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踹掉男主和高冷知青he了》
第三百零四章 原局之迟来的报应(二)
年长许彦进入林烟病房时没有惊动任何人,那会儿下车时,为了防止意外状况发生,哪怕他再三强调不用,薛秘书还是强制给他塞了根拐杖在手里。
好不容易忍着头晕,刚准备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耳边冷不定传来如枯木般沙哑的嗓音:“你来了。”
幸好拐杖还没来得及放下,否则,就这突兀的一声,可能年长许彦都能当场趔趄倒下。
“不是说好了,这辈子往后不再见面了吗?”林烟初醒过来,整个人虚弱至极,短短一句话讲下来整个人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而另外一边,年长许彦略略调整以后,终于稳稳坐在了椅子上。
不管他此刻真实感觉如何,总之,在外人看来,他如今坐如钟,整个人精神头好得不得了。
起码,林烟是这样以为的。
见他没有及时回答,林烟撑着一口气,再次讲道:“哦,我明白了,你如今过来是看笑话的,对吗?”
“看我口口声声说没有你的拖累,我会生活的更好,可一转头,就又把自己搞得惨兮兮的。”
“你想多了!”年长许彦自从进入病房后,终于开口讲了第一句话。
他的声音算不上清澈,甚至还有些喑哑,“过去的事情,我先前已经同你讲得很明白,不想继续反复掰扯下去,没有必要,更何况……也掰扯不清楚。”
“如今,我是为着你还有你爹的事儿来的,毕竟我们如今还没有完全脱离夫妻关系,无论从法律层面,还是道德层面,我都应该为你善后!”
那些话说的体面又大气,若不是林烟同他在一起多年,深谙他的本性,恐怕还真的会相信。
“许彦,都到了现在怎么地步,你怎么还在装呢?一直披着那层伪装的出来的皮不累吗?”
林烟肆意嘲讽着,“你大可以说你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那个厂子的利益,然后被迫给我收拾烂摊子。”
“倘若我们现在已经领了离婚证,哪怕我真的晕倒在路边,命悬一线,你路过都不会多看一眼!因为你骨子里就是利益至少,不喜欢做无用的事儿,更不喜欢亏本的买卖。”
“你追求的从来都是实打实的收益与回报!”
“所以,直接点吧,到底来做什么?你现在说,看来你之前给我留了一条活路的份上,我还能配合配合!若是晚了,天高任鸟飞,你可就真不好寻我了。”
“………………”这样的话竟然也能从她嘴里说出来,不得不说,年长许彦多少还是有几分震惊的。
“原本是打算让人帮忙转达的,想了想,还是亲自过来一趟比较好。”
年长许彦笑得温和,而后顺手从文件袋里掏出一份文件递了过去,“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把字签了。”
林烟狐疑接过,待看清纸张最上方中央处那几个黑色加大的“离婚协议………”等有关字样,瞬间被气笑了。
她抬起眼眸,颇为玩味得看了对方一眼,而后径直翻到最后一面,在落款处麻利签下自己的名字。
“不具体看看细则吗?”年长许彦提醒道。
“看与不看,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些差不多的东西?难不成时至今日,你还能对我心软,或者多加照拂?”林烟说得漫不经心,事到如今,她再清醒不过了。
过去所有的期盼、寄托、希望与情感,全都停止在了他想带着她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那天。
她接受了自己曾经看错了人,更所托非人的事实。
也不再盼望,这个世界上,有人会像她妈妈那样完整的,全身心的,纯粹的爱着她。
如果一定一定非要说一个人的话,那么那个人,只能是她自己。
刀子进入身体的那一刻,疼痛感加剧,可脑子也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突然明白,她为什么那么讨厌周幺幺,为什么明明人都已经走了,她还要过去踩一脚,想彻底绝后患。
因为她嫉妒…………
她嫉妒周幺幺的天真和愚蠢,甚至是她身上的坏。
如果没有用多年下来家人无条件的偏爱的浇灌,是无法开出周幺幺那朵艳丽却又霸道的花朵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爹和她哥哥没了以后,她迅速枯萎下去的最根本原因。
因为从那时候起,这个世上再也没有百分百纯粹爱着她得人了,就像自己一样。
林烟承认,她心里是有过隐秘的满足感和快乐的,就好像,她嫉妒的人,那个很难追上的人,突然就和自己到了同一起跑线上。
或许,死亡能让脑子更加清楚的知道内心最真实,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吧。
什么财产?什么地位?什么名声?什么高质量的生活……… 她现在通通都不要了,她只想带着妈妈的骨灰,离开这里,找一个安静点的,风气淳朴一点的城市落脚,好好体验生活。
贫苦一点也没关系,安定就行,心安就行。
年长许彦接过协议,确认签字无误后,将文件妥帖收进包里,“等风波彻底平息下来,我们找个时间去把证领了。”
说着,似是想到什么,他突然又抬起头补充道:“你放心,不会耽误你太久。”
林烟对此毫不在意,摆摆手无所谓道:“都行,看你安排吧!”
“毕竟,比起我来,更迫切离婚的是你!”
说着,她目光突然意外瞥见了床头柜上的日历,鬼使神差到了句,“有些事儿还真是命中注定!”
她的声音没有刻意掩藏,故而年长许彦也听清了。
或许是林烟态度良好,这让当下年长许彦再面对她时,无论是心情还是耐心都好了不少,“注定什么?”
林烟手指了指日历上的一个数字,感慨道:“几年前的今天,我们差不多在同一时间领了结婚证。”
“按道理来说,一般领证结婚需要看黄历,挑个好日子。可我们当时什么都没有做,随便找了个大家都空闲的,就去了。那天也是不凑巧,刚准备出门,外面就下大雨!”
“顶着大雨出了门,结果半路上车又抛锚了,你临时跑下去修,衣服全湿了。后来,到了民政局,轮到我们领证时,先是那儿的工作人员身体不舒服,前后跑了好几趟洗手间。再又是填写表格时,不是笔出问题,就是表格填写有误!”
“总之各种状况全都堆里到一块,一个紧跟着一个,没完似得出现………”
“最后好不容易千辛万苦领完证,你妈拿了黄历一看,发现当天干很多事儿合适,可唯独就是结婚不行,又发了好大一通火,认定是我在背后撺掇你。”
说着,她抬手指着全开的窗户方向,“但你再看看今天,外面骄阳似火,万里无云!”
“当时老天爷说不定已经提前预知到了我们今天的结局如此,所以一直在不断的阻止我们,提醒我们,让我们别瞎折腾!折腾来,折腾去,都是一场空!”
“结果,谁都没有听进去。”
“就这样吧,许彦,我也累了!我真的不想再同你继续纠缠下去了!”说着,林烟吸了吸鼻子,“从哪儿开始,就在哪儿结束,我林烟认栽!”
“咱也别再挑时间了,今天吧,你安排人去把这事儿办了,天气这么好,肯定特别顺利!”
“当然,如果有需要我配合的,我绝对没二话!”
她真的什么想法都没了,命里是她的不会跑,命里不属于她的,哪怕她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到最后都是一场空。
过去这么多年,他们是结了婚,是走上了高位,是成了世俗眼中的完美夫妻。
可那又如何呢?他们永远无法真正地契合,真正地靠近。
这世上事,不到最后一刻,还真说不明白谁输谁赢。
年长许彦怔怔看着她,默了几秒,随后点了点头,“在事态没有完全平复下来,我希望这个事情可以先隐瞒下来。”
林烟对此表示理解,“明白。”
将多余的感情与期待全部消耗完全,脑子也跟着清醒了不少,“我的事儿解决完了,我爸的呢?”
“他目前还在手术室没有出来,等那边完结了,会有人过来通知你。”年长许彦紧盯着她的面部神情,说出了他此次过来的重头戏,“不管前尘往事如何,咱们离婚以后,你若再找人,就成了二婚,很多人会有忌讳。”
“说我弥补也好,说我有私心也罢!现在我把主动权交在你手上,倘若你爹在手术中挺过来,后续是否需要继续治疗!”
林烟闻言,顿时一双眼眸瞪大如铜铃。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前面都把话说到那个地步,事到如今,这个男人竟然还在赤裸裸地算计自己。
“许彦,你还真是个合格的商人,什么事儿都能拿来算计!”
“真的,像你这样的人,就不配拥有真心!”
…………
年长许彦对此完全不受影响,任由林烟用激进的话语随意咒骂他。
如果不是有马师傅那番话在前,后面那群小混混们又给了自己启发,他才不会顶着难受,费心跑这一趟。
还有她爹,什么东西?
过去多年,一直打着他的旗号,不知道给他添了多少麻烦。
从前是因为那层浅薄的翁婿关系,他没办法撕破脸,起码不能让世人指责他。
如今婚姻关系已经接触,离婚证最晚今天下午民政局关门时就能拿到。
他凭什么还要义务负担那个老头的医药费,他的钱也是辛苦赚来的,不是大风随意刮开的。
更何况,幺幺在世的时候都没怎么花过,其他人凭什么花?
“林烟,你现在有资格,有身份同我讨价还价吗?”直到此刻,年长许彦终于露出了他在商场上惯用的獠牙,“你应该庆幸我现在不杀生,否则,真对你们家人追究下来,你林家要绝后了。”
说完,他撑着拐杖缓慢站起来,淡漠地同她对视,“救或不就,全看你自己。”而后,再不看她一眼,毫不犹豫地朝外走去。
林烟瞧着他一步一步走远,在即将要推门出去时,病房里突然回荡起她痛苦的嘶吼声:“为什么………非要逼我做这种选择?”
“为什么呢?我也想问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个世界对我如此不公平呢?林烟,你应该庆幸,我还给了你选择的权利!”
年长许彦转过身,瞧着她苍白的脸上泪水不断滑落,一直焦躁不平的心,终于略略平静了些。
就该这样才对,既然都走不了,那就大家一起痛苦吧。
当然,他不会再杀生的,更不能再造孽,他得攒机会去看看那个世界的幺幺。
可这不代表,他就原谅了那些伤害过幺幺的人。
直接刽子手,伍四已经死了,罪有应得,可实际上,还是死得太草率了。
就该死得更痛苦一点才对。
而间接刽子手——林烟,他当然也不会要了她的命。
她不是会算计吗?那他偏要让她好好活着,让她活着的每一天都饱受痛苦的折磨。
手握上门把手时,年长许彦仿佛才突然想起了什么,头都没扭过去,颇为随意地补充了句,“哦,对了,好心提醒你一句,别想着再翻出什么浪花来。”
“不知道你通过谁的手送出去的,但那账本现在已经重新回到了我手上,你威胁不到我什么。”
“还有,你最好老老实实的,真把我惹烦了,我随时可以断你医药费!”
“你…………”身后,林烟整个嗓音都在颤抖,是痛恨,也同样是恐惧,她真的清晰感知到如今的年长许彦就是个披着正常人皮的疯子。
他只是装的好而已,其实,他内心真正想的是毁天灭地。
貌似给了她选择,其实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选项。
他就是要她亲口放弃她爸的治疗。
否则,他多的是办法用来对付她。
“我…………”林烟紧紧抠着掌心,强迫自己强压下浑身的战栗感,泪水在眶里一点一点往外溢出。
她是恨那个男人的,恨他多年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恨他在她妈过世没多久后立马续娶,恨他为了讨好后妈,用她委屈来维系家庭………
她也曾不止一次地咒骂过他,希望他早点死。
真到了这一刻,林烟觉着自己把自己的路走成如今这样,真是活该,骨子里就是欠!
对方都捅了自己一刀,他竟然还在为了那一点模糊记忆里的温情而迟迟下不了决心。
许彦连账本都能弄到,怎么可能没有办法再次抢夺骨灰?
他只是在等,像猫玩弄老鼠一般,一点一点逗弄对方,直至死亡。
他就是要让她亲口说出,是她这个亲女儿主动放弃的父亲,是她为人女儿不孝,跟他那个名义上的女婿没有关系。
他就是要让她也成为孤家寡人!
“许彦,你会有报应的!”
“你真的会有报应的!”
“你…………”
第三百零五章 原局之迟来的报应(三)
“报应?你觉着我会害怕吗?”
“我现在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报应!”
“还有什么呢?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最坏不过也就这样了!”
…………
说完以上所有话,年长许彦仿佛耗尽了浑身所有力气,身形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下。
他整个人气喘吁吁地倚靠在门框边,冷漠看着泪流满面的林烟,用微不可及的嗓音道:“林烟,这就是你活下去的代价!”
“我想过当一次好人放你走的,是你自己不走运,偏偏在这时候又一头栽了回来!”
“那没办法,现如今你只能跟着一块受着了,谁让我不幸福,过的不痛快呢?”
说罢,他似乎再没有半分耐心继续待下去,一手拧动开门,一手撑着拐杖,抬步就要出去。
现如今的年长许彦完全超脱出了林烟所有的预判。
若说他曾经还有两三分的理智,那么现如今,他就是个十足的疯子。
浑身掺杂着暴戾情绪,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像气球般爆炸了。
眼瞅着人要离开,林烟也顾不上怨恨,整个人慌乱极了,急匆匆地跟着追过去。
原因无它,只她完全不知道,如果自己眼下不做出明确决断,年长许彦会不会一气之下,直接什么都停了。
甚至是更加过激的举动。
她费尽心力活到现在,唯一一个目的就是带着妈妈彻底离开这里。
在这个时候,如果将人惹毛,未免太得不偿失。
可……………那个男人,他也终归给了自己一条生命,真的要在自己手里终结,她心里始终有个坎过不去。
“许彦,我…………”吞吞吐吐十几秒,林烟还是没法儿亲口说出放弃的话来,“我能看看………他的情况再做决定吗?”
“求你了………”
年长许彦闻言,目光如探照灯般在林烟脸上一一扫过,想找到一分一毫说谎的痕迹。
很遗憾,她的脸上有痛苦,有怨恨,有委屈,有纠结,还有…………
种种复杂情绪杂糅在一处,却唯独没有谎言。
“林烟,我需要提醒你,我是个商人,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过去多年,那些想在商场上出尔反尔,对我耍花招的人,你应该很清楚他们现如今都是些什么下场。”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我就是………”林烟喉咙微哽,她竭力压制着哭腔,一字一句平缓道,“就是………想给自己一个缓冲期而已,行吗?”
话音刚落下的瞬间,薛秘书忽然着急忙慌地从外推开房门,冲了进来:“老大,新情况!”
短短一句话,甚至没有清楚指名道姓,林烟心跳却在刹那间陡然加快,“砰砰砰———砰砰砰———”
就好像有什么事儿要发生般,林烟顿时再也顾不上所有了,一把扯掉手背上的针头,小跑着冲过去,紧紧抓住薛秘书的胳膊,着急问道:
“什么新情况?是不是他的?”
“是不是他不好了?”
“你别愣着啊,你说啊,到底是?还是不是?”
“一句话而已,有那么难吗?”
…………
林烟整个人游走在情绪崩溃边缘,一开始是胳膊,后边见人迟疑着不说话,她径直发疯了般拽着薛秘书的衣领,不停地晃动。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此刻状态不对。
再者,从到了中医院开始,薛秘书就跟着金来家,周会计去处理事务去了,只林烟和年长许彦单独相处。
离婚提上日程的事儿,其他人压根不知情。故而在薛秘书眼里,哪怕往后要离婚,林烟目前仍算是自己老大的太太。
面对撕扯,他除了忍受外,完全不敢做出任何反抗。
只能卑微无助得看向年长许彦,盼着他给个主意:“老大………”
“算了,你直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年长许彦略略一思忖,随后快速做出了抉择。
薛秘书闻言,目光下意识往林烟脸上快速瞥了眼,“可是………”
看到他这幅犹豫模样,再加上多年相处默契,年长许彦心里很快有了答案,“没有什么可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结果不会因为你现在的迟疑而有任何改变!”
“更何况,她的抗压能力要远远超过你的预想。”
其实,还有一句话,年长许彦藏在心里,没有直接说出来。
看似悲伤的结果,殊不知,可能正是林烟她心里最期盼的呢?
有了年长许彦的背书,薛秘书再转过头时,明显多了几分底气,“夫人,还请节哀,手术室那边刚传来新消息,医生们已经尽全力了,但您父亲的出血点实在太过特殊,已经伤到了重要内脏,另外就是您父亲年纪太大,还患有众多基础病……………他已经于5分钟前亡故了。”
“夫人,您看现在要不要………”
他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见着林烟再次疯了般扑向摇摇欲坠的年长许彦,幸而薛秘书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开,否则二人这会儿都得一块摔倒在地上。
“是不是你?许彦,你说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跟医生们说好了,故意让我爹手术失败?”
薛秘书闻言,顿时也顾不上什么身份,径直同她辩驳了起来,“夫人,没有证据的话,您可不能乱说。”
“我们老大能耐可没厉害到那种地步,都能一句话决定人生死了!医生们不仅受医德约束,人家也还有规则条例要遵守的,谁没事愿意摊上一条人命?这不是给机会让家属闹矛盾,起纠纷吗?再说了,您父亲送进手术室后,我们老大才刚醒过来呢?他是有特殊能耐吗?能隔空传心,还能隔空操控人心?”
“你懂什么?”林烟一双猩红的眼眸死死瞪过去,整个人像极了躁动的野兽,稍加不注意随时都能立马扑食过去,一把将人的喉咙咬断。
薛秘书赶忙警惕性得后退几步,同时将年长许彦拽到身后,护得严严实实。
这一幕深深刺激到了林烟,“你还真是他的好狗腿子!”
“那你知道真实的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吗?我跟你说,他就是个十足的疯子,他就是见不得任何人好!他就是想让所有人跟着他一块不开心!”
“我跟着他一块打拼的时候,比你,比金来家,比周会计,比那个厂里所有人都要更早!当年,要什么没什么,所有的一切是我陪着他一步一步打下来的,可你看看我现在是什么结局?”
说着,林烟用手痛苦指着自己,大声嘶吼道,“我到现在剩下来了什么?被一脚踢出局,被净身出户,现在甚至连自己父亲的性命都保不住!”
“你以为你今天这么衷心护着他,来日,他就肯念旧情?我告诉你别想了,不可能的事情!”
“夫人,您怎么就听不明白呢!您父亲身亡,纯粹是因为手术失败,同我们老大没有一分钱关系!”薛秘书越说越急,“您要是不相信,大可以现在我陪您一块去找医生询问清楚。”
“而且,实话告诉您,您和您父亲受伤以后,只有老大愿意收拾烂摊子,您父亲那边的亲属没有一个人愿意揽下来,至于您那个后妈,早带着她的孩子跑路了!”
“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婿做到这地步,够可以了。不然,您还想他怎么做呢?”
“倘若,你坚持认为,是我们在里面捣鬼,我们可以申请尸检!”
“说得好听,到时候谁能保证中间不会有人做手脚?”林烟对此颇为固执,“你们就是串通好了的,你们都是故意的!”
“你们就是想置我们与死地,就是想报复我们!”
“先前火灾目标太大,行动太瞩目,容易出问题,当下,不过换了种稳妥的而已。”
………………
听着那一句接一句不可理喻的话,薛秘书整个肺都快气炸了,他过去怎么会认为林烟是个很知书达理的人呢?
甚至,他现在瞧着她那张脸,瞧着那不停张张合合的嘴巴,眼前陡然浮现出了伍母的脸。
继而,两张脸意外得重合了。
“夫人,我一直以为你是文化人,懂沟通,讲道理的。从当初认识您开始,我就多次跟我家里的弟弟妹妹们讲要多读书,多学习。因为我在您身上感受了教育和文化的重要性。”
薛秘书句句恳切,“您的父亲,您的后妈,您的舅舅,舅母,还有您的表哥伍四,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举止粗俗,自私自利,动不动脏话。只有您,您的文化程度最高,讲文明,懂礼貌,待人接物处处有修养。咱们厂里的老人谁不高看您一眼,您的存在不亚于歹竹出好笋!”
“您用您自己,证明了一个人只要肯努力,肯下功夫,他完全是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
“可如今,您看看你自己,您有好好思考过自己说过的话站得住脚吗?您只是一味的唾骂,就像您的舅妈一样,完全不讲道理!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家结亲,要看三代往上,原来…………家风真的会影响到个人!哪怕平日里克制得再好,再会伪装,真到了某些时候,还是会全然暴露出来!”
林烟前面十几年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能从林家那个泥潭里挣脱出来。
她发过誓,她坚决不要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
可如今,有人突然告诉她,她努力了这么久,还是不可避免的将那些习气沾染到了骨子里。
变了这么多年,自始至终都是她自己以为而已。
气势汹汹说完,察觉到背后年长许彦有滑下去的痕迹,薛秘书再不敢多停留,直接背上人就往外走。
临出门时,年长许彦艰难抬起手拍了拍薛秘书的肩膀,示意他停下来。
“老大…………”薛秘书不情愿喊了声,可年长许彦态度坚决,“没关系,我能撑得住。”
说着,他将脸掉转过去,同林烟面对面,虚弱道:“林烟,你总说我习惯伪装,那你呢?你有真实得面对过你自己吗?”
“之前那个问题,其实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你早就已经放弃掉了他,不管他今天是否能平安从手术台上下来。”
“只是…………”说着,他忍不住干呕了下,“变故太快,压根没有走到那一步,也直接省去了你面对自我本性的时刻。”
“所以,你可以大发脾气,倾泻出你内心的所有情绪,甚至是将责任推给我!”
“因为推给我以后,你内心才能平静下来,你也才能安慰你自己!你看,是你自己运气不好,没能活着出来,可不是我主动放弃的你!都是许彦,都是他,都是他在里面从中作梗!”
“可到底同我有关,还是没关,你真的不清楚?”
“从前,你骂我,骂我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将幺幺的死推卸到你身上。可如今,你不也有样学样,做了同样的事儿?”
“你也将你父亲的身亡,推到了我身上!”
“林烟,你过去口口声声谴责我的时候,又想过,你骨子里也是同一种人吗?”
说完那么话,年长许彦累得大喘气,而后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径直在薛秘书背上昏了过去。
吓得薛秘书边往外冲,边扯着嗓子喊:“医生,快帮忙来看看,出事儿了———”
外面走廊里,当即混乱一片,只有林烟,在听完那些话后,眼睛陡然失去所有光芒,双腿一软,径直跌坐在地上。
她忽然看不清楚她自己,她过去对自己所有的认知真的是正确的吗?还有…………自己和许彦本质上真的是一类人吗?
那自己………落到如今的局面,是不是其实一点都不无辜呢?
或者说,就算换条路走,也还是今天同样的结局呢?
难道,这就是她的命?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5分钟?10分钟?或者更久?
金来家先是在病房门口往里探了探,见林烟已经醒过来了,赶紧焦急往里冲,嘴里还不忘焦急催促着:
“哎哟,我的夫人呐,都这个时候了,您怎么还在这儿?您得赶紧振作起来,处理好您父亲的身后事儿啊!”
“该有,警察那边也在找你,说是要调查事情经过,夫人,有些事儿还是要提前准备得点好………”
他一句紧跟着一句,不间断地往外蹦。
突然,他意识到似乎一直只有自己在说,林烟压根没有回复过一句。
金来家赶忙绕到正面,可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林烟呆呆瘫坐在地上,仿佛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夫人………夫人………”他又呼喊了几声,人还是没有反应。
没办法,金来家伸出手,轻轻推了下林烟胳膊。
谁知道,就是这一推,他发誓,他绝对绝对………没有用力气,可林烟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歪倒了下去。
“夫人!!!”
“快来医生啊————”
一个多小时后,薛秘书,金来家,以及周会计在医院走廊的排椅上碰了面。
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疲惫与心累。
“你们那………情况都怎么样?”薛秘书揉了揉眉角,喑哑着嗓音主动问。
一说到这个,周会计顿时来了劲儿,“哎,你们都不知道,我可算是通过这个事儿,把人性看得明明白白。”
见两人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过来,他紧跟着继续往下说:“要说曾经,因为夫人嫁给了老大,老大他们哪怕同夫人娘家来往并不多。林家那边的亲戚哪个不是上赶着巴结?什么送菜,送布鞋,送鸡蛋………就是你不要,人家都硬塞!”
“那不知情的外人瞧着,只怕是觉着他们家族内部多团结呢。”
“可现在,一听说厂里出了事儿,老大他们两口子又都在医院躺着。林家那边的人没有一个主动过来看看,就夫人的父亲都没了,他林家也没来个帮忙操办丧事的。打电话过去要么不接,要么就是说不亲,出面不合适,再不就是没时间!”
薛秘书闻言,主动插了个话:“你没跟他们说,丧事不用他们出钱,都由我们这边负责,他们只用到场送一程就好?”
“说了啊,怎么没说?人家说白事不吉利,怕沾染晦气!”说着,周会计一拍大腿,“你们说气不气人?”
饶是薛秘书和金来家两个见识多的人,此刻,都被那个理由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也太…………”金来家唏嘘道,“又不是红事,需要专门让人请!都是本家,还又是白事,按道理应该主动来才对。”
“所以我才说,亲戚之间的情分那就那样,有时候不能看得太重!”
“我现在就已经完全不打算指望他们了,后边全权委托给殡仪馆,流程该怎么走就怎么走!”周会计说着,伸胳膊捅了捅坐在两侧的金来家和薛秘书,“别光说我了,你们那儿呢!
“我那啊………”金来家说来头都是疼的,“夫人目前人是醒了,就是高烧持续不退,人也不出声,就跟个木头人似得。”
“问医生吧,具体啥毛病也讲不出来,说是先用药看看效果咋样!”
他说罢,薛秘书也没让人催,主动接了话头,“老大情况也不好,本来在人民医院住的好好的,非要强撑着过来,结果一下子严重了。又是头晕,又是吐……………估计还得折腾一夜!”
话音落下的瞬间,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绝望得仰靠在后椅背上,齐齐发出一声叹息:“难啊,太难了——”
第三百零六章 原局之迟来的报应(四)
不停地跑动,不停地安排处理事情,直到此刻,三人才真正坐下来休息片刻。
而与此同时,另外一边人民医院内。
已经过去了好小时,伍母都还没能完全接受丧子的事实。
整个人浑浑噩噩坐在手术室门口,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伍父找遍了大半个住院部,才发现人在那儿,遂赶紧小跑过去,一把将人提溜起来,“你怎么回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帮不上忙不说,还在这儿给我添乱!”
“我问你,让你去跟姓许的要钱,你要到没?”
话音落下了十几秒,伍母始终沉默着,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伍父的话充耳不闻,
伍父只以为她是没有听清楚,遂压着火气,又重新问了一遍,“我问你话呢,儿子的医药费到现在还没结清,还有办后事也需要笔不少的钱。那会儿我走的时候,不是让你缠着许彦他们吗?”
“撒泼也好,打滚也好,他们有钱人都要面子,只要豁得出去,到以后多多少少都会给一点!更何况,我们这还是实打实的亲戚,他们要不给,到时候全县城的老百姓都得戳他们脊梁骨!”
“你到底有没有按照我教你的那样去做?”
“说话啊,哑巴了?还是聋了?”
一连说了那么多,伍母依旧一句话没回答,嘴里嘟嘟囔囔的。
身心俱疲,伍父能坚持撑到现在,全靠脑海里要给儿子办好丧事的信念支撑。
好不容易把主要流程走完一遍,一回头,自己老婆子丢了。
拖着疲惫的双腿好不容易将人找到,人又是目前这个状况,重重焦躁之下,伍父那根一直紧绷的弦断掉了。
他胸腔内仿佛住了一条会喷火恶龙,先前一直竭力压制着在。
如今,情绪崩溃,恶龙趁机逃出,一口接一口得喷吐出熊熊烈火,灼烧的他五脏六腑都痛。
伍父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出手的,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一脚将伍母踢出去好几米远。
伍母能刹停下来,源于她最后直接“砰”得一声狠撞在医院走廊的墙壁上。
剧烈疼痛袭来的瞬间,混混沌沌的脑子陡然被刺激得清醒过来。
手掌,胳膊肘,膝盖全都已经破皮,身上其他部位还有好些青紫,她疼地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嘶———”
对此,伍父并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反而他内心越发暴躁,“赶紧滚起来,别在那儿丢人现眼!”
先是被打,而后又被吼,伍母心里也来了情绪。
双手撑着走廊的排椅爬起来,咬紧后槽牙,径直冲向伍父的方向,双手并用狠命捶打在他身上,“你个丧良心的,竟然对我下死手!”
“是不是瞧见我儿子不在了,你想把我打死,往后再找个小的?”
“啊?是不是?姓伍的,我就知道你没有良心!”
“我儿子还尸骨未寒呢,你这个做爹的不但不为他出头,竟然还………”
伍父被锤得满头包,到最后实在受不住了,直接一把将人狠命推开,厉声吼道:“行了,别闹了!”
“你骂我什么?我在闹?是我自己要闹的吗?是你先打我的……”说着,伍母又伸手狠命锤了伍父好几下。
一打一拦,两厢纠缠之下,伍父头发都在不经意间被薅掉了不少。
“好了,别闹了,现在儿子的事情最重要!”提到伍四,这下伍母终于消停了,“我可怜的儿子,还这么年轻,怎么就…………”
伍父没有多余的耐心听她在那儿哭哭啼啼,直接开口询问道:“钱呢?你找许彦他们要到没?”
说起这个,伍母才平复下去的火气顿时再次冲涌到了胸口,“别说这个了,都是些没良心的,咱儿子在的时候,林烟他们两口子还顾着点面子!”
“儿子一不在,眼瞅着咱们是没依仗了,直接翻脸不认人!”
紧跟着她将那会儿的事情和盘托出,“就是这样,许彦知道我在外面吵,人压根连面都没出!”
“真是没用,这么点小事儿都办不好!”伍父烦躁唾骂了句,当即招来了伍母的不满,“我没有用?有本事儿那会儿你别让我去,你自己上啊!”
“我要是个女人,我早自己上了,还能轮到你?”伍父说着,嫌弃翻了好几个白眼,“真不知道你脑子怎么长得?我当时怎么跟你交代的,让你把重点放在许彦他们两口子身上。”
“趁着人多的时候,在走廊里哭嚎,动静弄得越大越好,最好把附近几个楼层的病人,医生护士都吸引过来。人来了以后,你就哭,一边哭一边跪在许彦病房门口,求他看在亲戚的情分上可怜可怜咱们,借咱们一点钱,把儿子给安葬了!”
“那种环境下,他许彦敢不给钱,不止给,还得给多,甚至是求着我们收!”
“真的假的?”伍母一时产生了怀疑。
”我的话还能有错?儿子长得壮实,可惜那个脑袋瓜随了你,要是随了我,不跟林烟那个人精似的!说不定………”说着,伍父想起死讯,渐渐地音量也降低了不少。
“老婆子,这个事儿,还得你出面!按照我刚跟你说的,不管是需许彦也好,还是林烟也好,只要攀咬住一个,咱们就不愁钱的事儿。”
大概是怕她再次掉链子,伍父这次将话说得格外重,“儿子走的时候没结婚,没子女,只要钱够,咱们到时候可以找人给他………”
这话正正说在了伍母的心坎上,她眼泪哗啦哗啦往下落,“可不是吗?要是结了婚,还有个小孩儿,我也………哎……老头子,你放心,这事儿我晓得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她站起来,一把抹掉眼泪,抬步就要往楼上方向走,被伍父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你这是干什么去?”
“不是你说的,再去闹一回吗?”伍母解释道,“再过一会儿就到晚饭时间了,人正正多的时候,再错过就得明天了!”
伍父闻言,摆摆手,“行了,你别去了。”
伍母不解:“???”
“我都打听过了,许彦和林烟他们两口子不在同一个医院,林烟在中医院那边。许彦那会儿过去看她,后面就在那边住院了!咱们明早一早赶过去就行。”
伍父说完,从荷包里掏出仅剩的半包烟,随意掏出一根。
因为手一直发颤,他点燃了好几次,都没点着,直到伍母看不下,主动走过去帮他一把,才聚焦对好位置。
两人就那样并排得孤寂坐在那儿,盯着夕阳的余晖一点一点彻底落下帷幕。
凉风吹拂中,伍父的声音被卷得如蝉鸣一般轻:“等儿子的事儿办完了,我想再要个小孩儿!”
这次的伍母没有再发脾气,也没有情绪过多激动。
她仿佛成了一尊泥人,猩红的双眼里盛满了绝望与悲戚,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紧攥住拳头直至手掌内鲜血流出。
“往后我们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伍父闷闷抽着烟,眼神缥缈地看向远方,压根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伍母看待他的眼神,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发生了变化。
“我知道了。”她回答得顺从。
第三百零七章 原局之迟来的报应(五)
点点滴滴的冰凉透过手背持续传入体内,外加窗外凉风一吹,哪怕年长许彦仍旧在沉睡中,还是不受控地般打了个寒颤。
随着“吱呀”一声门响,他直接失去了最后一点睡意,大脑彻底清醒了过来。
推门进来的是薛秘书,他还是穿着昨天那身衣服。
大概是昨天晚上没怎么休息好,此刻的他头发凌乱,双眼浮肿,嘴巴周围更是布满了一圈胡茬儿。
见年长许彦醒了,他赶紧晃了晃手里拿着的铁皮饭盒,笑着道:“老大,这医院里的食堂伙食不错,什么样的吃食都有。”
“不过……… 医生交代说,你这段时间得忌嘴,所以就没给你买油条,只买了粥和包子。”说着,似是想到什么,他打开饭盒的动作陡然停顿下来,转眸朝着年长许彦看过去。
“老大……………”
年长许彦一瞧他那模样,便知估计又有什么糟心事儿发生。
遂淡定看了他几秒后,转头专心调整背后枕头的位置去了,“没有什么不能说的,直接讲就是。”
“就…………”饶是听他如此说,可薛秘书还是有些犹豫,毕竟这还是大清早呢!
早饭都没吃,一上来就是这样的消息,感觉不太好啊,万一等会儿听完,老大没胃口了怎么办?
他脸上的表情实在太过明显,以至于年长许彦早就大概猜出了是关于谁的事儿。
“说罢,林烟那儿又出什么状况?”
“老大,你…………”薛秘书瞳孔瞪大如铜铃,嘴巴微张,就那样震惊得瞅着年长许彦,好一会儿没有讲出话来。
这么准!
完全都不考虑是………厂子的问题吗?
或许是双方太过熟悉,或许薛秘书的表情又没有分毫掩藏,又或许是年长许彦本就对微表情有所研究。
故而,此刻的年长许彦竟然同步读懂了薛秘书的心声。
他怎么过去没有发现………薛秘书还有这么活泼的一面呢?
不过…………林烟的事儿………也确实让他心烦,光是听到就头疼得很。
“行了,别耽误时间,赶紧讲!”
听出他不容反驳的意思,薛秘书再没有迟疑,一边将饭盒递到年长许彦手里,一边皱眉道:“老大,就刚刚我从食堂出来的时候,你猜我瞧见谁了?”
“夫人的舅舅,舅妈,两人正好从大门口进来,看方向应当是住院部这边!我起先以为他们是来找你,赶紧着急忙慌赶回来了,谁知道他们不在你这儿…………”
紧跟着,他讲出了自己内心的猜测,“那就说明他们老两口去找夫人了,可能是我把他们想得太过分了,总觉着他们两口子………今天会惹出点事儿来!”
“咱们…………要不要………”帮忙管管?
后面的话,哪怕没有说出口,年长许彦还是轻而易举读懂了他的意思。
“离婚证下来没?”年长许彦略略思忖后,突然开口问。
一经提醒,薛秘书顿时想起来了这茬儿,连忙从自己口袋里往外掏,“下来了,昨天下午赶在他们下班之前下来了。”
这个婚,在他看来,离得可真是又容易,又艰难!
说容易吧,两口子现在也就是顶着婚姻的外壳,在公众眼里竭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实则彼此早就对对方厌烦痛恨透顶。
双方对于想离婚的心,都一致地坚决,极其强烈。
说艰难吧,双方都不顺,糟心事儿一个紧跟着一个。
就昨天工作人员现场办理签字时,一个高烧不退,整个人跟个大火炉似得,另外一个晕晕乎乎,时不时呕吐。
两人身体状况都那样了,一听到签完字就能领证,也都咬紧牙关,挣扎着爬起来了。
说实话,有那样的毅力和决心在,薛秘书真觉着这两人往后无论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看到实打实的离婚证,年长许彦一直紧蹙着眉头略略松了松,“她爸爸的后事帮忙操办一下,别落人口实。”
另外她本人的医药费也我们这边出,今天让周会计和金来家别来医院了,留在厂子里帮忙。她那边,你一会儿去问问护士,有没有推荐的护工。”
“至于其他的…………现在夫妻关系已经解除,我对她没有义务,都莫管了!”
“可………夫………林女士的舅舅,舅妈,他们都不是善茬儿!如今伍四已经不在了,后面要办丧礼,还有他们的养老………如果真的完全不管,我总感觉会出什么大乱子来。”
对于他的猜测,年长许彦不置可否,甚至从薛秘书提起那两口子时,他就已然知道最近几天不会太平。
林烟的那群亲戚,他可太清楚有多难缠了。
当初,他也不是没有劝过她,哪些人光有血缘关系,又没有多少情分,该舍就要舍,别多来往,否则后面麻烦不断。
可她非但听不进去,反而还觉着他是在嫌弃她,防备她,两人也不知道吵了多少架。
她从小被人忽视,被人遗忘,活得卑微。
一朝得势,便迫不及待地要同过往那些人炫耀,她为那些人的虚伪奉承而感到欣喜,又为那些人羡慕且惧怕的眼神而洋洋自得。
甚至,那些人不过多讨好了几句,她就对他们多加招抚,以至于后面那些人在外头打着他的幌子,惹出那么多乱子。
再到后面,他们争吵越来越多,彼此间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她更是把那些人放在了第一位,给钱也就算了,偏偏还喜欢什么事儿都交给那些人去做。
尤其是伍四!
这些年,伍家的胃口养得越来越大,伍四也越来越浑。
他有今天这样的结局,可以说是命中注定!
只是,她那对好舅舅,舅妈恐怕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了。
可这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烟她………配自己为她操心吗?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马师傅那番话,如果不是害怕报应,如果不是担心会影响到自己见幺幺的机会,他恨不能让那些人陪他一块下地狱。
“你精力这么好吗?一晚上没睡,还能操心旁人的事情?”说着,年长许彦手中的勺子顿了顿,“你好好想想,以她的脑袋瓜,能是那种吃亏的人吗?”
“她若真是软柿子,压根活不到现在,早在她后妈嫁进去没多久,人就已经死了。”
见他误会了,薛秘书赶紧解释,“我倒也不是对她的能力有误解,其实主要还是担心会影响你,影响厂子的声誉。”
“离婚证昨天才下来,目前知情人也就你,我,林女士,还有相关工作人员。在外界公众眼里,你们仍旧是夫妻!夫妇一体,她若是遭了殃,我们真的完全不管不顾,到时候肯定惹人非议。”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铮铮看向年长许彦,果不其然,对方明显陷入了沉思。
“你跟大背头就这么跑回来了,目前那笔订单谁在跟?”
薛秘书想了想,回答道:“目前是业务部的老王在负责,昨天晚上那边来过电话,说是对方态度有所软化。但这次竞标确实比较激烈,有好几家厂都是省里重点扶持的………”
“林烟那边,找护工………钱不是问题,尽量找机灵点的,有眼力劲的,交代她们多注意一点。”
“另外…………”说着,年长许彦将手里的铁皮饭盒,转手放在床头柜上,而后掀起被子,就要下床。
薛秘书被他这一突然的动作看呆了,还没来得及询问,就又听得他道:“现在,你去安排一下转院的事情。”
“转院?”薛秘书脑袋有几瞬空白,待清醒过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赶紧又重复问一遍,“你要转院?”
“是,转院,转回人民医院!”
“那老两口难缠得很,不达目的绝对不会罢休!更何况,如今他们的独子没了,等于后半辈子的一大半的指望都没了,人家还有什么豁不出去?”
“为了钱,他们现在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一听到这个,薛秘书脑海里的警报瞬间拉到定格,“我现在立刻去处理!”
说罢,快步走出病房,风风火火下了楼。
他走的太过匆忙,也就没有注意到,伍父,伍母出现在了走廊另外一头的楼梯口处。
一左一右两个楼梯,一下一上,刚好错过,谁也没发现谁。
“哎呀,可算是爬上了,真是累啊!”
“对了,你打听清楚没有?林烟那个死丫头到底是不是在这个楼层?”伍父边揩了揩额头的汗,边探头往前面几个房间门口看了眼。
可是个个都关着门,内里光景如何,谁也不知道。
偏偏这个时候,伍母头一直低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世平,伍父又说了好些话,人始终不接一句。
天气闷热,心里又还揣着事儿,伍父情绪陡然爆炸了,直接狠狠推了一把魂不守舍的伍母。
后者也没防备,直接“砰”得一声摔倒在走廊上。
对此,伍父没有任何歉疚,更没有伸手去将人拉起来,而是居高临下嫌恶看过去:
“你到底怎么回事?聋了?还是哑巴了?问了你半天,一句话都不说!”
“要你有什么用!”
……………
伍母就那样跌坐在地上,仰起头,一瞬不改得直视着嘴巴开开合合的伍父。
听着他怒骂的话语,从始至终脸上神情没有半分波动,也一句话没有反驳。
伍父骂人的话语中气十足,很快将值班的护士招惹了过来,“哎,你怎么回事?这里是医院,患者需要静养,不允许大吵大闹!”
“再说,你老伴都摔在地上了,你不仅不给人拉起来,你还骂她!你该不会在家的时候,也天天家暴吧!”
伍父浑归浑,在外却也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尤其还是在这种公众场合。
眼瞅着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更有三三两两在交头接耳,伍父原本还怒气冲冲的气势,一下子软了下去。
连忙伸手去将地上的伍母拉了起来,“你看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
值班的护士却不吃他那一套,直接走到伍母身边,耐心询问道:“老太太,您别害怕,现在大家伙儿都在在呢!”
“您要是受欺负了,您就讲出来,大家伙给您评理!”
她这话一出来,周围顿时有人跟着附和了起来:
“就是,老太太,您别害怕,有话直接说!”
“哎,这老头是真的凶啊,我在病房里面就听见他一直骂老太太!”
“估计人老太太也不敢说真话,你看那老太太低眉顺眼的,一看就知道在家受欺负!”
……………
眼瞅着周围起哄的人越来越多,伍父脸皮也越涨越红,连带着语气也再次凶了起来,“你是个木头吗?不知道说话吗?任由着外人这么误解我………”
说着,他不受控得抬起自己的右手,值班护士一看,连忙将伍母护在自己身后,“你想干嘛?你就是想打人是不是?”
周围人见状,也跟着帮忙起来:
“对啊,人老太太什么都没做错,你怎么又要动手?”
“这在外面都这样,回了家还能了的?”
“今天有我们在这儿,你别想动老太太一根手指头。”
……………
在值班护士和围观群众的驱逐下,伍父到底是臊着脸跑了。
等人都散了以后,值班护士才拉着伍母走到一旁,“老太太,你今儿是过来找谁的?”
“我…………我来找我的外甥女,我儿子………过逝了,我没钱给他办葬礼,我是过来借钱的………我…………不知道她在哪个病房………我…………”说着,伍母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都是女性,又都是母亲,值班护士闻言,当即也跟着红了眼,“对不起,我不知道,您节哀………”
她抹了抹泪,突然想到什么,随即赶紧问道:“您外甥女叫什么名字?”
“林烟,她叫林烟!”
“哦哦哦哦,我知道她,昨天高烧了一天,今天早上才退烧。我刚刚才从她病房过来,这样,我现在带您过去!”
第三百零八章 原局之迟来的报应(六)
“喏,这个就是。”
“哎,好好好,闺女,多谢你啊,要是没有你,我恐怕………”
“没事儿,没事儿,都是小事情!”
薛秘书办事儿效率很高,不会短短几分钟的功夫,两个护工就已经到林烟那里报道了。
伍母推门进去的时候,其中一个护工刚好准备拿着暖瓶去打水,另外一个正在拆饭盒。
见她冷不丁出现在门口,而林烟又没有主动出声介绍,再加上薛秘书额外的交代,准备出去那个当即警惕看去,肃声道:“你是………”
“哦哦哦,我是林烟她的舅妈………”伍母一边小心赔笑,一边用手指了指正在输液的林烟,”听说孩子病了,特地过来看看她。”
那个护工并没有立马相信她的言辞,上下快速打量了她一眼后,第一时间扭头,求证般得看向林烟。
说实话,高烧那么久,现如今又还在低烧,林烟浑身没有力气不说,连嘴巴里都是苦的。
她是真的没有多余的精力再搭理这个所谓的舅妈,可她又太了解她是什么习性。
就算今天阻拦住了她,她也还会再找机会过来。
无奈叹了口气后,林烟点了点头,挣扎着坐起,“是,她是我舅妈!”
“你们瞧,我没说错吧,我真是她舅妈!”边说,伍母边自来熟地往里走。
因着她之前摔倒在地上,裤腿上灰扑扑的,衣服上更是有几块明显的污渍。
而伍母进来后,想也不想的直接就往床上坐,看得其中一个护工直皱眉,径直过去将她拉起来了,“哎,你怎么回事?不是舅妈吗?”
“这丫头目前烧都还没完全退下去,正是免疫力低的时候,你说你这么坐下去,万一留下什么病菌,回头丫头不还得遭罪?”
伍母本身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吃亏的性子,先前忍让,是怕还没进门就被打出去了。
如今进了门,她便默认自己比没有血缘关系的护工们要高得多,只有自己遣走她们的份,哪里轮得到她们对自己发脾气。
当即张开嘴边要回怼过去,林烟一直在关注她的状态,在她真正出声之前,抢先一步开了口:“两位阿姨,我想和她单独聊聊。”
听她如此说,原本准备打开饭盒的阿姨当即笑着说,“那好,我出去买点水果。”
而后先一步走了出去。
而那位手拿暖瓶的护工却还留在原地没有动。
她年纪要大一些,在县城人脉关系也要更广一点,故而当初在见到林烟的第一面,她就认出了对方。
林烟原生家庭的事情,她多多少少也知道点。
亲妈早逝,不到一年后妈进门,然后下乡………她也是个妈妈,她也是从年轻时候走过来的,有些事情,不用具体深扒,都能猜出来怎么回事。
“她都说了,她要跟我单独谈,你还在杵在这儿做什么?听不懂人话吗?”伍母边翻白眼,边阴阳怪气讲。
“我走不走,不是你说了算,毕竟我的工资不是你在发,你对我没有指挥权!”说罢,她看都不看伍母一眼,转眸关切看向林烟,“你现在这个状态,休息是头一件事,而且………”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可瞧着她慈爱的眼神,林烟莫名读懂了她的担忧。
或许是人在生病时会格外脆弱,林烟鼻子酸酸的,有想落泪的冲动。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再面对伍母。
可是,她没办法,伍母那样作妖的性子,不安抚好,铁定折腾出什么来。
想到这里,她吸了吸鼻子,沙哑着嗓音道:“没事的,阿姨,我都知道的。”
“你………”毕竟她是个外人,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林烟执意要如此,她也没有办法。
遂警告性得看着伍母道:“那你们好好聊,我就在门口等着,有什么事儿你直接叫我就行!”
伍母听到这话,当即愤怒站起来,想要骂回去。
可那位护工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直接抱着暖瓶,看都不看她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待门被彻底关上以后,林烟惨白着脸,冷冷看过去,“说罢,什么事儿?”
说着,突然想到她过去那些手段,林烟又临时补充了句:“别跟我演戏,我最烦那一套!”
“你好好说,我还有可能答应,要是真撒泼打滚,我也不怕丢脸!”
这些话一说出来,伍母当即悻悻然闭上了嘴巴。
就当林烟以为她撑不过一分钟时,伍母却远远超乎了意外。
这次她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甚至在林烟看来,安静的有些过分。
就那样一个人呆坐在那儿,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元气。
当林烟忍不住要开口催促时,她反而又先开了口:“你表哥……不在了。”
“不在了………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因为太过震惊,林烟舌头都打结了,“不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两行泪缓缓从她眼眶里溢出,“就火灾那天………送到医院没多久………人就没了……”
“都说是吸入尘烟过多没了的………可一块进去那么多人………凭什么其他人没事………就独独你表哥………出了问题………”
一听到这里,林烟顿时眼皮狂跳,直接厉言呵斥道:“舅妈,没有证据的事情,你别胡说八道!”
“表哥的起因,你要是有怀疑的地方,可以申请尸检!”
“但像刚刚那样随意揣测的话,你不能胡乱说!”
话是如此说,可实际上,林烟掩藏在薄被底下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原来…………原来………那天,在内里发出动静的是伍四他们。
许彦………为了报复他们,特地将他们囚禁在那里面,他甚至还将自己也弄了过去,所以当时………
想到这里,原本就没有几分血色的脸,越发惨白了几分,宛若张白纸。
伍母原本瞧着林烟也过的不好,过去她对自己多有救济,以为她同自己的儿子之间还有几分亲情,以为她会同自己一样悲伤,一样愤怒。
可接连几声怒吼,伍母一下意识到,林烟…………真不愧是和他舅舅一样,流着一样的血。
他们骨子里都一样的自私!
思及至此,她整颗心顿时凉了下去,再抬眸看林烟时,眼神里是和寒冰一般的冷漠,“钱,我需要钱!”
“钱?你问我要钱?我哪里来的钱给你?再说,我凭什么给你钱?你有养过我吗?你有给我买过任何东西吗?张嘴就来要钱,你怎么好意思的?”
一连串说完,林烟呛得直咳嗽,“咳咳咳——”
伍母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怎么跟你没关系?你没回来之前,他最多在家里躺着睡觉,再不就是跟那群人整天骑着摩托车,到处跑!”
“是你,是你回来以后,他才开始变得!”
“你凭什么不负责任?”
“再说,他活着的时候,好歹也给你办了不少事儿吧!你那些事儿,许彦都知道吗?”
第三百零九章 原局之迟来的报应(七)
“所以,你现在是在威胁我?”林烟直接气笑了。
伍母冷冷同她对视,“是,我是在威胁你!你别以为就你一个聪明人,其他人都是蠢人!”
“你做过的事情,你交代给你表哥的事情,我只要有心,绝对能查出来一点半点!许彦如今厂子损失那么大,你也不想再生出别的麻烦吧!”
“虽说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感情,可我还是要告诉你一句老话,这个世上,至亲至疏是夫妻,你要是出了问题,你要是没有用,他们男人可不管什么情分,人家毫不犹豫把你给换了!”
“你得到现在的一切也不容易,我也没想毁了你,我只想要钱。我儿子现在还躺在医院的太平间,那么冷,那么小一块地方!我连给他好好半个丧礼,买块墓地的钱都没有!”
说着,她一抹眼泪,冷冷讲:“现在我是来找你,还是看在最后一点亲戚的情分上。如若你不给,那我马上就去找许彦!你那个婆婆,她本来就对你有意见!我若是再传点消息出去,她肯定捏着那一点,逼你跟许彦离婚,到时候你就真捡芝麻,丢西瓜了!”
林烟瞧着面前的人,突然直接被气笑了,“你以为我在乎吗?”
“你家的事情同我有什么关系?”
“别把什么亲戚情分说的太重要,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小时候我妈带着我回去求助时,你还记得你怎么对待我们的?”
“现在开始知道讲情分?我跟你讲,晚了!至于什么影响不影响夫妻关系……… ”
说着,林烟顿了顿,双眸一瞬不改得隔空同伍母对视,“哦,忘了告诉你,我已经同许彦离婚了!”
“你………你离婚了?你怎么能蠢到离婚呢?只要你不离婚,你就一直是他许彦的夫人,他要养你的,他…………”伍母似疯魔了般,原地抓着头自言自语,突然她似乎想到什么,连忙抬起脑袋。
眼睛里盛满了兴奋,“许彦那个人不好相处归不好相处,人说实话,还是挺大方的!”
“你们现在既然已经离婚了,按道理来说,肯定得分家!他是不是给了你不少东西?钱,房子,是不是都给你了?”
“喏,这样,小烟,之前是舅妈不对,是舅妈做错了!”说着,她陡然跪下来,伸出自己的右手,疯狂往自己脸上扇巴掌,“舅妈给你出气,行吗?”
“真的,你就当借舅妈一笔钱,这笔钱我会还的,我真的会还的!但你表哥的事情真的不能拖了,他那么年轻,走得又那么急,没有留下一儿半女。真到了地下,那得多孤单啊!”
林烟听到这里,敏锐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你到底想干什么?表哥浑归浑,对你们老两口还是大方的。再说,你又那么抠,过去几年一直想办法从表哥手里抠钱,不可能完全没有一点积蓄!”
“一个丧礼,一个墓地才需要多少钱!”
“说,你到底想干嘛!”
想到林烟手里还有东西,甚至可能自己唯一可能弄到钱的地方,伍母的气势顿时又重新弱了下去,再次成了好说话的模样。
“就找个没结婚的女孩儿………”
话刚说到这里,林烟脑袋里顿时浮现出某个荒谬的想法,“你们………想…………”
“是!”见她猜出来了,伍母承认的颇为坦然,“你表哥活着的时候没结婚,没孩子,他如今不在了,我自然要为他多考虑。”
“就是这事儿要花很多钱,要找人介绍,还要再给女方…………”
刚说到这里,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林烟就已经情绪激动起来,随手抄起个罐头瓶,朝着伍母的方向砸了过去。
林烟还生着病,手上没什么力气,压根没有扔准。
罐头瓶砸落在地上,瞬间裂缝四起,内里的水果和汁水紧跟着流了满地。
还有一些小玻璃碎片更是在巨大的冲击下,直接弹跳起来,擦伤了伍母的脸颊。
伍母摸着面颊上的鲜血,一而再,再而三忍着的情绪再次爆发了:“你是不是疯了?”
“我疯了?我看你才是疯了!”林烟气得呼吸急促,“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那是在害人!”
“我害谁了?我害谁了?我出钱,对方出人,大家彼此心甘情愿的!我又不是不出去钱,他们要不愿意,可以不同意啊!谁逼着他们答应了?再说,你表哥没结婚,对方那姑娘也是未婚,大家彼此搭个伴又什么不对?”
伍母说得理直气壮,“我要是弄成了,没有付钱,那是我不对!可我愿意付钱啊!”
林烟气得浑身颤抖,“你们同意………那个姑娘呢?你们有问过她的意见吗?”
“你儿子什么样,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完全就是废物中的废物,他压根就配不上任何一个女孩子!你要是让他好好去了,才是对他好!”
“你们这样………完全就是在………”
伍母也听不下去了,“完全怎么了?人家父母都同意了,有你什么事儿?再说,我儿子哪里差了!”
“这钱,我说的很明白,算我借的!往后就是砸锅卖铁,我都还!你有什么好横的?说句不好听的,林烟,我怎么都算你长辈,你就这个态度?”
“还?你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你怎么可能会还?”本来身体就虚弱,如今再被这么一气,林烟当即整个人都不好了。
尤其,是她自己之前还真的动过再变卖一个金手镯给他们凑钱的念头,幸好,幸好,多问了一句。
否则,钱真是从她手里流出去的。
那才真是帮着一块造孽了!
思极至此,她不再多说废话,直截了当道:”你走吧,这事儿我帮不了你,也没有能力帮你!”
“我跟许彦离婚的时候是净身出户,没有分到任何东西!可,别说我没钱,就是我有钱,我也可不能借给你,让你去嚯嚯别的姑娘!”
“门在那儿,不送了!”
“你………你真这么绝情!”伍母没想到说了这么多,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当即眼睛里透出如浓墨般的恨意。
“不是我绝情,是你们要做的事情太过伤天害理!你有跟我掰扯的功夫,还不如赶紧去操办表哥的丧事,没得头七都过了,人还在医院里!”说罢,林烟转过头,再不看她。
伍母紧紧咬住后槽牙至出血。
没钱?
怎么可能没钱?
一找就找两个护工,罐头,水果,饼干,报纸,收音机………没钱,哪里来的这些?
说白了就是不想借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
年纪较小的护工拎着两兜水果返回时,见年纪大一点的护工还在走廊里等着,赶紧小跑着走上前,呶呶嘴示意问道:“这都快半个多小时了,还没谈完呢?”
“没呢,估计………”年纪大一点的护工还没来得及说完后面的话,突然病房里陡然传来一声惨烈的尖叫,“啊———”
第三百一十章 原局之迟来的报应(八)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两位护工相互凝视对方瞪大的瞳孔数秒,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不好,出事了,快进去看看!”年纪大一点的护工到底阅历丰富一点,很快镇定下来。
说完这句话后,便拉着还有些木木然的另外一位护工,火急火燎地推开了房门。
说实话,光是听到那动静,她们已然有预感,情况怕是很有些棘手,不怎么好处理。
可真等看到了现场,二人惊得齐齐抽了一口冷气。
果然,在医院这种地方,真的………发生什么事儿都不意外,人的底线与原则永远不断在突破新的下限。
这怎么………怎么能用“棘手”二字来形容呢?这分明就是………谋杀。
地上罐头瓶的碎片散落了一地,果肉被压得稀碎,薄被被卷成一团丢在床头柜旁边。
林烟整个人昏迷倒在病床边上,她的脖颈上留着明显一圈青紫。
不仅如此,更要命的是………她右脸脸颊处………赫然多了一道凌厉长痕,瞧着狰狞的很,此刻内里的鲜血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淌。
她的脸本来就惨白得没有半分血色,如今再在鲜血的映衬下,一红一白,更是产生了极为强烈的色彩冲击感。
而罪魁祸首,伍母就那样呆滞站在一旁,手里还握着带血迹的碎瓷片。
“快,快,快报警!另外,还有主治医生………”说着,年纪大一点的护工颤抖推了推旁边的同事,而后自己则赶紧小跑着,在林烟跟前迅速蹲下。
她屏住呼吸,紧张伸出右手食指,小心翼翼地放在林烟鼻腔下面。
一秒,两秒,三秒………
待感知到还有微弱气息后,年纪大一点的护工直接落下泪来,太好了,人还活着。
就在她艰难抱着林烟站起来时,旁边的伍母低下头,呆愣愣看着手里的碎瓷片,
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她………伤了人………甚至还很有可能会进去………
不行,绝对不行,儿子的后事到现在还没办好,还有那个老不死的,这才过去多久,他就已经开始惦记着要去找旁人生孩子。
这么多年夫妻情分算什么?
她算什么?
儿子又算什么?
不行,她绝对不能进去,她辛辛苦苦半辈子,凭什么临到头了要去便宜旁的女人?
如此想着,伍母脸上渐渐生出一种狠绝的戾气。
林烟个字高,瞧着瘦瘦的,实则抱起来很有些费劲儿,年纪大一点的护工这边刚刚才将人挪到床沿,突然就瞅见伍母逃一般地往外冲。
护工顿时停下手里的动作,厉声呵斥:“站住,不准走!”
“你伤了人,警察没来之前,怎么能………”这样的话对伍母压根没有任何杀伤力,可林烟这状况压根离不开人。
护工没办法,只能眼睁睁放任她离开。
年长许彦知道这个消息,差不多是事发两个多小时以后。 “人性命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再住几天院就能出去了。唯一有问题的就是脸………伤口是被碎瓷片划出来的,而且伍四他妈妈应该还用了不少的力道,根据当时处理伤口的医生说,伤口附近的血肉都翻出来了。哪怕是恢复得最好的情况下,也还会留下浅浅的一道痕,尤其现在天气炎热,伤口非常容易化脓。可能到时候………不会很理想。”
一直听到这里,年长许彦才缓缓从一堆文件里抬起脑袋,“她目前什么反应?”
薛秘书想了想,“不是太好,人就呆呆愣愣的,也不说话!跟个木偶人一样。”
年长许彦顿了顿,又问道:“她舅妈怎么处理的?”
“护工当时就报警了,但她舅妈应该也知道自己闯祸了,目前没回家,不知道躲哪儿去了。找到了话,警察那边会通知我们。”薛秘书说完,想了想,还是多问了句,“咱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再怎么样,人家都这样了,还是…………
就当薛秘书想当然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时,年长许彦再次开了口:“这个事情暂时封锁起来,那笔订单下来之前,不能透出去一星半点!”
“哦哦哦,好………啊???”薛秘书听到后边,才反应过来年长许彦说的是什么。
“不是…………”
见他反应太大,年长许彦原本准备低头的动作顿时停在了那里。
“怎么了?”他问。
这怎么敢说?
薛秘书当即如拨浪鼓一般得摇头,否认道:“没,没什么,我刚刚听岔了。”
年长许彦可不相信他的话,“言不由衷!”
叹息一声后,他还是给薛秘书解释了一下,“离了就要有离了的态度,若非那个订单的招标还没结束,我昨天第一时间就该把消息散出去的。”
“林烟…………我最最最后的底线就是不同她,再有任何牵扯!至于多余的照顾,不可能!”
“这个事情,你同其他人也要讲清楚,莫让他们往后做多余的事情。”
听到这里,薛秘书若是再不明白年长许彦什么意思,完全可以称作傻瓜了。
不过,他也确实没想到,二人之间的关系已然恶劣到了如此地步,“好,我清楚了!”
年长许彦怔怔看了他几秒,见确实是听进去了,也没有多说废话,只道:“行了,没别的事情了!今天放你一天假,好好休息休息!”
“我放假哦?”薛秘书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
年长许彦被他这幅傻气模样逗笑了,“对,放你一天假!眼睛都肿成什么样了,我再压榨你,那不成什么了?”
“中医院那边的事儿,安排个人盯着就行,别插手太多!”
“哎哎哎,好嘞!”
相比于这边的风平浪静,此刻中医院林烟那边,则是死一般的寂静。
“丫头啊,你…………”年纪大一点的护工瞧着林烟面如死灰得躺在床上,自己眼泪也跟着哗啦哗啦往下落,“现在已经这样了,咱们该往前看才是。”
“你早上就没吃,这中午再一点东西都不吃,身体怎么扛得住?”
“听姨一句话,真的,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咱们放坚强一点………”
护工的话还在继续,可林烟脑子仿佛待机了般,她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自己下半辈子,要带着这么一条疤生活。 明明一切都在好转,怎么就又生出了事端?
难不成,这是周幺幺给她的报应?
如此想着,两行热泪缓缓从眶中一出,顺着脸颊滑落。
而与此同时,伍母那头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三百一十一章 原局之迟来的报应(九)
哪怕已经过了盛夏,温度却丝毫没有降下来的意思。
不过才10点多,太阳已然烘烤得地面发烫,空气里热浪更是一波紧跟着一波,让人心口又闷又堵,每每呼吸一口都颇为费功夫。
好不容易坐了几个小时的班车到达镇上,伍母一下车就狂呕不止。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又被联系人催促着,赶紧继续下一段路。
“咱们尽量快一点,早些过去,也早些把事情敲定下来,免得到时候出些别得岔子!”
“别的岔子?”听到那妇人如此说,伍母当即停下脚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冷脸质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先前可跟我保证的是绝对不出一点问题!”
“我儿子现在还待在医院太平间里,就等着这事儿定下来,好赶紧办丧事,让他入土为安!真是过了头七,还没弄好,到时候你能负责任?”
“这个事儿你要能办你就办,办不了的话,现在赶紧把订金退给我!我好重新找人,整个县城干这行得也不止你一家。”
说着,伍母气愤朝她伸出右手,“说实话,当初你要价比其他几家都狠,我最后选择你,就是觉着一分钱一分货!”
“哪怕多出一点钱,只要最后事儿能搞定,那就算值得!”
“可你要真觉着我是个冤大头,好哄骗,想随时随地跑路,那跟你讲,咱们俩到最后谁都别想活!”
从医院出来后,她冒着被抓的风险第一时间赶回家,为的就是所有现金和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全都先一步拿到手。
这些东西不拿走,到时候绝对被那个混蛋花在她们娘俩身上,肯定是便宜了后面的女人。
什么丈夫,什么爹,全都是虚得。
她儿子………如今唯一能指望的就只剩她了。
一想到这里,伍母整个心都揪得疼,连带着想把事儿做成的决心,也前所未有高涨起来。
“我操心了大半辈子的儿子没了,我往后也没什么活下去的指望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要敢糊弄我,你就试试!”说着,伍母寒着一张脸,直接从自己随身的背包里掏出把菜刀,“砰”地一声直愣愣扔在联系人冯婆子跟前。
菜刀在太阳的照射下反射出明晃晃的光,刺得冯婆子眼睛都睁不开。
好不容易往旁边挪动几步,才勉强睁开眼,就又猝不及防得瞧见了伍母眼睛里如浓墨般的狠厉与决然。
她做生意不过是为了赚钱,为了吃吃喝喝而已,可没想过真的把命搭进去。
这人………她是真的敢………
一想到那种可能性,大热天底下,冯婆子生生打了好几个冷颤。
随即赶紧讨好凑过去,殷切解释道:“妹妹,你误会我了,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伍母冷冷哼气,并不搭理她。
冯婆子也不气,继续笑着一张脸贴上去,“妹妹,说实话,你找我之前是不是也打听过我!在这行这么多年,只要我出马,那就没有搞不定的事儿。不然……这么大一笔钱,你怎么可能说答应就答应?”
果然这话说到了伍母的心坎上,人脸色当即略略松缓了些。
冯婆子见状,顿时心下了然,“妹妹,刚刚你也说到了钱的问题,说实话,我要价确实高,比其他同行都要高出一倍多!”
“可钱,它花得值啊!”
“能找上我的,基本都是父母!可怜天下父母心,从子女生下来开始就在操心,临到头了,还得继续管!既然要管,为什么不能给孩子挑个最好的?”
“我干这行,没有钱拿,那绝对不可能!我也得吃喝拉撒,可大头绝对不在我这儿,都是给了愿意结亲的那一方,再就是帮忙打听消息的人!这一点,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可以立马对天起誓!或者,妹妹你要是还不相信,我可以陪你回县城里去确认!” “只是…………”说着,冯婆子面带为难地停了下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伍母当即直接抬起下巴看过去:“只是什么?你说就是!”
“就是………这次打听到的姑娘,比我过往十几年所有接触的都要好!那丫头不仅模样好,长得跟百货大楼里的洋娃娃一样,而且还是大城市来的呢!”
“我前几天偷摸去看了眼,真的…………我从来没瞧见那么漂亮的女娃娃!也怪我嘴太笨,都不知道该咋说!一会儿去,你亲眼瞧一瞧,就知道我没撒谎了。”见伍母脸上露出几分欣慰,冯婆子适时叹了口气,“要按时间来说,肯定是你儿子排在首位!”
“可…………你也知道,有些消息瞒不住,都是当家长的,谁不想…………”
伍母闻言,当即紧抓着她的胳膊,急切道:“老姐姐,我可是最先跟你定下来的!那会儿谈价格的时候,别人都跟你磨,我是不是比谁都双快?你说多少就多少,一分不带少的?”
“那确实是!”说着,冯婆子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把紧握住伍母的手,诚恳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一个女人也不容易,这事儿我尽最大可能给你谈成!”
“不过,妹妹,有个事儿我得提前跟你说一下,就是………那姑娘,目前只是身体虚弱的很,走两步路就喘得厉害,没有完全断气!一会儿过去了,你要注意言辞,别一上来就………懂得哈!”
“我懂,我懂!”伍母忙不迭点头,“那姑娘家里………都还有什么人在?”
冯婆子想了想,迟疑道:“这还真没看见,打听消息的人也是意外碰见她。盯了好几天,也没看到有人找她,人就一个人住在那儿!”
“我估摸着,可能是家里人都不在了,要不…………就是家里人嫌弃她,放任她一个人这里自生自灭!”
“可她家里人都不在,那还怎么………”伍母说着说着急了起来。
冯婆子闻言,直接没好气白了她一眼,“哎哟,我的妹妹呀,你这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关键时候犯了糊涂!”
”她一个人,没人管她,不是更容易成事吗?”
“那不就相当于………”说着,伍母眉头都蹙了起来。
冯婆子对此颇为不在意,“相当于什么?她一个小姑娘住在村里,无亲无故的,真是哪天突然走了,谁管她身后事!”
“咱们这也算帮她,给她办得体面,也让她去了以后有个归宿!”
“好好一个事儿,怎么被你说成…………再说了,我只是个外人,现在咱们是在给你儿子办事!你这个当妈的自己不心疼,回头,那姑娘被其他几家抢跑了,你别来怨我就好!”
一提到伍四,伍母的底线与原则顿时化为乌有,“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担心会出岔子,毕竟,我儿子那儿是真的等不了了……”
而且,就连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得了。
如此想着,伍母遂多问了一句,“老姐姐,如果那姑娘不成的话,你那儿还有没有备选的?”
“备选的,那肯定有!备选的那姑娘,也刚好在那个村,人父母都不在了,也没什么兄弟姐妹,目前就她一个人生活!平时也就靠上山采点草药,再就是帮村里人看看病,来换点生活费!”
说着,见伍母脸上再次露出犹豫的神情,冯婆子一眼猜出此刻心里在想什么,遂道,“妹妹,说实话,这已经是顶顶好的两个了!”
“也就你爽快,不砍价,我才想着你,头一个跟你说!”
“第一个也就罢了,人确实身体不好,说不定啥时候就没了。”说着,伍母顿了顿,“可第二个,她………明显身体就没问题,这怎么………”
“没问题怎么了?她家里没人了啊!就她自己个一个!”冯婆子说得颇为理所当然,“哪天突然人不在了,都没有人及时发现!”
第三百一十二章 原局之迟来的报应(十)
“这…………”
见伍母还在犹豫,冯婆子眼眸一转,拨开她们紧握着的手,自顾自地走到一旁地大石头坐下,漫不经心讲:“妹妹,咱们做买卖呢,主打一个心甘情愿,你要是心里害怕,就直接给我句痛快话,咱们也别浪费时间继续往前走了,没得白跑一趟!”
“想要不出岔子,十拿九稳的,我手里名单多的是,但质量肯定也没有刚刚说的那两个那么高!这都多少年了,才能碰见这么稀罕的两个。也就看我心肠软,当时好几家,别的都是夫妻两个一块来,就你,一个女人跑前跑后的。我心疼你不容易,这才最先跟你讲了。”
“不然,我赚谁的钱不是赚?”
说着,冯婆子站起来,拍了拍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行了,妹妹,该说的我也都跟你说了,干或不干,敢或者不敢,全在于你自个儿。毕竟,你才是你儿子的亲妈!”
“但你既然找上我了,有些话我也得提前给你说好!你把主意拿定,一次性说准,到底要还是不要!要,我那边就放手干了!要是不要的话,我这边就不等你们,得赶紧通知下一家。”
“说实话,这都排队等着在的。”
一听到冯婆子她真的要联系下一家,伍母猛得慌乱起来,先前所有的顾虑都在瞬间消失了个干净,忙不迭拉住她道:“老姐姐,别啊,别通知旁人,我们要的,要的,肯定要的!”
“真的想好了,不后悔?”冯婆子谨慎确认了一遍。
想到儿子那么个年纪去了下面,伍母悲从中来,心一横,咬紧后槽牙道:“想好了,不后悔,那两个姑娘,随便哪一个都行。”
说着,她顿了顿,“可老姐姐,我儿子是真的没法儿等了,最多再有两天,后事儿必须得办了!”
“你只管把心放进肚子里,哪怕那两个不能成,我也能立马给你再找一个新的,绝对不会误了你儿子打事儿。”冯婆子说着,陡然停顿下来,抬眸看过去,“只是,质量上面………”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至此,伍母心里最后一块大石头也放下了。
她摆摆手道:“换人可以,但人不能太差了,而且,我需要亲自见过对方才行。”
“这当然,双方都得心甘情愿才行!绝对不会随便糊弄你们的!”眼瞅着事儿成了,冯婆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
“那妹妹,咱们赶紧走呗,等会儿越来越热了。从镇上到那村里隔着十几公里山路,咱们得走好几个小时,就现在过去,最快最快也得正午才能到。”
“这么远?”伍母边走边问,“那姑娘到底哪个村的?”
冯婆子想了想,答道:“百………对,就是百塘村的。”
伍母听着,心里莫名产生几分熟悉感,怎么感觉好像在哪儿听过一样?
不过,她还来不及细想,冯婆子预约好的牛车就先一步来了,“走走走,妹妹,快,咱们快过去!”
伍母闻言,很快就将心内那点疑惑抛到了脑后。
与此同时,百塘村内。
陈云英左胳膊上挎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竹篓,正侧着身关栅栏门,突然身后传来道弱弱的女声:“陈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看看我的好朋友。”说着,陈云英上下打量了下站在几步开外的顾雪儿。
明明大热的天,自己穿着薄衬衣,光是从堂屋走过来,后背已然出了一层汗。
可这丫头,穿着厚厚的长袖不说,外面还套着件外套。
小脸上更是惨白得没有半分血色,瞧得陈云英心疼不已,“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就老样子,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反正药正常吃着,往后能活一天是一天。”说着,见陈云英情绪被自己所影响。
顾雪儿连忙转移话题,问道:“姐姐,你好朋友是村里的吗?” 陈云英点了点头,“是村里的,我们从小一块长大,是最最最要好的朋友。”
说着,她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周幺幺笑靥如花的模样,以至于眼神和语气都柔和了不少,“她特别特别……… 好看,我就没见过这世上有比她还好看的女孩儿。”
“啊?这么好看吗?”顾雪儿被她的话激得起了几分好奇心,“那个姐姐她住在哪儿啊?”
“她啊…………”陈云英缓缓转过身,抬眸凝望向后山方向,而后又失落垂下眼睫,嗓音变得无比苍渺,“她已经不在了。”
“啊!!!!”顾雪儿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当即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呼,“姐姐,对不起啊,我知道她………”
“没关系,你又不知情。”陈云英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安慰,“她永远活在最好,最漂亮的年纪,还能跟家人在一起,想来,对她也是一种解脱。”
“就是………让活着的人一直惦记着她。”
说着,她将胳膊上的竹篮抬起来,示意给顾雪儿看,“喏,这都是给她带的。”
“她一个人在那儿,我怕她孤单,得去多跟她说说话。雪儿,你不知道,她从前活着的时候,爱漂亮,又爱热闹,话也多得很,一天到晚闲不下来,像只小麻雀一样!很多时候,都是她在说,我在听!”
“如今,得换换了,我得去给她讲,不然………我怕她把我忘了………”
听到这里,顾雪儿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张艳丽得宛若红玫瑰的脸。
“陈姐姐,我冒昧问一下,那个姐姐她…………是不是姓周?”
此话一出,轮到陈云英震惊了,“你知道她?”
顾雪儿诚实点了点头,“我认识的,不过她可能并不知道我。”
说实话,对于周幺幺,她并不是特别熟悉。
当初下乡到村里的时候,彼此交集并不多,她只在公众场合打过几次照面。
而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有几分印象,除了周幺幺那张好看的过分的脸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她,林烟,还有许………那男的具体叫什么,她记不清了。
不过,不是个好人就是了。
她们三人之间的感情纠葛,隔三差五得在村里闹得沸沸扬扬。
而且,那么多知青里面,当初那么多人都说林烟如何如何好,可只有她知道林烟藏在内里的野心与虚伪。
想当初,自己还好次撞见林烟往自己表哥跟前凑,甚至还刻意讨好自己,幸好表哥意志坚决,眼光高,看不上她。
否则,真是家门不幸。
也就那个姓许的………以为自己有多优秀,惹得两个女孩子为她争。
狗男人,呸呸呸!
想到这里,顾雪儿突然心下一阵惋惜与难过,而后她鬼使神差道:“陈姐姐,我能不能…………跟你一块去?”
第三百一十三章 原局之迟来的报应(十一)
“你………你说什么?你要跟我一起去?”陈云英当即被惊得音调都拔高了不少,待得到顾雪儿肯定的点头后,她连忙摆手拒绝,“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你怎么能跟着我去?”
顾雪儿闻言,顿时犯了倔劲儿,“我为什么不能去?”
“前前后后吃了那么多药,又扎了那么多针,这才好不容易将身体养回来些。你要跟我去一趟,回头说不定又得重新遭罪!”陈云英怕自己再看她,会忍不住心软,“好了,就这样哈!”
“你乖一点,一会儿等我回来了,给你做好吃的。”
说完以后,当即心一横,拎好篮子,埋头就要离开。
说实话,真不是她不愿意带顾雪儿去,更不是怕什么麻烦。
实在是…………顾雪儿她表哥走之前有交代过,顾雪儿本人体质有些特殊,尤其是在某些特殊时间,特殊环境里,她会有特殊反应。
她当时也问过,特殊反应特殊在哪儿,可对方也没解释得太明白,只说遇到一回她就清楚了。
还说什么……那种时候,顾雪儿身边一定离不开人,绝对绝对不能让她一个人独处。
也就是为着这个原因,平日里除了顾雪儿自己住的小院,再就是村里人多热闹的地方外,陈云英一般不许她去其他地方溜达散步。
而且,每每出去,必定得陪着一块。
就当她以为这个事情就这样过去时,谁料到,她不过刚经过顾雪儿,后者直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耍赖不起来了。
“你…………”
见陈云英支支吾吾的,顾雪儿主动替她补完了后面的话,“没错,就是这样,如果你今天不带我一块过去,我就在这儿睡着不起来!”
“反正,这儿石头也不算太多,躺着还行,不是很硌!”
“你…………”陈云英直接被气笑了,她怎么从来没发现长得跟洋娃娃一样的小丫头,骨子里会这么倔?
“路上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你就不怕丢脸?”
“不怕啊,我丢脸的时候多了去了,也不在乎这一回了!再说了,村里人都知道我是你妹妹,我要是丢脸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顾雪儿原本理直气壮说着,突然,脸上快速划过一抹不自然的神情。
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不想,那一幕刚好被陈云英看在眼里。
温度越来越高了,再这么继续躺下去有中暑的风险不说,万一自己不在,她出现其他突发状况可怎么弄?
如此想着,陈云英无奈叹了口气,主动往回走了几步,伸出手递往顾雪儿跟前,没好气道:“就这一回啊,只有这一回!”
“真的吗?太好了!”顾雪儿闻言,两眼当即迸发出惊人的光芒,而后就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帮着顾雪儿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后,陈云英快步回了一趟屋,再出来时,往顾雪儿手里塞了枚铜钱和平安符。
顾雪儿低头看了看东西,而后又询问得看向陈云英,“陈姐姐,这是…………”
“之前去隔壁县里的道观里求得,说是能保平安,也不知是真是假。”陈云英顿了顿,继续耐心解释道,“既然要跟着一块去,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说不定真的有点作用呢!”
“陈姐姐…………”顾雪儿鼻头酸酸的,连带着眼眸都跟着红了。
她身体不好,陈云英不敢让她哭,遂主动挽住顾雪儿的胳膊,说起了旁的事儿:“幺幺最喜欢热闹,也最喜欢长得漂亮的小姑娘!你可不知道,从前你来村里当知青的那阵,她就对你喜欢的不得了,一直说你长得好看。”
“对了,还有你表哥,她也觉着人家生得好。”
“真的呀?”顾雪儿惊得嘴巴都合不拢,“她真觉着我表哥好看哦。” “嗯啊,那还有假。那会儿吧,她心里眼里都是那个王八………但你表哥,她见过之后,就说全世界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陈云英道:“就是吧,你表哥看起来人太冷了,脸又一直绷着,跟谁欠了他钱似得。幺幺瞧着心里害怕,只敢偷偷看。”
这些话完全说到了顾雪儿的心坎上,“对吧,对吧,天天绷着个脸,冷得跟个大冰块似得。除了有血缘关系的,再就是领导、长辈外,其他任何一个女性,稍稍一靠近他,人就立马退避三舍,活像对方身上有病菌!”
“这都30多了,还打着光棍呢,至今一个对象都没谈过。家里催结婚,给他介绍对象,人转头把那姑娘和他好兄弟撮合了。然后借口说家里人浪费他时间和精力,如果把这些心思放在工作上,他早升上去了。”
说着,顾雪儿转头看向陈云英,“听到这儿,你心里什么想法?”
陈云英想了想,道:“就你表哥……… 挺上进,挺有事业心的,然后………感情还没开窍吧!”
“巧了,我外公,舅舅舅妈也全是这么想的。所以,现在家里没人敢催他一点。”说着,顾雪儿撇撇嘴,鄙夷道,“可是,实际上,你们都被骗了。”
陈云英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就是我表哥他压根不是没开窍,反而是开窍开得太早了。”
天知道,她藏着这个秘密藏了有多久。
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跟人讲,顾雪儿整个人都极为亢奋,“之前,我也以为我表哥是那种木头,就是在感情方面呆呆愣愣,完全不解风情的人。”
“可实际上,不是的,从小家里给他请的老师里面,有一类就是专门教他分析别人的微表情和微动作的,他又聪明,学什么都快,对于揣摩人心,只要他想,再拿手不过。”
“这样的人,怎么不知道怎么追女孩儿,怎么不懂的女孩儿要什么?他明明什么都懂,却又偏偏不那样来。”
“唯一的原因,就是对象不对。”
“对面的女孩儿,不是他心里那个!”
“我表哥心里有一个女孩儿,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了,特别特别喜欢那种!他为那个女孩儿做过了不少事,就是很匪夷所思那种,包括下乡就是。”
说着,顾雪儿陡然停顿下来,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几分困惑感,“他有喜欢的人这件事儿,是能百分百确定的。可我就是没弄明白,那个人到底是谁?”
“真的,我都观察好多年了,平常接触的人里压根就没有。说句不好听的,就为着这个事儿,我还曾经委婉建议过我舅妈带他去看医生,最后被我表哥知道了,他反手让我舅妈收缴了我的压岁钱!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敢去查他心里那个人到底是谁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原局之迟来的报应(十二)
陈云英闻言,忍不住咋舌感叹:“没想到,你表哥还是个痴情种咧!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不可貌相!”
“对吧,那张生人勿近的脸,怎么看都跟情有独钟,心有所属不搭边!”顾雪儿耸耸肩,唏嘘道,“可事实上,人家确实心里有人!”
“而且,那人在我哥心里的地位稳若泰山!”
“哎,就是不知道我那未来嫂子到底是何方神圣,都这么多年了,人愣是藏得严严实实,没透露出一点蛛丝马迹来,我跟你说………”
旁侧的陈云英正听在兴头上,期待着她能继续往下讲。
谁料到,顾雪儿嗓音却在刹那间没了下去,不仅如此,她整个人也陡然停下了脚步。
双耳警惕竖起,目光防备性得环视一圈,仿佛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
“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吗?”眼见着顾雪儿脸上的神情越来越紧绷,陈云英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连带着询问的语气都轻了不少。
顾雪儿没有立马回答,而是目光再次警惕性四周环视一圈,这动作看的陈云英心里越发毛毛的了。
“不是,雪儿,你有事儿直说,行吗?别吓我啊,真的,这大白天的………”
知道她不理解,顾雪儿也没多犹豫,直接将陈云英往村路中间拉了拉,紧跟着脑袋也凑了过去,嘴巴附在陈云英耳边小声问:“陈姐姐,你有没有感觉到…………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
“有人………跟着我们?”这话一出来,陈云英当即眉头跳了好几下,她连忙小幅度侧了侧脑袋,快速往两侧斜后方瞄了瞄。
可这会儿,村里成人们大多数都在田地里忙活,小孩儿也都正是上课的时间。
路上除了有几条正在欢快玩耍的大黄狗外,基本上,看不到别的大型活物。
反复确认好几次后,陈云英由一开始的惊疑不定,慢慢转变为怀疑顾雪儿是不是感觉错了。
她想了想,犹豫问道:“妹妹,你…………真的觉着………”
这话一开口,顾雪儿顿时听出她是什么意思,连忙着急反驳道:“当然啦,陈姐姐,这事儿我的直觉不会出问题!”
“我是真的觉着不对劲儿,浑身毛毛躁躁的,就好像被人一直暗中监视着一样!”
“而且,还不是刚刚,这几天,我一直都有这种感觉。之前,我也以为可能是我多想了,可就在刚刚,我眼皮一个劲儿得跳,后背也发凉。不止如此,就连我胳膊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说着,似是怕陈云英不信,顾雪儿直接一把撸起两袖,而后又紧握住陈云英的双手,“你也感觉到了吧,我手都是热的,这温度又还这么高!如果不是感觉到了不对,我不可能反应这么大。”
“哎呀………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就是………就是因为一些原因,我从小对危险情况特别。”
“不对,是极其,极其敏锐!”
“真的,陈姐姐,你信我,信我,绝对不对劲儿。”
见她神情极为郑重,且看不出分毫开玩笑的痕迹,陈云英抿了抿嘴唇,问道:“确定?”
“八九不离十。”
正午时分,伍母和冯婆子坐着牛车,历经颠簸,终于到了百塘村村口。
伍母心里焦急得很,说实话,那会儿答应得太快,很多事情也没来得及细想。
真的在牛车上晃晃悠悠坐了几个小时,原先没想到的点,一个跟着一个,全冒了出来。
给她儿子安排的姑娘,如果有最好的,自然要按最好的来。
可是…………她怎么越看这个冯婆子,越觉着不怎么靠谱。 就比如现在,都已经到村口了,不赶紧进村,人反倒往一堆半人高的草丛里钻。
要不是为了凑够数目,耗尽家里所有的现金存款不说,就连值钱一点的物件也都变卖了,伍母是真的想重新换一家靠谱点的。
看在钱的份上,她咬紧牙关,忍了又忍,这才勉强将胸腔内的那团火气压下去。
“老姐姐,你在那儿找什么呢?咱们不赶紧进去吗?”
“等会儿,我找人呢。”说着,冯婆子从草丛里冒出个头来,嘴巴顺便吐了根野草叶子,“按道理,应该有人在这儿接应我们才是。”
伍母听了,当即忍不住想要翻白眼,“我的老姐姐哎,不用那么麻烦,咱们两个悄悄过去也行。”
“你看你前面说得多么多么好,我这………到现在都没见到人,一颗心吊在那儿,不上不下的。”
说着,她直接走过去,伸手拽人,“咱们也别管那么多了,先过去,让我看看,行吗?”
“妹妹啊,不是…………我不愿意,就是吧………”冯婆子颇为心虚道,“其实………我也是头一回过来。”
“什么?你也是头一回?”伍母闻言,心里那团怒火再也忍不住,全然炸裂开来。
她脸色瞬间冷凝下来,径直一把甩开了冯婆子的手,“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你别告诉我,你先前那些保证都是假的?”
“不是,不是,怎么可能是假的?要是假的,我还怎么在行业里立足?那不是自己砸自己招牌吗?”
冯婆子赶紧凑过去,讨好安抚道:“妹妹,你相信我,我们都是专业的,附近十里八村,你大可以去问问,谁不知道我的名号?”
见伍母还不接茬儿,冯婆子也自觉这事儿做的不太好,直接一咬牙,放狠话道:“妹妹,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看这样行吗?”
“你儿子这事儿确实也等不得,我保准最晚明天,把这事儿给定下来!定不下来,我定金全退,行吗?”
自己伤了林烟,还把家里所有财产都拿走,老头子心里肯定恼火得不行,再加上他本身就有异心。
到时候,说不定直接丢开手,不再管儿子的事儿了。
不行,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就算到时候真的要进去,也必须得先把儿子的事儿办好。
眼下,除了继续信任冯婆子,她已然没有别的路能走。
“老姐姐,有些话,我也是提前跟你说了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到时候你要想反悔,也别怪我真的干出什么厉害的事儿来。”
“那当然,那当然,我都懂的。”冯婆子说着,抬手抹了抹额头并不存在的汗。
一边忍不住在心内暗暗咋舌,也真是奇了怪了,明明说好了,在草丛这里等着接应的。
怎么一个两个全都没见到?
难不成,她们全都在下一个埋伏点?
如此想着,冯婆子再不敢犹豫下去,赶紧带着伍母往村里赶去,“走走走,咱们进去看看,说不定碰到了呢?”
第三百一十五章 原局之迟来的报应(十三)
或是为了向伍母证明自己的实力,又或是本身心里焦急得很。
从进村开始,冯婆子就在前方带头走得飞快,惹得伍母在后边连走带跑,才能勉强追上。
好不容易跟上冯婆子的速度,伍母心里的疑问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见人又一头钻进了草丛里。
“不是,这都什么鬼德行?怎么光往………”正吐槽到这里,突然,又见人弯下腰,把手指放在唇边,有节奏地吹出声响来。
“嘘嘘嘘—————嘘嘘嘘————”
正午时分,温度已然升到了顶峰,空气中的热浪一波紧跟着一波。
稍稍呼吸一口,整个鼻腔到肺部都能感受到灼人的热度。
在田地里劳作了一上午的村民们,也陆陆续续扛着锄头往家赶。
本就是陌生面孔,扎眼的很,再加上冯婆子又一个劲儿地做出奇怪举动,伍母敏锐察觉到已经有不少路过的村民们注意到了她们。
并且,眼神里带满了防备与探究。
伍母暗道不好,这样下去,怕是还没见到那两个姑娘,她们就先被人轰出去了。
如此想着,她赶紧转过身,准备过去提醒冯婆子收敛一点,起码看起来得像个正常人才行。
可还没来得及做,就已经有三四个带着头巾,胳膊上跨着竹篓的妇人们先一步结伴走了过来。
伍母能感觉到她们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从上到下反复扫了个遍。
其中打头的那个,更是主动开口询问道:“大妹子,你是打哪儿来的?”
哪怕妇人已经尽可能笑得温和,可她们本身个头就颇高,身体又壮实,竹篓里还带着镰刀,伍母瞧得心里直发慌,生怕一个不好,惹到对方了,人家直接拿镰刀砍人。
“我…………我………”她紧张得一个劲儿吞口水,几乎是瞬间下意识往草丛方向求助,可那冯婆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人刚刚还在那儿,一转眼人消失了个干净,伍母绝望得闭了闭眼,再转过头时,咬牙道,“从………县城来的…………”
“哦,县城啊,那怪不得先前没有见过你。”说着,那妇人又继续问,“县城,那可离得不近,过来得很费些功夫。”
“不过,你过来做什么的啊?探亲?找人?还是为着别的事儿?”
伍母支支吾吾道:“找人…………我找人………”
“哦,找人啊!”几个妇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乎是同时发出这句话。
话音落罢的瞬间,伍母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她的错觉,就总觉着对面那几个妇人突然亢奋了不少。
打头的妇人安抚般得朝其他几个摆了摆手,而后往伍母的方向又靠近几步,继续问道:“那你找谁啊?”
“你跟我们说,我们可以给你送过去。”
这话一出口,其余几个妇人纷纷跟着附和道:
“就是,大妹子,你直管说就行。这村里,就没有我们几个不认识的。”
“可不是嘛,大妹子,现在多热啊!你再这么继续等下去,过不了多久就会中暑。”
“对啊,你给我们说,我们保管给你们送过去。”
“不用,不用了…………”伍母被她们过头了的热情吓得连连后退,“我自己可以的,真的,多谢你们…………”
她儿子的事儿本就不能张扬,这几人瞧着就像大嘴巴,真的给她们套出话来,只怕后面麻烦不少。 如此想着,伍母准备找个借口离开,就在这时,突然迎面又走来一个妇人,“哟,你们一个个的不回家做饭,都挤在这儿做什么?”
“别说我们了,你不也没回家吗?”
“嗐,我可跟你不一样,我今儿就没去田里。身上有些不舒服,原本准备去云英丫头那看看,让她给我配几幅药的。谁承想,那丫头门关着在,不在家!我等了大半天,眼见着她还没回来,这才准备回去先吃个饭!”
“哎,你是不是糊涂了?云英丫头每个星期不都得去后山看看幺幺吗?这已经是星期天了,她前面几天都没去,今儿上午肯定得去啊!要我说,你要是还能忍忍,那就明儿一早再过去!要实在等不得,那就晚一点,等三四点了再去找她,俩丫头…………”
伍母原是准备趁着她们几人谈话时,偷偷溜走的。
孰料,竟然听到了“幺幺”二字,她脑海里陡然冒出“周幺幺”这个名字。
周幺幺………这不是许彦前头那个吗?要不说林烟有本事呢?人家几十年的情分,愣是被她撬到手了。她记得,那姑娘后来是走了的吧,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
等会儿,百塘…………这里是百塘村对吧?
当初林烟那个死丫头下乡的地方…………是不是就是这儿?
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趁着她们说话的空隙,伍母犹豫着,小心开了口:“你们刚刚说的幺幺…………是不是老周家的闺女,周幺幺?”
这话一出口,直接将众人的注意力再次全部拉回到了伍母身上:“诶,大妹子,你也认识她?”
“就听人说的…………”得了肯定的回答,伍母面上瞧着没什么,实则一口牙差点咬到碎。
原来这里真的是许彦的老家,她可是听儿子说过,因为跟林烟结婚,许彦一家在他们老家的名声彻底臭了。
差不多已经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其中一个妇人听她如此说,当即继续问道:“听人说?你听谁说的?那人又是怎么说她的?”
“我们幺幺已经走了好几年,真是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在外面编排她!”说到最后,那妇人气得脸都红了。
不仅是她,其他妇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脸上纷纷露出不屑的神情:“早知道他们家的人不行,没想到竟然还能这样!要我说,也不用同他们再好好商量了,直接让他们马上把祖坟迁走!”
“就是,这样的人家,继续留在咱们村里,完全就是影响风水!果然半道来的就是不一样,从根上就有问题!”
“可不嘛,让他们赶紧走,没得往后有小伙子跟着他们一家学,到时候造孽,毁了人家姑娘一辈子!”
………………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慷慨激昂,伍母不是傻瓜,起初没听懂,可听到后来,渐渐也反应过来她们是将所有的都归在了许彦一家头上。
误以为他们一家在外头说了那个周幺幺的坏话。
伍母张了张嘴巴,下意识想解释。
可旋即一想,凭什么呢?
许彦家大业大,有钱又有权,她儿子都这样了,也没见他们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帮一点忙!
而且,许彦那个妈,杨春兰,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回回拿鼻孔看人,总觉着她高人一等。
既然如此,那就受着呗!反正她也没说什么其他的,都是这些人自己想的。
正想到这里,那头冯婆子突然带着一身野草叶子钻了出来。
今天真是邪了门了,往常都好好的,怎么今儿她把整片草丛都翻遍了,也没见到半个人影儿。
不仅如此,就连平时常用的记号也没留下半个。 到底怎么回事?
难不成,都偷偷跑出去喝酒去了?
应该不会啊,手里还有好几个单子呢,就是看在钱的份上,也不该…………
她想得专心,压根不知道自己出来以后,伍母满脸惊恐,一个劲儿得给她使眼色,而其他人都防备得盯着她,似是想知道她在那里面干什么。
“你又是谁?你在那里面做什么?还有,我们以前见过吗?我怎么瞧你这么眼熟?”
第三百一十六章 原局之迟来的报应(十四)
见她说得如此肯定,冯婆子一时也拿不准她们到底在哪儿见过自己。
若是哪条大马路上偶然碰到也就算了,最怕就是在谁家丧事上,真的打过照面。
她之前可是有听说过,这个百塘村是附近几个村子里最团结,也是风气最正的一个。
若真是让她们看出什么来,单子得黄,定金得退,口碑也得折损不说,恐怕不脱层皮还走不出这村子。
如此一想,冯婆子当即紧张咽了咽口水,借着揩汗的功夫,悄不做声得往自己脸上抹了不少泥。
“是吗?我还真没印象!不过,我脸盘子大,跟很多人都长得像,你一时觉着眼熟也正常。”说罢,冯婆子尴尬笑了笑。
“是吗?”开口询问的那妇人并没有就此相信她的话,反而手捏着下巴,越发往冯婆子的方向凑近了些,认真端详后道,“可我是真感觉在哪儿见过你。”
怕她真的看出什么,冯婆子当即改了口,顺着她道:“也有可能咱们是真见过。”
“我好几个姐妹都嫁在这儿附近,过去是每年农忙的时候帮着插秧,割谷子,打谷子,卖谷子,再就是逢年过节的走动比较多。可自从前几年,爹妈都走了后………”
说着,冯婆子露出个勉强的笑容,嗓音也跟着低沉了几分,“我们姊妹几个一下感觉不一样了,非得时常见见彼此,心里才觉着安心。”
“再说,现在年纪也上来了。眼神没以前好,记性也差了不少,很多时候明明东西才拿过,转头就不知道自己放哪儿去了。趁着我们腿脚还能动,大家伙儿地多走动走动。哪天,真是不行了,儿子儿媳妇儿帮忙照顾本来就累,还再要求到处跑,那不给孩子们平添麻烦吗?”
听她如此说,那妇人方才开始觉着有几分可信。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总觉着你眼熟得不行!”说着,妇人伸手指了指村口方向,“喏,我娘家就是隔壁村子的,每年农忙的时候,也是要拖家带口地回去帮忙。”
“应该就是那时候打过照面。”
冯婆子闻言暗暗松了口气,可也不敢继续延续刚才的话题,毕竟说的越多,错的可能性也越大。
遂只友好笑了笑后,转口道:“是,从前没注意,从今儿起咱们就算正式认识了,往后再见面,我肯定得跟你打招呼。”
说着,她转眸,暗示性地看了眼伍母。
两人原本也没什么默契,更不存在什么心意相通,可这会儿伍母却是罕见地看懂了她的意思。
当即适时开口道:“老姐姐,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有事儿,真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瞧我这破记性,幸好你还记得,你要不提这事儿,我都快忘记了。”说着,冯婆子一边懊悔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一边颇为自然地往伍母方向走去,“这都大正午的了,咱们得快点才行。”
说罢,她拉着伍母就要走。
见她火急火燎要走,原本挡在前面的夫人们纷纷主动让出一条路来。
冯婆子见状,只以为这事儿完全过去,不觉暗暗松了口气。
孰料,还没走出去几步,身后原本询问的那妇人不知为何,突然小跑着跟了上来,一把拉住冯婆子胳膊,热情道:“老姐姐,你还没说清楚,你们到底是来村里找谁家的呢!”
“估摸着你们也是头回来,不熟悉村里的路,你跟我说,我带你们过去。”
“要是人家在家,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要是人家出去了,你们就去我家吃饭去。大家有缘分相识一场,怎么着都不能让你们空着肚子回去。”
“不用了,真不用了………”冯婆子委婉拒绝道,“她们肯定在家,这么热的天,怎么好意思让妹妹你跟着来回跑?”
伍母也赶紧跟着附和道:“就是啊,妹妹,你真是太客气了。好意我们心领了,但吃饭就………”
那妇人只以为她们是不好意思,干脆直接伸手,紧紧拽住两人,故意虎着脸道:“你们是不是觉着我们村里条件不好,看不上家里的饭菜?”
“哎哟,妹妹,你看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你这么客气,我们感动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
记住本站: 冯婆子正说到这里,突然,一群人乌泱泱得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个个手里拿着锄头,俨然都是才回家的男人们。
“这是咋了?我怎么瞧着不太对啊!”
“可不是嘛!闹这么大动静的,上一回还是野猪们下山的时候,这回又是出了啥事?”
“不会是…………出人命了吧?”
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变脸愣住了,最开始打头那个妇人是年纪最大的那个,见状,当即安抚道:“都别慌,我家栓子跟着一块呢,我喊他过来问问。”
只见她往前略略走了几步,朝着那个方向招了招手,很快就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跑了过来。
两人低语几声后,妇人对着小孩儿交代几句后,很快便跑着回来了。
“村里出事儿了。”她环视一圈,神色凝重道,“说是有好几个人贩子,就是拐人卖钱的那种。”
“现在人就在小广场那儿捆着在,栓儿说他爷交代得,让我们别想着看热闹了,赶紧回家,看看谁家有没有少了人的。”
都是当妈妈,当奶奶的人,一听这个,当即都炸开了锅:“哎哟,那就是专门来偷孩子的啊!”
“可不是嘛,丧尽天良的狗东西,呸!偷人孩子也不怕遭报应!”
“就是,他们怎么忍心的啊!孩子要是丢了,不得要了人家爹妈半条命嘛?”
听说只是偷孩子,冯婆子和伍母都悄悄松了口气,不是那些人就好。
可还没来得及高兴一秒,很快就有个敲着锣的男人皱眉走了过来,“你们怎么都还在这儿?赶紧回家去啊!”
“不是,当家的,现在到底啥情况啊!”其中一个妇人赶紧凑过去,着急询问,“是已经有小孩儿丢了吗?还是他们没来及下手,就被抓住了。”
男人答道:“目前还说不好,那几个人现在晕着在,云英丫头正在给他们扎针,具体啥情况,得他们醒了才清楚。”
说着,他再次催促道,“不过,你们都别继续在外待着了,赶紧回去,清一清家里的人!要是有丢的,赶紧去村部报告!另外就是,家里老爷们回来之前,最好大门都别开!”
“尤其是陌生人,现在谁都说不好,他们还有没有同伙!而且,听说,他们不仅拐卖小孩儿,女人也一样下手。”
一听这话,在场所有妇人齐齐抽了口冷气。
尤其是冯婆子和伍母,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一种想法。
那些所谓的人贩子,恐怕………
她们从来没有比当前这一刻,更加厌恶这该死的默契感。
两人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甚至,若是可以,她们恨不能当场扒几抔土,把自己埋起来。
“反正,现在是特殊时候,村里没出结果前,都别到处走动!不是自家人来敲门,一律都别开!”
“行了,赶紧回吧,我还要满村子都通…………”男人说着就要转身,突然,余光瞅见了正在佝偻着腰,悄摸往野草丛里撤的冯婆子和伍母。
那两道身影眼生不说,动作也鬼鬼祟祟地很,遂当即大喝一声:“你们两个是谁?打哪儿来的?赶紧转………”
询问最多的那个妇人见他误会了,赶紧帮着出口解释:“她们是从………”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伍母和冯婆子就已经先一步加快速度,拼命往草丛里钻。
仿佛只要进去了,她们就能逃走。
见她们动了,男人的警惕心瞬间拉到顶峰,当即将手里的锣往地上一扔,狂追了过去。
记住本站: 身高差距,体力差距,爆发力差距,三管齐下,不过短短十几秒钟,男人就在草丛边缘处追赶上了伍母和冯婆子。
他原是准备好好说话的,谁料到她们两个一心想跑,完全没有一点配合的意思。
男人没办法,只能采取暴力手段。
两手齐用,狠狠将二人推一把,巨大冲击力下,几乎是瞬间,伍母和冯婆子径直往前面的草丛里栽去,整张脸正面朝下。
这一幕看的身后的妇人们目瞪口呆,全都想不明白,怎么事情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都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过来,把她们两个捆起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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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原局之迟来的报应(十五)
“不是,不是,你们误会了,我们真的不是………”
伍母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碰见这种事情。
倘若就这么下去,一旦闹大了,说不定真的会被扭送去派出所,那可就全完了。
思及至此,伍母顿时反抗更为剧烈了,一个劲儿得挣扎扭动,“放开我,快放开我,我和那些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甚至都不认识他们,你们弄错了…………”
“呸,弄错了?一对骗人精,竟然到现在还死不悔改,要是心里没鬼,你们跑什么呢!”之前询问的那妇人一边麻利打着绳结,一边没忍住,嫌弃得啐了口唾沫,“枉我之前那么相信你们,还好心请你们去家里吃饭!”
“可结果呢?你们竟然是人贩子的同伙!”
“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儿!”
“也不知道,你们先前到底拐了多少人!”
“没弄清楚之前,怎么都不会放你们走的!”
说着,那妇人顺手在她们手腕上又系了一道更为复杂的绳结,“哼,这么紧实,看你们还怎么跑!”
伍母见状,险些气晕过去。
她赶紧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冯婆子,毕竟她就是吃口才饭的,嘴皮子肯定比自己要灵光不少。
帮着一块解释的话,说不定能………
可谁能料到,她压根没怎么用力,那冯婆子竟然直接往另外一边彻底栽了过去。
“都这种火山眉毛的时候了,你就别装了,赶紧说话啊!”
“再不讲话,咱们就真的没法儿脱身了!”
实际上,冯婆子还真不是装的,她是真的晕了过去。
人本来就上了年纪,又狠狠摔了一跤。
不同于伍母栽进泥里,她摔得那块地方算是尖锐小石子不说,后脑勺在下落的过程中,还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岩石。
被男人拽起来的时候,她已然感觉到不对,头晕晕乎乎的,腿脚酸软无力。
好不容易熬到能在地上坐着休息会儿,眼皮又一个劲儿得往下耷拉,没多久,人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伍母见状,又气又急,毕竟这事儿跟她属实没有什么干系,全然都是他们一伙人惹出来的祸端。
冯婆子做出这番模样,不过就是怕她现在要求退定金而已。
就目前这状况,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得了,那儿子的后事怎么办?
如此想着,一股澎湃的气血在她胸腔内无声翻涌,终于,十几秒后,伍母再也忍不住了。
她挣扎着站起来,对着冯婆子的腿脚,狠狠一踢。
一脚还没解气,紧跟着,她又一连补了十几脚,见都这样了,地上的冯婆子仍旧纹丝未动。
伍母恨得后槽牙差点咬碎,装?就打定主意装下去了,是吧?
行,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把事儿做绝了。
记住本站: 又狠狠踢了一脚后,伍母大声嚷嚷道:“都过来,我有话说,有话说…………”
询问最多的妇人闻言,当即没好气走了过来,插腰吼道:“喊什么?喊什么?”
伍母本来就躁得慌,如今听见她吼自己,心里越发烦躁了,对着妇人,直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嘿,你还敢对我翻白眼!怎么,我有说错吗?你,人贩子,丧尽天良!就是我今天把你丢河里淹死,都是你活该,你自找的!”
伍母闻言,当即瞪眼骂了回去,“什么死不死?什么活该?什么自找!”
“我跟你讲,你们现在是在犯法!”
“我完全就不认识你们抓的那些人,包括她。”说着,伍母又狠狠补了一脚,“我们也不是一伙的,只是一块结伴过来而已。”
“我,我是过来找人的!”
“呵,你是不是还真当我蠢得不行呢?你觉着我现在还会相信你的鬼话吗?”妇人白眼冷哧道,“说慌前都不会打个草稿!”
“我告诉你老实一点,别在那儿狗叫,真把我们惹烦了,什么都干得出来。”
说罢,妇人再不看她一眼,抬脚就要走,这时,另外一个妇人安顿好家里,最先返回了。
见她们两个在聊,当即走了过去,好奇问道:“她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还在狡辩呢?”
“可不是呢!都这样了,还嘴硬,说她无辜的!”
“别理她,这样的人,越理她越来劲儿!”
“我知道,我就嫌她吵得慌!”
“这样,她一会儿再闹,咱们就问她来找村里的谁,倘若回答不回来,就打她一顿,说谎话就揍两顿…………”
两人说话声音没有刻意隐藏,故而,全都落入了伍母耳里,听她肺都要炸了。
“揍什么揍?我真的是来找人的!”事到如今,不付出一定代价,看来是真的没法儿离开了。
想到这里,伍母一咬牙,彻底豁出去了。
“许彦,杨春兰,林烟,我是林烟的舅妈!”
“我男人是林烟的亲舅舅,跟林烟她妈,一母同胞的亲姐弟!”
“这都是实打实的亲戚,你们要是不信,可以随便去县城里打听!”
话音落下的瞬间,伍母跟前当即涌起一层灰尘,眯得她眼睛睁不开,还一个劲儿得打喷嚏。
等灰尘略微散了些的时候,伍母刚睁开眼,就见两个妇人凑到她跟前,神色复杂得盯着道:“你刚刚说什么?你是林烟的亲舅妈?”
“…………”伍母没有来的紧张了下,随即,又迅速梗着脖子对视了过去,“没错,我就是她………亲舅妈………”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其中一个妇人冷笑道:“没问题,可太没问题了!”
“既然………你们都知道她们,那就说明我不是人贩子,更不是和她们一伙的。”说着,伍母大概是连自己都骗过去了,越来越理直气壮,“还不赶紧给我松开,不然,等回过头,我去跟许彦………”
妇人截断她的话,嗤笑道:“跟许彦什么?跟他告状吗?说我们欺负你?”
“你………”伍母又气又急,“我是代表许彦过来的,我是他的长辈,你们怎么敢?”
记住本站: 闻言,妇人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怎么敢?应该说怎么不敢?”
“你真以为我们怕他?他们一家在我们眼里就是个屁!”
“败坏我们村的风气,过河拆桥,忘恩负义,陈世美一个!我们不稀得巴结他,更不靠他过日子,怕做他什么?现在是他们一家躲着不见我们!”
说着,妇人陡然眼睛一亮,急切转过头对着旁边的妇人道:“嫂子,你刚刚也听到了吧!她说她是代表许彦一家过来的,那正好,有她在手里,难保许彦一家子不出现…………”
“你是说…………”另外一个妇人很快也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你这脑袋瓜,还真的…………”
“是吧?是吧?你也觉着能行,对吧?”那妇人欣喜讲完,再转眸看向伍母时,眼神里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排斥,取而代之得成了狂热的兴奋感,“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你…………你想做什么?”伍母被盯得浑身鸡皮疙瘩抖起来,“我说了我不是人贩子,我只是顺路跟她一起过来而已。”
“我逃跑也是因为怕惹上麻烦,我是工人退休,我没有必要做那些勾当,我…………”
“行了,安静点吧!不管你是,还是不是,没查证之前都不能走!”妇人说着,很快就又转头跟另外一个妇人商量接下来怎么弄了。
事情完全不按照自己的预想的方向发展,伍母想过许家名声不好,可起码许彦有钱有权有势,在她看来,村里人多少也有点忌讳。
哪能想到…………竟然坏成这样。
真等他们查完,耗个三五天,儿子头七都得过了。
想到这里,伍母觉着不能行了,冯婆子如何,她管不着。
可今天之内,无论如何,自己必须得脱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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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原局之迟来的报应(十六)
伍母在那头安静盘算着,这边两个妇人也在交头接耳:
“天也太热了,光是站在这儿什么都不干,都能出一身汗!”
“可不是,要我说,干脆别等她们几个了,就咱们俩,稍微使把劲儿直接给人弄过去。她们几家孩子多,一来一回谁知道折腾到什么时候?有继续等的功夫,咱们都能过去了!再说…………你不想早点看热闹吗?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说人贩子呢!”
“可是…………就咱们俩………能行吗?”
“行,怎么不行?就两个人而已,那个嗓门大得很,光听声音就知道气血足得很,让她自己走过去就行,不用咱们费什么功夫。至于另外一个,瞧着瘦瘦巴巴的,估计也没几斤………”说着,那妇人快速环视了周围一圈,突然,眼睛在看到什么东西后彻底定了下来。
呶呶嘴,示意道:“喏,那不是有装猪崽子,羊崽子的背篓吗……”
“嫂子,你是说…………”
“对啊,又不是不行,我瞧着差不多。咱们先借用一下,回头给人还回来不就行了?”
……………
商量好以后,二人彻底开干!
旁边的伍母好不容易编纂出个能将自己全部摘出去的说法。
孰料,那二人压根就不给她插嘴的机会,一直在忙着将冯婆子往篓子里塞,并时不时道:
“哎,不用那么仔细,反正最后都是要倒出来。”
伍母起先还是有些怒火的,在听到最后三个字,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先前她们威胁着要丢河里淹死的话。
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万一她们…………也不是不可能啊。
伍母心里本就一直绷紧着根弦,能坚持到现在,全靠给伍四办好丧事,这个念头撑着在。
如今猛得一吓,再加上太阳晒得头晕目眩,伍母当即惊恐地挣扎了起来,“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快放开我,跟我没关系!”
“我和她们不是一伙的!”
“不是一伙的?啊,呸!”其中一个妇人扭头,嫌恶啐了口唾沫,“都这个时候了,还装呢!”
“贼什么时候会蠢到承认自己是贼?”
“死了那份心吧,不可能放你们走的!等村里调查清楚了,到时候直接送你们去蹲局子!”
一听到蹲局子三个字,伍母心底最隐秘,最恐惧的角落全然被击中,她浑身不受控般抖动得厉害,嘴唇也一个劲儿得哆嗦,“别送我去,别送我去,我…………我没干………”
“都是冯婆子,都是她,我都说了我要死人!是她………是她一直保证没问题,我才来的………”
好不容易将冯婆子塞进背篓里,两妇人也没多管伍母,只当她是个碎嘴子而已。
孰料,越听越觉着不对劲儿,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彼此眼中瞥见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死人?什么死人?”这会儿开口的妇人,俨然就是先前询问最多,一直觉着冯婆子眼熟的妇人。
她的嗓音,神情顷刻间冷若寒霜,眼神都是化身利剑,直直刺向伍母,“果然你们还藏着事儿!”
“说,到底怎么回事?”或是怕伍母死鸭子嘴硬,那妇人说罢,随手从地上捡起块大石头,放在距离她脑袋只有一拳的位置处。
肃声威胁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老老实实交代清楚,否则,别怪我们乡下人手抖,没拿稳石头,直接给你脑袋开瓢!”
“你敢…………你……”伍母明显整个呼吸都乱了。
妇人嗤笑道:“不敢?你看我敢不敢的!”
说罢,她右胳膊举到最高,然后垂直朝着伍母的方向落下,中间全程不带一点犹豫。
眼瞅着石头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刺进眼球,伍母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个妇人真的没有在开玩笑。
她…………她是真的敢………对自己下手。
她赶紧闭上眼晴,绝望尖叫,“我说,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旁边的那个,姓冯,市面上的人都叫她冯婆子!她………她专做死人生意。”
另外一个妇人听到这里,还没反应过来,只以为是寻常的纸钱,黄纸,香等物件。
遂不解问道:“既然是做生意,不好好在县城里摆摊,来我们村做什么?不止我们村,就是附近几个村子,也没听说最近有什么人走了。”
“你莫不是还在骗我们吧!”
经过前面一遭,伍母吓得魂都飞了一半,哪里还敢隐瞒,忙不迭哆嗦着道:“我没………我真没…………”
之前询问最多的那个妇人后知后觉想到什么,顿时,抬起眼眸,阴沉着脸瞪过去,一字一顿道:“我想起来,我到底是哪儿见过这个姓冯的婆子了。”
她每吐出来一个字,伍母都深刻感觉到自己的心肝跟着颤抖了一下。
她支支吾吾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另外一个妇人见状,忙不迭扯了扯之前询问最多的妇人,焦急催促道:“嫂子,你快说说,到底是在哪儿啊?我这都快急死了!”
之前询问最多的妇人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朝着伍母不屑得冷哧一声,又隔着筐子狠狠踢了一脚冯婆子后,才道:“妹妹啊,她们做的可不是什么正经生意,都是些丧尽天良的王八蛋。”
“还记得几个月前,我娘家那边那对豺狼哥嫂吗?”
另外一个妇人毫不犹豫道:“那咋可能不记得,事情闹那么大,就是隔壁镇都听说了啊!”
“要我说那姑娘也是可怜得很,爹妈都不在了,跟着哥嫂讨生活!饭菜她做,侄子侄女她带,衣服她洗………反正家里啥活都是她的。就那么勤快的姑娘,要不是因为她脸上有胎记,说实话,多得是小伙子想娶她。眼瞅着嫁不出去了,那姑娘要求也不多,只求有口饭吃,有个地方住而已,谁知道…………一场病没了以后,她哥嫂丧良心的,竟然给她…………”
说着说着,那妇人陡然意识到什么,两眸瞳孔顿时瞪大如铜铃。
脖子仿佛机械般,卡顿着缓慢转过头,“嫂子,你…………你的意思…………是说…………那个……… 冯婆子…………她…………”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做的生意就是那种生意!”之前询问最多的妇人说着,险些要将后槽牙咬断,“我结婚那一年,那小姑娘刚好出生,可以说我是看着她长大的。”
“又勤快又爱干净,性子也好的很,温温和和的。那么好的一个小丫头,活着的时候,对她不好,连看病的钱都不给。人不在了,不说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好好安葬,就是看在她对一家子的多年付出,他们也该负责好她的后事。”
“谁能想到,临到头了,还把她给卖了!”
“你是不知道,那一天,就是这个姓冯的老婆子就在现场,一个劲儿得蛊惑她哥嫂!”
说着,询问最多的妇人将视线挪动到了一直装死,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伍母身上,“哦,忘了,还有你!”
“说,是你家的谁没了?还有,你们过来,又到底在打谁的主意?”
话音落下的瞬间,其余几个回家的妇人都小跑着赶了过来,其中跑在最前方的妇人还在喊:“欸,嫂子,村里有交代,别同她们说那么多,防止被套话!”
“咱们赶紧把人带过去就行,那边急等着在!”
第三百一十九章 原局之迟来的报应(十七)
“不是,你们怎么回事?我该交代的,全都交代清楚了!”
“我和她们不是同伙儿,这才第二回见,我是被她们诓骗过来的,除了这个冯婆子,其他人我一概不认识!”
“是她们说这村里有人没了,我才想着过来的,我真不知道她们还想拐卖啊!”
“你们要抓,要查,直接从这个冯婆子身上下手就行,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在我身上,那就等于是白费力气…………”
事到如今,伍母身上还保持着一种愚蠢的天真,认为只要自己说的够清楚了,这些人就会立马放自己走。
殊不知,从一开始,她就和冯婆子彻底绑定在一块。
尤其,她还同许彦家有着实打实的亲戚关系,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村里人更不可能放她走了。
本就热得慌,再加上她又在一旁喋喋不休,妇人们很快被吵得心烦意乱,其中一个妇人当即忍不住,想要抬步过去,给人一顿损。
却不想,她还没来得及动,伍母陡然噤了声,紧跟着,身体一歪,整个人彻底晕了过去。
“叭叭叭叭,就知道叭,真是烦死了!”吐槽完,先前询问最多的妇人象征性地拍了拍自己的双手,不过,刚一抬手眼眸,就对上准备吵架的妇人的那双呆滞的大眼睛。
对方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道:“嫂子,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呢!”
先前询问最多那妇人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嗐,这有什么?我原来在娘家的时候,差不多四五岁起,就开始帮着家里喂兔子!碰到那不听话的兔子,都是直接一棒子敲晕!不过,刚开始没甚经验,下手没轻没重的,死了好些只,为此挨了我妈不少骂!不过,后来敲得多了,有经验了,就知道怎么弄了!”
“那你………”妇人想到什么,刚想下意识问出来,突然想到什么,又默默咽了回去。
毕竟,嫂子就是真给她男人来这么一手,也不会拿到台面上来说。
从前,都只说幺幺那丫头,结婚了以后会是个厉害的。
谁能想到,那丫头也只是嘴上凶了点,实则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做人做事都狠不下心。
倒是这嫂子,再打个不太好的比方,例如林烟,都是平常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对谁都是一脸笑,结果,却有着这么一手本事,说话办事比谁都利索。
要是她有个闺女,她宁可不要幺幺的那份容貌,也要选林烟的那份心计。
正想到这里,其他几个妇人已经麻利将伍母也装进了大背篓里,见人愣在原地,赶紧招招呼道:“妹子,赶紧跟上啊!”
约莫二十多分钟过后,百塘村戏台子处,也俗称“小广场”。
这会儿密密麻麻挤着人,站在台上,放眼过去,几乎全村老少都来了。
且不同于过往那种大家三三两两随意站着,今天,差不多都是以家庭为单位。
毕竟,在没完全水落石出前,谁也不知道暗处是否还有隐藏的同伙儿。
眼见着几个小伙子三步并两步跑过来,现任村支书赶忙站起来,迎了上去,“都怎么样?”
“我这边统计过了,目前村里没有丢人,都好好在这。”
“我那边也准备好了,选的是村里最寒那口井,水凉得牙齿都能打颤!”
现任村支书闻言,点点头,而后将视线挪动到了最后一个小伙子,也是浑身汗最多,最疲惫的一个。
“二牛,咋样?身体还能扛住不?不行的话,一会儿让你云英姐给你开点药,扎几针?”
小伙子双手撑在膝盖上,一连深呼吸好几口后,终于慢慢缓和了过来,喘息道:“那条小路太久没人走,现在长出来的野草有半人高。我们走到半路,发现实在走不下去了。为了不耽误事儿,我哥他们赶紧就近下山,去了主干道,说来也巧,那地方,刚好距离镇上车站近得很。”
“他们搭上车后,我就赶紧跑了回来,如果顺利的话,他们这会儿估计都已经到了县城。”
“好好好,你们都辛苦了,赶紧过去休息!”说着,现任村支书伸手朝着某个方向指了指,“那边有西瓜,绿豆汤,如果身体有不舒服,也别拖,赶紧去找你们云英姐。”
说完,他再不敢耽误时间,赶紧对着身后的一众班子成员道:“赶紧动手吧,这事儿早解决早完事,不然大家伙儿心里都害怕。”
身后人都一致点了点头。
约莫过了一两分钟,三个精瘦的男人,再加上伍母,冯婆子,全被带到了戏台子下面最中心的空地上。
村里人自发得围成一个圆圈,生怕他们其中的某个在没看到的地方偷溜走了。
“扑—————”寒凉的井水陡然泼在热得通红的皮肤上,一冷一热巨大的温差,迅速激起一阵寒栗。
而伍母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中醒来的,虽说相比于其他几人,她要少遭很多罪,这会儿却也实打实狼狈得很。
浑身衣服皱巴巴,好些地方还沾上了泥,头发乱糟糟的,现在现在往下淌水。
更要命的是,四面八方,无数双眼睛正盯着她,这种感觉,说实话,太不好了。
“你…………你们………”
经过那些妇人们的汇报,现任村支书对伍母的身份已然有了大概了解,见她嗫嚅着嘴唇,似是想说什么。
现任村支书直接先一步道:“大婶,我们已经安排人去通知许彦了,等他过来,我们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完,你就可以回家了。”
什么?许彦来接她?
伍母闻言,整个人险些晕死过去。
开什么玩笑?怎么能去通知许彦?这不是明摆着告诉警察,她的行踪吗?
想到这里,伍母浑身冷汗直冒,嘴唇一个劲儿得哆嗦,那状态怎么瞧都不太对。
怕弄出人命,现任村支书忙招手过来一个年轻小伙子,吩咐道:“去把你云英姐喊过来,就说这有个不舒服的人,让她过来帮忙扎几针!”
“不,我没病,我好好的,我不用扎针!”伍母猛然厉声一喝,直接给毫无准备的二人吓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不扎针,你们别想屈打成招!”
“我人好好的,哪里都好好的!”
说着,她眼睛蓦地红了起来,紧跟着,整个人跪伏在地上,卑微去抓现任村支书的裤腿。
幸而对方反应灵敏,及时躲开了,“你这是做什么?”
“我都说了,我们不会为难你,等你外甥女婿过来,我们把遗留问题解决了,就让他带你走,这怎么…………还能…………”
说罢,现任村支书气愤地将脸调转到一边,不看人。
果然………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许彦他们一家是个混不吝的,那个林烟,也有心眼得很,如今……这个所谓的舅妈,看样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伍母真是有口难言,若是从前,也就罢了,还能仗着亲戚情分,死皮赖脸。
可如今………
思及至此,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都要逼我………我也不容易啊………”
“没有一个人心疼我…………我就是想给我儿子的后事安排的好一点而已………怎么就那么难…………”
“老四啊………儿子啊………你把妈一块带走吧………你没了…………妈也活不下去了…………”
一声接一声的哭嚎中,陡然从不远处冲过来一道瘦削的人影,紧跟着空气里一连响起三声巴掌声:“啪———啪————啪————”
第三百二十章 原局之迟来的报应(十八)
那三巴掌,陈云英几乎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打完以后,不仅伍母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就连她自己手都短暂发麻,失去了知觉。
说实话,尽管如此,她尤嫌不够。
像他们那样的一家子,活着都是一种罪过,最好………
如此想着,她刚垂下眼睫,就发现伍母正恶狠狠瞪着自己,略略平息的怒火再次翻涌而出,搅动得陈云英五脏六腑都痛。
“你横什么横?我实话告诉你,老娘今天打的就是你!若是别人,我偏还不动手了。”说罢,陈云英当即毫不犹豫抬起胳膊,冲过去,似是要去扇她另外一边脸。
关键时刻,现任村支书猛然回过神了,怕伍母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赶紧一把将人拦住制止,劝道:“哦哟,云英丫头,你这是做什么?”
“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别冲动啊!”
“冲动?老叔,我这可不是冲动!”
“我现在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清醒,我陈云英今天打得就是她!就是这个贼婆娘!”
说罢,陈云英一把挣脱开现任村支书的束缚,迅速抬起胳膊,在伍母另外半边脸那,利落补了三个巴掌。
伍母双手被反手捆绑在身后,面对陈云英的动手,哪怕恨得牙痒痒,也只有挨着的份。
三巴掌,又三巴掌,不过须臾,伍母的脸似泡了水的馒头般,已经肿胀得完全不能看了。
现任村支书还指望着用伍母来同许彦一家谈判,如今伍母被打成这个模样,万一到时候许家逮着这个理由挑理。
那他们家迁祖坟的事儿,不又得往后挪?
思及至此,现任村支书当即气得一个劲儿得戳陈云英脑门:“你这丫头…………你说你…………”
“啊?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让你别冲动别冲动…………你非不听………”
“脑袋瓜到底怎么长得?还想不想把许家彻底赶出去?”
“我真是…………真是…………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你说你妈那么聪明一个人,咋个生出你这么个笨闺女?”
说着说着,他陡然意识到四周都是人,连忙将声音压低了些,“真是和她有什么仇,什么怨,等村里同许家谈以后,不多得是下手机会?”
“非要当着这么多人面动手,这传出去,外头怎么看咱们村?”说罢,他气得把脸调转到一边,鼻孔一直往外粗重哼气。
“可是…………老叔,幺幺就是………被她儿子害死的…………”陈云英竭力憋着眼泪,可嗓音一出来,还是暴露了其中的哭腔。
“我忍不了…………我真的忍不了………我最好的姐妹没了……而仇人就在眼前………”
“你说什么?幺幺是被她儿子………”
现任村支书的瞳孔瞬间瞪大如铜铃,可他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另外一道更为尖锐的嗓音给盖了下去,“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儿子什么时候…………”
“你儿子是不是叫伍四?林烟是不是你外甥女?”
陈云英边说边步步紧逼,“你知不知道我说的幺幺是谁?那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姐妹,她全名叫周幺幺!”
说着,见伍母眼神不自觉瑟缩着,不敢同自己对视,陈云英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冷哧一声:
“看来你也不是完全不知情的嘛!你那个好外甥女道德败坏,介入别人感情,抢别人未婚夫,颠倒黑白,装可怜,挑拨离间,耍的一手好心计!”
“不止许彦,当年下乡的那批知青里,她还招惹了不少男同志,惹得好几对最后成仇。”
“至于你那个儿子,更不是个东西!混不吝的恶霸一个,穷凶恶极,无恶不作!我幺幺原本是要回村里来的,什么青梅竹马的情分,什么未婚夫,她通通都不要了!她就是想回家,想往后过点平稳的日子!可你好儿子,你的好外甥女,他们非要赶尽杀绝!”
“我幺幺最后接回来的时候,一米七的个子,只有70多斤,整个人瘦成皮包骨,四肢尽断…………最后同她接触过的人,没有………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其实是个女孩儿!都以为她是个小伙子……… ”陈云英整个嗓音都在抖,“她所有受的苦楚,都是拜你儿子所赐!”
“如果不是你儿子带人拦住她,她本可以还活着的,她可以活着回来的。可现在………她坟前的草都已经长了不知道多少茬儿。”
“今天这几巴掌,都是你应得,若是可以,我恨不能将你还有你儿子千刀万剐!”
“身为母亲,不好好教育自己的儿子,让他明事理,知廉耻,守礼义!反而,放任他出去到处做恶!我家幺幺生命最后一段日子,每天每时每刻全都活在痛苦里。她那么怕疼一个小姑娘,最后竟然自己亲手了结了自己。”
偌大的小广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安静得只剩下陈云英颤抖的嗓音,“不止我家幺幺,你儿子还明里暗里逼死了不少人!”
“光是我知道的,就不下数十人!还有不少,是全家都没了的,一个活口没留,人家就是要喊冤,都没人!”
说着,陈云英陡然注意到伍母手腕上不小心露出的手表,她三两步冲过去,一把将她衣袖拉起来,冷哧道,“以上我说的,你都知情的,对吧?”
“不然,你的手表哪里来的呢?你的衣服,鞋子又是哪里来的呢?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又还是放任了你儿子做恶!你儿子是罪魁祸首没错,但你同样也不无辜!”
“子债母偿!正好,趁着今天我们全村人都在,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偿?”
讲完以上这些话,陈云英几乎耗尽了所有的气力。
整个人不受控得往旁边趔趄,幸而顾雪儿在旁边,及时拉住了她,这才没有让人倒在地上。
“我…………”伍母瑟缩着头,支支吾吾好一会儿,讲不出完整一句话来。
事情发展到现在,地上其余几人早清醒过来了,不仅听完整了原委,更是将周围村民们陡然暴涨的激愤情绪看在眼里。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过去十几年都从未出过差错,这次,竟然在这里,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
尤其………那个周幺幺………听起来在村里很有些地位,这事儿已经不能按常规来解决,甚至可能还没法儿解决。
可他们压根就没得手啊,再说,他们也只是干个介绍的活儿,赚钱而已,没想过介入复仇的事儿上。
故而,几人彼此对视一眼,很快拿定了主意,让冯婆子开口:“各位领导啊,我们之前是真不知情啊!”
“都是她,都是她主动找上我们的,而且,准备配的人选,也是她主动说出来,我们才过来看看的。想着,要是人家姑娘家里也同意,我们就帮着说和说和,挣个辛苦钱。”
“谁能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
第三百二十一章 原局之迟来的报应(十九)
冯婆子说得唾沫星子直飞,若不是她被反手捆绑住,只怕两手都要举起来对天保证。
“各位领导,各位乡亲们,我们是真冤枉啊!”
“这要早知道她儿子是这种人,那会儿就把刀架在脖子上,我们也不敢接这个活儿!”
“幸好,现在也没酿成什么大错,一切还不晚!当然,原先是不知道,现在知道咋回事儿了,我们肯定不能在做她们母子的生意了!劳烦各位高抬贵手,看在我们也一把年纪,讨生活不容易的份上,放我们一马吧!我保证,我们往后再不来贵村了!”
说罢,她赶紧朝那几个精瘦男人使眼色,后者一接收到,纷纷开始跟着哀求附和道:
“对啊,各位领导,各位老乡,我们是真知道错了,往后再不敢了。”
“求各位看在我们也不容易的份上,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还请各位领导,各位老乡高抬贵手,我们家里那一大家子,可都还等着我们养呢!要不是没办法,谁愿意干这个行当?”
说着,最后一个精瘦男人还象征性地掉了几滴眼泪。
这让周围原本义愤填膺的村民们心肠不觉软了软,为了生活,确实都不容易………
眼瞅着已经有人准备站出来帮着讲几句话,陈云英顿时周身气血翻涌。
她猛地从顾雪儿肩头抬起脑袋,紧跟着猛得冲过去,手指着几个精瘦男人怒喝道:“你们敢对天起誓,你们先前说的所有话没有半分虚假吗?”
“倘若有一句谎话,你们………包括你们的家人通通不得好死!”
说到最后四个字时,她冷凝着脸,一字一顿,格外加重了语气。
这话一出口,当即有不少村民们觉着陈云英这话过分了,不过其中也有一部分人觉着没什么问题,毕竟要是不心虚,没撒谎,就是对天起誓了又能如何?
一时间,整个小广场充斥满了讨论声,更有甚者,持有不同意见的两方直接当场吵了起来,隐隐还有动手的驾驶。
看的现任村支书眉心都在跳,“云英丫头啊,你看…………”
劝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云英一口噎了回去,“老叔,你真觉着是我的问题吗?王二叔和张三叔不合几十年了,平日里就是没事儿都得咒骂对方几句。”
现任村支书闻言,仍旧面带犹豫:“可……………”
“老叔,相信我,吵不了多久的,很快一切都能平息下来。”瞧着陈云英那坚毅的眼神,现任村支书到底咬牙点了点头,“丫头啊,你可得把握好啊!”
陈云英应下后,随即很快又将话头引到了冯婆子等人身上。
只见她微弯着腰,满脸玩味得盯着他们道:“还在犹豫什么呢?前面不说得挺好的吗?”
“直接发誓啊,你们发完誓,保证立马放你们走!”
“你……………”冯婆子恨得差点咬碎后槽牙,若是只有她自己个,说了也就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都这个岁数了,多活一天都算赚的。
可她还有儿子,还有孙子孙女,万一真有报应落到他们身上,可怎么弄?
这个错,她试不起。
可前面说出去的话,也决计不可能收回来,眼珠提溜一转后,冯婆子开了口:“丫头哎,俗话说得好,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今天让我们发这么毒的誓………”
“你们干这种造孽的行当都不怕,我一个治病救人的怕什么?”
“你还这么年轻,传出去到时候名声坏了,还怎么嫁人?”
“不用嫁人吗?那可太好了,我求之不得!”
“你…………”冯婆子没想到她如此难缠,当即气得脸红脖子粗,陈云英对此,笑得更为温和无害了:
“老太太,你就别操心我的事儿了!有这功夫在,你们一个人一次发誓,不知道都来回多少遍了。”
冯婆子被激得头脑一昏,什么话都直愣往外冒:“我说你这个丫头,怎么心肠那么歹毒,逼着我们发毒誓呢?”
“我们凭什么要发?我们为什么要发?合着,不是你的家人,你无所谓,对不?”
“我跟你说,我老婆子这辈子见过的人多了,就像你这样的,到最后没有一个好下场!”
“自己不修德,连累自己不说,到最后就连你的家人也跟着一块受拖累,没有一个………”
意识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话,陈云英抬起胳膊,对着冯婆子的脸一连利落抽了三巴掌。
“啪——啪——啪———”
巴掌声落下时,整个小广场再次恢复了前所未有的安静,静得只能听到并不均匀的抽气声,以及风拂过树叶的哗啦哗啦响动声。
“你……………”
瞧着冯婆子那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的表情,陈云英压根没有给她继续往下骂的机会,直接再次伸出巴掌,对准冯婆子另外半张脸,麻利补了三个巴掌。
“现在学会说话没?要是还没学会,我不介意再给你补几个!反正我有的是力气和时间!”
冯婆子闻言,羞愤瞪过去,“你…………你会有报应的!”
“我会有报应?我会有什么报应?敢问你是我的谁?对我有过任何一份恩情在吗?既然没有,你哪里来的大脸跟我倚老卖老?”
说罢,她高高举起自己如铁砂一般的巴掌,面色复杂得看向旁边几个精瘦的男人,“她们好歹是女性,所以我收着手在,一人不过才六个巴掌!”
“可你们,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丑话,我已经说在前头了,接下来怎么说,要不要挨打,就看你们自己的悟性了。”
眼瞅着他们面色动摇,急得冯婆子在一旁大喊:“都别听她的,我们正儿八经做的买卖,他们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说着,她又肿着脸,气愤看向陈云英,“你等着,你等着的,等警察们来了,我们不会放过你的!”
听见这话,不远处的顾雪儿直接气笑了,“还等警察来了,你们不放过我们!到底是谁不放过谁?”
“你们是不是忘记了,自己都是怎么被我们捆起来的?是你们要在村子拐女孩儿,眼瞅着我们俩没有家人在,是独居,所以盯上了我们!尤其,今天我们要上山,你们觉着机会来了,更是直接一路尾随我们,想把我们迷晕带走!得亏我们提前发现了,这才反手将你们抓住!”
“不然,后果完全不堪设想!”
这话一出来,整个小广场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玩意儿?来拐卖女娃娃的?”
“我的老天爷欸,真是丧尽天良,不得好死啊!”
“得亏今天抓住了,这要是没抓住,往后整个村里的女娃娃不都危险的很…………”
众人的纷纭之时,其中有个妇人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只见她脸色一变,直径挤在最内圈,从地上抄起一把石头,就往冯婆子和伍母等人身上砸,“一群王八蛋,真是一群王八蛋,挨千刀的…………”
现任村支书见状,连忙出声制止:“弟妹啊,快住手,快住手,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个屁啊,好好说,对他们好好说有用吗?再说他们配我好好说话吗?”
“支书,你大可以问问他们,既然那个老婆子的儿子没了,要走冥婚,不应该去找去世的女娃娃吗?来咱们村干嘛?咱们村最近可都好好的呢,还有,村里那么多女娃娃,为什么偏偏挑云英丫头和顾知青下手?”
“是不是因为两个丫头都是自己个儿住,人要是没了,也不会有人立马发现?是不是因为顾知青瞧着身子弱,到时候就算出了意外,也没人会怀疑?”
“这是冥婚吗?这分明就是在杀人!”
“一个个的,各有各的说辞,错漏百出!那两个婆子来回推责任,谁都不敢说真话,其实这才是真相吧!你们就是不仅仅要配冥婚,你们还想偷摸杀人!我就想问问,如果今天那两个丫头,没有得手,你们是不是还准备对我们村里其他闺女下毒手?”
现场气氛本就冰冷到了极点,最先询问最多的妇人最后一句话讲出来后,体感敏锐的顾雪儿明显感觉到整个小广场充斥着的阴寒之气更浓郁了。
正午时分,烈日当头,她自己又穿着外套,饶是如此,顾雪儿还是没忍住,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三百二十二章 原局之迟来的报应(二十)
见事情全都抖落出来,冯婆子等一行人哪里还有先前的底气,顿时全都慌了,一个个忙不迭辩解道:“没有,没有,我们怎么可能敢………”
“对啊,我们只是做生意而已,可没想着犯法啊!”
“老乡啊,大妹子啊,你说话要有根据的,可不能胡乱猜测的啊!”
见他们如此厚颜无耻,陈云英气笑了,“胡乱猜测?想要证据?好啊,那我成全你!”
说罢,她嘲讽扫了他们一眼,随后从自己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掏出两个约莫手掌大小的牛皮纸包,径直丢在了他们跟前。
“怎么样?这东西是不是很熟悉?”
“是不是之前一直想不通,明明比体力,比人数,你们都要远胜于我们两个,结果最后却反被收拾了?”
顾雪儿也跟着骂道:“幸好陈姐姐通医理,对气味敏感得很,你们东西一掏出来,她就察觉出来不对。一把年纪了,都是老人家,面上装得一个比一个无辜,一个比一个不容易,实际上心肠比谁都黑, 下手比谁都狠!”
“你们那会儿所有商量的话,我们都听到了!你们说能迷晕就迷晕,要是抗药性强,直接下手弄死也没关系,反正到最后都是冥婚,早死晚死都是死!”
“我们能逃脱魔爪,不是你们有多仁慈,更不是你们最后良心发现。是我们运气好,是我姐姐有本事。今天这事儿,若是换作村里其他女孩儿,只怕现在人都已经断气,她家里开始操办丧事了。若是已婚的,丈夫没了妻子,孩子没了母亲,家庭遭受重创,得很久都没法儿缓过来。若是未婚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人家家里正伤心的时候,你们这几个凶手是不是还装作好人,去劝说牵线?”
“明明是刽子手,到最后人家姑娘还要对你感恩戴德,承你人情!你们都不怕人家姑娘死不瞑目,到时候回来报复你们吗?”
这话一出口,顾雪儿敏锐感知到周遭涌动的寒流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股极为强烈,却在又拼命往下压的暴戾之气。
不过想想也正常,谁家里还没个女性?
冯婆子他们这群人就是颗毒瘤,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嚯嚯到了自家头上。
她略略顿了顿后,继续往下道:“你们现在还敢狡辩,不过是因为你们此次没有得逞而已。可这样的事儿,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我们不是第一例,同样也不是最后一例!只要有心,不怕抓不到你们的把柄。”
“还有,你们在山上沿途设的陷阱,我们还没来得及拆!到时候警察来了,一查一个准!”
说罢,她鄙夷哼哧一声后,重新退回到了陈云英身边,再次恢复成柔弱无辜的模样。
只不过,经此一事,村里人再不敢将顾雪儿和小白兔画上等号,当然,这是后话就是了。
说实话,自从看清地上的东西后,冯婆子等人已然神色灰败如土色,又经过顾雪儿那么一番话,眼下更是彻底丧失了反抗的念头。
不过,他们在陈云英等人面前选择忍气吞声,不代表他们对伍母没有怨气。
其中,尤以冯婆子最甚,“呸,你个老虔婆,我们碰到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从业十几年,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今天竟然在你这条阴沟里翻了船!”
“自己儿子什么德性,自己不清楚吗?活着就在危害社会,死了也不消停,继续祸害人!还配什么冥婚啊,这辈子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都是个绝种的命!”
伍母心里本来就存着火,本来这事儿若是换别家的,只怕早就成了。
怎么可能遭受现在的无妄之灾?
儿子的丧事,自己往后的命运………宛若大山般,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喘不过气。
如今再听的冯婆子咒骂自己最在乎的儿子,当即也如火山爆发般回怼了过去,“还我害你?你怎么好意思讲得出来!自己老脸都不臊得慌吗?”
“刚刚人家小姑娘怎么说来着?有一就有二,谁知道你们过去干了多少杀人的事儿!再说,你们造孽的时候,是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们干的吗?最开始,我就不想找活人,是你,姓冯的一再劝说我,我为了定金没办法,才同意的!”
“你们有今天,完完全全就是自己的报应,活该都是活该!”
“而且,事儿都是你们干的,跟我可没有半分关系,就是警察来了,我也这么说!还有,事儿你没给我办成,赶紧把定金还给我!”
“呸,你也好意思提定金,我没让你给我们赔偿已经很不错了,你竟然还敢………”说着,冯婆子气不过,直接伸腿狠狠踢了过去,“我告诉你,今天就是我死,也绝不可能退定金。”
“一家子混蛋玩意儿,小的小的不是什么好东西,老的更是霉运缠身,牵连别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要撕烂你的嘴!”
“好啊,你来啊,来呗,以为我怕你?有本事,你脱开绳子过来啊!”
………………
两人激烈对骂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谁先起得头。
总之,从第一个石头被扔出来砸向他们开始,很快演变成数不清的石头雨,到后边,手边没有了能捡得东西,村民们更是分成男女两拨,一股脑得全涌上去。
现场一片混乱,哪怕现任村支书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一个人肯听他的。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他只能站在戏台子上,边敲锣,边扯着嗓子道:“大家伙儿看着点,破相也行,断胳膊断腿也行………怎么着都行,就是别给人打死了!”
有这句话在,村民们顿时揍人揍得更起劲儿了,不过,到底还是留着分寸,没真给人揍断气。
约莫一刻钟后,随着人群里一道高声吆喝,“差不多了,大家撤!”
顿时所有村民默契一连往外退出好几步,只留冯婆子和伍母一群人奄奄一息倒在中心圆圈内。
见他们确实还留有一丝气息,现任村支书不觉悄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当场弄死。
就在他清了清嗓子,准备说些场面话时,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轰隆隆的汽车鸣笛声。
他顿时凛了凛深情,急忙对台下的村民们喊道,“这么热的天,都堆在一起做什么?不怕中暑吗?”
“赶紧往外散开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辆警车并一辆私家车已然开到了跟前。
现任村支书连忙从戏台上跳下来,主动迎了上去,“各位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
一一同各位警察握手后,最后一辆私家车上的人才推门下来,后座下来的是村里的几位小伙子,看到现任村支书后,他们赶紧冲过去。
“你们怎么这么快?”现任村支书问。
其中一个小伙子赶忙解释,“老叔,我们遇到贵人了!事儿能有这么顺利,全靠他!”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头姚堇年已经停好车,从驾驶室下来了,“老叔,好久不见!”
见来人是姚堇年,现任村支书还有什么不明白,当即笑得更为真心了,“堇年,你也来了。”
“是,我过来看看我妹妹,也是巧,在路上遇到了几位兄弟。”
有警察在,现任村支书也没太多时间寒暄,很快转头去解决伍母和冯婆子等人的事儿去了。
见姚堇年来了后,顾雪儿就知道这事儿妥了。
有她表哥出面,这几个黑心肠的不脱掉一层皮,是不可能的了。
姚堇年来之前,就在车上大概听村里小伙子讲了一下,如今又听周围人讨论,不过短短几分钟,就搞清楚了来龙去脉。
出了这种事儿,偏偏自家那个妹妹,还在装傻充愣。
眼见着他的眼神和神情越来越不悦,顾雪儿求生欲爆棚,连忙小跑了过去,讨好似得喊了声,“哥——”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送你来是静养的,不是让你到处乱窜的!”姚堇年竭力克制着情绪,“这么热的天,你不好好避暑,你还上山去别人坟头,自己什么情况自己不清楚吗?”
这事儿,顾雪儿自认为确实是自己的原因,可一听姚堇年教训的语气,心里顿时也跟着生出股莫名情绪来。
“我是什么不能见光的人吗?凭什么不能到处走动?再说,这事儿是我的错吗?那些人明摆着就是盯上了我,就算我不出门,他们也会找机会下手!”
“还有,我到底是不是你妹妹啊!别人家的哥哥,出了事儿,还知道安慰安慰,你可倒好,一来就发脾气骂人!”
顾雪儿越说越委屈,到最后直接转过头,抬手委屈抹泪,“而且,我也不是瞎跑,我是去看人的。那座坟是村里的那个叫周幺幺的姐姐的,哥,原来我们下乡的时候,人家还帮过你呢!”
“那个林烟当初对你心思不纯,想给你下不干净的药,还是那个周姐姐翻墙过去提醒你的呢!”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话是你教给我的,怎么?这么快,你自己都忘了吗?我跟着陈姐姐去看看她怎么了?”
“我………”姚堇年闻言,无奈叹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相较于之前,确实好了不少,“我才说了那么几句………你直接还了我好几倍!”
“更何况,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说着,他顿了顿,嗓音轻得吓人,“我怎么可能忘了她呢,我一直都记得的。”
第三百二十三章 原局之迟来报应(二十一)
最后一句轻似呢喃,若不是顾雪儿见他嘴唇张合,恐怕还真以为他没有出声。
“哥,你最后一句话讲的什么,我没听清。”她凑近了些,好奇问道。
“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话!”说着,姚堇年又迅速恢复成寻常的成熟镇定模样,继续教训道,“你体质弱,平常出门散步,略微锻炼身体是可以的,但上坟这种事儿,往后少做。”
顾雪儿略略被平息下去的情绪,再听到上面那些话后,再次迅速暴涨。
果然,她就不该对他抱有期望,什么人嘛,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开始教训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还是恰好,顾雪儿还没来得及质问,就又听得姚堇年道:“要是真想去,也不是不行,但我得跟着一块!”
“我不…………”
姚堇年完全没给她继续往下扯的机会,径直打断道:“你们两个姑娘家去山上,不确定的情况太多,风险也大!不出事儿还好,一旦出事,到时候哭都来不及!再者,倘若哪天,你真是身体不适,陈同志一个女同志,她能有力气给你带下来吗?”
“你来村里休养,本身已然给她添了不少麻烦,再不断给她增加劳累,你心里过的去吗?”
“别忘了,你为什么回来百塘村!”
顾雪儿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她心里就是有口气不顺,憋得慌,遂下意识反驳道:“我没忘,我当然没忘我来这儿是做的什么。”
“可是,哥哥,我好歹也是个人,有行动自由的权利吧!你刚刚说,你在的时候我才能去?”
“你手头事儿那么多,成天忙得昏天黑地,全国各处跑,就是这次过来看我,也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时间。我总不能天天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等着你!再说,我和陈姐姐两个人上去不安全,难道她一个人上去就能行了?”
“她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你能对得起…………而且,看的那是别人吗?那是周姐姐,是你的恩人!”
“天天教育我别忘恩负义,总不能转头自己忘了吧!”
说罢,她负气转头到一边,不看人。
最后一句话声音虽小,以姚堇年敏锐的耳力,完全听得清清楚楚他摇摇头,长叹一口气,紧跟着貌似无意问道,“你什么时候跟那位周同志那么熟悉了?”
“我记得,原来下乡的时候,你们并没有什么来往。”
“原来没有来往怎么了?没有来往,我就不能去看看她了?”顾雪儿气呼呼道,“哥哥,你什么时候也那么迂腐了?”
说着,她抬起眼眸白了一眼姚堇年,“而且,这事儿说来,还不是怪你?”
姚堇年闻言,直接气笑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顾雪儿绷着脸,义正严辞道,“从小我就喜欢长得好看得,各色各样的漂亮的,我也见的炖了。可当初下乡第一天,我还是忍不住注意到了周姐姐。她比我之前所有见过的,都要更好看。”
“我很想同她交朋友的。”说着,她颇为怨念得扫了眼姚堇年,“都是因为你,你太受欢迎了,村里一大半没有定亲的女孩子都盯着你,谁稍微靠近你一点,都会被视为公敌。”
“更别说,像周姐姐那样定过亲的!为了避嫌,不被针对,人家平时看到你,都绕道走,好吗?”
“我倒是想同她交朋友啊,可人家…………”
“你是你,我是我,你正常交朋友,谁能说你什么?最根本的原因,不过是你没有那么勇敢而已………”
姚堇年自认为客观公正分析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家妹妹气得握紧拳头,想要冲过去揍他。
不过,顾雪儿也确实没有机会揍人,因为在姚堇年的授意加介入下,整起案件以最快的速度得到了调查和解决。
在村民们都还没有回过神来之时,警察们已经动身将伍母、冯婆子等人押送回县城里,接受法律的审判。
眼看着几辆警车马上就要消失在拐角处,顾雪儿突然问道:“哥,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对吧?”
“法律是公正的,没作恶,不会冤枉,作了恶,自然也逃不了。”姚堇年话音刚落下的瞬间,耳边突然传来现任村支书刻意压低的询问声:
“你们那会儿去城里,到底见着许彦没?还有,他怎么说的?”
很快,就听得一个小伙子答道:“老叔,人我们是见到了,只不过……他说他已经离婚了,再管他前妻舅妈的事儿不合适。”
“离婚了?”现任村支书闻言,瞬间惊得瞳孔都瞪大了。
“嗯嗯,没想到吧,我们都没想到!当初闹的沸沸扬扬,还以为他们感情多好,能过一辈子呢!谁能想到………”说着,回话的小伙子似是陡然想到什么,谨慎地左看看,右看看,确认周围没有人会靠近,才继续往下道,“而且,他还说那个婆子,在城里犯了事儿,警察们一直到处在找她,没想到她竟然躲到咱们村了,让咱们加点小心。”
“毕竟人家中年丧子,真刺激狠了,什么事儿都能干的出来。”
现任村支书明显咽了下口水,“还犯了………其他事儿?是什么事儿,你打听没?”
“那没,许彦说完以后,找借口想给我们打发走,对迁坟的事儿更是闭口不谈。那个婆子太危险了,我们担心出问题,也没多纠缠,就想着先赶紧回来,通知大家伙,等下次有时间了再让他给个态度。然后刚出工厂,就在马路边上碰到了姚知青,人家听说以后,主动带着我们去了警局,再然后………我们就回来了。”
“具体那个婆子犯了啥事,警察们也没细说,只说感谢我们给他们提供了线索。不过,看他们表情,好像也不是什么小事。”
现任村支书听完,整个人陷入了沉思,约莫二十多秒后,才又听得道:“这个事儿,你同其他人交代一下,先别往外传。免得整个村子都人心惶惶…………
后面的对话,大概都是些关于村里的安排,顾雪儿没兴趣再听下去。
她心里实在有太多疑问,迫不及待地想同姚堇年问清楚。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陈云英先一步突然走了过来,只见她双眸沉静看向姚堇年,“姚同志,方便单独聊一下吗?”
姚堇年略略思忖后,点了头,做出请的手势,“自然,那边请。”
本就是正午,是吃饭午睡休息的时候,警察们走了后,没什么热闹可看,村里人陆陆续续都回到正轨,往家赶。
故而,这会儿,小广场上,除了几个还在收拾的村委成员,几乎没什么其他人在。
两人走到几人粗的大树底下,中间间隔约莫两三人距离。
陈云英没绕弯子,问的颇为直接,“姚同志,不好意思打扰了。还是老问题,我想问一下,目前………有杨霖的消息吗?”
“很抱歉,目前还没有。”话音落下的瞬间,陈云英原本期待的眼眸陡然陷入了灰暗,“也是,人海茫茫,又是一个大活人,哪是那么容易就找得到呢?”
“还请放心,既是我应下的事儿,必定会继续下去。”说着,姚堇年突然顿了顿,“只是,人生始终是要往前看,往前走的。你找的那个人,他若是知道你过的不好,恐怕也会不安心。”
“他会不安心?”陈云英垂下眼睫,自嘲笑道,“他那样没有心的人,怎么会不安?青梅竹马多年,一声招呼不打,说走就走,整个人就像完全蒸发了一样!”
“其实,我知道这事儿确实为难你了。说是雪儿在村里休养,需要我照看,可实际上,以你们的能力,在京市有什么医术高超的医生找不着?哪里需要我一个赤脚医生?只是…………我确实是没办法了,他走的干干净净,毫不犹豫,这事儿我没法儿过去。我就想找到他,问问清楚…………”
姚堇年最不喜欢管闲事,更何况还是感情的事儿,可思来想去,他还是干巴巴说了句,“清理之中,很正常。你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若是我觉着不合理,刚开始就不会应下。”
“雪儿身体不太好,这次过来,她脸色和精气神明显比从前好多了,都是你的功劳。”
“至于,旁的事儿,我是外人,不好评判什么。只是从小,我家中长辈告诉我,凡事不到最后,都莫要急着盖棺定论。说不定…………那位杨同志真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不得已的苦衷?你是指什么?”陈云英闻言,猛得抬起头,双眸敏锐盯过去,“还是,你其实查到了什么,只是不好告诉我?”
第三百二十四章 原著竟是这样(一)
瞧着那俩人聊完散开后,她哥竟然一副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顾雪儿心口上仿佛有只小猫伸出爪爪在挠般,痒极了。
她迫不及待抬步就要过去,可姚堇年太忙了,刚和陈云英说完话,转头村委一众人涌了过去,将其团团包围。
见状,顾雪儿只得退回到阴凉处,一直到半个多小时后,终于,小广场上其他人全都回家了。
顾雪儿这才赶紧小跑过去,焦急询问道:“哥,你那会儿跟陈姐姐………聊什么了?”
“没什么,关于你的一些情况而已。”姚堇年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敷衍说了这句话后,转过身抬步就要往小院的方向走。
可顾雪儿哪里肯干?
那俩人之间明摆藏着事儿呢,独独瞒着她一个人做什么?是故意排挤她吗?
而且她哥什么德性,她可太清楚了。
有话必须得当面问清楚,否则,转过头就是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都不带提半句的。
想明白以后,顾雪儿直接加速小跑几步,张开双臂,绷着脸挡在姚堇年跟前,倔强开口道:“不行,必须讲清楚!”
“否则……………”说着,她短暂停顿几秒,双眸威胁般得瞪向姚堇年,“你知道的,我一生气什么都干得出来。”
“到时候,嘴上真没个把门,说出些不该说的话…………”
近乎赌气般的威胁,若是放在以往,姚堇年肯定毫不犹豫调头就走,权当没有听到一般。
可眼下情况有变,一想到那会儿陈云英敏锐的直觉与洞察力,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姚堇年,都不由得有些头疼。
“姚同志,你为什么不讲话?为什么在思考?为什么要犹豫?是被我猜中了吗?”
“你有杨霖的消息,对不对?是…………他已经同别人结婚……生子?或者………是更不好的消息?”
“姚同志………”说到这里,陈云英的嗓音已然颤抖得不行,“无论是哪一种,倘若…………你有了他的消息,都请不必隐瞒,对我直说就好。”
“我寻他,不过………就是想要个答案而已。若是他已经结婚生子,我自不会去打扰,往后更不会多问他半句,只当从前没有认识过。若是…………他过的不好,或是………人没了…………看在过往的情分上………我怎么都得要带他回来的………”
“不是,你误会了。”迎上陈云英那双带着泪光的期待眼眸,姚堇年神情始终纹丝未动,语气更是平静到犹如一潭死水,“目前确实没有任何关于杨同志的消息反馈回来,若是有,我一定立马通知你。”
陈云英闻言,似乎不太相信。
她紧盯着姚堇年的面庞好一会儿,盼着能从其中看出任何一点说谎的痕迹。
可是,很遗憾,半分都没有。
“那…………往后还请你多费心,麻烦你了………”说罢,陈云英对着姚堇年真诚鞠了一躬,她弯下腰的瞬间,姚堇年清楚看到几滴晶莹的泪水成串般地滴落到地面,可碍于地表温度太过灼热,泪水还没来得及晕染出湿痕,就彻底化为虚无。
说实话,走到如今的年纪,又经历过不少事,除非至亲,又或者是涉及生死的大事,否则,姚堇年的情绪几乎不会受到波动。
这也是表妹顾雪儿有时会小声吐槽他是面瘫脸的重要原因。
可此刻,瞧着陈云英那副明明心痛难过到极致,却又拼命忍耐,强压情绪的模样。
他心里莫名多了份“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情绪,好几次,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可最终又全都被理智压了回去。
“不会,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面上瞧着没什么,可实际上姚堇年被强烈的悲伤情绪压得有些喘不过气,一直到陈云英失魂落魄离开,他才慢慢缓和了过来。
如今再被自家妹妹追着逼问,那种情绪再次无声笼罩在了姚堇年心头。
他垂下眼睫,以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对视过去,郑重警告道:“管好你的嘴巴,一点都不能透露出去,否则………闹出人命,你自己收场!”
顾雪儿最烦别人威胁警告她,谁都不太行那种。
可眼下,真对上他哥不容半分反驳的神情,她抿了抿嘴唇,到底是屈服点了头,没敢说出半个不字。
她知道,如果没有出问题,她哥不会这么紧张严肃。
不过,她配合,她妥协,不代表她什么都不问。
“哥…………是不是杨霖目前处境不太好?”顾雪儿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试探问道。
对于这件事,姚堇年似乎不想多说什么,只目光透着警告地扫过去,“别有那么强的好奇心,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儿。”
“什么叫这不是我该管的事儿?”顾雪儿听着不乐意了,“哥,你可别忘了,你安排我过来是做什么的。”
“今天也得亏我机灵,感觉出来我和陈姐姐被人盯上了,否则,真是落了单,被他们得手,后果完全不堪设想。”
“那个杨霖…………从前在村里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瞧着挺普通一个人,谁能想到现在能………陈姐姐就是他唯一的软肋,哥,这点你也清楚的,不然,你凭什么能拉拢他跟咱们站在一边?用得好,他就是一把无往而不胜的利刃,可一旦陈姐姐出了问题,这把刀也必然会回过头,捅咱们一刀!而且,尤其是你!”
“哥,你真以为我小,就真的什么都不懂!我跟你说,我都明白着呢!再说,你就算不回答,我也能猜到你们那会儿聊得,不是关于我的,就是关于杨霖的。前者也就罢了,若真是后者…………你怎么能保证陈姐姐真的死了心,不会在我这追问?”
姚堇年听着听着乐了,“既然你也说了,她可能会从你这儿试探,那我不是更不能告诉你?”
“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顾雪儿当即气得脸都红了,“哥哥啊…………”
见人真的急了,姚堇年也没多逗她,毕竟她身体弱,最忌讳情绪起伏过大。
“钟家夺权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原来有钟山的扶持,杨霖走得艰难,但胜算颇大。可最近,不知道钟雨在里面做了什么,竟然让她妈赵福兰重振旗鼓,拉着赵家一块打起了擂台。这次我过来,就是不太放心你们,担心钟雨在背后下黑手。”
“我知道你不喜欢有人跟着你,但目前情况特殊,你且忍忍。”
“哥…………你觉着杨霖…………他能赢吗?”顾雪儿突然问道。
“能不能赢,全看他自己。”说罢,见顾雪儿嗫嚅着嘴唇,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姚堇年淡漠开了口,“如果,你想劝我帮他一把,那你还是别说了。”
“为什么啊…………哥哥,明明你也很欣赏他的,不是吗?再说………他还是陈姐姐喜欢的人,陈姐姐对又我很好,看在我的份上,不能帮他一把吗?”顾雪儿越说越激动,“而且,杨霖若是胜了,他记得你的恩情,往后对你,对咱们家,肯定多少有好处的啊…………”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姚堇年冷声打断了她的话,直白解释道,“钟家,无论最后是谁胜出,谁掌权,最后都会同咱们家交好。”
“咱们只用坐山观虎斗就好,没必要把筹码全押在一个人身上。”
“不然,你以为凭什么就只是因为你在这儿,钟雨和赵家没敢派人过来。”
“因为他们不敢,也不能!”
顾雪儿承认他说的是对的,可就是因为如此,她也越发难过与悲伤,“可是…………杨霖若是没了,那陈姐姐得多伤心啊!”
“你怎么还没看明白?无论杨霖胜或不胜,他们都没法在一起了。”
顾雪儿不懂,“为什么?杨霖败了,肯定是没机会了。可他若斗赢了,整个钟家为他所用,他就有机会能保护陈姐姐了,凭什么他们还没法儿在一起?”
看着她较真的脸,姚堇年无奈叹了口气,“从他离开百塘村那天起,他们就注定此生大概率不会有好的结局。”
“注意,我话的确没有说死。但那条有结果的路,他们都没有找到,更不是他们当下所走的那条。”
“杨霖败了,他必死无疑,赵福兰对他恨之入骨,不可能留他性命,到时候一定会斩草除根,除之而后快!哪怕杨霖若胜了,权利资源在手,整个钟家确实能为他所用。可同样,那些东西也像牢笼,死死困住了他。只要上了牌桌,除非他死,不然,就算他不想斗,他手底下人的也会逼着他斗。”
“到时候,陈云英一旦出现,完全就是个明晃晃的靶子。不能拿杨霖如何的人,最后都会成群结队地冲向她。那种情况下,你知道你的陈姐姐会面对什么吗?”
“……………”顾雪儿脸色陡然变得如白纸般苍白,身形也跟着晃动了下,幸而姚堇年眼疾手快,一把扶助了她,这才没让她摔倒在地。
“哥……………你是不是从始至终都没打算…………同陈姐姐说任何有关杨霖的事儿?”
面对妹妹执着的眼神,姚堇年沉默地点了点头。
顾雪儿闻言,忍不住簌簌落泪,“可…………这是陈姐姐唯一的执念了,她…………”
说到最后,她已然讲不下去。
“或许,曾经的杨霖,千般好,万般好,可离开百塘村以后的杨霖,对她来说,百害而无一利。继续纠缠下去,最后受伤害的,都只是会她。”
“可是,陈姐姐她不会的,她不是那种人,她真的不会纠缠的,她同我讲过,她就是想要一个结果而已………”顾雪儿语无伦次地说着,企图让姚堇年能改变想法。
毕竟,除了陈云英自己,就只有她,最清楚知道杨霖的下落,到底意味着什么。
可姚堇年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拒绝地极为果断干脆,“不行,她做不到的。”
“哥哥,你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做不到?陈姐姐不是那样的人,她说了她不会,就是不会,你怎么…………”顾雪儿气得狠了,直接一把将人推开,“我跟你讲不明白,我也不想再跟你说话,你走开,我不想再看到你!”
“而且,这是陈姐姐的事儿,除了她自己,谁都没法儿替她做决定!”
说着,气愤抹掉泪水,负气道:“哥哥,你比外公还要独断专制,你什么都不懂!你真的喜欢过一个人吗?若是你真的那么喜欢那个姐姐,你就会知道陈姐姐想知道杨霖的消息有多迫切!”
说罢,她转身就要跑。
哥哥不说,她去说,她才不会让陈姐姐一辈子活在等待里,陈姐姐也不会像哥哥说的那样…………
见人跑了,身后的姚堇年没有去追,只是开口道:“谁说我不懂?就是因为我懂,我才更不能说!”
话音刚一出来,顾雪儿的脚步仿佛受了牵引般,不自觉停下来。
等反应过来,她羞恼得看了看自己的双脚,不争气,太不争气了。别人都还没说什么呢,自己个儿主动停下来了。
不过,她绝对不会承认的,她只是想要听听看,他到底能讲出什么话来。
“好啊,那你说啊!”顾雪儿转过身,双眸瞪得圆圆得看过去,仿佛他今天不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事儿绝对不可能过去。
“因为陈云英是真的爱杨霖,不是喜欢,是百分百纯粹的爱!你瞧着她好似不在意,可实际上,倘若现在有一个机会,能用她的命换杨霖的命,她一定百份百会答应。”
姚堇年说着,整个人忽然落寞下来,“她那么爱杨霖,在知道杨霖下落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忍得不见他?”
“钟山若是一个爱孩子,有责任心的父亲,杨霖的路会好走很多,他和陈云英也还有一线可能。但他是吗?无论是杨霖,钟雨,还是钟阳,在他眼里都不过是一个继承人备选名单而已。谁有能力,谁能稳住局面,谁能让钟家立于不败之地,他就选谁!钟阳,尚且都还是在他面前长大的,他都能无所谓,何况还是二十多年没接触,临时接回去的杨霖?他和杨霖,说白了,就不是纯粹的父子关系,甚至连上下级关系都不是。在钟山眼里,杨霖就是个用得趁手的工具人,他扶持杨霖,给杨霖权利,可同样,防备最深的,也是他。”
“你的陈姐姐若是暴露出去,头一个出手的,不是钟雨,也不会是赵福兰,一定是钟山。”
“可……………”顾雪儿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从小到大,上下5岁年龄浮动的同龄人里,她就没见过比她哥哥还厉害的人。
只是,陈姐姐…………
“哥哥,我们把这些都给陈姐姐说,说不定,她知道利害关系,能忍住呢?真的,哥哥,你别那么快下决断…………”
这一次,姚堇年几乎是想都没想,直接截断了她的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顾雪儿想辩解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更多,就又听得姚堇年道,“我都做不到,更遑论她?”
“倘若她能做到,那只能说明她没有那么喜欢,既然没有那么喜欢,时间长一点,这些事儿自然而然也就放下了。若是没法儿做到,告诉她,不亚于让她去送死!”
“你愿意吗?”
顾雪儿听完,整个人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姚堇年说自己做不到这件事儿上,她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问道:“哥哥,你…………都做不到吗?”
“是,做不到。”姚堇年坦然承认了,“但凡有一丝机会,无论上天还是入地,哪怕以消耗生命为代价,我都愿意去换见她一面。”
顾雪儿顿时脸色一白,“哥哥,你………”她不敢再说下去了,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那个姐姐会不在了。
可她哥哥那么那么喜欢一个人,若是人不在了,她哥哥得怎么办啊!
而且…………她刚刚还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她真是该死啊……
“哥哥,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好好的啊………”
“哥,你看开一点…………你别冲动啊………你要去找那个姐姐………留下我可怎么办………”这破嘴,怎么关键时候如此不中用,说什么死不死的?
万一她哥原来没念头,被提醒,反而有了想法怎么办?
顾雪儿真是讨厌死自己了,急得眼泪直往下掉。
说实话,对于她这幅模样,姚堇年是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哭什么啊!
而且还越哭越凶。
那点话对他压根没有什么攻击力好吗?
不过,还知道哭也好,起码心里还有点顾忌。
这也就是他,若是换做旁人,这么一通脾气下来,肯定给人得罪得死死的。
“哥,你别走………你走了………别人万一欺负我………怎么办………”
什么走不走?他去哪儿?他能去哪儿?
这丫头说话,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一边安慰着顾雪儿,给她擦眼泪,姚堇年一边又忍不住想,她如今在哪儿呢?又做着什么事儿呢?
可惜,周幺幺已经死了,他就是想调查的更为清楚,都没法儿了!
一切,都好像彻底中断了。
她从来都是那样,出现得一声不吭,又消失得一声不吭。
仿佛…………是什么天外之人,不过,就算是妖魔鬼怪,他也都认了。
只要她还能再出现就好。
姚堇年忍不住暗自祈祷,老天啊,倘若真是缘分未尽,就让她再出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