置在床上，还好心调整了适合他的温度，为他盖上了一床柔软至极的棉被，他翻了个身，就像跌进了棉花里。 棉花的细致与轻盈他现在无法感受，脑子里一瞬间多了好多好多东西，这切切实实发生在自己身上，但又陌生得如同在别人身上发生的经历让他头昏脑胀，迟迟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江漓……” 他努力梳理着自己的思绪，眼前走马观花闪过好多人的身影，而最让他心颤的，是不知不觉间心心念念了很久的人。 青年的脸苍白如纸，深陷在床褥之中，不知何时，密密麻麻的汗珠又从他额头显现，最后将被褥打湿，晕染开一大片深色痕迹。 …… 江漓在病房里待了很久都没出来。 莫白锦抱臂，盯着闭合的房门忍不住念叨，“怎么老大还没出来？” “可能是那老登不怎么配合吧。”程浪说，他正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打游戏，闻言没有一点儿担心。 旁边两人没理他。 正疑惑着，程浪分神仰头去看，一抬头，正是脸色冷得要死的江漓。 手一抖，小巧的游戏机就砸在地上，顿时黑了屏。 程浪此时也顾不得游戏机了，一个弹射起身，行礼道，“老大。” 后者的目光落在地上。 “哪来的？”江漓拧眉。 这是上次她让人送到宋槿声那里的游戏机，江漓一个个亲手暴力拆开检查过，记得很清楚，怎么几天不见，这些玩具竟然跑到了程浪的手上。 “报告！这是上次——” 程浪才开口，江漓就叹气打断了，她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疲惫，“算了，最近没精力管你。过两天和我打一场，没进步的话，就一个月全封闭式训练。” 解释的话于是卡在喉咙里，程浪仰着头再次行礼，“是。” 旁边莫白锦吴鹏两人纷纷忽略了他的求救信息，一人一边跟上江漓，问，“老大，我们现在去哪里？” “进行二次审讯吗？” 江漓摇摇头，“不审了，带我去关押的地方看看他们吧。” 来到阴暗潮湿的地下囚室，江漓再一次见到了这些人，那天让她一再感到奇怪的人。 她当时没想明白为什么会奇怪，但现在看着他们警惕害怕的眼，忽然就想通了不少。 他们的眼睛很干净。 关押他们的地方虽然不见光，也潮湿，但并不是什么关押过凶吉恶煞犯人的地方，没怎么见过血，更没有那些江漓等人常用的令人闻风丧胆的刑具。 在囚室里面，算是不错的环境了。 莫白锦三人安静地跟在身后，这里的守卫除了给江漓行礼之外也目不斜视，没有其他的反应，江漓便自顾自沿着走廊往前走着。 这里的人有一百来号，关押时根据年龄性别简单分了类，除了有武力值的人员之外，其余都三三两两地关在一起。 囚室里只有一个小卫生间，以及一张临时摆放的木床。 他们基本都坐在那里。 惧怕的目光有如实质，江漓一步步走过去，便能清楚察觉到他们恐惧害怕的心情。 说他们胆小，可他们能够在老东西的手下一直撑着，还撑了这么小，说他们胆大，可他们除了害怕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就连学的，也全部是伪装相关的技能。 江漓走得慢，脚下的速度没有变过，她一个个囚室审视过去，里面敢于直视她和迫于压力害怕得挪开眼的人各占一半。 小孩子都不例外。 对于江漓来说，能称得上小孩子的，只有十四岁以下的，超过十四岁的，则是青少年，他们通常有了一定的行动能力和思考能力，处于青春期，有个别孩子行事不太聪明，偶尔偏激，所以需要单独看押。 她面前的这个囚室里，则全是十四岁以下的，大概有十来个。 说是十四岁以下，但就个头来看，里面基本全是七八岁不到的，长得都不怎么健壮，身上穿着不太合身的衣服，脸上也没什么肉，面色蜡黄蜡黄的。 江漓停下了脚步。 囚室里，一群小孩子就和她对望着，其中一个，虽然年龄看着比旁边的小些，却一点儿也不害怕地站在最前方，干净的眸子里满是好奇。 江漓的目光才在这孩子身上停留几秒，就马上有另一个孩子从后面蹿了出来，将人牢牢护在了自己身后，盯着江漓时异常紧张。 看着像是姐弟。 江漓和这个姐姐对视，弟弟就偷偷从他姐姐身后露出一双眼睛，也把她盯着，只是姐姐紧张得要死，弟弟则什么也没明白地露出懵懂神色。 江漓抬手，吴鹏立马会意把这间囚室的门给打了开。 走到姐弟俩面前，江漓蹲下身，视线和她们齐平，开口，“你叫什么名字？”问的是这个女孩儿。 女孩儿呼吸更小心了，见囚室门被打开，江漓走近时，下意识就想往后面退，却不知想起了什么，脚步硬生生顿住了。 她唇瓣抿得紧，声音劲劲的，“我叫荷花。”声线都害怕得发抖。 “荷花？”江漓重复一遍，“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你不怕我吗？”她明知故问。 荷花点点头，又摇摇头，“怕……但是你不能欺负他。” 江漓：“为什么？他是你弟弟吗？亲弟弟吗？” 荷花摇头，“是我弟弟，不是亲弟弟。” 江漓：“那你为什么要保护他？” 荷花仰头，露出尖尖下巴，坚定道 ，“妈妈说，我们是天生的家人，家人就要保护好对方。而且以后他要当我男朋友的。” 江漓听得笑了，“这么早就选好了……你父母是谁？” 荷花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囚室。 里面只关了一个人，正焦急而又担忧地看向这一个方向。 不止是那一个囚室，江漓跟着荷花手指的方向转头时，视线所及，基本全是往这边看的，眼中对孩子的关切毫不掩饰。 “那他父母呢？”江漓转头又问。 荷花垂下了脑袋。 她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的弟弟，小声说，“荷叶的家人都不在了，妈妈说，以后她就是荷叶的妈妈，我就是荷叶的姐姐，我们要好好保护他。” 江漓听得点点头。 原来这个小的叫荷叶。 看着荷叶眼睫毛眨呀眨的，江漓好奇，“你们做过二次分化的检测吗，大概知道二次分化的性别和等级吗？” 荷花从来没听说过，摇了摇头。 和江漓聊天这几分钟，她胆子大了不少，发现眼前这个大姐姐并没有想伤害弟弟和自己伙伴们的意图后，她松了一口气，露出些小孩子独有的娇憨。 “那是什么？”荷花问。 江漓摇头不再解释，“你以后就知道了。” 从囚室里出来，身后的门再一次被关上，江漓也不准备继续往里走了，转身照来时的路回去。 莫白锦等人照常跟在她身后。 几人上了云梯，背后黏着的视线终于全部消失，江漓开始安排囚室里人的未来去处。 “先给所有小孩子做个二次分化的检测，统计一下里面是否有孤儿，再从我们的辖图中找个合适的星球，给他们全部送过去，该上户的就上户。” “有技能的，就给他们把工作安排好，没技能的，就找人给他们培训，直到能够用技能养活自己。” “里面的小孩子也送进学校里去，调些营养师好好给他们补补。” “……” 莫白锦一一记下，边记便开口，“好的老大。上次你和吴鹏打了虫窝的星球里有一颗就很适合……” 几人早已经从云梯里出来，就顺带着在走廊上把事情处理了。 “那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啊老大？”吴鹏问。 虽然他知道的东西没有莫白锦多，但还是清楚江漓这些天会很忙。 “接下来……”江漓深深吐出来一口气。 “休息休息吧。”江漓答。 她很累。 过不了两天，黎远的星舰就要到了，安云霆被她的人拦在原地，倒不用太担心，老东西那里，龙珍心和白鸽两人也勉强能应付过去。 这两天就休息一下吧。 至少今天，她实在是需要休息了。 话落，江漓不在停留，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去。 房间是黑的，刚好她不用开灯，往上一躺就行。 可她明明很久之前就困意来袭，脑子昏昏沉沉了，现在真的躺上床，闭上眼，她又睡不着了。 尝试好半天，睡觉的姿势都换了好几个了，她也还是睡不着。 她睁眼，盯了漆黑的天花板几分钟。 还是没感觉。 江漓就只好重新坐起身，感受着心脏砰砰但大脑又一片空白的感觉。 又不知过了多久，混乱的思绪略微回笼，江漓翻身下床往外走，朝自己的悬浮车走去。 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做，她只想到一个人的身边去。 到他的身边去。 第118章 第118章【VIP】 房间里静悄悄的。 很黑。 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起了来，坐在床边，安静思考着。 忽然，房门被敲响。 青年猛然抬头看去，条件反射想要做好战斗准备，可想到自己所处的环境，他又忍住了，收敛好自己的防备和警惕，开了灯往房门处走过去。 应该是一直以来给他检查身体并开药的霍知休，他猜。 可门一打开，青年就愣在了原地。 “江……漓？”青年艰涩开口。 眼前的女alpha身形高挑，眉眼锋利，一身黑色作战服勾勒出完美比例，垂眼看人时，既有生死看淡的冷漠，又有悲天悯人的深情。 和从前那个身影逐渐叠加在一起，可又比以前更加成熟、稳重，并且威严。 他很久没叫过这个名字了。 江漓却没应他，才对视一眼，就立马上前两步将人搂进怀里。 门都还没关，便一手揽住他的脊背，一手缠住他的腰身，垂下头，下巴搁在青年的肩上，阖眼闷闷地开口，“槿声。” “我好想你。” 明明江漓也才出门没多久，和青年分离也不过几个小时，可她就是很想他，很想见他，很想抱一抱他，很想一直和他待在一起。 很想很想。 想得她的心口仿佛在被蚂蚁挠。 说话间，呼吸带出的热气就细密地打在青年的颈侧，带起一阵酥麻的痒，叫他的指尖颤抖起来，在拥抱她与否之间迟迟做不出选择。 很久没见面了，面对如此熟悉又亲密的行为，他忽然不知道如何回应。 “槿声？” 怀里抱着的人没有回应，既没有回复她，也没有反手回抱住她，对江漓来说，这是很少见的情况。 她下意识睁开眼，不满地把人往自己怀里摁。 “我……”宋槿声咬着唇，鼓起勇气缓慢地伸手回抱过去，很努力地让自己控制住情绪，把即将溢出喉口的酸涩全部都压下去。 “我也……好想你。”他说。 青年一早就被霍曼接走，在机器里带了好几个小时，里面又闷又热，出来后也没喝几口水，现在和江漓说话时，声音都是哑的，尾音还带着颤。 这话听得江漓满意了，手里多用了几分劲，把人搂得更紧些，紧得后者都有些难以呼吸。 “……你很紧张吗？”江漓突然问。 在令人安心的拥抱里，她后知后觉察觉到几分宋槿声的异样。 往常宋槿声都是主动寻求拥抱的那一个，不仅主动，在得偿所愿时，还总要深呼吸，继而放松地吐出一口气，再有意无意地或用下巴，或用脑袋去蹭一蹭她，很像一只小猫咪。 对于他的这种小习惯，江漓总是很受用，也很喜欢。 可今天 ，虽然是江漓主动的一次，但宋槿声却并没有往常那样满足和安心，反而有些放不开手脚，小心翼翼的。 不回抱她，往日的小习惯也没有了，就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好像生怕会惊扰到她一样。 “是我身上味道太重了吗？”江漓心情低落地自我反思。 今天出门走了一遭，虽然没见血，但是先去了病房里，染了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又去了地下囚室，沾了阴暗潮湿的空气，两者混在一起，或许对他而言确实是不好闻的。 江漓想着，松开了手，想要先去冲个澡，换身衣服。 “不。”宋槿声开口，反过来将她抱紧。 察觉到江漓的意图，他不得不出声，“不是这个原因。” 他顺着江漓的猜测，道，“我今天去做了检查，是检查的时候，机器突然出了故障，我出不去，也联系不到霍老师他们，里面空间太小，我又待了好几个小时……” 他记得自己失忆后的事情。 也知道自己大概是因为什么，才终于在今天把一切都想了起来。 但时间太短，他还没能很好地调整好自己情绪，更没想好要如何面对江漓，所以，对江漓撒一些小谎，是他目前所需要也必要的。 不然…… 如果现在就面对面的话，依照他的状态，江漓应该会很快就察觉出来吧？ 发现他恢复记忆了，她会怎么样呢？ 宋槿声完全不敢想。 他的恐惧和害怕太明显，明显到指尖都发抖，江漓察觉得到，这也是她刚才疑惑的这一点，既然宋槿声解释了，她自然是相信的。 “辛苦你了。”江漓握住他发颤的指尖。 说起来，她今天确实还没来得及去霍曼那里，询问宋槿声的情况。 她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 “那你今天是不是还没吃东西？”江漓问。 “嗯。”宋槿声低低回应。 江漓：“那你先坐床上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出门一趟，回来的时候就给你带喜欢吃的。” 不仅宋槿声没有吃东西，江漓也还没吃，她出门，除了去霍曼那里了解情况，还顺带给她和宋槿声把吃的带回来。 宋槿声乖乖应了好。 等人一走，他立马关上了房门，背靠着门，大口大口地呼吸，好半晌才停下来。 坐回床边，他明白自己需要快速做出决定。 …… 霍曼还在办公室。 江漓去的时候，她仍旧如往常一般，十分敬业地分析着手中报告的情况，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宋槿声的。 她直接问了。 霍曼点点头，表情复杂，“是他的。” “情况很严重吗？”江漓皱眉。 “严重不严重的，现在也不好说。”霍曼答，她也没把手里的东西给江漓看，一是后者不一定能看懂，二是她也不需要看。 江漓没明白。 这个“不好说”到底是为什么不好说？ “我昨天碰见了霍知休，从他那里了解点儿情况。”霍曼说，“他说了很多，但都没说到点子上。我只问你一句，你那小男友，后面是想怎么安排他？” 年少时的队友，现在的敌人。 可偏偏江漓把人标记了。 “听说巴兰和我们要和平共处是吧？那你那小男友呢？” “签订协约之后，是回巴兰做他的巴兰指挥，还是留在我们这里，做你身边的解语花？” “据我所知，你和他还有仇吧？报完仇了吗？” 霍曼一边问着，一边给自己灌了口咖啡，同时不忘观察江漓的反应。 后者没说话。 终于，她开口了，却不没有正面回答，只疑问着说，“这些……和我了解他身体的真实情况有冲突吗？” 霍曼点头，“有的。” 说真的，对于江漓这种事，霍曼并不是那么想管，一个是敌国阵营的失忆指挥，一个是和自己一条船的元帅学生，再怎么盘算也是向着后者。 但情况确实比较特殊……她还是想多嘴问一问。 霍知休是她亲哥的儿子，也是她的侄子。 前一天碰见他，简单聊了自己后，霍曼还没问，宋槿声就把话题扯到了那敌国指挥身上。 说什么，刚开始把人俘虏过来时，因为某些私人恩怨，江漓差点把他折磨死，后来病人失了忆，上头又出了规定，指鹿为马，愣是把病人指给了江漓做未来老婆。 江漓的态度就慢慢好了。 不仅态度好了，也不折磨人了，还经常变着花样给人送好吃的，最后……则是把人给标记了。 临时标记可以洗，但江漓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霍知休说他也不知道。 既然他不知道，霍曼今天又确实遇到问题了，那就得她自己问问江漓了。 “他现在记忆还没恢复。”霍曼强调，“如果你要留人，那我就正经地给他调理，恐怕需要个一年半载的，如果你不留人……” 不留人的话，那就没必要了，霍曼甚至会反过来给他调理。 当然，如果江漓还是决定报仇的话，那她更是什么都不用做，今天的检测结果，江漓自然也没有听的必要了。 “还有，”霍曼补充，“如果你要留人，你能不能确保你能留住？” 人还失忆着，自然是以江漓为天，江漓说什么他信什么，死心塌地跟着江漓。 一旦恢复记忆呢？ 当初既然都能有愁怨，那说明这人自然对江漓有不满，江漓能大度不计前嫌，他会吗？恐怕会反过来再捅江漓一刀，叫她明白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真是让人难以抉择啊，霍曼叹了口气。 江漓就安静盯着霍曼。 良久，她眼神幽幽，直白点出，“说吧，霍老师，上次的故事是不是没听够？” 霍曼闻言笑了，略微扶了扶眼镜，垂眼道，“不愧是我的学生，就是懂我。” 江漓：“……” “是啊，霍老师。毕竟是在您哪儿薅了两年药的学生，怎么能不懂你？这不，研究所里那么多天材地宝，全是搜罗过来孝敬您的。” 霍曼耸肩，不说话了。 江漓也错开眼，看向别处。 玩笑归玩笑，但江漓了解霍曼的一贯作风，她是真的有这些想法，才会和她分析这么多，不然她才懒得费这些口舌。 “所以——”霍曼又叹了口气。 “最开始说的那些问题，对现在的你来说，就全是否定答案啊？” 一没想好还要不要报仇，二没想好怎么给这份感情一个交代。 “倒也没这么不上心。”江漓答。 霍曼来了兴趣，“哦？” “那你小男友留下的概率是多少？百分之三十，百分之六十，还是百分之九十？” “万一你强行把他留下，他恢复记忆了，不想和你过怎么办？想长远一点儿，万一他还有个旧情人，心心念念想去找他那旧情人的话……强扭的瓜可不甜。” 江漓冷笑。 “你怎么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她问，“再说了，甜不甜的，亲自试试不就知道了。” 反正她都尝过了，还尝过不止一次。 甜。 很甜。 甜得不得了。 至于霍曼口中的劳什子旧情人，江漓脑子里也确实跳出来一个人的脸，可惜那人现在还在赶过来的路上，不能从他的嘴里听到他们如今的真实关系。 其他的，后面再说吧，江漓不着急。 人在她手里，待哪里回哪里全凭她江漓的心意，恢复了记忆又怎么样，江漓自觉不是一个高道德的好人，只要她想，他就得一辈子待在她身边，哪里也不能去。 “挺不错啊，”霍曼夸奖，“问几句还把你占有欲给问出来了。” “不愧是我们古蒂斯的元帅。” 江漓不再言语，视线落在霍曼手中的资料。 “霍老师，别藏着掖着了，说吧。” 江漓有些坐不住了，远水解不了近渴，有霍曼在，宋槿声的身体一时半会儿垮不了，但她江漓不赶紧回去，宋槿声就得饿肚子了。 来霍曼这里之前，她先点好了自己和宋槿声的饭，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行吧。”霍曼聊得满意了，不再为难人，啪一声把手里东西拍江漓面前。 上面数据太多太复杂，江漓没看懂。 霍曼也没管，只转头去调试其他仪器，同时悠悠开口，“你说他是几个月之前忽然从alpha变成omega的，但不是正常的二次分化，也找不到原因。” “还说他身体很差，经 常发烧，信息素经常失控，情热期不稳定，完全不符合一个正常的、成年的omega的情况，且霍知休也无法根治。” 这些都是江漓说过的，她点头，“是。” 霍曼：“那就对了。” “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他不是突然从alpha转为omega的，而是——” “他本来就是个omega。” “从他出生后，每一次他的家人给他做的二次分化预检，结果都显示，他最后是一个omega，而他也果然分化成omega，还是高阶omega，能够让无数alpha为之心动的那种。” 江漓听不下去了，拧眉答，“不可能。” 宋槿声从前每一次预检都是alpha，结果也是alpha，不存在霍曼说的这种情况。 “是吗？”霍曼反问。 “江漓，你真的能够确定吗？圆一个谎是很难的，没有一个人能做到天衣无缝。” “你说你们以前是战友，那请你仔细想想，从前的他真的没有露出过任何端倪吗？ “一次都没有吗？” 第119章 第119章【VIP】 巴兰。 夜色如墨。 在主星北部寸土寸金的地界里，一栋别墅还从里到外开着灯，亮闪闪的，灯光倾泻，无论是前院中的珍惜花草，还是后院中的名贵树木，都被映衬得更加生机勃勃。 就连别墅外圈的，安静的一大片用作隔离带的树林，都因为这灯光而变得柔和了不少，阴森的氛围被大大削减。 一辆银灰色的悬浮车从远处驶来，先是笔直地在主干道上行驶着，再灵活拐了个弯儿，穿进了隔离带中的次干道，逐步向别墅靠拢。 最后在别墅的前院门口停下。 一个黑西装打扮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手中还提着一个小巧的、银白的却又看不出什么材质的箱子。 男人才下车，悬浮车就继续行驶起来，直行一段距离又向右拐弯后，连车带灯都安静消失在黑夜中。 对此，男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别墅的院门迟迟没开，他就也安静等在那里，只是频繁抬手，好像在看时间。 终于，别墅主楼的侧门打开，一个仆人模样的男人低着头，步履匆匆赶来，他先是打开了院门，躬身和西装男人说着什么，随后西装男人整理了一下着装，两人一同往方才打开的侧门走去。 院门在两人身后缓慢闭合，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响声发出的同时，外面的隔离带树林也忽然动了一下，像是被风吹的，又像是有什么小动物经过。 动静虽小，但值得警惕，一个全身黑的男人从院墙上跳了下去，半晌，他才从隔离林中出来，身子隐入阴影里的同时拿起通讯器： “报告，没有异常。” 别墅外又恢复了一贯平静，但在灯光侵染不到一丝一毫的角落里，仍然有着浅浅的沙沙声。 别墅内部。 在男人完成本次工作之前，他率先被带去了当家人的书房，副手机器人将他迎了进去。 书房合上，领路的侍者却没停留，安静退开，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经过长长走廊进入到云梯，云梯上行两层出来，再步行一层步梯，侍者才终于到达自己的目的地。 这是主楼里风景最好的一层楼。 在本层楼唯一一扇房门前停下，侍者小心又小心地敲了敲门，“少爷，家主有令，请您准备一下，等会儿顾医生过来给您检查一下身体。” 听得房间里面没有动静，侍者也不敢造次，只能打开房门处的留言条，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留言条发送后，侍者安静等待回复。 好一会儿，留言条的通讯灯才亮起，一道虚弱的、疲惫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知道了。” “你先下去吧。” 侍者于是悄无声息离开。 房间内部。 尽管有侍者的提醒，可房间里还是很安静，好像里面根本没有住人，好几分钟后，才突兀地响起两声轻咳。 咳嗽声落下，一个人慢慢撑着手从床上坐起身。 这是一个少年人。 他年龄不大，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身上套了一件松松垮垮的暖白色休闲家居服，长袖的，料子很薄，但又薄而不透，似乎是用了什么特殊的工艺制成，看起来质感不错，很柔软舒适的样子。 可少年的状态却不太舒适。 房间里的自动调温器正常运作着，明明是根据少年体温调节的，少年的额头却起了一层薄汗，连同鼻尖、脖颈，还有锁骨，都是湿湿润润的，阴影外甚至看见泛起的一片光泽。 少年垂着眼睫静坐了会儿，也没急着去换身衣服，或者擦擦汗，好像已经习惯了自己如今的状态。 后颈在持续发痛，少年抿着唇，抬手小心摸过去，只摸到微微凸起的小包。 那是他的腺体。 “……竟然还没开始吗？”少年低声开口，语气中藏着明显的失落。 这已经是他回来的第三天晚上了，腺体却还没有明显的反应，既没有红肿发痒，也没有什么太让人难以启齿的、强烈的欲望。 有的只是发热，无止境的发热。 和同龄人相比，他的分化已经晚了不少，只是没想到的是，不仅分化的时间晚了，连分化的总体进程也比别人慢。 按照正常进程来说，短则一两天，长则三五天，便能完成分化了，可两天半过去了，他却还没正式开始。 轻轻叹了一口气，少年掀开被子起身。 想到方才侍者的提醒，他走到了衣帽间里去，准备换身衣服。 身上这件领口太大了，而且衣服很轻很薄，总让人感觉很没有安全感。 一个人待着还好，要见人的话，总是觉得不妥当，哪怕从外人的角度看不见他的后颈，他也还是觉得不妥当。 刚选出一套合适的衣服，却忽然听得哪里叩叩声响，仔细听来，还能察觉到其中隐约的节奏。 不是门口处传来的。 愣了不过一秒，少年便立马定位了声音的来源，他放下衣服出去，走到最侧边的一扇窗户前，想也没想便一把拉开了窗门。 面前果然是一张熟悉的脸，正唇角上扬，眼睛亮晶晶地把他盯着，“槿声！” “阿漓！？” 少年又震惊又疑惑，还没来得及提问，窗外的人便单手一撑，轻松跃进了屋来，并且半点儿没有犹豫地关了窗。 窗门关上，内外隔绝，来人才终于撑着自己的大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她说，“比我出任务还紧张呢！” 可惜，她的气放松了，宋槿声的心却提了起来。 “你怎么来我这里了？”他问。 闻言，江漓笑得灿烂，八颗大牙整齐又明亮，“这几天过节嘛，黎远他们都被家人接回家了，就在你走的第二天，昨天早上，宿舍就空了，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母亲还在医院，不允许探视，我就昨天自己一个人在宿舍过的节，但是太无聊了，我就和 乙木姜月聊天，他们说你这次被接回家，是因为要分化了，所以我就想着……” “想着来我这儿看看？”宋槿声接过话。 江漓点头，“嗯。”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其实也不是因为听到这个消息才过来的。”两天没见了，她有点想他。 “你走之后，我一直都联系不上你。” 自从宋槿声前天下午被宋家的车接走后，她单方面发过去的讯息就如同掉进了大海里，什么回应也没有。 本来宋槿声走了她就不太习惯，这样一来还多添了几分担心。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江漓才会去找周乙木姜月他们问宋槿声的信息，并且在今晚冒险偷偷潜入过来。 其实她本来也没想过偷偷来的，可是联系不上他，又没有他的消息，周乙木说宋家这几天闭门谢客，连他自己都进不去宋家查看宋槿声情况，就更别说把江漓带进去了。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江漓的笑容收了，有些紧张。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一般。 是不是她这次太冲动，惹他生气了？ “没有。”宋槿声摇头，“没有给我添麻烦，只是——” 好吧，确实有一点点麻烦，他想。 “只是什么？”江漓问。听见宋槿声否认，她先是重新咧嘴，随后又被那个“只是”而弄得紧张兮兮的。 宋槿声却没回她了，只是盯着她身上的装束，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就在江漓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宋槿声终于开口，关切道，“你吃饭了没有？” 江漓一愣，“什么饭？” 宋槿声拧眉，“当然是晚饭了。” 江漓：“……”要实话实说吗？ 面对着宋槿声不断施加压力的目光，江漓撒了个小谎，“吃了。” 宋槿声：“真的吗？” 江漓改口，“……晚饭没吃。” 宋槿声：“只有晚饭没吃？” “……”江漓扭头，耳朵悄悄红了，“午饭也没吃。”她好饿。 可宋槿声依然没有放过她，冷声质问，“早饭呢？” “也没吃。”江漓垂下了头。 被自己队长训的滋味并不好受，除了不好受之外，还隐隐有一种名为羞耻心的感觉在作祟。 她听见宋槿声冷冷的哼了一声。 “我就知道。”他说。 江漓身上穿的是学校发的作战服，一共两套，只有些许不同，刚好够辨认，一般来说，江漓洗一套穿一套，每天轮换。 按照他回家那天江漓的衣着推断，今天她就算穿，也是穿的他走那天的衣服，可是她穿的却是另一套。 而且衣服上面已经有好多处破了口子，还有不少泥沾在上面，除此之外，江漓嘴唇也有些许开裂，眼下更是乌青严重，一看就是昨晚没休息好。 “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昨晚就在外面守着了？”宋槿声继续问。 宋家的安保有多严苛，身为宋家继承人的宋槿声是最清楚不过的，尤其这几天还是他的分化日，家里的守卫多了两倍不止，全部守在暗处，就连他母亲也回来了。 如果猜的不错的话，她现在正待在书房里。 这么严苛的安保，几乎二十四小时都有好几队人守着，江漓要想成功进来，肯定还得观察守卫换班的情况，勘察薄弱点，哪怕有周乙木黎远等人的帮助，这件事肯定也是够难的。 谁能想到，江漓竟然真的进来了。 见江漓垂眼不说话，宋槿声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忍不住评价，“你真是太大胆了江漓。” “万一被人抓到，你就——” 被抓到的后果很严重。 非常非常严重。 且祸及家人。 宋槿声不愿意把后果说出口，他怕自己反而诅咒了江漓。 谁料后者并不悔改，小声回答他，“这不是没被人抓到吗？” “我感觉还挺简单的啊……” “你说什么？”宋槿声才松解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我说、我说……”江漓重新垂眼，装得可怜兮兮的，“你家的安保实在太严了，外面那片林子又宽又长，面积大得不得了，里面杂草荆棘又多，还全都是陷阱、警报器、炸弹……” “我好几次踩下去，差一点就中招了。” 不仅如此，除了林子里危险丛生之外，林子外也很危险。 就江漓观察到的，外面的别墅里里外外的守卫都有百来个，最少最少的时候，也都还有五十多个，各个等级都不低，还非常警惕。 在他们的严防死守之下，江漓好几次被逼得退回林子里。 “结果好不容易过来，你又不高兴，早知道……我就不过来了。” 她可怜得像一只没人要的小狗。 宋槿声看不得江漓这副样子，软了声音，“我不是不高兴。”只是很担心。 “真的吗？”江漓小心抬眼。 “嗯。” “那我过来你高兴吗？” “高兴。” 江漓闻言又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半点看不出刚才可怜的样子。 宋槿声对她没办法，只转身去不远处的桌子上端了盘糕点进来，“给你，快吃一些垫垫肚子，垫了肚子你就该走了。” 等会儿他这里要来人，江漓在这儿待得越久就越危险。 “这么快吗？我还没说几句话。” “可不可以再多待一会儿啊？” 江漓接过了糕点，却一口也吃不下，她来这里不是为了宋槿声的这一盘糕点，只是想见见他，和他聊聊天。 “不可以。”宋槿声狠心拒绝。 他把等会儿医生要过来的事和江漓说了一遍，又继续补充道，“等会儿我会把人引开，你就趁机赶紧走，不要多留。” 见江漓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宋槿声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官威压人，道，“我是队长，你得听我的。” “而且……我分化就在这几天了，人不太舒服，所以我母亲就把我所有的电子产品都收走了。”这就是为什么江漓联系不上他的原因。 “我保证，等我分化完了，就第一时间告诉你，好吗？” 第120章 第120章【VIP】 “好吗？”宋槿声又问。 江漓不答话，她觉得不好。 不过眼前的人是队长，和她关系又那么好，江漓自然是不可能让人为难的，只能半抱怨半难过地低声开口，“你家里也管得太严了。” 边说，她边拿起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大口，两颊撑得鼓鼓的，像是在发泄自己的怒气。 “你……”宋槿声无奈了。 忽略掉江漓的小声吐槽，又趁着她这块糕点刚放进嘴里，还没来得及拿起下一块时，宋槿声赶紧抽了两张湿巾，把她的手放在掌心，一点点地、耐心地给她擦手，抿唇开口。 “吃东西之前要先洗手。” 尤其在手上有泥，一点也不干净的情况下，就更要注重手部卫生，免得把细菌带进肚子里。 “不然的话，肚子会不舒服的。” 江漓摇了摇头，很认真的思考了下，随后回答，“不会。” “我们之前出任务的时候，不也是直接用手拿嘛。”还不是一次两次了。 遇到天气不好的时候，常常是满手的泥，没有地方洗，偏偏身上带的纯净水都是用来喝的，外出作战时通常缺水缺粮，纯净水不能被如此浪费。 这种情况下，就只能和未开智野人一样，直接用脏手拿着吃。 “反正我们是alpha嘛，alpha的体质普遍比omega要好得多，不会因为吃了几口泥巴就闹肚子。” “再说了槿声，我们出任务的时候，你也从来没说过什么，对严酷的生存环境适应得很好，怎么一回家，反而变娇气了……” 说是这样说，但江漓还是乖乖把手摊开在宋槿声面前没动，等着队长亲自给自己擦。 “什么？”宋槿声问。 他已经把江漓的左手擦干净了，换了她的右手，只是江漓最后几个字说得轻，他没听清楚。 “没什么。”江漓摇摇头。 她眉梢仍然挂着笑意，垂下的睫毛底眼神亮得不行。 等最后一根手指也擦干净，宋槿声把江漓的手放开，“好了，继续吃吧。” 江漓：“嗯嗯。” 目光还是紧盯着宋槿声。 如此直白的视线让人有些觉得莫名其妙，宋槿声感受着身体内逐渐升高的温度，忍不住撇过头，蹙眉道，“不许看着我。” 他声音放得软，一点儿也没有平日里领队时的威严，江漓也根本不怕他，仍旧美滋滋拿着糕点吃。 还没吃两口，突然就急促地咳嗽起来。 宋槿声：“……” 他把刚才接的水递过去，耐心解释，“这个糕点很粘腻，容易卡喉咙，和我们以前吃的不一样，就得慢慢地，一口一口吃。” 整杯水被江漓尽数灌下，她终于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点头，“好吧。” 再拿起下一枚糕点时，江漓开始一点点吃了。 慢慢吃的时候，糕点化开得就很轻松，里面包裹的十足清香和粘腻的口感互相中和，轻易被味蕾捕捉。 很好吃。 可惜，虽然好吃，但是过于费时间了。 又吃了一块糕点之后，江漓收了手，抬眼看向旁边的人，“槿声，你开始分化了吗？” 后者摇摇头，往上提了提自己的领口，略有些迟疑道，“暂时……还没有。” 从回来那天起，腺体就一直隐隐约约的痛，偶尔还会出现阵痛，家里医生来检查过好几次，每次给出的结果都说这是正常现象，说他很快就会分化，还给他又注射了两支药剂。 可是队里的 黎远姜月分化得都比他快，基本两天不到就完成了分化，而他等了整整两天半，也始终没等来。 而且…… 宋槿声突然想起昨天，他无意中听见的父母亲的对话，母亲说，这种现象的出现，或许是因为从前吃药太多引起的。 吃药太多……他从前吃的那些药，真的能影响到他分化吗？ 想了想，宋槿声还是闭上了嘴，没把这些猜测和疑问讲给江漓听。 后颈的疼痛又加剧了，好在还在忍受的范围内，见江漓收手不继续吃了，宋槿声开口赶人，“阿漓，你该走了。” 说着，他把江漓从沙发上拉起来，想要把她从原来的窗口赶回去，可还没走到窗边，后者就警觉地停下了脚步。 “等等，”她说，“你闻到了吗？” “什么？”宋槿声回过头，没明白江漓在说什么。 “我是说……”江漓脸色忽然难看起来，她把袖口从宋槿声手里拉出来，目光在四周游移着，鼻尖微动，止不住地嗅闻。 半晌，她拧着眉头不解道，“我闻到了一种很特别的味道，像是……omega的信息素？” 江漓其实也才刚分化不久。 通常来说，刚分化的alpha年龄不大，正是血气方刚，对omega的信息素非常敏感的时候，尤其是第二性征等级高的，嗅见好闻的、个人喜欢的信息素味道时，根本走不动道。 只满脑子想着把人找出来，再以强硬的方式去驯服，去驾驭，最后把人标记了。 简述，酿酿酱酱。 这是alpha被omega信息素刺激到时，身体内激素产生变动，骨子里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兽性。 想占有，想掌控。 江漓感觉自己就已经有一点儿这个苗头了。 确认自己闻见的真是omega信息素之后，她抬手捂住口鼻，显而易见地慌乱起来了，又疑惑又紧张，扭头问宋槿声，“队长，你这里怎么还会有omega的味道啊？” “我……”宋槿声也不知道怎么答，只胸口起伏加快了些。 他根本什么也没闻见。 眼见着江漓皱着眉，慌乱视线尽数落在自己身上，他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江漓今天翻墙进来的，什么也不知道，但他不一样，他什么都知道。 知道自己分化时为什么没被带去医院，而是被带回老宅，知道为什么老宅里大部分仆人突然休假，只余下几个母亲的亲信，知道为什么母亲要设置这么多的人手，并且同时切断了他和外界的所有通讯…… 宋槿声深呼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omega的信息素吗？ 既然江漓已经用上了肯定语气，那应该是他自己分化了，毕竟现在家里没有和他适龄的，同样处于分化期的人，就算有，信息素味道也不可能穿墙而来。 正揣揣不安，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又听江漓开口了。 “槿声。” “你母亲该不会太担心你分化出问题，特意给你找了个omega过来吧？” 没吃过猪肉，江漓还是见过猪跑的。 在很小的时候她就听说过，有钱人家的孩子分化太过缓慢时，她们的父母会特意请来一些alpha或omega，直接用其信息素来进行刺激。 如果孩子从小的二次分化预测结果是omega，就请alpha过来，如果是alpha，就请omega过来，如果是beta，那就两者都可以。 如今看来，宋槿声的情况应该是中间那个选项。 因为他从小到大的预测结果都是alpha，还是高等级alpha。 她的话让宋槿声沉默，他刚才还在努力地想怎么和江漓解释，没想到江漓已经帮他想好了说辞，这是一个很不错的解释。 只是这解释怎么听怎么觉得搞笑。 她居然真的没有怀疑过，闻见的信息素味道是他的。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宋槿声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听见江漓闻到omega信息素时，他先是紧张和担忧，怕她会想到自己头上，紧接着又隐隐有些高兴，期待成真的愉悦像海边飞起的浪花打在脚上，带来凉爽和舒畅。 可是听见江漓的猜测，看见她的反应，宋槿声又迟疑了，想赶人走的心也没有刚才那么强烈。 在他沉默时，江漓已经要忍受不住了。 她用手捂着自己的口鼻，闭合的指缝间隐约可见红色的液体，早已没了探究信息素来源的想法，只声音急得不行，喊他，“队长，你这里有没有抑制剂啊？”她流鼻血了。 好多鼻血，她的手心已经湿热一片了。 可没想到的是，平时一语即动的宋槿声，现在不光沉默了，还目光复杂，盯着她没有任何动作。 江漓只好仰着头，快步去拿身边的纸巾，胡乱擦拭后，发现纸巾堵不住自己的鼻血，又推门去了房间内的盥洗室。 一阵哗啦啦流水声响起，手里的痕迹倒是冲洗完了，奈何鼻血还在流，刚把脸洗干净，鼻血就又涌了出来。 完全是做无用功。 身后脚步声响起，一只手摊开在江漓面前。 宋槿声：“给你，止鼻血的。” 他手里是一张鼻贴。 江漓忙不迭接过，将其揭开盖在鼻头两侧，果然立马见效。 她的肩膀松懈下来了。 又把剩下的痕迹洗掉，江漓走出去，正好见宋槿声手里又拿了东西过来，递给她，“抑制贴。” “通用型的。” 他从前都没有分化，房间里自然不可能有太多抑制类物品，这抑制贴都是前几日家里给他准备的。 江漓接过来道了声谢。 或许是从来没有怀疑过宋槿声的二次分化结果，江漓大喇喇重新走进盥洗室，门也没关，把后颈的领口随意往下一拉，就着镜子把抑制贴贴上去。 镜子里，宋槿声的面容在靠近。 他似乎没有看她，只过来倚着门，不经意道，“你的反应好像很大。” “你很喜欢刚才闻到的信息素吗？” 江漓听得摸了摸鼻子，“还、还好吧。” 刚才她自己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没感觉有什么，只是现在被宋槿声提起，她就觉得有些尴尬和不好意思了。 明明是过来找自己队长，好心看看他情况的，结果却因为闻到了队长房间里，用于刺激分化的信息素而鼻血流个不停。 真是太丢脸。 “队长，你可千万帮我保密。”江漓转身，双手合十，神情异常诚恳。 房间里让江漓脸红心跳的信息素浓度似乎加深了，看着仍旧端庄，没有任何反应的宋槿声，她也不好意思再留。 这次不需要他催，她就已经自觉站到了窗户旁边去。 拉开窗门前，江漓又忍不住回头，“槿声。” “什么？”宋槿声仍旧站在原地，只是被江漓亮晶晶眼神盯住时，不自觉挪了视线，把脸转向了另一侧，乌黑浓发下莹润耳垂爬上了一层淡粉。 江漓自然没看见，只是扬起笑容的脸上还有些犹豫，好一会儿她才忐忑开口，“我想、我 想……” “我想请你帮我个忙，问下刚才那个Omega是不是单身，如果是单身的话，可不可以帮我要个联系方式？” 虽然现在才刚分化，年龄还小，不能谈恋爱，可是交个朋友也好呀。 她真的很喜欢刚才信息素的味道。 宋槿声：“……” 他彻底转身不看她了，唇瓣抿着，感受着身体的热度逐步往上攀升，在一点点摧毁他的理性。 后颈越来越痛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20-130 第121章 第121章【VIP】 再回头，江漓已经不见了踪影。 宋槿声坐回了床边。 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中流转，最后化成方才消散的那张熟悉的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沉默坐了几分钟后，宋槿声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想起江漓来前收到的消息，他起身，想把垃圾桶里的东西收拾了，谁知一转头，忽然瞥见暖白的床头柜上多了什么东西。 是一个小巧的、被精致包装还打了黑色丝带的盒子。 江漓带过来的吗？ 也不知道她装在哪里的，刚才进来时都没让他发现。 拿在手里端详好一会儿，宋槿声的唇角又微微扬起了，眼中重新带上笑意，连自己没意识到。 他用指腹摩挲着盒子表面，有些舍不得打开。 事实上，这不是江漓第一次给他送东西，每逢各类节日，江漓都要送些小玩意儿给他，有些是她自己在星网上买材料做的，更多的，则是她外出做任务特意找的。 不仅有东西，还会有她亲手写的祝福语。 这次的盒子里，肯定也会有吧？ 她的字很漂亮，遒劲有力，龙飞凤舞，每每想起以前收到的祝福语，宋槿声就觉得很高兴。 只是不知道，这次她又会写些什么话呢？ 宋槿声还是把盒子打开了。 怕自己打开盒子的过程中会对其造成损坏，他收着力，堪称小心地把丝带解了，再把盒子打开，可真见到盒子中的东西后，他又有些愕然。 这是…… 盒子不算大，和手掌摊开的面积差不多，但这次里面没有江漓的亲笔祝福了，只有占了半个空间的拉菲草，拉菲草上放着一小节树枝，树枝上还挂着嫩绿的新叶和才出芽的白色花苞。 宋槿声把树枝拿在了手上，仔细观察着上面的纹路，眉间的沉郁又冒了头，方才还愉悦非常的心情一瞬间消散不少。 江漓这次送的……不是节日礼物，而是他的分化礼物。 赤仄树的树枝。 看起来，还是赤仄树最顶上的那节新枝丫。 最顶上的新枝丫啊……宋槿声勉强牵起唇角，心头失落如潮水般涌来。 作为巴兰帝国的子民，同时也是一位军校正在努力培养的未来战士，宋槿声当然认识这种树，更明白树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江漓在借此表达对他的祝愿。 祝他能够成功分化，“得偿所愿”成为一位高等级alpha，祝他未来成为一名优秀的、保家卫国的先锋战士，钱权名利加身，祝他一辈子顺风顺水，组建美好家庭，生活美满……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前者。 对常人来说，这是很美好的祝愿。 很多人都会给自己的亲朋好友送赤仄树的树枝，不过因着这树矜贵，老巢离主星太远，采摘麻烦，运输途中很容易死，价钱又低，市面上没人愿意卖这种新鲜的，人们便退而求其次，只买金银铜铁打出来的人工货。 简简单单图个吉利。 谁能想到，竟然真的有人会去折新鲜的枝丫过来当礼物？ 江漓应该跑了很远吧。 宋槿声太了解她了，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她自己定地方，定时间，定计划，然后一个人去实施。 看这枝丫上面连叶带花苞都是新鲜的，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去的，又怎么保存的，平日里大家一起生活一起训练，竟然一点儿风声也没露，更没见到半个影儿。 可是…… 既然是礼物，难道不应该先考虑一下受礼人的喜好吗？ 为什么不早一点问问他，问问他这赤仄树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好吧，其实他还是很喜欢的，毕竟是她亲手去摘的，又冒了这么大风险，赶在这两天亲自送进来，他哪里会不喜欢呢？ 也没有资格不喜欢。 宋槿声叹了一口气，把树枝单独拿了出来，重新把盒子盖上，丝带打成原来的蝴蝶结模样，然后打开了墙体内嵌的保险柜放进去。 奈何拿了合适的花瓶给树枝接水时，他的脑子也还是转得停不下来。 她真的希望他分化成为一个alpha吗？ 真的吗？ 难道一点儿其他的想法都没有吗？ 真的都没有吗？ …… 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 宋槿声最终还是无奈叹了口气，把装着树枝的花瓶藏进了书房的书桌底。 将一切收拾好后，门口的留言条又重新滚动了。 有人来了。 沉默地换了身衣服，宋槿声不急不忙地摁下开门按钮，进来的是他的母亲父亲，还有顾医生。 “槿声，今天好些了没？”宋父率先走近，把人心疼地搂进怀里，他是一个omega，也是宋槿声的孕育者。 宋槿声回抱过去，摇摇头，闷声道，“腺体还是疼。” 对此，宋母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安慰他，“分化的过程是不太舒服，把这几天熬过去就好了。” “今天我们过来，是想让顾医生再给检查一下，如果有必要的话，再给你注射一剂药，或许可以刺激你的身体，加快分化速度。” 这头几人说这话，那边顾医生已经架好了检测机器。 这是用来检测空气中的信息素情况的。 不多时，顾医生就得出了结论，松了一口气，“恭喜，少爷已经开始分化了。只是……”他回头望着宋母，似乎犹豫着说还是不说。 “是刚才说的，那个概率最大的可能吗？”宋母率先开口。 “是。”顾医生低下头，似乎有些羞愧。 连带着宋父的脸色都变差了些。 见宋父想要开口，宋母及时阻止了他，摇了摇头，道，“走吧，别打扰了孩子分化。我们等会儿再过来” 于是一行三人很快就又离开，独留宋槿声一个人望着门外。 …… 宋母又带着顾医生回了自己书房，只是这次房间里没有了宋父的身影。 “没有再逆转的可能吗？”宋母单刀直入。 “基本没有了。”顾医生摇头，回忆着刚才屏幕上显示的数据，“您知道的，一个人的基因是最难改变的。” “小少爷从三岁开始，每一年都进行了两次分化预检，而每一次的检测结果都没变过，无论吃了多少干预药，显示的也还是那个结果，如今分化成……也是早就可以预见的。” “现在信息素已经逐渐蔓延，小少爷的身体温度也比早上高了不少，已经处在分化中了，没有办法再——” “那就准备好后面的药品吧。”宋母干净利落地打断。 “这……真的要现在就准备吗，不需要再商量一下吗？”顾医生显然有些犹豫，“正如刚才和您说的那样，小少爷从小到大吃的干预药品太多了，注射了太多药剂，身体有些承受不住。” “那份药剂虽然能达成咱们的目的，可是小少爷的身体状况肯定会变得更差的，以后一辈子都离不开这个药，也无法正常进入婚姻，养育孩子。” “而且，想要让他保持高等级，还得改变调配比例，这实在是……” 在宋母的视线之下，顾医生的声音愈发小了。 等他终于停止了输出后，宋母才慢悠悠开口： “我知道。” “你尽管去做吧，是我的主意，没人敢找你的麻烦。只要你和你母亲一样，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不多话，不多事，把这件事情嚼碎了吞进肚子里，我许你一辈子吃喝不愁，高枕无忧。” 顾医生应是。 “我会把药剂尽快做出来的，争取在三天之内。” “不过，我能问一句吗？您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想要一个alpha孩子呢？” 如果实在想要，可以早在小少爷第一次分化预检的结果出来后，就立马和自己的伴侣重新要一个孩子，或者做试管也可以，两者都不愿意的话，还可以去领养一个合适的。 以宋家的家世地位，什么样的孩子求不来。 甭管未来是alpha还是omega，就算是等级高如3S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为什么一定要生生扭转自己孩子的性别，甚至不惜以他的寿命为代价呢？ 宋母耐心听顾医生劝阻似的话说完，仍旧没正面回答，只说，“你过线了。”” 你太年轻，虽然有了母亲传授的医术，可在服务主人家这方面，你还得再和你母亲学学。” “回去吧。” “两天之内，我要见到东西。” “……”顾医生深深呼吸一口气，“是。” 在顾医生走后的一分钟之内，书房的房门便再一次被打开。 宋父面上带着担忧，“……一定要给他注射那些东西吗？” 宋母兀自看着文件。 这种行为引起了宋父的不满，他忍不住上前把文件从伴侣手里抢过来，眼含热泪说，“那些药他从小吃到大，药剂也从小注射到大，难道还不够吗？” “一定要一辈子都和这些东西做伴，把命都搭进去吗？” 面对着情绪略有些失控的宋父，宋母一如既往地将人拥抱进怀里，边顺着爱人的脊背，她边回答： “没办法。” “既然他生在我宋家，冠上了我宋家的名姓，那他就得为宋家的兴衰负责。” “而对宋家负责，唯一的一条路就是成为一名高等级alpha，这件事情，我们从前不是讨论过很多次吗？” “更何况，虽然小顾话说得重，但你我都知道，这件事也没有这么严重，只要宋家不出问题，槿声的药就永远不会断，药不断，他寿命受到影响的概率就会下降很多。” “你不要太过担心。” “更何况，槿声小的时候我也问过他，他也说的愿意，他说未来想要成为一名alpha，保家卫国……” “……” 第122章 第122章【VIP】 提着餐盒，走在回去路上的时候，江漓的脑子里都还是几分钟前，霍曼说的话。 “真的没有一点端倪吗？” “一次都没有吗？” 江漓因着她的话在那里坐了好几分钟，霍曼也不急着催她接受，见她一时半会儿不声不响的，就干脆给她赶走了，让她回去慢慢想。 其实她已经想出来了。 或许当初宋槿声分化，她翻墙潜进去过去送礼时，撞见的omega的信息素并不是别人的，而正是宋槿声的。 不然怎么能解释得通，为什么omega的信息素那么浅淡，且只有她一个人闻到，而宋槿声根本没有闻到，一点反应也没有？ 原来那时候就有苗头。 宋家唯一的孩子是个从出生起，就注定会分化成omega的人，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宋家当初是怎么瞒下来的。 巴兰每年都会统一安排分化预检，频率一年一次，所有数据统交官方，连宋槿声也不例外。 可他父母到底怎么做到的？ 每一次宋槿声的预检报告都是当场，也当着众人的面从机器出口落到相关负责人手里，接手报告的所有人都可以查看，本人和其他感兴趣同学在得到允许后都可以查看，连江漓也亲眼看过两次。 和她的根本没有几分差别，预检结果也是alpha，也是百分之九十往上的概率为高等级。 预检机器是超大型机器，里面的程序是早就编定好的，不能轻易改动，结果也不会骗人，所以预检报告是真的。 那就只剩两个猜测。 一，每次预检前，宋槿声都服用了假性药，能够短暂改变身体数值，骗过机器。 二，宋槿声服用了真能改变身体数值的药，确实把自己的基因改变了，所以机器判定他的预检结果是alpha，但不确定药效是否为永久性。 太厉害了。 一个是千方百计，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各种资源，只为给自己续命的古蒂斯帝国之主，一个是用从未听过的药剂，只为改变自己第二性征的宋槿声。 真是让江漓开了眼。 她忽然想起来宋槿声刚被俘虏的时候，三天两头身体出问题，霍知休给他诊断，没诊出什么东西，现在看来，宋槿声可能是一直在服用那些药品，以维持自己高等级alpha的假象。 只是不知道他自己是否知情。 十几二十年的生活中，他的那对父母有没有向他透露他本来该是omega的事实？如果透露了，他自己又是否表达过不愿意？ ……宋家人可真是把世人都骗了个彻底啊。 明明那么宝贝自己孩子，动用一切关系，随时都把他的专属医生放在他身边，年年的预检也不缺席，谁曾想是掩人耳目的。 江漓觉得有些好笑。 但她又笑不出来。 他的家世那么好，容貌性情也好，还有父母疼爱，何必要吃这个药，受这些苦，哪怕就简单当一个omega，有他父母保驾护航，肯定也能遇见很多真心爱他对他好的alpha，一辈子开心快乐度过。 忽然间，江漓又想起了那个送出去的小礼物。 赤仄树的树枝。 给宋槿声的分化礼物。 不知道他拆开看了没有，喜欢还是不喜欢，也不知道他看得仔细不仔细，有没有翻底下的那堆拉菲草，是否发现那下面还有她藏的其他东西。 …… 想这么些东西的时间，江漓已经回到宋槿声房间门口了，看了看闭合的房门，又看了看手中的餐盒，她摇摇头，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压了下去。 推开门，人就端端正正坐在床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开门声响，见她回来，脸上顿时就绽开了笑容。 和平时别无二致的、眼中只有她的笑容。 “江漓，你回来了。” “嗯。”江漓同样笑着回应，关上门，把餐盒提到不远处的桌子上去，“应该饿了吧，快过来吃。” “好。” 托霍曼的福，那通对话之后，江漓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和刚回来时相比，心情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而她带着餐盒回来后，发现宋槿声的状态也比先前好了不少。 两人开开心心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江漓收拾餐桌，见宋槿声在旁边眼巴巴地看，她忍不住笑话他，“收拾桌子有什么好看的，实在无聊，就去睡个午觉吧。”反正因为做检查的原因，他今天也起来得特别早。 “好。”宋槿声点头，乖乖过去了。 床很大，是标准的大双人床，宋槿声躺上去翻了个身，侧着睡，背对着餐桌那头的江漓，能清楚听见她在那头发出的声响。 听着非常正常。 等到房门开启又闭合，房间里只剩下自己的呼吸时，宋槿声才短暂松了一口气。 又回想了一遍江漓回来后自己说的话，确保自己确实没有露出一点破绽后，他的脊背才放松了下来。 看来自己的伪装暂时没有问题，他想。 留给宋槿声喘息的时间并不多，江漓只是把刚才的垃圾打包了拿出去，很快便又开门回来了。 宋槿声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床单，这才强行逼着自己控制住情绪，克制住内心的悸动，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调整好自己的呼吸频率，最后闭上眼睛。 放轻松，睡眠能降低暴露的概率。 宋槿声努力劝自己。 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身后床垫突然塌陷一块。 江漓也过来了。 滚烫的身体小心靠近，湿热的呼吸在脖颈处缠绵，一只手松松搭在他腰间。 身体的本能反应太强烈，太恐怖，哪怕宋槿声咬唇抵抗了，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被刺激得浑身一抖，唇齿间一声闷哼。 “你……”江漓微愣。 下一秒，江漓收回手，坐起身，看着掩面的宋槿声，目露担忧和不解，询问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他闷着声回，“只是忽然想起了早上，又有些不太舒服……” 其实是不习惯。 从小到大，除了父亲之外，他很少和人亲密拥抱，就连母亲都很少，母亲只会每次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告诉他，要和别人保持好距离。 这是为了他好，为了他的身体好。 所以，哪怕后来入了队，成为队长，又有了可以托付后背的队友们，他也始终谨记母亲的教诲，很少和他们有身体上的接触。 队友们知道他不喜欢被别人碰到，也不会主动惹他不开心。 就连后来和江漓关系好到队友调侃，外人都胡乱磕糖的时候，他也没有越线。 现在…… 因为从小和人没多少身体接触，又没有任何准备，他的身体自然而然不习惯。 但是却也不讨厌。 江漓不知道这些，只信了他的话，神色严肃了些，问他，“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让霍知休过来给你看看，或者把霍老师叫过来，给你——” “不用。”宋槿声垂着眼打断，低声回，“腰上忽然有点儿痒，不是什么大事。” “那……我就不搂着你睡了吧，免得你睡不好。” 话落，江漓便立马和躺着的人拉开了些距离，只是再躺下去时，怀里空落落的，倒觉得不是很习惯。 毕竟她已经搂着宋槿声睡好久了。 自从标记与被标记后，两人的睡姿就固定下来成这一个，就连昨天晚上，她也是这么搂着他睡的。 “其实，”宋槿声在旁边突然开口，慢吞吞道，“你也可以抱着我睡的。” “我刚才只是忽然想起来早上被关在机器里的经历，一时半会儿没调节好自己，所以……” “我喜欢你抱着我睡。” 第123章 第123章【VIP】 “我喜欢你抱着我睡。” 这句话后，说话的人有些揣揣不安，暗自猜测着江漓会有什么反应。 后者没多想，只疑惑问了句，“这样吗？真的不会打扰到你吗？” 话虽然这样问，但还不等宋槿声回答，她的身体就已经又重新靠近了，同样侧躺在他身后，右手落在他腰侧。 刚才说话时，宋槿声就已经做好了十足准备，因此只轻轻瑟缩了下，便努力调整自己适应江漓的存在，没有了任何动静。 江漓自在地调整了下自己的睡姿。 “其实我刚才以为你睡着了，还有点儿担心把你吵醒。”江漓顾自说着话，方才落在宋槿声腰上的手已经换了个位置，和他手心贴手背。 她丝毫没有顾忌自己和宋槿声的距离，呼出的热气一概打在他后颈，宋槿声想躲，但又忍住了，他不知道怎么回应，便只嗯了一声。 身后的人不说话了，只挪动两分，和他贴得更近些。 离得过近，宋槿声就很难忽视身后这个人的存在，他能听见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呼吸逐渐绵长平稳起来，能感受到她全身的温度，火热滚烫灼得人发疼，能觉察出她圈住他的力道，温柔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他的心跳难以抑制地加快，怦怦又怦怦，快得好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江漓就安静靠着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半晌，沸腾的血液终于平静下来，正当宋槿声以为江漓已经入睡，也跟着闭眼时，后者忽然说话了。 “槿声。” 宋槿声的心因此直跳到嗓子眼，轻声回应她，“怎么了？” “你转过来。”江漓说。 事实上，江漓的手就搭在他的腹部，只要她想，手里一个用力，就能把人翻过来和他面对面，但她偏偏不，讲了自己的要求后就不吱声了，既不逼着他，也没催他。 宋槿声没问理由，只是心有忐忑。 纠结好几秒，他听话地在江漓怀里转过身，正要抬眼看她时，眼前忽然被什么东西挡住光亮，黑暗瞬间袭来，随即唇瓣覆上同样的柔软。 他心里一惊，本能想躲，可根本躲不了。 江漓好像早有准备，那只摁在他腰窝的手轻轻一用力，他就不得不被动迎上去，根本没有逃脱的地步。 这份陌生又熟悉的亲热持续了好几分钟。 等江漓终于停下，宋槿声也快要喘不过气了，他浑身瘫软，手脚无力，脑子都嗡嗡的，早没有了远离某人的想法，就近靠在她身上，胸口剧烈起伏着。 江漓也顺势收回了盖在他眼睛上的那只手。 她的视线扫过omega迷离眼眸，又落到他起了薄汗的鼻头，最后才伸出手，大拇指一点点擦去他唇角旁的残留。 动作结束，江漓收回手，又沉默着盯着他看。 她的视线太直白，太露骨，轻易就让宋槿声察觉，可察觉到了他也无法回应，缺氧太久，他还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压根儿顾不上那抹视线，甚至连抬眼的功夫都没有。 结果还不等他恢复，江漓开口了。 她先是哼笑一声，随后单手捻上了宋槿声的耳垂，笑话他道，“你好笨啊。” “接吻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也教过你好几次，你怎么始终学不明白，到现在也没学会换气？” 难不成果然和外面那些人说的一样，在情事上，omega天生就要愚钝一些，需要慢慢引导，慢慢教？ 江漓的语气里有调侃，又有喜欢，但没有责怪和不满。 似乎她也并不在意怀里人到底能不能学会。 感受着江漓的胸腔闷闷振动着，宋槿声费力掀开眼皮去看她，却只看到她扬起的唇角，以及满含笑意的眼睛。 视线在她潋滟唇瓣上停留两秒，他到底没说什么，又垂下眼去。 没打算解释，也没打算找补。 尽管在他的认知里，今天这种事情是第一次发生，所以他觉得陌生不适应，但对江漓来说，两人确实亲密过好几次了。 她，和失忆后的他。 好在记忆碎片里，失忆后的他确实笨，江漓教了好几次都没学会，不然现在他就得愁，到底该怎么为自己生疏的行为开解辩驳了。 等呼吸平复得差不多了，宋槿声主动开口，哑着声问，“你满意了没有？” “嗯？”江漓闻言挑眉，意外地看他一眼，装傻充愣回，“什么满意了没有？”她听不太懂。 她还在把玩着他某侧耳垂，上面的皮肤本来是瓷白的，触手柔软，现在虽然也柔软，却无端爬上了浓重的一片红霞，且这红霞不止染了耳朵，还一路蔓延到他的面颊，他的脖颈，还有他的锁骨。 白里透红，很是好看。 比前几次都要好看不少。 以前和她亲密的时候，宋槿声也会害羞，也会脸红，也会不好意思到粉红爬到脖子根，但都没有今天这么…… 这个词应该用敏。感更合适吧，江漓想。 从第一次标记之后，宋槿声的敏。感度就慢慢降低了一点，保持在一个合理的范围，有可能是对她过于熟悉，就不怕了。 但这次，明明已经有了前面好多次的亲吻作铺垫，他也还是那么敏。感，甚至比起第一次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不得不感慨，“你真是个宝藏。” “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宋槿声却听得皱了眉，咬唇沉默两秒后问，“……我刚才说的你听见了吗？” “对不起，我走神了。”江漓从善如流道歉，“你再说一次吧，这次我好好听。” “我说，如果你满意了，我们就睡觉，吃了 饭到现在，也该睡午觉了。” “那如果不满意呢？”江漓好奇，他略微低头，和宋槿声鼻尖碰鼻尖，呼吸再次交缠，她的目光也从他躲闪的眼睛挪到唇瓣上面，不解道，“如果不满意，那又该怎么做呢？” 江漓问话间，见宋槿声始终不看他，又好心抬手，指尖掌住他的脸，强硬地抬高他的脸，以方便他看向自己。 两人视线相对。 “嗯？怎么不说话了？”江漓问。 她眼中的欲望太浓郁也太霸道，宋槿声唇瓣翕动，嗫嚅着说不出话，最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闭上眼，眼睫颤动得如同蝶翼般，轻轻地把自己送上去，但又很快退了回来。 “这也太浅了，你真的碰到我嘴唇了吗？”江漓皱起了眉，否决道，“不行，不满意。” 于是宋槿声又壮着胆子重来了一遍。 “怎么还是这么浅？”江漓仍旧不满意。他是不会亲吻吗？蜻蜓点水什么时候也被归入亲吻这类了？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宋槿声很为难。本来就是第一次亲吻，第一次主动，其对象还是江漓，他已经很努力了。 “你得像我刚才那样？”江漓正色道，半点儿没有开玩笑的样子，“想想我刚才是怎么做的。” 在外圈怎么扫的，又是多久探进去的，探进去之后又是怎么…… 江漓的话没说完，宋槿声就抬手把她嘴捂住了。 “别说了。” “我、我试试。” 于是他又再度闭上了眼，努力回忆刚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般地吻上她唇。 他紧张，闭着眼，也就不知道江漓一直都睁眼看着他。 这次江漓终于“满意”了，在宋槿声气喘吁吁终于结束这个吻后，没再让他“返工”，抬手去擦他唇，同时笑着夸奖他，“真不错。” “这个吻嘛，同上一次比起来，虽然少了些热情，但也很不错了。” 这话听得宋槿声愣住，连呼吸都停了。 他的反应看得江漓忍不住又笑，她学着前几天他的行为，去蹭他的鼻尖，提醒他，“你忘记了吗？有一次也是你主动的，当时可比今天热情得多。” 她说的是实话。 前不久，宋槿声也主动去吻过她一次，没有太多技巧，却胜在主动和热情。 见宋槿声仍旧没反应过来，江漓耐心解释，“没关系，想不起来是正常的，当时你不太清醒。” 反正不管是这一次还是上一次，宋槿声的亲吻都非常生疏。 江漓说的实话，眼中也全是温柔，宋槿声的心才重新落下。 好在都结束了。 江漓的“临时考验”暂时都结束了。 “困了吗？”江漓看见怀里的人眼皮止不住下坠，“可是我还有些东西没有说完呢。” 她像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在戏耍了一通怀里的人，眼看宋槿声就要入睡时把他唤醒，然后把他的手靠近自己侧脸，深情地看向他，一字一句道，“槿声。” “我的易感期好像到了。” 这话如晴天霹雳一般落下，把正想装睡的宋槿声吓得不轻，他这次是真的再控制不住了，身体比理智更快地做出了选择。 他后退了不少距离，和江漓拉开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样的行为后，他才坐起身，咬唇道歉，“对不起阿漓，我、我……”他不敢看江漓，脑子一团浆糊，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江漓微微眯了眯眼。 但很快，她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神色，同样坐起身，落寞垂下眼，轻声道，“是不愿意吗？” 易感期三个字一出口，是个人都能理解到江漓的真正意图。宋槿声也是这时候才明白，江漓为什么刚才忽然就过来吻他。 明明昨晚她们都没有过这样的行为。 是了，是了。宋槿声后知后觉想起来，江漓是早就告诉过他的，在几天前，他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她就提了一嘴的。 那怎么办呢？ 他还没有准备好。 脑海里那些陌生的记忆碎片里，他和江漓实在太过亲密了，光是想想，宋槿声都本能打了个颤，手臂起了一层又一层细密疙瘩。 可是这句话又不能说，如果说了，江漓一定就会知道，知道他已经…… 这句话不能说。 所以到底是拒绝还是接受呢？ 要不然拒绝吧，哪怕不说实话，就说身体不舒服，江漓也一定不会强求的，说他因为早上被关机器应该也可以，她不会逼他。 可是真的要拒绝吗？ 宋槿声很想拒绝，但喉咙里那些拒绝的话都还没来得及拼凑，江漓最后说的那句话又闪进他脑海里，叫他无法张开口。 他失忆后，信息素失衡，或者情热期的时候，江漓也是帮过他的，那现在轮到她易感期了，他怎么就不能帮一帮她呢？ …… 宋槿声犹豫了很久。 对于他的反应，江漓从头到尾全看在眼底，情绪并没有太大波动，垂下眼低声安慰他，“没关系，不愿意就算了，我用抑制剂也可——” “不。”宋槿声突然出声，然后就没有了动静。 江漓抬眼看过去，他又背对着她了。 只是面容虽然背对着她，他的手却抬了起来，指尖颤抖着解开了衣领扣子，露出一小块才恢复白润不久的凸起。 “江漓，”他的声音细弱蚊蚁，“用我吧……” 第124章 第124章【VIP】 再醒来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头顶上的灯光太亮，闪得宋槿声有些睁不开眼睛，抬手去抵挡前，一本敞开的书已经提前落在那里。 在阴影里愣了一秒，宋槿声转头，江漓不知道什么时候搬来了一个矮沙发，就坐在那里。 自己的旁边。 昏睡前的记忆潮水般涌来，眼前江漓的脸和不久前那张布满汗水的脸重合，让宋槿声略有些失神。 半晌，他垂下眼，把自己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打招呼道，“江漓。” 江漓嗯了一声。 “饿了没？”她问。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两个人都只吃了中午饭，结束的时候差不多六点半，江漓也跟着睡了两个小时，醒来的时候，看宋槿声睡得太熟，她便没舍得叫醒他。 不过她提前点了餐，现在还温着的，一个通讯过去，饭菜就直接送过来了，很方便。 “饿了。”宋槿声如实答，喉咙有些痛。 刚才唤江漓的时候，声音放得低，没感觉到，现在再一回答，他才感受到自己的声音完全哑了，喉咙不仅痛，声音还难听。 江漓：“那你先起床活动一下，免得等会儿吃不下。” “嗯。”宋槿声答，“你把书放下去吧，我眼睛已经适应了。” “好。” 不知道为什么，宋槿声总觉得两人现在的相处有些尴尬。 在记忆里，他前些日子和江漓经历这种事之后，两个人相处得都没有什么问题。 可能是恢复了记忆的原因吧。 江漓已经把书收回去了，连同视线也从宋槿声身上收了回去。 后者莫名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没恢复记忆的时候，每一次事后醒来，江漓都很温柔，目光灼灼，视线里只有他，但是今天，她的注意力全在手里的书上了，竟然话都没和他说几句，冷淡至极。 没有问他身上是否还有哪里不舒服，没有问是否哪里痛，也没有问他口不口渴，需不需要喝水，又是否需要给他擦药什么的…… 宋槿声默默翻了个身，背对着江漓。 闷着生了两分钟的气，身后也没有任何动静，于是他又默默翻了回来。 一抬头，却和江漓的目光对上，紧张霎时袭上心头。 她今天就是格外的冷淡。 就连眼 神，都比不上往常，盯着他看的时候，不像看一个omega，更像看一个罪大恶极的凶犯。 宋槿声指尖发颤地捏紧被褥，重新垂下眼来。 不好的猜测一个接一个从他脑子里蹿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江漓脸色冷，行为却很正常，见宋槿声仍旧躺着，自然地伸出手，亲昵地抚了抚他的脸，带着薄茧的指腹轻又轻地从他唇瓣上滑过。 “还是很困吗？”她问。 宋槿声翻来覆去的就是不起床，江漓以为是他不想起。 “没有，”宋槿声心里战战兢兢地，既不敢再看江漓的脸，面对江漓的动作时，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算正常回应，便像“以前”一样答，“只是有点儿疼。” 说是有点儿疼其实不太准确，他现在是浑身上下哪哪儿都疼，比回忆里那几次“亲身经历”还要疼得多。 又疼又累。 活像要散架了一样。 “那你再躺一躺吧，”江漓说，“我已经给你上了药，药效发作估计还得等一会儿。” “等你稍微好一点了，我们再吃东西。” 话落，江漓利落收回手，徒留宋槿声的心在那里不上不下的。 他低头看了眼，果然不是光秃秃的，身上早就被套了干净衣服，就连这床单被套，也换了个颜色，不是昨晚的纯白色了，而是更有家居味道的灰白双拼。 是江漓会喜欢的颜色。 只是身上的衣服……看着有些奇怪，材质又比较熟悉，又软又薄又舒适，刚才翻身的时候，他只感受到身体的酸楚，完全没有察觉到被子下自己还有身衣服。 江漓之前没给他穿过类似的…… 沉默觑了眼江漓，他垂眼缩在被子里，躺得不怎么安心。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殊不知，江漓现在也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闲适，她心里有股烦躁的气一直压在那里，不知道怎么来的，却也不知道怎么吐出去。 手里的书很久都没翻动过一页。 偏头看过去，宋槿声的脸埋在被子里，垂着眼帘看不清神色，只有睫毛还在微微颤动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合上书，江漓打开了副脑。 隐约的啜泣声响起，可怜但又熟悉，江漓面上神色未变，倒是被子里的宋槿声重新钻出头来，看着前者专注地盯着副脑屏幕，他犹豫半晌开口，“江漓，你在看什么视频吗？” 江漓头也不抬，“你的视频。” “……”宋槿声先是愣住，随后有些不可思议，“我……的？” 心头有些难过和紧张，他追问，笑得勉强，“我的视频吗，我有什么视频啊，难道是几个小时前……” 话都还没问完，江漓就当着他的面点点头，“对。” 话落，她干脆利落地把副脑的屏幕放大。 视频画面清晰呈现在宋槿声面前。 说是视频，其实也不尽然，毕竟视频里的画面是一团黑，只能听见有人在哭，那是宋槿声自己的声音。 哭声持续了整整半分钟。 半分钟后，视频画面终于有了变动，黑色的页面逐渐有了色彩，似乎是拍摄人这时候终于把副脑摄像头打开了。 凌乱的被褥，被褥里藏了个闷闷哭着，只露出头顶的omega，一只好看的手出现，先是揉了揉一把omega的黑发，随后又把被子往下拉。 宋槿声看得咬紧了唇。 好在这只手只是看起来用力，实际上只把被子往下拉了一点点，刚好把omega的头露出来。 视频里江漓的声音适时响起，“别闷在里面哭。” “等会儿里面没氧了，把自己哭晕了怎么办？”语气里带着笑意。 omega于是抬头，汗津津的额发下，是一双哭得几乎红肿的眼睛。 视频就结束在这里。 “还有一个视频，想继续看吗？”江漓开口，把宋槿声的思绪拉回来。 视频结束得突兀，后者还没反应过来，也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又听见了这句话，想了想，宋槿声还是点头，“嗯。” 第二个视频便开始了。 这似乎是上一个视频的“续集”，omega还没哭完。 这次的视频内容就更简单了，omega同样露了半张脸，呜呜咽咽的声音响个没完，枕头上也被打湿了一大片，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大概是泪水吧，视频里有只手一直在帮着擦泪水，奈何眼泪成河，怎么擦也擦不完。 视频结束后，宋槿声抬眼去看江漓，后者摇了摇头，把副脑屏幕调整回来，摇摇头，“只有这两个，多的没有了。” 闻言宋槿声小心地松了一口气。 “这是我之前吗？”他问。 宋槿声指的是几个小时前。 在他的记忆里，有关自己情绪失控的片段很少，基本没有。整段记忆里只有刚开始、中途，后面的就模糊得不行了。 对现在的宋槿声而言，无论是真实的感情还是今天这种亲密，都是他完全没尝试过的东西，很难一口气承受得住，但江漓要稍微“熟悉”一点。 他还记得昏睡前，江漓毫不留情笑话他，“你怎么还没度过新手期啊，今天的你真的有点奇怪。” 第二句话听得人很害怕，可是当时宋槿声看向江漓，她眼里又什么东西都没有。 一如记忆片段中那样温柔。 江漓的回答把宋槿声思绪拉了回来，她点点头，还是回答的对。 “为什么要拍这两个视频，拿来有什么用吗？”宋槿声继续问。 刚开始江漓开口，宋槿声还以为她是拍的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被吓了一跳。看过视频后，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一半，但他还是很好奇江漓拍这两个视频的用意。 “就不能单纯为了收藏吗？”江漓脸不红心不跳，默默把东西放进了自己的隐私系统里，还特意给宋槿声看了眼。 后者重复：“……收藏？” “嗯。”江漓答，“这可是你第一次哭成这个样子，拍着收藏，等你以后老了给你看。” 宋槿声听得眉头舒展了不少。 等老了…… 这话听着真的好熟悉，宋槿声现在都还能记起来，江漓以前也时常对他说这种话，每次这样说话时，眼睛都亮得让人心尖发颤。 原来她现在也还会这样说话。 宋槿声心头的石头完全落下，不再问了。 可惜江漓被勾起了分享欲，她关闭了副脑，整个脑袋都凑到了宋槿声面前去，两人距离一下子被拉近，鼻尖交错，能听见彼此呼吸声，看清彼此脸上细小的绒毛。 宋槿声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别这么紧张。”江漓开口。 可呼出的气体喷洒在宋槿声脸颊，让他更紧张了，连手里的被褥都攥紧了，抿唇错开视线。 “其实，”江漓说，“你今天除了哭，还跟我说了很多很多话。” 宋槿声心脏被看不见的手猛然攥紧。 “你说，你讨厌我，你再也不想和我在一起了，说我太过分，一点儿也不懂尊重你，后面还指责我，控诉我，说我今天对你态度不好……” “啊？”宋槿声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疑惑着，有些不好意思问，“我还说过这些吗？”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漓嗯了声，“不仅如此，你还说你对不起我……” 眼见面前的人又肉眼可见紧张起来，江漓抿唇笑了，“骗你的。” 第125章 第125章【VIP】 “骗你的。” 愣了好几秒，宋槿声唇瓣张合，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视线就和江漓目光交汇在一起，似乎是在辩驳她眼中的真实意图。 什么都没看出来，江漓眉眼弯弯，似乎真的在和他开玩笑。 艰难地咽了下喉咙，宋槿声抿唇不说话，垂下眼去。 “生气了？”江漓问。 她还是笑着的，见宋槿声不再和他对视，便伸手去抚摸他的脸。 omega的脸又软又嫩，手感很不错，只是有些发白。怕自己把人弄疼，江漓放轻了手里的力道。 “别生气。”江漓说着，悬在空中的脸凑得更近了，直接和omega的脸靠在一起，用自己的皮肤和鼻尖轻轻地蹭着他，蹭了好一会儿也没停。 宋槿声当然不生气，他只是很害怕，恐惧在心头犹如一只盘桓的恶鬼，叫人生寒。 他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 江漓还不知道宋槿声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鼻尖蹭宋槿声蹭够了，她又换了个方式去哄人。 于是还在恐惧中无法脱身的宋槿声立马收拢心神，什么恐惧，什么害怕，他通通管不了了，只能颤着音喊她的名字，“……江漓。” “嗯。”江漓应了。 她没停，唇珠仍旧一次又一次，轻轻地落在宋槿声的脸上。 细密的吻一个个落下来，柔软的触感让后者不自觉绷紧了脚背。 “……你别亲了……” 他有些受不了。 虽然在世俗的情侣之间，江漓的这种亲亲行为是非常常见的，但他就是觉得很奇怪，奇怪得他脚趾抓地，想要把她推一边去。 江漓还是嗯了声回应。 这次她没有作妖，很“听话”地停止了自己单方面的亲密行为，稍微往后退了些。 垂眼看过去，omega的脖子到脸到耳尖都红了一片，呼吸频率也明显变了，用四个字总结的话，就是脸红心跳。 原来他对亲脸也有这么大的反应啊。 难道在巴兰的时候，真的是清汤寡水的过了这么几年？ “你笑什么？”宋槿声身体都酥麻了，缓了半分钟后，才扭头看向江漓，结果一眼瞧见她嘴角的笑意。 “没什么。” 江漓没再准备逗他，轻声咳嗽后便把脸上的笑收了回去，同时把宋槿声一口气抱了起来，让他坐在床边，自己则给他穿袜子。 “今天你怎么……”宋槿声的疑问也很多。 从记忆碎片来看，自从他来到这里换了鞋之后，就没再穿过袜子，仗着就待在房间里哪也不去的原则，脚上始终挂的是一双棉质拖鞋。 今天江漓怎么突然给他穿袜子了。 而且…… “怎么鞋也换了一双？” 江漓半蹲在地上，专心地给宋槿声穿着袜子，后者的目光则是很快落到旁边一双新拖鞋上面去。 “上午那双脏了。”江漓胡编乱造，“刚好研究所里的人今天采购我就又给你拿了一双。” 宋槿声：“可是房间门口鞋柜上不是有……”多的拖鞋吗？ 话才说到一半，下一秒，宋槿声就踩上了这双新拖鞋。 很柔软。 比上午的那双拖鞋柔软得多。 “好了。”江漓同时给宋槿声披了件外套，又低头在他唇上点了一下，道，“走吧，去吃饭。” 宋槿声于是带着满腔疑惑地吃完了这顿饭。 饭菜很符合他的口味，也很符合没恢复记忆的“他”的口味，外加吃饭途中江漓神色言行都很正常，偶尔聊天，偶尔给他夹菜，于是宋槿声就根本分辨不清楚，江漓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些什么。 “江漓，我……”这顿饭吃到最后，宋槿声忍不住开了口，结果才说两个字，对面江漓就抽纸擦了擦嘴，起身道，“等会儿好好休息，我要出去一趟。” “桌上的餐盒都不用管，有人会过来收拾。” 最后说的这句话就像例行公事。 不过最令宋槿声注意的是前面的两个字，出去。 这么晚了，江漓还要出门吗？ 宋槿声已经起身去换衣服了，她动作很快，闻言点头，“对。” 今天出来临时回来找宋槿声本就不在计划之内，饭也做了，饭也吃了，心情又好又坏的暂时也稳不下来，她也该走了。 莫白锦不久前给她发了消息，早上才见过的人今晚就要离开了。 她过去看看。 “别担心，不会有什么事情。” “过几天就回来了。” “几天！？”宋槿声已无心吃饭，蹙眉起身想要留住江漓，但后者留给他的，只有已经闭合的房门。 …… 实验室2138号。 霍曼一边脱身上的防护服，一边碎碎念，“干嘛呀这是，中午才过来了，怎么现在又过来了。” 她刚才的融合实验才做完一半步骤啊。真是。 回到办公室，看着正坐在自己办公桌前的江漓，霍曼无奈叹了一口气，“怎么大晚上的又跑我这里来了，想好了？”她在江漓对面坐下。 江漓的目光落在霍曼脸上，“想好了。” “给他慢慢治吧。” “我今晚要出去，可能过些日子才回来，帮我照顾好他。” 霍曼叹了第二口气，皱着眉很不解，“什么意思，听着怎么这么像遗言啊，怎么你要死了吗？”配合着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很是严肃。 江漓语气幽幽，“霍老师，下一批货你到底还要不要？” “谁叫你打扰我做实验……”霍曼冷哼一声。 江漓知道霍曼的工作狂属性，也看见了她额头上积压的汗水，并不恼怒，只是带着思索的神色说，“我想知道我和他的匹配度。” 霍曼抬眼轻轻一扫，面上表情已然变了，啧啧摇头道，“不错啊。” “敢情是回来饱饱地‘吃’了一顿，怪不得现在心情这么平和，比中午过来时候的状态好多了。” 这话里面带着些隐约的不爽。 江漓没理会这夹枪带棒的调侃，她知道霍曼是这种人。 她对omega的好感度一向很高，无论国籍还是种族，也无论是否和自己亲近疏远，遇到了就会多方面照顾，这一点从她身边亲近的助理全是omega就能看出来。 至于alpha……霍曼很少给好脸色。 也就是江漓和她够熟，又有着合作关系和上下级关系，这才能在她讨得些好，这也是江漓能这么放心把宋槿声交给她的原因。 “我说真的。”江漓重复。 “知道了。”霍曼答，“大概百分之九十往上，上次给你们粗略测的。” “你想干嘛呀，让他怀孕？”霍曼问得直白。 不怪她直白，主要是匹配度这东西……主要就是用来测生育率的，如果达标，就可以收拾收拾去登记匹配了，如果两人匹配度过低，影响到生育率，那可能得再想一想。 江漓现在又不能和他小男友正式登记，能让她考虑到匹配度这个问题的，就只有生育率了。 江漓无语了，“……我像那种人？” 霍曼点点头。 不是针对江漓，这世界上的alpha就没有几个真正的好东西。 既然江漓否认了，霍曼也猜不出她问这个问题的目的了。 回想起中午两个人的谈话，霍曼重新回到主题，“那你还报仇吗？” 江漓不说话。 好一会儿，她低着头，轻声道，“或许不了吧。” “其实，今天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霍曼理解地点点头，“懂了。你终于发现了自己的那颗蓬勃跳动的心里住了谁，终于察觉 到自己无法割舍掉那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恨中夹着爱，爱中夹着恨。” “对吧？” 江漓沉默着抬头，神色复杂。 她很想问霍曼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又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东西，但是想了想，又觉得霍曼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 至少宋槿声未来的归属问题，她是彻底想好了。 “所以，”霍曼屈指严肃敲了敲桌，“你让人把我从实验室里叫出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东西？你看我有这么闲吗？” 虽然人都是喜欢八卦的，但江漓凭什么觉得她一定会出来？ “难道那人没和你说吗？”江漓神色未变，“我让她带话的时候说得很清楚，如果你很忙就不用出来了，帮我把话带到就行。” 霍曼自己决定出来的，关她什么事。 从宋槿声那边过来，江漓本来还有些发闷，怒火和不知名情绪纠缠让她心情略带烦躁，谁知道被霍曼几次三番打岔，她她都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了。 “算了，你就当我是没有人倾诉，特意过来找你聊天的吧。”江漓无奈。 最后又叮嘱了几句，说了宋槿声吃饭口味，让霍曼照顾好宋槿声后，她起身往门外走。 拉开门，江漓莫名其妙停下脚步。 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她回头，开口道，“对了。” “他恢复了。” 霍曼：？ 她用了几秒钟来理解，“是我想的那个恢复？” “那……确实挺不错的。” 等她有空了，就去了解了解，亲自去“照顾”一下他。 江漓瞬间听出霍曼的意图，警告道，“不行。” “不要让他知道了。” 江漓确实是今天下午彻底改的主意。 既然都改主意了，那计划也得跟着变，之前谋划的一些事当然也得提前再提前。 她现在要去码头，后面还要去莫比乌斯，如果莫比乌斯那边难度过大，还得先去会一会路上被堵着的安云霆，顺利解决的话，大概几天或者十来天就能回来，不顺利的话，拖个半个月一个月也有可能。 黎远那边她现在也没空管，只能等她们落地后直接关起来，等她回来。 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么多，江漓都恨不得整两个分身出来，自然是不希望宋槿声这里再出任何问题了。 他以为自己瞒住了还好，万一被他发现他已经暴露，不知道又要生些什么事端。 换作以前的江漓，她大概会认为宋槿声会直接选择暴力突围，现在嘛…… 江漓脑海里是他那张哭红的脸。 那些才被放弃不久的想法又蠢蠢欲动起来。 第126章 第126章【VIP】 码头。 提前设定好航线的星舰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久，几个舱门都同时打开着，前面两个舱口进人，后面几个舱口则进货。 江漓到的时候，该上船的人已经进去得差不多了，只剩早时的男人和莫白锦站在一起，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好久之后，男人才叹了一口气，转身进入星舰。 星舰门全部闭合，飞行灯光亮起。 等星舰起飞进入航道后，莫白锦也同时出现在了江漓的身后。 “老大，人都送走了。” “那人走之前还想见你，被我劝住了，临走前告诉我，让我帮他和他的家人们说一声谢谢。” “还说，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联系他。” 江漓点头。 她现在还站在落地窗前，外面的星舰已经离开，连灯光都消失了，天边只剩几抹浅淡的流彩还独自挂着。 男人的离开对她没有太多的影响，莫白锦说的话好像也没有被她放在心上，又在窗前待了几分钟，好好欣赏了一下景色后，江漓转身，“走吧，去莫比乌斯，做我们自己的事。” …… 几天后。 底下研究所。 看着不远处离开的两人，霍曼“嘶”了一声，感慨道，“装得真像啊。” 旁边小助理手里还拿着方才实验后的托盘，闻言好奇，“曼姐你在说什么啊？” 他跟着霍曼的视线看过去，只看见方才来问江漓元帅下落的那两个人。 一个人腿脚有问题，坐着轮椅，听说是江漓元帅的弟弟，另一个人外表上倒是什么毛病也没有，就是身体问题比较严重，长得超级好看，听说是元帅的未婚omega。 两个人一个坐着轮椅，一个推着轮椅，已经走到走廊拐角处了。 而他的霍曼老板，则是一直望着两人背影，没晃开视线。 闻言，霍曼摇头，“没什么，走吧，去那边找机器。” 这头两个人已经进了云梯。 他们只问了江漓的情况，问完就走了，走廊很长，也没有听见霍曼最后说的那句话。 摁下要去的楼层按钮后，宋槿声也不说话，整个人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只有紧蹙的眉头能看出一些他那纷扰的思绪。 旁边安瑾年能感受到他心情不佳，也没再提江漓，只是扬唇问，“姐夫今天来我房间玩吧？” 两个人都好久没在一起说说话了。 自从江漓上次离开后，宋槿声就始终待在自己房间，吃喝睡都不出门，似乎是在房间里扎了根。 不管是安瑾年找人联系还是亲自去敲门，他也只是回复说，不太舒服，想多躺一躺，既不接受邀请去安瑾年的房间里玩，也没主动邀请安瑾年过去。 导致安瑾年这几天都很不习惯。 明明前几天两个人关系看起来还挺好的，他也总是可以和宋槿声聊天，两个人还可以一起吃饭，下棋，享受甜点，结果这次江漓一走，宋槿声就焉巴下去，像变了个人一样。 直到今天，安瑾年吃了早饭，无聊得继续画画了，宋槿声才终于主动找上来，说是想请他陪着，找那位霍老师问一问江漓的情况。 毕竟江漓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也没主动传什么消息回来。 安瑾年自然是愿意的，一是想和宋槿声出门透透气，二是也想知道姐姐最近的消息。 谁曾想，霍老师说她也不知道。 他们只能打道回府。 邀请发出，安瑾年本以为这次还会被拒绝，谁知道犹豫十几秒后，身后的人居然同意了，应了声好。 来到安瑾年的房间，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一边主动去收拾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画布和颜料，一边歉意满满道，“不好意思啊姐夫，这里空间太小了，我天天画画，东西有点放不下，一不小心就乱成了这样。” 宋槿声摇摇头，他并不介意，反而帮着收拾起来。 收拾到一半，宋槿声的手上也不知怎么沾上了颜料，他自己却好像没有感受到，只盯着手里的东西看。 安瑾年也发现他长时间的停顿了，好奇道，“姐夫，你在看我的画吗？” 宋槿声手里拿的是一本新画册。 见小年问了，他缓慢点点头，也不抬头看他，只一手托着画册，一手小心翼翼地抚上画册内页，“画得真好。” “我之前好像没见过你这本，是才画不久的吗？” 宋槿声说的“之前”是记忆碎片中的“之前”。 那是江漓第一次带他去安家的时候。 “对啊，”安瑾年脸上神采奕奕，被夸奖得十分开心，一句接一句，“前几天姐姐出门了，我想和你玩，但是你又不太舒服，霍知休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又不认识这里面的工作人员，就只能每天画画了。” “你手里这本新画册就是我这几天主要画的，虽然细节处理得不算太好，画得不够精致，但是胜在数量多嘛。” “再给我几天，我就可以全部画完了。” 宋槿声一边认真听着，一边翻阅手里画册，如小年所言，画册果然只完成了一半左右，剩下都是空白了。 他于是又一张张往回翻，只不过速度放慢了许多。 见宋槿声这么感兴趣的样子，安瑾年拍了拍旁边的软皮沙发，“姐夫过来这里坐着看吧，站着怪累的。” 两人收拾了几分钟，东西大概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至少留出了人走的地儿，看起来屋子里没那么局促。 宋槿声坐了过去。 只是坐的位置和安瑾年拍的位置不同，他下意识坐在了离安瑾年较远的那一侧。 “姐夫，你坐得好远哦。”安瑾年被夸之后，整个人极其膨胀，就想宋槿声在自己身边来，他好给他仔细介绍介绍这些画上的场景。 谁知道宋槿声居然坐那么远。 算了，他过去吧。 于是十几秒后，安瑾年就操控着自己的轮椅到了宋槿声旁边去，后者的脊背先是绷紧，随后又缓慢放松。 “喜欢我的画吗姐夫？”安瑾年没有意识到，兴致勃勃地问。 宋槿声点头，“很喜欢。” 这本新画册和上次见的那本不一样。 上次在安家见到的画册，上面画的全部都是江漓，各种各样的江漓，但是这一本，里面却不止有江漓，还有他，宋槿声。 而且基本上每幅画上都是他和江漓。 又翻过一页，宋槿声礼貌开口，“谢谢你，小年。” 安瑾年开心说了声没关系，大方表示，“既然姐夫喜欢，那等我把它画完了就拿给你。” 话落，他想了想，又不好意思道，“其实，这本画册本来就是准备送给姐夫你和姐姐的。” 所以上面主要画的就是宋槿声和江漓。 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管画里的场景是什么，两人在做什么，一个人眼神永远都是看向另一个人的，温柔又缠绵。 安瑾年也很喜欢自己画出来的。 唯一让他不满意的是，他和宋槿声还没有那么熟，所以画有关宋槿声的场景时，难免有些不知如何下手，只能凭借自己的理解来了。 本来还有点儿担心他会不喜欢，现在看来，姐夫应该还是挺喜欢的。 安瑾年心里美滋滋。 “好。谢谢你小年。”宋槿声真心实意道谢。 安瑾年摇摇手，“不用和我太客气的姐夫。”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算太长，但他是真的把宋槿声当作自己的姐夫看待，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姐夫老是这么客气。 最开始的时候客气也就算了，还是愿意和他亲近的，谁曾想现在居然还这么客气，甚至是越来越客气，也越来越沉默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安瑾年总觉得今天的姐夫眼底始终心事重重的样子。 或许是太担心姐姐了吧，他想。 两个人还在慢慢翻阅相册，聊着天，眼见午饭时间就要到了，安瑾年打开自己副脑选餐，准备和宋槿声一起吃，门又忽然被敲响了。 “谁啊？请进。”安瑾年远程开了门。 一个熟悉的人从门口进来。 霍知休。 “诶，是你啊？”安瑾年抬头一看，笑了，打趣道，“小霍老师今天怎么舍得回来了，难不成是想我们了吗？” 自从姐夫的病转给那位霍老师负责后，霍知休就空闲下来了，甚至还得到了在整个研究所里乱蹿的大部分权限，可把安瑾年羡慕坏了。 毕竟他除了只能待在轮椅上，还不被允许去其他地方，连出去逛一逛也不行。 但霍知休就可以。 他不仅可以在研究所里乱蹿，还可以随时随地去找研究所老板，甚至能想出门就出门，只要保证自己安全，任何时间都能出研究所去地面上玩。 安瑾年太过羡慕，直接去问了霍知休本人，得到的信息是，这个研究所老板的名字是霍曼，是他的亲姑姑。 那确实该人家乱蹿。 再一次被安瑾年打趣，霍知休抬手作投降状，“饶了我吧，我又不是出去玩的，我是回去看诊所的。”虽然不用照顾宋槿声了，但江漓又给他安排了别的活儿。 给了他好几家诊所和药店，虽然只是给他坐镇，但也需要打理。 再说，他这次回来还给他们两个带了喜欢的糕点的。 因为和安瑾年已经混熟，和宋槿声也足够熟悉，所以霍知休直接大喇喇坐到了两人身边，把手里东西放小茶几上，见他们用副脑点餐，顺手给自己也点了一份。 才点完，他就神秘兮兮开口，“你们猜我这次出去遇到谁了？” 宋槿声闻声看向他，还没说话，安瑾年就已经抢答，“还能是谁，姐姐呗。” 霍知休立马点头。 “对，而且，”他顺着看了眼宋槿声，见对方立时紧张，他突然有些纠结，“她、她受伤了。” 第127章 第127章【VIP】 江漓受伤了？ 宋槿声攥紧了手，连指甲掐进肉里了也没发现。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点？”安瑾年也顾不上点餐了，盯着霍知休的眼睛里满是紧张，他也偏头看了眼宋槿声，随即催促道，“姐姐的伤严重吗？” “你快说，我和姐夫都着急。” 霍知休扶了下眼镜，支支吾吾地，“我也不太清楚，看着，好像挺严重的……” 安瑾年急得敲脑袋，“你不是医生吗，怎么会看不出来呢，而且之前你跟着姐姐做事的啊？” “我、我是医生啊，”霍知休着急忙慌解释，“但我主要是负责给omega看病的，而且我以前也没有负责过江元帅的身体健康，没跟着她到处跑，她有自己单独的医生诊治。” “她以前来找我，最多也就来我这里开一些无关痛痒的药品啊。”霍知休叹了口气。 这些东西多说无益，见小年还要继续，宋槿声将他拉住。 “你在哪里看见江漓的，她伤到哪里了，伤口深吗，血流得多不多，上药了吗，身边莫少将他们在吗，有其他的alpha医师吗？”他问。 一口气问出这些问题，宋槿声的脑子钝钝的，跟着有些发疼。 霍知休再次重重叹了口气，回忆道，“当时我在诊所，准备走了。” 江漓划给他的诊所里全是她的人，诊所本身是她的私密产业，拥有一定知名度的，不比霍家的本家店铺差，所以霍知休比较忙，当时他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结果还没走出诊所大门就碰见江漓了。 “她从后门小路进来的，身边就只有一个人，莫白锦莫少将。” 两人的状态都不太好。 不过莫白锦只是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作战服破破烂烂的，看起来有些皮外伤，可江漓却实实在在一身血。 她是被莫白锦半扶半抗进来的。 “当时她脸白得跟纸一样，看起来基本失去意识了，浑身浓得刺鼻的血腥味儿，明明远处看着一身黑色，走近了才发现她黑色作战服上面的口子比莫少将身上还多，全部被血染透，腹部开了很大一条口子……” 血肉翻飞，霍知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场景。 或许是因为他没去过真实的战场，又或许是因为江漓从来都是以最强大的面目示人，所以这伤也着实震惊到了他。 “我遇到她们第一反应是打招呼，后来发现江元帅受伤，就想问情况，可是她们…… “她们也没给我这个机会……” 江漓人事不省，一手无力垂在身侧，一手在莫白锦肩膀上，双手都是血，整个人都是莫白锦撑起来的。 不仅人是莫白锦带过来的，连肚子上的伤口也是莫白锦给她摁住的，伤口看着又宽又深。 这种情况下，别说打招呼了，霍知休是真的连凑都不敢凑上去，毕竟两人前方还有一个护士在带路，另一个去开设备，另两个着急去找人摇人，其他护士则是紧急疏散诊所里其他的病患。 莫白锦那时候急得都没注意到面前的他，他那时候过去不是纯属捣乱吗？ “然后呢？”安瑾年紧张。 “然后我就走了啊，”霍知休说，“我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医生，但我主营业务是给omega看病，再说了，我很忙的，元帅之前就说了，让我把诊所大概看好就行了，其他不用多管……” “这不是怕你们担心，特意回来告诉你们一声嘛。”霍知休委屈。 “唉呀！你真是！你真是……”安瑾年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这是生怕我们不担心吧，也亏得是白锦姐姐没注意到你，不然你这消息根本传不到我们这里来。” 霍知休不吭声了。 当然是因为莫白锦没注意到他，他在那里又帮不上忙，这才赶紧回来报信的啊，如果被莫白锦发现了，指定是不准他回来“胡说八道”的。 好一会儿，安瑾年不生气了，转头去看旁边一言不发的宋槿声，看他始终不开口，拧眉想着自己的事，又有些心虚地劝： “姐夫别担心，姐姐不会有事的。” 早上被找过来，两个人一起去找霍老师时，安瑾年分明还劝过宋槿声好久，说江漓不会有事，让他不要担心，谁知道祸从口出，还没多久就听见这个坏消息。 安瑾年自己也 很难受。 但他也知道，身边这个人或许比他更加难受。 “不要担心了姐夫，我们等会儿先一起吃饭，然后让霍知休去打听一下消息，说不定姐姐的伤只是看起来严重而已。” 却见宋槿声白着脸摇摇头，“不。” “如果江漓真的已经到人事不省的地步，连走路都要人扶着，伤口都要人捂着，那说明，她身上一定还会有更多，小的、碎的，看不见却又非常严重的伤。” 他怎么能不担心呢？ 霍知休也跟着劝起来，“放心吧，真不会有太大问题的，江元帅身体一向不错，身边莫白锦少将也是个周到的人，有她在，元帅不会有什么事的。” “再说了，元帅还是个高等级alpha，光是自愈能力就很强了——” “她的等级不是掉了吗？”宋槿声忍不住打断。 这话一出，旁边两个人都愣住了。 “你、你知道？”霍知休震惊得站了起来，他低头看向安瑾年，却见后者也是同样震惊，还冲他缓慢摇了摇头，“我也没主动说过……” “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宋槿声解释。 上次还没恢复记忆，被霍老师带过去检查的时候，他在霍老师办公室里等待，无意中在桌子上看见的，那是江漓的血液测验报告。 他也不想随意动别人东西，可瞥见上面是江漓的名字，他还是看了。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江漓的等级已经往下掉了两个等级。 原因不明，解决方法也无。 旁边两个人就不说话了。 霍知休又重新坐了下来，“其实，我大概知道一点，据元帅自己所说，虽然等级下降了，但是对她身体并没有太大影响，所以……” 在场三人都知道江漓这个情况，霍知休也就不藏着掖着，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全部抖搂出来，只是这份“补充说明”听起来仍旧苍白无力。 安瑾年的心情也低落下去。 半晌，他忽然想到什么，转头道，“姐夫。” “我记得你那里好像有一枚姐姐的联络器，姐姐收回去没有呢？” 宋槿声听了，缓慢打开自己的手掌，一枚小巧的通讯器就躺在他的手心，“你说的这个吗？” “对对对，”安瑾年猛点头，“就是这个，姐姐现在也在主星，如果直接用这个联络，应该能联系上她。”再不济，也能联系上白锦姐姐，至少能让他们听一听姐姐现在的具体情况。 宋槿声却犹豫两秒后摇摇头，“暂时不联系吧。” 按照霍知休的说法，江漓现在应该还在治疗当中，也不知道醒了没有，这枚通讯器是用来直接联系江漓的，现在肯定联系不上她，至于莫白锦少将，也很可能联系不上。 还是先忍一忍，晚一点再用这枚通讯器。 “好吧，说得也有道理。”安瑾年心情起起落落地，“白锦姐姐应该也在忙，我们确实不应该现在打扰她们。” 房间里一时半会儿都没人说话。 又坐了几分钟，宋槿声起身，“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间了。” 安瑾年急忙挽留，“要不吃了再回去吧姐夫，我刚才已经下单了，现在估摸着饭菜也快送过来了。” “不吃了，你们吃吧，我有点吃不下。”宋槿声摇头。 安瑾年着急，“不吃怎么行呢？” “霍老师今天才说，让你放宽心，好好调理自己身体，每天按时吃饭定时吃药，姐姐受伤了暂时不回来，你就更得好好休养了，不然姐姐知道了，她也会担心你的……” 宋槿声成功被定住脚步。 他最后还是又坐了回来，只是整个人看着更忧心忡忡。 三个人无言吃完一顿饭，每个人吃得都不是滋味，安瑾年和霍知休还好，至少吃了平时的饭量，宋槿声就吃了那么几口，就再一口饭也吃不下了。 旁边两人都知道他在担心江漓，也不好多劝，只喊他饭后再拿一块霍知休带回来的糕点尝尝，他也仍旧没动，道了别就回房间去了。 独留身后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霍知休主动拿起一块糕点，边吃边开口，“他走了，我们吃吧。” “这可是上次元帅特意和我说的，叫我有空给你们带回来，说你们爱吃。” “……” 这头，房间里。 宋槿声关上房门，整个人靠在房门之上，疲惫闭上眼，脑子里全是霍知休说的江漓的情况。 人事不省，腹部有严重伤口，身边又只有莫白锦一个手下…… 手里的特殊通讯器已经被握得温热，他好想不管不顾直接一个通讯拨过去，可是残存的理智又一遍遍告诉他。 别打。 她现在肯定接不了的。 就算她醒了，能接，你就一定要为了自己的私欲让她反过来安慰你吗？ 嘴唇咬得发痛，宋槿声把想要立即联系江漓的想法强行放下了，坐到床边，他躺倒，想让睡眠来延缓自己的行为，可是又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闭上眼，是江漓的音容样貌，睁开眼，白色天花板上还是印着江漓的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宋槿声握紧了手里的通讯器，把它放在心口，似乎这样就能真切德感受到所思念的另一个人的气息。 江漓…… 第128章 第128章【VIP】 诊所，急救室外。 程浪吴鹏匆匆赶来的时候，一眼瞧见了正倚着墙的莫白锦，她一头红发凌乱，身上还有不少伤口，脸色一般。 “怎么样，出来了没？”吴鹏气喘吁吁。 莫白锦简言意骇，“还在取弹。” 程浪听得烦躁，忍不住责备，“怎么回事啊，我们才分开多久，老大怎么就突然受这么重的伤了？” “这伤本来该我的……老大替我抗了。”莫白锦垂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这几天，他们三个都跟着江漓在外面，主要解决安云霆那边，中间有些小插曲，不过都不影响，她们很顺利就把人拿下了。 押人的队伍速度放得慢，江漓带着先遣部队先回来的。 结果都要落地主星了，突然被人偷袭。 来人气势汹汹，战力很强，而且主要针对的是江漓，后者便顺其自然让他们三个同她分开走，莫白锦也不例外。 可是后面…… “我和老大离得近，想着过去帮她，却反而拖了老大后腿……” 那记杀招她躲不开，本以为就这样了，结果江漓替她抗下了，还多中弹了好几处。 程浪重重地叹了口气。 急救室房门边几个大字还在闪烁，程浪心里着急，整个人止不住地来回走动，往日里遇一次说一次的莫白锦如今也沉默着不管他了。 反倒吴鹏开口，“行了行了，别来来回回走了，我看着头痛。” 程浪停了下来，气得捶墙。 三人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急救室的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一个半陌生半熟悉的人从里面出来，吴鹏赶紧上前，“怎么样了？” 来人取下口罩，瞥他一眼，“别急，全部弄好了，元帅的身体你们最清楚，休养两天差不多，你们三个别去打扰她就行了。” 话落，急救室里的人便被推出来了，说话的人便带着把人转去了专属病房。 这是吴鹏三人都认识的一个医生，也是往日里江漓最信任的医生之一，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吴鹏吊起的心便也落了下去。 “还愣这干什么，走了。”吴鹏催促后面两人。 新病房外，三人安静等在外面，本以为要在这儿至少守到晚上江漓才会醒过来，谁料里面江漓才被安置好，就有一个小护士出来报信了。 “元帅醒了，叫你们进去呢。” 几人进去的时候，里面还有人在给江漓继续上药，“……你们有什么要交代的就赶紧交代，等会儿进了医疗舱就安分点儿，好好休息，别又治疗到一半挣扎着要出来，通讯也不许打。” “在医疗舱里用通讯容易损坏医 疗舱。” “听见了吗？”医生对着江漓说的。 见江漓点头后，医生手里的活儿也完成得差不多，把东西往推车上一放，就带着护士出去了。 病房只剩下他们四个。 莫白锦不敢看江漓，率先开口，声音闷闷地，“老大。” “嗯。”江漓看了她一眼，“别这么垂头丧气的，多大个事儿，叫你们进来是有事要你们去做。” 她看向吴鹏程浪，“安云霆他们那边没遇到什么情况吧？” “没有，一切正常。” 江漓：“那刚才的人抓到了吗？” “大部分抓到了，漏了一个。” 江漓闻言定定神，打开副脑操作了会儿后，开口，“我给你们发了一个地址，你们过去找他，他会告诉你们怎么做。” “我们都去吗？”程浪不解。 “嗯。” “我们都去的话，你怎么办？” 江漓浅浅掀起眼皮，“这里都是自己人，别怕，实在担心，就你留下来吧，白锦和吴鹏一起过去。” “……” 半晌，房门此时又被打开，一台机器被推了进来。 “说完了没，说完了就出去吧，该进医疗舱了。” 江漓点点头，身边三个人一个人去门外守着，另外两个则按照江漓的要求离开。 江漓也安静着进入医疗舱。 舱门关闭前，她忽然想起某人，抬手想再拨个通讯出去，但医疗舱外的人并不给她这个机会，顺手就把她副脑取了，直接合上舱门。 江漓：“……” 行吧，那就晚些时候再联系他吧。 她没多想，在身体内疲惫和疼痛再一次潮水般涌来时，才终于闭上眼沉沉睡过去。 舱门外，见医疗舱内的人终于阖眼休息，他们也准备往外退了，一个小护士眼尖，看见了一旁从元帅身上取下来的副脑在闪光，小心扯了扯另一个小护士的袖口，“你看那边。” 另一个护士见怪不怪，小声道，“没事，元帅事情很多，消息多也是很正常的，不过咱们就别管了，现在还是等元帅的身体养好了再说。” 说话间，副脑上闪烁的红光又暗了下去。 …… 还是没有接通。 看着手里灯光再一次变得暗淡的通讯器，宋槿声垂下眼，心中的担忧更加重了。 这是第几次了？ 从中午在小年那里吃完饭回来，到下午四点，宋槿声都没睡着，心里惦记着怕打扰到江漓，也强忍着没用通讯器联系。 直到四点过半，他实在忍不住了，这才终于用通讯器给江漓拨了个通讯过去。 意料之内的没人应。 这是宋槿声早就猜到的，他并不感觉有什么，可是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为什么他还是联系不上江漓呢？ 从下午四点多到现在，又过去了好几个小时，每个小时他都会试着拨两次通讯联系，可没有一次能听见对面江漓的声音。 她到底怎么样了？ 门外传来砰砰敲门声，宋槿声去开门，发现是霍知休，他手里提着新的餐盒，叹了口气，“你今晚上又不吃饭吗？” 霍知休下午也继续出门工作了，回来的时候还是去安瑾年那里吃的饭，结果饭都吃完了，这才知道，旁边宋槿声没吃晚饭，送饭的人过去，只得到把餐盒放门口的指令，而等餐盒里的饭菜冷掉了，宋槿声都没出来拿过。 担心之下，霍知休就另外去点了份饭菜过来，敲响了宋槿声的房门。 “方便我进屋吗？”霍知休问。 宋槿声往旁边让了让。 进屋后，霍知休一边把饭菜从餐盒中取出来，一边分享自己得到的消息，劝宋槿声说，“你别担心了，听说江元帅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正在医疗舱接受治疗呢。” 今天下午霍知休出门的时候，恰好碰上了自己的姑姑霍曼，后者往日里都待在研究所里，研究自己的东西，这还是霍知休第一次见她出门，自然好奇，问了才知道，原来也是知道了江漓元帅受伤的事，过去看看情况。 霍知休本想跟着，但是霍曼嫌他去了没用，就没同意，自己带人走了。 好在晚饭吃完了，霍知休拨通讯过去问，霍曼回答了，说江漓情况不算严重，休息两天就行。 于是霍知休就赶紧过来宋槿声这边了。 “所以，你还是先把自己照顾好吧。”霍知休把筷子递到宋槿声手上。 后者接了，没吃，垂着眼，看着眼前的饭菜依然没什么胃口，“我今天用通讯器联系了她的，但是江漓没有接。” “没接才是对的，不管什么通讯器都不能在医疗舱使用，会造成损坏的，你实在想联系，就吃了饭再等等，或者明天再联系，不用着急。” “好。”宋槿声应下。 他把手里的那枚通讯器放在了桌上，依照霍知休说的那样，开始把注意力放在饭菜上。 …… 主星西部，一座废旧监狱里。 被特意隔离出来的房间内，只有些许破旧桌椅，上面还沾着浓重的灰尘未被及时清理。 三个人被领头的工作人员带了进来。 两男一女。 其中一个男人是omega，剩下两个则都是alpha。 那个omega男人好像和alpha女人是伴侣关系，两人看起来都不算太年轻，四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似乎已到中年。 年轻的只有一位，身量欣长，容貌也还可以。 看着眼前全部封闭的门窗，女人忍不住转身，眉眼怒气明显，斥责道，“这就是你们特意为我们安排的房屋？” 身后的工作人员并不看女人的脸色，只弯腰恭敬道，“是的，三位客人。” 女人忍不住冷哼一声，“那你们之前说的，在这里等着我们的人呢，你们那位战无不胜的元帅呢？”这里除了破破烂烂的墙壁和桌椅板凳，可什么活物都没有。 工作人员心平气和回应，“请您稍作等待。” 话落，他便起身离开了，守到了房门处去。 “你——！”女人震怒，怒拍桌子，对得到的回答明显不满意，还想继续追问时，被旁边那个年轻人阻止了。 “宋阿姨。”黎远上前劝她。 “您先别动怒。” 他拧着眉，低声道，“现在还不知道槿声的情况，我们也没带多少人过来，不能和她们硬碰硬，再多等等吧。” 说完，黎远便叹了口气，脱了自己的外套，把仅有的几把椅子擦干净，转头对在场另一位长辈开口，“叔叔，您过来坐，休息一会儿。” “这里没有床，也没有任何可供休息的设备，我们晚上肯定还要被转移到其他房间的，别担心。” 被黎远劝的男人叹口气，跟着坐了下来，仔细看他的脸，能够发现一些很熟悉的人的影子。 莫白锦也发现了。 她悠悠走近这间破败监狱后，映入眼帘的就是这几个人，尤其是里面两个看起来明显带有熟人影子的人。 那对夫妻，他们身上有老大那位未婚omega的影子，准确一点来说，应该是那位敌国指挥身上有面前这两位的影子。 就是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什么情况了。 没记错的话，是巴兰那 位和自家老大同样年轻的…… 黎远元帅？ “不好意思啊各位，我来晚了些。”白天还在江漓病房前垂头丧气的人，此时面对敌人时，又变得重新有生命力，压迫力十足。 她脸上噙着淡淡和江漓往日里如出一辙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还算得上客气，“我家元帅这几天比较忙，所以无法亲自接待几位客人，怕客人们生气，所以让我过来提前同你们说一声。” “哦？”女人嗤笑一声，“你们元帅忙，所以让你来招待我们？” “算是吧。”莫白锦还是笑。 毕竟她都说了，只是因为江漓忙，所以派她过来知会一声，又没说让她伺候他们。 “如果各位客人没有疑问了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黎远将她喊住。 “江漓把人……你们元帅说好让我们见的人呢，在哪里？” 莫白锦装帅充楞，“请问您说的是？” “巴兰指挥，宋槿声。”黎远抿唇，“就是你们最后一次突袭我们后方时，俘获的那位指挥官。” “不知道。”莫白锦扬唇。 “不知道？”坐着的中年男人也急了，他起身，用尚且还算得上温柔的语气问，“人是你们抓的，我们也是你们元帅特意请过来的，就是为了这个人，你们怎么会不知道呢？” 作为一位父亲，他真的很担心自己的孩子，几个月都杳无音讯了，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我们不求你们能立马放了他，你们元帅有什么要求也都可以提，我们能满足的都可以满足，现在就只想先见他一面，也不可以吗？”男人急切得眼眶都盈满了泪，语气带上哽咽。 “这……”莫白锦心里也还烦着，顾虑着江漓叮嘱的，她没有转身就走，耐心回答： “我会告诉元帅您的需求的，请您多等待几天。” “多等待几天是等待多久？”黎远上前，边问，边安慰着宋父。 莫白锦：“黎远元帅，我也知道你们很急，不过我也只是一个传话筒而已，具体要等待多久，当然得看我们元帅什么时候忙完。” “当然了，对于那位指挥官的信息，我也不是不可以透露一点。” “他还在牢狱之中，暂时没有任何生命危险。” …… 第129章 第129章【VIP】 江漓是被医疗舱外的人强行唤醒的。 灯光太亮，很是刺眼，江漓脑子浑浑噩噩的，还没完全清醒，一边抬手遮挡光线，一边偏头去看医疗舱外。 舱门已经被打开了。 霍曼和另一个江漓熟悉的医生就站在那里，一个负责查看医疗舱显示的江漓身体情况，一个负责和江漓聊天。 后者自然是霍曼。 “感觉怎么样？”霍曼问。 “挺好的。”江漓说，她脑子还没有睡前那么清醒，不过已经好很多了，身上的那些伤口也没有之前那么痛了，只是变得很痒，或许是已经在结痂的原因。 霍曼点点头，“那就好，既然感觉还不错，那就从医疗舱里出来吧。” “这里面待久了也不好。” 江漓应下，从医疗舱的躺椅上脱离。 “现在什么时候了，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边问，江漓边接过旁边护士递过来的外套穿上。 “十二点多吧，收到你受伤消息的时候就过来了。”霍曼说，顺手递过去一样东西，“喏，你的副脑。”她把江漓先前被没收的副脑递了过来。 江漓一打开，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多。 这么晚了。 江漓忍不住开玩笑，“为什么不直接让我在医疗舱里睡到明天早上，这样你们也不用这么辛苦。”大半夜还要过来给她检查身体情况。 另一个医生毫不留情开口，“医疗舱可不是床。”在里面只能待一定的时间，过久会导致她的伤口开裂。 “小文，”她喊旁边一个闲着的护士，“你把病人送到楼上的房间里去。” 江漓耸耸肩，没有多说。 临走前，又被霍曼拉住，警告道，“虽然你身上的伤口处理得差不多了，不过还没有完全愈合，需要多次上药，随时观察，尤其是你的腹部。” “我劝你这两天安分点儿，好好待在病床上休息，心情保持平和，不要有太大情绪波动，更不要悄无声息就往外面跑，不然伤口裂了，可别又惨兮兮地过来找我们两个缝。” “还有，”霍曼说完，另一个医生自然接上她的话，看向门外还守在那里，此时正眼巴巴往房间里瞅的程浪，同样给予警告，“程浪，这两天看好你家元帅，否则……” 程浪也连连点头，“会的会的。” 江漓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他急都要急死了，怎么可能在江漓身体还没好全的时候就由着她出去。 面对两个人的再三警告，江漓举手投降，“知道了两位老师。” “我会好好休息的。” 她这才被允许离开。 来到楼上指定的房间后，看着早就被打理好的干净整洁的环境，江漓又开始发困了，她把这种情况归结于自己身体还未完全恢复。 好在白天进医疗舱之前，江漓已经提前把该注意的事项提前和莫白锦三人说了，程浪不放心她留在这里，就处理一些线上的问题。 而莫白锦和吴鹏两人，则一个去拜访拜访新来的客人，一个去和白鸽龙珍心一起，守着莫比乌斯宫殿，免得那老家伙又打些什么坏主意。 至于今天搞偷袭的那群人…… 江漓怀疑里面还有安青的影子。 毕竟他已经跑了很久了，而完全被拿下的安云霆那里，也根本没有安青的踪迹。 江漓叹了口气，直接躺上了床。 算了，慢慢来吧。 大脑越来越恍惚，眼皮越来越重，就在江漓阖上眼，即将进入睡眠时，旁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元帅，您现在还不能睡。” “霍医生和文医生都提前说过了，你今天大半天都在医疗舱里面，还没有吃东西，让你先吃了东西再睡。” 江漓睁眼，这才看见不远处的门口还站着人。 正是刚才带她上楼的护士。 现在不能睡吗？ 江漓又困顿地坐起身，没有半点儿精神地问，“什么时候送餐呢？” “还需要等一会儿。”因为除了餐食需要准备之外，还有江漓的药也需要时间调配。 “要不然您先玩一玩副脑，或者我把门外那位先生叫进来陪您说说话，您看可以吗？” 江漓摆摆手，“算了，你出去吧，我自己坐一会儿。” 护士便离开了。 既然不能睡，那就把自己的事处理一下吧，江漓打开副脑，上面显示的消息整整有好几十条。 作为一位拥有无数优秀部下的元帅，平日里江漓是不用事事操心的，毕竟大部分无关紧要的东西都是由莫白锦三人负责，由他们审核了，发现自己也处理不了的时候，才会转发给江漓。 只是这次去围剿安云霆的时间有些长，所以事情堆着堆着，就变成这么多了。 江漓有些头疼。 揉了揉眉心，她沉下心一个红点一个红点地看过去，看到一半时，她才忽然想起了某件事。 某件很重要但又被她忘记的事。 联系宋槿声。 顿了一秒，江漓退出副脑目前界面，转而进入到自己的私密系统里，打开通讯记录一看，里面果然有宋槿声拨过来的那十几通的未接通讯。 江漓下意识想给他回拨过去，却在最后一秒犹豫下来，指尖挪移开。 目光再次看向屏幕上方，已经是快凌晨三点了。 他已经已经睡了吧？ 毕竟最后一通通讯拨过来的时间是深夜十二点，距离现在已经两个多小时了。 叹了口气，江漓还是放弃了想要立马联系他的行为。 明天再联系他吧。 …… 研究所是在地下建成的，看不见外面的天色，用来分辩时间的唯一工具就是电子产品。 床头柜上的立式钟表显示，现在已经是清晨了，四时五十八分。 宋槿声睁着眼，疲惫却又睡不着。 他手里还捏着那枚通讯器，却没有再动，仅仅只是将其放在手里。 从昨晚十二点给江漓拨去最后一个通讯后，宋槿声短暂地进入了睡眠，醒来时，他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却发现也才凌晨三点，还不到三点。 可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困意，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继续联系江漓，只能躺着看天花板。 天花板上接入了星网，特意做了星空特效，这让他不至于太无聊，至少还可以数一数星星。 于是他就数了接近两小时的星星。 本以为自己还要继续数几个小时的星星，或者是在数星星的过程中再度睡过去，谁知道门口处突然传来特意放轻地脚步声，以及鬼鬼祟祟地研究门锁的摩擦声。 虽然自己的第二性征已经恢复，但被从小训练到大的警惕性还在，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宋槿声就已经从被褥里翻身而起，安静又快速地关了房间的灯，躲在了房门后去。 他做好了攻击准备，只等外面的人一进来就能将其制服。 咔的一声，门口打开了。 房门外是走廊明亮的灯光，透过房门的缝隙照进来，也同时勾勒出了来人的身形。 在动手前，宋槿声已经认出了来人。 他拧眉，疑问着开口，“霍知休？” 或许是因为他一晚上没怎么休息，声音略带嘶哑了，再加上声音出现得突兀，又离得特别近，霍知休被吓了一大跳，他转头发现自己要查看的人就在门背后，害怕地拍了拍自己胸口。 “老天，你怎么在这儿啊？” “吓死我了。” “这话应该我先问你吧。”宋槿声仍旧没开灯，整个人隐藏在黑暗中，也正是如此，霍知休没有察觉到，往日里温柔又平和的人，此时脸上冷漠又防备 。 霍知休的行为太奇怪了，很难让宋槿声不怀疑，前者是不是因为谁的命令过来的，而他自己，则已经被发现了。 人的伪装是很难做到天衣无缝的，他早就做好了被江漓发现的准备。 也是这个原因，他才格外想要和江漓再多待一些时间。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江漓…… 宋槿声回神，压下心头的酸涩，冷着脸等霍知休的回答。 虽然现在手里并没有任何武器，但这并不妨碍他，只要他想，随时可以直接把面前这个手无寸铁的omega医生打晕，亦或者把他作为人质，无论是逃离，还是用以换取其他东西都可以。 霍知休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明明白白安排好了，他只是摆手道歉，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恼，“不好意思啊。” “我只是奉命过来看看你的情况。” 奉命？ “奉江漓的命吗？”酸涩已经快要涌到宋槿声的喉咙口了。 霍知休愣了一秒，惊喜夸赞道，“聪明啊。” “话说你咋不开灯？”霍知休问，抬手就去摸索房间内的灯光开关，同时想要往房间内走，走动的前一秒，又问，“方便进来不？” “进来吧。”宋槿声答。 啪地一声，房间内的灯光也重新被打开。 房门关上，霍知休搓了搓手臂，“你房间的温度好冷啊，是恒温系统出问题了吗？” 说着他又闲不下来一样，去查看房间的设施设备，宋槿声就安静跟在他后面，听见他边走边说： “你还是要多注意一点，有什么事，或者房间里有什么设备出问题了，就直接和我们说，和工作人员说也行，别把自己冻感冒了。” “不然到时候元帅回来，看你生病了，我们又得挨骂了。” 听了一路，宋槿声大概意识到了霍知休过来没有什么“特别”意图，也没有恶意，他的脸色好了不少。 只是问先前的问题，“你现在过来干什么？” “唉呀，”说到这个霍知休就来气，他转过身，连设备也不顾忌了，愤愤道，“元帅担心你，想联系你又怕打扰到你，于是叫我过来看看。” 明明可以自己通讯联系的，江漓非说怕打扰宋槿声休息，所以让人直接开门，小心过去看一眼宋槿声睡得好不好。 这当然也是可以叫正在值班的工作人员做的。 结果江漓又有意见，说是别人宋槿声不熟悉，怕万一把他惊扰到，醒了，很可能会吓到他。 而研究所里宋槿声特别熟悉的人就两个，宋槿声和安瑾年，小年还小，本身也需要照顾，于是这个“重任”就落到了霍知休的身上。 叫他就叫他吧，还非得通过他姑姑霍曼来叫。 霍知休真是服气了。 “害得我姑姑把我教训了一顿，说我一点儿也不自律。” 霍家有个不成文规定，早睡早起，每天锻炼，无论是alpha、beta还是omega都需要遵守的一条纪律，这个早起，差不多就是五点左右起。 因为现在和安瑾年宋槿声都混熟了，又有霍曼庇护，还熟悉了江漓的脾气，所以霍知休现在是一点儿也不藏着掖着，很自然控诉起了江漓的这种不地道行为。 对于霍知休的吐槽，宋槿声听进去了，但又没完全听进去。 “江漓醒了吗？”他问。 霍知休吐槽到一半，停了，闷闷道，“醒了。” 好像是两个小时多前从医疗舱里出来了，改到病房休息，吃了个饭，就睡不着了，一直处理文件到现在。 宋槿声点点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霍知休这时候才发现，宋槿声脸色有点儿不太对，“你黑眼圈怎么突然这么重了，该不会……” 结合一开门宋槿声就藏在背后的经历，霍知休合理怀疑，“你不会等了一晚上元帅的消息吧？” 宋槿声摇摇头，“不是。” 只是睡了两个小时后。又睡不着了而已。 想了想，宋槿声开口赶人，“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还想再吐槽一会儿的霍知休：“好吧，那我不打扰你了。” 他回去“锻炼”去了。 人一走，宋槿声的心就有些忍耐不住了。 他想联系江漓。 犹豫又犹豫，他还是重新拿起了那枚通讯器，正想摁下按钮时，熟悉的声音就已经从出声口响起。 “槿声。” “你醒了吗？” 第130章 第130章【VIP】 霍知休传递的消息很快。 才一出门，就已经告诉了江漓他已经醒了的消息，听着那头熟悉的声音，宋槿声抿唇，慢慢坐回床边去，在江漓再一次开口后，他才闷声回答。 “醒了。” 好几天没有见到人，也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甫一听到江漓的声音，宋槿声高兴却又没有那么高兴，他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一开口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于是只能等着对面继续。 江漓听出他的声音低哑，“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现在才早上五点，他应该再多睡一会儿的。 “嗯。”宋槿声答。 他诚实开口，“有些睡不着。” “睡不着？”江漓在那头沉吟两秒，敏锐道，“是昨天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吗？”江漓大胆猜测，或许是昨天宋槿声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受伤的事。 下一秒，如她所想，宋槿声说，“听说你受了很重的伤。” 江漓宽慰他，“其实也没有多严重，我已经好得……” “江漓。” “嗯。” “我好想你。” 宋槿声说完这一句话就后悔了，可是他真的好想她，好想见她，就算和她在一起，自己会有很大概率被发现，他也还是好想好想和她待在一起。 或许是早就知道结局，所以才会对仅有的时光更珍惜吧，宋槿声很难过。 他之前有过一个很天真的想法。 如果他一辈子都不恢复记忆，是不是真的可以和江漓一辈子在一起？ 不过想法当然只能是想法。 对面江漓并不知道宋槿声的心理活动，只听见他这句低低呓语中，还夹杂着一声轻轻的叹息。 她把副脑拿开了些，眉头紧皱。 虽然在她耳朵里，宋槿声的这句话就跟表白差不多，让她很受用，但也同时让她疑惑，这是怎么了？ 他准备走？ 小小的一个地下研究所自然是困不住宋槿声的，尽管在察觉到他已经恢复记忆后，江漓就加强了不止三倍的防护，但她很清楚，宋槿声想走的话，很快就能从她的身边消失。 只是…… 他父母现在也在她手上，就算他走了，也会自投罗网，自己回来吧。 江漓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她甚至扬唇和他开玩笑，“为什么要想我？” 宋槿声不回答。 “有多想我？”她又问。 江漓话语里的笑意太明显，宋槿声听得出来，但还是认真回答，“很想。”很想很想。 江漓：“想我干什么？” 宋槿声：“陪我。” 江漓：“为什么要我陪你？” 宋槿声：“想你。” 越聊越像套娃了，江漓忍不住笑出声。 宋槿声说的这些话，到底是真情流露呢？还是他在努力伪装呢？江漓思索着，她更偏向后者，却又不太敢确定，毕竟那天宋槿声拉下自己领口的时候，大脑有纠结，动作可是没有任何犹豫。 仅仅伪装的话，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不过现在的他江漓也挺喜欢的。 伪装失忆后的自己这种事，宋槿声做起来也很得心应手嘛，如果不是他对于亲密这种事情的反应确实很大，江漓也不保证自己能一下子就分辩出来。 只能说，不愧是同一个人同一个灵魂，底色都是差不多的。 失忆前后有差别，不过差别也没有太大。 他毕竟还是他。 独自感慨了好几秒，江漓又听见对面的“告白”了。 “江漓，我真的好想你。”宋槿声说。 他声音放得低，也放得软，说话时，配上混合的 气流声一起，就像在江漓的耳朵边小声说情话，听得她耳朵痒痒的。 “我也很想你。”江漓认真回答。 “真的吗？”听起来他好像有些不敢相信，但紧接着江漓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因为宋槿声的下一句是： “我想见你。” 想见她？ 怎么见？ “等再过几天就能见面了。”江漓哄他，宋槿声的话总是给她一些错觉，好像她们两个的关系并没有那么敌对，而是亲密无间但又不得不分居两地的异地恋小情侣。 不过仔细算算，等江漓把事情都处理完了，两人见面，至少得大半个月过后了。 江漓沉默了。 “一定要过几天吗？”那边问。 江漓：？ “你是想……” “我想今天就见你。”宋槿声语气里满是期待，“你不是受伤了吗，霍医生说你还需要静养两天，所以……我想到你那里去，还可以照顾一下你。” 到底是想见她，照顾她，还是多打探一点情报以方便逃跑？ 江漓犹豫了。 几秒后，她无奈妥协，“好吧，那你先等一等，我让人来接你。” “嗯。” 得到江漓肯定的答复后，宋槿声主动挂断了通讯，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等到房门被敲响，一个陌生人出现在他面前，说是接他去元帅那里时，宋槿声更确定了。 她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如果发现了，她一不会让霍知休偷偷摸摸过来查看情况，二不会这么仅仅只安排一个人过来——若他是江漓，他不会创造一个这么适合逃跑的环境，他会把自己的猎物牢牢攥在手心。 他相信江漓也会是这样。 到达目的地后，时间才将将到达早上六点，江漓坐在床上枕着枕头浏览副脑上面的文件，见他到了，笑着开口，“来了？” “快过来。” 领路的人退了出去，关上门，房间只剩下他们。 宋槿声走过去了，就坐在江漓身边。 他的目光从江漓的脸上划过，再沿着脖颈一点点往下，观察她身上到底哪些地方受了伤，连江漓的手也没放过。 可惜江漓早就换了一身衣服，现在穿的是一套病号服，虽然宽松是宽松了点儿，但是长袖长裤的，刚好把那些还没愈合完全，只上了药，缠了绷带的伤口给遮掩住。 除了锁骨处不远的白色绷带外，宋槿声什么都没看见。 “放心，只是小伤，没什么大问题。”江漓劝慰他说，话落，她主动转移话题，“你这么早就醒了，饿了没，要不要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宋槿声轻轻摇头。 “那你困不困，要不先睡一会儿？等睡醒了再起来吃早饭也是一样的。” 宋槿声还是想摇头，又中途止住了，他盯着江漓的脸，期待着问，“你困吗？” 如果江漓也想睡觉的话，他们就可以一起，如果不想睡觉，而是继续工作的话……他还不如就坐在她身边，看她工作，偶尔再和她说说话，聊聊天。 江漓看出了他的意图，笑着点头。 “本来还不觉得，你一问，确实有点儿困了。”江漓关了副脑的同时，掀开了另一边的被褥，示意宋槿声睡过去。 她昨天进了医疗舱后一直睡，睡到两三点被叫醒，也算睡了挺长时间的了，不过既然他想，那再多睡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关系。 “怎么，又不困了？”见宋槿声迟迟不动，江漓打趣他。 后者过去了，很安静躺在了她身边，闭上眼，“困。” “那就安心睡会儿吧。” 江漓自己也撤了身后的枕头垫子，平躺下来，动作自然地把人搂进了自己怀里去，也跟着闭上眼。 感应灯悄悄灭了。 …… 再睁开眼时，眼前一片黑暗。 宋槿声只能朦胧看清黑暗中熟悉的人的大致轮廓，感受到把他拢在怀里的人的绵热温度。 感应灯缓慢亮起，给了宋槿声眼睛适应光线的缓冲时间，他这才清楚看清，和自己相隔极近的那张让他思念了好久的脸。 她仍在熟睡中，睡得很沉。 这还是宋槿声第一次醒得比江漓早。 怕打扰到她，他下意识放轻呼吸，只是不知道现在什么时间了，他身上没有副脑，又还被江漓圈在怀里，也不方便起身查看，好在自己也没什么事，索性就不查看时间了。 他安静躺着，眨着眼睛，目光停留在江漓的脸上。 她脸色不好。 似乎是失血过多，脸颊没有一点儿血色，连带着唇瓣都是发白的，偏生她毛发乌黑，无论是额发，还是眉毛，都能把皮肤映衬得更加苍白虚弱。 从进这个屋子看见江漓后他就发现了，所以才紧张地想查看她身上的强势，可是江漓一如从前，总是喜欢把伤口掩得严严实实的，还要犟着说没事。 宋槿声的心口溢出一阵接一阵的酸楚。 他被江漓搂着不假，但后者并没有太重的力道，因此宋槿声的手还可以悄悄抬起，小心地抚上江漓的脸。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这样触碰过她，就连前几天和江漓亲密无间的时候，也没有过。 “江漓……”宋槿声启唇，几乎是用气音在呼唤她的名字。 意外的是，江漓竟然醒了。 她方才明明睡得那么熟……宋槿声惊讶之余，赶紧放下了自己落在她脸上的手，看着江漓浓密睫毛轻颤着，却始终没有睁开眼，反而是深深呼吸了一口，转而拿起了他的手。 在宋槿声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把他的手放到了自己脸上去。 “不多摸一摸吗？”江漓问。 宋槿声抿唇，没应声，一抹桃红悄悄爬上了他的耳垂，然后又慢慢往下蔓延。 本来他还很心疼，心疼江漓如今竟然能在睡沉的情况下，仍旧保持警惕性，现在掌心紧贴着她的脸，他又只想把自己的手拿回来。 “嗯？”江漓察觉了他的意图，闭眼哼笑一声，手中的力道一点点加大，“怎么急着撤啊，多摸摸嘛。”反正只是脸，多摸摸也没关系。 宋槿声：“……” 他忍不住了，嘴里吐出一句小声吐槽，“你好油啊。” 江漓听清楚了，笑着掀起眼皮，眼中已然一片清明，装作不可置信道，“什么，我好油？” 油就油吧，宋槿声给的评价，说她是猪她都不介意。 飞速地在怀里人的唇瓣上点了下，江漓满意了，登时闭上眼，若有其事道，“伤口好痛啊，心也痛。” “累了，再睡会儿。”【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30-140 第131章 第131章【VIP】 江漓是开玩笑的。 她已经不困了，说还想再睡一会儿只是逗逗宋槿声，他却当真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江漓重新睁开眼，就见怀里的人阖眼安静躺着，像早上才过来时一样。 好乖啊，江漓不得不感叹。 “你还要继续睡吗？”江漓问，她抬手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接近中午十二点了，实话说她有点儿饿。 宋槿声睁眼，摇摇头，又点点头，“都可以。”江漓想继续睡会儿的话，他就陪他一起，江漓不想再睡了，他也可以跟着起床。 “那就不睡了吧，起来吃点儿东西。” 江漓率先下床去洗漱，顺手点了些宋槿声往日里爱吃的饭菜。 平淡的一餐吃完，江漓仍旧坐在床上靠着靠枕处理工作上的事务，宋槿声在她旁边坐了会儿，或许是觉得太无聊了，他又起身，一个人往病房外面走。 江漓的视线瞬间落在他的身上。 见他要出门了，江漓喊住他，“你去哪里啊槿声？”末尾两个字的音节她咬得重一些。 实话说，目前江漓所住的病房，其实不是病房，而是诊所提前给她准备好的居所，就是个套房。 里面各个房间都有，设施设备也很齐全，要吃些什么也可以随时星网点餐，或者叫诊所里的人做了送上来，完全没有缺的。 江漓实在想不到宋槿声出门的意图 。 看她虚弱，所以想要走？ 摇摇头，江漓把这个愚蠢的想法甩开，等着宋槿声的回答，后者却根本没准备回答，只是回头远远看了她一眼，就没影子了。 隐隐约约的对话声从门外传来。 这是……找程浪聊天去了？ 江漓拧着眉，心头莫名升起一股醋意，她问了问题，他都不回，反而找程浪说话。 搞什么鬼呢。 目光回到副脑屏幕上，江漓的心却没回来，注意力也跟着飞走了，让她有些小小烦躁。 于是等宋槿声再回来的时候，见到的江漓就肉眼可见有些炸毛，她看见了他手里提的东西，语气不善，“程浪给你拿的什么？” “食材啊。” 说着，宋槿声提着这些东西去了套房内，应用率最低的一个房间。 厨房。 这里锅碗瓢盆，微波炉冰箱烤箱榨汁机等等都还挺齐全的，只是太过干净，像从来没有被使用过，就单单撕了膜。 把手里提的食材，按自己的分类标准放进冰箱后，宋槿声一回头，江漓就站在门框处。 她表情很奇怪，“你要做饭？” “对啊。”宋槿声回答。 食材都拿进来了，已分类放好，他连围裙都穿戴好了，不是为了做饭，难道是为了过家家？ 江漓的表情就更奇怪了。 看看厨房干净整洁的用具，再看看从小养尊处优，却明显准备大干一场的宋槿声，江漓觉得自己脑子嗡嗡的，她的心放下了，她的心又提起来了。 脑海里忽然想起很久远的一件事。 关于巴兰节日，他们几人出去游玩，并决定自己做饭，结果反而把别人家厨房炸掉的那件事。 哦，对，当时的主厨…… 好像就是宋槿声吧？ 他不是恢复记忆了吗，怎么没想起来这件事，还准备再炸一次厨房？ 还是说，他只恢复了部分记忆啊？ 江漓叹气。 在她的视线里，穿戴好围裙的omega已经在剥菜了，水龙头也已经被打开，水流正哗啦啦往外面涌。 “嗯……”江漓边看边思索着开口，决定劝一劝，并采用比较委婉的方式，争取不伤害到他，“要不不做饭了吧？咱们才刚吃完饭呢，现在做了饭，也吃不下了。” 宋槿声头也不回，“我知道，我想先学习学习。” “刚才我问了，程浪还没吃饭呢，做好了正好请他品尝一下我的手艺。” 江漓：“……” “但是你身体还没好嘛，”江漓继续劝，“你先好好休息，等你身体好了，再学做饭也没问题啊，对吧？” 宋槿声摇头，“不行，我现在有点无聊。”非常无聊。 “我把我的副脑给你玩？或者，把程浪的副脑给你玩，我们两一起打打游戏？” “不要，”宋槿声仍旧拒绝。 “不是很感兴趣，我就想练习一下自己的厨艺，等厨艺练好了……” 他回头看下江漓，眉眼温柔又满是期待，“等以后我们正式登记了，就可以每天给你做饭了。” 江漓沉默地想象着那个画面。 不得不说，宋槿声描述的那个画面十分让人心动，哪怕江漓从未想过两人之间，独属于“我们”的以后，她还是被这个想象的画面撩拨了心神。 奈何心动是心动，如果一盘黑黢黢，飘着浓重糊味儿，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儿真被摆放在她面前，哪怕是宋槿声做的，她也吃不下啊！ 上次她就没能吃下去！ 以后两人登机了就能了吗！？ 她垂死挣扎，“可是……我们家根本不需要你做饭啊槿声，以后咱们请个做饭好吃合口味的厨师，每天你想吃什么就请厨师做什么，不用你自己来。” “如果你觉得请厨师麻烦，我们也可以出去吃。” 她手里有好多家五星级餐厅，各个口味的都有，尤其是主营巴兰菜品的，无论宋槿声想吃哪个口味，她都可以满足。 为什么一定要和厨房过不去。 “你不懂。”宋槿声轻飘飘地回应，和江漓的暗自崩溃比起来，他现在完全是“游刃有余”的状态，已经回过了头，继续开心自在洗菜去了。 身后的人很久都没再劝。 宋槿声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扭头又问，小心翼翼地，“你不愿意吗？” “什么？”江漓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是说，”宋槿声垂下头，有些难过，“你不想和我正式登记吗？” 江漓：“……” 真是好大的一顶帽子，她抬头看天花板。 无奈之余江漓又觉得很好笑。 宋槿声已经恢复记忆了，正在装作没有恢复的样子，她也知道他如今对自己身份门儿清了，也没打算揭穿他，装作不知道。两个人虚情假意互演呢。 叹了一口气，江漓认输，出门薅了程浪的副脑，解锁，又把一些重要东西隐藏后，她回到厨房递给了宋槿声。 “给。” “菜谱。” “别把厨房炸了就行。” 话落，江漓回了门外，继续处理自己副脑上的文件，没有看见的是，在她离开后，宋槿声拿着手里通了网的副脑，望着她背影时满脸复杂的神情。 …… 厨房最终还是炸了。 文老师和霍曼都被这动静给吸引过来了，恰好看见门外拿着湿纸巾，正给始作俑者擦脸上、手上无意沾上黑灰的江漓。 不过动静也不算太大，江漓提前叫程浪去和文老师说过，预警说不久后江漓套房内厨房会炸，让文老师通知自家维修部门和消防部门随时就位。 这不，燃起来的火几分钟就被浇灭了。 维修队进去都有条不紊的，防护服穿得干净利落，连相应的修补材料都没带错，活像队里有个先知一样。 被两位老师双双盯着的江漓无奈。 “别盯着我看了，谢谢两位老师。” 于是落在江漓身上的两道视线又落到了宋槿声身上，后者抬起头，抿唇给出一个浅浅的、不好意思的笑，看起来颇为纯良。 啧。 霍曼和旁边好友对视一眼，互相明白了对方的吐槽。 江漓这小男友真牛啊。 由于霍曼知道的内幕更多，她也就更加感叹，没想到江漓这男友看着帅气安静，竟然也不是块省心的料，明明记忆都恢复了，还能表现得这么纯良无害。 如果不是江漓早透露过，说他已经恢复记忆，霍曼自己是万万看不出来的，结果不光这年轻人演得逼真，就连江漓也挺会演。 两人亲亲热热、你侬我侬的，还蛮像那么回事儿。 旁边文医生说话了，憋着笑意，“今天这套房间是不能住人了，我让人重新给你们收拾了一套，虽然没这套房东西齐备，但也是干净的。” “就在走廊那头，你们自己去吧。” 宋槿声点头，小声道了声谢。 江漓也想走，不过这套房里还有东西没拿走，她的，宋槿声的，她还等着给宋槿声把黑灰擦干净了再进去取。 擦过来擦过去，黑灰的面积却越擦越大，怎么也擦不干净，没办法，江漓把手里已经用过的湿纸巾丢进门口垃圾桶里，指明了方向，说， “你先过去吧，把自己脸上手上都洗洗，最好直接换套衣服，我进去拿了东西就过来。” 宋槿声闻言点头。 临走前，又把先前江漓给的用来看菜谱的副脑还给她后，这才径直往走廊尽头走去。 江漓就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 “行了吧，”霍曼出声，视线从走廊那头收回来，落在江漓身上，取笑道，“人都进屋了，实在舍不得，那就赶紧拿了东西就过去啊。” 文老师在旁边赞同地点点头。 对于两人的调侃，江漓无奈摇摇头，没有进套房，反而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她也进入了一个新房间。 里面程浪已经等了很久了，见江漓过来，立马起身。 “有吗？”江漓问，脸上的温柔无奈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浪点点头，把手里东西递了过去。 早在决定把联网的副脑拿给宋槿声时，江漓就已经给他交代了，提前准备好信息拦截，宋槿声发出去了什么信息，江漓就要拿到什么消息。 不出江漓所料，那人也果然传出了消息。 用的巴兰军中最常使用的加密符号。 在不了解的人看来，那些符号混杂着，完全是一堆看不懂的乱码，但是古蒂斯也有对应的破解程序，程浪提前翻译过，是宋槿声传出去的没错。 江漓大概看了眼，拧眉，“只有这么一条？” 程浪还是点头，“仅此一条，我们还需不要再主动设个局，让他……” “不用。”江漓否决。 她的视线重新落在那道被解密的信息上。 这消息是传送给他父母的，上面只有很简单几个字。 【非常安全，不要担心，勿念。】 落款—— 宋槿声。 很好，语句简洁，又不带主语，以及用了巴兰的加密方式，这很宋槿声。 但现在江漓只有一个疑问。 他没想过走吗？ 副脑是她特意给宋槿声的，而且宋槿声用副脑的理由也很充分，他完全可以借这个机会，联系远在天边的宋家父母，或者联系那个在巴兰谣传和他有染的黎远，再不济，联系他自己的手下也是可以的。 他完全做得到。 可他为什么没有，千载难逢的机会里，他为什么仅仅报了个平安？ 难道他真的想留在自己身边？ 第132章 第132章【VIP】 拿了东西回到新的房间后，宋槿声已经快速把自己打理好了，洗了头洗了澡，正在吹头发。 尽管心中装着事儿，但身体的本能反应之下，还是让江漓走到了宋槿声身后，自然接过他手里的电吹风，帮他打理湿漉漉的头发。 头发很快吹好，江漓却有些无所事事了。 她还在思考刚才那个问题。 见她不说话也不笑，宋槿声心里咯噔一声，后知后觉地开始紧张，主动去牵她的手，喊她名字，“江漓？” 后者掀起眼帘，就安静和他对视着。 说实话，江漓现在听着宋槿声喊她名字，并不是很高兴，她更喜欢他如从前那样唤她阿漓，显得两个人能更亲密一点。 但现在吧，又不方便说。 江漓冷眼半犹豫的模样让人害怕，宋槿声再次主动向她靠近，直到把头靠在她的肩上，才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为什么要生气？”江漓不解。 宋槿声指尖攥紧了江漓的衣角，垂着眼，声音听着万分可怜，“因为……我炸了厨房。” 炸了厨房吗？ 其实还好，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炸厨房了，江漓早有准备，只不过…… “你很害怕我生气吗？”她问。 宋槿声轻轻嗯了一声。 是吗？ 江漓忍不住在心底发出疑问。 既然害怕她会生气，那为什么还要顶风作案，用副脑发消息出去，他是真的这么快就忘记了自己真正做过什么吗？ 算了，反正他也只是报了个平安，没有什么出格的内容，她就不追究了，也勉为其难…… 原谅他吧。 想通之后，江漓也不再纠结，把自己衣角从宋槿声手里解救出来后，义正言辞道，“你今天把我厨房炸了，应该好好补偿我。” 后者没明白她的意思，反应略微迟钝，“怎么补偿？” 很简单啊，江漓想。 她直接低头吻了上去。 …… 一吻尽。 顾念着宋槿声今天炸厨房受了惊吓，她自己又被霍曼和文老师叮嘱，说这两天不能剧烈运动，江漓还是止住了自己内心的邪恶想法，没有再进一步。 倒是宋槿声让她有些惊讶。 上一次时候，宋槿声还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状态，完全被动，只能靠江漓引导，这次他就主动起来了，甚至连怎么换气都学会了。 学习能力果然还是很强嘛。 不仅如此，在结束之后，宋槿声气都还没喘匀，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不进行下一步了吗？” 江漓乐得逗他，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什么下一步？” “下一步怎么进行？” 彼时宋槿声还在江漓怀里，听着江漓带笑的调侃，只羞红了脸，安静地把自己的脸埋进她的锁骨。 笑了会儿，江漓就停下了。 正色道，“我今天晚上会把你送回去，后面这些时间，你就和小年待在一块儿。我不在身边的时候，有事就找霍知休和霍……” “为什么？”宋槿声打断，“为什么要把我送回去？” 不是说江漓要休息整整两天吗？ “当然不是了。”江漓又把人摁到了自己怀里，手指穿插在他柔软的乌发中，另一只手则一遍遍顺着他的脊背往下。 霍曼和文老师的建议，确实是让她休息两天，但是在这个节点上，显然是不现实的，她休息了今天整整一天，也该满足了。 白鸽和龙珍心那边，已经快撑不住那老家伙的盘问了。 “可是，”宋槿声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江漓落在他脊背上的力道又让他觉得很舒服，于是只好继续靠在她身上，闷闷道，“你连下一步都做不了，难不成还能去和别人打架吗？” “……”江漓诡异沉默两秒，连落在宋槿声身上的手都收了回来。 后者一抬头，就和江漓视线交汇。 虽然莫名有些心虚，但宋槿声并不认为自己说错了，坚定异常，“本来就是……” 于是下一个吻又气势汹汹地到来。 …… 看着熟悉的人影被悬浮车载着飞快消失，江漓的注意力也被旁边人拉了回来，程浪喊她，“老大，我们也走吧。” “嗯。” 江漓转身。 从诊所离开，径直上了通往莫比乌斯的悬浮车后，程浪给江漓发送了两份新收集的资料。 “老大，这里面一份是白锦发送过来的，说是那边宋家人和帝国元帅黎远的‘供词’和请求，还说他们要见你。” “第二份是龙珍心那边发送过来的，说是这些时 间收集的一些王上的罪证，还说他们要顶不住了，让我们赶紧行动。” 江漓接收并查看，“我们的军队过来了吗？” 程浪：“过来了，已经守在对应方位了。” 江漓：“那群誓死守卫宫殿的老东西呢？” 程浪：“里面一大部分被控制起来了，还有一小部分，他们有私军，不太好掌控。” “白锦和吴鹏呢？”江漓最后问。 “也已经按照部署守在对应位置了。” “那就没问题了。”江漓大致浏览那两份文件后，把副脑直接关闭，“走吧。先把那群冥顽不灵的老东西们解决了。” 江漓倒是要看看，没了爪牙之后，莫比乌斯宫殿里面那位还要怎么吸血咬人。 …… 研究所里。 看着一脸温柔给自己剥橘子的宋槿声，安瑾年很不好意思，再次放下自己的画笔，伸手道，“姐夫，还是我自己来吧，太辛苦你了。” 宋槿声摇摇头，手一偏，就把小年的手躲过。 “没关系的。”他说。 偏头看了眼小年眼前的画布，宋槿声笑着夸奖，“好看。” 话落，他又垂下了头，继续剥自己手里的橘子，同时把已经剥好的橘瓣放进盘子里，往小年的方向推过去。 安瑾年就更不好意思了。 他有些扭捏，“姐夫，其实你不给我剥橘子，我也会给你和姐姐画的，没有必要……” 在安瑾年的视角里，自从那天姐夫从外面的诊所里见了姐姐回来，整个人就活泼开朗多了，也不知道姐姐到底怎么开解的。 总之第二天，第三天…… 往日里怎么请都请不出来的宋槿声，开始主动往他这里跑了，同时还请求他，问他能不能多给他和江漓画几幅画，还说等江漓回来，就按照外面的市价给他算报酬。 前面的嘛，安瑾年自认为没什么问题，但算报酬这事儿，就实在没什么必要了。 毕竟他自从来到安家后，姐姐在他身上就花费了很多金钱时间和精力，就连他的腿，这些年没有彻底报废，也是江漓的功劳。 本以为多解释解释，宋槿声就不坚持了。 结果让安瑾年更加不知道怎么应对的是，宋槿声开始每天主动照顾他，美名其曰是付出属于他自己的劳动报酬，但是…… 真的没有必要啊！ 他怎么好意思让姐夫给自己端茶送水…… 宋槿声不为所动，轻快道，“那就看在我给你剥了橘子的份儿上，你画快一点儿，多给我们画几张吧。” 语气中的喜悦藏也藏不住。 安瑾年看了他好几眼，终于问出了这几天让自己抓心挠肺的问题。 “姐夫，你要这么多画干什么啊？”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宋槿声想起那天和江漓的对话，抬眼正色道，“江漓说，以后我们正式登记了，就专门腾出一间房，用来放这些画。” 安瑾年：“……” 腾出一间房来装这些画？ 然后呢，有什么用呢？ 安瑾年想不明白，更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因为这个原因，宋槿声会这么高兴。 他们肯定还说了其他的，安瑾年确定及肯定，不然姐夫为什么现在更开心，唇角上扬的弧度压都压不住了？ 话说…… 安瑾年突然想起来了，再次停下手中画笔，“姐夫，这两天姐姐有联系你吗？她们还要多久才忙完，才能回来啊？” 之前江漓出门，基本不会传消息回来，也不会主动联系，无论是联系他这个弟弟，还是联系宋槿声，亦或者是霍知休，没有一个人能知道她的消息。 但这次宋槿声被送回来之后，因为每天都来隔壁，所以安瑾年知道，江漓现在基本每天都会主动发消息过来。 前面三天，每天通讯过来的时间都是一样的，每天中午十二点左右，刚好是几人吃饭的时候，安瑾年还可以趁机竖起耳朵，大大方方地吃点儿狗粮。 后面两天的时间就不太准了。 一次是上午十点左右，一次是下午六七点的样子，他们用的通讯器声音比较大，一旁的安瑾年都能听见从那头传过来的乱七八糟的声音。 而且最后两天，也就是前天和昨天，江漓的通讯就彻底断了。 她没有再主动联系。 不过安瑾年也不敢确定，万一宋槿声在自己房间里的时候，江漓已经打过通讯了呢？ 毕竟这两天宋槿声换了药，很疲惫，在他这里待的时间不多，今天才稍微好了点儿，早上听见他起床了就敲门过来了。 他现在想起来了，就想问问。 而这两个问题宋槿声都不知道，他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摇摇头道，“没有联系我。” 两天没有联系了。 宋槿声手里的通讯器很特别，江漓当时给的时候，说是必能联系到她本人，可后面他才知道，不会，并不会。 所以这几天都是靠江漓主动联系的，而最近两天，江漓不仅没有主动联系，也没有提前预警过，或让人带给他任何消息。 至于小年说的，她们具体什么时间忙完，他就更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今天她会不会拨来通讯…… 宋槿声脸上的牵挂太明显，安瑾年忍不住想出个主意，他上身往前者靠近了些，小声道，“姐夫，如果今天姐姐还不回通讯，那我们就主动联系他吧？” “这……”宋槿声思索两秒，随即摇头，“不行。” 先不说能不能直接联系到她了，江漓早就提过她这段时间很忙，如果真的贸然拨通她的通讯，反而打扰到她了怎么办？ “可是姐姐不也向你承诺过，会每天和你通通讯，报平安吗？”安瑾年皱着眉头问，“再说了姐夫，这件事本来就是姐姐不守信用，你刚好借这个机会问问他！” “明明说好的，为什么要反悔？” “明明承诺过，也答应得好好的，为什么这两天不给你回通讯？” “这是一个机会嘛！” “好了小年，你不要再出些馊主意了。”宋槿声严肃道。 “姐夫！这真的真的是个顶顶好的主意！你相信我！”安瑾年举起四根手指，“我保证，姐夫，如果你主动联系姐姐，姐姐不仅不会多说什么，还会对你有愧疚！” 当然，这还得姐夫自己给点儿力，撒撒娇才行。 安瑾年没把最后一句话说出去，但他的话确实让宋槿声心动了。 小年前几年好歹也被江漓当作亲弟弟看待，他肯定对她也有一定了解的，说不定了解的比他自己还要多，万一…… “心动不如行动！” “我已经懂你的答案了姐夫，相信我，晚一点儿我们就拨。” “如果姐姐真的不高兴，或者怪罪，你就说是我出的馊主意，好吧？” 第133章 第133章【VIP】 时间回到几天前。 有准备的政变通常是简单而迅速的。 纵观全局，任是莫白锦也没想到，失了爪牙的老虎，居然能这么快，就成为苦苦求饶的狗。 还是老狗。 如果不是前期跟着自家老大准备了太久，又反复在安云霆，以及那些老家伙们身上栽了太多跟头，莫白锦可能真的会感觉自己在做梦。 毕竟这一次，古蒂斯领主换位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站在莫比乌斯宫殿最中心的区域里，看着趴伏在自家老大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正痛哭流涕的昔日领主，莫白锦啧了一声。 她慢慢走过去，蹲下，再毫不留情地拽紧老东西的头发，从下往上将他提起。 扬唇道，“王上这是怎么了，今天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视线从手里人近乎花白的头发上掠过，莫白锦仿佛找到了真相，发出惊讶的一声，“哦，我知道了，王上一定是在为自己的头发伤心吧。” “上一次跟着元帅回来，您过来迎接我们的时候，您的头发是多么的乌黑亮丽啊，怎么这才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头发就又全 部由黑转白了呢？” “嗯？王上您怎么不回答我啊？” “难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那实在是对不起您，希望您千万别和我家元帅说，不然我会受责罚的。” “答应我，好吗？” “……” 今天带过来的人足够多，莫白锦这个“事业狂”也有了空闲，可以去阴阳怪气一波，江漓垂眸看了半晌，终于皱眉，开口，“白锦。” 莫白锦诶了一声，回应，“最后几句话，老大。” 她的视线重新落到手里的人身上，脸上的笑容逐渐散开，带着些阴翳，手中力道加大，把散发着一股老年恶臭的人拉近自己面前，低声道，“老东西，不是很爱下绊子吗，今天怎么不继续了？” “不是很爱玩儿偷袭吗，怎么现在不继续了？” “你以前‘喝’的那些血，尤其是老大的，我会让你一点点，全部吐出来。” “放心，折磨人我是专业的，在我手里，你一定可以活很久很久，绝对满足你的愿望。” 话落，莫白锦利落起身，叫了两个人过来，让他们把地上明显已经魂不附体的人拖走，同时还不忘用力踢了两脚，嘴里不自觉骂出两句脏话。 旁边程浪抹了把下巴过来，本来是翻到个东西，想让江漓瞧瞧，结果一眼瞥见怒气冲冲的莫白锦。 “这是怎么了？”他手搭上了莫白锦肩膀。 “滚、开。”莫白锦心情不好，直接把程浪的手掀开，说话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然后就转身往旁边走，也去搜那些房间的东西了。 程浪顿时有些莫名其妙，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江漓时忍不住吐槽，“她今天怎么了这是？” 跟吃了火药一样。 恰好抱着资料路过的吴鹏好心解答，“她生气呢。” “上次安青和王上搞那死出，偷袭，老大给她挡刀，肚子被划拉那么大一条伤口，她又愧疚又生气，憋了一肚子的火。” “好不容易把始作俑者确定了，偏偏又不能一颗子弹把人解决，肯定烦着，你今天最好别去惹她。” “那也不能冲我生气啊。”程浪小声吐槽，拉长声音道，“归根结底，还是老大太偏心，导致白锦平日里的训练太少了！每次都只罚我们俩的封闭训练，从来不罚白锦的。” “如果她平时也像我们一样，天天受罚，在封闭期努力训练，或许就不会发生上次那种事了……” 江漓听得头痛，无奈摁了摁眉心，“程浪。” “知道了知道了。”程浪泄气，“我错了还不成嘛，上次说话是我不对，不该那么冲，下次改了还不成嘛。” “太小瞧我了吧你们，切。” “希望你说话算话，真的能改。”江漓叹了口气，把手里已经看完的文件递回程浪手上，交代，“这些有用。让人把它们通通整理成电子档，方便后面公示。” 这次的行动很顺利，简直顺利得出乎江漓意料。 本来以为把那群老家伙拿下之后，还要和莫比乌斯里的人有一场硬战，结果根本不需要，她带进来的兵都没有用到四分之一，轻轻松松就让莫比乌斯改了个姓。 江漓自然不会把这一切都归结于运气，毕竟在今天之前，她在这个陌生的国度扎根好几年，对这里的了解，从陌生，再到熟悉。 前期还受了不少苦。 无论是刚来的前两年，在安家落脚，努力展现自己实力以得到安云霆重用，还是后期不得不满足老东西的要求，定时定量的血液上供…… 好在都过去了。 唯一让人有些烦躁的，倒成了战后的善后环节。 战前还好，手里军队用不了这么多，一大半都用来守宫殿，防止消息往外泄露，战后则除了封锁消息之外，还要同时选出合适的人，及时顶上那些老伯爵的头衔和位置。 并且要把老东西这辈子的“劳动成果”收集好，公之于众，再由民众决定老东西的死活。 还要收集那些受害者信息，及时给予补偿，等等等等。 事情真多。 而且人手就不够用了。 …… 三天后。 江漓还领着所有人待在莫比乌斯里。 据闻，由于那些大家族里这两天的领头人换得太勤，守在莫比乌斯宫殿外面的士兵又多了好几倍，外面的人已经开始怀疑宫殿里面了，怀疑里面是否进了“贼人”，以下欺上，伤害了他们那慈悲心肠的王上。 江漓不得不想法设法，把整理资料的时间再缩短点儿。 奈何手里的人多，在整理资料方面的能手不多，江漓只能带着莫白锦三人加班加点。 连已经被她“发配”出去，到小星球定居的男人都带着一大家子人回来了，说是给她分担分担。 他们知道大部分真相，也是受害人家属，后面不仅需要亲自录口供，还要领相应补偿，这个时候回来也确实是时候。 就是那老东西干的坏事儿太多了…… 痕迹也被擦除得很好，很难找到直接证据，只能从那如山的纸质记录中，一点点翻阅查找。 江漓被弄得头痛。 不止是她，连她手里最擅长处理文件，寻找蛛丝马迹的莫白锦都有些受不了，不止一次地感叹—— “这该死的老东西！” 每每听见这句话，程浪就会同时给予肯定，用含糊其辞的几句粗话来表明他坚定的立场。 终于，吴鹏摆了摆手，从面前几垒纸质资料中起身，面容痛苦道，“不行了不行了，老大，你还是让我去封闭训练吧，我真的要看吐了。” 话落，也不管江漓同没同意，一溜烟就往外面跑了，留旁边莫白锦和程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程浪：出去，还是，不出去？ 莫白锦点头：想。 “别挤眉弄眼对口型了，”江漓出声，头也不抬道，“你们也出去活动活动休息一下吧。” “好嘞！”程浪跑得飞快。 莫白锦也跟着出去了。 不过尽管他们三个都走了，房间里继续看材料的人还是很多，大部分是男人带过来的，看材料的时候认真得不行，一坐就是一上午，根本没有被莫白锦三人干扰分毫，江漓看了两眼，也继续翻自己面前的。 几分钟后，莫白锦却悄悄回来了。 她手里好像捂着什么东西，悄悄凑到了江漓的耳边，“老大，宋槿声给你拨通讯过来了，你要接吗，还是由我挂掉？” 之所以要遮遮掩掩地问，而不是直接递到江漓的手上，主要还是莫白锦知道，这三天江漓都没主动拨通讯出去。 自从彻底拿下莫比乌斯宫殿后不久，又同时收到宋家父母，以及帝国元帅黎远的求见信后，江漓就再没主动联系过研究所里的那位。 当然了，具体原因莫白锦也不知道。 所以还是提前问一嘴比较好，她等着江漓开口。 后者顿了两秒，垂眸平静道，“挂了吧，现在……”很忙。 末尾两个字没出口，微弱的呼唤从莫白锦的手心传来，被江漓的耳朵清晰捕捉，“江漓。” 那是宋槿声的声音。 “给我吧。”江漓把副脑从莫白锦手中接了过来，起身往外面走，去了和程浪吴鹏休息的另一个方向。 等周围没人了，冷冽的风呼呼打在脸上，江漓才缓慢开口，“怎么了？” “想你了。”对面那头的人说。 “我也想你。”江漓语气平淡至极。 对于这样直白的话语，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往日的她一定会借此逗一逗宋槿声，可惜今天实在太累，看材料看得满脑子都是转圈跳跃，舞个不停的文字，她已经没有这个精力了。 那头的宋槿声不知道，还是温温柔柔的，“那你这几天休息得好吗？” “挺好的。”江漓回。 每天吃的饭菜都简化成了干粮，睡觉就睡四五个小时顶天，喝的倒还不错，是老东西往日里屯的又贵又难买的、某些小国家的野生山泉水。 挺好的，真挺好的，江漓默默劝自己。 “那你这几天是不是特别忙啊，”宋槿声问得小心翼翼的，“我们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聊过天了，我和小年都很想你。” “还想问一问，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暂时还需要几天吧。”江漓也给不出一个具体的答案。 除了后面的材料整合外，江漓还要去审一审那个老不死的，这些倒还好，主要是还有监狱里的人在等着她过去。 “那就不聊了，”江漓说。 “你这几天也一定要好好休息。” 后面去监狱，除了她外，宋槿声也是一定不能缺席的。 有些陈年旧事，还是早一点儿扯平的好。 第134章 第134章【VIP】 江漓又失联了好几天。 尽管很担心，又很想念，但宋槿声还是按照她上次通讯交代的那样，每天和小年待在一起，认真吃饭睡觉，按时服药。 直到今天的通讯响起。 “江漓。”宋槿声很开心。 “咳咳——”对面的呼吸很重，伴随着猛烈的咳嗽声，让人不由得整颗心都提起。 宋槿声攥紧手中的通讯器，语气紧张，“江漓，你受伤了吗？” 通讯那头嗯了一声。 在宋槿声还没来得及再次开口时，那头又说，“槿声，你过来照顾我两天吧，莫白锦他们太忙了，空不出手。” “好，那我……” 通讯那头：“你收拾一下吧，我现在就让人过来接你。” 话落，没有留给宋槿声一点儿反应时间，通讯被立马挂断。 今天的江漓……好奇怪。 宋槿声皱着眉头。 虽然他手里的通讯器只有和江漓亲近一点的人才知道，声音也还是江漓的声音，但宋槿声就是觉得很奇怪，说不出来的奇怪。 旁边小年疑惑着求证，“姐夫，姐姐受伤了？” “嗯。”宋槿声点头。 不再细想，他按捺下心中的疑惑，放下手里东西，起身拿上自己的外套往门外走，“小年我先去收拾东西了，后面几天可能不会回来，你好好照顾自己。” …… 监狱。 莫比乌斯宫殿的风波都已经过去，江漓带人处理了大半的事务，如今到底也有时间过来这边看看了。 来看看天天吵着要见自己的三位熟人。 旁边莫白锦取下耳麦，转头朝向江漓，“老大，研究所那边已经通知了，估计要不了一个小时，那位就能到了，您看……是直接把他接到这边来，还是重新给他准备个房间？” “带他过来。”江漓说，“这两扇玻璃的权限也可以打开了。” “是。” 权限一打开，耳边忽然就吵起来了。 江漓没有急着理会不远处，一左一右玻璃后面人说的话，反而悠哉悠哉打量起来了所处的环境。 这是主星某废弃监狱的一角。 头顶的黑色天花板破了，用的新聚合材料发旧脱落，已很久没有修补，这里一个洞那里一个洞，破破烂烂的，既无法再亮灯照明，也不能继续履行它守护监狱的职责。 今天下雨，豆大的雨滴就从那些洞口砸进来，汇成股，一股一股蜿蜒着往下流。 流到地上，形成小小的水洼。 好在天花板的光照失效了，监狱内部安置的照明灯还能用，五米一挂，有的还能继续工作，有的已经完全暗了下去，灯光冷白，内部却还是灰蒙蒙的，尘埃始终在空中翻滚着，没有落下去的意思。 江漓忽然觉得这次选的地方不太好。 又脏又破。 走两步路就能把鞋袜染黑的地方，实在是不适合他来。 压下隐隐约约的烦躁，江漓把目光投向了左侧，那扇透明玻璃墙后是一对中年夫妻，常见的ao搭配，女alpha显威严，男omega显年轻，身上穿的踩的无一不是好货。 骨相好，眉眼间还挂着年轻时的影子，从外在也能看出他们前半生的生活有多优渥。 他们两个都贴近玻璃，其中的女alpha在冲着她说话。 “……江漓，那件事是宋家对不住你，我们愿意承担相应的后果，只要你放过槿声！” “我们是对不起你，但他没有。” “你也说他失忆了，既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请你放他一条生路，我们宋家在巴兰还有不少产业，全部都可以给你，只要……” “行了。”江漓冷漠掀起眼帘，打断道，“你们当然要承担后果。” 种因得果，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至于宋家那些产业，她不需要也不感兴趣。 不过这几天的囚禁确实是有效果的，江漓还记得前不久，这几位刚到的时候，发过来的录音里，女alpha态度不说高傲，也绝没有今天的低姿态。 还是在她手里受的磨难太少了，江漓感叹。 这边的话没什么新鲜的，江漓早就听过不止一遍，于是视线转了个方向，又落到右侧玻璃墙后的那个人身上。 一个和她年龄相当的男alpha。 也是那个巴兰传闻里，和宋槿声有着不清不楚关系的那位，她的前队友。 黎远。 硬挺的作战服贴合体型，勾勒出上宽下窄的线条，哪怕已经被关在这儿好几天，唇下的胡茬都往外冒了一头，黎远的颜值也没有被丝毫拉低，不说话时，眉眼里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真情实在是让人觉得…… 真丑。 江漓实在欣赏不来。 就她的眼光而言，几年前，也就是她还没到古蒂斯的时候，黎远的颜值算高的，现在吧……看起来好像更成熟稳重，更有味道了，但江漓真觉得他变丑了。 也不知道黎远和宋槿声的绯闻是怎么传出去的。 那些人不长眼睛的吗？ 暗自叹了口气，江漓看着一言不发的人开口，“你就不想说点儿什么吗？” 她前几天忙的时候，黎远催她催得跟什么一样，现在她就站在他面前了，黎远又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他的视线倒是还时不时落后面去。 “别看了，”江漓自然看得出他的心思，嗤笑一声，“我已经让人联系了，他也马上会被带过来的。” “……你想怎么样？”黎远不得不开口。 在带着阿姨叔叔往古蒂斯来的路途中，他想过很多个和江漓再见面的场景，他想着，或许两个人能平和地说一句“好久不见”。 但直到连江漓面都见不上，黎远才惊觉，他和江漓，早已经不是一路人。 江漓但笑不语。 想怎么样？ 她能怎么样？ 和左边那两位眼里心里嘴里都是宋槿声的人，江漓还能聊两句，但和这个昔日队友对上，江漓意料之外地没有任何话想说，甚至一个表情都不想给。 话题于是就此打住。 时间一点点流逝，江漓把这个看起来大的空间走了两遍，选中了一个还不错的位置倚着，有灯，只是光照不够亮，头顶的风吹得进来，雨水落不到她身上。 左边的玻璃墙里的人太吵，她把权限给关闭了，同时把等在门口的莫白锦也挥退了出去。 等了又等，随着不远处脚步回音的加重，江漓散漫的心思也收了起来。 她等的人来了。 那头对后面一切还不够清楚，只礼貌着对领着自己过来的工作人员道谢，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询问，“元帅……是在里面吗？” “是的。”工作人员回，“你直接推门进去就行了。” “好的。” 隐约的话音才落，生了锈的大铁门就缓慢着被推开，发出嘎吱的声响，并带出回音，浓重的潮湿气息袭来，宋槿声下意识想要咳嗽，但他又克制住了，只拧眉打量面前的环境。 破旧，是这里给宋槿声的第一感觉。 江漓怎么会在这里？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宋槿声甚至有转身就走的冲动。 这股冲动，却又在彻底进门后停止了。 推开门时，眼前不远处是一堵墙，直到双脚踩进，才能看见右侧的景象。 那是他熟悉的人。 “父亲，母亲……”宋槿声喃喃，已然愣在原地，他转头，右边也是同样熟悉的人，正紧紧盯着他看。 “黎远？” 宋槿声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两步，指尖已陷进肉里，脚底生寒，浑身冰冷。 闭眼，再睁眼，眼前的景象还是没变，尽管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但宋槿声已经明白，眼前的人，就是他的亲人，他最熟悉最亲近的人。 这段时间以来的庆幸如泡沫般被人瞬间戳破，宋槿声不得不承认，他设想的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 他被江漓发现了。 克制住自己的低落心情，宋槿声环视一圈，终于在不远处的角落看见了江漓，她隐在半明半暗之间，黑色的作战服和环境几乎融为一体。 就那样安静地、冷漠地看着他。 宋槿声喉咙艰涩，“江漓……” 平日里一句呼唤就能喊过来，温柔地回应他的人，如今倚着墙一动不动，目光也不再柔和，只剩下那如有实质的视线，如蛇一般冷漠地打量着他，一层一层，将他虚伪的外衣都剥去。 宋槿声逐渐觉得羞愧起来，他有些不能呼吸。 “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江漓主动开口。 “……对不起。”突然置身在最害怕面对的场景里，哪怕宋槿声早已准备，他的心还是一阵一阵地绞痛，大脑空白之下，万语千言都汇在那三个字里。 “对不起。” 他艰难吞咽，压下涌上喉咙的酸楚，唇瓣张张合合，也还是只说得出这三个字，“对不起。” “你只会这一句吗？”江漓却紧皱眉头不甚满意，她今天特意把他叫过来，可不是单单为了听他说对不起。 宋槿声听得 垂下了头，从江漓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清他攥紧的手。 等了半晌，江漓等到宋槿声下一句。 他咬着唇，“求你，放过他们。” 江漓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还有呢？”她问。 除了那句莫名其妙的对不起，以及给自己的父母亲求情，甚至给黎远求情之外，他就没有别的话和她说了吗，一句都没有吗？ 宋槿声声音低低的，“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什么？ 江漓深吸一口气，好歹把自己心情放平和下来，她的目光始终没有从宋槿声身上挪开过一厘米，很想质问他，但还是忍住了，最终听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开口道： “我什么都想听。” 第135章 第135章【VIP】 “我什么都想听。” 无论是关于从前那件事的真相，还是别的没有用的言语，只要他愿意说能够开口，江漓都想听。 “我……”宋槿声抬头，眼眶中晶莹的光点在闪烁，他强忍下喉咙的哽咽，继续道，“如果……” “如果我说，你的母亲不是我杀死的，我也没有透露过你的信息，泄露你的踪迹，更没有参与过你的那场围剿……” “你会相信我吗？” 他轻声问出这个问题。 问出口的同时，他抬眼看向江漓，在后者沉默的目光里找到答案，轻轻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果然，他心想。 眼眶已经红了，泪珠再挂不住，安静地往下流，最后滚落下去，啪嗒一声打在地上，将沙尘包裹。 宋槿声眼前早已模糊不清，面前的场景变换，不再是监狱，取而代之的，是他立于高楼之上，面容冰冷，沉默着射向她心口的那只箭羽。 那时候，她清楚看见过他的脸，对吧？ 所以今天他说的鬼话，她不会信的。 因为早就知道答案，早就知道两人最后的结局，所以今天的场景，来得也不算太突兀，他能接受，宋槿声想。 但是生理性的泪水一直流个不停，太让人烦了，他好想……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我信。” 是江漓。 宋槿声猛地抬头，泪眼模糊里，江漓还是那么冷漠，她甚至还皱起了眉头，可说出来的话，却并没有他想的那样冰冷。 她说，“我当然信。” “但是，为什么这种事情，你不能早一点和我说呢？” 一定要让她苦苦寻找，去找别人眼中的真相吗？ 江漓不理解。 “不管你以前说了什么，我都相信你，不是吗？” 无论是从前，现在，还是未来。 是，江漓承认，刚开始把宋槿声绑回来的时候，她态度确实不好，甚至真的有过想把他直接了结的想法，可是这全都是她的不对吗？ 明明也有他的问题。 这些话早一点儿告诉她该多好，她走的这几年里，这么多时间，他都不愿意来同她解释一遍吗？ 人不来，邮件也得来吧？ 哪怕一开始联系不上她，但他也应该尝试一下，而不是让她完全蒙在鼓里，再一点点自己寻求真相，最后用最差劲儿最没意思的方法再把他绑回来。 而且，这段日子相处的时间不算短了，照宋槿声这态度，是不是想要在她面前遮遮掩掩一辈子，如果她不像今天这样哄骗他过来，用他的父母和黎远刺激，他就永远不会告诉她？ “可是那时候……”江漓的话让宋槿声完全懵了，他没有料到事情的后续会发展成这样，面对江漓咄咄逼人的质问，他抽噎着解释，“我以为你，早就死了。” 江漓：“……” 好好好，她第二次死了。 上一次宋槿声提到她死亡的问题时，江漓还真的以为是他做了噩梦，现在看，原来不是做梦啊，而是纪实。 火从心头起，江漓也质问不下去了，冷声开口，“莫白锦。” 小心隐藏在另一个阴影角落中的人跳了出来。 “把他先带下去。”江漓拧眉。 她怕自己再问，就真的要被宋槿声气死了，再者就是…… 虽然两个人刚才没聊多少，但江漓已经清楚认识到，她和宋槿声各自掌握的信息差得太多，要说这里面没有人从中作梗，江漓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今天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就不需要另外的人或有意或无意地在一旁看笑话了。 莫白锦不行，黎远就更不行。 “是。”莫白锦点头，很快便带着宋槿声安静地从江漓的面前消失。 等人走之后，江漓胸口还在猛烈起伏，暂时没有缓过来，谁曾想，偏偏有人不自觉，非要在她心情不爽的时候来招惹。 江漓把关着黎远的那面玻璃撤开，什么也没说，一拳头送了过去。 后者躲闪不及，踉跄着倒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又被江漓拽紧了领口，拉到年前去，她语气不好，“你喊他什么？” “我、我喊他槿声，怎么了，有问题吗？”黎远的嘴角已经被打出了乌青。 “当然没问题。”江漓说。 “我问的是，你喊他做什么？” 早在宋槿声来之前，江漓就已经把两扇玻璃墙的权限都关闭了一半，里面能够看见外面的场景，听见外面的声音，但他们说的话却不会被外面的人所捕捉。 所以能听见黎远和宋家两位说了什么的，只有江漓，而宋槿声被带走时，江漓听见黎远一直在喊宋槿声名字。 “关你什么事？”黎远梗着脖子。 江漓听得似笑非笑，“不关我的事吗？” 她手里的力道松了松，随后又猛地把黎远往自己面前一拖，眼中玩味明显，放低了声音道，“黎远，宋槿声现在可在我的手上，你也在我的手上，你觉得，自己能在我手里占到便宜吗？” 说着，江漓抬头回忆了一下，随即扬唇，“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错，当初有关我的那场围剿……” “你也在里面吧？” “或许还不止呢。”江漓笑，她主动贴近黎远的耳朵，声音放得更低了，道，“你说，如果宋槿声知道，我和他走到如今这一步，还有你的一份‘功劳’，他会怎么想你呢？” 黎远忽然挣扎起来，却又被江漓死死压制着，他眼眶充血，大喘着气问，“你知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知道多少？” 啧。 江漓不耐烦了，为什么每一个做错事的人，落到她手里之后，都会问出这几个问题，问她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拿到的情报，以及拿到了多少情报。 不能换个花样问吗？ 看在曾经队友情分上，江漓耐心解释，“你不用管我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没这个资格。”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江漓确实不知道，可后面查探的消息越来越多，她知道的也就越来越多。 不仅如此，她还知道其 他有趣的，比如说…… “你和宋槿声的那些绯闻，也是你主动放出去的吧？” “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呢，那些消息放出去有什么作用呢，你真的喜欢他吗？他当时还是alpha吧？还是说，喜欢是假，贪恋宋家的资本才是真？” 江漓彻底松了手。 这确实是她很疑惑的一点。 按照她眼中黎远的本性来讲，后者的概率不大，可从事实层面上讲，这又是最合理的解释，在巴兰上层的圈子里，只有黎远所在的黎家衰败得最快。 “我没有！”黎远果然反驳了。 江漓：“那是为什么，你真的喜欢宋槿声？” 黎远冷笑，“不行吗？只准你江漓喜欢他，我就不能喜欢？” 那当然不是，江漓心说，只是从前在队里的时候，确实没看出来黎远有这方面的心思。 “那只是你看不出来而已，”黎远愤怒，“你去问问周乙木和姜月，她们两个哪一个看不出来，唯一看不出来的也只有你。” “就是不知道，你是真的看不出来，还是假的看不出来了。” 如果江漓自觉点，根本不会中途岔在他和宋槿声之间。 “你怀疑我是故意的？”江漓好奇，“那你很恨我？” “这也是你对我下手的根本原因？” 黎远不答了。 行吧，江漓了解得差不多了，只剩最后一个问题—— “你知道他是omega吗？” 黎远缓慢点头，有些颓靡道，“知道。” 他家和宋家本来是世交，在江漓彻底被带走，巴兰伪造了她的死亡证明后，他就被家里推成了下一位元帅的人选，等彻底成为元帅后，宋家就把宋槿声真实的第二性征透露给他了。 宋家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是个人都能知道。 “你不羡慕我吗？”黎远问。 “？”江漓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了，“我为什么要羡慕你？” 一定要在这种事上面分个高低的话，要羡慕也是他羡慕吧？宋槿声都被她临时标记过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江漓果断退了出来，重新把玻璃墙关上。 她现在不想和黎远聊了。 刚才心情不好，现在心情好了不少，她可以去找宋槿声了。 临走前，江漓不由感叹。 “黎远，以前在队里的时候，除了宋槿声之外，我和你的关系是最好的。” 话落，也不管黎远会有什么反应，江漓抬脚离开，但耳麦里聒噪的声音提醒她，这里不止有一个黎远被关着，还有宋槿声苦苦为之求情的宋家父母。 把黎远那边的所有权限关闭，确认他听不到也看不到之后，江漓才走到这边来。 “我知道你们想和我说些什么？” 耳麦里的声音顿住。 “我本来就没想过动他，用不着你们在这里求情。”江漓说，“与其为他求情，不如为你们自己祈祷祈祷吧。” “我放过他，可不一定会放过你们。” 说话间，脑海里不久前在莫比乌斯宫殿里的画面也浮现出来，想到那老东西神志不清的模样，江漓叹气，“我也知道，宋槿声才是和古蒂斯有联系的那个人。” “虽然具体的我不清楚，但你们应当没有血缘关系吧？” “有？”江漓思索着，“老东西已经是宋槿声的舅舅，如果你们和他也有关系，那应当是……” 耳麦里的人主动开口解惑。 “我知道了，”江漓点头，“但是保密的话，我可保证不了，反正就算你们不说，我自己查也能查出来。” “和他再见一面这种事，现在也不用想了，我不会答应你们的。” “……是啊，谁叫你们把我也算计进去呢？” “……” 第136章 第136章【VIP】 巴兰，宋家别墅。 江漓又来了。 已经数不清是这个月的多少次，随着江漓翻墙的技能越来越熟练，宋槿声见到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你是不是疯了？”宋槿声抿唇。 最近风声那么紧，她怎么还是一点儿不听劝，天天往他这里来，不被发现还好，被发现了可怎么办？ “不怕，”江漓小心往外看了眼，随后关紧窗户，回眸笑道，“反正那个人又不是我，和我没关系，就算被抓到了，顶多被教官骂两顿，被学校关两天禁闭就行了。” “而且他们肯定是发现不了我，也抓不到我的，”江漓自信开口，“相信我！” 宋槿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说，“我知道那个人不是你，和你也没关系，但是……” “他已经被查出来是我们学校的，连续作案好几次，都没有被抓到一点儿把柄，这段时间以来，星网上讨伐我们学校，以及其他相关部门的人多了不少。” 按照那些人往日里的风格，他们肯定是要推一个人出去顶罪的。 江漓能力强又怎么样？ 作为一个已经立足百年的强国，巴兰里的人才数不胜数，哪怕江漓是目前学校里潜力最大、最能打的学生，又哪怕现在帝国在走下坡路，正是用人的时候，帝国也没这么在意所谓的人才。 更何况江漓没有什么背景，如果真的被有心人抓到把柄，十个她也逃不了。 正是阎王要你三更死，你就活不到五更。 江漓听完，抿唇笑起来，眉眼弯弯，“队长你在哪里听的乱七八糟的话，什么三更五更的，被你母亲关在家里的这两个月，难不成天天在看古书啊？” 古蓝星里流传下来的书就是她口中的古书。 见宋槿声微皱眉头，江漓的笑容勉强收了点儿，“对不起队长，我不该笑得这么大声。” 谁叫他本来就说得不对嘛。 如果这种事真的会发生，江漓确信，十个巴兰也抓不住她。 “再说了，谁说我没有背景的，你不就是我的背景吗？” “你，宋槿声，名门宋家的独生子，是宋家捧在手心的唯一继承人，又是巴兰里所有教官看好的后起之秀，还是未来主力部队的一员，这个背景还不够我用吗？”江漓语气轻快。 “说不定队长你以后还会是巴兰的新元帅呢！” “嗯，巴兰史上最年轻最帅气最有能力的元帅！” “少在这里贫嘴了。”宋槿声说。 以前刚和江漓接触的时候，他还以为她是个沉静冷漠的人，后来才发现，沉静冷漠都是她的面具，实际上的江漓，其实是个话唠。 尤其喜欢拍马屁的话唠。 眉眼一弯，嘴里便滔滔不绝，什么话都能说出口，宋槿声听得太多，早就习惯了，完全对她的话免疫。 “本来就是，我也没说错呀。”江漓碎碎念。 边说，她边往宋槿声那边靠近，眼睛直勾勾盯住他的脸，等后者暗自紧张到睫毛止不住颤动时，江漓才又开口，讨打道笑，“队长，我们要做诚实的人。” “你看，虽然你觉得我说的那些话全都是‘拍马屁’，但你也很喜欢听嘛，都没有刚才那么冷漠，那么凶了。” “唉呀，队长，你就多笑一笑嘛。” “笑一笑，十年少。” 话音未落，江漓的手指就戳上了自家队长的脸，然后轻轻地用力往上提，在宋槿声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她满意点点头。 “嗯。” “不错。” “这样就显得你青春多了。” 说完，丝毫没有在意宋槿声会有什么反应，江漓极快速地把手又收了回来，军靴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慢慢远去。 她去他房间里面了。 宋槿声这才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脊背也放松下来，垂下眼，唇角边的某个方位似乎还停留着不属于他的体温，他抬手去碰，一瞬间又消失了。 身后江漓的声音又冒了出来，大胆又轻快： “槿声。” “我可不可以躺一躺你的床啊？” 她知道宋槿声听进去了，可等了十几秒，后者偏偏不搭话，江漓只好从屋里探出一个脑袋，在明知道宋槿声背对着她的情况下，仍旧双手合十，闭上眼装可怜道，“队长。” “我好累啊。” “今天为了过来找你玩，我从早上蹲到现在，整整一天呢，腰酸背痛的，真的需要休息了。” “就躺一小会儿，一小会儿！你就让我躺躺吧……” “队长～”江漓拉长了声调。 明星小队一队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当遇到非常想要做，但不被队长允许的事，这时候，就可以采用耍赖求饶的方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关爱队友的宋队长不会不同意的。 百试百灵。 果然，江漓听见背对他的人轻轻哼了一声，“你又不是第一次了，干嘛还问我的意见。” 每次都假惺惺地问他，他 同意她就开心，不同意她就撒娇。 无事的时候喊他为槿声，有事的时候喊他为队长。 虚伪！ 心里这样想着，宋槿声却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唇角已经轻轻扬起。 身后的人听了他的话，欢呼了一声，就又没有动静了。 几秒后，话唠又开口了，“槿声，你怎么还不进来啊，别站玻璃窗户那里了，小心吹感冒了。” 宋槿声：“……” 面前的玻璃窗本来是开着的，结果江漓一进来，就小心翼翼着，把窗关得严严实实的，顺手还拉了半截窗帘，哪里来的风？ 暗自吐槽了两句，宋槿声还是进去了。 一进屋，就看见了正闭着双眼，呈大字型瘫在自己床上的人。 适应得还真挺好，他想。 “槿声。”安心躺平的江漓忽然睁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天花板的精致花灯上，无限感慨道，“虽然已经躺过，不，感受过很多次了，但不得不说，你这张床是真舒服啊！” 香香软软的。 这是江漓发自内心的感叹。 她从小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虽然学校的床也很不错，但是很硬，和队长家里的比起来，实在是差劲得让人无话可说。 “这就是你每次过来必‘感受’一番的理由吗？”宋槿声问。 “嗯？”江漓觉得有哪里不对。 理由确实是这个理由，但是…… “我哪有每次过来都感受了的？”江漓反驳。 明明只有几次好吧？ 宋槿声嗯嗯点头，敷衍道，“对对对，只有几次。” 江漓瞬间起身，严肃道，“队长，你怎么可以污蔑我，本来就只有几次，而且，我一开始可没有碰过你房间里面的任何东西……” 江漓前几次翻墙过来，行为言语都很规矩。 半点不越雷池。 她从别墅隔离带林子里穿出来，身上偶尔会沾上一点泥，怕把宋槿声房间弄脏，每次都是能站就站，坚决不坐椅子，也争取不让宋槿声为她收拾残局，待不了几分钟就或主动或被动离开。 直到后面有一次，她都准备走了，宋槿声开口说，让她多坐一坐，说她父亲母亲都出差去了，两三天之后才回来，不会有被发现的风险，江漓这才踏出了第一步。 现在被宋槿声指出来，她有些委屈。 “当初就是你自己说，房间已经换成了机器人打理，床上用品两三天会换新，让我不用太在意，还说，如果我困了，就自己睡一会儿，你现在怎么……” 一只好看的手忽然伸到眼前，“说完没，说完就喝点儿水吧。” 江漓顿了顿，“说完了。” 她乖乖接过水杯。 两三口喝完了水，把空掉的杯子递给宋槿声，整个人又躺下了。 方才委屈的神色不再，江漓眼中神采奕奕的，显然是又感慨起来，开口道，“队长你真是一个好人，又好看又有能力又关心人。” “如果以后我也能找到一个，又温柔，又体贴，又关心我的omega就好了。” 宋槿声才把杯子放回自己顺手的地方，闻言垂眼，掩盖好其中情绪，什么反应也没给。 谁料江漓蹬鼻子上脸，满怀期待道，“槿声。” “你前不久和我说的，这次我过来，就给我那个人的联系方式，还记得吗？” 宋槿声平静问，“谁？” “就是你分化时候，那个——” “哦，”宋槿声打断她，面不改色道，“我忘了和你说了，那个omega已经有未婚夫了，前两天定的婚，他父母还给我们递了请帖，请我母亲去做见证。” “啊？”江漓的心情焉了下去。 眼见这么拙劣的谎话江漓也信，宋槿声有点儿不太高兴，故意开口，“怎么了？难道你这段时间过来我这里，不是为了来看我，而是为了得到那个人的联系方式吗？” 江漓一愣，“当然不是。” 她只是刚好想起来那天闻到的信息素，再顺嘴问问这个人而已。 宋槿声对此不置可否。 “话说，”江漓很快换了个话题，坐起身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归队呢？” 自从宋槿声分化后，他就常常离队归家，宋家对外的说辞是，信息素不够稳定，怕影响到身体，所以接回家静养一段时间。 但这个“一段时间”到底也太长了些。 断断续续地，这一年里，宋槿声竟然有长达半年的离队记录，这一次也很长，整整两个月，他都始终待在家里，既不回学校，也不在星网上回应江漓等人的信息。 江漓每次想联系他，都只能采用翻墙的这一个方法。 “不知道。”宋槿声回应，“你也别问了。” 短短两个月，都问好几遍了。 “好吧。”江漓叹了口气，随即，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好奇驱使她起身过去，拿在手里看了几秒后，自言自语起来，“这个……好奇怪的抑制贴啊。” 宋槿声就跟在她后面，闻言把东西缓慢从江漓手心抽出来，重新放在装饰托盘里，警告道，“少碰。” 江漓：“为什么？” “因为没什么奇怪的。”宋槿声说。 虽然面上冷静，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方才的东西落在江漓手上时，他有多么的羞耻。 可惜江漓并不知道，追问，“确实有点儿奇怪啊。”alpha抑制贴的牌子就那几个，她都没见过这个牌子的抑制贴。 “不会又是你们家为你私人定制的吧？”江漓突然想到这个可能。 而且这个可能的概率很高。 见江漓又把东西拿了起来，宋槿声攥紧了指尖，眼不见心不烦地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心里波涛汹涌，但面上仍然冷静，继续看江漓摆弄那薄薄的一片抑制贴。 忍无可忍之下，宋槿声冷声开口，“你到底还要看多久？” 江漓缓慢抬头，小心把东西放下，“看完了。” “你……”宋槿声有点不对劲儿，可又到底哪里不对劲儿，江漓又说不出来，她盯着前者的耳垂，直白道，“队长，你耳朵红了。” 宋槿声扭过了头。 “……这边也是红的。”江漓说。 宋槿声彻底把椅子转了一百八十度，背对着江漓。 后者恬不知耻凑上来，就在他的背后，又好奇又惊讶，“不至于吧队长，我就看了一下那片抑制贴而已。” 往日里出集体任务，宋槿声都是和他们四个一起吃喝睡住，除了上厕所不在一起之外，其他都在一块儿。 他怎么还要因为一片抑制贴红脸啊？ 宋槿声沉默着不说话。 “对不起。”江漓识时务地认错，“我只是想看看，特制的抑制贴和我平时用的有什么不一样。” 事实上，江漓单纯好奇。 她根本就没用过抑制贴这种东西，学校里会定时发放alpha抑制剂，效果很好，所以她从来没有自己买过相关物品。 真的真的 只是好奇而已。 宋槿声却还是不理她。 江漓的头凑他左边，他就往右偏，江漓的头凑他右边，他就往左偏，主打的就是一个别想靠近。 摸摸鼻子，江漓只好尴尬退开，又真心实意说了句对不起。 但她的思维很快发散，愉悦道，“队长，你是不是更信任我了？” 红着耳尖还没把冷面撤下去的宋槿声：“……” “你看，”江漓已经开始分析了，“以前你房间摆着的，不想让我看见的东西，你总是第一时间就会把它们藏起来，要不然就呵斥我，不许碰，只有这一次，你居然没有阻拦我。” “所以，你更加信任我了。” “……”宋槿声无话可说，“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本以为不理江漓，房间就会安静一会儿了，结果前者又凑了上来，眼睛发亮地递出一沓东西，“看！” 宋槿声狐疑接过，略略翻了几眼，才发现这是装着情书的信封。 “你不打开看看吗？”江漓催促。 宋槿声踌躇了，挣扎道，“我……” “这是我特意给你带过来的，隔壁学校的学弟学妹们的情书，全是给你的。”江漓为他解惑，一脸骄傲，“这里面，不管是alpha，omega还是beta都有，任凭你挑选！” “他们说了，只要给你就行了，他们不争的，就算你选了其中一个，忽略了另外的，他们也不会生气。” “……”无言的愤怒在宋槿声心中升起。 还没来得及爆发，他就看见江漓也在自己脚边坐了下来，手里还拿着另外一沓表白信件，更花哨的同时还更厚。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宋槿声猛然伸手，“给我。” 身旁盘腿而坐的人愣了，默默往旁边挪移两步，低声开口，“……我的。” “他们特意给我的。” 第137章 第137章【VIP】 那些信件最后还是没能逃脱宋槿声的手。 他很干脆抢过江漓手里的东西，拉开了自己的保险箱，把所有带着粉粉嫩嫩封面的表白信件都丢进去，关上箱门，录了瞳膜锁，随后直起身，拍拍手，“可以了。” 江漓的视线还停留在保险箱上，眨巴眨巴眼，抬头，“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拿？” “嗯……”宋槿声思考几秒，“过两年吧。” “等我们在军中立足，有一定的话语权之后，我就拿给你，好吗？” 江漓沉默：“可现在的你，在军中就已经有了一定的话语权。” 宋槿声：“……因为这条规则主要给你制定的。” 江漓：“……” 好吧。 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我把属于你的东西拿了，你不开心？”宋槿声问。 信件一锁，方才还热情四溢的江漓，现在忽然就冷淡下来了，席地而坐，和他隔了些许距离，脸上一捧笑容都没有。 “没有。”江漓否定。 只是有点儿太无聊了。 本来那些学弟学妹找上来，把信件塞江漓手里时，她还觉得比较开心，因为她和宋槿声都有，可以在一起互相看看，彼此的迷弟迷妹们分别想和自己说些什么。 为此，她都没有提前拆过，看过，往包里一放，就带过来了。 结果被全部收缴。 落寞神色被宋槿声看在眼里，他总结，“所以你就是不开心。” “对不起。”他也道歉，“我本来以为你今天会给我带其他东西的。” 至于那些信件…… “我们在一起相处这么久了，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被别人送这些，也不希望你们帮我接下来，再转交给我。”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收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信件，队里黎远周乙木姜月，包括退队的马大炮，从来没有帮别人转交过。 只有江漓，她才会兴致冲冲想要看一看，为此一收再收。 “我以前看过，”江漓回忆，“里面好像也没什么。” 虽然外表花里胡哨，跟表白信件差不多，里面就是很简单的表达对她的喜欢，还有不少人都说要以她为榜样。 “那是因为你只是江漓。” 边缘星出身，身后没有靠山，纯粹靠天赋和努力杀进了主星，自然是那些低年龄段学生的榜样。 “所以你的信件，和我的相比，居然会不一样吗？”江漓自言自语。 她只有这一次替收过宋槿声的“表白”信件，没来得及看，根本不知道里面的内容，宋槿声提这么一嘴后，她大概明白了。 话题就此结束。 江漓又垂下头，很是无所事事，她想走了，可是又不想这么快就走。 就是走了舍不得，不走又不知道干什么。 “你这次真的什么也没给我带吗？”宋槿声第二次问了。 以往江漓过来，都会给他带东西，无论是有用的，没用的，好看的，丑的，买的，捡的，只要她觉得有意思，她就会带过来，并且以小礼物的名头送给他。 没有一次例外。 今天竟然没有“礼物”了吗？ 江漓摇头，“今天没有了。” 学校里，他们也是第一小队，训练同样是采用少量文化课，加大量实践课的形式，定期比赛比试打擂台，四分之一的个人，其余全是小队。 这俩月，宋槿声不在，一队就像没了主心骨，成了散沙，就连教官给他们的任务都轻松了不少，这也导致江漓这两个月格外的闲。 “除了上课，完成实践任务，定时去看望母亲之外，就是去地下市场打黑赛，偶尔也往附近几个星球上面走，但总体来说，主要还是在主星嘛。” 这段时间来宋槿声这里太频繁，手里有趣的东西都送完了。 “这样吗？”宋槿声忽然起身。 他出了卧室，又去不知道哪个房间去了，江漓等了好几分钟才等到他回来。 一个小盒子被直接递她手上。 外表深紫色，还打着带金闪的丝带，以江漓的视角来看挺精致。 “这是……” “别把我看着，打开看看呀。”宋槿声催她。 但丝带还没完全解开，卧室门外便传来隐隐约约的敲门声，紧接着，留言条的屏幕被刷新，宋槿声偏头看过去。 【少爷，顾医生过来了。】 宋槿声的笑容顿在脸上，缓缓消失。 江漓也隐约听见了敲门声，拆手中盒子的动作早已停下，和宋槿声对视一眼后，立马起身，回到自己翻进来的地方，观察两秒后，回头，“你好好养身体，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话落，便头也不回走了。 宋槿声叹了口气，大致把房间里可能会有问题的地方清理了，并重新把紧闭的窗户都打开后，他这才把外面的人放进来。 令他惊讶的是，这次过来的，不止有顾医生，还有自己的父母亲。 他们都好几天没过来了。 “母亲，父亲。” 宋父诶了声，缓步上前，轻轻将自己宝贝的孩子拢进怀里，“几天没见，有没有想爸爸妈妈？” 宋槿声应了声。 闻言，宋父松了手，撸了一把孩子的头发，笑着道出此行的目的，“我们这几天太忙，腾不出时间陪你，今天过来，主要还是你顾叔叔说，只剩三针了，让我们来看看。” “今天注射之后，每隔两天再注射一针，共两次，这之后，你就不用像以前那么辛苦。” “信息素也会稳定下来，以后都只需要定时服药就可以维持。” 话落，宋父回头看了眼自己的爱人。 宋元霜会意，对顾医生点点头，“可以开始了。”早点儿开始早点儿结束，她等会要回书房处理事务，更晚一点，还要出去参会。 顾医生点头，如往常一般取出对应药品，谁料宋槿声今天却不怎么配合。 “我……今天不想注射。”宋槿声拧眉，收回自己的手。 宋元霜面无表情开口，“别闹。” “就剩三针了。” “只要这三针注射下去，你以后都能稳定在高等级alpha了。” “可是，我……”宋槿声很纠结，可是看了眼拿着注射剂的顾医生，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注射剂最终还是被刺进皮肉里。 因着手里有要紧事，宋元霜也很快带着宋父和顾医生离开，连多听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宋父去为参会做准备，宋元霜则回了书房。 下属早已安静等在里面。 宋元霜接过下属递来的文件，目光在上面缓缓扫过，一页翻过一页。 下属补充，“这几位是最好的人选，背景干净，符合王上的条件，能力也不错，推他们任何一个人出去，民众都不会有任何怀疑。” “王上请您和其他家主先行决定，会议上再投票。” 宋元霜沉默着从第一页翻着，开口，“你怎么看。” “属下认为，这几位人选里，最适合的是那位姓江的学生，在最后一页。” 宋元霜翻了过去。 上面是一些基本信息，一张彩色寸照，以及简短的生平经历，虽然简短，但其中某些字眼却让她不自觉多注意。 “江漓，高等级alpha，边缘星人，有一位常年卧床不起的母亲……”宋元霜念了几句便停了下来，“我知道她。” 自己孩子的队友，一个无穷潜力的新人。 也在第一小队待了两三年了吧。 宋元霜记得很清楚，在这个学生第一次被上层注意到时，她还特意叮嘱过自己的孩子，让他多多交好，未来或许能把她发展成宋家的助力。 两三年的时间，自己孩子在一队的情况她也很清楚。 ——和这个学生走得很近。 两个人配合默契，能力比肩，喜好也差不多，时常能带着其余几个世家的孩子干点儿乱七八糟的事情出来，拿第一更是家常便饭。 这学生在她眼里已经成了适合培养的好苗子。 毕竟要撑起一个家族，光家主强是没用的，宋槿声还需要更多只忠心于他的助力。 这次上面的要求严格，这个学生能被划进名单里，宋元霜也并不惊讶，只是她还需要给自己的孩子铺路，为他物色足够多的臂膀，好不容易出现个合适的，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说说你的理由。”宋元霜放了文件，“还是说，你想让我被自己的孩子记恨？” 下属抬头，“当然不是。” “只是这个人确实很适合，无论是生平经历，还是个人能力，而且……” 下属不知道又从哪里摸了一份文件出来，空白封面，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这份文件本来该再完善一些，不该现在呈给您，不过对面也察觉到我们了，也蹲不到什么新信息。” 宋元霜接了过来，才看两页，她的神情便凝重起来，“什么时候开始的？” 下属答，“三个月前。” “如这份文件所述，古蒂斯那边也盯上了这个学生，共有两拨人，其中一拨是古蒂斯皇室。” “古蒂斯那边都是疯狗，这几年到处搜罗高等级的作战人才，得不到就毁掉，没有任何一点儿仁慈。” “这个学生能力很强，加以训练引导，肯定是国之大将，如果能直接保下来还好，如果不能，放任她成为古蒂斯的人，那岂不是对巴兰不利，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直接销号。” “这样一来，王上那边的问题解决了，未来的隐患也同样减少了，一石二鸟。” 宋元霜没说话。 她在意的是手里这份新文件，更在意的是，其中“古蒂斯帝国”五个字。 或许是看出她的想法，下属继续道，“古蒂斯势在必得，我们是在没有必要硬碰硬，不然，就算把这个人留下来，未来少爷也会跟着陷入纷争。”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也是宋元霜最担心的一点，她不希望宋槿声和古蒂斯产生任何联系，丝丝缕缕都不允许。 一分钟不到，宋元霜下了决定。 “就她了。” 第138章 第138章【VIP】 宋元霜带着下属从书房出来，一眼瞧见等在外面的宋槿声。 “你过来这里干什么？”她问。 “才注射了药，你该好好待在房间里休息，不要乱跑。” “我……”宋槿声拧眉，鼓起勇气开口，“母亲，我想单独和您说一件事。” 宋元霜摆了摆手，“我和你父亲准备出门了，有什么事等我们回来再说。” “可是——” 宋元霜已经下楼了，倒是她身边的下属，充满歉意地和宋槿声打了招呼，视线在他身上停留好几秒后，这才微笑着转身离开。 …… 几天后。 宋家别墅里，能够看到最好风景的那面落地窗前，宋槿声合上了书，目光在窗外的隔离带林扫了又扫，还是没看见熟悉的身影后，垂眼叹了口气。 她今天也没来。 合上的书本被重新翻开，密密麻麻的黑体字却让宋槿声忽然失去了阅读的欲望。 他这几天心里总隐隐有些不安。 可惜他现在不被允许出门，只能待在家里，而在家里，母亲同样给他立了规矩，在最后一针药品被注射之前，他不能用副脑，不能上网，也就是完全不能和外界联络。 家里所有联网的设备都被关闭，就连模拟仓他都不能用。 两个多月以来，唯二能得到外界消息的渠道，一是和母亲父亲用餐，二是和翻墙而来的江漓交谈。 前者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早晚在家里都见不到人影，后者前期倒是来得勤，三天两头便拉开他的窗户往里面翻，怎么说也不听，这几天，居然也不过来了。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到书本上，手上，细小的绒毛都被染成了金色。 宋槿声掀开自己手腕的袖口，上面青紫色的痕迹被映照得愈发明显。 还剩最后一针了。 只等最后一针注射进去，他就能把自己真实的第二性征掩盖，成为外人口中的，宋家理所当然的高等级alpha继承人。 继承宋家，再走到所谓的人生之巅。 这是母亲一贯以来的心愿，也是他从小被灌输的自己的未来。 可青紫色痕迹忽然很刺眼。 秉着眼不见心不烦的道理，宋槿声把袖口放了下来，正要继续看书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轻轻的叩叩声。 视线猛然偏转，某扇窗户果然又被推开了一条小缝，紧接着，小缝被缓慢拉开，一个人熟练利落翻了进来。 “江漓。”宋槿声起身。 “嗯。”江漓一眼瞧见了窗边的人，笑着三两步上前，单手从身后摸出来一枚普通黑色盒子，“猜猜这是什么？” 宋槿声伸手去拿，却被江漓灵巧躲过。 “先猜再看。” “……”宋槿声定定地看了她好几眼，把手收了回去，盯着安静至极的盒子，“石头？” 江漓摇摇头，“不对。” “树叶？” 江漓：“还是不对。” 那他就猜不出来了，宋槿声大概回忆了下，往日里江漓带过来的东西，像今天这么小的被盒子装着的东西，除了亮晶晶的石头矿物，就只剩奇形怪状的树叶了。 辨认了会儿，他摇摇头，诚实开口，“猜不出来。” 江漓于是把盒子打开，里面居然是一只小小的，被白色毛发覆盖的小虫。 “你，”宋槿声有些卡壳，看着胖嘟嘟，不断蠕动的小虫，他不太懂，疑惑又震惊，“你现在爱好变了？” 以前都是死物，今天怎么连活物都弄过来了。 “没有啊，”江漓说，一边指尖小心翼翼戳着小胖虫，一边开口，“你不喜欢吗？”语气带了点儿落寞。 宋槿声先是点头，又缓慢摇头。 也不能说是不喜欢，江漓带过来的东西，他从来就没说过不喜欢，主要是这虫子他也没见过，不知道怎么养，最主要的是，江漓以前送的东西，他都可以放进自己的仓库里，可今天这个虫…… 他要怎么养，才不会被母亲发现呢？ 万一死掉了怎么办？ “没关系，”江漓说，“我等会儿走的时候可以把它带回去。” 宋家家教严格，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孩子养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江漓带过来就没想着养在宋槿声这里，只是给他分享一下。 “你要摸一摸吗？”江漓问，“它其实很可爱的。” 不吵也不闹，每天除了吃叶子之外，就只会睡大觉，而且只有两指节这么长，全身都毛绒绒、胖嘟嘟的，又白，触感很奇特。 宋槿声于是抬起指尖，正要触上去时，却被江漓制止了。 她右手拿着盒子，左手握住他手，直接把他拦在半空中。 宋槿声：？ 两秒后，他把自己的手指从江漓掌心拽了出来，低声说，“你让我摸的。” “是我让的，不过你也太心急了吧。”江漓把手中盒子暂时放地板上，不知从哪又摸出一个小透明瓶子，里面装着不知名透明液体，她也没急着解释，就指使宋槿声说，“手给我。” 后者指尖摩挲了下，还是伸出手。 透明小瓶被打开，里面的液体被江漓倒了出来，一点点往宋槿声的指腹抹，边抹边介绍起大胖虫来，“这个虫叫雪灵，是我在一个很小的星球上找到的。” 名字好听，通体雪白，性情温顺。 可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小东西，身上携带着剧毒呢？ “如果不提前涂上解药，谁碰谁死，可不是跟你闹着玩儿的。”江漓总结。 宋槿声忽然很小声说了句话。 “什么？”江漓疑惑着去看他。 “我说，”宋槿声再次开口，声音大了些，“你这几天都没有过来找我……” 越说声音越小。 江漓直勾勾把他看着，眼睛里像藏着很多话，让宋槿声不知道如何招架。 “别急，”江漓回复，“我等会儿给你解释。” 终于涂完，宋槿声几根手指上都泛着晶莹的一层薄膜，太阳照着像在发光一样，外加他本来就皮肤白皙，骨节分明，江漓看得不自觉赞叹出声，“真好看。” 宋槿声于是猛然收回手，在听过江漓说的这三个字之后，被碰过的地方隐隐开始发热。 江漓也不介意，合上瓶口，重新把盒子拿到宋槿声面前，“现在可以碰它了。” 后者闻言照做。 他很少碰这些东西，只有外出实践时，才偶尔会和虫子打交道，这次有江漓带头，他也顺着小胖虫的毛绒绒往下滑，如江漓所言，确实是很奇特的触感。 宋槿声随意摸了摸，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 “你不是要和我解释吗？”他状似无意地开口。 和摸虫子比起来，他更在意的是，为什么江漓这几天都不见踪影，自从上次她走了，到今天为止，整整有六天，快一周了。 “嗯……”江漓思考着措辞，缓慢开口，“我这几天出门，去了很远的边缘小行星，一直到今天才回来。” “你在骗我吗？”宋槿声有些犹豫。 “你这两个月每次出门，去的地方都不远，一天之内往返完全没有问题。”而且就算他没归队，教官也不会放任一队其他队员自己玩儿一个星期。 江漓神情自若，“偶尔去远一点的地方，也很正常。” “好吧。”宋槿声坐回了椅子。 窗边只有这么一把椅子，江漓也累了，索性又直接坐地上，就在宋槿声的脚边，后者一垂眼，就能看见她乌黑的发顶，再到侧脸，再到脖颈。 江漓的领口没拉拢，宋槿声坐的地方又比较高，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轻易就能看见她锁骨之下，明显有一块地方要不同些。 “你怎么又受伤了？”宋槿声拧眉。 他起身，跪坐在江漓身边，直接拉开了她的衣领，果不其然，锁骨下面有一块皮肤被不知道什么割开，皮开肉绽的，看起来还很深。 “我上过药了。”江漓把自己的领口拉回去，遮住了伤口。 宋槿声就皱着眉紧紧盯着她。 “你这几天到底干什么去了，伤口怎么弄出来的？” “就是出门了一趟啊，”江漓说，“不小心被树枝划伤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 江漓不说了。 她把手里小胖虫的盖子盖好，叹了一口气，“我遇到点儿事。” 宋槿声：“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 江漓其实有想过主动坦白，但是把这几天经历拉了一遍，考虑到宋槿声这些日子并不能出门，也不能准确知道外面的情况，她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只说自己的情况： “我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些很奇怪的人。” “他们已经对我下手过一次了，就在前几天，隐藏得很隐蔽，就算我躲回学校，他们居然也能掌握我的情况，所以……” “我决定出去躲几天。” 宋槿声：“那阿姨呢？” “暂时留在医院吧。”江漓说，“她的病时好时坏的，不可能跟着我奔波，而且学校以前招我入校时和我保证过，会保护好她，不会让她有任何风险。” 江漓嘴里说得平静，但心里却有些忐忑。 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毕竟她的怀疑对象也有巴兰高层的人。 这两天她也同时观察过，对方暂时对她的母亲没有任何想法，也没有实际行动，大概率是冲她去的，她不想连累病床上的母亲。 宋槿声听得狐疑，“那你走了，他们找不到你，不会反而对阿姨下手吗？” “大概率会，”江漓承认，“我也没想着完全躲。” 主要是对方有好几波人，目前来看都不是一伙的，两队为敌，一队为友，但现在她手里的信息掌握得太少，根本分辩不出来，也不知道去哪里寻求帮助。 只能先躲着，路上不完全隐藏痕迹，看能不能把后面的人勾出来。 “你这方法太冒险了。”宋槿声并不赞同。 他想了想，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开口，“不如你去找我母亲，来我们宋家。” 任何一个家族都需要人才，宋家也不例外，而江漓的天赋能力都强，如果她真的愿意为家族效力，恐怕没有哪一个家族会拒绝。 只要江漓表现出一点儿意图，任何一个家族都会努力保她。 “怎么样？”宋槿声问，“我们宋家也算数一数二，我也不要你去找我母亲了，我去给母亲说，你就先回学校待一晚，等宋家的车亲自来接你。” 江漓听得发笑，本想打趣两句，还是停了笑，“算了。” 她还是更想由自己当诱饵，把人钓出来。 宋槿声有些急，“你想自己亲自去也可以啊，我也不担心你，但是你的母亲呢，如果你来我们宋家，你母亲也可以跟着享受保护。” “那如果对方是皇室呢？”江漓突然问。 宋槿声哑然。 “你怀疑是皇室的人？” 江漓不答话了，又坐了一分钟，她把手伸进自己包里，摸出来一个副脑递到宋槿声手里，“后面我不过来，你就用这个和我发消息。” “可是我家里有屏蔽器，副脑用不了。”宋槿声说。 “我知道。” 江漓来了这么多次，早就知道，“这是我特意找人改过的，一定能用。”她平日里打黑赛的那条街里，人才辈出，只要钱给够，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买到。 “你相信我，真能用。”她直接把副脑放进宋槿声手里。 落地窗外的天空已经变了个颜色，江漓看了眼时间，来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多，现在已经快五点了。 “不和你聊了，我该走了。” 这是江漓来过这么多次里，第一次主动提出要离开。 见宋槿声蹙眉，盯着手心不说话，江漓安慰他，“我知道你现在有点儿担心我，但是你放心，我不会有任何问题。” 宋槿声抿唇，“我可没说担心你。” “嗯嗯，不担心。”江漓把小黑盒塞进兜里，笑着开口，“我还以为你会担心我，所以弄了个这玩意儿过来，想着每天给你发消息呢，如果你不担心我的话，那就不——” 宋槿声抬头，面容严肃。 “好了，逗你玩儿呢队长，我肯定会按时给你发信息的。” 江漓已经走到了另一侧窗边，像是突然间想起来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对了，这个副脑虽然能用，但是没那么好用。” “能互发消息的只有几个人，我，黎远，乙木还有姜月，后面两个人我还没和他们通信儿，但是黎远我和他说过了，他那边更自由一点，如果你联系不上我，问他也可以。” 最后几个字消散在风中，窗边的人已经没影儿了。 窗外暖光斜斜照进来，只照得出宋槿声的影子，他捏着手里的副脑，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强了。 既然口口声声说不会有事，那为什么又要和他说这么多呢？ 第139章 第139章【VIP】 宋家书房。 听着下属报告的最新进展，宋元 霜眉头狠狠皱了起来，“中毒？” “是。”下属垂下头，“我们的人不少都中毒了，虽然察觉到的第一时间就开始自救，但是毒液渗透得太深，发作得又快，没有救回来。” 宋元霜：“中毒的有几个？” “五个。” “救回来几个？” 下属的头垂得更低，额头冒出细汗，“一个都没救回来。” 宋元霜冷哼一声，往后靠在椅背上，冰冷打量的目光扫在下属身上。 “怎么这么快就和她发生了冲突？”宋元霜问，“我不是叫你告诉过他们，非必要不准主动出手，如果要出手，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一击必杀。” 现在可好，自己的人损失了，还打草惊蛇。 “属下和他们说过。”下属解释，“实在是那学生太过警惕，陛下的人又着急，领着主动拉进了距离，结果就……” 事实上，目标对象平日里三点一线，医院，地下市场，以及学校，三个地方都不方便动手，好不容易蹲到她出了主星，陛下那边的人就再等不及，想要赶紧把事情解决好回去复命。 而这个目标对象是宋家推出来的，他们作为宋家人，不得不跟上去，甚至打头阵，一时不察，就着了那学生的道。 也不知道那人用的什么汁液，毒性那么强，竟然是沾到一点便殒命。 “另外两拨人呢？”宋元霜又问。 她语气里满满的威胁之意，“我们的人死了好几个，你可别告诉我，他们没有一点儿损失。” 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这样。 下属说，“另外两拨人似乎还在观望，离得非常远，并没有触碰到那些沾了毒液的植物。” “废物！”宋元霜冷声。 “陛下那边呢，又怎么说？” 下属说，“陛下那边增添了不少人手和火力，想要速战速决，还说，已经把星网上有关这个学生的所有音频、视频全部下架，抹除相关介绍和记录，准备现在就给她定罪，向全巴兰人民通报她的‘斑斑劣迹’，并放上悬赏榜。” 宋元霜抿了一口茶，“都做完了？” “只抹除了记录，其他的还等着您和其他三位家主投票，另外三家都还没动静，说等您先决定。” “她们总是这样。”宋元霜拧眉。好人由他们做，恶人由她宋元霜做。 “她们家那几个孩子呢？”她又问。 “黎家那位少爷还在学校，另外两家，姜家和周家的少爷小姐都被接回去了，现在应当和咱们少爷一样待在家里。” 宋元霜点点头。 补充道，“和她们三家说，把几个孩子的通讯暂断一段时间，等我们的事完了再恢复。” 下属面露难色，“听说黎家那位少爷……” 那位少爷正在进行一对一的特殊训练，正为两个月后的联赛做准备，还要在学校待一段时间，想要完全断掉他和外界的联系，恐怕有点困难。 “没事，大概和他说一声就行，那孩子很不错，知道分寸。” “是。” 重要事情一一处理后，下属很快出了房门，门口又站着那位从头到脚的矜贵少爷，下属再次扬唇，行了一个周到的礼，打量好几眼后才道别，转身离开。 宋槿声沉默着盯着他背影直到消失。 这人他很熟悉，是母亲最得力的助力，只是嘴角噙着的那抹笑让他很不喜欢。 不是欣赏，更不是喜欢，而是一种隐藏得极深的…… 恶意。 宋槿声能肯定这是一种恶意。 但还来不及细想，书房里的宋元霜便喊他进去。 早在下属主动和他打招呼的时候，后者便知道了他的存在，见他迟迟不进去，这才主动唤他。 宋槿声进去，乖乖喊了声母亲。 “嗯，坐吧，说说，今天怎么想着又到我书房里来？”宋元霜问。 “是为了两件事。” “哦？” 宋槿声：“第一件事，我想停药，恢复自己真实的第二性征。第二件事，我想介绍一个同学来我们家，她……” 宋元霜抬手打断，“不用说了。首先，第一件事我不同意，没得商量，第二件事，由于你在第一件事上表现出的不成熟想法，所以也不会有结果。” “可是母亲……我真的不想做一个alpha。”宋槿声羽睫颤动，却不知道如何才能劝服自己的母亲。 后者脸色早已冷下来，说话也并不留情。 “这是你的使命。你生来就站在别人穷尽一生都想到达的罗马场，享受了别人一辈子都享受不了的荣华富贵，所以你无权拒绝。” “而且，”宋元霜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神情。 “这些话，已经是我和你说的第二遍了。” “你上一次，才分化后不久，也是这么告诉我，不想服药，不想继续注射，想以omega的身份生活，那时候我拒绝了你，但还没来得及问你为什么，既然你现在又提起来了，那就把理由也一同告诉我吧。” 宋槿声落寞垂眼，一眼不发。 好半晌，他才轻声道，“没有理由。” “我只是觉得，就算我以omega的身份活着，也不会对宋家产生什么影响，我也能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也能凭自己的能力在军中拥有一席之地，也能带着宋家走向辉煌。” 宋元霜摇摇头，“你太天真了。” 如果宋家的准继承人是个omega，那么宋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一只被人虎视眈眈的肥嫩羔羊。 “而且你会面临无数危险。” “也会真正见识到，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黑暗。相信我，你不会想尝试的，我是为了你好。” 宋槿声不再开口。 “别这么失落，”宋元霜劝解，“成为一个alpha，有我和你父亲保卫护航，好处只会多，不会少。” “虽然以后也要按时吃药，但是给你用的药品都是最好的，不会对你身体产生什么样实质性的损坏，你也不是真的alpha，只是伪装而已。” “等你以后彻底掌权了，我会给你安排合适的alpha，如今两个alpha可以合理等级，在一起不是什么大事，外人不会说太多闲话，再安排几个omega当‘情人’，等你有亲生孩子了，就把孩子定他们头上，外人也不会怀疑。” “所以我的一辈子就这样了吗？”宋槿声不理解。 一辈子过着早已被安排好的生活。 继承家族的荣耀和责任，再同一个由父母挑出来的，所谓“合适”的alpha当伴侣，被动有几个同性征的“情人”，再生一个自己的孩子。 如果生下来这个孩子，预测报告是omega，便让这个孩子重复自己的路，从小伪造预测报告结果并瞒着他，让他提前适应自己的第二性征，提前适应自己准alpha的身份。 哪怕这个孩子并不喜欢吃药，不喜欢打针，哪怕这个孩子喜欢和朋友拥抱、靠近，哪怕这个孩子会遇到他真正喜欢的人，会在分化时紧张害怕，时刻担忧自己的分化结果…… 都不重要，对吗？ 最后在分化成功，孩子终于松了一口气时，告诉他，“对不起宝贝，其实你从小的预检结果都是omega，但是我们家的继承人必须是alpha，所以你也只能是alpha。” 安慰孩子的时候，虚情假意地掉几滴眼泪，继续告诉他。 ——其实你从小吃药的原因，并不是身体不好，而是我们在努力，想要通过药品来改变你未来的第二性征分化结果。 ——我们本以为，只要从小让你吃下那些药，就能改变结果，没想到却还是不行。 ——不过没关系，这个药对身体没有伤害，反而为你的身体打下了基础，后面只要再注射两年，不，只需要一年，你就可以把第二性征稳定，把不受控制的信息素稳定，成为别人眼中的高等级alpha。 ——宝贝，我们爱你，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 没有伤害吗？ 爱他吗？ 宋槿声想 起了自己手上的青紫，想起了伴随他十几年，近乎从小到大的咳嗽、头晕、疲惫和嗜睡，想起了幼时被其他小朋友拥抱时，浑身陡然升起的密密麻麻的疼痛，这导致他到现在都很反感别人的触碰。 尽管现在药品已经改良，触碰的疼痛减弱，他也早已习惯这份疼痛了，躲避别人触碰还是他的本能反应。 看着他始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宋元霜无奈摇摇头，也沉默下去。 几分钟后，她开口，“你太悲观了。” “我不是提前安排好你的未来让你按部就班，我只是发表自己的理解，以及对你未来生活的建议，毕竟我和你父亲都希望你未来能生活得开心幸福。” “再者说，我也没有想过，一定要给你安排一个我满意的alpha。” 等宋槿声真的接手宋家，成为宋家家主，以宋家的家世和地位，他想要什么样的找不到，别说一个，十个百个都不成问题。 只不过，外面随随便便的人太多，到底不适合成为宋家的另一个主人。 “所以您也是吗，母亲？”宋槿声抬眼，“父亲也对您来说，也仅仅只是一个‘合适’的人吗？” 宋元霜拧眉道，“这不一样。” “我很爱你的父亲。” “我们真心相爱。” “那我呢？”宋槿声自嘲笑了笑，“所以我就不能爱自己喜欢的人吗？” 只因为底子是个omega，就没有和爱人在一起，成为合法伴侣的资格吗？ “你太钻牛角尖了。”宋元霜说。 她现在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只好退一步，放宽了自己的要求，“你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这个人家世能力容貌都配不上你，只要你能坐稳家主之位，我不会多嘴一句，现在可以了吗？” 叹了一口气，宋元霜转移话题，“你再把第二件事告诉我吧，争取满足你的要求，好吗？” 宋槿声抬手抹去眼角的湿热液体，他知道自己的反抗又一次失败了，不多挣扎，开口道，“我队里有个人，名字叫江漓。” “边缘星出身，有个重病母亲，是她软肋，高等级alpha，学习能力很强，无论近战还是远攻，各方面发展得不错，潜力无限，很值得培养。” “性格也好，熟悉的人面前很爱笑，护短，不记仇，从不抱怨，很有担当，有责任心，做事情的时候很细心，很专注，会考虑大局，不会由着自己的性子胡闹。” “服从性也很强，平时训练，教官说什么就是什么，出任务也是。” “我想把她招揽进我们家，以后做我的臂膀。” 宋元霜又沉默了，良久才摇了摇头，“不行。” “这个要求，我也不能答应你。” 第140章 第140章【VIP】 “为什么？”宋槿声问，“前几年，在训练营的时候，您不是还让我和她拉近关系，想要招揽她吗？” “为什么现在却不行？” 宋元霜摇头，“不行就是不行，没有为什么，好了，我要工作了，你出去吧。” 宋槿声被赶了出去。 直到房门被重新合上，宋元霜确定他已经听不见房间内部的话后，才拿副脑拨通一个通讯，正是才离开不久的下属，“再安排两倍人手，那个学生留不得。” 书房门口，宋槿声却怔怔的，满脑子都是母亲拒绝的话，好半晌才缓过神，往自己的房间走。 …… 巴兰主星附近，白沙炎星，郊外。 看着不远处逐渐显露身形、如同乱舞苍蝇一般找她的一队人，江漓压低了自己头颅，边数着那边的人数，边缓慢着往后退去。 等退到更隐蔽的地方，确定对面找不到之后，她才背靠粗壮树干坐下，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翻出一盒压缩饼干，一瓶水，就地解决起了自己的午饭。 吃的同时，她又取下了自己右手的尾戒。 这是一枚形状怪异，质地坚硬的丑戒指，同时也是通讯承载器，虽然丑，并不影响使用。 其实这枚尾戒是备用的，江漓还有另一个日常使用的副脑，不过那个副脑里面有定位装置，暴露了好几次她的位置，索性就被拆成碎片，把里面的芯片拿来当诱饵了。 啃两口饼干的功夫，尾戒的屏幕已经展开。 江漓熟练打开通讯软件，并打开置顶的聊天框，先是直接打了个“安全”二字，又觉得太简洁了，删删减减好半天，最后发出去一句日常问候。 【江漓】：吃饭了吗？ 眼见着消息左边的圆圈转了又转，江漓也不急，直接把屏幕收起，尾戒又戴了回去。 宋家防得严实，是这样的，哪怕她已经提前把副脑拿去改了版，也只是能保证宋槿声收到而已。 没关系，他只要能收到就行了。 手中饼干袋子已经见底，江漓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水，正准备起身离开时，一抬头，远处黑压压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她。 …… 副脑上的信息很久没有更新了。 宋槿声已经不知道这是重复刷新的第多少次，每一次刷新，都没有新接收的消息，屏幕上江漓的信息还停留在一个星期前，其余的，全是从他这边发过去的。 江漓给他的副脑在信息方面不算灵活，有时候两人谁发了消息，另一个可能要第二天才能收到，这宋槿声也知道，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能一个星期都没有任何动静吧？ 宋槿声眉头紧锁，目光时不时落在副脑屏幕上。 只不过此时的屏幕上面，不是和江漓的聊天框，而是和黎远的。 江漓说过，如果实在联系不上她，就去找黎远，他一定能联系上她，尽管当时宋槿声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可现在也只能求助黎远。 可黎远也没回。 消息是凌晨发出去的，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算算时间，现在也该有回复了。 又等了大概一个小时，宋槿声终于等到黎远的回复。 【黎远】：她也两三天没给我发消息了。你先别担心，我去问问她。 这条消 息无疑给宋槿声打了一针强心剂，他悬在半空中的心都落下来了一半，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放松。 两三天没给黎远发消息…… 所以江漓大概率没有问题，只是不方便给他发信息，或者是他这边实在没有星网信号，可能副脑本身都出了问题，这才没有接收到吧？ 这次等待的时间很短，黎远的消息又来了。 【黎远】：我已经联系过江漓了，她回复了我，说没什么问题，让你安心些。 【黎远】：对了，她是用的不知名设备给我发的消息，还是老版本那种，可能是副脑坏了，才来不及联系你。 【黎远】：总之她很安全，她说过几天给你发消息。 宋槿声缓慢回了声好。 慌乱的心放了下去，在又一个星期后的早晨，第一缕阳光照亮天空，将房间照射得金光璀璨时，宋槿声终于收到了江漓姗姗来迟的消息。 如黎远所言一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账号。 【&2Qb#9】：小猫探头.JPG 【&2Qb#9】：哈喽哈喽 【&2Qb#9】：无奖竞猜，快猜我是谁。猫猫傲娇.JPG 宋槿声无奈笑了，是谁，能是谁，在他面前这么跳脱的，除了她江漓还能有谁？ 他想要赶紧回复，手却一个劲儿发抖，操作好久，只发送出去一句。 ——“你最近好不好？” 不知道江漓那边怎么操作的，这次的回复速度异常的快，宋槿声连砰砰的心跳都没平复好，江漓的下一条消息就又出现在屏幕上。 【&2Qb#9】：小熊跳舞.JPG 宋槿声皱了皱眉：回答我 【&2Qb#9】：喵～ 【宋槿声】：说人话 这次江漓终于不发乱七八糟的了，乖乖回复。 【&2Qb#9】：过得很好，别担心 从别人口中听到想要的答案，和自己亲自听见想要的答案，这两种感觉都是不一样的，宋槿声接着问，“你还在外面吗，什么时候回来？” 【&2Qb#9】：快了 【宋槿声】：快了是多快，具体一点 【&2Qb#9】：半个月左右吧，好好休息，等我回来给你带好玩儿的，这次我又找到了更漂亮的小虫虫：） 居然还要半个月吗？宋槿声垂眼。 他没有江漓那样好的耐心，从后者离开到现在，都已经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了，再来半个月，就是完完全全一个多月了。 从训练营江漓入队后，他就日日同她在一起训练生活，从没有和她分开过这么久的时间。 他真的很…… 想她。 见他没有回复，江漓又发来一条消息。 【&2Qb#9】：你不喜欢虫子吗？失落.JPG 【&2Qb#9】：那我给你带其他好玩儿的，好吗？小熊比心.JPG 宋槿声不知道怎么回复。 这段时间不见江漓，千言万语，此时却不知道到底该捡哪一句话回。 他不在意江漓带什么东西回来，虫子、石头、叶子，都无所谓，他只想快一点见到她。 【宋槿声】：我想见你 那头沉默了会儿。 【&2Qb#9】：很快就可以见到了 宋槿声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他咬着唇，提出自己的要求，并提前把江漓可能会有的托辞堵回去。 【宋槿声】：我想和你视频通话，你那边可以操作，我知道 【宋槿声】：你这么久不回复我，我很担心你，想看看你 【宋槿声】：我只想看看你的脸，就看一眼 对面没回复。 狠了狠心，宋槿声发出最后一句。 【宋槿声】：今天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否则你就别再叫我队长了，我们就此不要再见面。 把消息发送出去十秒后，宋槿声直接把视频拨打了过去，但立马被对面挂断，江漓发来一个很欠揍的、小鬼吐舌的表情。 【&2Qb#9】：不信 宋槿声于是把手上丑得要死的副脑一丢，看也不看。 或许是江漓又发来了消息，副脑滴滴晌了半天，最后如同对她妥协一般，信息的滴滴声没有了，转而响起了轻柔的音乐，提醒着他，对面发来了一份视频通讯请求。 “每个日夜我都练习如何开口却害怕打破这份宁静失去你的温柔……” 很老的一首情歌响起，宋槿声也没急着接，整整等了好几秒，等情歌唱到一半后，才慢吞吞点了同意。 屏幕一分为二。 拥有金色光线明亮视野的是他这头，乌漆麻黑什么也看不见的是江漓那头。 “早上好。”对面轻快地主动打了一声招呼。 宋槿声不太乐意，“不好。” “你那边太黑了，我什么也看不见。” “因为我这边还是晚上嘛，”江漓解释。 “那你打个灯。” “没有。” “副脑自带的也可以。” “不想。” “为什么？”宋槿声问。 画面里，他好看的眉头拧在一起，琥珀色的瞳孔在光下异常漂亮，眼里疑惑满满，还带着些许担忧紧张和埋怨，以及其他一些江漓看不懂的情绪。 江漓的视线落在屏幕上，并不错眼，缓慢着回答，“没有为什么。” 一定要说出理由来说服他的话，那就只能是她还在野外。 树林子里的虫子太多，晚上开灯会吸引来那些细小的蚊虫，蚊虫虽小，咬人很痛，而除了蚊虫之外，还可能招来一些其他东西。 譬如各种野生动物，食肉性的那种，以及真正的大虫，虫族里的虫。 “是吗，你在哪里？” 江漓随意编了个地名。 “撒谎。”宋槿声毫不留情揭穿，眉头皱得更紧了，眼中带着委屈和愤怒，“你骗我，边缘星里哪里有这么一颗小星？” 再说，就算真的有又怎么样，以前出任务，江漓能够一口气在灌木丛里守二十多个小时，一动也不动，哪怕被蚊虫咬得连眼皮上都挂着包，她也从来没多说过一句。 剿虫任务里，她从来都是打头阵的，别说那些食肉动物，就连一口气被好几只成虫包围，她也没怕过。 今天他想看看她的脸，她反应就突然大起来了。 宋槿声胸膛猛烈起伏，唇瓣都因忍耐，被咬得发白。 “别生气嘛，”江漓的手落在空中，在完全的黑暗中，想要为他抚平眉心，但所触只有空气。 “我马上开灯。”她说。 江漓说到做到，属于她的那块屏幕上，黑暗很快远去，浅淡的灯光映出了江漓的脸。 她似乎是坐在地上的，抱膝，下巴就搭在手腕，露出带着笑意的半张脸。 “现在总开心一点了吧？”【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40-150 第141章 第141章【VIP】 “为什么只给我看半张脸？”宋槿声又问。 他也不想一直问，问得太多，会让他自己都觉得烦躁，感觉自己是一个问题制造者，要去参选十万个为什么。 可遇上江漓这种报喜不报忧，老是在关键问题上瞒他的人，他又不能不问。 “累。”江漓的回答很简洁。 画面里，柔和的灯光根本照不透江漓背后的黑暗，宋槿声只能根据她的状态来判断。 头发乱了点儿，露出来的半张脸没什么伤口，脖子上也没有，只是那双眼睛没有往日里那么亮，在大半个月的奔波里，暗淡了不少，唇边的笑都透露着一股勉强的味道。 看起来是真的很疲惫了。 很难想象，刚才那些又活泼又可爱的表情包，竟然是江漓发出来的。 她有问题。 宋槿声先是别开眼，深呼吸好几口后才回头，平淡道：“给我看看你正脸。” “不看了吧，”江漓说，“我现在很累，就想好好休息一下，要看就下一——” “江漓。”宋槿声打断她，坚持道，“如果你连半张脸都不能给我看的话，那我就默认你又在对我撒谎。” 对面叹了一口气，换了个姿势，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画面一阵翻转后，女alpha的另外半张脸出现在宋槿声眼中。 没有太大问题。 只有些被蚊虫咬过起的红肿脓包。 “现在可以了吗？”江漓也不生气，只耐心问他，见宋槿声点了头，就立马又换回了方才的姿势，只是画面从脖颈上掠过时，一抹白色忽的闪过。 宋槿声的心又被揪了起来。 “你脖子上面是什么？”他语气急切，“是医用纱布吗？” 江漓垂下眼，似乎是权衡了下，这才轻轻点了点头，“是。” 她也没有再瞒着宋槿声的想法了，从他发消息，说想要和他视频的时候，江漓就已经知道自己瞒不住他。果不其然，挣扎了一番，也还是被他发现。 见宋槿声的眼里重新溢满难过，江漓补充，“不严重的。”她以很真诚的语气说，“只是在林子里，枝丫太多，我的速度又比较快，所以被划拉了一条小伤口。” “可能明天，或者后天，它就愈合了 。” 宋槿声听得彻底扭过了头。 画面里只能看见他的侧脸、清瘦的双肩，和形状姣好的锁骨，他胸膛的起伏幅度大了不少，看起来真是生气了。 “真的没事，你不要生气了。”江漓劝他。 宋槿声还是没反应，好一会儿，才用没有起伏的声线轻声回答，“我没生气。” 他只是有些难过。 江漓到现在都还在对他撒谎。她上次过来，锁骨下的伤口翻皮见肉的，都只是简单上了一层薄薄药膏，如果这次也是小伤口，那么江漓应当是管都不会管，任由它自己愈合就行了，哪里用得上纱布呢？ 没有丝毫对他坦白的想法，他知道江漓不想让他担心，可她什么事都自己扛，又让他真切地感受到难过。 而这份难过，又让他第一次升起对自己的厌恶。 他很没用。 再重新面对江漓时，宋槿声的眼中已经蓄起一层朦胧水雾，他咬唇，很是纠结无奈，“江漓，你要不还是回来吧？” “我去求母亲，让你来我们宋家，好不好？” 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又抢着说，“也不是一定要宋家，黎远家、周乙木家还有姜月家，他们都一直在吸纳第一军校的学生，你和我们又是一队的，只要你愿意，一定能进，就不需要这么辛苦了。” “你出主星的时候，应该没有告诉阿姨原因吧，这么久没回去，她肯定也很想你，肯定会想见你……” 江漓很认真听着，等宋槿声说了好几分钟，终于停下来后，她才笑着回，“槿声，你好像传｜销组织的成员啊。” 后者却笑不出来。 他眼眶都红了，就等着江漓同意，但江漓收了笑容，左看右看，始终躲避宋槿声的眼睛。 “你还是不愿意？”他问。 “不是，只是我……”江漓颇有些颓废地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宋槿声讲。 一定要她亲自告诉他，伤口是他宋家的人弄出来的吗？ 江漓翻过宋家的墙太多次，每次都要躲着外面暗处的人，那些熟面孔，她能分辨得出来。 苦恼地抓了把头发，江漓思索着，目光不知道落到了哪个阴暗角落，定定地看了半晌，她终于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 “这样吧，”江漓下定了决心，“我来你们宋家。” “你先去和你母亲说，如果你母亲同意的话，我马上就折返，好吗？” 宋槿声有些为难，“一定要宋家吗？” 江漓点头，“对，我只接受来你们宋家。” 宋槿声终于点头，“好。” 他一定会让母亲答应的。 …… 挂断通讯的当天早上，宋槿声就守在楼下，准确一点来说，是守在宋元霜的书房门外。 后者不一定会到一楼，但一定会回书房，毕竟电梯和车库相通，出口就在书房旁边。 上午，下午，晚上…… 宋槿声等到深夜，才等来一身疲惫的宋元霜。 后者拧着眉，心情不太好，又似乎藏着心事，眼中都是不耐烦神色，直到看见坐在门口的宋槿声时，脸色才好了些，“大晚上的，不回房间休息，在我这里来干什么？” 宋槿声紧张起身“您和父亲好几天没回家，我……” 他又下意识止了口，只问，“母亲，您和父亲吃晚饭了吗？” “没有，”宋元霜说。她今天开了一天的会，听了一天的报告，中午尚且随意对付了两口，临近晚饭正要去吃饭时，又有了新的消息过来，于是又把时间耽搁了。 “你父亲回房间了，我们回来前就传了消息，厨房里的人马上就备好餐了。” 宋元霜解锁了书房，径直往里面走，宋槿声也跟了进去。 “母亲。” “我还是想和您商量一下，想请您把江漓招揽进来，她能力真的很不错，学校里一个能超越她的都没有，只要她肯为我们宋家做事，宋家一定会更进一步的。” 宋元霜摁了摁眉心，冷声回应，“还要我和你说多少次？” “不行就是不行。” 她眼神锐利，“这么为她考虑，难不成你先前同我说的，想要停药的想法也是由她挑唆指使的？” “不，她不知道这件事。”宋槿声急急辩驳，“我想招揽她，也仅仅只是因为她很适合而已。” 宋元霜冷哼一声，“你年龄这么小，哪里知道怎么用人，又哪里能知道一个人合适不合适？” “无非是她和你做了几年队友，你不忍心……” 话开口到一半忽然顿住，宋元霜缓慢抬眼，灯光在她眼下打出浓重的阴影，她就直直盯着宋槿声，神情冷漠如刀。 “你是怎么和外界联系上的？”她开口。 宋槿声心里咯噔一声，滚了滚喉咙，摇摇头，眼中现出疑惑，“我不明白您说的意思。” “不，”宋元霜微眯眼，摇头，“你明白。” 一手带大的孩子，哪怕她时常忙于政务，不能日日陪伴在宋槿声身边，她也还是了解他的。 宋元霜也疑惑起来，她坐回椅子上，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为了一个外人，你竟然要对自己的母亲撒谎。” “宋槿声，我对你很失望。” “不。”宋槿声猛地抬头，又沉默着垂下去，“母亲，我没有对您撒谎，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槿声，你以前可从来没有对我和你父亲撒过谎。” 宋槿声还在咬牙抵抗：“没有……我只是想提前下手而已。” “以江漓的资质，早一天把她定下，宋家的地位就早一天稳固，说不定我们以后能常驻四大家榜首。” “您不是一直很担心，害怕宋家被另外三家比下去吗，您大可以放心，只要江漓还在，宋家就不会沦落到那个地步，宋家就会永远是第一。” 负隅顽抗。宋元霜冷了脸。 “我把希望放在你身上，你就随手举荐了别人。” 看着低眉顺眼站在面前的孩子，又想起今天下属呈上的最新报告，宋元霜凉薄地牵起嘴角，“好啊，等过一段时间我忙完了，就叫人去联系她，奉她为我宋家的座上宾。” “其实现在就可以。”宋槿声松了一口气，忐忑道，“不是说今天……她最近应该呆在学校。” “恰好我这段时间都在家，打完针又吃药到现在，信息素差不多稳定了，可以进模拟仓，或者训练室了，刚好可以让江漓来陪我训练。” 宋元霜脸上闪过一丝了然。 她不急不忙道，“这么着急？” “难不成，做了几年队友，你和她竟然发展出了感情？ “还是在你当初没有分化，只以为自己会是一个alpha的时候？” 宋槿声垂下的眼睫颤了颤，没有反驳。 可惜啊。 宋元霜朝后躺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槿声啊槿声，你真是让我太意外了……” 如此一来，前不久发生的事就都可以理清了。 因为对一名alpha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所以被当成alpha培养了十多年的孩子突然有了逆反之心，不想做alpha，只想做回自己的omega。 为此，三番两次到她面前来，说想要把打了十多年的针剂停了，药也停了，甚至不惜因为这件事和做父母的闹情绪，把她们多年来的心血踩在脚底。 只是不知道，在断网又收缴所有通讯用品的情况下，他到底是怎么打听到外界消息，被人哄骗着，眼巴巴上前当说客的？ 妹妹啊妹妹，你可真是给我留了一个听话的好孩子…… 心中兀自叹了一口气，宋元霜把自己特制的副脑扔给他，“联系她吧。” “三天后，我派人去军校门口接她。” 第142章 第142章【VIP】 监狱内。 关闭着宋家家主的房间早已被打开剩余权限。 莫白锦替江漓搬来了椅子，后者就坐在玻璃墙的正前方，听着宋元霜的话结束，她冷冷撩起眼 皮，“然后呢？” “没有然后，”宋元霜冷声，“后面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宋槿声的邀约，江漓根本没应，宋家的人从天亮等到天黑，也没有等到她，那些布置在学校外的人手，全部扑了个空。 而江漓只是在事后简单和前者道了个歉。 只说自己没有来得及，又遇到了什么什么事，赶不回来，半点没有提起过宋家，也没有当着宋槿声的面，拆穿他们的阴谋。 那时候，宋元霜只以为是江漓害怕，半点儿没有停手的想法，同时还因为这一次没有蹲到人，而对她的厌恶更上一层。 江漓好奇，“你们怎么盯上黎远，知道他和我也有联系的？” “是他主动说出来的，”宋元霜说，“巴兰四大家族，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虽然平日里要争个高下，但一遇到事情，尤其是那种侵犯到共同利益的事情时，他们才是彼此间最牢固的盟友。 只是直接说是黎远出卖了江漓，也不算太准确。 “是你常日里出入宋家的事先暴露之后，我们才找上另外三家孩子的。” 蹲守江漓失败，众人把视线落到她母亲上，谁料病痛中的女人早就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带走，而女人失踪后，江漓的踪迹也变得难寻。 偏偏宋槿声太犟，不管宋元霜怎么问，他都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联系过江漓，也不知道外界的情况。 自己和爱人亲手养大的孩子，宋元霜也不可能对他动刑，一时之间拿他没办法，江漓的事情就此耽搁下来。 而事情的转机…… 宋元霜叹了一口气，“我的一个助理，早就整理好了监控录像。” 从宋家监控室找出来的，有着江漓身影的录像。 宋家在房子内外安装了很多摄像头，隐形的不隐形的都有，还有按时换班，近乎二十四小时都在的防卫队。 尽管江漓第一次就摸清了监控镜头的地点、防卫队换班时间、薄弱时间，包括他们大致探查的习惯，以做到每次都小心翼翼尽全力避开，确保安然无恙。但不被发现很简单，不留下任何痕迹，那基本是没可能的。 江漓听着，嘴角扬起讽刺的弧度，“看来，你的这个助理也没安好心啊……” 作为家主的助理之一，本来只需要负责家主处理政务上的鸡毛蒜皮的小事，结果却能把手伸得这么长，还没有经过家主允许，提前去了监控室提取材料。 说没有什么目的，江漓都完全不相信。 宋元霜的脸色果然更差了些。 “是，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是你们古蒂斯派过来的卧底。”她是后来才知道的。 江漓微微挑眉，老东西盯上宋槿声的事如今终于有了答案。 她继续听宋元霜说。 那时候，宋元霜正为自己软硬不吃的儿子发愁，一边琢磨着要怎么重新掌握江漓的踪迹，一边又有些打退堂鼓，在考虑要不要放过江漓。 而下属把录像带呈递上来的这个行为，无疑让她肯定了自己的选择。 她还是决定要杀掉江漓。 “我拿着那盘整理好的录像带去质问他，强硬地派人搜了他的所有房间，搜出了很多不属于他的动心。” 各种乱七八糟的小东西，就被宋槿声好好地收拾在自己房间里，卧室，还特意摆放得十分整齐。 自己的孩子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宋元霜知道。 能确定是江漓送的，当然还是因为和宋槿声走得近的朋友不多，除了江漓，就剩下另外三家孩子，而那几个孩子平日里不送东西，只有宋槿声生日时，才会奉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 那些礼物都放在宋槿声专属的仓库里。 除了小东西之外，宋元霜还搜出了最重要的…… “我给他的副脑。”江漓接话。 “嗯。” 副脑一搜出来，两人的消息自然也被发现。 可惜宋槿声那时候也已经联系不上江漓了，无论宋元霜叫谁去主动联系，对面的头像都是黑色，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早就预知到了那一天的局面。 “他就没闹过？”江漓垂眼，舌尖从后齿扫过。 宋元霜眼中忽然带上愤怒，冷哼一声，反问，“没闹？” “他还要怎么做，才算闹？” 别说搜东西，光是知道去学校门口接江漓就是个骗局后，宋槿声的脸就彻底冷了，或许他那时候就回过了味儿来。 ——为什么江漓对寻求家族的帮助感到排斥？ ——为什么一向惜才的母亲不肯接纳江漓？ 当然是因为，宋家和她早就成为敌对关系。 “他先是当着佣人的面质问我，随后又去找他父亲，发现始终扭转不了结局后，就开始整日整日地断食。” 气得宋元霜不顾爱人的反对，强行把宋槿声关了禁闭。 “我一共关了他五天。”宋元霜坦白。 那五天里，宋槿声只能待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吃住都在里面，没有人给他送饭菜，有的只有房间里早已准备好的几瓶矿泉水。 于是宋槿声那五天是完全靠水活下去的。 “他人倔，本来我以为这个法子不奏效，谁知道他出来之后，态度果然变好了不少。” 饭也正常吃了，也不吵着闹着来阻拦我了。 宋元霜很高兴，虽然江漓的消息暂时断掉，但自己的孩子终于懂事，脸色冷没关系，等他年龄再大一些，他总会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 她很庆幸。 直到一个多月后的一天，宋槿声突然没有征兆地发起烧来，咳嗽、吐血，神志不清，甚至连信息素都再次动荡不稳。 宋元霜这才知道，这一个多月里，宋槿声竟然一片药也没吃，全部埋在了侧阳台的花盆底下。 几天的治疗后，当宋槿声脸色苍白站在她面前，脸上仍然没有半点悔改之意时，宋元霜再忍不住，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你可真是一个好母亲。”江漓开口。 “一切都拜你所赐。”宋元霜冷漠回击，“如果不是你，他根本不会起这些歪心思，他会按照我们的安排，一辈子开心幸福地生活。” 江漓不置可否。 “那我死又是怎么回事？”她问。 在她的记忆里，几个月的逃亡后，她在和母亲离开前，才终于和宋槿声碰面一次，虽然后者那时候是想要杀死她。 可是中箭的是她母亲，她成功逃走。 为什么宋槿声还是以为她死了？ “怎么一回事？当然是我告诉他的。”宋元霜回答。 自从宋槿声挨了那一巴掌后，母子两人如同仇家，这件事也自然而然泄露了风声去，被揣揣不安的黎远得知，后者到底还是给出了江漓的踪迹。 从黎远的聊天记录里，他们得知江漓准备离开巴兰了，但一段时间没联系，她怕宋槿声担心，所以再三请求黎远帮忙安排，让她和宋槿声能够再见一面。 黎远犹豫再三答应了，也在为她蹲守这个机会。 一蹲就是小半月，没蹲到和宋槿声联系的机会，反而得到了宋槿声为江漓断食断药，反过来伤害自己的这件事。 他这才坦白从宽。 于是针对江漓的计划十分迅速地开展起来，甚至黎远也加入到其中，只为了能够将人一击必杀。 江漓已经懂了，“所以你们特意寻了一个‘替身’，除了脸和身形与宋槿声别无二致之外，还特意训练了那个替身的箭术，只为了杀死我的同时，出了你心中的恶气。” “后面我逃走了，你为了断掉宋槿声的念想，就特意捏造了我的死讯，甚至把宋槿声的未来安排都改了，让他转专业去学了指挥。” “是这样吗？” 江漓被气笑了，她说呢，为什么自己的人在巴兰扎根几年，从来没听说过自己的死亡信息，但宋槿声却三番两次以为自己死了…… 原来都是宋元霜干的。 “那消息也是你拦截的吧？”江漓继续问。 到古蒂斯之后，安云霆看她看得很紧，但她还是找到过几次机会送消息给宋槿声，可从来没得到回应，也没得到她想要的解释。 等后来养母死亡的场景被放在她面前重新观看时，看着里面和宋槿声一点儿没差的容貌身形，以及那拿手的箭术，江漓才最终“认命”，接受了自己母亲被宋槿声杀死的事实。 对于江漓说的这些，宋元霜面色不改，“是我。” “我不仅告诉他你死了，我还特意合成相关视频给他看，让他不得不相信，更纠集了黎家之力，一举把黎远推上了巴兰元帅的宝座。”这是宋元霜早就答应给黎远的好处。 再后来，她还特意告诉过黎远自己孩子真实的第二性征，一力撮合他们，想让他们在一起。 只可惜…… 那个时候，在身边所有声音的劝解之下，宋槿声已经接受了江漓死亡的事实，他没再断食断药，反而主动地找顾医生多注射了几针药剂，把自己的性征稳定在alpha。 对于自己学的东西被突然更改，他也没有任何意见，很平静地接受了，并且没有多问过一句。 除了不接受身边出现的，包括黎远在内的alpha之外，其他一切正常。 生活就像忽然回到了正轨。 “那他一定还恨着你。”江漓毫不留情地点评。 毕竟前一段时间，宋槿声的口中，他的母亲宋元霜是没有参与过江漓围剿的，顶多作为一个旁观者没有出手。 ——由此可见，他记忆确实是有些错乱的。这是他心中还留存着恨意的证据。 宋元霜不答，只是垂头，眼中第一次有了懊悔，“……他长那么大，一直很乖，那是我第一次打他，很响亮的一巴掌。” “如果早知道是今天这模样，我不会对你赶尽杀绝……” 但是人生没有“如果”，也没有什么“早知道”。 江漓闭了闭眼，又问，“他知道我死讯的时候，是什么反应？” “他不相信，说不可能，还说要亲自找你。” 其实不止。 前一段时间就不再和宋元霜说一句话的人，在得知他们开展的计划后，先是震惊和不可思议，随后毫不犹豫地在她面前跪下，含着泪，哽咽着求她不要这么做，求她放过江漓。 “你不在现场，你根本想象不到。”宋元霜感慨。 被冷声拒绝了，他也还是没放弃，边哭边求，泪流满面，看起来太过可怜，把他的父亲都打动了，反过来和他一起劝宋元霜。 可那个时候，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江漓的母亲已经死了。 就死在披着宋槿声外衣的那个人手里，死在宋家人的手上。江漓肯定已经恨死了宋家。 他和她完全不会有任何可能了！ 宋元霜因此再三强调，告诉他说江漓已经死了。 可他还是没信，那天晚上，哭着在她的房门求了好久，哭到深夜，又跪到了第二天早上，跪到宋元霜打开房门，把带着江漓“死亡”视频的副脑扔到他手边。 宋槿声手指颤抖着打开了那个视频，愣在原地，然后再也没说过一句话，踉跄着回自己房间去了。 “他发了三天的高烧。” “等再醒过来时，就没再提起过你了。” 江漓这两个字，就像是突然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他的脑海里。 知儿莫过母，宋元霜知道，他很愧疚。 愧疚于自己“亲手”杀死了江漓的母亲，更愧疚于杀死了江漓。 ——他爱的人。 第143章 第143章【VIP】 从关押着宋家夫妇的那头过来，江漓很快站在另一处房门外。 她心里装着事，脑海里宋元霜方才的话迟迟散不去，心情看起来就不太好，脸上表情又冷又臭的，脚尖轻轻一抵，就把关着宋槿声房间的门给推开了。 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最里面的他。 他刚才好像没怎么哭了，眼眶和鼻头上的红褪了不少，见她进来了，立马起身，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哑着声唤她，“阿漓。” 江漓不答，安静走过去，军靴一步一步踏在地上，冰冷的步调让宋槿声不自觉往后缓慢退去。 和他的速度比起来，江漓靠近的速度显然要快很多，不多时，已经冷着脸把两个人的距离缩短到连半米也没有，在宋槿声不安的目光里，抢先踢走了他身后的椅子，直接把人怼到了墙边去。 退无可退，宋槿声避开江漓的视线，垂着眼，蜷缩着指尖，拉住她的衣服下摆，低声道，“……阿漓。” 回应他的，是腰侧忽然的冰冷。 ——江漓手上有一把枪。 银色的伤口就正正好对准了他的腰腹一侧。 “……” 喉咙不自觉滚了滚，宋槿声的手微微移动，从江漓的衣角落到她匀称漂亮、又青筋浮动的手上，他轻轻使力，带动着江漓的手把枪口一点点推了开，朝向另一个方向。 “……我可以解释。”他说得艰难。 江漓没动，任由他的手覆在自己手上，微微挑眉道，“解释什么？” “一切都可以解释。” “你想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你没有说出口但我知道的，我也全部都告诉你。” 忍不住嗤笑一声，江漓带着讽意回，“全部都告诉我，然后再补一句，‘求你放过他们’，是吗？” 刚才和宋元霜聊过后，江漓胸腔内对宋槿声的火气消了个七七八八，但现在看着他，把没说完的话说出口，心头的烈焰又熊熊燃烧起来。 “在你恢复记忆后，明明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解释，可你偏偏不，你非要等我准备杀你了，再来解释。” “你凭什么认为，”江漓眉眼冰冷，“我会给你这个机会？” 宋槿声咬咬唇，“对不起。” 江漓听到这三个字就火大，反问他，“你对不起谁？” “……你。” “你哪里对不起我？” “我……”宋槿声把唇瓣咬得发白，眼中重新湿润，随后垂下头，很小声的回答，“哪里都对不起你。” 江漓：“……” 算了。 江漓把手中的枪收了回去，径直走到旁边不远处的小桌旁，坐下，再看向宋槿声，“过来。”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眼中还闪着水光。 “你不是想要和我解释吗？”江漓冲他微微一招手，示意宋槿声坐过去。 “过来。” “我要问问你。” 等宋槿声终于坐到她对面，江漓才准备开口，只是很多事情都从宋元霜口中了解过得差不多，她忽然察觉到，自己其实并没有太多想问的。 唉，走个过场吧，江漓烦躁。 “你为什么当时没来找我？”她随口问。 宋槿声还是给出先前的回答，“我以为你死了。” 江漓：“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仅仅凭借一个视频就判定我死了吗？” 宋槿声缓慢点头，“除了视 频外，还有黎远、乙木、姜月……他们都告诉我，你已经死了。” “母亲还说，幸好你死了，不然你的母亲死在宋家手上，你也是不会放过我们的。”他抬头，忐忑不安看了江漓一眼。 “你继续。”江漓说。 宋槿声两手放在腿上，手指胡乱绞着，再次道歉，“对不起，阿姨她……” 尽管一开始宋槿声被瞒在鼓里，以为江漓真的死了，可后来江漓在古蒂斯大放异彩，带人狠狠威慑了周边包括巴兰在内的帝国后，宋槿声也慢慢知道了真相。 ——江漓没死，死的是江漓的母亲。 ——被“他”杀死的，被宋家杀死的。 几年来宋槿声都没有收到江漓主动发来的消息，再得到她踪影时，也早已经失去了再和她面对面的勇气，他很愧疚，也很害怕。 他很怕再见面时，江漓视他为陌生人、仇人，他很怕她的眼底只剩下对他的漠然和厌恶。 至于解释…… 宋槿声还记得起母亲副脑里的那个视频。 江漓被围捕，包围圈的所有敌人都虎视眈眈，武器装备无一不精，而她手中什么武器都没有，还扶着病痛中的母亲，身边只剩下几个看起来战斗力并不强的陌生alpha。 在她犹如困兽一般挣扎时，连宋槿声都看不出破绽的“他”出现，站在最合适、也最显眼的位置，高高在上，冷漠无情。 江漓呼唤着他的名字，而“他”拉开了手里那只长弓。 …… “宋槿声！” 啪的一声，耳边忽然响起拍桌声，紧接着是江漓的声音，宋槿声回神，江漓就好端端又带着模糊地坐在自己的面前，对他怒目而视，语气很凶，“我只是问你几个问题，你怎么突然发起了神？” 神游就算了，又开始哭。 随手丢了一包纸巾过去，看着眼前止不住眼泪的人，江漓语气再也硬不起来，劝解道，“我母亲的事情，你不用自责。” “射出那支箭的人不是你，而且那个人瞄准的第一个对象，本来就是她，她不是为我挡的箭，所以我也不会自责。” 归根结底，她的母亲，带她生活好几年的养母，也只是把她当作一枚棋子而已。对她的爱或许是有的，但在自己的利益面前，那点儿爱算不得什么。 宋槿声愣住，“……什么意思？” 叹了口气，江漓补充，“那天我早就发现了不对，是她坚持，让我来见你一面，说是至少道个别。”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也是别人的一条狗。” 担忧她冷暖，紧张她安全的养母，是古蒂斯帝国的人。 这也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在一个偏远星球上，居然会有人在自己都需要用钱的情况下，还要主动领养一个半大小孩儿。 以及从巴兰撤退却落入困网那一天，养母才死，江漓搂着她尸体都没打算反抗了，身边又突然来了很多救兵，轻轻松松带她突破了出去。 还有到了古蒂斯，安云霆最开始对她的监控也很奇怪，他像是早就猜到她会有什么动作，所以很快就能捕捉到她发出去的信息，无论江漓是以什么样方式发出去的，也无论这些信息是否有效。 安云霆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 真是可惜，江漓暗自叹了一口气，她从前遇到过的这么多人，那些让她敬仰的、感谢的、心疼的，竟然没几个是真的始终站在她身边的，甚至抵不上如今身边莫白锦三人。 “所以——” 江漓皱眉看着宋槿声，无奈起身，拿着椅子坐到他旁边去，扯了卫生纸给他擦眼泪，说，“你不用自责。” 她手中力道放得很轻，给宋槿声擦眼泪时，如同正在擦拭着什么绝世珍品，仔仔细细的，一点儿不敢太用力。 等眼泪擦完了，她把宋槿声的脸托着下巴捧起来，仔细打量了两眼，啧了一声。 “别再哭了。” 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的，江漓甚至不敢用自己的指腹碰。 她很快出门拿了支药膏回来，但没拿棉签，只好随意洗了手擦干净，站在宋槿声旁边，弯着腰，用指腹给他上药。 在江漓忽然亲昵的举动下，后者不由得红了耳尖，垂着眼帘，乖乖地任由眼前alpha摆弄，只是他还没有从刚才的话题里脱离，是以小心翼翼道，“你不生我气了吗？” “嗯。” “不恨我了吗？” “是。” “也原谅我了吗？” “对。” “我会和你一直在一起吗？” “大概吧，看你表现。” “那……”宋槿声犹豫起来，“我的父母，还有黎远，她们……” 江漓垂眼瞥他一眼，“她们你就别想了。” 当她江漓是什么大善人不成？ 她愿意放过宋槿声，是多重因素加持下的结果，外加他也根本没错，但是那三个人就不一样了。 “他们既然对我下手，就要有被我报复的觉悟。” “我准备把他们做成人彘，让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好好瞧瞧，看看招惹我的，都会是什么——”下场。 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完，江漓就感觉到自己衣服被攥住了，宋槿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苍白着脸仰头看向她，似乎是在辩驳她方才那句话真伪。 “怎么，不了解人彘是什么吗？” 江漓挑眉，好心解释，“就是一种古蓝星的一种酷刑。” “先砍掉人的双手双脚，再挖出眼睛，然后是用铜灌满耳朵，毒喉咙，割舌头——” “不。”宋槿声打断。 他的手用力到手背青筋浮现，就紧紧盯着她，眼中的愕然与恐惧怎么也藏不住，缓慢摇着头，声线有些抖。 他说，“江漓，不要。” 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自己爱的人了。 在江漓黑沉沉眼眸中，宋槿声再一次哽咽，“我知道他们有错江漓，但是，可不可以，换一种……不要用那么残酷的方式对待她们。” 眼见着宋槿声眼泪又要往下滚了，江漓不再骗他，俯身把人搂进怀里，手掌顺着他的脊骨往下，“我骗你的。” “对不起。” “我保证以后不拿这种玩笑话骗你了。” 这种话当然江漓吓唬他的，只是死罪能免，活罪难逃，她会让他们付出一定的代价。 给怀里人顺了几分钟的气后，江漓主动把人放开，“别担心了，我可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后者还恹恹地，双手圈在江漓腰上，闻言嗯了一声，“我只是很害怕。” “为什么？”江漓问，“我在你心里，就真的是那么残忍的一个人吗？” “不是。”宋槿声反驳得很快，“只是……” 在巴兰和古蒂斯冲突爆发前，宋槿声其实有偷偷了解过，外界对江漓如今的评价是， 说一不二，言出必践。 又拍了拍宋槿声的肩膀，江漓喊他，“起来了，别赖我怀里起来了，等会儿我们回去。” 宋槿声慢慢直起身。 “我们吗？” “对。” 看他那么纠结犹豫，江漓问得直白，“你又在想些什么，难不成怕我把你卖了？” 宋槿声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很……难以置信。” 他是被江漓受伤的假消息骗过来的，看到父母亲的那一刻，他瞬间觉得天昏地暗，被江漓质问时，他想过自己的结局。 最好的结局或许是脱一层皮，然后和江漓一辈子也见不了面，最差的结局，则是和父母亲永远埋藏在地底。 可是现在…… 他什么惩罚也没有，江漓就单单质问了他几句，连凶都没怎么凶过他，还反过来给他擦眼泪上药，最恶劣的行径也只是用枪和言语吓唬他一下。 而他的父母，包括黎远……江漓说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给他们一定惩罚，但不是身体上的那种刑罚，所以他们也躲过了这一劫。 被江漓原谅得太轻松，宋槿声总感觉自己是在梦里。 江漓忍不住笑了，“那你打自己一个巴掌试试，看看是不是在梦里？”又在宋槿声真的抬手时，立马攥住他手腕，无奈，“我开玩笑的。” “是不是梦里，你踩地上看看不就知道了。” 宋槿声照做，还是带着一种不确定，“……是有些轻飘飘的。” 江漓也无话可说。 叹了口气，她主动牵住宋槿声的手，把他带着往外走，边走边说，“放心吧。” “不是梦。” “不过你该感谢一下自己，那个失忆后的自己。如果那时候你没有失忆，我或许真的会忍不住下死手。” “……” 第144章 第144章【VIP】 江漓准备直接带宋槿声回地下研究所。 外边儿的事情还没完，需要江漓亲自处理的事情还有不少，她需要把宋槿声带回去，让霍曼再照顾宋槿声几天，等她把古蒂斯的下一任掌权者选出来，推上去了，她再回来接宋槿声。 但是走着走着，江漓后知后觉感觉到一些不对劲。 她的手里有些黏糊糊的。 疑惑停下脚步，江漓 把宋槿声的手掰开，手心朝上，里面被指甲刺出的月牙形伤口就展示在江漓面前，看着还有些深，正在缓慢地往外渗着红色液体。 宋槿声试着把手从江漓掌心抽出来，但没有成功。 江漓小心触摸上去，语气感慨，“你对自己还挺狠的啊？” 她只摸了下伤口周边，也不敢太用力，怕把宋槿声弄疼了，皱着眉看向他，“什么时候弄的？” “刚才，”宋槿声说，“在见到我父母的时候。” 江漓顿了顿，神情略有些微妙，“这么怕我？”还没被她审问几句话，就把自己手都掐流血了。 点点头，宋槿声回答，“怕。” 他不担心自己的命，但他很怕自己的父母被自己害死。 也怕江漓生气，怕她翻脸，怕她用厌恶和憎恨的目光看向他，怕她冷漠得不愿意听他解释，怕她嘴里毫不留情对他的贬低。 更怕江漓永远不见他。 江漓听着，脸色好了些，问，“疼吗？” 见宋槿声摇头，江漓也不说什么了，她手里没有对应的药膏，也懒得现在回去拿，准备直接回研究所让霍曼给他弄，顺便给他配置下一阶段的药品。 就是不能牵手了，她略感可惜。 …… 回到研究所的时候，安瑾年正和霍知休在吃饭，见到江漓二人回来了，都很高兴，随即安瑾年很快发现不对，疑惑着开口问，“姐姐，不是说你……受伤了吗？” 不久前通讯拨过来，让宋槿声过去的时候，又是咳嗽又是让收拾东西的，安瑾年还以为出了多大的事，紧张得不行，连中午的饭菜都乱点的。 结果吃到一半，江漓居然又带着宋槿声回来了。 对于安瑾年的这个问题，江漓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轻轻看他一眼，“被敌人传染了，感冒了，不算是受伤吗？”她胡编乱造。 “感冒？你说得那么严重，我和姐夫以为你怎么了，担心得不行，你居然说是感冒？”安瑾年嘴里的饭都咀嚼得慢了些，他转头问霍知休，“算吗？” 后者不确定点点头，“被敌人传染的话，勉强算吧……” 安瑾年：“……” “行了吧，”江漓领着宋槿声进去，坐到小年对面沙发上，深深看了眼安瑾年和霍知休面前，色香味俱全的六道菜，无奈，“你别担心我了。” 这看着也不像是担心她的样子。 话说，“你们两个现在怎么天天在一起吃饭？”江漓问，又挑眉看了霍知休一眼，“你每天都要从诊所开一个多小时的车回来吃饭吗？” “也没有那么久……”霍知休不好意思地放下碗筷。 虽然和江漓等人平日里比起来，他开车的速度是比较慢，但是也不至于要开一个多小时。 现在就剩安瑾年一个人端着碗，他有些不好意思，扭头盯着自进门后，就一言不发的宋槿声，问，“姐夫，你们吃饭了吗？可以和我们一起吃，我们也才吃几分钟，而且今天的菜都爆咸爆辣，绝对很符合你的口味。” 宋槿声还没开口，江漓已经帮他谢绝，“我们的菜路上就已经点好了，应该也快了。” 说着，房门就被敲响了。 霍知休主动去拿，关门回来时，一手费力地提着食盒，一手拿着只小巧药膏在看，读出声，“红霉素软膏？” 江漓没应，把两样东西都接过来。 食盒没动，她先去给宋槿声擦手上药，边上药边叮嘱，“以后别动不动就掐自己了，何必平白无故添这些伤？” 宋槿声乖乖点头，“好。” 他的声音让后方看热闹的两人同时愣住，你看我我看你，全然忘记了吃狗粮这事儿。 “姐夫你声音怎么这么……”安瑾年不知道如何准确描述，只好直白问出口，“你哭过吗？” 看他的脸，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呀，怎么出门几小时，声音突然变了。 宋槿声摇摇头，而江漓点了头。 后方两人：“？” 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敢直接问，安瑾年只好重新端起自己的碗，换了个话题和霍知休聊天。 直到又被“喂”了满满一大碗狗粮。 江漓和宋槿声今天吃个饭怪怪的，怪黏乎的，两个人也不怎么说话，就单单只忙着吃饭。 说吃饭对也不全对。 江漓会贴心把宋槿声讨厌的那些配菜拨来，把他爱吃的，提前送到他碗里，总能精确捕捉到宋槿声投到其他地方的视线—— 安瑾年和霍知休面前的饭菜上的视线。 然后毫不犹豫给宋槿声夹过去，哪怕后者表示他并没有那个意思。 到后面，宋槿声碗里已经快装不下了，江漓索性重新给他拿了个碗，继续装。 安瑾年、霍知休：“……？” 今天的姐姐也是突然A起来了，还知道给自己老婆夹菜了，安瑾年暗自心惊，他忍不住问出口，“姐姐，你……”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江漓，“你今天心情很好吗？” 后者看他一眼，“怎么说？” “就是，”安瑾年也不知道怎么说，虽然对于已经经历过标记，与被标记的人们来说，夹菜这种行为非常的正常，可是江漓以前就不会这样做。 她只会“扫兴”。 以前每次他和姐夫吃辣菜的时候，江漓都会一脸严肃，警告他清淡饮食，又冷漠无情地重新给姐夫点一份清淡的。 今天…… 江漓夹菜的手一顿，“那是因为你姐夫最近身体好点儿了，所以可以吃一些重口味的。” 而且她以前也没有这样吧？她没有每次都不允许宋槿声吃辣的吧？ “我看不像，倒像是……”安瑾年特意停顿几秒，眼珠子滴溜溜转，拿筷子戳自己碗里饭的同时，煞有其事道：“倒像是你做了什么错事，把姐夫惹生气了，所以今天给姐夫点了辣，又殷勤着给姐夫夹菜……” “小年。”这次是宋槿声开的口。 “好了好了，姐夫我不说了。”安瑾年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别管他。”江漓没什么反应，夹了一块肉送到宋槿声唇边，示意他张嘴。 …… 一顿饭平静吃完，江漓很快就离开了。 在房门关闭的一瞬间，安瑾年就忍不住握住了宋槿声的手，眼中满满的求知欲，以及不做假的担心。 “姐夫，你实话说，今天你和姐姐没发生什么事吧？” 宋槿声点头，“有是有，只是算不上大事……” “姐姐没欺负你吧？”安瑾年又问，今天江漓的表现、态度，和平时相比起来，确实好了不少，就像是alpha做错事后，为了弥补而做出的短时效行为。而且宋槿声手里还有伤，安瑾年觉得自己有提问的必要。 “她不会欺负我的。” 宋槿声轻轻拍了拍小年的手，示意他放心，“今天她让我去，其实是我父母亲过来了主星，她让我去见一见。” 宋槿声无意隐瞒，回想上午被江漓接过去，确实是让他见了自己的父母，就是后面又多可以一项问询的步骤而已。 还……让他恢复了自己。 以后他就不需要再小心翼翼地伪装，装作自己还没有恢复记忆，也不用考虑自己和小年说话时，会不会透露哪些不应该说出口的信息。 他现在的名字是宋槿声。 尽管到现在，他心中还是隐约有些担忧，觉得不太现实，可是事实就是这样。 苦苦忍耐几年的苦痛和心结，居然真的这么简单就解开了。 思及此，宋槿声也平静地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我知道啊。”安瑾年平静说。 “你已经恢复记忆了！？”霍知休震惊。 宋槿声点点头，“恢复了，好些天之前，就已经把这些想起来了。” “那我们说的，岂不是——” 霍知休突然被捂嘴，安瑾年眼里泛出浓浓的真切，和怎么也掩盖不住的星星眼。 他似乎没有被宋槿声说的，“已经恢复记忆”的话给吓到，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和他相处着，恳求道，“姐夫，你能不能讲一讲你和姐姐之间的，关于以前的那些唯美故事啊？” 他早就知道两人之间有瓜葛，也早就很感兴趣，可惜他不好问江漓，毕竟后者不会说，不愿意说，就算真的说了，也是随意说那么一点，仅仅用来敷衍。 宋槿声有些为难地皱眉。 那些记忆里，有美好的，也有不美好的，但唯有痛苦相关的印象最深，他现在一回想，就能感受到心口又一阵袭来的钝痛。 好在霍知休帮忙解围，“不用不用。” “你恢复记忆也没多少天，少用脑，对身体好些。” “你就给我们讲一讲元帅后面的规划吧……” 本来三人之前也经常一起吃饭，霍知休虽然一心扎在医术和病人身上，宋槿声言语也不多，但碰到从安家出来后就闹闹喳喳的安瑾年后，三个人对彼此都熟悉了很多，共同话题也多了不少。 可是知道眼前的敌国指挥已经恢复记忆后，霍知休就有些怂怂的，也疏远了积几分。 宋槿声看出来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点点头，“好。” 其实他知道的也不多，全是江漓在车上给他大概讲的。 说现在古蒂斯君主马上换人，她要去挑选个最合适的，把古蒂斯四分之一权力交过去，再去看看那些老家族里的新任家主们，看看他们有没有异心，服不服从监督和管理，有没有能力把权力完全掌握住。 等确认人没问题了，她又会给出另外四分之一的权利。 至于最后的四分之二，也就是古蒂斯君主一半的权力，则暂时捏在她手里。 …… 安瑾年光是听着就觉得累。 “那岂不是，她还要很久才能有空闲回来吗？”他问。 看着手心贴的透明创口贴，宋槿声点头，“对。” “不过应该也不会太久，大概一两个月吧。”江漓说的是这样。 “一两个月还不久啊？”安瑾年又震惊了一次，“姐夫你现在好冷静啊。” “你没有之前那么黏姐姐了。” “以前姐姐出门，哪怕是出门当天，你就已经失落得不成样子，想念得很，默默期待着她的通讯电话，安静地等待着她回来。” 宋槿声摇摇头，垂下眼，他当然是想她的。只是江漓让步得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太频繁打扰她，万一又引起江漓厌烦的话…… 宋槿声的思绪突然中止。 他有些不太舒服，不知怎么有点儿反胃，想吐。 “你没事吧姐夫？”安瑾年看着宋槿声突然捂着自己肚子。 后者摇摇头，“没事。”可能是前几天吃的清淡，今天吃得太辣，也可能是上午情绪波动过大，所以引起了胃部的反常。 但宋槿声的自我劝解很快就被打破。 ——在下午被霍曼惯例检查，准备给他重新调配下一阶段药品的时候。 宋槿声就坐在办公桌前，霍曼的对面，后者正拿着他今天新出炉的检测报告看。 “霍老师，我可以先走了吗？”宋槿声问。小年陪他过来的，现在还在霍曼办公室门前等他。 “不着急。”霍曼制止了。 她头也不抬，拧着眉，看着报告上几个万分异常的数据，指尖在上面谈了谈，“你需要再重新做个检测。” “没看错的话，你大概是怀孕了。” 第145章 第145章【VIP】 重新做了个检测，霍曼语气肯定，“你怀孕了。” 她倚着自己的办公桌，蹙着眉，把那些或重要或不重要的实验数据都撂在一边，手里只拿着宋槿声前后的身体检测状况对比，神情算不得轻松。 叹了口气，她瞥了眼正新奇摸着自己肚子，眉眼流露出温柔神色的omega，泼了一句冷水，“别太高兴。” “这个孩子能不能留得下来还不一定。” 宋槿声愣了一秒，“为什么？”是他的身体出了问题，孕育不了一个新生命，还是……江漓并不愿意？ “别多想，”霍曼说，“是你身体还没调理过来。” 霍曼早就和江漓说过相关问题，告诉过她，宋槿声现在的身体状况，想要恢复，彻底摆脱药物，至少要细水长流地疗养至少一年多。 偏偏他现在居然怀了孕。 宋槿声被江漓标记过的事情，霍曼不是不知道，只是……这也太快了点儿吧。 但一想到江漓和宋槿声两人的信息素匹配结果，那高达百分之九十几的概率，霍曼又觉得还是能理解，就是不太能接受。 宋槿声现在的治疗由她负责，霍曼觉得很头疼。 再回忆起不久前江漓的问题——高匹配度是否很容易怀孕，霍曼也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她故意的？ 见宋槿声还在发愣，霍曼头也不抬，提醒他，“别愣着了，去联系她吧。”这么大的事情，江漓必须要早点知道。 在身体还没调养好的情况下，霍曼的个人建议是，孩子不要。 宋槿声：“可以过一段时间再告诉她吗？” “为什么？” 霍曼抬起头，视线从宋槿声略带纠结的脸上划过。 “她……她最近还有些忙。”宋槿声轻声叹了一口气，他不想打扰她。 “这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霍曼不理解，她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开口，“建议你和江漓好好聊一聊，让她早点儿把这些考虑好。” “现在孩子都弄出来了，你们两个关系还不清不楚的，什么订婚，结婚，去政府正式登记匹配入库……这么多事儿，你们现在可还一件都没弄。” 孩子到底能不能留暂且不说，总得把各方面的流程走完吧。 “对了，你们……” 霍曼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停住了，摇摇头，她把手中几份报告都合上，“你可以后面再和她说，但是时间上不能耽误太久，给你一个星期，够了吧？” 见宋槿声不说话，霍曼自顾自定下，“两个星期最多了，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照理说，霍曼不应该参考宋槿声的个人意见，她只对江漓负责，应该在得到任何情况后，第一时间告诉江漓。 奈何宋槿声…… 霍曼视线又从他平坦的肚子上扫过去，无奈摇摇头。 “还有，”霍曼不得不再一次好心提醒，“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到底怎么想的，但是既然还有在一起的想法，那就赶紧商量，把该办的、又没办完的，不管好的坏的，早点儿办了。” “不要一说就是怕耽误她，说几句话，能有什么好耽误的，又能耽误她多长时间呢？” “你到底是怕 耽误她，还是自己心里没跨过心里的坎儿，该说清楚的，一定早点儿说清楚。” 话落，霍曼把人赶了出去。 安瑾年正在外面等着，和路过的研究人员打招呼聊天，见宋槿声出来了，他高兴地操控着轮椅迎上去，“姐夫。” “听说餐厅出了些新品菜式，很好吃，我们晚上去试试吧。”安瑾年说，他很快发现宋槿声心情不太好，皱着眉，好看的眉眼里装着重重心事。 “……怎么了？”安瑾年跟着紧张，“是刚才检查的步骤让你不太舒服吗？” 在之前宋槿声有提过一次，说有时候做检测，他会比较排斥， “不是。”宋槿声摇头，他把心头纷乱的心思压下，绕到安瑾年轮椅后去，无声叹了口气，推着他往餐厅的方向走，“现在已经比较晚了，接近晚餐时间，我们直接过去吃饭吧。” 安瑾年应了好。 餐厅离得有些远，两人半闲聊着慢慢走，到餐厅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全是研究所里的研究人员。 饭菜飘香，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都一溜烟跑了出来，安瑾年深吸了一口气，不由得满足地喟叹一声，“好香啊，姐夫我们找个靠窗的位置吧。” “好。”宋槿声回。 旁边有人主动和他们打招呼。 经过这段时间安瑾年的努力，这些研究人员中有相当一部分人都知道了宋槿声的存在，知道他是江漓元帅的准匹配对象，因此两人进来后，不少人主动和他们打招呼。 安瑾年一一笑着回应。 倒是宋槿声有些好奇，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把安瑾年安置好后，自己也坐了下来，边用餐桌上的电子屏幕点餐，边问，“他们认识你吗小年？” 安瑾年闻言骄傲得挺直了胸膛，“那是当然。” 他点菜的手顿在半空之中，盯着宋槿声，“不光认识我，他们还认识你呢，姐夫。” “我？” “是啊，”安瑾年又垂下了头，手指在屏幕上灵活翻动着，“不是有一次，你从外面检查回来之后，就不爱出了门了嘛，霍知休白天也要外出，我有时候画画太没有灵感，太无聊，就出门随机找人聊天。” 于是和他聊过的所有人都知道宋槿声了。 后者听得无奈笑了。 两人很快点好了餐，都是选的新菜品，从图片上看，颜色搭配得很不错，看起来像是外地传过来的，也不知道口味到底怎样。 点好菜后，还需要等几分钟才能上菜，宋槿声扭头，很快找到一个标志牌，“小年，我先去趟洗手间。” 话落他站起身，往标志箭头指向的方向去。 绕过一张张餐桌，宋槿声很快进了卫生间，又从卫生间里出来，拿纸擦拭手上水珠时，耳朵意外捕捉到了某些言语。 “……要我说，这个人有点儿配不上江元帅。”一个研究人员叹气，“我以前见过江元帅和安老元帅家里那位小少爷，感觉那小少爷和江元帅在一起会更好。” “不吧，”另一个研究人员开口，“我不这么觉得，虽然和安家小少爷在一起，确实能把位置坐得更稳，可是感情这种事，真遇见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权势地位。” “现在这位就挺好的，至少颜值方面，能把安家那小少爷甩八条街，看起来又有气质，又温柔。” “主要是……”第一个开口的研究人员压低了声音，“听说这人来历有点儿问题啊，好像是从巴兰那边……” “……” 后面的宋槿声就听不清了，手上的水珠已经擦干得差不多，他走了出去。 经过方才声音传来地方时，那两人已经换了个话题讨论。 回到座位，饭菜早已上好。 捏着筷子，安瑾年缓慢给自己嘴里送着饭菜，忽然问，“小年，你、你知不知道，之前被江漓俘虏的那些巴兰人，现在在哪里啊？” 安瑾年很意外，宋槿声居然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他思索了会儿，“不知道，但是之前听莫少将聊天，说是处决了一部分巴兰战俘。” “姐夫你是有什么关系好的人还在里面吗？” 宋槿声点头，“算是吧。” 刚才那两个研究人员的说的，确实让宋槿声想起来了自己的副手。 他还没来得及向江漓打听。 只是自己的父母尚在关押中，他现在也不可能又单独去问江漓，只好又转移了话题，和小年聊起了其他。 一顿饭的时间很快过去，宋槿声还没消化今天的检查结果，打了声招呼，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谁知房间浴室里，水流哗啦声响。 江漓回来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浴室门很快被打开，果然是披着头发，才洗完头洗完澡的她。 “不认识我了吗？”江漓率先出声。她在吸水垫上踩了两脚，走到宋槿声面前将他搂住，抚摸着怀里人温热的身躯，问，“发什么呆呢？” 后者摇头，抬手圈在江漓腰上，“没有。” 他只是很意外能又见到江漓。 明明江漓今天走之前，说的都是什么她要过几天才回来，说有时间再给他拨通讯，谁知才几个小时过去，她就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临时改主意了。”江漓解释。 明明是她洗了澡，却抱着宋槿声深深吸了一口，双手始终没有放开，闭着眼，“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改主意吗？” “我……”宋槿声犹豫，他就是在想这个问题。 江漓今天回来，难道是知道了他怀孕的消息吗？ 可他真的还没想好怎么和她说。 “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江漓又问。 宋槿声沉默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今天被江漓揭开面前那层失忆的遮羞布后，宋槿声就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同江漓相处。 她变得太多，早已经不是记忆中那个人，却又比他心中的她，更加让人感到依赖和喜欢。 唯一不好的，就是尴尬。 相处起来太尴尬。 见宋槿声还是不说话，江漓只好自顾自开口，回答自己的方才抛出来的问题：“我是特意回来……” “——和你培养感情的。” 这事儿到底还得从傍晚说起，江漓当时在忙，忽然接到霍曼通讯，对方指责她一直把宋槿声吊着，都标记过了，宋槿声也恢复记忆了，两人却不肯把该说的事情说开解决好。 还说她这段时间，从早到晚都忙自己的事，也不专门拿时间陪陪人。 总之一大段话下来，江漓理智觉得很无厘头，情感上又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她就回来了。 宋槿声：“……？” “那我们要怎样培养感情？”他问。 这个问题倒难不住江漓，她早在回来的路上便想好了，闻言手中多加了两分力道，把人搂得更紧，平静开口。 “简单，多做几次就好了。” 第146章 第146章【VIP】 话音才落，江漓的手就攀上了宋槿声的衣服。 现在天气转凉，宋槿声怕冷，哪怕只是出房间一趟，他也是穿了件外套的，江漓抱着他，没着急碰他的外套，而是从下往上去解他衬衫的纽扣。 第一颗扣子很快被解开，但才摸上第二颗扣子，江漓手上的动作就被迫终止了。 ——他两只手攥紧了自己的衣服。 江漓沉默了一秒，松了手，把人放开，她盯着宋槿声眸光闪动的眼睛，轻易地察觉到了他的抗拒。 “你不愿意？”江漓问。 宋槿声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松开手里被攥出皱巴巴痕迹的布料，当着江漓的面，把那颗被解开的纽扣重新扣了上去。 特意赶回来洗头洗澡的江漓：“……” 还挺实诚，她暗自评价。 “为什么？”江漓问，她很想知道原因。 她抬脚去了餐桌那边，给自己和宋槿声一人倒了杯水，她把水递到他的手上，随意拉来一把椅子，坐着边喝水边等宋槿声的解释。 “我……”宋槿声沉默的时间很长，等江漓手中玻璃杯中滴水不剩时，他才闷声开口，“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儿太快了？” 江漓皱眉，脱口而出，“快吗？” 她回忆了一下。 从前和宋槿声相处了那么些年，外加把宋槿声俘虏后，两人又相处了这几个月，真算下来，日子不短了，这么长时间的铺垫，走到目前肌肤相触水乳相融的阶段，时间应该不算短吧？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宋槿声回答。 “可是我们又不是没有做过。”江漓继续说，“你失忆后，我们就做过几次，你恢复记忆后，我们又做过一次。那个时候，你不也同意了的吗？” 虽然当时是她在试探，可是当着她的面，把自己衣领往下拉，露出后颈隐约凸起的也是他啊。 怎么现在就不可以了？ 宋槿声盯着手中的水，低声辩解，“那一次……不一样。” 那时候，江漓恰巧是易感期，需要o mega的信息素安抚，而他又不能让江漓知道他已经恢复记忆，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再者说，当时江漓只是说自己易感期，想要临时标记他。 谁知道江漓口中的标记，其实是把他彻彻底底的吃干抹净，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被她放过。 江漓拧眉，“这是alpha很正常的操作吧。”哪里会有人盯着热腾腾的饭菜，只闻味儿，不吃菜的？ 宋槿声自觉说不过江漓，扭过头，撇开视线，不再看她，浓密乌发下，耳朵已经染上了明媚的一层淡粉。 江漓忍不住啧了一声。 所以到底为什么不能啊？哪里快了？ “那你重新给我说个原因。”江漓打量着他。 或许是被逼得太紧，宋槿声走到了餐桌边，把水杯重重搁在餐桌上，自己也坐了下来，抿着唇，盯着荡漾的水波纹，似乎有些生气于江漓的紧逼不舍。 江漓挑眉看了他半晌，见他还是注视着水杯不说话，终于决定让步。 她起身，走到宋槿声身后去，弯下腰，伸出手从背后把他抱住，贴着宋槿声的脸颊，诚实道歉： “对不起。” “你不愿意的话，我们不做就好了。”她也不是眼中只有这些事的人，大不了就等到他情热期，或者他自己想的时候再做这种事。 她可以忍的。 谁知道几句话说下来，宋槿声还是闷着不开口，江漓侧眼去瞧他，只能瞧见他浓密纤长的睫毛，挺翘圆润的鼻尖，以及柔软而丰满的唇瓣。 江漓看得心尖痒痒，没忍住，轻轻在他脸颊上点了下。 “别生气了。”她说。 宋槿声的耳朵于是红得更厉害了，他皱眉，唇瓣一张一合，说，“我没有生气。” “我只是——” 思绪流转间，宋槿声把即将脱口而出的怀孕两个字咽了回去，闷闷不乐道，“我只是觉得我们的感情进展得太快了，就好像……跳过了很多步骤一样。” 他话没有说全，自以为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可江漓想了老半天，还是回复他说，“有吗？没有吧？” “我感觉还好啊。” 说话间，江漓吐息温热，尽数喷洒在宋槿声脖颈一侧，让他颈部发痒。 他紧张地滚了滚喉咙，压抑住自己肩膀瑟缩的本能反应，直白点出来，“你想一想别人是怎么培养感情的？” “嗯……”江漓思考着，“送花，送礼物？”那和快有什么关系，她现在就可以给他买花买礼物，选个特快送达，半个小时不到就能送过来了。 那她今天就能和他做了吗？ 宋槿声不知道江漓心中的疑问和吐槽，闻言点点头，“那你再想想，其他人是怎么和自己另一半在一起的？” “他们经历了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江漓很快回答，“我的身边都是光棍，基本没有情侣，了解不到这些内容。” 唯一一对算得上情侣的，只能是安青和安唯穆，但是他们走到一起，是安云霆一手促成的。 “不是，”宋槿声解释，“你想想其他情侣在一起之后，或者之前的身份，再想想他们之间感情的变化。” 江漓陷入沉思。 真难啊，她内心感叹。 想和和自己准匹配对象做亲密的事情，却被直截了当拒绝，想知道自己被拒绝的具体理由，她居然还得答个题。 两分钟后，江漓听见耳边响起了声音。 “你现在知道了吗？” 江漓沉默。 又是一分钟过去后，她才又亲了亲宋槿声的侧脸，开口道，“要不你直接告诉我吧。”她还是不知道。 第一个问题对她来说，爱一个人不需要在意对方身份。 第二个问题，两个人在一起，感情自然是越来越深的，就像以前的她和他一样。 宋槿声跟着叹了口气，终于不打哑谜了，“其实，我们的感情发展里面真的缺了一些步骤，一些很重要很重要的步骤。” 从前还在巴兰时，江漓根本不知道宋槿声是一个omega，虽然平时相处得很好，对他也很亲密，可动心的从来只有他宋槿声一个人。 两个人的相处都是依照正常的alpha相处来的。 就连每次江漓眼里闪光，看着他的脸一再夸赞，说他长得特别特别好看时，江漓的眼中也没有其他想法。 宋槿声知道，江漓从来都是把他当作一个alpha来看待的。 她对他只有欣赏、赞美和仰慕。 现在两个人在一起了，可回看这几个月的经历，江漓先是将他当作敌人，再设计告诉失忆的他，说两人是彼此的爱人。 后面就顺水推舟，两人的感情发展得飞快，没有追求，没有约会，没有牵手亲吻和拥抱，直接一步到位。 ——床。 虽然失忆后的自己也是自己，可那些记忆是模糊的，陌生的，宋槿声每次回想起来，就是打心里觉得不爽快。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漓已经懂了。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出自己的理解，道，“所以，你觉得太快的原因，就是觉得真正的你和我相处得太少了。” “你想要我，把你看做一个omega，以对待omega的方式对待你，和你相处，希望看到我对你的感情能够流露在明面上，再用实际的行动告诉你。” “想让我重新并且认真地追求你，最好是能够送你花，向你发起约会的邀请，先牵手，过一段时间，再亲吻，等真正的时机到了……” “比如，已经和你去医院查了信息素匹配度，和你订了婚，甚至是到了婚后，再考虑同你标记，做亲密的事。” “对吗？” 总而言之，就是重新把谈恋爱的流程走一遍，和普通情侣一样，相识相知相恋相爱，一点点，一步步地慢慢往前走。 宋槿声垂眼，看着自己衬衫底下平坦的小腹，略带羞耻地点点头。 这是他的想法，但也没有这么严格。 怕江漓觉得这个过程耽搁的时间太久，她不满意，宋槿声又解释，“其实也不用全部走一遍才能做那种事……”能有个大概，他就很满足了。 空气安静了很久。 宋槿声猛烈的心跳声逐渐平静下来，他脸上的热气也慢慢褪了。 “你不赞同，或者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吧。”唇齿间溢出些许苦涩，他咬着唇，“给我一些时间，我也可以自己调理好的。” 江漓听出他语气中满满的失落，又亲了亲他，否认道，“不是。” “我没有不赞同，也没有不愿意。” 她只是在想，正常的恋爱过程里，除了送花送礼物还可以送哪些，以及约会时，可以选择哪些场景。 同时她还有些好奇，为什么宋槿声会有这样的要求，按照之前宋元霜说的，宋槿声也是在分化期后才知道自己其实是个omega的吧。 他为什么对于谈恋爱的过程这么执 着呢？ 他看起来，好像很缺安全感。 想了半天，实在想不通，江漓也不去想了，她伸手抓住宋槿声的手，放在手心**把玩，拍板决定。 “就按你说的来。” 不过…… “可能时间上得晚一点儿，”江漓说，她想到莫比乌斯宫殿里，那些恼人的文件，以及囚禁室里，关押的一大批，各种犯法犯罪待她审讯的人，很是头疼，“需要等我忙完了，一切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才能去做刚才说的那些。” 宋槿声愣了一秒，求证着问，“……真的吗？” 江漓点点头，“真的。” “真得不能再真了。” “那今天晚上……”宋槿声犹豫。 江漓接过话头，“今晚当然什么也不做，我就单单搂着你睡，好吗？” 在宋槿声点头，主动地去蹭她的脸后，江漓突然回想起来，在前者分化时，自己还曾送出去过一枚小礼物。 她一边思考着那东西留存在宋家，没有被宋元霜叫人直接扔掉的可能性，一边亲吻着宋槿声的脸，说， “在那些即将被完成的步骤前，我还想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 “我爱你。” 第147章 第147章【VIP】 江漓的话并不作假。 在给出承诺后的半个月，她再也没有发出过想要和宋槿声亲密的请求，最克制不住的那一次，也只是抱着他温柔地亲吻，似乎没有他发话，她就不会再肆意碰他的身体一下。 不仅如此，江漓每天都会回研究所。 宋槿声问过两次，她都只是说，“那边现在不太忙，白天有我就够了，晚上我想回来陪你。” 而她每次回来，手里都会捧着鲜花。 有时候是玫瑰，有时候是郁金香，有时候紫罗兰，有时候是鸢尾…… 她好像并不介意被其他人知道这件事，经常踩着饭点，捧着花，在研究所走廊里人最多的时候回来，然后敲开他的门，再安静着递给他。 刚开始几天，宋槿声还没有摸清楚江漓回来的规律，偶尔和安瑾年在研究所的餐厅里吃饭，江漓也会直接把花带去餐厅，她不会特意去开个小包厢，就直接大喇喇抱着花找到他们所在的餐桌。 把花递给宋槿声的同时，也坐在他的身边，给自己点一份饭菜。 这个时候，餐厅里便总能听见很多人拉长的声调。江漓并没有什么感觉，宋槿声倒是因此红过脸。 在他的人生里，这算是较为新奇的体验。 在又一次接过江漓带回来的花之后，宋槿声忍不住了，他开口，“江漓。” “嗯？”后者脱了外套，回头看向他。 “其实你不用每天回来陪我，也不用每天给我带花，如果你很忙的话，就做自己的事，我可以等你把一切弄好了再说。” 江漓微微拧眉，“怎么又这么说？” 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这种话宋槿声已经说过两次了。 “你不想我回来陪你吗？” 回来陪你吃饭，陪你入眠。 宋槿声摇着头，解释，“不是不想，只是不希望你太累……” 说着他低下头，极轻地叹了一口气，脑子里又浮现出昨晚的场景。 他都睡了一觉了，中途胸口发闷，醒过来喘口气，结果发现江漓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就在他的身边，正安静着处理副脑上的文件，微弱的灯光在她脸上打出阴影。 这样的场景，也不止昨晚一次了。 江漓忍不住笑了，打趣他，“心疼我啊，那你抓紧时间调理自己的身体，早一点做好准备。” 做好什么准备，宋槿声当然知道。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又是另外一回事。 上次江漓提出这个问题，他说的那些话都是用来堵她的借口，毕竟他还没想好怎么告诉江漓他怀孕的事情。 后来他又去特意问过霍老师，后者的回复是—— 怀孕前三个月，不能同房。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现在的胎并不稳定，身体也不好，就更加不能同房了。 再次叹了一口气，宋槿声没有回复了。 房门忽然被敲响，江漓开了门，把送过来的餐盒打开，招呼着宋槿声，“过来吃饭。” 后者把花放下走过去，结果才拿上筷子，房门就又被敲响了，这一次，是霍老师叫他过去。 江漓挑眉看向他，敏锐地察觉出些许不对，宋槿声却面色不变，起身拢了拢自己的外套，走出门和来人交涉了几句，随后坐回江漓身边，边吃边解释。 “霍老师说，该调配下一阶段的药了，叫我过去做个检测，我回复了，说明天过去。” 江漓没说话，勉强信了他的说辞。 谁知道，不过半个小时，房门又再一次被敲响，来的人还是霍曼派过来的，催促着宋槿声赶紧过去。 在起身之前，他小心瞥向旁边的江漓好几眼，见她始终沉默着吃饭，并没有看向他，宋槿声这才起身，“江漓，我吃饱了，先去霍老师那里一趟。” 他说着就准备走，手腕却被人忽的攥住。 一回头，正对上江漓似笑非笑的眼神。 宋槿声心里咯噔一下。 手腕上两人的连接处，逐渐发红发热，江漓垂眼将人从下往上打量好几圈，视线赤裸直白，似乎是想说什么，又停了，松开手，“去吧。” 后者忙不迭出了门。 方才江漓的表现让他止不住发怂，他走到路上都忍不住回想，自己是不是露出了什么马脚。 这种事情不久前才发生过，上次是怕自己恢复记忆被发现，现在是怕自己怀孕的事情被她发现。 好在这份担心很快被冲淡，因为霍曼就冷着脸等在她的办公室里。 “你不会还没告诉江漓吧？”她问。 坐在霍曼正对面，宋槿声摇了摇头。 霍曼被气笑了，“半个月都过去了，你还不告诉她，是不准备把这件事情告诉她了吗？” “不是……”宋槿声垂着眼，“想再等两天。” “你上周也是这么和我说的。”霍曼开口。 宋槿声：“……” 在霍曼办公室里又坐了会儿，霍曼终于发了善心，摆摆手让宋槿声走，同时下达最后通牒，“再给你三天，不能再等了。” 宋槿声咬唇点了头。 他起身，正要往门口处去，房门的把手却忽然被拧动，紧接着，一道熟悉至极的声音跟着从打开的缝隙里传进来，“什么三天啊？” 缝隙越来越大，江漓的身影最后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宋槿声愣神的两秒，霍曼已经开口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不久前。” 江漓回答着，往里面走，一把揽住了宋槿声，又把他带回到了霍曼的办公桌前，手里微微使劲儿，就把人重新摁到椅子上了。 她朝霍曼伸手，“给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等等——”宋槿声猛地抓住她，江漓垂头，便能看见他眼中万分紧张的情绪。 他好像很怕她知道。 那江漓就更得知道了，对视两秒后，宋槿声率先败下阵来，挪开视线，只手还落在江漓手上，江漓皱了皱眉，把他的手拿开。 霍曼看得烦躁，“要谈情说爱就回自己的屋里谈去。” 别来她这儿。 这是她工作的地方。 江漓于是撤回视线，摊开的手仍然在霍曼面前，“霍老师，你们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可去你的，”霍曼说着就来气，垂眸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一翻，就把相关的纸质材料翻了出来，递给江漓说，“幸好你今天跟着过来了，不然可能后面还真得由我去找你。” 江漓狐疑看了眼宋槿声，把文件打了开。 从第一页开始，她的目光一行字一行字往下看，很快便看到了最关键的地方，眉头皱得更紧，不由得念出声来，“……怀孕？” 绕是江漓，此时此刻大脑也有些宕机。 她的视线在那几个字上面停留了好久，又低头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宋槿声，跟着沉默了。 “消化了没？”霍曼催促。 江漓：“……” 眼见着眼前两人在这种事情上面，一个比一个不靠谱，霍曼头都大了，她让宋槿声先行离开，只留了江漓一个人在这儿。 “如你所见，你那omega怀孕了，你准备怎么办？” “能怎么办？”江漓缓慢回过神来了，屈指敲着办公桌桌面，“安家置业，登记匹配，婚礼大办。” 霍曼扶额，“……我是说他的身体。” “他怀孕的事，到目前为止，已经发现了大半个月了，我看他的意思，很喜欢，也舍不得，但是他的身体，现在可能不是很适合要这个孩子。” 就算把这个孩子留下来，江漓也没有时间陪他，omega一个人怀孕养胎，会很辛苦。 就个人而言，霍曼并不建议宋槿声丧偶式十月养胎。 江漓：“听你的意思，问题不是很大？” “差不多吧。”霍曼说，“有我在，确实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毕竟她的医术和经验，可比自己的侄子霍 知休的要多得多。 “不过我和他说得很严重，因为我不建议你们现在就要。” “古蒂斯这边你都没处理好，也没给人家应该有的待遇，就想把这个孩子留下来，实在是有些……” 太自私了。 霍曼没有明着说，但江漓已经看懂了。 “那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江漓问。 霍曼睨了她一眼，“这得问你自己吧？如果你给足了自己omega安全感，他会故意瞒着，不主动和你说？” 江漓陷入沉思。 好半晌，霍曼提醒她，“你们的事儿说开了吗？” 江漓：“早说开了。”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霍曼挑了挑眉，没纠结，随意换了个问题，“你为什么想让他怀孕？” “？”江漓不理解，“什么叫我想让他怀孕？” “我都没想过他会现在怀孕。” 江漓没有永久标记他，基本每次也采取了相应措施，之前问霍曼相关的问题，只是好奇，有了大概的一个想法而已，还没真的打算实施。 谁知道现在他已经…… “那这个孩子，你到底要还是不要？” “不知道。”江漓答得干脆。 她的想法和霍曼的差不多，但是两个人的孩子，总得考虑一下宋槿声的意见吧。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霍曼回忆了下，自从知道宋槿声怀孕后，他每次过来检测时的状态，肯定地点点头，“我赌他一定会选要。” “那我回去和他商量商量先，看看他到底想不想。”江漓说。 霍曼点头，“行吧，决定好了记得告诉我。”她还得重新调配相关药品，既要调理宋槿声身体那些暗伤，又不能对肚中胎儿造成影响。 江漓却没急着走。 她叹了口气，也有些不解，倾诉一般说出口，“其实这段时间，我就一直很疑惑，他和我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 “是他怀孕之后？” “不，”江漓答，“是自从我们说开之后。” 自从说开之后，宋槿声就做回了自己，但既不同于几年前的他，也不同于失忆后的他。 每次她离开，他的挽留就停于表面，甚至在江漓主动提出每天回来陪他吃饭、睡觉的时候，他还会有意无意推开她，让她忙自己的事，不用管他。 刚才知道宋槿声怀孕后，江漓也考虑过，是不是因为怀孕，所以不想让她亲近，哪怕是一点儿亲近的举动都不可以。 可是想了想，江漓还是觉得不对劲儿。 怀孕应该只是其中一个因素。 无意中又记起霍曼刚才说的话，江漓不由得疑惑出声，“如果进行永久标记，是不是能解决这个问题？” 霍曼危险地眯了眯眼，斩铁截钉道，“不行。” “至少前三个月不行。” 宋槿声才怀孕一个月都不到，现在不能进行任何标记，无论是临时还是终身。 “你暂时不用想了，”霍曼说，“实在觉得是这个原因，你就放下手里那些破事儿，多陪陪他吧，怀着孕的人，对自己alpha的信息素依赖度肯定是很高的。” “如果他随时都能闻见你信息素的味儿，随时看见你在身边，说不定安全感上来了，情况真的会好些。” 第148章 第148章【VIP】 回到房间，江漓一眼瞧见沙发上坐着的，揣揣不安的宋槿声。 在他欲言又止的视线里，江漓坐到了他的对面去，开门见山道，“这个孩子……” 她声调拖得很长，宋槿声抬眼看她，手边的沙发布都被抓出清晰的褶皱。 “别紧张，”江漓瞥他一眼。 “我只是想问问你，这个孩子你想不想要？” 宋槿声攥着指尖，唇瓣微张，似乎是想要立马开口，却又沉默了，抿唇犹豫好一会儿，这才点点头，“……想。”可是，他想要就能留吗？在这种事情上面，他有决定权吗？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江漓很快开口，“那就留吧。” “反正是你的孩子。” 这话不清不楚的，宋槿声的心都还没安稳落下，就又被高高提起，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拧着眉问，“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他的孩子？ 难道这孩子是他一个人的吗？ “当然不是了，”江漓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孩子在你肚子里，我只有建议权，没有说一不二的决定权。” 而她现在的建议…… 江漓试探着问，“我觉得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要不我们以后再……” 话都还没听完，宋槿声就撇过了脸，安静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好吧，江漓无奈，她现在的建议，他应当是不会听的。 “不过有一件事必须提前说明，”江漓严肃着脸道，“我问过霍老师，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原本不适合孕育，但是既然决定留下这个孩子，你就要努力配合霍老师，定时服药，检测。” “嗯。”宋槿声点头。 其实江漓的话还没说完，但是见坐在对面的人点头了，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好一会儿，宋槿声掀起眼帘看向江漓，带着些许小心的话语在她耳边响起，“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江漓正后仰着，背倚沙发休息，两只手放松搭在两侧，视线在头顶乳白色带着精致花纹的天花板上流连，闻言诚实回答，“确实不是很想要。” “不喜欢吗？”宋槿声喉咙阻涩。 “当然不是，”江漓回答，“只是现在我还没有准备好，而且我们还没有登记成为合法伴侣，再者说，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我不想让你冒这个险……” 江漓边思考着边回，略微坐直了身体，却在视线落在宋槿声身上的一瞬间，有微的愣神。 他眼中又带上了点点泪光。 “这是怎么了？” 江漓立马起身，坐到了宋槿声身边去，后者却侧过脑袋，躲开江漓视线的同时，也躲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没什么。”他语气硬邦邦地回应。 江漓却不信，她强行扭过了宋槿声的身体，让他面对着自己，再捧着他的脸，强硬地让他同自己对视。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干净。 心软了一瞬，江漓用指腹轻抚着宋槿声的脸，同时再次解释，“我没有不喜欢。” “刚才没和你说话，只是因为在想一些事。” 宋槿声：“和我相关的吗？” “当然。”江漓说。 “我在想，”两人的距离有点儿远，她不自觉便靠近了些许，仔细观察着面前人的反应，说，“为什么你这些天对我这么冷淡？” 和在霍曼那里说的一样，这就是江漓心中的疑惑，她现在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不明白，为什么误会好不容易说开了，宋槿声的心反而离自己远了许多，竟然比不上他失忆后，更比不上没有分开之前。 “你感觉错 了。“江漓的脸靠得越来越近，宋槿声喉头滚动着，垂下眼，“我没有故意对你冷淡。” “嗯，”江漓并不反驳，只嘴唇轻轻落到他唇瓣上去，轻轻点了一下，随后又忍着想要更近一步的想法，往后撤离。 “你说得对。”她回，“可能确实是我感觉错了。”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她不可能感觉错。 同时收回手，江漓看了眼时间，虽然离平日里的睡眠时间还早，但她还是问，“困了没，想出去走走吗，或者直接睡觉？” 后者不知道江漓心里打着什么主意，思考两秒后，还是遵从自己的身体本能，选了第二个选项。 ——他最近睡眠越来越长了。 ——天天都想躺着休息。 江漓不多说也不多问，就安静陪着他洗漱，然后上床，给他盖好被子，再关灯。 房间陷入黑暗后，宋槿声就乖乖窝在她怀里，头靠在江漓锁骨一侧，清浅湿热的呼吸穿过薄薄的布料，径直打在江漓的皮肤上，再缓慢落到心口上，泛起点点涟漪。 江漓伸手一捞，圈在怀中人的腰间，把人拉得更近，两人的距离也更紧密了些。 却忽然听得宋槿声闷哼一声，江漓又松了手，“是不是我把你搂得太紧了，你不舒服？” 后者摇摇头，恍然想起已经关灯，只好哑着声开口，“没有。”只是房间很热，被子又很厚，偏偏江漓的身体温度也高，让他有些不适应。 单单说了两个字之后，宋槿声噤了声。 明明江漓已经松开了对他的禁锢，但他也没有丝毫往后退的行为，反而主动又往前挪动了一点儿。 两个人本来就离得近，现在更是呼吸交缠，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温度和湿热气息。 江漓既觉得有些失落，又有一种怪异的满足感。 几分钟后，其中一道呼吸逐渐绵长。 见此，江漓也很无奈，她根本没想到，宋槿声居然真的能这么快就呼吸平缓，安静地进入睡梦中了。 而她，此时此刻还一点儿睡意都没有，无聊得只能去数宋槿声的呼吸，与此同时，空着能移动的一只手很快摸索到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江漓却还是不满意。 十指相扣了一小会儿，她的手又挪到了另一个地方去。 怀里omega的腰上。 从宋槿声被俘虏到现在，几个月的时间，江漓自认为把他养得还不错，最开始把人抱在手里都嫌硌手，现在他的腰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软肉。 摸着手感还是很不错的。 江漓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手指指腹则轻而缓地在宋槿声侧腰上划着圈圈打转，她自以为力道放得轻，但怀里的人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就睁开了眼。 腰上蹿进衣角里的手还在作乱，是轻缓的，温柔的，小心的，宋槿声没有阻止，只努力忽视其带来的一丝痒意，开口问她，“你在干什么？” 江漓的手顿住，沉默撤了出来，还“好心”给他把衣服给往下拉，等欲盖弥彰得差不多了，才回，“没干什么，有点儿睡不着。” “是我把你吵醒了吗？”她问。 “不是，”宋槿声否认，他的脸贴在江漓锁骨窝，鼻尖微耸，深深嗅了口她的味道，声音闷闷地，“我还没睡着。” 和江漓一样，他今晚也有些睡不着，不清楚是什么原因。 江漓倒对此接受良好，反过来劝他，“没关系，现在时间太早了，睡不着是很正常的。” “要不……出去走走？” 搬来研究所也有一段时间了，江漓都从来没有带宋槿声出去过，后者去得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霍曼的办公室，以及吃饭的食堂。 就连还没来研究所前，江漓也基本没带他出过几次门。 现在想来，确实还挺委屈他的。 知道的，会说江漓的这种行为是太忙引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江漓有什么囚禁人的癖好。 谁知宋槿声又拒绝了。 “不去。” “不想去。” 江漓表示理解，“那我陪你聊聊天吧？”反正睡不着，宋槿声又不想出门，除了聊天之外，就没有什么是两个人能一起参与的活动了。 宋槿声：“聊什么？” “聊……”江漓沉吟了会儿，把自己方才脑子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搬了出来，“聊聊你现在怎么不喊我阿漓了。” 装做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宋槿声都能开口唤她阿漓，现在正儿八经承认自己恢复记忆了，他居然还天天喊她江漓了。 什么道理？ 宋槿声没有回答。 “不能说吗？”江漓问，“还是不愿意说？” “是因为我没把你父母放出来，所以你对我不满？还是仅仅因为怀了孕，所以你激素不稳定，心情不好，连带着对我也没有好脸色？” 虽然江漓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往夸张的方向说的，宋槿声并没有对她不满，不给她好脸色，但她说出口了，自己便信了，语气中甚至夹杂了丝丝缕缕的委屈。 “……我本来以为，事情说开了之后，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感，你会好好的、多多地补偿我，谁知道如今对我不理不睬的……” “你对我，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分了？” 江漓演的戏，说假又真，宋槿声不知如何应对，只好把头埋得更深，闻着她身上那令人安心的味道，问，“……除了聊天之外，没有其他选项了吗？” 看这意思，是不想回答了。 江漓顿了几秒，忍不住牵起嘴角，“当然有。” 她重新找到宋槿声的手，握住他的手腕，从她的心口处一路往下，最终停在某个位置。 灼热，滚烫。 吞了吞喉咙，江漓说，“做饭也很好。” 尽管眼前还是黑暗一片，但江漓睁眼得太久，已经适应了如今的光线，大概能分辨出宋槿声埋在自己颈窝的脑袋。 可惜，她的目光落下来，他却感受不到。 见宋槿声完全不给反应，江漓的头往下偏了偏，呼吸已经粗重了不少，语气中带着蛊惑，再次重复，“……槿声，我好喜欢你，今晚时间还这么早，再炒次菜好不好？” 空气都诡异得停止了流动。 几秒后，宋槿声还没缓过神来，江漓就噗嗤一声笑，紧接着，头顶的灯被打开，明亮的光线倾泻下来，他拧眉闭上双眼。 江漓却在笑话他，“我开玩笑的，你怎么又脸红了？” 宋槿声自己察觉到没有，江漓并不知道，但她看得很清楚，不过逗弄他几句，他的脸就又一路红了到脖子根。 但也就笑了那么两声，江漓就笑不出口了。 因为白玉般的肌肤，配上那轻薄的霞红，看着是真的很可口。 江漓都有些后悔自己开了灯。 有什么比香喷喷的饭菜摆放在自己面前，但只能看，不能吃还要让人痛苦的呢？ 最重要的是，她的手早就松开了，宋槿声的手还没拿走，他就露出黑发下红得流血的耳尖，闷在她怀里，看起来像是还没适应灯光，又像是在犹豫权衡些什么。 良久，他才微微仰头，指节主动往某处攀缘，红润的唇瓣一张一合，“其实……” “我可以帮你……” 江漓头皮炸了。 第149章 第149章【VIP】 发展到最后，江漓的结局是在浴室里，一个人洗了十几分钟的凉水澡。 好歹是把火给灭了。 从浴室里出来，宋槿声是真的已经睡着，面朝浴室门的这一侧，睡颜恬静，纤长的睫毛安静盖在下眼睑上。 把动作放轻，江漓慢慢走过去，确认身上已经没有水汽后，才小心挪回了自己的位置躺下，但睡着的人还是被惊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迷茫视线在江漓脸上停留两秒，好似在确认着什么。 正当江漓要开口时，宋槿声却似乎已然确认完毕，安心闭上眼，往她怀里拱了拱。 这种下意识的依赖行为让江漓失笑，她伸手，指尖照常搭上了怀里人的腰腹。 关了灯，眼前一片漆黑。 江漓在黑暗中睁开眼。 实话说，她现在还不是很困，可以起身再解决一点儿堆积的事务，但莫名地，她今天又什么都不想做，omega的呼吸声就在耳畔，她也只想抱着他，感受他沉沉的呼吸。 或许是环境太过安静，而安静和黑暗能催发灵感，江漓脑海中一个不太成熟的计划忽然成型。 …… 办公室。 霍曼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视线转向被突兀打开的房门处，那里正站着一个前不久才见过的女alpha。 江漓。 挑了挑眉，霍曼开口，“怎么，又来我这儿打卡？” 她抬了抬手，眼前的小助理如蒙大赦，忙不迭拿上桌上的文件往外走，和江漓擦肩而过时，小声又简短打了个招呼。 看着小助理灰溜溜逃离的动作，以及霍曼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冷脸，江漓缓步走近，在霍曼略显凌乱的桌上扫了一眼，顿时有了猜测，“怎么了，又有实验没做出来，惹你不高兴？” 霍曼摆了摆手，直起身把桌上东西大概理了 理，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开口，“不是，是小文他们几个浪费了点儿材料。” 江漓疑惑：“一点儿？” 想了想，她安慰道，“上次给你批的材料不少，浪费一点儿也没什么关系。” 反正都是自己人用。 霍曼：“……” 放下杯子，听着玻璃杯的杯底和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霍曼深深叹了一口气，“很多。” “浪费了很多材料，结果我的要求他们一个都没完成。” 再次叹了一口气，霍曼回到了椅子上，从桌上抽了一本没看完的报告，同时进入正题，“说吧，找我又有什么事。” 江漓开口，“我想出门一趟。” 在霍曼回答前，她补充，“带着宋槿声一起。” 霍曼：“……” 嗯？ 正要翻页的手停顿一瞬，霍曼将视线从黑色文字上抬起，落在江漓脸上，她看着对方的脸，发现其神情非常认真，并没有任何玩笑之意后，这才缓缓收起自己眼中的惊讶。 她放下了手中的文件，直白开口道，“你疯了？” 江漓：“认真的。” “好吧，偶尔出个门也不是什么大事，”霍曼正色询问，“什么时候去，去几天？”她要提前给宋槿声准备好那几天的药。 “准备好了就出发，一两个星期之内吧，不会太久，至于时间……暂时不知道。”江漓思忖着，“可能一两个月，也可能更久一点儿。” 具体的，她还没有和宋槿声商量。 “……”霍曼愣了两秒，重新摆起了冷脸，“不行。” “我不同意。” 简简单单出个门，短短几天，可以调理心情，不会对人有太大的影响，但时间一拉长，需要考虑的风险就太多了。 “如果你对你家这位omega的身体状况不够了解，我可以再给你好好讲解一遍，或者很多遍，总之……” “我了解。”江漓点头，“他身体还没完全调理好，还怀孕了，需要定期体检孕检，且更适合静养，如果贸然带出门，可能会导致他遇到一些不必要危险，但是——” 江漓话音一转，“这不是有你吗？” 霍曼：“……” ？ 江漓的话在脑海中转了一圈，她已经明白了江漓的打算，“你想让我跟着一块儿？” 江漓点头。 “不可能。”霍曼语气斩铁截钉，“研究所里很多实验需要我把关，白鸽还眼巴巴望着我，小文他们他们还等着我教，这里不能没有我。” “更何况，研究所里的机器是最好最新的版本，不管是体检还是孕检，这些机器能给出更加精确的检测结果。” “以及，你才把头上的人拉下来，正是动荡的时候，你现在也不方便走那么长时间……” 霍曼一口气把全部说完，嘴里有些口渴，她拿起自己的水杯喝水，一口下去，嘴里喝了个空，她这才想起刚才接的水已经被自己喝完。 略带烦躁地把水杯重新搁下，却见江漓神情未变，只抬手屈指在桌上点了点。 这个动作霍曼挺熟悉的。 在江漓早期和她谈判时，时常会做出这个动作，而这个动作，代表的也是江漓胸有成竹。 她是考虑好了才过来的。 霍曼静静等着，果然，江漓的下一句话就是。 “我可以再给你一批材料。”她说。 心中的躁意顿时被抚平，霍曼回忆起方才文件上的烂账，心中有些意动，按捺下这份心情，她斟酌着再次拒绝了，“……不行。” “上次的材料数量不少，我这里还有多的，并不太……” “总会需要的。”江漓轻声打断，“种类和上次一样，数量是上次的四分之一。” 江漓仅仅说了两句话便住了口，静等霍曼的决定。 她表现得很有耐心，语气也很笃定，并不担心霍曼最终会拒绝。毕竟对霍曼来说，那些材料都是消耗品，用一点儿少一点儿，需要不断补充库房。 且里面最为珍贵的材料，市面上流通的量极少，给霍曼的，大部分是江漓亲自带人去边缘星找的，品质可以保证，量也可观。 霍曼于是沉默了。 好一会儿，她拧眉，“不太行。” “至少得上次的一半。” “成交。”江漓拍板，“到时候材料现采，如果还没够量，就让程浪他们去。” 说着，她起身。 离开前，霍曼叫住了她，“但是还有一些东西你要考虑好，出去的话，外面那群烂摊子丢给谁，以及路上的医疗条件不会太好，他……” “不用担心。”江漓回答。 她知道霍曼有时候对外界变化不太上心，好心解释，“那堆烂摊子我大概收拾得差不多了，让白锦他们收个尾就行了。” “还有医疗的问题，毕竟可能是长途，就尽可能带上所有可能会用到的医疗器械吧，我会让你明天来联系你的。” 听着江漓把自己的宝贝机器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霍曼再一次沉默下来，随后终究忍不住提出自己的疑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带他出去散心啊。”江漓回答。 宋槿声现在怀孕了，就需要多走走，多接触一下大自然，而不是每天被困在见不到阳光的底下研究所里。 且江漓觉得霍曼先前说的话很有道理，怀着孕的omega，对标记自己的alpha的信息素依赖度很高，正是需要很多安全感的时候。 如果她总是拿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去处理那些繁复冗杂的事务，那谁来陪宋槿声，给予他所需要的安全感呢？ 还是直接把那些事务丢给莫白锦她们来得好，这样她就有足够的时间去陪他了。 那些因为太长时间的分离，一点点从宋槿声心间长出来的生硬和不自然，也总归会被长时间相处所瓦解的。 江漓很相信这一点。 第150章 第150章【VIP】 三天后。 一艘纯黑星舰径直行驶在太空中，从远处看，只能看见一颗不起眼的小黑点，只有离得近了，才能看见星舰上的防护层发出淡蓝色荧光。 “诶诶诶，你往前走一点儿行不行？不要挡着我视线了。”一道男声突兀响起。 声音很小，很克制。 单从这道声音来判断，根本找不见人影，偌大的甲板上只有站在各个位置上眉眼冷峻守夜的士兵。 “别挤我，”另一道声音响起，带着咬牙切齿的慌乱，“再挤我就要被挤出去了，等会儿被发现了，我们三个指定全部完蛋。” 随着这道女声的出现，甲板最边缘，堆着大几箱货物的地方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 货物影子里冒出了一只脑袋尖。 一个靠近那里的士兵垂眼觑了一眼。 两眼。 三眼。 无声催促下，影子里的那只脑袋终于又缩了回去，一个胳膊肘快速凶狠地捅向了程浪的胸口，后者痛得深吸一口气，在有限的空间里捂上自己的心口，颤声道：“白霜，咱们好歹同事一场，你要打死我啊？” “你应得的，”被控诉的女alpha狠狠闭了闭眼，嗡着气音说，“都说了别挤，你还要挤我，是觉得老大眼睛瞎看不见我们吗？” “这不是他们还没来嘛。”程浪说，“早点儿占据有利地形对我们更——” 胳膊肘又被打了一拳，程浪震惊看过去。 “嘘。来了。”吴鹏言简意赅。 程浪于是猛然放轻呼吸，再回头，果然看见了才上甲板的二人。 江漓，他们的老大。 以及江漓的新上任，也是唯一一任在他们面前出现过的男友，宋槿声。 两个人距离很近，正牵着手，不知道说着什么悄悄话，说着，两人都笑，偏头去看对方的脸，然后又回过头，继续走，继续说。 没多久，两人停在甲板的栏杆处，手还是没松开过，盯着甲板外的星穹，再盯着对方，彼此脸上的笑意都没有消失过。 “啧啧啧。” 程浪 震惊得忍不住开口，“这就是爱情吗？居然能把老大这种人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真是有点儿诡异了。” 身旁莫白锦难得没有反驳，赞同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感觉还好……”吴鹏摸了摸鼻子，“以前老大和我们也不严肃啊，而且老大对瑾年弟弟也很温柔，态度不比这个差吧？” “这不一样！”程浪说，“老大对安瑾年是姐姐对弟弟的温柔，不是像现在这种对爱人的温柔，再说她对我们的笑……”程浪光想着就觉得惊悚。 他真的不想再加练了！！！ 吴鹏：“……以前猜老大和瑾年弟弟是一对儿的时候，就属你叫得最欢。” “嘘，”莫白锦打断两人对话，“别说话了，他们朝我们这边过来了。” 三人屏息。 方才交谈间，在甲板护栏边的两人已无意朝他们越走越近，原本听不清的对话也逐渐明晰，断断续续进入几人耳朵里。 “……明天…嗯，如果你愿意的话……” “……或许可以看见……不行就多待几天……” “……你想的话，我们也可以去罗斯星那边逛逛。” 对话里，大部分是江漓在说，她牵手的人沉吟着，点头或者摇头。 两人的脚步离得很近了。 可惜不知道怎么回事，离三人最近，对话能听得最清楚的时候，江漓又忽然住了嘴，只牵着身边的人慢慢离开。 脚步声一点点远去到听不见的程度。 程浪从莫白锦身后探出头的时候，甲板上已然没有了江漓二人的背影。 她们进去了。 “哎哟喂，”程浪揉了揉自己蹲麻的膝盖，拨开莫白锦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皱着眉有些困惑，“这就结束了？” “不是说这几天，她们每晚都要在甲板上散步好久，把所有的地板都踩遍吗？怎么今天就走了这么几步啊？” 说的话都没听清就算了，她们俩连亲都不亲啊？ 说好的热恋中的情侣呢？ 什么破情报！ 莫白锦也紧跟着走了出来，“少抱怨了，没被发现就是好的。” 话是这么说，但三个人都有些遗憾，毕竟收到的情报确实略微劲爆一点儿，谁知道看见的却是清水式恋爱。 回舱路上，程浪还是忍不住碎碎念。 “我们连夜赶过来的，结果什么也没看到，也太不值了。” “早知道先吃个饭，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蹲好了……” 莫白锦忍不住打断，“小点儿声！我们是偷跑过来的，偷跑！懂吗？老大的交代我们都还没完成呢，等会儿吃完饭回去继续写！” “我不！交给下面的人写呗，我们自己带出来的兵，不就得为我们分担分担……我还没看到她们亲呢，我不写……” 一路吵吵嚷嚷回去。 走在最前方，才打开房门的吴鹏却忽然愣住了，程浪一把搡他进去，“干嘛呢你——” “老、老大？” 看着房间里正扬唇看着他们的女alpha，程浪下意识想要转身，却被江漓一句话定在原地。 “站住。” 于是程浪自觉站到了吴鹏的身边去，企图逃走的莫白锦也低着头，和另外两人站成一排乖乖听训，好在江漓似乎心情不错，很快就把这个话题带过。 她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程浪环视一圈，大着胆子开口，“老大，您那位……呃……姐夫去哪里了？” 他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宋槿声，直呼其名好像不太好，称呼为宋先生又过于生疏，那就只能叫姐夫了。 “姐夫……？”江漓被这两个字逗笑。 “我让他先去餐厅了。”她说，“他和我都比你们大，你们叫姐夫没问题，不过也可以继续叫他宋指挥，我后面会给他安排这个职位。” “先不说这个了，你们来得倒是挺快的，这么积极，还没吃饭吧？” 程浪三人你看我我看你。 “没有。”莫白锦顶着压力开口。 江漓：“那就一起去吧。” 程浪三人安安静静跟着江漓来到餐厅包厢时，宋槿声已经点好了饭菜，看清江漓身后跟着的人，有些惊讶，但还是招呼他们往位置上坐，顺带加了几双碗筷。 也是落座后，程浪才发现，这个包厢里除了己方这三个电灯泡，竟然还有霍知休。 三人眼神一碰，安静起身坐过去。 江漓倒是很自然地坐在了宋槿声身边，和后者一起看菜单，打算再加几个菜，没有管他们。 程浪于是低声问，“你怎么也来了？” “我是被我姑姑带过来的。” “啊？霍曼老师也来了？” “对啊，你们都不知道？” 三人纷纷摇头。 或许是前段时间事情太多，听到江漓要出门的消息时，又早就打了半路上星舰的心思，所以他们主要重心都在努力加班处理事务上，倒是对星舰上的人没什么了解。 霍知休抬眼看了桌子对面，见两人还在翻阅菜单头也没抬，轻声放出重磅消息。 “她们有孩子了。” “什么！？”程浪惊呼，后脑勺突然被旁边人拍了一掌，他回神，就见话题中心的两人已经抬起了头，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只好摆摆手，“哈、哈哈，没什么，只是有只蚊子。” “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江漓笑着看了几人一眼，随后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手中的菜单，假装没有听见几人的带着惊讶不解和恍然的窃窃私语。 “这个菜好像也不错。”宋槿声选上，手指轻点，继续滑动。 “够了吧。”江漓说，“刚才点的这几个菜都是他们爱吃的，我们来之前你也点了不少，够他们吃了。” 宋槿声点头，“好。” 终于点完菜，江漓突然有些累，转头缠上了宋槿声，右手圈着他的腰肢，下巴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几天江漓大都这样的状态，很喜欢和他贴贴，宋槿声都习惯了时不时打在脖子上的呼吸，自然也没拨开她，只轻声开口，“手往上挪一挪，有点儿痒。” 江漓闻讯照做，圈着宋槿声，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后，打开了自己的副脑，点开还在编辑的文件，继续完善上面的内容。 时不时张嘴。 “食物……没问题，衣服……夏装冬装都带了，电子设备……装了，医疗包急救箱……有了，你的药……嗯，这个还得晚上让霍曼多装点儿。” “其他的话……好像什么都不缺了，要不你再看看？” 为方便宋槿声查看文档，江漓直起身，将副脑递了过去。 宋槿声手指上下拨弄了下。 有些犹豫，“食物和药，还有衣服，都不用带这么多吧？” 他们明天要单独去茉莉星，这算一颗古星，曾因独有的茉莉而出名，后来虫族入侵，这里就破败下来了，哪怕江漓曾带人亲自过去清剿，这里也再没恢复过从前的繁华。 但繁华是不够繁华，食物和衣服还是有的。 “可是万一不符合口味怎么办？” “我查过了，茉莉星上的口味和咱们喜好很不一样，你现在的身体……吃不好会很难受的。”江漓个人能够忍受，但她不想宋槿声也跟着忍受。 他现在已经很辛苦了。 如果专程带他出来玩，连他的身体都顾及不了，那还有什么好培养感情的，不如回去洗洗睡了。 “还有衣服，你前几天穿我的衣服，就几分钟，结果差点儿过敏。”江漓说着叹了口气，“虽说主要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但你的身体才最重要。” 宋槿声皱眉：“上次只是个意外，不是衣服问题，而且以前我们是队友，我出任务也没这么……” 他不说话了，江漓扬着唇看他，眼中亮晶晶，让他无端想要撇开头。 后者制止了他的动作，并开心地抵上了他的额角说，“那就当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宝宝，好吗？”【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50-157 第151章 【VIP】 一道道菜品被送了上来。 没人动筷。 包厢里很安静，连莫白锦几人的小声讨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 江漓收回落在宋槿声腹部的手，抬起头，看向对面坐得端正，除了霍知休外都瞪大双眼张开嘴的几人，忍不住询问，“怎么不吃？” 没人回答。 “点的菜不喜欢？” 几人回神，同步而又缓慢地摇了摇头。 “那就对了，赶紧吃吧，”江漓扬唇，明明在笑，可落在对面几人眼中，偏偏有一种阴谋得逞的味道。 不等几人应下，江漓继续道，“今天晚上好好吃饭，吃完饭好好休息，明天你们会有一点忙。” 莫白锦三人：！！？ “忙什么啊？”程浪小心翼翼问。 江漓：“看白锦的副脑吧，我发给她了。” 于是莫白锦匆忙打开副脑，三人脑袋凑到一起，可越看，脸色就越差，眼中写满了震惊。 江漓没有管他们的反应，目光重新落在了宋槿声身上，关了副脑上的文件，拿起筷子给宋槿声夹菜，夹菜的同时还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们算不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收敛一点。”宋槿声脸上也跟着被带出笑容。 对面程浪崩溃，往日骚包的表情不见，如今只剩下苦涩、疲惫以及不解，他捧着莫白锦的副脑，痛心疾首地质问，“老大，亏我们这么信任你，结果你居然骗我们过来做苦力！？” “可别胡说八道哈，”江漓抬手制止这场污蔑，“我走前是给你们安排了任务的，谁知道我这个前元帅已经没有话语权，你们不仅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还偷偷打听我的消息，更私自来了我这里。” “回想一下，按照咱们的军规，你们该被怎样处理？” “可是……” 对于这倒打一耙的行为，程浪已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可是了大半天也没可是下来，浑然一副被彻底欺骗的模样，但还没维持这个神态多久，就被莫白锦打断。 “表演完了没？副脑还我。” 江漓不留情面地笑出了声。 “好了，你别逗他们了。”宋槿声给江漓喂了一筷子菜，回眸冲几人解释，言笑晏晏道，“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阿漓刚才发给你们的，是她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就算你们今天不来，她也会选个时间，请你们过来帮忙的。而且舰上现在确实很多人都在传我们的消息，虽然我也不知道具体都说了些什么，但保证，不是单独为了哄骗你们过来而特意放出的。” “而且——” 宋槿声话语拖得老长，看了眼江漓，见她没有阻拦的意思，这才继续讲。 “你们选的地方也太拙劣了，甲板那么空，我们一转头就看到你们躲那里了，以后实在想听八卦的话，就把你们躲避虫族时锻炼的技能用起来吧。” 江漓补刀，“如果技能生疏了也没关系，这几天刚好再熟悉熟悉。” “知道了。”对面三人垂头丧气。 只有独自一人在旁边看戏的霍知休最为愉悦，边吃饭边看，笑都快憋不住了，猛吸了一大口冰镇饮料，这才勉强压制住笑意。 江漓目光转过去，“别笑，你也有份。” 霍知休：……？ “他们去打虫族，关我什么事啊？”刚才霍知休也凑过去看了旁边几人明天的任务，知道他们要去剿虫，外加监督采摘某些药品原材料，这才笑得那么欢。 “但我是医生啊，还要帮我姑姑做事帮忙的，再说，万一我拖他们几个后腿怎么办……”在江漓的目光下，霍知休越说越小声。 “哈哈。”旁边程浪高兴了。 他的手虚虚搭上霍知休肩膀，挑着眉，笑得十分欠揍，“现在我心里就平衡了。舒坦！” 霍知休：…… 小插曲很快过去，大家都各自拿起筷子吃起了饭，莫白锦想要讨论一下明天具体的任务分配，谁知程浪不知在哪里又加了个omega的联系方式，正在分享今日美食，吴鹏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换了座位，吃饭同时还在安慰被程浪嘲笑一波的霍知休。 江漓更不必说，她和宋槿声两个都在很专注地吃饭。 偶尔再看一看自己的副脑。 饭吃到一半，包厢门被突然推开。 声音比人来得更快，一开口就是江漓的全名。 言语里带着百分百的怒气。 “来了？”江漓抬起头，热情招呼，“吃饭了吗老师？提前给你准备了碗筷，谁知道你来得也太晚了。” 可惜来人并不领情，手掌往桌上一拍，表情严肃，“江漓，不要以为你现在是古蒂斯说一不二的人，我就不敢骂你了。你再说一遍，明天要带他去哪里？我又要去哪里？” 江漓回答得很快：“我带他去茉莉星。” “你和白锦她们一起走。” “茉莉星？”霍曼气极反笑，“你说让我给小宋保胎，我同意了，你说你要带小宋出门，我同意了，你说带小宋出门我也得带着一堆仪器跟上，我也同意了。” “现在你告诉我，你还要单独带着他去茉莉星玩儿两天？还另外给我安排了个地方工作？哈？你的要求越来越过分了吧？” “孩子是你们俩的，你们到底想要不想要我不管，为什么还要给我单独安排任务，还是去田里割草？” “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老师不要着急。”江漓抬手倒了一杯果汁推过去，“这次出去我和槿声也是商量过的，他这几天精神越来越好，孕吐的情况也少了很多。” “对呀霍老师，”宋槿声紧接着柔声开口，“阿漓也说会把相关药品带齐，而且茉莉星上不是荒无人烟，上面还是有很多人居住生活，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我们就去看个日出，一两天就回来了。” 霍曼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最后溢出一声短促的笑，视线重新定格在江漓身上，咬牙切齿道： “好，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也有任务？” 江漓真诚开口，“因为需要你。” 霍曼闭眼，深吸一口气：“……我不会杀虫。” “那怎么办啊老师。”江漓故作苦恼，“白芷草成熟了，苦可蓝根也到了该收割的时候，它们的采摘条件那么严苛，白锦她们也做不了监工，你真不去的话，那……” “等等——”霍曼抬起手打断，表情微微凝滞，“你刚说什么？什么草什么根？” 江漓和宋槿声对视了一眼。 后者随即轻咳一声，主动打开江漓的副脑，把几张图片点开，展示在霍曼面前，解释道，“白芷草和苦可蓝根，江漓特意找人种植的，不过这些材料实在太难培育了。” “种植了那么大块地，但是真正长出来，能生长成熟的不多，数量比较有限，而且效果上，应该还是比完全野生的要差些。” 霍曼有些懵，她盯着图片愣了几秒，好像还是不太相信，朝江漓的副脑伸出手。 “给我仔细看看？” 江漓把副脑摘下递了过去。 一桌人饭也不急着吃了，静等霍曼的反应，而霍曼越查看，脸上的喜悦就越来越明显。 “……真的是。”她感叹。 指尖在几张图片里来回翻动，放大，缩小，再放大，再缩小，她声音有些激动，“不错了，品相已经很不错了。” “数量也很多。” 霍曼的手指还在翻，下一秒，她好像又翻到了一页新的图片，拧眉思索，“这是……月见草？” “你还培育了月见草？” 白芷草和苦可蓝根已经算是十分珍贵的药用原材料，培育十分艰难，采摘和保存的条件也很严苛，需要耗费很多人力物力，而月见草则比它们还要珍贵些。 江漓点点头，“都培育了。” “除了这三种，还有一些其他的，你可以翻翻看。” “不过培育过程实在太难了，所以部分药草的数量比较少，而且还没有完全成熟，这几种就是里面成熟得最快的，已经收过一茬，我还没亲自验货。这是第二茬。” 霍曼闻言往后划，声音带着兴奋的颤抖，头也不抬问，“你什么时候种的？”风声瞒得还挺紧。 江漓：“我们合作没多久的时候。” 那时候霍曼给了江漓一张药物配料单，里面东西又多又杂，大部分都是野生的，在市面上很难找，而且霍曼要求高，看不上世面上的成品，要求江漓尽可能地提供原材料。 江漓当时能用的人手不多，钱也不够，找了好久才勉强把单子上的东西配齐，还差点儿被发现。 后来江漓的手段就隐晦了很多。 她直接找上了相关研究人员，拿着上次的配料单，半哄半强制地要求他们去她的地盘上培育，培育成功就给钱给地位，培育失败就回归大地母亲的怀抱。 这招很好用，百分之七十的珍贵种都成功培育，培育成功后则会进行大规模种植，实在培育不出来的，江漓也不会真要他们的命，只会偷偷把人转移到另一个基地里，换个品种继续培育。 霍曼边听边 点头，发自内心赞许道，“不错，有先见之——” 她的指尖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去，声音也顿住。 “怎么了？”江漓问。 “呵呵，没怎么，就这样吧，明天我去实地看看就知道实际有哪些品种了，我现在就去准备储存盒。” 话落，副脑就被抛进了江漓怀里。 江漓随手把副脑放桌上，没管，见霍曼急着走，喊住她，“我让人给你们准备了五千枚盒子，明天晚上基地还会新到一批盒子，应该够了，听说你还没吃饭，不如先把饭吃了，我给你重新点几个菜？” “不了，”霍曼深吸一口气，神情已恢复自然，“除了盒子外，还需要准备很多东西。” “行。”江漓也不劝了。 她最后叮嘱，“去基地的路有点儿危险，你单独过去我不放心，所以明天你先和白锦她们一起，剿了虫窝后，白锦会带你过去，等我和槿声逛完了再来找你们。” 霍曼这次很快点头，迈着急切步子进来，又迈着急切步子出门。 摇摇头，江漓收回目光，准备和宋槿声继续吃饭，谁料桌子对面的四个人竟齐齐盯着自己这边。 见江漓发现了，才一个个尬笑着摆手。 “哈哈，老大，我继续吃饭了。” “我什么也没看见。” “嗯嗯，我也是。” “……” 江漓：？ 看见什么了？ 她低头，只看见桌上自己的副脑，上面图片还没关，江漓拿起来，准备关了戴手腕上，却在看见图片的一瞬间，同样陷入沉默。 这是她和宋槿声的吻照。 昨晚拍的。 她立马把副脑关了，闭了闭眼。 ……算了，看见就看见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旁边宋槿声注意到了对面几人的尴尬，以及江漓在看了副脑后的不自然，疑惑道，“你怎么了？是副脑上有人给你发消息了吗？” “没有，”江漓摇头。 “就是发现基地传送过来的图片不太好，以后得让他们再拍清晰一点儿，不说这个了，我们继续吃饭吧。” “好。”宋槿声点头。 自霍曼离开之后，没有人再进入包厢，宋槿声也吃得更加专注，和江漓说的一样，他这些天的食欲真的恢复了很多，吃东西都更香了。 江漓不想细究原因，但她希望宋槿声可以保持这样的状态，这样在后面的旅途里，宋槿声就能更加放松，玩得更加开心。 可宋槿声或许还有些不太确定。 “阿漓，”他喊她，筷子在碗底轻点几下，抬起头盯着江漓的眼睛，询问，“我们明天真的两个人去吗？” 江漓：“当然，我答应过你的。” “就我们两个人，我们一起去爬山，看日出，一起去逛公园，一起去游乐场……”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每一天都可以待在一起。” “就我们两个人。” 第152章 第152章【VIP】 凌晨，茉莉星。 走在上山的路上，天还没亮，雾蒙蒙的，路边花草树木都还带着晨间水汽，江漓停下脚步，松开另一只紧握的手，把手里的折叠椅打开。 她示意宋槿声先坐，自己把背包放了下来，从里面拿出水和营养液后，才跟着坐到宋槿声身边。 “给，补充点儿水分和能量。” 后者只接过了水，拧着眉把营养液推了回去，“不要，半小时前才喝了，喝撑了。” “好吧。” 江漓转而把营养液打开喂进了自己嘴里，边喝边打开副脑，一幅地图跳了出来，上面有一条条红线，不断交织缠绕。 她指尖循着某个点游走，随即定位在一条分支上。 “我们已经走到落霞谷了，前面有三条分支，从中间那条路进去，可以进入狗头坡，狗头坡那里又会有几条分**时候我们就得往最右边走，可以走到大山崖。” “从大山崖那条路线过去的话，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到达山顶。” 宋槿声的脑袋凑了过来，“多久？” 江漓思考两秒：“大概两个小时吧。” “两个小时么，”宋槿声垂着眼，盯着蜿蜒的红线，“那也不算很久，不过为什么是应该？” 他好看的眉眼转向了江漓。 两人对视。 不过三秒，后者便安静凑上去吻在宋槿声的额头上，心满意足地停留一秒后，解释，“因为这是我估算的，不够准确。” 茉莉星上很多地方没有定位，也并没有被完全开发。 这片山处在茉莉星最高的山脉中心，以前虫族入侵占地为王时就是占的这里，尽管后来虫窝被捣，这里也仍旧成为很多人讳莫如深的地方，没人来做开发，导致这里一直跟不上发展。 江漓手里的地图，还是找本地背包客凑出来的，并不官方，上面的路线也是大家你一脚我一脚踩出来的，并不保证绝对的安全。 而且时限久了，不少小路都逐渐被荒草覆盖。 在综合权衡下，江漓选了最安全又登顶最快的一条路线，只是路上时刻有变化，所以临时又改了两条线路。 “你累了吗？”江漓问，“如果累了的话，可以靠着我休息一下。” “或者我背你上去也行。” 宋槿声闻言摇摇头，“不用，也不是很累。” 从前和江漓比他都不会逊色太多，现在怀孕了确实有影响，但影响不大。 “我只是有些担心，万一等我们到达的时候，已经错过星云怎么办？” 两个人都只带了基本的食物和水，上面又荒无人烟，没有可以住宿的地方，那他们就只能遗憾下山了。 “可是现在才三点半，我们登顶的时候大概五点半，时间还有余量。” “不用着急的。” 茉莉星的星云普遍在清晨六点出现，山上的时间也差不多，这个时间上去是合适的。 两人从前一天晚上十点开始夜爬，爬山好几个小时，就是想要看第二天的星云，江漓能够理解宋槿声的想法。 她捏了捏宋槿声的手，示意他放宽心。 又过了几分钟，两人都觉得休息得差不多了，起身继续往上走，无休止的黑暗将两人包裹其中，但两人都带了外出光源，又离得近，前后脚的距离，不太受影响。 忽然，江漓的衣角被身后的宋槿声拉住。 他声音警觉起来，“阿漓，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江漓闻言回头看，沉默着听了会儿，确实有很细微的声音传入耳朵，她皱着眉，有些不太确定。 “……猫叫？” 两人还在山脚的时候，就遇到过好几只小野猫，浑身灰扑扑的，竖着耳朵非常警惕，旁边树林里一有风吹草动就能让它们侧目凝望，见到江漓二人路过的时候更是躲得飞快。 两人这都快要靠近山顶了，按道理来说，应该不会有野猫在附近出没，只是凡事无绝对，也许真有呢？ “不用管，我们继续爬山就可以了。”江漓说。 宋槿声却还是没有挪动脚步，有些犹豫，“可是……”他又抬头把周围环视一圈，最终没继续说，冲江漓点头，“好。” 随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光影从头顶枝叶间落下，黑暗逐渐消退，哪怕关了灯，用肉眼看也能看清几分旁边树木的轮廓，以及轮廓上附着的浓重得让人不可忽视的雾气。 两人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而等真正攀上那最高的一块小平台，看清天边初现的五彩星云时，宋槿声的语气里满是惊喜，他忍不住松开了江漓的手，自顾自惊叹道，“好漂亮！” 江漓先是盯着自己空空的掌心愣了下，随后也弯了眉眼，笑着把手里小巧的折叠椅打开，招呼宋槿声，“过来坐着看。” “好。” 宋槿声答应着，却并没有动，仍然站立在原地，沉默而惊叹地望着远方，江漓等了好几分钟，他还是没动。 山顶上的风大，脚下的树林尖被吹得左摇右晃，发出哗哗的声响，江漓于是又拿出了一件外套，走到宋槿声旁边给他披上，边为他整 理领口，边说： “风太大了，把这件也穿上，不容易——” 江漓的话忽然消散在风中。 “怎么了？”她问，抬手间，指腹轻轻擦过宋槿声的脸颊，传来湿润而又温热的触感。 “怎么突然就哭了？” “是哪里不舒服吗？”江漓盯着他的眼睛，“你告诉我，我给你找药，或者让人马上来接我们回去也可以，他们就在半山腰，很快。” 宋槿声却摇了摇头。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冲锋衣，显得皮肤白，身形也清瘦单薄，乌黑柔软的短发早已被冷风打散，胡乱地往各个方向飞，把光洁饱满的额头露了出来。 江漓看着他，能看出他眉眼中掩盖不住的哀伤，他的眼周和鼻头都泛着红，睫毛被打湿了，眼底浸着晶莹的泪水，脸上也已经湿润一片。 视线流转间，江漓隐约能从宋槿声的眼底看见自己的影子。 “是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吗，槿声？”江漓又问。 宋槿声却还是沉默地流泪。 他缓慢往江漓的位置靠近了一点，唇瓣翕动着，好像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安静地抿唇，把额头埋进了江漓的脖颈间。 江漓能因此感受到他的温度，以及他身体的颤抖。 他好像很难过，又很无助。 对江漓来说，宋槿声的这些情绪来得很突然，她有些不明白，更不清楚他的这些情绪如何来的，她现在说什么好像都有些多余，除了将他拥在怀里，倾听他无声的委屈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约莫十分钟左右，宋槿声微微耸动的肩膀终于平静下来，他抬起头，眼眶已经通红一片。 江漓有些心疼，抬手去抚摸他的眼下，却根本不敢用力，只敢很小心地触碰。 “疼不疼？”她问，心里有些后悔。 早知道来这里会牵动宋槿声的情绪，她就不带他过来了，就算要过来，也该随身带些合适的擦剂。 “不疼。” 宋槿声终于开口，嗓子都哑了，他摇摇头，在江漓的手即将撤开时，主动握住了她的手腕，微微用力，让江漓的手掌心完全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这种接触似乎让宋槿声感到很安心，他还乖巧地蹭了蹭。 在江漓略带讶异的视线里，宋槿声同样也盯着她，目光看着她，又像在凝视很久以前的从前，而后忽然开口问，“阿漓，你记不记得以前，在百罗星，就只有我们两个执行任务的时候？” 江漓如实摇头，“不怎么记得了，只记得一些大概。” 那个任务有点儿难，本来是轮到江漓一个人，但是宋槿声又一次提出和她一起组队，于是一个人就变成了两个人。 当然任务完成得非常顺利，顺利得两人还剩下整整两天的空余时间，便相约着把百罗星逛了个遍。 不过百罗星并没有什么特殊，是很普通的一颗星球，没有独一份的特色，江漓对它的记忆仅仅停留在百无聊赖、随处可见的七彩霓虹灯，以及路人随地大小骂的场景。 生活节奏倒是还挺慢的，也算不上特色，毕竟它比较小，发展有些跟不上。 “就这些了吧……还有其他吗？”江漓斟酌着问。 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什么独属于两人之间深刻的回忆，只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面前人的反应。 对方并没有生气，只浅淡地勾起唇角。 “我知道你可能忘了，但是我还记得很清楚……你无意间对我说，如果有机会的话，很乐意带我去看你故乡的星云。” “你说你故乡的星云很美，虽然只是颗边缘星，但风景并不比主星差……” 江漓愣住。 这些话她好像确实说过，可单单因为这几句话，就让他哭得这么伤心吗？ 宋槿声很轻易看出了她的疑惑，一双手臂忍不住勾上了江漓的脖颈，他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贴在江漓的耳边说话。 “那是你第一次对我许下承诺，我当真了……我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可是后来……后来我以为这一天永远都不能到来。” 可是你后来不是知道了我的消息吗，为什么不主动找我呢？ 江漓差一点又问出这一个问题。 她叹了口气，把这个已经得到过答案的问题重新咽下去，只安慰着怀里的人，“没关系，那些都过去了。” 如果我们对彼此都有同样的感情，那过去就只会是过去。 曾经江漓也很想知道答案，她遵循自己的理性，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找答案，关于自己的，关于宋槿声的，关于自己养母的…… 可当答案真切摆在自己面前，只要勾勾手就能得到的时候，她的目光又停留在了其他人身上。 宋槿声。 只要宋槿声还站在她的面前，那些问题的优先级就可以一再地降低，那些她往日里引以为傲的理智，在面对宋槿声时，都会安静地节节崩塌。 理性抵不过感情。 当然，很多东西，查还是要继续往后查的，只是和宋槿声相关的事比起来，有些微不足道，江漓觉得目前的自己，更应该把时间和精力放在宋槿声身上。 “我们以后都会一直在一起。” “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你想去哪里玩，我就陪你去，你想要吃什么，我就给你买。” “虽然这次没有带你去看我故乡的星云，但下次……好吧，我的家乡已经被污染，以后都看不了星云了。” 突然的转折让两个人都忍不住笑出声。 笑完了，两人重新拥抱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忽然，江漓手中的力道放松，她亲了亲怀里人的耳廓，“槿声，快看。” 后者闻言抬头。 眼前是一大片的云海，轻盈又厚重，正不断滚动翻涌着，七彩的光芒也在其中穿梭，逐渐把云海也染上了色，更远处，太阳已经冒出了一个头，还在努力地往水平线上爬…… 在震撼的景色面前，两人都安静下来，耳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宋槿声就这样蓦然转过了头。 “江漓。”他摇了摇牵着的江漓的手。 “怎么了？”后者被他拉回全部的注意力，也回过了头。 宋槿声眼睛亮亮的：“我们结婚吧。” “等这次回去，我们就登记匹配，然后结婚，好吗？” 世界所有的景色好像都失去颜色，变得透明，唯一留存的只有一个宋槿声，猎猎风声里，江漓听见自己说了一个字。 “好。” 第153章 第153章【VIP】 “嘶——” 再返回星舰时，程浪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他摇了摇胳膊，又晃了晃脑袋，很努力地给自己放松肌肉，然后没忍住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嘶嘶声。 “一直嘶嘶嘶的，你属蛇啊？”莫白锦白了他一眼。 程浪啧了一声，” 这不是任务量太大，昨天又没放松好，身上酸痛得很嘛，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他走在最后，跟着前面两人走进盥洗室，抬眼一看，忍不住在镜子面前停留，一手抚摸自己的胡子，一手抚摸自己的脸颊，心疼地吐槽道，“什么意思啊，怎么才出去两天就被晒这么黑？” “我过两天还有个会要约呢，这下……” 这次的碎碎念才刚开始，程浪就主动结束了，他余光瞥了眼镜子里的出现的人，咦了一声，问，“你在看什么吴鹏？” 吴鹏没理他，甚至都没抬头，异常专注地盯着自己的副脑界面。 “啧，”程浪收回了脸上的手，主动朝吴鹏的方向走去，随后手一伸就搭上后者的肩膀，好奇道，“笑这么开心，是小霍医生又约你吃饭吗？” 他边说，边光明正大觑吴鹏的副脑界面，没成想这小子现在还挺注重隐私，开了仅个人可见，什么都没让程浪看到。 但吴鹏的反应还挺大的。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吴鹏欻一下打开了程浪的手，从程浪魔爪里逃脱，随后又立马关了副脑，匆匆洗手并解释，“我可不是在和霍医生聊天！我是在看老大带回来的小猫！” “自己龌龊看什么都龌龊！” “哈？”程浪无所谓笑了笑，“攻击性为零哈。” 他抱胸，盯着吴鹏一路从脖子根红到脸上，继续输出，“我又没说你们在聊天，你自爆干什么，再说了，你没聊天就没聊天，怎么还脸红呢？” 水流声停止，吴鹏脚步匆匆推门离开，“管你这的那的，我看小猫去了。” “小猫？什么小猫？”程浪大声问，但吴鹏并没有理他，径直离去。 身后又传来开门声，程浪回头，“吴鹏说老大带回来一只猫？我怎么不知道？老大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应他的是莫白锦的呵呵冷笑。 水流声出现又消失，莫白锦擦着手往外走，“自己看副脑去。” 但却被程浪拦下。 他自然伸出手，嘿嘿笑着，“你的副脑给我看看呗，我副脑坏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莫白锦顿住。 ：） “滚。”她说，随即绕开了眼前这块路障，“在药材库里偷懒聊天，这是你应得的。” “对了，”莫白锦回头，再次微笑，“昨天你把我的备用副脑也用坏了，记得赔给我，否则我不介意向老大透露这件事，到时候多给你加点儿训练量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莫白锦也走了。 程浪的气焰低了，“切，赔就赔嘛，又不是说不赔，干嘛老是用老大来威胁我啊……” “诶，你等等我啊白锦！” …… 跟着莫白锦一路走到检查室，推开门，程浪乐了。 嘿，居然还真有一只猫！？ 他连江漓的招呼都忘了打，乐颠颠地上前，挤进吴鹏和莫白锦的中间蹲下，宽大粗粝的手轻轻落在小猫咪的身上，小心翼翼地给小猫顺毛，转头盯着江漓，“老大，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漓从手里宋槿声的部分体检报告中抬头，“两个小时前。” 程浪：“那猫哪儿来的？” “捡的，”江漓说，“我们去茉莉星爬了个山，下山的时候在山林子里捡的。” 上山到一半的时候宋槿声就听到了小猫的叫声，但或许是两方距离太远，又或者小猫的叫声比较微弱，所以听不真切，江漓还以为是林间肆意妄为、警惕感满满的大猫在巡视领地，没有管。 谁知道下山的时候，这只黑白相间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小猫就被丢在正中间的路上，但那座山根本没有官方道路，所谓的“正中间”是在两人走的羊肠小道的正中间。 所以江漓一度很怀疑，这只小猫是被它的妈妈刻意丢在那里的，就等着人类收养。 不然无法解释，这只完全走不动路，连叫声都微弱得不行的小猫，居然可以自己移动这么远。 江漓记得很清楚，她们是从山的南面上去，从山的西面下去，也就是说，小猫的移动轨迹是，南边羊肠小道到西边的羊肠小道。 肯定是被刻意丢过来求收养的。 只是可惜没看见大猫。 如果大猫也在旁边观察的话，就能佐证她的判断了，毕竟宋槿声的意见和她相反，他认为这只小猫和上山时遇到的不是同一只，捡到这只小猫时还一度想要原路返回，去把先前那只找出来。 好在还是被她劝住了。 “它是个妹妹，应该才出生一个星期左右，你们撸猫注意点儿力度。”江漓叮嘱了最后一句，随即又低下了头。 “原来是这样啊，”程浪感叹，转头看向吴鹏，跃跃欲试道，“诶，要不我们也去捡几只吧？” “我一只，你和小霍医生一只，再给白锦一只，怎么样？” 吴鹏认真思考了起来，没急着回答，江漓倒是被逗笑了。 “说真的，”她笑问，“你一定要去茉莉星上捡吗，万一没有怎么办？” “那你们就得白跑一趟了。” 程浪点头又摇头，“老大你不是说上山的时候还有一只吗？我们怎么也能捡一只吧？” 手里的体检报告刚好看完，江漓合上随手放桌上，解释，“不。虽然我们没有回去，但我让人去找了，没有找到。” “再者说，你要真喜欢小猫想养一只，哪里都能捡好吗。” “不一样，”程浪的目光重新放在掌心下的小猫身上，“这只小猫看着更顺眼。” 他身边也不是没有小猫，前段时间邻居家就生了窝小崽，毛发都是金色的，挺可爱，刚好邻居家也不想养太多，就动员身边朋友去领养，他弟听说了还想求人家送一只来着，但被程浪劝住了。 “我合理推测，这种山里出生的小猫，应该会更聪明一点。”毕竟要在山里活下来还是需要点儿实力的。 “得了吧，”莫白锦毫不留情嗤笑，“你说的这种，都是经过优胜劣汰才存活下来的，要吃不少苦头才能达到你想要的‘聪明’。” “你看你面前这小不点儿，看起来聪明吗？” “说得也是……”程浪不说话了。 莫白锦于是放他一马，低声道，“不过……也说不定，万一它真聪明呢，野生动物一向都很警惕聪明，说不定基因传下来真不差……” 程浪点头，“我真的还挺喜欢这只小猫的。” 他转头，“老大。” “说。”江漓倚在桌子旁。 程浪表情很真诚，他问，“这只小猫能送我吗？” 江漓：“……” “不能。”江漓拒绝得很干脆，“这只小猫是我们要养的，它已经有名字了，叫‘念念’。” “念念？”莫白锦疑惑，“为什么取这个名字？是念念不忘的念念吗？” 江漓笑笑，“大概吧，怎么理解都可以。” 其实念念是宋槿声取的名字。 他也很喜欢这只小猫，在见到这只小猫的第一眼就决定要把它带回来，而他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江漓也问了为什么，奈何宋槿声只回答“我觉得它很适合念念这个名字”。 对于江漓的回答，程浪明显很失落。看着他的表情，江漓改了口，“如果你实在想要，还是自己去茉莉星的山上捡吧，说不定真的能再捡一只。” 程浪垂头，“好吧。” “那我可以训练她吗老大，”莫白锦也有些按耐不住，“我不抢你们的猫，我就是想试试，看看能不能给它教学一下，教出点儿名堂。” 江漓点头同意了。 “但是它现在还很小，体重也轻，没有做驱虫，如果你要训练的话，起码得等至少两个月。” 莫白锦激动点头，“好。” “对了，”莫白锦突然想起来自己副脑里新收到的文件，“老大，我们是今天就要改目的地吗？” 文件里大概说，江漓已经下达更改目的地的通知，所以驾驶室过来请示具体时间，以及申请正式的文书。 江漓摇头，“不用着急，看看霍曼那里还需不需要再去一趟药材基地，不需要的话，就可以直接改了，绕过289线，直接去巴兰。” “下午两点会议室开会，需要重新进行战略部署。” 熟悉的词语出现，莫白锦想了想，大概明白了江漓的意图，立马起身，“那我先去准备相关资料。” 她走的时候还喊了旁边两人一声，但他们撸猫正上头，根本没有听见。 江漓无聊地看了会儿，身后房门突然发出声音，她转头，宋槿声和霍曼出来了。 “还有其他检查需要做吗？”江漓迎上去。 她拉开椅子，让宋槿声坐，又递了一杯水过去，后者因为今天要做全方位孕检的原因提前禁食，一滴水都没喝。 “基本做完了。”霍曼答，她把手里的材料大概看了看，总结，“没什么问题，挺好的，和之前比起来……不少指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她现在也不得不承认，江漓把人带出来的决定或许真的是对的。 “不过，”霍曼合上了报告单，疑惑道，“听说你们又决定去巴兰了，怎么这么仓促？” “确实有一点仓促，”江漓承认，“之前我想的是，先绕着古蒂斯边缘星走一圈，看看风景，等风景看得差不多了，再往巴兰那边去。” “但是这次爬了山，我临时改主意了，最近就想往那边走。” 霍曼：“那我又要一起？” 江漓点头，“当然。我们十分需要你霍老师。” “其实也不用，”宋槿声开口，“霍老师，我最近状态很好，如果你有要忙的事，也可以不用管我。” 霍曼：“那你怎么办？” “其他医生也可以的，”宋槿声回答，“比如小霍医生，最开始就是他负责我的。” “算了吧，”霍曼拒绝，“这真不是一个好的建议，让他来负责你，我不是很放心。” 宋槿声摇头，“霍曼老师，真的不会有事。本来这次强行要求你跟着，我心里也很过意不去，也能感受到你的不开心……” 霍曼诡异地沉默了下，极快速解释，“不，我挺开心的。” 尤其是这两天。 那满地的药草简直要把她的心都融化了。 “最开始吐槽的那些话，都是我开的玩笑，你不用放在心上。而且这个问题并不是很重要，我只是想说，才结束战乱，现在要拿到通行证应该不容易。” “并且江漓你现在是古蒂斯的话事人，万一在那边被认出来，遇到对面耍心眼的话，那就麻烦了。”霍曼担心的主要是这个。 “我知道的霍老师。”江漓答。 “这些我都考虑过了，通行证也很好拿，不会有问题。我这次过去，也没有想过刻意隐瞒身份。” 可以说，江漓这次就是决定大大方方、大摇大摆地进入巴兰国界。 以江漓的身份进去。 霍曼进行材料归档的手顿了两秒，她不太理解，也并不认同江漓这次略带“冲动”的决定，只好问出三个字。 “为什么？” 为什么？ 倒也没有为什么，江漓的指节在桌上敲了敲，“你就当我是心血来潮想去巴兰做客吧。” “当然，你也可以认为我单纯想过去玩，找一找我成长时期的美好回忆。” 第154章 第154章【VIP】 横行在天际的星舰已经从一扩展成了无数。 现在距离巴兰国界已经很近了，最多三天，就能跨过那条边界线，从巴兰的边缘星开始，一路杀到巴兰的主星。 主舰内，会议室里。 莫白锦将方才江漓说的重点一一记下，笔尖点了点，发问，“老大，我们真的只带这么点儿人吗？” 江漓的意思是，利用宋元霜夫妇的名号进入巴兰，再将其他几个世家大族的话事人聚在一起，进行谈判，这样一来，就不需要太多人进入巴兰国界，她们的大部队军舰，就压在边界线上进行威慑就可以了。 他们以前对附近小国也这样，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就干。 只是这一次，莫白锦有些担心，巴兰毕竟是个大国，前段时间还输在了他们手下，指不定心里憋着坏，万一宋槿声对宋元霜夫妇来说是不重要，以至于可以放弃的，那她们就大概率会被围剿，到时候就会比较麻烦。 “不会的。”江漓正在查看程浪修改的具体路线，闻言摇头，“我很了解他们。” 宋槿声从来都是宋家的掌中宝。 宋元霜绝对不会半路反水。 “就算反水也没关系，我以前是巴兰人，很熟悉巴兰地图，也被围剿过，见识过他们的实力，比较一般。”江漓有信心把大部分人带出来。 “而且我们的部队就在边界线上，既然能让他们投降一次，就能让他们投降第二次。他们不会蠢到自寻死路的。” “……” 一场会议很快就结束，江漓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叮叮两声，副脑弹出一则消息。 宋槿声的。 他问江漓忙完了没有，什么时候回去陪他吃晚饭。 江漓笑了笑，本想让他再等等，结果一看时间竟然已经晚上十点。 她于是马上回复： 【五分钟】 五分钟后，江漓急促的脚步终于落到房门外，她匆忙开门，然后被门后的人抱了个满怀。 “你终于回来了。”宋槿声的脑袋在她耳边蹭了蹭，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闷闷不乐，带着一股不难察觉的失落，“你昨天明明说好今天早一点回来的……” 他嗓音有些哑，像是刚睡了一觉。 江漓抚着怀里人柔软的发丝，从善如流道歉，“对不起。今天事情有点儿多，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了，不是故意的。明天我会多注意。” “原谅我一次，好吗？” “可是你都忘了好几次了，”宋槿声说，“我有时候在想，到底是我重要，还是你的事业重要。你怀孕了，你就不能多陪我一会儿吗，我真的很想和你——” 柔软温热的唇角堵住了他剩下的委屈。 好半晌，宋槿声已经被亲得晕头转向、没有力气了，他用力推了一把，没把江漓推开，只好含糊不清地开口，“阿、阿漓……我快呼吸不上了，你、你先把我放开……” 江漓于是恋恋不舍地退开，并“好心”地揽住宋槿声的腰，帮他清理了唇边的水渍。 在给宋槿声顺气，等待他呼吸平顺的时候，江漓回应他的委屈，“和事业相比，当然是你最重要。其实我也很想陪着你，想一直和你待在一起，不过……” 江漓说着摸了摸宋槿声的小腹，放低了声音，“毕竟我们要有宝宝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性征，但见面礼还是要准备好的……” “槿声，你放心。等这段时间忙完就好了，到时候我就带你去逛一逛我们从前去过的地方，好好放松心情，什么都不做，只陪你，好吗？我保证。” 宋槿声并不言语。 他轻叹了一口气，而后重新窝进江漓怀里，“其实你不用准备什么见面礼，那些东西一个小孩子能知道多少……” 说着，宋槿声换了个话题，“今天……我和母亲父亲打了通讯，她们说很想念我，很想见一见我……和你。” “放心，她们很快就能见到了。”江漓说，“他们找你问具体时间了吗？” 早在江漓决定带宋槿声出门散心后，她就派人提前把宋元霜两人先送回了巴兰，并知会过她们，等过一段时间，会带宋槿声回去拜访。 更具体的，她就没多透露了。 这次去巴兰，江漓是没有准备掩盖身份的，但也没告诉宋元霜是要做什么，什么时候去——反正古蒂斯军队到达边界线后，他们就会收到消息的，不是吗？ 垂眸回忆时，宋槿声已经给出了答案。 “没问。” “嗯，”江漓点头，“那挺好的。” 眼见着宋槿声欲言又止，话题似乎要往 更冰冷的方向去，江漓又亲了亲宋槿声的额头，顺手关上门，“走吧，我们先进去把饭吃了。” 门外，走廊尽头拐角。 见元帅的身影消失，房门彻底关上，停留了好几分钟的两人这才并肩走出来。 一路聊天。 “天呐，我们算是元帅她们play的一环吗？” “算吧，都当我们面亲上了。” “可是他们应该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儿吧，毕竟这里平时基本没人会来。” “那就不算。唉呀，管它的，爱人之间拥抱亲吻是很正常的。” “是吗？元帅爱人好像怀孕了。” “那就更正常了，我爱人也怀孕了，我们在一块儿的时候，也经常拥抱亲吻。” “啊？你都登记匹配了？” “对呀……唉呀，我们走快点儿，等会儿我还要和我爱人说晚安呢……” …… 进度推进得很快，也很顺利。 正如江漓所说，尽管她们这艘军舰带着古蒂斯的标志，但进去巴兰国界还是非常容易的。 正式进入巴兰国界后，莫白锦就联系上了宋元霜，并在“陈述利弊”后，让他们联络另外几个家族话事人，共同商定了一个合适的见面时间，而见面地点就在宋家别墅。 很快来到那一天。 会议室里。 江漓坐在上首，左侧坐着莫白锦，程浪，吴鹏以及另外两位副官，右侧则坐着宋元霜以及另外三个大家族的家主，他们的身后，则站着各自家族的小辈。 都是江漓很熟悉的人。 周乙木，姜月，以及黎远。 当然，这里没有宋槿声，他怀着孕，江漓不想让他费神，只让他待在房间好好休息，没让他来。 而另外几个前战友，本来也是不该站在这里的，在江漓努力扎根古蒂斯的这几年，她们的父母早已经给他们铺好路，成功让他们接手家族事务，成为新一代的家主。 这次的会面，原本就该他们坐在这里，由他们上前做决断。 奈何江漓的身份有些特殊，既是几位新家主的旧时战友，又是曾经于巴兰成长又于巴兰“消失”，还带人把巴兰打了个落花流水的敌国最年轻的元帅。 几位退位家主不放心，所以代为决断。 不过江漓根本不在意，无论今天来的到底是谁，都不会对她的信念产生动摇，更不会对今天谈判的结果产生任何影响。 她只需要耐心等就可以了。 “所以，”下首的莫白锦已经发言完毕，把江漓的要求完整表达了出来，她嘴边噙着一抹冷笑，微微躬身，单手撑在桌面上，冷凝的目光从对面坐着的，或低头沉思，或横眉竖眼的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问，“各位考虑得怎么样？” 没有人回答。 莫白锦自然能看出他们周身萦绕的气焰，也不在意，“各位，我们古蒂斯的手段，你们应当是知道的。” “是乖乖顺从，拿了好处继续做你们的人上人，还是拼死抵抗，最后被我们逐个击破全部拿下，但凡是个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吧？” 对面的人终于有人气不过，怒斥，“你们古蒂斯真是好大的口气！” 江漓抬眼看过去，原来是周乙木的父亲。 他气得面目狰狞，冷笑道，“逐个击破？全部拿下？你们古蒂斯胃口还真不小！” 莫白锦笑了，“周家主这话说得对，我们古蒂斯帝国胃口一向很大，毕竟古话说得好，实力有多强，胃口就有多大。看上巴兰，想要和巴兰帝国‘合作共赢’，也是非常正常的吧。” “你！”周乙木父亲拍桌而起。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身后的周乙木劝了回去，另一位家主接过话语，开口道，“那你们就找错人了。想要合作共赢，你们得去找皇室，我们只是几个小家族而已，做不了主。” 她回应的是莫白锦的话，但目光放在了江漓身上。 后者静静看着她，没有开口的意愿，表情也十分平淡，平淡得似乎带着讽意，好像今天他们就算舌灿如莲，也根本改变不了一丁点结局。 莫白锦笑着轻叩桌面，把她的注意力拉了回去。 “姜家主，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吧，谁还不知道巴兰的实际掌控权落在您四家身上呢？” 她低头假意看了眼时间，脸上歉意满满，“唉呀，已经十一点半了，各位，我们元帅该吃午饭了，就不陪你们多聊了，现在就给出你们的决定吧，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好吗？” 这话一出，对面几人，就连宋元霜的脸色都变得更差。 但她也是最快做出决断的。 “我同意。”宋元霜说。 “那另外三位呢？”莫白锦催促。 “……我也同意。”这是姜月的母亲。 那就只剩下两位了，周家家主，以及黎家家主。 见众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黎远的母亲面容威严，再次询问，“我可以同意，但你们要怎么保证，你们说的话一定会兑现？” 顿了顿，她补充，“我只接受签合同。” 黎远母亲说的，主要是莫白锦承诺的，会在事成后保持她们一定的社会地位，并且给予其他好处，以延续她们的家族传承。 兑现当然是一定会兑现的，但是这种试图拿回主动权的行为让莫白锦颇为不爽。 她收了笑，“我们不签合同。” 话落，她看了江漓一眼，见江漓神情没有任何波动，这才继续道，“我们古蒂斯从来言而有信。” “今天，不管你们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巴兰的掌控权，我们都势在必得。” “找上各位，不过是想减少一点儿伤亡，这样既方便了我们，也方便了各位，属于双赢。” 但签了合同就不一样了。 如果对面使坏，直接放出合同，再找人煽风点火，那巴兰帝国的所有人都会拼死抵抗，到时候古蒂斯想要掌控巴兰，那就只能争个你死我活。 这不符合他们的预期。 直接从四大家族下手，花两年时间，以“合作共赢”或者其他名义来慢慢渗透换血，这样就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巴兰，达成最理想的结局。 或者对方不同意的话，直接从四大家族突袭击破，也能以最小伤亡的方式拿下巴兰。 对方到底明不明白里面的算计，莫白锦还不知道，可周家家主确实快要气炸了。 他的声音都带着愤恨。 “实在是太可笑了。” “打不打得赢另说，你们就带了三瓜两枣进来，难道就不怕今天走不出这个门吗？” 话音才落，就有人轻笑出声。 是江漓。 她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 哪怕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她也没有丝毫惧意，连唇角扬起的角度都没变。 “各位，想要再尝试一次吗？” 掷地有声。 一下把连同宋元霜在内的几人都拉回几年前的回忆里。 江漓的话说得很明白了。 几年前，在江漓羽翼未丰之时，她们的围剿都拿不下她，那现在呢？无疑是更加痴人说梦。 好久后，黎远母亲无声叹了口气，“……我同意。” 而她旁边的周乙木父亲，也灰败着脸，垂眸，沉默地给出自己的答案。 第155章 第155章【VIP】 结束了谈判，江漓登上电梯，三步并两步推开了宋槿声所住楼层的门。 穿过隔离门，再绕过客厅进入到他的房间，后者却不见人影，江漓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在某一间衣帽间的柜子里找到了他。 隔着一扇透明玻璃柜门，他正背对着江漓的方向，蹲在某个大柜子前，好像在整理些什么东西。 江漓没出声，就站在原地，倚着房门静静等待，顺带打量身后其他房间，但是等了好一会儿，宋槿声都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 她于是走过去，“在忙什么？” 江漓方才大概看了下，宋槿声手 里找出来的、拿着又仔细看过的都是一些丝绒锦盒，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小礼物。 有些看着还挺贵的。 可惜宋槿声每打开一个锦盒，看过里面东西后，都微微叹了口气，看着有些失落。 “在找东西。”他回应。 见江漓过来了，他抽空回头看她一眼，而后继续自己的动作。 嗯？ 江漓这次离得近，看得更清楚了，宋槿声的衣柜里怎么还有个“洞”，他居然不是在整理东西，而是在这个洞里往外掏东西吗？ 她先是愣了一秒，随后也跟着蹲在宋槿声的身边，盯着衣柜里的那个洞，开口道， “你挖的？” 这个洞的洞口直径约莫一米，椭圆形，边缘残缺不成线，非常杂乱，这也是江漓选择将它称之为“洞”的原因，里面的空间也不怎么大，大概只有一立方，没有装灯，从外往里看很暗，整体都是黑乎乎的。 面对江漓的询问，宋槿声先是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头，然后继续埋首。 江漓懂了，“你让别人给你挖的？” “算是吧。”宋槿声又掏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条琥珀银手链，好像也不是他要找的东西，他只看了一眼，就又把它合上放旁边了。 他一边从洞里掏新的锦盒，一边解释说，“你走之后没多久，家里房子做维护，母亲父亲都不在家，我塞了钱让维护人员给我挖出来的。” 江漓不解：“有什么特殊作用吗？还是只用来装这些礼物？” 宋家很大，分为主副楼，宋槿声住在主楼视野最高的一层，这一层的面积有好几百个平方，进行了各种日常生活的功能分区，同时主楼地下还有四层，倒数第二层为仓库，无论宋槿声想放什么都能放，实在不行丢副楼也可以。 这是江漓所了解到的情况。 那既然有单独放礼物的地方，为什么还要另辟蹊径挖一个洞出来，是东西很重要？那就不会放这个平平无奇的洞里了。 东西不重要？那为什么要把好好的柜体掏一个洞，直接挖进了墙壁里面。 有些令人费解。 宋槿声忽然不说话了。 他抬头，直直地看了江漓一眼，眼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可最后却只是抿唇，再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自己拿着锦盒的手上。 空气安静了几息。 忽然，宋槿声的手被江漓握住，后者轻声询问，“是因为我吗？” 宋槿声咬唇，“其实……” “没关系，你只要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宋槿声沉默地点头。 “是关于我送给你的那些东西吗？” “嗯。” “你的父母知道了那些东西，不喜欢，想要全部丢掉，所以你才打造出了这么一个空间，对吗？” 宋槿声这次变成了摇头，“不。” “其实你送我的那些礼物，已经被丢得差不多了。” 自从江漓“死”后，他的母亲父亲就用各种不好的言语来形容、评价江漓，用各种方法来让他强制性忘记和从前，尤其是和江漓的从前，比如说，强制性清扫家里，把他房间里的那些无名无姓，没有管家打号标记的东西全部扔出去。 他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太晚，江漓送的礼物大部分都被扔了，只有很小一部分，因为他本来就放得隐蔽，所以短暂留存。 后来，父亲通知他要房屋维护，结果等人一到，他才知道，所谓的“房屋维护”主要是把他的楼层全部翻新。 他们知道江漓来家里找过他。 为了让江漓的影子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他们甚至要把他从小到大所熟悉的格局改掉。 他想找人帮忙，可是那时候他连联络外界的资格都没有，拿着那些礼物来回倒腾躲藏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个机会，花大价钱收买了其中一个工人，让他快速凿出了一个小空间。 因为时间太短，收尾都没好好做，还需要借助衣帽间本来的灯光外加一个小投影仪才能将其完全伪装。 “可是……还是会很容易被发现吧？”江漓往旁边一瞥，很快发现柜子底部有一块椭圆形挡板，颜色和柜体内部一模一样，她双手拿起，轻轻一捏，边缘就立马破了个洞。 江漓：“……”是她太用力了吗？ 她快速收回手，开口安慰，“没事的，那些礼物确实也不值钱，就算被丢光了也没关系，现在我有钱了，也有时间，可以给你挑更好的。” “你想要什么，我就可以给你什么。” “可是……”宋槿声轻声呢喃。 “……那时候，我以为这是你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了……” 他垂下眼眸，指腹轻轻抚摸着手里的锦盒，好像又透过锦盒在看另一个时空。 江漓很熟悉他这段时间的行为了，想都不用想，他肯定又陷入了回忆里，正想做些什么重新拿回他的注意力，宋槿声却已经自己从回忆里跳出来了。 他把手里的锦盒往旁边一丢，继续回答江漓的问题，“这里确实也不保险。” 家里都是母亲的人，所有佣人都只听命于母亲，为她做事，虽然房屋维护后他房间的清扫频率变低，但始终还是被发现了。 只不过…… “不过什么？”江漓问。 宋槿声扬起很浅淡的一抹笑，“我早就知道会被母亲她们发现，所以提前去库房拿了很多小时候收到的礼物，把它们和你的礼物放在了一起。” 他指着旁边的一堆，“就是这些。” “我本来想把锦盒里的东西调换，但是不行，我放进去的东西都要经过管家把控，再上报给母亲，你的东西和他们的不太一样，所以难度有些高。” “但是全部混在一起的话，不还是会被一个个检查出来吗？”江漓不明白。 “理论上是这样的。”宋槿声说。 “不过那时候我和他们抗争了很长一段时间，不吃药不吃饭，她们也有些担心我的精神状态，所以只大概翻了其中一些，发现里面都是从前收到的生辰礼之后，就放弃了。” 江漓听得沉默。 她想再说一声抱歉，如果她能更快地联系宋槿声，他是不是不会经历这么多的委屈，如果她能让他更早一点知道他还活着，他是不是不用以伤害身体的方式和自己的父母抗议。 可是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她当时也是凭借着对他的恨意活下来的。 在江漓沉默的时间里，宋槿声又低下了头，一遍遍重复拿盒子打开盒子再扔掉盒子的动作，直到额角微微出汗。 江漓给他擦了汗，又把房间温度调低，跟着去拿洞里的盒子。 “我来帮你。” 于是蹲在柜子里的人就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但蹲着脚麻，所以两人又改为一个坐着负责查看，一个蹲着负责从洞里拿，柜子外的锦盒也是越来越多，黑的白的红的绿的，五颜六色的，快要堆成小土堆。 江漓拿取的动作要快些，最后直接钻进洞里把剩下锦盒都抱了出来，全部放在宋槿声面前。 她深呼吸一口，随后紧挨着宋槿声坐下。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没被发现了。” 虽然这个洞看着不大，但确实很能装，外加这些锦盒又是差不多体积大小的，就导致实际数量比江漓想象得要多很多。 她随手拿起一个盒子打开，好奇问，“你家墙怎么这么厚，还能让你凿个洞？是有密道吗？” 江漓也就随口一问，谁料宋槿声真的点头，“对。” 江漓：“……”她以前都不知道！ 宋槿声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笑着说，“以前没告诉你，是因为用不着。而且密道里还有好几条死路，走错了就很麻烦，无法回头也无法前进，整个人都处在完全封闭的空间，直到氧气耗尽窒息而亡。” “那确实用不着告诉我，万一……”江漓说着诶了一声，把手里的东西递到宋槿声面前，“我找到了一个，你看！” 宋槿声愣愣地把东西接过去，看看锦盒里躺着的东西，再看看江漓，忽然笑 了，“……我刚才找了那么多都没找到一个，你随便一拿就是一个。” “运气好吧？”江漓笑眯眯道，“可能是我对包装还有一点儿印象，所以……” “不，”宋槿声打断，“我换了盒子的。” 江漓：“那我就是单纯运气好。” “那你运气确实还挺好的，”宋槿声认同地点头，他捧着锦盒，似乎很是感慨，“我现在真的觉得，有些事简直是天注定。” “你没回来的时候，它们的归宿就是被塞进不知名空间，在黑暗底部待一辈子，但你一回来了，它们就可以回到光明了……” 江漓听得止不住笑。 “都说怀孕后的人心思会更细腻敏感一些，以前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居然是真的。” 她忍不住将宋槿声搂进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 “天呐，”她佯装惊叹，“我们的宋大队长居然有一天也会说这样文绉绉的句子，说出去肯定会把她们吓死。”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触动了宋槿声，他一言不发，只换了个角度后，直接搂上了江漓的脖子，在江漓身上猛吸几口后，乖乖赖着不动了。 “你是在吸猫吗？”江漓笑问。 最近看白锦她们撸念念的时候，就是这样干的，一人抱猫三分钟，仰面贴近猫咪肚，再从下往上，猛吸一大口。 念念最近被吸了太多次，已经从最开始的拼死挣扎到现在的无语摆烂。 但仔细一想，她自己好像也有点儿类似。 最开始宋槿声搂上她脖子时，她总是不习惯，也不怎么喜欢，总是有动手的冲动，现在就完全适应了，宋槿声每次搂上来时，她不仅不会觉得烦躁，还会十分享受。 享受宋槿声全身心的信任和依赖。 玩笑间，江漓听见宋槿声安静嗯了声，“累了，吸一下你。给我充点儿能量。” 他又突然换了个话题，“你知道吗阿漓，刚才你把盒子递给我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以前你走之后，我就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这样我就能更快地忘记你，就能更快地来找你。” “但是我现在又突然希望时间慢一点。” “一天变成一个月，一个小时变成一天，就这样慢悠悠地，和你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 江漓回拥着他，耐心安慰，“放宽心，现在平均年龄很长的，我们还这么年轻，怎么也可以一起度过七八个十年，我们可以一起慢慢变老。” “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让时间变得更加漫长，但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让我感到安心……” “槿声，我爱你。” 怀里人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我也爱你。” 他说完抬头，用闪着晶莹泪光的眼睛去看江漓，“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开始喜欢你了，在你入队没多久，但我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也没有告诉你的勇气。” “每次说到匹配的话题，你都说喜欢omega，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你觉得我是怪物，不会接受我……” 说起陈年往事，宋槿声的耳朵又开始泛红，他犹犹豫豫地说完，随后又抱紧了江漓，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窘迫。 但江漓还是笑。 “好巧，我也是。” 她和宋槿声也差不多，从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到不敢表达自己的心意，但认真说来，她或许还要勇敢一点。 思及此，江漓有些兴奋，她拍了拍宋槿声的肩，“那我们先继续把里面我送的礼物找出来吧，好吗？”她迫切地想知道，自己曾经做的小巧思有没有被他发现。 “好。” 于是两人又花了几分钟，把剩下的锦盒一一检查，但很遗憾，江漓想找的那一份并没有找到。 她叹了口气。 “怎么了？”宋槿声问，他正整理着方才找到的十余份礼物，又后知后觉道，“……是不是我保留下来的太少了？” “不是。”江漓摇头，“只是有一份礼物比较特殊，里面有一封信，不知道你看过没有？” 宋槿声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你送我的东西我都整理过的，没有什么信件，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当然不会。” “只不过这封信藏得比较深，所以很难发现。”江漓说。 她当初写信并藏进去时，就抱着宋槿声一辈子也发现不了的信念——这封信不写，自己会遗憾一辈子，写了真给宋槿声看了，又怕两人渐行渐远连朋友也没得做。 那就只能折中了。 写信并交给他，但是藏深一点，让他难以发现，这样的话也能给她留一份体面。 “想知道信里面是什么内容吗？”江漓目光灼灼。 她的视线太热切，宋槿声被看得再度红了耳根，他有些犹疑，“嗯……情书吗？” 江漓眉眼弯弯打了个响指。 “对咯。” 她欣赏着宋槿声飞红的面颊，揶揄他，“孩子都有了，怎么还会因为一封情书脸红啊？” 宋槿声撇过头去，“没有，我又没看见你的情书。” 耳朵更红了。 江漓听懂了他真正想说的话，又凑了过去，牵起他的手亲了一口，“没看见没关系，就看你想不想看了，如果你想看的话，我给你现写也可以。” “你想看吗？” 第156章 第156章【VIP】 情书自然还是没有写。 两人聊天玩闹了一阵，等宋槿声把找出来的十余份礼物重新放好，江漓便带着他去吃午饭，午饭后又拉上窗帘搂着人睡了个午觉，一觉睡醒，房间里暖黄一片。 江漓微眯着眼去看。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风把帘子吹开了，本来房间里漆黑一片，现在则洒满了金色的余晖。 一部分光线落在地上，将地板都染了个颜色，另一部分光线攀上了被褥，把被子晒得很暖和。 江漓胡乱摸了一把。 暖洋洋的。 她有些莫名其妙地想，如果楼层再低一点就好了，外面的树长得那么好，那么漂亮，微风吹动树叶时不仅哗啦啦响，还会把光线切割成一块一块的，在房间的地板上、被褥上疯狂跳跃变换，而人一睁眼，除了满目柔黄外，就是窗外生机勃勃的树景。 那会更加美好吧？ 嗯……如果能在这种美好景色下做的话，感觉也会很不错吧。 ……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场景过到一半，江漓的困意慢慢消散了。 她缓慢地把怀里的人放开，而后坐起身，思维转动起来后，她抬手捂上了自己的脑袋。 什么东西？ 她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些东西？ 身旁，原本还在酣睡的宋槿声也因为江漓起身而逐渐清醒，他努力睁开眼，江漓就身影模糊坐在他身边，左手撑着头，好像在想些什么。 “阿漓。”他语气惺忪，含糊不清地喊 她。 江漓随口应了声。 “你坐着干什么？” 叹了口气，江漓如实回答，“在想你。” “嗯？”哪怕还没有完全清醒，宋槿声也觉得这句话奇怪，他毛茸茸的脑袋在江漓的腰侧蹭了蹭，哑着声开口，“可我就在你身边呀。” “如果你想我，你就躺下来多抱抱我……” 江漓：“……” 她侧头，垂眸看着被子里隐约露出的那张白净精致的脸，上面优越的五官让人着迷。 “我不仅想抱你，我还想探索你。”江漓神色带有一丝凝重，盯着宋槿声的脖颈吞了吞喉咙。 话音落下几秒，宋槿声终于后知后觉睁开眼睛，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求证，“你说什么？” 江漓面无表情：“想做。” 宋槿声：“……” 空气静默了几秒，宋槿声也撑着手坐了起来，和江漓面对面，他有些无措地问，“很难受吗？要不、要不我叫人送两支抑制剂上来，家里高等级的没有，一般的还是有不少，两支完全够……” 他的话音在江漓的注视中弱了下去。 但很快，他就朝江漓的方向靠近，并抬起了手。 ——光源被遮挡，江漓眼前一片黑暗。 宋槿声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侧，他很正经，很努力地解释，“是你自己和我说的，当你有这种想法时，让我一定要拒绝你。” “因为我们现在有孩子了，要节制，而且霍曼老师前几天也明确表达了反对，所以、所以……” 江漓当然明白，她往后一倒，重新仰躺，脑袋落进枕头里，闭着眼努力克制，颇有些自暴自弃地回答。 “我知道。” “我记得。” 她只是确实很想罢了。 深深叹了口气，江漓身旁的位置也跟着塌陷下来，宋槿声贴近，声音带着担心，“是不是易感期到了，这次很难受吗？” 不等江漓回答，他就紧接着踌躇开口，“实在不行……我帮你吧阿漓。” 江漓忽的睁开了眼睛，目光直直撞进眼前omega动人的眸子里。 忍无可忍之下，她翻身吻了上去。 …… 天边挂着的太阳越来越低，直到落进水平线。 房间里暗了下去。 昏暗的光线里，能看见两个影影绰绰的人影，一躺一坐，空气里满是暧昧气息，以及弥漫开来的一股浓烈的鸢尾花香味，还有时不时传来的克制又隐忍的喘息。 “阿漓……”宋槿声的声音带着哽咽。 他似乎已经力竭，疲惫得说话都不太有力气，哪怕环境昏暗，也能很轻易看出他汗湿的额头，以及被汗液打湿的额发。 并且不止头发，他身上穿的衣服也汗津津的。 他似乎想要求饶，但一波又一波的体感让他大脑里思考的筋都断了，不能组织一句完整的语言，更遑论说出口，只能被动承接，然后溢出破碎不成句的话语。 忽然，在宋槿声已经数不清他念了多少次江漓的名字后，体内作乱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熟悉的人影逐渐靠近，一只手温柔地抚上了他的额头。 她在为他擦拭汗水。 可是—— “阿漓，我难受，我好难受……” 真是奇怪，明明是他想停的，可是等江漓真的停下，他又感到无比、无比的空虚，并突然间希望江漓继续，希望她不要停。 江漓却只顾着喘息不回应。 安静地擦干宋槿声额头上的汗水，又制住他缠上来的身体和手，她这才轻柔缓慢地吻下去，这一吻很快，如蜻蜓点水，再起身，江漓叹了一口气，“今天就这样吧槿声。” 可回应她的，却是宋槿声压抑不住的哭腔。 他努力想挣开alpha的管控，可身上完全没有力气，手和身体都是软的，根本不能与江漓抗衡。 挣扎半天，他只能带着哭腔，哽咽着骂她。 “混蛋。” “江漓你混蛋。” 但实际上江漓也很难受，她攥紧宋槿声的双手，微微施力的同时耐心解释，“槿声，不能再继续了，再继续下去，我等会儿又要忍不住了。”房间里全是他的味道，香甜美味越来越浓，江漓的耐性也随之一点点耗尽。 但宋槿声听完还是呜呜咽咽地哭，吐出来的句子断断续续。 “可是、可是我难受……” “……我真的难受……” 他抽噎着，小猫一样，嘴里来来回回就是这几个词，见身旁alpha沉默着半晌不动，他期期艾艾地哭着喊江漓的名字。 “阿漓。” “阿漓……” 他眼眶里满是泪水，脸上粼粼的泪痕在半黑暗里也看得清楚，他继续哀求，“不要走阿漓……如果等会儿你又…我会重新帮你的，求你了阿漓……” 声音哀哀切切，听得人心不忍，江漓盯着他的脸有些出神。 好半晌后，宋槿声仍旧在抽噎。 于心不忍之下，江漓俯身重新吻了下去，轻巧地撬开omega的唇齿，一路攻城掠地，把后者的哭声和委屈径直堵在嘴里，同时，她也放开了对他的禁锢，一手撑着他的后颈，一手顺着纤细腰身往下，直到对方嘴里再次溢出难耐闷哼。 …… 深夜十二点。 床头开了一盏昏黄的小灯。 在微弱灯光里，面容不甚清晰的江漓出现在副脑的通讯小屏里，而通讯大屏，也就是通讯的另一头，则是亮如白昼的某间办公室。 约莫一分钟后，办公室里出现了人影。 霍曼。 她似乎才从实验室出来，刚换了衣服，手里拿着一叠纸质报告，声音洪亮地开口，“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因为才坐下，霍曼没有把目光分给江漓，自然也就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屏幕中的她懒散闲逸，脸上带着很明显的餍足。 江漓也没有拖泥带水，直白道，“明天给他再检查一次吧。” 她有些不放心。 霍曼仍旧头也不抬，“他前几天才做了全方位孕检，这几天可以好好休息，不用检查。” 江漓坚持，“我怕对他和孩子不好。” 霍曼：？ 她缓缓抬头，盯着屏幕里江漓的脸，拧眉，“你破戒了？” 江漓嗯了一声。 本来只是说宋槿声帮帮她而已，谁知道后来就发展成两个人……呃…… 江漓说不出口，但她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她看着对面的霍曼沉默而又用力地闭了闭眼，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平静开口，“前几天我就和你说过，再忍忍，你要克制住自己啊！” “可是上上次，”江漓点出，“你说等完整过了头三个月，他就能稳定，等稳定了，就可以适度……适度抒发自己的感情。” “现在都四个月了，怎么着也稳定了吧。” 霍曼：“……你这样子，看起来实在不像是适度。” “还好吧。”江漓说。从她的体感来看，今天的幅度就是很小，而且也没有真的进去，她和宋槿声彼此都很克制了。 这都不算适度，那什么算适度？ 霍曼再一次沉默了。 沉默的这几秒，她从桌上的台历上撕下了一张日程表，提笔唰唰往上写，边写边说，“算了，都已经这样，你们也要为人父母了，自己也该有数，不要老这么冲动。” “明天带他过来检查，如果没问题，这两个月就可以，但是要保证适度，适量！一个月两三次最多，不要超过。” “还有，”霍曼继续说，“我听说你这边弄得也差不多了，那就可以考虑婚礼的事儿了，再后面显怀了，难免会有人私底下议论……” 霍曼叮嘱了不少，江漓一一听着，而后挂断通讯。 这件事情解决，江漓开始处理副脑上其他积压的东西。 点开莫白锦的聊天框，对方发的最后一件事让江漓忍不住挑眉。 【老大，那位黎远以及周家、姜家的现任家主走了，但他们又送来了几件礼物，我先让管家收了，看您需不需要过目，或者直接送回去。】 【他们还说，希望能与您和宋指挥叙叙旧。】 时间是晚上十点的。 江漓往上划了划，果然又找到一条相关的，是下午两点发来的，说黎远三人想要拜访她和宋槿声，莫白锦让管家把她们安排到会客偏厅了。 所以是从下午两点等到晚上十点？ 还挺有耐心的。 江漓不甚在意，她又大致翻阅了下，随后给莫白锦拨去通讯。 通讯很快被接起。 “老大。”对面神采奕奕。 江漓应了声，“让你查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大概问出来了，”莫白锦说，“他们已经承认，宋指挥就是和前皇室有血缘关系，而且关系很深，所以他的血才被惦记那么久。” 江漓凝神：“就为了泄愤和活命？” 莫白锦点头：“对。而且皇室很害怕手里的权力被分散，出现任何一个危险因素，他们都会直接把它掐灭，不给成长的机会。” “可是老东西的情感史也不多，他还斗过了他的所有姐妹兄弟，”江漓沉思着，“而且 那些人没几个有机会孕育后代，唯一有的两个，后代也被完全清除了。” “继续查吧，找一找伺候过老东西早年的那些佣人，还有宋元霜两人，再着重查一查流传的民间传闻。” “是，老大。”莫白锦应下。 江漓于是便准备挂断电话，只是余光间瞥见一只镜头边缘来回晃动的黑色尾巴。 “……念念？”江漓唤。 对面没有声音，那只尾巴也消失在了屏幕里。 思索两秒，江漓开口，“白锦，把你的声音防干扰关了，我听不见念念的声音。” 对面的人摸了摸鼻子，有种被抓包的窘迫感，但她还在嘴硬，“老大，念念不在我这里啊，她在自己的小窝里乖乖睡觉呢。” “快点。” “哦。” 两秒后，一声声甜甜猫叫传进江漓的耳朵里，紧接着，一只黑白小猫咪的脑袋凑近了屏幕，见到江漓，念念更加兴奋地呼唤，来回嗅，嘴巴就没合拢过，高兴得尾巴尖尖都在抖动。 江漓轻笑，“念念睡着了？” 对面嘿嘿两声，不好意思地笑，“唉呀，刚才听到老大你的声音，她又醒了。” 江漓对这找补不置可否，只让她带着念念赶紧睡觉就挂断了通讯。 腰侧衣角忽然被扯动。 江漓垂眸，原来是宋槿声醒了，正清醒着，脸上带着满满笑意和依赖，温柔唤她，“阿漓……” 被称为阿漓的某人脸上笑容扩大，她轻松夺回自己的衣角，笑吟吟摇头。 “我不是阿漓。” “我是混蛋。” 第157章 第157章【VIP】 第二天清晨。 江漓一起床就带着宋槿声去做了孕检，部分项目检查报告出得很快，显示宋槿声身体和肚子里孩子的状态都还不错，没有任何问题。 剩下项目的检查报告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出，江漓便直接带着宋槿声去吃早餐，顺便又问了问关于从前的事。 从前的，关于她“死”后巴兰几个家族的事。 她并不是想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让宋槿声感到难过或羞愧，而是为了解宋槿声痛苦的那段时间里，作为队友的周乙木姜月等人，是否有做过些什么好事或坏事。 这些决定了她对他们的态度，以及后期的管控力度。 “嗯……”两个小时的检查让宋槿声有些饿了，他切了一块鳕鱼柳送进嘴里，思考了会儿，摇头，“其实没怎么接触了。” 自从他被限制出行，被限制与外界联络后，就没有见过周乙木和姜月，黎远倒是还偶然在家见了两次，后者是跟着父母过来的，说是两家有事商议。 再后来，他的外出权限被解开，副脑也回了自己手上，几人也没怎么单独见面，小队解散，各走各的路。 不过…… 宋槿声倒是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他抬眸，边吃边陈述，“我曾经偷跑出去躲了几天，我母亲的人没找到我，我觉得安全了，就用外部账号登上了运输舰伪装成工作人员，想要去边缘星。你知道的，巴兰的运输舰从来只查货，不查人。” “但我第二天就被抓回去了。” 又舀了勺椰青炖，宋槿声继续说，“我怀疑是周乙木把消息给传出去了，因为上运输舰前，我只见过他。” 江漓若有所思点头，随后拨通了莫白锦的通讯。 “喂老大？” “昨天周乙木他们送的什么礼物？” 对面回忆了下，“腕表、房子，还有一副山水画，价格都不便宜，腕表是巴兰某款限量定制，大概三百万星币出头，这套房子我不是很了解，好像在西区，是套平层，山水画收藏价值也挺高的……应该这几样的价格差不多。” “需要现在给你送过来吗老大？” “不用，”江漓拒绝，“把这几样东西卖了变现吧，这一个多月大家都辛苦了，你让人分配下，加到他们的加班工资里面去。” 对面立马应下来，“好嘞老大。那这三家还说想和你约个时间叙旧，还约吗？” “不约。”江漓说，“这段时间让人好好盯着他们三家，再安插点儿人手进去。” “是，老大！” 通讯挂断。 江漓关了副脑，忽然瞥见身边宋槿声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怎么了？我脸上是沾了东西吗？”江漓说着拿餐巾去擦自己的唇角，谁料宋槿声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我只是以为，你会让白锦把那几样东西退回去，或者扔掉。” 江漓笑了，“白捡的好东西我才不退呢，扔了也怪可惜，刚好最近军部经费消耗快，拿来充公最合适。” “那我们后面也不和她们接触吗？”宋槿声还是比较关心这个问题，他斟酌开口，“其实，以前那时候他们可能也分身乏术，所以才……” 江漓明白他说的意思。 她主动解释，“不用担心，槿声。我没想针对他们，只是他们送的东西确实没有太大的日常使用价值，外加昨天谈判后，我也并不想短时间内再见到他们。” “当然，如果你很想和他们见面的话，也可以这两天就安排上，如果你不想的话，那下次见面大概就是在我们的婚礼上了。” “好了，不说他们了。”江漓结束这个话题。 她想起昨天霍曼的提醒，开口问，“槿声，我们的婚礼你有想法吗？” “我想，不如就这两个月，趁你还没有显怀，赶紧把这件事给办了，你说呢？” “好啊。”宋槿声自然是满口答应的。 见他点头，江漓说起自己的想法，“我们都在巴兰长大，但巴兰还没有稳定，古蒂斯稳定了，不如就办两次婚礼，在巴兰办一次婚礼，在古蒂斯也办一次婚礼。” 在巴兰就小办，尽量只邀请亲近的人，不要太张扬，最好是直接封锁现场，但在古蒂斯的话，就可以大办。 到时候，就把巴兰帝国里和两人有交情、但不够亲近的人都请过去，再把古蒂斯帝国里有头有脸的也邀请过去，尤其是跟着她冲锋陷阵的士兵们，想去的都备好位置，多少人报名，就准备多大的场地，同时准备个现场直播，这样没参加婚礼的人也都能观看。 巴兰不知道，古蒂斯的话，宾客至少会有数万人吧。 “啊？”宋槿声闻言瞪大了双眼。 他求证性地问，“办两次啊？邀请这么多宾客啊？” 话落，宋槿声适时地想象了下，联想到相关场景后，他颇为无奈地笑出了声，玩笑着开口，“阿漓，我们是办婚礼，不是开演唱会啊……” 谁料江漓一本正经点头，“我知道啊。” “我就是想让大家都过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嘛，古话说，祝福新人的宾客越多，新人的婚后生活就会越幸福。”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让巴兰和古蒂斯两国所有的人都坐到现场来。 这样她们就会最幸福，永远幸福。 “可是阿漓，”宋槿声目光温柔，他主动拉起江漓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低声说，“巴兰和古蒂斯相隔很远，全速赶路都需要一个多月，举办婚礼也很累，我们已经有宝宝了，两场婚礼我吃不消的。” “而且我也不是很想大办。” 宋槿声能明白江漓的期待，他也期待，但他经历过太多次“风光大办”了，他从小到大，每一次生日，每一次升学，家里都会举办宴会，邀请各行各业的顶尖人才来参加。 好好的生日宴升学宴变成你来我往的名利交换场，他其实并不开心。 尽管他想要邀请的人，无论身份地位钱财如何，母亲父亲都会同意，但宴会上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这些。 他是宋家继承人，需要随时跟着母亲，手里掌着高脚杯来回辗转，学习如何同那些陌生的精英交谈，学习如何才能在名利场上游刃有余。 每一次都是这样，他很疲惫。 这次的婚礼，他只想邀请真正想邀请的人，把时间和精力花在自己 身上，花在江漓身上，花在那些自己喜欢在意的熟悉的人身上。 他相信每个人都会真诚祝福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但他更希望得到特定之人的祝福。 “好吧。” 江漓听完深深叹了口气，有些遗憾，“那我们就在巴兰办婚礼，只办一场，好吗？” 宋槿声笑着点头，“好。” …… 婚礼这一天来得很快。 从两人敲定好只办一次婚礼，到江漓选好合适的日子，再到她置办两人在巴兰的婚房别墅，敲定好婚礼整个流程，定下婚礼场地酒店演奏乐队，定制婚袍戒指，设计婚礼邀请函并发送给选好的宾客，以及婚礼当天，仅仅只过去了两个周。 快得连宋槿声都没能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坐在了梳妆镜前，身上穿着舒适得体又漂亮的白金色锦纹镶边婚袍，两位特聘的化妆师正在小心地给他进行最后的微调。 旁边还坐着霍知休医生，这是被霍曼老师催着来的，专门守着他，严格把控这一天他的饮食和其他。 比如说方才。 霍知休严格要求他吃完了一份精心准备的食物，理由是他中午只吃了两口饭，以及等会儿婚礼进行中会极大程度消耗体力，体力不支或许会晕倒等等。 比如说现在。 “诶，”霍知休盯着另一位正给他收紧婚袍内腰封的工作人员，着急开口，“不掉就可以了，别勒太紧了，唉呀，前天你们团队带衣服过来试的时候我就说了好几遍，腰封不要太紧，宽松一点别勒肚，你们怎么不记住呀！” 除此之外，房间里还有很多人，都是江漓定下的。 化妆团队的人，服装团队的人，珠宝管理团队的人，流程把控团队的人，医疗组，摄影组，安保组，餐饮组，翻译组，小猫团队以及陪伴团队。 这还是江漓精简后最终留下的。 其中，医疗组和陪伴团队是宋槿声最熟悉的，前者是以霍知休为首，并上军舰里曾经照顾过他的几位护理人员，后者则包括了他的父亲，他的两位表兄妹，还有另外三位家族里熟悉的长辈。 小猫团队则是专门照顾念念的，有两名执业宠物医生，两名助理，只负责关注念念的吃喝拉撒和应激问题。 人真的很多，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要站。 好在因为流程清晰，分工明确，大家都各司其职，各自行动虽然紧张，但并不慌乱，一切都在有序进行，甚至因为念念现在不怕生，她所在的小猫团队都始终安静。 耳麦中忽然传来沙沙两声杂音，紧接着，熟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起一阵酥痒。 “紧张吗？”对方问。 深深吐出一口气，宋槿声答，“还好。”他在给自己打气。 对面闷声笑起来，“那就好。” “时间快到了。” “白锦她们已经到厅门外，我在场地等你。” 心脏砰砰跳，速度快得像要冲破耳膜，宋槿声闭了闭眼，努力平息自己的心情，“好。” 耳麦里于是又恢复平静。 终于，又等了十分钟后，一道清脆的嘀嗒声响起，流程师愉悦开口，“吉时到，请新人父亲牵着新人往外走。” 宋槿声挽上了父亲的臂弯。 后者脸上笑着，眼中带泪，但步履很稳，一句话也没说，只在宋槿声才挽上他时拍了拍宋槿声的手，轻声念叨，“别紧张。” 两人开始一步一步往外。 这是很短的一程路。 为了最大化缩减婚礼流程，减少宋槿声的疲惫，江漓提前把宋槿声接来了酒店，这样宋槿声就不需要从家里到酒店，酒店再到场地，不需要额外再整理一次妆发，也省了车水马龙的倦怠。 毕竟在巴兰的习俗里，没有接亲，新人两方都要在自己同性家人的陪伴下到达场地，这寓意着各自亲人最真挚的“不远万里，送你生活幸福”。 如果新人一方需要先到达酒店，再到达场地，那另一方就可以在到达场地后，让自己的陪伴团队去接，这又寓意为“接回你的幸福”。 很有趣。 果然，几分钟后，宋槿声一眼瞧见了厅门外穿得格外正式的莫白锦一行人。 到这个时候，他已经紧张得连莫白锦她们说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能大概看清她们张合的嘴唇和带笑的脸。 一行人出了酒店的门。 这里距离婚礼场地只有两百米。 因为酒店本身定位高端，还自带花园，江漓便就近定了这里的场地，只临时聘请了园艺团队来维护保养。 从酒店正门绕过去，典雅而富有生机的花园让人眼前一亮。 各色本季非本季的花朵竞相开放，开得饱满，开得艳丽，夺人眼球之时让人忍不住想感叹园艺人的鬼斧神工。 要怎样的经验和技术，才能哄得百花竞相开放，哪怕在现在的黄昏时间，它们也仍旧开得热烈，没有一点儿想要休息的迹象。 黄昏。 是的，是黄昏。 江漓的原话是，婚礼昏礼，就应该学习古蒂斯的古老习俗，把婚礼放在黄昏举行。 但宋槿声知道，江漓只是不希望他因为婚礼而被迫早上四五点起，她希望他仍旧能睡到自然醒，正常吃早饭午饭晚饭，她也不希望一场婚礼持续太久—— 如果把婚礼时间定在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那交换戒指、互宣誓词后的其余情节就都可以光明正大、无需给出任何理由就砍掉。 毕竟，你总不能要求宾客们半夜顶着乱糟糟头发从床上爬起来，精心打扮后，又来参加你的剩余活动吧？ 也不可能让他们直接熬夜吧？ 所以江漓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想法，直接决定了下来。 宋槿声想起这些，忍不住扬起了唇，可心中的紧张感并没有一点儿消散迹象，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增加了不少。 紧张得他视线都有些模糊，脚步都带着虚浮。 一步，再一步。 终于，他走到了花门处，他的手被交到母亲手上，日夜相伴的女alpha，就站在他的正前方，穿着同样色系的一身婚袍，对着他温柔微笑。 本以为见到江漓，他的紧张再怎么也会消散。 可他错了。 他大脑一片空白，眼中的世界就只剩下她了。 正襟危坐的宾客们，他看不见，旁边卖力演奏的乐队，他也看不见，不仅看不见，他连声音都听不见，耳边全是砰砰的自己的心跳。 砰砰。 砰砰。 直到含笑的人站在他的面前，和他面对面，在神父下达指令后，为他戴上戒指，又取下他婚袍上备好的天鹅羽毛，借此机会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问，“很紧张？” 宋槿声的世界这才恢复了生动。 他抿唇，轻点头，抖着手给江漓也戴上银白戒指，同样为她取下胸口处羽毛放进小童托盘。 宋槿声还想要喊江漓的名字，可不等他开口，神父就已经开始了下一步的流程。 他面向江漓，问。 “你是否愿意和他成为伴侣，永远爱他、忠诚于他？” “我愿意。” 神父又转向了宋槿声，问出同样一句话。 “我愿意。” “请你们同时回答我，你们是否愿意永远陪伴在对方身边，关心对方、爱护对方，无论贫富贵贱、疾病健康？” “——我愿意。” “——我愿意。” 宾客们鼓起了掌，神父笑着点头，待台下的鼓掌声、谈笑声再一次熄灭后，他才拿出一本书，将两人的羽毛用丝线捆绑后，用其挑开手中圣典的某一页。 打开，神父辨认着上面的文字，随后慈爱地弯下眉。 “神说。” 【祝你们生死同在。】 【永不分开。】【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第158章【正文完结】 第158章 第158章正文完结 早上八点。 世界逐渐从沉睡中清醒。 巨大的落地窗前，厚重的遮光帘并未完全展开，留出了一道缝隙，一道金色的光束便从缝隙中跌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在光斑之外，房间里光线还是略微昏暗，只能大致看清双人大床的被褥上鼓起了一个包，仔细看，能观察到这个鼓包在缓慢的起伏，那是人的呼吸频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金色光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亮。 终于，一道细小的呓语响起，鼓包里终于探出了一个脑袋。 江漓。 但她并没有要起床的意思，仅仅只是微睁开眼，抬手看了眼时间，随后便重新缩回被子里，从她的动作来看，她把被子鼓包里的另一个人揽进了怀里。 又过去了大概十分钟，另一道微哑的嗓音响起，“阿漓，你是不是醒了？” 被子被从内往外以慢速掀开了些许，两颗毛茸茸的脑袋顿时暴露在空气中，一个明显刚睡醒，睡眼惺忪，眼睫眨动的频率十分缓慢，另一个则明显早已清醒，神采奕奕许多，眼睛亮晶晶的，映着身旁人的影子。 听见宋槿声的声音，江漓扬唇嗯了声，忍不住把前者又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捏着他分明漂亮的骨节，再轻轻在他额头上印了一个吻，开口，“早上好，槿声。” “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现在还累吗？” “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要不要再继续睡会儿？” 江漓克制不住般，一口气问了四个问题，随后又主动贴近，在宋槿声额头上亲了又亲。 像一只十分克制隐忍，但实在忍不了自己激动心情的大狗狗。 宋槿声被自己脑中冒出来的这个比喻给逗笑，他感受着江漓唇瓣的温热触感，感受着她揽在自己腰上但并未用力的手，尽管还有些困得睁不开眼，但还是耐心又认真地，一个一个回答江漓的问题。 “昨晚睡得很好，窗外很安静，家里也很安静，但睡眠时长不太够，我还是有点儿困。” “身体和精神都还有点儿累。” “你没有吵到我，是我自己醒的。” “虽然有点儿困，但我不想继续睡了。” 因为婚礼流程被江漓砍了许多，所以在晚上十一点左右，整个婚礼就完美结束了，两人得以在十二点相拥而眠。 只不过，宋槿声怀孕后本来就嗜睡，外加昨天他从中午就开始准备，一直到傍晚婚礼正式开始，深夜婚礼结束，这个过程中，不仅身体疲惫，精神也高度紧张，所以八九个小时的睡眠根本无法满足他的需求。 江漓也是知道这点的，所以有些心疼，她劝他，“今天是我们婚后第一天，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所以你可以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睡醒了再起床吃饭也是没问题的。” 然而宋槿声拒绝了。 他睁开眼，从江漓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撑着手坐起身，回头看她。 “就是因为今天是婚后第一天，所以才更不能睡懒觉了。” 江漓也跟着坐起身，眼中疑惑满满。 “因为这是巴兰的习俗啊，你忘记了吗？”宋槿声问，见江漓仍旧不解，他继续解释，“以前我们学过的进修课上讲了，新婚伴侣要在婚后第一天共同打理好自己的家。” “包括但不限于，亲自参与并做好家里的卫生，一起打理共同空间，将衣服首饰分门别类放好，一起做饭，感受柴米油盐的烟火气，还有，嗯……我不记得了。” “反正大概就是这些。” 江漓若有所思地听完，很认真点了点头，肯定了宋槿声的说法。 但她还有一个问题。 “我们学过这门课吗？” 江漓努力地把脑海里搜刮了一遍，从那些久远的记忆里翻找书籍和课程的名字，可是她真的没有找到宋槿声说的这门进修课。 唯一相关的，好像课本还是《作为一个alpha，应正确培养自己的责任和担当》，以及另一本《alpha，爱国！更要爱家！》 这两本书里也没有提过婚后第一天的必要内容啊。 这个问题把宋槿声也问懵了，他想了想，很快说出另一本书的名字。 “《婚姻修炼手册》啊，那个老师还说，每一个omega都要——” 宋槿声：…… 对，他想起来了。 这是omega的进修书目。 空气停滞了几秒，江漓闷闷的笑声响起，她很好奇，“你什么时候学的？是……为我学的吗？” 宋槿声低头抿唇，安静地玩起了自己的手指。 “不要脸红啊槿声，告诉我吧。” “我都是你正式匹配登记的爱人了，这也不能告诉我吗？我好伤心啊。” 她说得恳切，但笑声根本没停。 已知，她“死”后他很伤心，连父母都难以应付，更别说学习这种课程，那就是在她“死”前了，江漓想。 可是宋槿声说，他那时候没有完全认清自己的心意。 “是真的没有认清吗？” “还是说，你早就认清自己的心意，且在为成为我未来伴侣做准备？” 这个问题不需要宋槿声给答案，江漓已经心知肚明了，她扬眉，愉悦席卷了她的身心。 下一秒，宋槿声却突然捧起了她的脸，学着她日常的方式，主动而笨拙地吻上了她，嘴里含糊，“别说了阿漓……” 江漓略带惊诧，随即睁着眼，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精致的脸，看着他闭上双眼完全沉浸，看着他眼睫微颤如轻振蝶翼。 再重新圈住他的纤细腰身，在他狼狈着换气想要离开时，引导他一步步深入。 几分钟后，一吻尽。 宋槿声终于被放开，眼中已经有了生理性泪水，轻喘着气窝进江漓怀里，后者下巴抵在他的额头，语气可怜，“槿声，我们的春宵一刻什么时候补呢？” 闻言，宋槿声挣扎着起身往床下走，和江漓拉开距离。 “明天可以，后天也可以。” “但今天一定不可以。” 他站在投射进来的光束里，逆着光，柔软乌发边缘被镀上一层金，江漓对他的反应不置可否，只压下自己眉眼的笑意，故作失落道，“好吧。” 两人简单洗漱后下楼。 一阵喵喵声响起，很夹，又很急迫的样子，夹杂其中的还有挠门的声音，以及时不时的人声。 “好念念，咱们来玩玩具吧，别挠门了。” “哥哥姐姐还在睡觉，你现在去找她们会打扰他们休息的。” “好念念……” 两人对视了一眼，无奈笑着敲响了一楼某个房间的房门，“孟叔，把念念放出来吧，我们起床了。” 门很快被打开，黑白配色的小猫咪瞬间冲了出来，被称为孟叔的中年男子也跟着现身，笑着夸赞念念精力好，还表示餐厅还热着早餐，让两人赶紧去吃。 “知道了孟叔，今天给你放假，工资照发，你回家休息吧。” 别墅里很快只剩下两人以及一只猫，后者是作为宋槿声的陪嫁之一来到她们婚房的。 江漓蹲下身，看着方才紧急刹 停后，很快找到宋槿声的位置并努力蹭蹭的小猫咪，觉得有些好笑。 “你怎么不蹭我？” 念念毫不理会并继续蹭蹭。 “你怎么这么喜欢蹭我老婆？” 念念仍旧只喵喵喵，并且试图从宋槿声的睡衣裤腿下手，努力往上攀爬进以达到躺进他怀里的目的。 “嘿，”江漓震惊了，她单手拎起小猫咪的脖子，将宋槿声裤腿从念念爪子里解救出来，同时不忘教训小猫咪，“你居然不理我，看都不看我一眼，这是你对待不喜欢人类的方式吗念念？” 在反抗无果后，小猫咪选择认栽。 “喵～” 她声音变小了许多，听起来可怜巴巴的，也不挣扎了，圆溜溜的绿色眼睛水润干净，盯着江漓时显得人畜无害无辜至极。 宋槿声在一旁笑着打圆场，“好了阿漓，把念念放下来吧，她知道错了。” 江漓当然是不相信小猫咪会认错这种事的，谁知道念念落地后，竟然真的收敛了许多，先是讨好似的喵喵叫两声，又主动蹭着她的裤腿绕了两圈，随后才重新回到宋槿声身边，也不执着地往宋槿声身上爬了，只乖乖地翘着尾巴来回蹭他。 一番举动看得江漓啧啧称奇。 “她还挺上道啊。” …… 婚后第一天过得很快。 晚上九点多，江漓和宋槿声一起坐在书房的沙发上，宋槿声抱着感兴趣的书看，江漓则处理这两日堆积的事务，两个人相处，和普通伴侣没什么两样。 但江漓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眼睛看着文件，脑子里却显示着已经度过的充实一天。 这一天里，宋槿声没有食言，真的拉着江漓把他早上说过的话通通做了一遍。 中午两人尝试一起做饭，下午一起打理别墅，做了简易的清洁，又修剪了下前后花园的树木枝丫，专门抽了一小时陪念念玩耍，整理了两人的衣帽间，按照个人习惯给某些饰品搬了家。 江漓还记得两人中午做饭的场景。 两人对厨房都不算熟，需要一边查看星网上教程，再一边洗菜切菜烧菜，很是手忙脚乱了一番。 但宋槿声的兴致格外高。 他围着可爱的浣熊围裙，兴致勃勃洗菜的同时表达欲也很强，碎碎念这一段时间在他看来有趣、但之前并没有对江漓分享，或者说没来得及对江漓分享的事。 比如昨日的婚礼—— 他说，下午在酒店准备时，念念一直在那里喵呜喵呜的“唱歌”，唱累了就去吃两口饭，再喝两口水，看看身边关注她的人多不多，多的话就唱，少的话更要唱。 他还说，那时候他的父亲噙着泪来说，江漓不一定是个好人，让他再想想，结果婚礼后，他的父亲又牵着他的手说，江漓或许值得托付，嘱咐他要做好omega的份内之事。 还说起他穿过花门时，他紧张得脑子里最后一根弦断了，手心直冒汗，腿也软了，还差一点要跌倒，幸好他母亲步子一直很稳，才让他走到她的身边。 说他早上醒的时候，被她抱在怀里一直觉得不真实，有些不敢相信，这段时候好像在做梦一样。 …… 他那时候说了好多。 热烈鲜活。 江漓恍惚间以为回到了十七岁，回到了什么都没发生时，两人最亲密最纯粹的那年。 那时候，她们是怎么对彼此产生好感的呢？ 好像也没有发生很特别的事。 从江漓的角度看，两人只是每天互相陪伴，每一次任务并肩作战，每一次闲暇时相约去逛陌生的星球，饿了一起去吃饭，渴了分享彼此的水，困了就闭上双眼，和对方头抵着头入眠…… 从回忆里跳出，江漓忍不住想要看他，然而后者此时靠在沙发上，已不知什么时候闭了眼，陷入沉沉的睡梦里。 江漓失笑。 关了副脑，再把他手中的书抽出来，江漓尽可能小心地把宋槿声抱回了房间，放上床，自己也跟着躺在他身边。 关灯前一秒，她轻吻他额头。 “槿声。” “晚安。”【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