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女主成卖腐工具人后黑化了》 第117章 熟能生巧 陆婉没有办法,又私下联系杨护工试探,哪知听了她的话,杨护工很有被怀疑的伤心和无辜,竟然还落了泪。 杨护工说自己绝对不会伤害莫逢春,还发了毒誓,陆婉心里不是滋味,跟人道了歉,说她可能是想多了,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道不明心中的沉郁,陆婉今天打算陪莫逢春一整天,有她陪房,自然也不需要麻烦杨护工了。 这段时间,因着莫逢春心事重重,裴书宴原定的短期治疗计划,进程还没有过半。 他瞧出莫逢春被某些事情困扰烦心,也没少温和地询问莫逢春,以便开解疏导她,但莫逢春总是缄口不言,害得裴书宴都有些焦虑了。 可作为一名专业的精神科医生,患者情绪不佳,不愿意配合,他是绝对不能逼迫的,只能以纾解为主,并绞尽脑汁为莫逢春心理减负。 哪怕裴书宴根本想不通莫逢春在糟心什么,哪怕他每天满脑子装的都是莫逢春,经常想撬开她的脑袋看看。 哪怕他每天结束了给莫逢春的治疗后,还要非常命苦地给自己进行心理疏导,以便在隔天维持恰到好处的微笑。 今天也是如此。 当裴书宴保持着精神科医生该有的素质和面容,进入莫逢春病房的时候,莫逢春今天却是连演都不演了。 莫逢春抓着陆婉的手,黑眸望向裴书宴,语气淡淡。 “裴医生,我今天没有心情,只想跟陆阿姨待在一起。” “……” 裴书宴唇边的笑僵住了,他拿莫逢春没办法,只能看向陆婉,陆婉非常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 “对不起啊,裴医生,我最近太忙了,都没好好陪逢春,她有点太粘我了,要不你还是等明天再来吧?” 这下,裴书宴隐约察觉到莫逢春近期情绪不佳,似乎可能与陆婉有关,毕竟,莫逢春今天的状态要比两天前好太多了。 虽然莫逢春日常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裴书宴就是能感知到她细微的情绪状态。 可能这就是熟能生巧。 裴书宴有些麻木,但他实在不甘心就这么直接离开,于是状似理解,却含着讶异开口。 “陆夫人不是有我的联系方式吗?如果今天莫同学没有状态,可以事先联系我的。” 这话一出,陆婉自知理亏,支支吾吾了一会儿。 “抱歉啊,裴医生,当时没想起来。” 难道她要说,她也才刚刚知道莫逢春没心情接受裴书宴的治疗,只想跟她相处吗? 正这么想着,陆婉就听莫逢春对裴书宴道。 “裴医生,不是陆阿姨的问题,是我临时变了卦,对不起。” 莫逢春倒是很自然地就道了歉,一句话把裴书宴架得不上不下。 “我没有怪你们,只是好奇问问。” 裴书宴微笑,声音温柔。 “可能是我有些敏感吧,莫同学,我总觉得你现在对陆夫人有些过度依赖,甚至出现了类似分离焦虑的症状,难免多关注了些。” “至于今天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是你的治疗医生,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说,这个治疗过程中,我们一切以你的感受为主。” 听到莫逢春可能过度依赖自己,甚至会对她有分离焦虑,陆婉的面色有些苍白。 她希望莫逢春健健康康的,是个独立的人格,而不是把任何人都当做所谓的精神支柱,那太不可靠。 下意识想要追问裴书宴些什么,但考虑到莫逢春在场,陆婉只能暂时歇了心思。 “那就多谢裴医生理解了,下次有问题我会提前联系你。” 知道陆婉理解了自己的提醒,裴书宴的心情好了一些,他瞥了眼莫逢春,翠绿的眸子漾着涟漪。 莫逢春不愿意跟他说,那他就采取迂回策略。 “都是我该做的,那你们聊,我就先走…” 裴书宴弯起眼睛,可话还没说完,身后的病房门就忽然被敲响,打断了他的告别。 屋内的三人均看向门口,便见穿着便服的程以嘉进来了。 一进来,就被三双眼睛盯着,本来就有些紧张的程以嘉,更是有种难言的尴尬与无措。 他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裴书宴,干巴巴地打了声招呼。 “裴医生你也在啊,好巧。” 其实程以嘉完全不觉得巧,这只是下意识的客套话,没有半点真心。 “我每天都是这个时间来给莫同学治疗,但今天莫同学只想和陆夫人相处,没多少心情治疗。” 裴书宴不接程以嘉的话,看似好心地解释,实际上也在暗示程以嘉来的不是时候。 “程警员是因为什么?如果不是要紧事,我觉得你也还是明天再来吧。” 忽略裴书宴的话中有话,程以嘉的关注点放在莫逢春只想和陆婉相处上,他似乎有点想不明白,目光在莫逢春和陆婉之间转了几圈。 毕竟,从他的角度来看,莫逢春几乎是每天都和陆婉在一起的,怎么还要特意留出时间相处? 陆婉看出程以嘉的不解,有些愧疚。 “其实我最近忙于见客户,没怎么好好陪逢春,所以…” 这下说得通了,程以嘉了然地点了点头,朝陆婉笑了笑。 “工作的事也没办法。” 想起自己这次来的目的,程以嘉还是关上了病房门,走到莫逢春床边。 他本想直言自己确实有重要的事情跟莫逢春说,可联想到莫逢春万一真的处在某些人的监视下,那么这个病房的环境就不安全了。 “我就是在工作之余过来看看…莫同学。” 虽然很想叫逢春,但程以嘉想起王轩的提点,还是改了口,重新换回了略显生疏的称呼。 裴书宴发誓,他看到莫逢春听到程以嘉这句话后,眼睛亮了一下,像是有细碎的星光洒在了瞳孔,完全没有面对他这位治疗医生的敷衍。 这个发现令裴书宴气血上涌,甚至被气到有些头晕目眩。 不管怎么说,他在治疗莫逢春的过程中,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兢兢业业,耐心包容。 但怎么莫逢春就不亲近他,反而对待几天没来医院的程以嘉,态度还是这么不一般? 他到底哪里比不上程以嘉!? 裴书宴第二次在心中发出质问,可注定没人回答他。 虽然是这么说,但程以嘉下一秒便从挎包里拿出检测器,在房间内走动检测,并示意三人不要出声。 陆婉意识到了什么,把莫逢春往自己身边搂了搂,而裴书宴也察觉到异样,压下不合时宜的妒忌,看着程以嘉行动。 莫逢春对程以嘉是越来越满意了。 她原本还想着怎么暗示程以嘉屋子里有窃听装备,没想到程以嘉似乎早有所察觉,已经行动起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程以嘉不会无缘无故怀疑这个病房不安全,那么他如今的到来,以及这样的检测行动,很可能是因为警方那边调查到了什么。 第118章 私心 通过检测器闪烁的红光,程以嘉在莫逢春的床脚附近发现了微小的窃听器,他面色凝重。 虽说李帆的案件涉及到莫宇业,但警方调查到的线索很是纷杂,刑侦队的研究重点还是在于李帆这个受害人身上。 而莫逢春作为莫宇业女儿的这条线索,她可能提供出的信息,相较于与李帆有直接联系的红叶酒吧和汽修厂来说,并不是太紧要。 其实,按照正常的调查流程,莫逢春这边是不会很快派警员过来的。 这一切只是因为程以嘉有些私心。 他当初面对莫逢春时的心结已经解开,如今对莫逢春有怜惜也有关心,感情不算深厚,却总是细细缠绕在心脏,颇令他偶尔有种奇异的魂牵梦绕之感。 像是他曾经被无法迈出的无形限制约束捆绑,而莫逢春却能温和又强硬地将他拉出来,让他获得短暂的喘息和解脱。 程以嘉把这一切归结于,遇到莫逢春后,自己第一次没有因为对人际距离把控过弱,而造成无法逆转的糟糕结果。 因为莫逢春早已将一切不稳定因素掐断,给了他道不明的安全感,令他可以不用考虑那么多。 不用再拧巴地衡量社交距离,两人的相处距离由莫逢春主导把控,程以嘉只需要凭着本心,真挚地,坦率地,对莫逢春好就没问题了。 程以嘉潜意识里忽略了某种风险。 ——蜷缩在个人的舒适圈,任由比他年纪小的莫逢春把握两人的日常相处距离,甚至让对方隐约占据这段关系的高位,其实是件非常不稳定,且没有保障的事情。 可两人相处,总归不该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所以程以嘉为了合理化对莫逢春那丝丝缕缕的在意,便将自己摆在了对方哥哥的位置上。 接受这个“哥哥”身份的定位后,程以嘉便更能自然地牵挂还在住院的莫逢春。 毕竟,哥哥会担心妹妹是天经地义。 至于他会不会因着自我定位,以及自我脑补,在与莫逢春的相处中,完全不把控自己的情感,以至于暗自催生了别的什么东西,程以嘉是完全没料想过的。 某种程度上讲,他的感情很纯粹,跟人相处时有些一根筋。 既然接纳了莫逢春,选择真诚对她,程以嘉便不会杞人忧天地设想多余的事情,对未来进展颇有些盲目乐观。 偏偏他还不自知。 等之后被所谓的哥哥身份圈定,挣脱之余便血肉模糊,疼痛难忍时,程以嘉才意识到,他当初的想法有多幼稚。 未来不可预测,但不管怎么说,此时的程以嘉,确确实实是把莫逢春当需要照顾的妹妹,并无旖旎心思。 所以当王轩意有所指提点他的时候,程以嘉才会生出被误解的气闷。 他又不是什么变态! 总之,程以嘉对莫逢春的感情催生了私心,让他无法在李帆这次的案件中,轻易把莫逢春往后排。 莫宇业作为案件的暗线人物,让程以嘉格外担忧莫逢春有危险,他一度认为自己可能过度紧绷了。 今天来访,也只是为了验证心中猜想,若莫逢春没事,一切都是他杯弓蛇影,那便是最好的,如此他还能借着与莫逢春交谈,解了那萦绕在胸口的忧虑。 可当不好的猜测,被面前的窃听器证实,程以嘉倏然惊出一身冷汗,很是后怕。 ——若是他今日没有过来,莫逢春说不定真的会因为莫宇业遭遇不测! 而窃听器的出现,也意味着,李帆的案件牵扯到了见不得光的势力,这势力显然也跟已经死亡的莫宇业有关,毕竟对方都已经找上莫逢春了。 原本普通的刑事案件,变得愈发复杂危险,程以嘉耳朵嗡鸣一瞬,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他没有贸然触碰这个窃听器,而是又仔仔细细将整个病房搜索了一番,确定只有这一个装备后,把这件事上报给了队长。 信息铃声响起的时候,王轩正和队员前去红叶酒吧的路上。 路程未过半,坐在副驾驶的王轩,看完程以嘉发来的简短信息后,心下大骇,面色也格外难看。 早在中午的时候,他从监控里注意到李帆曾拿着行李箱,从红叶酒吧神色慌张的出来时,就预测到,这个案子跟灰色势力脱不了干系。 新来的警员们可能不清楚,但王轩这些老警察都知道,十几年前,这红叶酒吧原名为夜色酒吧,虽然表面上就只是个生意火爆的普通酒吧,但实际上义联帮的重要据点之一。 义联帮,虽然名字里有个“义”字,但也不过是打着口号,集结不良社会分子,专干些偷鸡摸狗,违法犯罪的事情,行事格外嚣张。 期间牵扯出了不少命案,黄赌毒一应俱全,民众哀声怨道,当地警方有心无力,根基早已腐蚀烂透了。 后来政策扶持,大力支持扫黑除恶,上面派来不少领导监督整治,来来回回拉扯了五六年,倒台了不少丧良心高层,最终才算是明面上扯下了义联帮这块痼疾。 夜色酒吧整改为红叶酒吧,可如今才不到三年,这些灰色地带的势力竟又开始招摇了吗? 王轩因着怒火气血上涌,牙齿都在打颤。 “队长,你怎么了?” 一旁的警员看出王轩情绪不好,担忧地询问。 深吸几口气,王轩平复好心情,简单回了警员一句。 “临时出了情况。” 通过远程设备联系还在警局的警员,简要说明情况后,安排他们带着技术人员立刻前往程以嘉所在的医院。 警员看出医院那边情况紧急,看了眼王轩,眉头微皱。 “那队长…我们要掉头过去吗?” 王轩阖了阖眼,半晌才道。 “不,我们继续去红叶酒吧。” 医院那边有老警员在场,赶过去的警员不少,又有程以嘉稳住情况,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事。 他总觉得红叶酒吧那边一定不简单。 这般想着,王轩又联系了去汽修厂调查的那两位警员,让他们按计划行事。 第119章 暴露 医院。 刚帮病人擦完手脚的杨梦,手机忽然震动,她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把水盆放在洗手间,杨梦躲开医院监控,找了处偏僻地方接通电话。 “刚接到消息,警察现在正多方行动,主力正往医院这边赶,估计是窃听器被发现了,你的行踪即将暴露,我安排了车在附近街道接应你,不想死就快点出来!” 电话那边的男人语气暴躁,杨梦一听这话,也骤然生出几分愤懑。 她这边行动的好好的,不会轻易暴露身份,如今变故陡生,只能是因为有群猪队友! 纵然觉得恶心,但杨梦也清楚情况紧急,不至于现在就跟这男人置气,冷冷地应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假身份已经败露,杨梦看了眼转角的监控,眸色冷冽。 她面色不显,就如同其他步履匆匆的寻常护工一样,穿梭在医院走廊。 只是,她的目的地是换衣室。 换上便衣,戴了假发和眼镜,杨梦从医院侧门离开,按照男人提供的路线直奔目的地,看到了组织安排的车辆。 一上车,坐在后座的杨梦,便没了当护工时,表露出的平和友善。 她的面容依旧是普通的,没有任何攻击感,就像是某人最逆来顺受的妻子。 可那双眼睛此时迸发出的愤怒和尖锐,极其可怖,周身有着不寻常的威压,骇得车子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组织里三足鼎立,两男一女,杨梦就是其中唯一掌权的女人。 杨梦外号变色龙,因着长相普通如水,便更能描摹需要的人设,成功混入人群打探情报或者刺杀敌人。 论心计,杨梦远超其余两位男老大,经常能提供完美的策略,却因体力素质一般,不适合直截了当的打打杀杀,再加之性别为女,便只能委居第三位。 可在这弱肉强食的灰色地带,底下人最不敢惹的就是杨梦,她不痛快,折磨人的手段也比另外两位阴狠多了。 掌权的两男人也忌惮她,恨不得除之后快,却又舍不得杨梦的能力,只能胶合着目前的状态,一边看不起杨梦,一边又只能依赖杨梦。 杨梦心里都清楚,她的野心藏在平和普通的面皮里,只等找时间将那两个狗爹养的全弄死,自己上位。 “到底出了什么事!?” 杨梦踹了一脚副驾驶的座椅,厉声询问,心情明显很糟糕。 那手下额边落汗,生怕杨梦不耐烦,在车上就一刀抹了他的脖子,连忙开口,声音却因恐惧和紧张显得细哑颤抖。 “是,是二老大陈明,他原是义联帮的细作,老大让他处理好李帆,哪知他潜伏多年,如今就是故意用李帆的尸体引得警察那边发现我们的势力,和近期的活动。” “现在警察从李帆的尸体顺藤摸瓜,找到了莫宇业和李帆的关系,刑警现在那边兵分三路,红叶酒吧、汽修厂还有三老大您待的医院。” “经侦那边也在调查飞立公司的账本,按照这架势,马上就要查到我们的根基了,老大发了很大的火,让我们先过来接应您。” 杨梦听完,气得又踹了座椅几脚,那大汉被颠簸得有些反胃,却不敢说话,只是愈发惶惶不安。 “吃里扒外的王八羔子!老娘早说了陈明这来路不明的狗杂碎不可信,结果赵荣这满脑子猪大肠的窝囊货色就是不信,现在被咬了知道疼了!” 这些脏话,杨梦说得是格外流畅,脸都气得涨红,完全没有编排组织老大的心虚,她也料定这群人不敢多嚼舌根。 事实上,车里的人确实不敢多说,他们只能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避免被杨梦迁怒。 一个两个都是酒囊饭袋! 眼看大事已成,她干完这一票,说不定能的上头的青眼,踩着赵荣上位,哪知道赵荣看人不准,被陈明背叛,导致这件事没了回转的余地。 一损俱损。 莫宇业那边的东西还没得到,近些天的活动又要被警方端了,损失惨重,更是没办法在那高层面前卖弄。 杨梦面上无光,气到想回去直接砍了没屁吊用的赵荣。 赵荣这货色当了几年老大,还真以为所有人都得服从他,可笑至极! 若是没她,这帮派早就没了。 可事已至此,杨梦也自知不该沉溺过去的失误,她的胸膛剧烈起伏几轮,又冷声问。 “赵荣那边有新计划吗?” 副驾驶的男人咽了口唾沫。 “警察那边可能很快就会查到莫宇业的家,老大已经安排人去莫家放火了,那东西绝对不能落在警察手里。” 他心知杨梦必定不痛快,毕竟她为了找到莫宇业藏东西的地方,在那医院当护工待了将近一个月,还蓄意接近莫逢春。 眼看好不容易有了突破,却因着陈明是义联帮的叛徒,故意招来了警察,现在计划却全部被打乱了。 帮派如今也是一片混乱,对赵荣的不满难以压制,毕竟当初陈明是赵荣一手提拔的。 别的势力的人,竟然能在他们的组织里混到核心高层,这说出去简直是奇耻大辱,手下们的心都散了,急需有人接杆掌权。 其实,这也是杨梦难得一遇的机遇。 车上的人各个都是人精,想到这一层,便对杨梦更为恭敬。 心思一转,杨梦也很快想到这一茬。 “狗爹养的,如今捅了这么大的窟窿,那些大人们损失惨烈,赵荣这杂碎以死谢罪都不够,这烂摊子现在倒是想赖在我身上了!” 她的眸底仍旧燃着一簇被牵连的暗火,唇边却勾起怪异的笑,不是开心,而是尖锐的嘲讽。 “烂脑子狗闻了都得吐,放火烧了莫家,岂不是明摆着告诉那些条子莫家有东西?” 两位老大打架,手下们自然是没有立场置喙的,不过,他们私心里都比较认可杨梦的话。 旁边一直沉默的手下,怀揣着想向杨梦抛投名状的想法,主动开口。 “那您看,我们要不要阻止那些人?” 听了这话,杨梦笑了好一会儿,有个计划在脑海形成。 “要,当然要,赵荣想找死,我们总不能跟着他一起死。” 周围人不应,她又问。 “现在掉头能赶上那些放火的人吗?” “可以的,他们半个小时后才行动,现在都埋伏在莫家小区附近,等着赵老大的命令。” 这发言已经表了态,赵荣失了心,车子里的三位大汉见识到杨梦心机深沉,都站了队,愿意被杨梦驱使。 “好,好。” 杨梦笑着感慨了几声,才缓缓道。 “你们按我说的做…事成之后,少不了你们好处。” 第120章 杨护工 因着从莫逢春的病房里搜出了监听器,赶来的警察,立刻将莫逢春原本的病房以及周围的区域封锁。 技术人员负责记录与拆解监听器型号,监听器被放进物证袋,标注好记号,后续会带回实验室进一步分析里面的窃听数据,辅助案件调查。 程以嘉不放心,又用检测器把莫逢春、陆婉和裴书宴三人扫了个遍,发现没有异样,这才暗暗舒了口气。 经过综合考量,莫逢春被安排换了新病房,这间新病房提前被警员检测过,保证环境安全私密。 李航是刑侦支队的副队长,跟王轩的年纪差不多,也是经历过当年清扫义联帮的老警员,但相比王轩,他的性子更沉稳。 也因着有李航在医院这边当主心骨,王轩才会按照计划去红叶酒吧调查。 李航跟医院管理部门取得合作,安排警员分散进行调查询问工作,重点排查是否有可疑人员的行踪。 把一切都跟队员交代清楚,安排妥当后,李航便和程以嘉去了新病房,一起问询莫逢春三人,看看能否找到案件突破点。 陆婉有些魂不守舍,她显然还没有从这骤然的变故中反应过来,也不清楚莫逢春的床边为什么会有监听器,但这不妨碍她挂念莫逢春的安危。 “李警官,为什么会有人在逢春这边安装窃听器?这孩子什么都没做啊。” 李航来之前,重新看了莫宇业坠楼的卷宗,也清楚陆婉与莫宇业、莫逢春之间的纠葛。 陆婉身体不好,莫宇业有意接近她,是为了杀妻骗保,眼看两人快要成事,是莫逢春暗中提醒了陆婉。 事情暴露后,若非莫宇业醉酒坠楼,莫逢春恐怕当晚就会被莫宇业活活打死。 也正因如此,陆婉对莫逢春愧疚又怜惜,在莫逢春住院后,大多数时间都是她在细心陪护。 程以嘉也简单跟他提过,陆婉对莫逢春很好,如今看来,陆婉对莫逢春的感情确实很深厚,李航这般想着,心里有了数。 “我们目前正负责的一件命案,牵扯到了已经死去的莫宇业,莫同学这边被放置了监听器,可能跟莫宇业有关,但我们还不清楚对方是什么目的。” 说着,李航又看了眼一旁的程以嘉,程以嘉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唇色有些苍白。 “也可能跟小程有关系,我听闻,莫宇业的案件结束后,他工作之余还是会偶尔来医院看望莫同学。” 其实这事儿,李航还是从王轩嘴里得知的,他觉得稀奇,毕竟程以嘉偶尔会招来误会和乌龙,所以案情结束后,不会跟人过多联系。 这还是第一次,程以嘉主动跟案情人有所来往。 这般想着,李航没忍住看了一眼坐在病床上沉默的女孩。 她半垂眼睫,苍白得像是纸张,黑发却漆黑如墨,看过去的第一感官,并非是脆弱可怜,而是道不明的阴郁和沉闷。 李航有些纳闷,余光瞥了眼程以嘉,瞧见他正一错不错地望着莫逢春,眸中含情,面容带着愧疚。 “……” 可能人跟人之间就是有着不一样的缘分,李航不再多想程以嘉跟莫逢春的事情,继续向陆婉解释。 “或许那些人本就因着莫宇业的缘故,非常关注莫同学,小程又参与了新案件的调查,这窃听器可能一方面是为了监听莫同学,另一方面是奔着小程和警方来的。” 李航这话如平地惊雷,陆婉被惊的半晌说不出话,心跳剧烈,竟牵扯出一丝疼痛。 原以为莫宇业死后,一切就能回归正轨,却不料这人还阴魂不散! 担心忧愁之余,陆婉又生出对莫宇业的怨怼和憎恶。 “陆夫人,你没事吧?需不需要我叫医生?” 李航看出陆婉状况不对劲,连忙询问。 陆婉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拿出急效药,就着杯子里的凉水胡乱咽下了。 “我没事,老毛病而已。” 莫逢春抬眸看着陆婉的背影,面色平静,眸子却泛起了涟漪,程以嘉眼睫轻颤,他知道,莫逢春是在担心陆婉,便代替莫逢春安抚陆婉。 “陆夫人,你不用过于担心,案件没弄清楚前,你和逢春都是受警方保护的,我们不会让你们有危险。” 李航觉得程以嘉对莫逢春的称呼有些亲昵,但案件在前,他无心追究,只附和程以嘉安慰陆婉的话。 “是的,请相信我们。” 陆婉调整呼吸,面色好了一些。 “那么请你回想一下,是否有可疑的人进出过莫同学的病房,比方说对方举止很奇怪,经常乱动病房里的东西,或是在病房内逗留时间过长之类的。” 眉头蹙起,陆婉有些后悔自己近期忙于跟客户见面,对莫逢春的状况并不怎么了解,她仔细思索了一阵。 “没有,至少我陪逢春的时候,没有陌生的人出现,来看望她的都是熟悉的人,我最近工作忙,交由护工照看逢春的时间比较长。” 提起那护工,陆婉又想起莫逢春突然格外依赖她的状况,有个想法在脑海成形,她有些不安。 李航和程以嘉看出陆婉面色有异,也关注到了她口中提起的护工。 要知道,陆婉不在的时候,是由护工多照看莫逢春的,这位护工待在病房的时间可要比一般的护士多太多了,若做了些什么,也不容易令人生疑。 “陆夫人,多跟我们说说这护工的信息吧,名字、性格、长相,是否有突出特征,又是从什么时候接触莫同学的?” 李航引导陆婉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并示意程以嘉简要记录。 “这护工姓杨,名叫杨雪,大概三十多岁,长相没什么突出特征,但气质很温和,做事也细致,她从一开始就是逢春的护工,除此之外,还照看另外几位病患。” 语气微顿,陆婉还是把近期与杨雪之间发生的小插曲说了。 “之前大部分时间都是我陪着逢春,最近抽不出空,我便主动麻烦杨护工照看这孩子,只是近些日子,逢春总让我陪陪她…” 说到这里,陆婉看向莫逢春,却见她似乎有些出神,胸口那股担忧便更浓郁了。 第121章 暗示 “我怀疑杨护工对逢春不好,当时没少问逢春,但她总说只是想我了,我没有办法,又放心不下,只能私下里找了杨护工询问清楚。” 陆婉和杨雪这个插曲,众人都不清楚,均是听得认真。 “哪知杨护工对我的怀疑格外伤心,不仅流了泪,还发毒誓说绝对不会伤害逢春,我觉得自己误会了对方,昨日刚跟她道了歉,这件事就揭过去了。” 多余的事情,陆婉便再也不知情了,只能依赖莫逢春提供。 没着急询问莫逢春,李航看向那位外貌出众,气质矜贵的男人。 “这位是…?” 裴书宴虽然这周每日都来给莫逢春治疗,但治疗时间是固定的,他严格遵守治疗程序,不会跟莫逢春过多闲聊,来去都匆匆。 也因此,他竟完全不知道,这段时间,莫逢春身上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联想到莫逢春这几天心事重重,在治疗方面也不甚配合,言行格外依赖陆婉,又被今日这只窥得一角的复杂案情惊到。 裴书宴原本忙于整理消化新信息,听到这位李警官把话题落在自己身上,他眼睫颤抖,敛了微微混乱的思绪,嗓音柔和。 “我是负责治疗莫同学心理障碍的精神科医生,裴书宴。” “今天本来也是照旧对莫同学进行治疗,只是她情绪不太好,想跟陆夫人单独相处,我本要离开,却没想到遇到了这种事,就暂时搁置了。” “关于莫同学的事情,我实在不甚了解,我只清楚她这几天在治疗的时候颇为心不在焉,情绪也不好,但每每询问,她均不愿意多说,我也不能逼迫她,只能治标不治本地开解她。” 李航并不意外裴书宴的一无所知。 毕竟精神科医生的主要职责就是治疗患者的心理障碍,尤其是他们还要注意跟患者的距离,避免对方过度依赖,彼此的私生活是不会过多掺和的。 “裴医生见过那位杨护工吗?你对她的印象怎么样?” 程以嘉却不想放过任何线索,他主动开口追问裴书宴。 “见过几次,偶尔也互相打招呼,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交集,我每次给莫同学治疗都需要单独的空间,因此对她印象不深。” 说实话,裴书宴对无关紧要的人根本懒得关注,他想了许久,才隐约从记忆里找出个模糊的人影,甚至连这位杨护工的外貌都不甚记得。 如此一来,杨护工的核心信息只能靠莫逢春提供了。 “莫同学,你觉得杨雪护工是个怎样的人?不用紧张,就当我们只是聊聊天。” 面对这苍白又沉默的女孩儿,李航不自觉放缓了声音。 “…她性格很温柔,对我也很好。” 虽然是这么说的,莫逢春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但众人却注意到,她的手无意识地抓了下被角,又骤然松开。 程以嘉目光凝滞,陆婉心情沉重,裴书宴若有所思,李航不动声色地引导话题。 “陆夫人说你近期对她有些过分依赖,她甚至还怀疑杨护工对你照顾不佳,而裴医生也说你这几日情绪不好,可以跟我们聊聊原因吗?” 闻言,莫逢春沉默了许久,久到程以嘉的一颗心高高提起来,陆婉的呼吸都不经意放浅,裴书宴的一双绿眸如同黏在她身上的幽幽青苔。 “我…我不知道。” 终于,莫逢春开了口,语气平淡,落在旁人耳朵里却听来有些茫然。 “杨阿姨对我确实很好,她陪我的时间比其他人多,给我带水果,还经常陪我聊天,可我…我有时候总觉得怪怪的。” 来了! 李航意识到这是突破点,刻意放慢语速,像是平和的长辈跟后辈日常聊天。 “哪里奇怪?” 莫逢春似乎真的好好思索了一会儿。 “好像不管是什么话题,最后都会落在莫宇业身上,但杨阿姨知道我不喜欢提起莫宇业,知道我跟他关系不好后,就会愧疚地道歉。” “她前日说自己住在我们附近的小区,等我出院的时候,还很乐意帮我整理东西搬家,我心里过不去,想要推辞,可她非常热心,得了我的应答后,好像格外高兴。” “我也不知道哪里奇怪…杨阿姨明明对我很好。” 莫逢春表现出惘然又单纯的模样,像是感性在告诉她,杨雪很值得相信,潜意识又觉得哪里不对,可自己也说不清楚。 可说者无意,听者有意,众人警铃大作,均是意识到杨雪绝对不正常。 莫逢春说完,又垂下脑袋。 程以嘉看见她肩膀处的一缕黑发滑落,如同绸缎,仿佛勒紧了自己的心脏,令他有细微的颤抖。 莫逢春分明如此单纯,那些人为了利益,竟做出如此下作的行动,欺骗一个小女孩的感情,实在太过分恶毒! 胸口灼了火,程以嘉被星星火苗燎得刺痛,却又泛出道不明的酸楚和后怕。 程以嘉的动怒,李航有所察觉,却也仅仅只是看了他一眼。 而裴书宴向来对情绪敏感,也瞧出程以嘉身体紧绷,他心中划过一丝冷然和厌烦。 这又不是在唱戏,怎么程以嘉四处给自己找戏份? 他想着想着,竟然尝到难言的郁结和戾气。 若那杨护工真的意图不轨,确实有够招人厌,只是,莫逢春遭遇这样的事情,不是还有程以嘉的原因吗? 要说愤怒,程以嘉应该先恨自己吧? 纵然知道自己的想法片面又恶毒,但裴书宴就是反复咀嚼着这病态的思维,仿佛这样就能把对方踩在脚下。 他真想让莫逢春好好看看,看看她在意的程警官,是个如何肤浅愚蠢的人物,让她意识到自己的眼光有多差劲。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裴书宴就有些异样的兴奋,他想象着莫逢春意识到程以嘉只是个低劣的垃圾,想象着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好。 是啊。 分明他比程以嘉更值得依赖和信任。 不甘化作微风,在绿眸泛起涟漪,裴书宴唇角微勾,抬睫看着莫逢春,有扭曲和病态的情感升起。 程以嘉和裴书宴的感受,莫逢春均没注意到,也不在意,她正忙着继续暗示李航。 看了眼床脚,莫逢春才像是想到了什么,望着李航,状似不经意提起。 “杨阿姨也负责整理我的病房,但好像只有她帮我擦过床脚。” 第122章 画作 窃听器就是在莫逢春的床脚发现的,她如今这番不经意的话,给李航和程以嘉提供了关键线索,也坐实了杨雪护工有问题。 一想到莫逢春可能被杨雪欺骗利用,陆婉就感到后怕,可事到如今,任何道歉都显得苍白无比,莫逢春没有危险,便是最大的幸运。 不动声色地暴露杨雪的嫌疑,莫逢春又思索着怎么引导李航和程以嘉,注意到陆婉最近忙于联络的客户。 她怀疑那群客户跟杨雪有关系,更担心陆婉会出事,若是警察能介入调查,陆婉的处境就安全多了。 反复斟酌了一番话语,莫逢春正要开口,却没料到程以嘉思维敏捷,很快就自觉联想到了不对劲,他看向陆婉。 “陆夫人,你说你最近忙于卖画,那这些客户中,你有觉得那些人不太对劲吗?” 程以嘉这话一问出口,李航、裴书宴和陆婉均是意识到了掩盖在其中的细节。 ——若杨雪真的是嫌疑人,想要从莫逢春入手,打探莫宇业相关的事情,那么一直陪护在莫逢春身边的陆婉,无疑是最碍眼的存在,所以要想尽办法将其支开。 好巧不巧,陆婉这段时间来买画的客户就多了起来,她太过忙碌,如此便给了杨雪和莫逢春单独相处的机会。 陆婉只觉得有股寒意从脊背攀升,脑袋空白了一瞬,身体僵硬。 瞧出陆婉状态不好,程以嘉和李航都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她调整好情绪。 思绪混乱,陆婉迟迟梳理不清晰。 手背却传来微压感,她侧眸,瞧见莫逢春正直直地望着她,黑眸映出她略微变形的面容。 不知怎么的,陆婉望进那墨色的湖,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她下意识朝莫逢春勾了勾唇,只是这笑,看起来实在有些牵强。 仔细想了想,陆婉看向程以嘉和李航,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如实说出来。 “我的这些新客户,都是曾经的一位老客户介绍的,我们买卖画作的流程很正常,验货、商谈、结账,所以我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李航紧跟着追问。 “你的这位老客户是个怎样的人?” 叹了口气,陆婉解释道。 “我不是很了解,只清楚他姓赵,为人很不错,我们都叫他赵老板,前些年他从就从我这边买过画。” “几天前我偶然在商场碰见他,便聊了两句,他得知我最近的状况不好,就说有不少朋友对画作感兴趣,愿意帮我引荐一番…” 很显然,陆婉并没有说谎。 可从她这番话中,那位老客户完全就是个心善的好人,一切行为都合乎逻辑,让人找不出差错。 赵老板并非是凭空出现的,而是早些年就跟陆婉有买卖往来,关系很不错。 之前他们怀疑陆婉忙碌的时间太巧合,赵老板可能跟杨护工是一伙的,可陆婉说,那赵老板是听说她近况不好,才会主动帮忙的,这些行动便又有了立足点。 若赵老板真是无辜的路人那就最好,可要是他真的跟杨护工有勾连,两人为避免警方怀疑,甚至不惜做了这般详细的操盘,来哄骗陆婉和莫逢春… 那就说明,对方的势力更危险。 李航没有放松警惕。 “陆夫人,你可以将那位赵老板,以及你最近见到的客户们的联系方式,告诉我们吗?” 陆婉自然照做。 记录这些客户的联系方式时,李航又接连问了陆婉几个问题。 “除了赵老板,这些新客户是不是都只找你买了一次画,然后就不再跟你联系了?” 陆婉有些尴尬。 “是的,大多数买卖交易都是单次的,我这边老客户的转化率并不高。” 其实老客户转化率不高,其实并不意味着陆婉的画不好。 只是她并非十分有名气的画家,因着身体原因,产量也不高,画作价格中等,有些人只是心血来潮买来一幅欣赏,事后就全忘在脑后了。 也因此,她的收入很不稳定。 “你最近见的客户都是新客户,没再跟赵老板有来往吗?” “没有,一般都是赵老板给我推一些新客户的联系方式,我的画有些是线上售卖,有些客户也要求线下验货。”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李航知晓从陆婉这边问不出太多的信息,便直接道。 “陆夫人,以免发生意外,若是这期间有客户联系你线上或者线下买画,你可以提前跟我说,我会安排警员暗中保护你,也方便我们搜集消息,确认对方的身份。” “至于赵老板那边,我们会认真核实对方的情况,如果有需要,还是要麻烦你配合。” 此时的陆婉非常没有安全感,怕多生事端连累莫逢春,她本就想着找理由暂时搁置这些客户,听李航这么交代,便连忙点头答应。 客户的事情告一段落,程以嘉想到莫逢春提到杨雪主动提议要帮她们搬家,便试探性地向陆婉验证这消息。 “陆夫人,你应该也跟杨护工有不少交集,她有在你面前不动声色地问起莫宇业和莫同学的事情,或者提议到莫家帮你们搬东西吗?” “经常。” 以前陆婉只觉得杨雪只是比较乐于跟人聊天,现在有这么多谜团集中在对方身上,自然也就警惕起来了。 她复查了一番自己跟杨雪的谈话,概括出了重点。 “她似乎对莫家很在意,总是反复暗示我,逢春出院后,她可以来莫家帮忙整理东西。” ——莫家可能藏着什么东西。 几人都意识到了这点。 这些势力大可偷偷潜入调查,却偏偏还要接近莫逢春,只能说明他们靠自己的能力根本找不到想要的东西,所以才会想要通过杨护士,来试探陆婉和莫逢春知不知情。 “莫家有什么?莫宇业藏了什么东西?” 李航的目光在莫逢春和陆婉之间梭巡,却见两人同时摇了摇头,显然对此一无所知。 找不到关键突破点,李航早有预料,也不说不上太失望,至少捉到了两位新嫌疑人,有了新的调查方向。 第123章 以血祭树 已经掌握了新线索,李航和程以嘉没有在病房里多耽误,案情太复杂,他们的任务也很重,跟陆婉三人告别后,便匆匆离开了。 该透露给警方的信息都顺利传出去了,陆婉意识到不安全,为了莫逢春也不会再多外出,避免出意外。 病房外又有警员保护,弄不清楚的事情虽然还有很多,但既然陆婉暂时没危险,莫逢春近些日子紧绷的神经,便倏然放松了下来。 只是一放松,她就有些头晕反胃。 血珠如同红梅,砸在如雪的手背,莫逢春看着那坠落的红,迟钝地伸手摸了摸鼻尖,晕开猩红的斑驳。 耳边传来陆婉的惊呼,莫逢春想说自己没事,她只是太累了。 眼前的景物模糊黯淡,她瞧见陆婉按响铃声,裴书宴快步走近,搀扶着她,引导着她渐渐调整呼吸。 她看不清陆婉的模样,也瞧不见裴书宴的神情,只见自己的血珠砸在裴书宴的袖子上,拖曳出条条蜿蜒扭曲的血痕。 这场景似曾相识,莫逢春有些恍惚,细碎的画面一闪而过,她手臂的血坠落在那人靛青色的布料,洇开如墨的斑点。 小僧生的冰雪可爱,眉眼疏淡,额前如血朱砂,偏偏面颊有些婴儿肥,他比莫逢春小几岁,那会儿也比莫逢春矮一头。 莫逢春曾经是想过去死的。 这想法,倒不是出于厌恶自己,就是有段时间,她忽然想不明白自己在逞强些什么,也弄不明白自己在跟什么抗争,更找不到能够固定自身的生存锚点。 思来想去,头疼欲裂,却仍旧找不出缘由。 莫逢春知道自己很聪明,她意识到自己在生与死的哲学问题上,陷入了虚无主义,颇有些抑郁的倾向。 可她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心理健康,便任由自己平日里频频出神,思绪逐渐迟钝沉重。 春日很适合郊游,林景尧很喜欢春天,每周末都跟不同的朋友出去玩,他仿佛生来就能融入喧杂的人群,并且毫无压力。 偶尔,莫逢春拉开卧室的窗帘,透着封闭的窗户往下看,便能瞧见林景尧跟三五好友结伴而行,笑容格外惹人。 与林景尧相反,莫逢春不喜欢春天。 哪怕她的生日在春天,哪怕她的名字里有“春”这个字。 她也不喜欢郊游,更不喜欢人群。 林景尧惦记着她,常常邀请她一起外出,莫逢春总是拒绝,她知道那些人不喜欢自己,而她也不喜欢他们。 每当这时候,莫逢春就会想起已经搬走了的陆望泽。 大概是因为陆望泽又蠢又笨,比她可怜多了,对比之后,她便有种怪异的平衡感。 但也仅此而已。 陆望泽走了,林景尧的存在感便更强,莫逢春有时看着被众人簇拥的林景尧,便总不受控地生出强烈的怨恨和妒忌。 她恨林景尧。 恨林景尧什么都不懂,恨他永远处在阳光下,恨他周围那么多人,恨她就像是他的可怜对照组。 这恨意缠在心脏,愈发勒紧,化脓生疮,痒意与疼痛并存。 重新把窗帘拉上,厚重的遮光布料便将阳光挡在了外面,莫逢春躺在床上,望着惨白的白炽灯,瞳孔收缩又放大。 她今日总是静不下心,胸口仿佛藏匿着无数毒虫,啃食血肉,钻入神经。 心跳是无规律的慌乱跳动。 莫逢春看到书桌上,笔筒里放置的美工刀,她不愿被这汹涌的热毒操纵,刀锋冷冽,割在手臂,出现细长的红痕。 她凝着那血珠积蓄又滑落,像是欲落不落的泪水。 莫逢春忽然想起那棵大槐树。 雨停后,树叶缀着雨珠,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一两秒后便砸在泥泞的地面。 她觉得那沉默的大树在召唤自己。 枝干郁郁葱葱,从卧室的墙壁里钻进来,探进了她的血肉。 于是,莫逢春感到一股奇妙的平静。 今日,林景尧他们会去樱花树下野餐,樱花树只是柔美可怜的装饰,而她会一个人前往大槐树下,以血祭祀这被人们忌惮遗忘的树木。 莫逢春兴奋到有些战栗,她无意去探究这奇妙的感觉来自哪里,拉下袖子,遮住细长的疤痕,随意把染血的美工刀放进口袋,近乎是小跑着赶过去的。 她向来不喜欢运动,也讨厌过于招摇的晴日,槐树枝繁叶茂,底下有股阴凉感。 莫逢春淌了汗,汗渍刺痛伤口,她的唇瓣微干,却无意顾及身体的喧嚣,蹲下身子盯着粗壮的树根看了一会儿。 半晌,她缓缓挽起袖子,苍白的肌肤落了斑驳的光影,红痕蔓延,美工刀上的血痕干涸,她往常最厌恶混乱,如今神经高度兴奋,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几乎是庄重地划开自己的肌肤,莫逢春不觉得这是自虐,她瞧着粗糙丑陋的树皮表面落了不少自己的血,有种异样的满足。 —— 怕赶不上,待会儿补够,就是爱写点扭曲变态的,爽爽爽!好想剧透,跟老婆们一起狂欢,但是还是要保留期待感!快点写到爽歪歪的剧情啊啊啊啊啊! 第124章 很好记 在遇到这小僧之前,莫逢春未曾想过自己某天会接触佛经。 她本该拒绝的。 可或许是这小僧的气质过于清澈淳朴,又或许是这段时间太空虚无聊,她想起正在跟朋友相处的林景尧,忽然又升起灼烧的恨意。 这恨源于不甘心。 对两人地位和处境的不甘心。 信教的人,多数都是在找寻一种看得见的信仰,莫逢春没有信仰,她也对信仰没兴趣,可她知道这也算是某种锚点。 能拉住她的,一个小小的,锚点。 她需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什么都好。 就是别一个人。 于是,她看着那小僧,声音微哑。 “讲什么经?” 小僧闻言,朝莫逢春笑了笑。 莫逢春的认知中,林景尧是最喜欢笑的,他本就相貌出众,笑得时候更是貌若春花。 这小僧长得也好看,笑起来的时候有浅浅的酒窝,气质更纯净柔软。 若说林景尧的笑容,是引得人驻足留恋的漂亮花朵,那么小僧的笑容,便是春日里透过树叶落在地面的柔和光斑。 “《金刚经》,但讲经的事情并不着急,你现在有伤在身,我只是简单帮你处理了一下,以免邪病入侵,你还是要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 小僧说着,视线落在莫逢春缠着纱布的手臂,那洁白的布面洇出淡色的血。 “肉身便是人所能接触的第一尊佛,修行乃修自身,施主应当爱护自己,若再起对身体的厌离,便默念我方才交给你的咒。” 莫逢春觉得这咒,可能跟心理咨询时,医生让自我怀疑的患者,每日进行积极的心理暗示有相似之处。 “你再说几遍,我记下就是了。” 她如今脑袋清明,细细想来总觉得最近状态确实不对,分明一切如常,她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拖着。 可要她相信什么邪祟,什么轮回报应,又实在过于荒诞,她不过是心情不好,抑郁发酵。 但试试这小僧提供的偏方也没什么副作用。 “很好记。” 小僧说着,便开始给莫逢春讲解。 “你可以理解为是驱鬼的咒,一些鬼魂无法往生,大多是业力所致,执念深重,求出无期,所以要找替身。” 他又从胸前的衣襟拿出黑色水笔和便签,一边写,一边道。 “大千世界,无挂无碍。世界很大,本就无牵无挂。” “自去自来,自由自在。不管是怎样的处境,都是自由的,随心所动的。” “要生便生,莫找替代。有因果便要自己度化,不要将他人当做替身残害。” 写完这简短的咒语,小僧把这便签撕下来,递给莫逢春。 莫逢春接过便签,却没忍住看了眼小僧的整洁的衣襟。 这人是在胸前塞了多少小东西,跟神奇口袋一样,她忽然有些恶意地想伸手在里面掏一掏,就像是抽盲盒一样。 小僧不知莫逢春的腹诽,他仿佛真觉得莫逢春有慧根,认认真真给这茫然徘徊的行人传教。 “譬如横死鬼认为找了替身就可以去投胎了,这其实是残害了他人性命,造了更大的恶业。” “譬如自杀而死造了孽的人,会失去灵魂的一部分成为恶鬼,无法投胎,它便会执着催促其他人自杀,以便拿走自己缺的东西。” 树叶被春风吹得沙沙作响,似乎也在聆听小僧的话语,从缝隙中透出的晃动微光洒在蛮横生长的野草上。 莫逢春听过槐树是鬼树的传闻,说是没办法投胎的鬼魂会在夜里徘徊在树下召唤行人,这时万不可回头,否则肉身便要被夺。 这会儿是晴日,槐树枝繁叶茂,遮蔽一方阳光,圈定一方阴凉。 修佛的小僧,就在这槐树下为莫逢春讲咒解惑,仿佛他不仅在开解莫逢春,也在度化围绕在槐树边痛苦的灵魂。 这咒子确实好记,莫逢春默念了几遍,这些话便像是扎进了她的脑海,不断循环缠绕。 她有些疑惑。 难不成自己真是修佛的好苗子? 用句俗话来说,熬过苦难和困顿,她便真能迎来大福报。 “每周末早上九点,我都会在这里参悟佛经,若你有空,随时可来。” 这话显然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约定,小僧只是阐述一个客观存在的状况,不管莫逢春来或不来,他每周末都会经过这里。 莫逢春受异动驱使亢奋地前来,甘愿成为槐树养分,却因碰上了这修行的小僧,咀嚼着那玄妙的咒文,又平和地离去。 回到小区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莫逢春望着挂在天幕的刺目太阳,有薄汗渗出。 她看见不远处,林景尧正在和朋友们告别,脚步霎时顿住。 莫逢春实在不想见到林景尧,他比淌在伤口上,激出疼痛的汗渍还要惹人厌烦。 于是,莫逢春后退几步,藏在拐角,望着路旁如同绿浪的树荫出神。 余光瞥见那些人如同飞鸟四散后,莫逢春又等了一会儿,才又看了眼小区门口。 这会儿已经没了林景尧的身影。 伤口又疼又痒,莫逢春只觉得胸口的郁气又开始蒸腾发酵,她有些反胃,快步路过保安亭,想要回家洗个澡,却忽然听到了林景尧的声音。 “逢春,你这是去哪了?” 本来林景尧跟朋友们告别后,是要直接回家的,但保安大爷说他刚买了不少水果和红枣,非要给林景尧分一点,林景尧推辞不过,只能接受大爷的好意。 保安室的窗户半开着,林景尧原本正撑着塑料袋,看着大爷絮絮叨叨地往里面塞苹果,余光却瞥见一抹淡色苍白的侧影。 莫逢春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又流了不少血,只觉得头晕眼花。 原本以为能跟林景尧错过,却不料还是跟他撞见了,听到对方喊她的名字后,莫逢春霎时胃部痉挛,恶心感更强烈了。 “…有点事。” 莫逢春没有侧过脑袋看林景尧,她只是低垂着眼睫,声音因为嗓音干涩听来有些沙哑。 看出莫逢春不太想说,纵然林景尧仍旧好奇,却并没有再问。 他注意到莫逢春的面色因热意添了绯色,比平日的苍白看起来多了几分气色,可那干涸的唇瓣却有些突兀刺眼。 第125章 不需要 “你等我一下哦。” 林景尧探出脑袋跟莫逢春这么说,却发现莫逢春没什么反应。 “已经够了,谢谢大爷。” 牵挂着莫逢春,林景尧阻止了保安大爷继续往塑料袋里塞水果,苹果之后是梨子和红枣。 “我接杯水可以吗?” 想到莫逢春苍白干涩的唇,林景尧主动询问保安大爷。 “可以可以。” 保安大爷乐呵呵地答应。 拿了一次性杯子,简单清洗了一番,林景尧帮莫逢春接了杯温水。 跟保安大爷告了别,他便一手提着装着水果的袋子,一手握着水杯,出了保安室,却发现莫逢春没有等他,已经在前面走出一段距离了。 “逢春!你等等我。” 拿着杯子,担心水撒出来,林景尧没办法跑太快,只能喊着让莫逢春停一停,可莫逢春恍若未闻,这让林景尧有种道不明的不安和焦躁。 好在电梯刚刚才往上升,莫逢春正站在一旁等待,林景尧匆忙赶过来,舒了一口气。 他把水杯递给莫逢春,浅褐色的眸子漾着关切。 “你刚刚需要外出办的事情很急吗?嘴唇都干了…不管怎么说,先喝点水吧。” “不用。” 莫逢春没接,也没看林景尧的脸,压抑着胸膛的烦闷淡声开口。 纵然莫逢春总是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可林景尧知道,她现在的心情很不好,踌躇了几秒,他还是软了嗓音劝道。 “…可你喉咙都哑了。” “我回家再喝。” 莫逢春只是这么说,垂落的黑发半遮侧脸。 楼层显示器的数字变成“1”,电梯门打开,莫逢春走上去,怔愣的林景尧也连忙跟上。 封闭的电梯内只有他们两个,电梯缓缓上升,气氛沉闷僵滞。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杯子的水波微微晃漾,林景尧侧眸看着莫逢春,声音有些轻。 “我之前就答应过他们一起出去玩,无理由的爽约不好…你们都是我的朋友。” 其实林景尧是邀请过莫逢春的,他也希望莫逢春融入人群,可莫逢春每次都拒绝,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他自然不能强求。 林景尧觉得,对待朋友们就该一视同仁,不该厚此薄彼。 每一次跟朋友外出,都是多人结伴,林景尧不接受单独的邀约,他对于朋友这个界限把控的尤为严格,不会给人多余的期待。 所以,就算有不少人暗中对林景尧有好感,却没人愿意坦露自己的情感。 从某种意义上,大家都有种奇怪的共识,那就是——林景尧属于众人,绝对不该被某个人占有。 只有莫逢春是不一样的。 林景尧不会拒绝跟她单独相处,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坚守的所谓公平,在莫逢春身上早就有了不一样的标准。 同样,莫逢春也没觉得自己对林景尧来说是特殊的,他的友情分割成均匀大小,像是在乎所有人,又近乎谁都不在乎。 林景尧解释的话,在莫逢春听来便是苍白又敷衍的找补,他若真在意她,就该陪着她,而不是随时都能抛下自己。 “我没生你的气。” 这并非假话,莫逢春觉得她是在生自己的气,她实在不该在林景尧身上花费太多精力,徒增怨恨和不甘。 骗人。 林景尧眼睫轻颤,半晌没说话。 如果不是生他的气,为什么不愿意接他的水? 对林景尧来说,他并不怕跟人有矛盾和误解,有冲突就尽力解决,可莫逢春不是个配合的对象。 林景尧熟悉她的性子,知道再继续也问不出什么,便想办法跟她重归于好。 “听说江畔那边今晚会有表演,我们两个一起…” 可这话还没说完,楼层就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 “晚上要写作业。” 莫逢春说完就出去了,林景尧没有气馁,他跟在莫逢春身后。 “我们今天下午一起写,然后晚上出去玩。” “下午想一个人待着休息。” 这回答把林景尧的提议堵了回去,他看着莫逢春漠然的神情,忽然有些紧迫。 “那我们明天…” 莫逢春已经走到家门口了,她拿出钥匙开门,林景尧注意到她的袖口似乎有点点红斑。 他正要细看,门锁已经被打开,莫逢春的胳膊也放下了。 “明天有事。” 林景尧听到莫逢春这么回答,心绪被牵引过去,便没再多想那点红色污渍。 “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 莫逢春只回答了后半句。 太阳熏烤的热意褪去,林景尧便察觉到莫逢春的面色比寻常还要苍白许多,眉眼也笼着淡淡疲色。 “逢春,你是不是不舒服?” 林景尧的心高高悬起,他怀疑莫逢春生了病,想要触碰她,可两手都有东西,只能作罢。 “只是有点累。” 不愿意被林景尧看出自己的狼狈,莫逢春随便找了个理由。 “你有什么话之后再说吧,现在我想回去休息。” 房门在面前被关上,力道并不大,却依旧是抵抗的动作,林景尧站了许久。 被莫逢春拒绝的温水,被他喝了。 直到回了家,被父母提醒,林景尧才意识到一次性纸杯已经被自己捏得皱巴巴。 当天下午,林景尧总是不受控地惦记莫逢春,他想知道对方的状况,却又不敢贸然前往,生怕打扰了莫逢春休息。 于是他只能尝试着给莫逢春发消息,想了一堆,最后删删改改,只发出去几句干巴巴的询问。 【 你好些了吗?】 【 什么时候你有空了跟我说一声,我给你送点水果和红枣。】 这两条消息如石沉大海。 莫逢春没有回应。 林景尧躺在床上,有些闷闷不乐。 一会儿想到莫逢春抗拒自己的言行,一会儿又回想起她袖口的红色污渍,以及苍白疲惫的眉眼。 手机震动,林景尧眼睛亮起来,以为是莫逢春姗姗来迟的回应。 打开后才发现是群里朋友们在聊天,对方提到哪里有好玩的,便艾特了他,询问明天要不要几人相伴一起去。 寻常林景尧便答应了,可他想着莫逢春,便完全没心情,满心都只是要想办法跟莫逢春和好,弄清她到底怎么了。 【 明天有点事,等下次吧。】 他简单回应了一句,没再看群里乱七八糟的表态。 有点事。 明天有事。 林景尧反复咀嚼着莫逢春的回答,愈发辗转反侧,像是有蚂蚁啃食血肉。 他想知道莫逢春在忙什么,可莫逢春不愿意告诉他。 其实不应该强求的。 毕竟人人都有不想说的事情。 林景尧不断宽慰自己,可这自我暗示见效甚微,他甚至生出了某种扭曲的想法。 ——偷偷跟着莫逢春,弄清楚一切。 这想法愈发鲜明,林景尧倏然惊出冷汗,连忙阻拦这恐怖的思维继续深入。 莫逢春本就习惯独处,他应当尊重对方,绝不该干出这些违背道德,侵犯他人隐私的事。 第126章 炸虾 随便吃了个面包,喝了杯水,莫逢春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等那股反胃感和身体的无力消退后,便起身去洗了个澡。 她非常讨厌身体黏腻的感觉。 手臂的伤并不深,消毒包扎后,莫逢春便躺回了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 期间她断断续续醒了好几次,房间漆黑寂静,仿佛自成封闭空间,索性没什么事情,莫逢春便用睡眠消磨时间。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半,莫逢春看了眼手机,未读消息有三条。 两条是林景尧三个小时前发的,询问她情况怎么样,还说要给她送水果。 另外一条是莫宇业发的,他说自己今晚不回来,让她安分一点。 莫逢春撑着胳膊起身,似乎是睡得太久,头有些疼,她没开灯,慢吞吞地喝完半杯凉水,简短地回复了两人。 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林景尧,为了让自己静心,额外多做了两套练习题。 之所以不写周末作业,是因为林景尧想到莫逢春说自己晚上要写作业。 虽然莫逢春拒绝了今晚跟他外出看表演的邀请,但他也可以暗戳戳用晚上一起写作业的理由,去见莫逢春。 只不过今日,用学习让自己平静下来的办法,显然没多大用处。 林景尧望着试题,手里拿着笔,却是频频出神,时不时看一眼手机,越写越不在状态。 磨磨蹭蹭了一个多小时,林景尧决定不难为自己了,他整理好试题,把笔放进笔筒,从书桌旁转移到床上。 莫逢春在做什么呢?身体有没有好一些?真的只是有点累吗?她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 林景尧翻了个身,看着手机屏幕,画面定格在他和莫逢春的聊天记录上,对方迟迟没有回复。 手指不自觉往上翻,林景尧发现,他和莫逢春的聊天记录,大多都是极其日常的对话,基本都是他主动。 问莫逢春吃了什么,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玩,约定写作业的时间,还有一堆学科知识的讨论。 莫逢春有时回复的很快,有时却要间隔很久,但事后莫逢春都会简单地跟他解释几句原因。 原因都很笼统,无非就是刚刚没看手机,正在忙着其他事情,或者去洗澡、吃饭、睡着了之类的。 手机屏幕散发的微芒洒在林景尧的侧脸,纤长的睫毛落了阴翳。 胸口那股躁动微微平复,却仍旧沉甸甸的,仿佛心脏绑了秤砣。 他把手机放在一旁,阖上眼睛,又开始在心里安慰开解自己。 莫逢春已经跟他说过了,她有些累,下午想自己待着,说不定这个时候还在睡觉休息。 等到晚上,她睡醒后就会联系他了。 实在不行,他就去莫家敲门。 林景尧觉得自己应该跟莫逢春好好聊一聊,没有什么事情是沟通解决不了的,若是双方都拒绝沟通,那矛盾只会越积越多。 莫逢春只是需要点时间冷静,而他则需要点耐心慢慢等她愿意跟自己交谈。 这般想着,林景尧觉得好受了些。 没错,他自顾自地胡思乱想,不仅是对自己的情感折磨,更是对莫逢春的不信任。 枕边放着一只毛绒玩偶,是圆润可爱的白色肥啾,身体像奶白的团子,翅膀小巧,黑豆的小眼睛潦草又软萌,触感蓬松柔软。 这是莫逢春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之一。 他曾好奇地问莫逢春为什么送这个给自己,莫逢春说这玩偶很可爱,跟他长得也很像。 这回答令林景尧困扰了许久,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跟这肥嘟嘟的小鸟玩偶哪里长得像。 但莫逢春说玩偶很可爱,也算是间接夸他可爱,林景尧不再多想,红着耳朵跟莫逢春道了谢。 当天晚上他就把玩偶洗得干干净净,隔天晒干后便放在了枕边。 因为毛绒玩偶是白色的,长得又肥又圆,看着就飞不起来,所以林景尧给它取名为“白啾啾”。 此时的林景尧枕着手臂,用手指戳了戳小鸟尖尖的鸟喙,本就站不稳的毛绒玩偶懒歪在枕边,看起来懒散又没用。 “白啾啾,你偷偷飞到逢春那边,看看她在做什么,然后回来告诉我。” 玩偶不会说话,林景尧叹了口气,捏了捏肥啾玩偶的大肚子,把它搂在怀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将近下午五点,第一件事便是看莫逢春有没有回他的消息。 聊天框没有新通知,白啾啾被他压得有点变形,林景尧有些失落。 他认真地把小鸟玩偶整理得圆润可爱,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把它重新放回枕边,出了卧室。 客厅里没人,林景尧接了杯水喝下,打开冰箱看了眼,发现里面有新买的大虾。 还有一个小时就是晚饭时间,林景尧想着自己可以做点炸虾给莫逢春送过去,就当是饭前小零食。 林景尧很会做饭,他学什么都快,做什么都做得很好。 炸虾并不复杂,做好后,林景尧把酥脆的炸虾分成两份,一份留在家,一份送给莫逢春。 把厨房简单整理好,林景尧想了想,又洗了点保安大爷送给他的水果和红枣,装进水果盒里。 也就是这个时候,林景尧看到搁置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他擦干手连忙拿起来,心跳轻快迅速。 是莫逢春的回复。 【 好些了,刚睡醒。】 纵然这回复在旁人看来总觉得冷淡敷衍,但林景尧并不这么觉得,因为莫逢春就是这样外冷内热的性格。 她刚睡醒就立刻回了他的消息,也解释了迟迟没有回复的原因,分明已经做的很好了! 林景尧觉得一下午的郁结和不安都消散了,浅褐色的眸子漾着盈盈笑意,他勾着唇敲下一句话。 【 我做了点炸虾,水果和红枣也洗好了,现在给你送过去。】 从某种角度来说,莫逢春其实挺懒散的,睡醒后负面情绪平复,她正想着今晚要吃什么,如今林景尧主动上门送食物,她倒没有推辞。 【 好。】 从卧室里出来的林远和李静雅见到林景尧端着东西,就猜到他是要去见莫逢春,两人笑了笑,没有多问。 第127章 烫伤 “爸妈,桌子上还有,我先把这些送给逢春,待会儿就回来。” 林景尧解释了一句,便出了门,快到莫家的时候,他远远就看见莫逢春正倚着门框等他。 乌黑的长发垂在身后,皮肤苍白,外人看来阴郁的模样,落在林景尧眼里,就是漠然和道不明的纤弱感。 心头微烫,林景尧既有被莫逢春等待和注视的欢喜,也有对自己来得太晚的埋怨。 但不管是哪种情感,都催促着他快步向莫逢春靠近。 “炸虾是我刚做好的,你趁热吃点,因为待会儿就是饭点了,我没给你拿太多,啊,这个是保安大爷送给我的水果和红枣,我已经洗好切好放进盒子里了。” 面对莫逢春时,林景尧就总会莫名其妙唠叨一些,可能是因为莫逢春看起来不是那种可以好好照顾自己的性格。 炸虾很香,看起来又酥又脆,莫逢春没怎么听林景尧说的话,盘子旁放着叉子,她慢慢叉起一个塞进嘴里,烫得她感到一股刺痛,唇色殷红。 “怎么这么着急?烫伤嘴巴就不好了,张开嘴我看看。” 莫逢春还没接林景尧手里的东西,林景尧担心之余,只能微微俯身凑近她,完全没注意自己这话听来实在有些冒犯和怪异。 看着距离自己过近的俊俏面庞,莫逢春面无表情地嚼完嘴里的食物,沉默地接过林景尧炸虾和水果盒。 她后退半步,决定不理会林景尧的话,轻飘飘撤回屋内,却忽然被林景尧双手捧住了脸。 这下,两手都不得空闲的人成了莫逢春。 眉毛皱起,莫逢春正要让林景尧离远点,哪知刚张开嘴,林景尧的拇指就抵在了她的牙齿中间,脊背弓起,在她面前落了大片阴影。 “再张开点,我看看需不需要喷点药。” 莫逢春自然不愿意,她用牙齿咬林景尧的手,看着对方吃痛,有些错愕地抬睫望过来,才语气平淡地吐出两个含糊的字。 “变态。” 有分寸感的林景尧,被夸赞正直善良的林景尧,第一次被人用这个词语形容。 他如遭雷劈,脑袋霎那间空白,对莫逢春的过度关心,也因着这个冲击变淡。 “我不是…” 下意识要向莫逢春解释,可林景尧却忽然发现,自己此时跟莫逢春的距离确实过于贴近。 ——他捧着对方的脸,拇指被莫逢春咬着,目光凝在她的唇上,一开始关心则乱的行动,看起来更像是强行索吻。 为自己辩解的话语堵在喉咙,林景尧呛得面色通红,他连忙放开莫逢春,“噔噔噔”后退七八步,活像是被冒犯的人成了他。 莫逢春咬得用力,林景尧的拇指留了牙印,疼痛跳跃,像是被火灼烧。 可他指腹残留着的,莫逢春的肌肤和唇瓣的触感,不但没有被疼意压制,存在感反倒更为强烈。 心跳声喧嚣,林景尧攥着双手,不敢看莫逢春,磕磕巴巴地朝她道歉。 “逢、逢春,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刚刚只是害怕你烫伤,我、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真的、真的对不起,我、我…” 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林景尧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卡带了,他口干舌燥,害臊得声音都变得颤抖。 他能感受到莫逢春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轻飘飘的,却像是无形的丝线将他束缚,林景尧愈发僵硬羞愧。 半晌,他听到莫逢春开口,嗓音冷然。 “你过来。” 唇瓣干涩,林景尧舔了舔唇,他飞快看了一眼莫逢春,瞧见她没什么表情,说完这句话就走进了屋子。 不知莫逢春要跟他说什么,林景尧有些紧张,磨蹭了一小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莫逢春把炸虾和水果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林景尧徘徊在门边,体温愈发升高,他开始没话找话。 “逢春,你要跟我说什么,对了,莫叔叔不在家吗?” “嗯,不在。” 随意回了一句,莫逢春便重新走到林景尧面前,林景尧见莫逢春朝自己伸出手,他眼睫颤动,下意识屏住呼吸,面色潮红,紧绷如弦。 “啪嗒——” 莫逢春的手擦过他的胳膊,关上了房门,两人的距离太近了,林景尧的脊背靠着冰凉的门,被逼到无处可退。 “逢、逢春,你往后退退好不好?” 林景尧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心脏像是要冲破身体,他甚至怀疑莫逢春能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可即便这么说,他也不敢贸然上手碰莫逢春,两只手缩在身侧,无措又可怜。 这模样窝窝囊囊,完全没有了方才要莫逢春张开嘴,看她有没有烫伤的主动与强硬。 莫逢春看了林景尧好一会儿,林景尧侧侧过脸,脖颈绷着漂亮的弧度,浅色的眸子有些水润,微微闪躲。 像是被人钉在木板上瑟瑟发抖的白鹤。 抬手搭在林景尧的肩膀处,他的身体便更加滚烫紧绷,莫逢春的手往上攀爬,触碰到他的脖颈,压着他低头,看向自己。 “逢、逢春。” 面前就是莫逢春,只要垂眸就能看到她的唇,林景尧氤氲出汗意,他终于忍不住抬手,一手挡了挡莫逢春的胳膊,一手半遮自己发红的脸。 “…太近了。” 可莫逢春依旧不愿意饶过他,用来半挡窘迫发烫面容的手,被她抓住拉开,林景尧的侧脸轮廓流畅,眼睫浓密,却不住颤抖,像是翩跹的蝴蝶翅膀。 原本落在他脖颈的另一只手,碰上他的侧脸,尾椎骨发麻,林景尧羞耻得舌头都有些打结。 “对不起逢春,我刚刚真的不是故意捉弄你的,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下,下次不会了,不,不是,没有下次了,真的!” 他觉得莫逢春是想要用相同的办法报复回来,让他知道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不适宜,所以又开始断断续续道歉。 “林景尧,看着我。” 莫逢春的声音传进混沌的大脑,林景尧下意识照做,便见莫逢春的唇瓣张张合合。 “你不是想看我有没有烫伤吗?” 本就贴近的距离再次缩短,莫逢春的黑眸盯着他。 “没有烫伤的口腔颜色比较均匀,若是烫伤了就会有部分颜色很深,我觉得有点痛,你帮我看看。” —— 只是看看有没有烫伤,很纯洁! 第128章 可恨 半是窘迫半是羞耻的林景尧,听到莫逢春说嘴巴烫得有点痛,水润的眼睛浮现一丝担忧,下意识要答应。 可忽然想到莫逢春殷红柔软的唇,洁白整齐的牙齿,以及绯色的舌尖,他便顿时心慌得厉害,像是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被莫逢春咬出牙印的拇指,神经跳动,血流喧嚣,那股莫名的燥热久久不散,几乎要把他烤熟。 “那我帮你找镜子,你往后退一些。” 即便退无可退,林景尧还是紧绷着往门上靠,不敢多贴近莫逢春,声音微弱。 “没镜子。” 莫逢春的声音冷淡,十分坦荡地说谎。 “……” 没料到莫逢春会如此无赖,林景尧微微睁圆了眼睛,他正要说什么,下一秒就被莫逢春拉着胳膊按在了沙发上。 莫逢春转身打开医药箱,拿出一包棉签强行塞进正呆坐着的林景尧手里,随后自然地在他身边落座。 “你帮我看。” 这话与其说是拜托,不如说是命令。 林景尧觉得自己满脑子都是莫逢春的唇瓣,淡色的,绯色的,如今被烫到显露出的娇艳殷红。 偏偏他的面前,莫逢春还在说着话,漂亮的唇瓣一张一合,隐约可以看到洁白的牙齿和柔软的舌头。 脑海里的纷杂片段,与现实经历的画面不断交缠,纯情的林景尧根本消化不了这强烈的动荡感,鼻腔一热,狼狈地流了鼻血。 这下,林景尧更是羞愤欲死。 他下意识捂住口鼻,血液却从指缝渗出,染脏了衣服,此时他恨不得能立刻钻进地底,把自己埋起来。 “……” 莫逢春没料想到会有这个插曲,黑眸浮现错愕,反应过来后给林景尧递了纸巾,迟疑地建议。 “你要不要去清洗一下?” 因着还在流鼻血,短时间止不住,林景尧没办法说话,听莫逢春这么说便连忙点头,捂着脸,脚步匆匆地跑去了洗手间。 莫逢春看了眼地板上星星点点的血珠,回想起自己划伤手臂,任由血落在砸在树干的场面。 她想,还挺公平的。 至少今天不是只有她流了血。 林景尧盯着洗水池里,被水流冲淡的粉色血液,等鼻血止住后,才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额发微湿,面容潮红,淡色的眸子漾着水意,唇色潋滟。 看起来格外不正经。 为了让自己的体温快些降下来,回归之前的正常和提炼,林景尧又用凉水洗了好几次脸。 可肌肤的热意容易被驱散,心头汹涌的灼热感却无法被轻易被外力覆盖。 想起莫逢春出于信任让他帮忙看口腔的烫伤,而他却不受控地生出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 这实在不应该。 林景尧拍了拍自己的脸,调整好心态后重新回了客厅,莫逢春早已经把地面上的几点血渍擦干净了,这会儿手里正拿着一颗红枣。 听到动静,莫逢春侧眸看了眼面若桃花、额发微湿的林景尧,便又转过脑袋一言不发。 不知怎么地,林景尧忽然感到一丝尴尬和无措,他慢慢挪到莫逢春身边,看着她把饱满的红枣吃进嘴里。 “疼得厉害吗?” 听说红枣补气血,莫逢春没回林景尧的话,又吃了一颗,才平静道。 “不知道,你不愿意帮我看。” 林景尧被这话堵住了,原本成功降下了一点的体温,又回升了好几点,他红着脸,半晌才低声解释。 “我不是不愿意帮你看,就是…就是觉得这样不太好。” 莫逢春像是格外不理解,她的视线终于落在林景尧脸上。 “可你刚刚还主动要看,还伸手碰了我的嘴唇,手指都…” 脑袋轰隆一声,林景尧不敢再听下去,连忙红着脸用道歉打断莫逢春的话。 “是我的错,我当时太冲动了,这本来就不好,是很冒犯的行为!” 莫逢春像是听进去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可林景尧还没来得及舒口气,便听她语速很是缓慢地说道。 “可我不觉得冒犯。” 林景尧愣住了,本就不稳定的心跳声,此刻更是如交响乐般此起彼伏,像是有羽毛擦过心尖,激起微痒的麻意。 “因为对象是你,因为你是在关心我,所以我没觉得哪里不对。” 其实莫逢春这话是有明显漏洞的。 毕竟林景尧伸手要去她嘴巴有没有烫伤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抗拒,还用力咬了林景尧的手指。 虽然林景尧此时有些心不在焉,脑袋也好像粘稠的浆糊,可他毕竟不是陆望泽那种真傻子。 尤其是莫逢春咬他拇指的时候完全没收力,这会儿还疼着… “可你拒绝了我,还咬了我。” 这语气,与其说林景尧是在直白质疑莫逢春的说法,更像是想不明白的询问,其中还伴随着道不明的委屈。 莫逢春完全不慌,一本正经地颠倒是非。 “那是被你吓到后的条件反射,如果我真的排斥你,现在也就不会让你帮我看了,我做这些只是想弥补你。” 其实不然,她只是怀揣着恶意,找借口报复林景尧,最好引导他意识到自己是不一般的,以便宣泄这几日堆积的负面情绪。 ——你不是对所有朋友都一视同仁吗? ——你不是觉得自己可以完美把控好分割的情感吗? ——我偏要你看清我,就算你真的对我没有多余的心思,我也要努力打破你那可恨的冷静与平衡,就算是恶意引导,故意捏造。 ——因为这都是你欠我的。 ——因为你实在太过可恨。 很显然,林景尧相信了。 他很是愧疚,毕竟一开始,他还以为莫逢春主动靠近他,做出这些行为,只是为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但其实即便真是如此,林景尧也不觉得莫逢春过分,因为一开始就是他没把握好分寸,做了冒犯莫逢春的事情。 可现在,被他冒犯到的莫逢春,不仅没有生他的气,甚至还会因着方才拒绝让他看口腔而感到不安,如今还在想办法弥补他。 林景尧越想越觉得对不起莫逢春,他怀疑是自己日常没给足莫逢春安全感,所以莫逢春才会在这段友情里如此卑微。 第129章 松开 “逢春,该道歉的是我,下意识的反抗其实就是不适应,我没有把握好尺度,太过冲动冒犯到了你,你拒绝是对的。” “你要明白,任何没有经过你同意就过于贴近你身体的行为,无论对方是谁,都是不正常的,都是要拒绝的。” 望进莫逢春看起来有些懵懂的眼睛里,林景尧只觉得自己以后更应该多多照顾对方,以免莫逢春被人骗。 可莫逢春似乎没听懂,她只是轻轻歪了歪脑袋,重新把棉签塞进林景尧的手里,主动靠近他,轻声说了句。 “我同意你碰我,现在你可以帮我看看了吗?” 热意蒸腾,林景尧慌乱地移开目光,往后靠了靠。 “你自己也可以的,而且这种行为太亲密了,我是男生,你是女生,真的不合适。” 他说着,忽然开始操心起来莫逢春,旖旎感还真褪去了些,目光清明地重新跟莫逢春对视。 “逢春,你要有点男女有别的意识,不然万一日后被人利用,占便宜怎么办?” 手撑在林景尧身侧,莫逢春俯身,林景尧屏息着往后仰,一时不差直接倒在沙发。 莫逢春便撑在他身上,垂下的发梢轻轻扫过他的脸,伴随着弥漫的清香,以及淡泊的苦涩药味。 手抓在沙发边缘,紧张到手骨凸起泛白,林景尧身体僵硬,喉结微动,他听到莫逢春无所谓地开口。 “不是有你吗?” “我看不出别人有没有占我的便宜,你能看出来就好了,我相信你。” 这种发言的底层逻辑,实际的立足点在于,林景尧永远都会陪在莫逢春身边。 无论是人生哪个节点,只要林景尧跟莫逢春一直在一起,就算莫逢春再对某些方面迟钝又单纯,林景尧这个敏锐的朋友也能及时保护她。 眼睫颤抖,林景尧拆解了莫逢春这句话的含义,他因着莫逢春对自己的信任而开心,又有些迷茫两人的未来。 未来那么长,他怎么可能一直保证自己会在莫逢春身边呢? 这般想着,林景尧朝莫逢春摇了摇头。 “你是你,我是我,逢春,你不能过于依赖某些人,人生会有很多变故,没人能时时刻刻待在你身边,所以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诚然,林景尧这些话都是真诚且正确的,是站在长远角度为莫逢春考虑的,理性又具备说服力。 可莫逢春毕竟不是真的傻白甜,她在林景尧面前偶尔露出的单纯和迟钝,都是为了某种目的而做出的伪装。 她恨死了林景尧这种高高在上的理中客态度,压抑的阴暗中生出点点无法无视的怒火。 “说到底,你就是嫌我麻烦。” 故意歪曲林景尧的意思,莫逢春从他身上起来,站在一旁俯视着他,半张被阴影笼罩的面容,在林景尧看来有些晦涩。 “你走吧,我也不要你的东西了。” 指的是林景尧带来的水果和炸虾。 “逢春,你别这样,我怎么可能嫌你麻烦?我说那些话,只是想告诉你,人的一辈子很长,变数也很多。” “你的想法太理想化,万一我们分开了,我没办法及时知道你的事情,你被骗受了伤怎么办?你应该相信的就只有你自己,我…” 被误会的林景尧坐起身,想要解释清楚,但莫逢春哪能给他机会,她看着林景尧,堪称偏执地紧咬某些字眼。 “那你别跟我分开不就好了?大学可以一起上,工作可以找同个城市,你就是嫌我烦,所以潜意识认定我们会分开。” 这是林景尧第一次从沉默平淡地莫逢春身上,看出浓郁扭曲的执念,尤其是,这执念针对他。 他有些无措,下意识想帮莫逢春走出这个思维误区。 “逢春,你是个独立的人,不需要依赖任何人,你将来可能会有喜欢的人,跟对方交往或者结婚,我也是这样,人无法预知未来,变数也不可控,只有靠自己才最稳妥。” 你将来可能喜欢的人,跟对方交往或者结婚,我也是这样… 听到这话,莫逢春有点想干呕。 朋友朋友,只能是朋友。 林景尧拥有一大堆朋友,每个人分得细微的感情,不温不火,卡在狭窄的空间,他看似多情,实则无情,就算有人离开也不会过多在意。 在意这样的人,怨恨这样的人,注定要自我折磨,那痛苦程度就像是在春天口鼻都吸进了飘扬的柳絮。 可莫逢春不甘心。 若说方才是因着负面情绪心血来潮做这些,那么如今她已然憎恶林景尧到极点,她不信自己突破不了林景尧的边界。 这并非是出于证明自己对林景尧多重要,只是出于她不断滋生的恶意与翻滚的妒忌。 意识到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僵滞,两人根本争不出个输赢,莫逢春选择以退为进。 “我总会找到愿意答应我的人。” 林景尧不敢置信地望向她,竟然对莫逢春这般赌气的话语,生出了一丝怒意和不虞。 “逢春,我把你当朋友才会跟你说这些,忠言逆耳利于行,你不要因着一时在气头上,之后就胡乱跟不知底细的人来往,有些人口蜜腹剑,言行不一,最后伤害到的还是你自己。” 本就心中郁结的莫逢春,听了林景尧的回应,接下来的质问都已经不包含伪装了,纵然是没多大起伏的语调,言语间的尖锐仍旧无法令人忽视。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除了你,我这辈子就遇不到正常的好友了吗?林景尧,你是不是太自大了?” 林景尧被莫逢春这些话刺痛到了,他有些难过,更感到不解,不明白两人方才还相处的好好的,怎么现在就争执起来了。 “我只是担心你,你为什么总曲解我的意思?” 装着棉签的包装纸,被林景尧捏得皱巴巴,莫逢春伸手要把这包棉签拽走,却因林景尧太用力,一时竟没拿走。 她抬睫看了他一眼,目光微冷。 “松开。” 林景尧看着莫逢春,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正要松开棉签,却听见莫逢春仿佛是故意跟他对着干,低声说了句。 “你不愿意帮我看,总有人愿意。” 这话像是火舌舔过林景尧紧绷的神经,他重新攥紧手里的棉签,对上莫逢春漆黑的眼睛,温和的气质消散。 —— 适当作精有利于感情进展 第130章 没有区别 “我不帮你看,是因为我觉得作为朋友,彼此要留有一定空间,这样的行为太亲密也太过界,根本不合适。” 可怜的棉签被两人扯在中间,发出轻微的声响。 林景尧被莫逢春不可理喻且随便的表态气到了,吐出的话语都显得直白了许多,竟隐约显露出几分攻击性。 “那些轻易就能答应你这种请求的人,显然是没多少界限感的轻浮人士,你怎么能保证他们不会利用这点,对你做些奇怪的事情?” 莫逢春似乎是觉得林景尧的发言极其不像话,又格外不喜对方言语中的冷淡和说教,更是不甘示弱地回击。 “只是让人帮忙看看嘴巴有没有烫伤,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你不要再乱扯些有的没的,为自己开脱了。” “你自己不愿意帮我,别人答应我的请求就是轻浮,这还有没有道理了?按你这样的说法,口腔科医生岂不是最轻浮的人?” 表达的意思又被莫逢春歪曲,疲惫之余,林景尧对这场沟通不畅的争执,也生出无法自控的焦躁。 “口腔科医生是医生,他们的工作就是这样,但你的预设中,那些愿意帮你看嘴巴有没有烫伤的人,并不是专业医生。” “你以为他们是值得信任的朋友,可实际上大概率是心怀鬼胎的坏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执着这件事,分明你自己就可以用镜子看一看。” 原以为莫逢春会继续反驳,却未曾料到,她听完这番话后便忽然沉默了,像是压抑的浓墨,被骤然而至的水流层层冲刷,成了淡淡的灰。 喉咙干涩,林景尧后悔自己将话说得太过直白,可能伤害到了莫逢春,但她表达出来的,过于幼稚和片面的想法,确实令他生气,以至于方才失了温和的把控。 “逢…” 面前莫逢春低垂着眼睫不语的模样,看来单薄又脆弱,林景尧心软又愧疚,正要找话打圆场,却听莫逢春低声说。 “是因为你。” 这突兀的回答,令林景尧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他下意识追问。 “什么?” 莫逢春没有抬头,黑发垂在脸侧,林景尧看不清她此时的神情。 “我本来不在意这烫伤,是因为你主动碰了我,却又找各种理由不愿意真正做到,所以我才会这么耿耿于怀。” 是淡如水雾的语气,升起的瞬间,便仿佛要消散在空气里,可林景尧却像是被惊涛骇浪裹挟,差点溺死在海水里。 “林景尧,你真虚伪。” 莫逢春抬睫看他,假装没看到林景尧苍白难看的面色,面无表情地继续道。 “一定是你的其他朋友们烫伤时,你就主动帮他们看过,所以今天碰我的动作才那么熟练。” “只是因为被我阻拦后,你忽然意识到对面的人是我,是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不讨喜的莫逢春。” “就算你平日里装得对我再好,像是真的把我当朋友,但其实还是从心底看不起我,所以才会找各种听来是为我好的理由,不断拒绝我的要求。” “帮我看嘴巴有没有烫伤,又不是多困难的事,你把我当傻子,用冠冕堂皇的话搪塞,但其实,如果对面的人不是我,你早就开心答应了。” 这些话,不光是莫逢春潜意识里,从对林景尧积累的不信任中,通过导火索爆发出的恶意揣摩,更是她没有多少安全感和自信心的自我矮化。 林景尧感到强烈的难过。 “我…” 莫逢春不想听他说话,她瞳孔里的林景尧微微扭曲,自顾自地冷冷开口。 “你和他们没什么区别。” 他们? 他们指的是谁? 结合莫逢春前面的自我怀疑,以及对两人友情关系的负面想法,林景尧的心脏重重下坠。 是有人在莫逢春面前说了什么不好的话,还是有人背地里偷偷欺负莫逢春? 可若真是如此,他不可能不知道。 不断回忆着细节,林景尧仍旧一无所获,面色却愈发惨白。 实际上,莫逢春还真没被欺负过。 她在学校里的存在感很弱,对她有印象的都没几个,但若说这是被冷暴力了,也并不符合实际情况,因为大家还真就不是恶意忽略她。 林景尧总是被人簇拥着,但因为他人缘太好了,而莫逢春也有意掩盖两人是青梅竹马的事,所以偶尔被人看见林景尧跟她走在一起,或者多说了几句话,其他人也不会多想。 不被人关注,暴露在众人眼里,对莫逢春来说,甚至是一件轻松的好事。 她故意说出这些话,也不过是借着今日的插曲和争执,想要把昔日对林景尧的恶意,全部发泄出来。 “不,你比他们还要可恨。” 那双温和清润的眼睛变得黯淡,林景尧完全没办法立刻消化这些可怕的话语,像是被人钉在了原地,只能接受莫逢春这场单方面的无端指责。 “因为他们只是背地里看不上我,表面上冷落无视我,而你,你分明也瞧不上我,却有意跟我当朋友,只是把我当笑话,用来当做谈资,背后里一定跟其他人说了我不少坏话。” 言语化作刀刃,把林景尧割得遍体鳞伤,他难以置信自己在莫逢春的心中竟然是这样的形象。 可比起被误解揣测的愤怒,他最先感到的是无法抑制的难过与伤心。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怎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我明明从来没这么想过你,我是真心跟你相处的,我没有装,也更不会说你的坏话,你…” 声音干涩至极,林景尧说着就忽然有些鼻酸,话语戛然而止,眼圈也红了,许久他才望着莫逢春漆黑的眸子,委屈地说完后半句话。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眼看引导得差不多了,莫逢春眉目微敛,重新把话题扯回来。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你既然记得我们是青梅竹马,就该明白我跟你那些普通朋友是不一样的,你凭什么一视同仁,你明明应该更关注我。” 此话一出,便是点明了她真正闹脾气的核心点,林景尧也清楚了她方才那些都是宣泄的气话,并非真心所想,只这句才是最主要的。 一直以来,林景尧都觉得朋友就是朋友,没有什么分别,要一视同仁。 而莫逢春如今却清晰地向他表态,其他人都只是他的普通朋友,而她本该处在普通朋友的位置之上,对他来说更为重要才行。 第131章 不用 错愕之余,情绪大起大伏间,林景尧思索一番,便真的觉得莫逢春的话,格外有道理。 毕竟,真要谈论的话,他跟莫逢春是一起长大的,跟其他人相比,情谊确实更深厚些。 事有轻重缓急,人有远近亲疏,这本就正常。 虽然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待所有朋友都已经尽量公平了,但若是以这种衡量标准,去对待莫逢春,是不是意味着,他确实对莫逢春的关注太少? 莫逢春本来就不擅长主动跟人交流,更遑论是要跟他坦露自己的难过和失望,所以她会选择沉默不语。 然而这些负面情绪积累起来,排解不出去,压在心头郁结不散,今日被刺激,才会骤然爆发。 林景尧有些自责,就是因为他对莫逢春的关心太少,所以才没能早些注意到莫逢春的异样,令她不开心了这么久。 “对不起,逢春,我之前没有想这么多,你对我来说,不止是普通朋友,我们是好朋友,是我这段时间忽略了你,让你胡思乱想了,真的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的,你不要生气了。” 普通朋友之上,就是好朋友。 林景尧想的很简单,意识到自己有不对,就真挚道歉,不找理由,也不曾逃避,坦荡又直率。 他长得好看,如秋水般的眸子望着对方,总能让人心软。 可莫逢春却愈发觉得郁结于心。 她分明已经做到了,让林景尧意识到她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如此他日后对待她的衡量标准也就不同,分给她的关心也会变多。 自此,林景尧一视同仁的朋友中,有了特殊的第一先位,那就是她。 纵然如此,莫逢春却没有获得设想中的满足感,她反倒更忌恨林景尧了。 瞥了眼林景尧手里的棉签,莫逢春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如果你想证明自己在乎我,那就做给我看。” 林景尧蜷起手指,半晌才轻轻应声。 “好,但你以后不能再赌气说要随便找其他人帮你。” 此时此刻,帮莫逢春看烫伤这件事的核心,已经不是距离恰不恰当的问题了,而是修复两人信任关系的手段。 莫逢春没说话,林景尧知道这是默认了,他主动靠近莫逢春,拿出一根棉签,低头看着莫逢春,淡声道。 “张嘴。” 林景尧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温和好听,可莫逢春总觉得这两个字听起来很刺耳。 像是林景尧在借题发挥,故意用简短到类似命令的语调说话,让她格外不爽,并下意识排斥。 嘴唇抿着,莫逢春没照做,她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郁闷。 她一向不喜欢为难自己,不愿意就拒绝,却没料到刚开口,林景尧便像是预料到到她会反悔,一手轻扣住她的下巴上抬,一手将棉签探进她的嘴巴。 “不要乱动,我看完就放开你。” 浅褐色的眸子掠过她的眉眼,凝在唇瓣上,林景尧俯身凑得很近,呼吸洒在她的肌肤,莫逢春有种说不出的恶寒和厌恶。 她并不是真的想让林景尧看自己有没有烫伤,只是想以此来打破林景尧自以为的人际关系平衡。 很显然,她做到了。 可林景尧依旧平静坦荡,道歉游刃有余,她如今还要被对方牵制。 胸口憋着烦闷,莫逢春觉得自己因着冲动,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无用功,明明林景尧表完态后,她就可以停下的,如今竟还要忍耐。 不打灯根本看不清楚,林景尧微微蹙眉,抬睫看了眼莫逢春,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嗓音轻柔如羽毛划过。 “太暗了,看不太清楚,逢春,你把手机灯打开,帮我照一下好不好?” 也不知是不是莫逢春的错觉,她总觉得林景尧这句话给她的感觉,与前两句不太一样。 分明是差不多的语气,但若说前两句令她有被压制的强迫感,那么这句话就恢复成了平日里最常见的柔和温驯。 怀揣着狐疑和试探,莫逢春垂眸看了林景尧许久,见林景尧一脸无辜和不解,便缓缓点了点头。 得了回复,林景尧弯起眼睛,松开了她的下巴,把那沾了口液的棉签扔进垃圾桶,转身换了个新的。 莫逢春别扭地打灯,林景尧一手拇指压在她的唇,一手拿着棉签看她的口腔。 这一刻,莫逢春忽然觉得他们目前的状况,就像是两个小孩子在笨拙地玩看牙医的过家家小游戏。 没事找事,无聊至极。 口腔壁时不时被棉签轻戳,有些痒,莫逢春总忍不住想用舌头抵。 每当这时,林景尧压在她下唇的手就会不自觉往里面探,抵住她的牙齿,用棉签压在她舌面。 好在这折磨没持续多久,很快就结束了。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右边有点红肿,你是不是咬了?” 莫逢春觉得嘴唇微麻,舌头和口腔壁都有种散不下去的细微痒意,格外不舒服。 “谁让你惹我生气。” 她这话的语气实在不算好,但因着天生冷脸,加之声音有些低,倒没多大气势,听在林景尧耳朵里,更像是细微的不满和控诉,他莫名有些脸红。 “对不起。” 莫逢春感觉今天听林景尧说对不起,已经听得烦了,她干脆无视,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那股痒意才消解了些。 “不过咬口腔内壁不太好。” 林景尧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唠叨,莫逢春放下杯子的声音有些清脆,随后侧眸瞥了他一眼。 “……” 这下林景尧闭嘴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霎时有些尴尬的安静。 林景尧躲开莫逢春的目光,却没躲过她的唇,触碰过的唇瓣温软,因着方才被他的手指轻碾过,染了漂亮的血色。 像是被烫到了,林景尧连忙垂下眼睛,只是睫毛一抖一抖的,眼睛对着的是地面,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莫逢春红艳艳的舌。 指腹有些痒,林景尧的后颈晕出绯色,他偷偷用修剪整齐的指甲抵了抵指腹,用疼痛压制不合时宜的杂念。 “你不走吗?” 最终还是莫逢春先开口,虽然这话很有赶人的意思。 但因着林景尧本身心就不静,倒也没多想,连忙应声。 “啊…嗯,这就走。” 只是刚走到门口,他忽然想起莫逢春说今晚莫宇业不在家,于是,林景尧便主动提议。 “逢春,既然莫叔叔不在家,你今晚就在我家吃吧。” “不用了。” 莫逢春拒绝的很快,林景尧有些失望,而后又道。 “那今晚我来找你一起写作业?” “我自己写。” 再一次被拒绝,林景尧终于意识到莫逢春可能是因着方才的插曲,不太自在,所以暂时不愿意跟他多待。 纵然可以理解,但林景尧还是生出几分委屈和无措。 明明是莫逢春觉得他不该只把她当普通朋友,可如今他主动邀请她,想跟她多待一会儿,她却总是拒绝。 过分。 但这小情绪他只敢在心里偷偷想一会儿,表面还是一副乖巧理解的模样。 “…那好吧。” —— 这个回忆应该还要写几章,因为涉及小林和小和尚线的分支,小林线大部分都是过去线,糖也都在过去,且看且珍惜… 第132章 听经 翌日,莫逢春前往槐树下,听那穿着靛青色僧袍的俊秀小僧讲经。 “…六祖能大师读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句话而开悟,说《金刚经》是以无相为宗,无住为体,妙有为用。” “宗,也就是宗旨。无相,并不是指没有相,而是不执着任何相。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不说佛,而说如来,就是因为要破凡人对佛是一尊像的执着。” “无住,经文曰,因无所住而生其心。无住就是不执着,心不会落在任何一个境界或者概念中。” 似乎是觉得这些东西比较晦涩,小僧语气顿了顿,举了几个通俗的例子。 “譬如,你厌烦某个人,那便是住在这个人中了;厌恶某件事,便住在了这件事中;因着某人的话心神不宁,便是住在了这句话中。负面的遭遇必定会滋生烦恼,这便是【住所事】。” “但这并不是说,正面的遭遇便不会滋生烦恼。假如你因着善心做了一件好事,却被人误解,便会感到伤心愤怒,这便是【住相布施】,虽出发点是好的,却依旧没有破除执着。” 莫逢春靠着槐树坐,膝盖上搁置着小僧赠予她的经书,随意翻看了几页,态度不甚庄重。 “无所执着,也并非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去做了,你可以这么理解,菩萨发愿,我当灭度无边无量的众生,但如果他执着度众生,执着度了众生,便是着了相。” 小僧坐在莫逢春旁边,见她面无表情,无所触动,便伸手指了指经书上的那句话,示意莫逢春看过去。 “灭度无量无边众生已,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以为自己度了无数众生,但其实没有众生可度。” 这些话很有辩证哲理的玄妙之感,但《金刚经》本就比较晦涩难懂,莫逢春第一次接触,就算这小僧尽量讲的通俗,她今日也不过了解到些点皮毛。 比起这难啃的经文,莫逢春的注意力倒是轻轻松松被小僧的手吸引过去。 指甲粉白,有小小的月牙,宽大的衣袖因着抬手的动作,微微堆叠,腕上的凤眼菩提珠刻有精细的符文。 “度一切众生,自性众生,因此众生有没有度尽,菩萨并不执着,如果以为是要把外面的众生度尽,菩萨才能成佛,那便是想得太极端了…” 小僧还在滔滔不绝,莫逢春伸手捻起一颗垂在书页的凤眼菩提,指腹微微在上面摩挲,依稀识别出了半句话。 【 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莫逢春这突兀的动作,打断了小僧讲经的思路,他瞧见莫逢春对自己的佛珠很感兴趣,便干脆取下来,主动递给她看。 “这上面刻的是《般若心经》,认为般若能度一切苦,得究竟涅槃,证得菩提果。” 看了几颗佛珠,莫逢春侧眸问道。 “般若到底是什么?” 小僧自然知无不答。 “般若是佛母,一切诸佛都是从般若化生的,从般若修正当中成佛,学习般若才能修得无上法道,再说得通俗简单些,般若可以理解为大智慧。” “菩萨有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第六便是般若。前面五度如盲,就像是一个样样健全的人,偏生没有眼睛,看不见便容易好心办坏事。” “所以般若如导,眼睛睁开了,便能分辨方向,明了真相。般若其实也存在于前五度中,比如布施的用意就是度悭贪,持戒则是为了度恶。” 自动把晦涩的佛教语言“般若”,单薄片面的代替为“大智慧”,并选择性地不过多探究什么菩萨六度,听来便也不是太难懂了。 莫逢春把佛珠还给小僧,小僧认认真真戴好,半晌,才朝她笑了笑。 “如果你对《心经》有兴趣,等讲完《金刚经》后,我们可以一起继续学习这篇。” 其实莫逢春对这些佛经教义没什么兴趣,但她发现听小僧讲解这些,心情确实平和了许多,是她这段时间难得迎来的清静,便没有排斥。 “好。” 时间碎在经文中,小僧娓娓道来的讲解融在春风和树叶里,莫逢春盯着地面轻轻晃动的微光,有了些困意。 “施主似乎有些累了,那今日我们就想讲到这里吧。” 小僧见莫逢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好脾气地建议道。 这令莫逢春有些讶异,她看了这眉眼慈悲,如同白玉菩萨的小僧,淡声开口。 “我还以为你会跟我说什么听经犯困是有罪过,或者苦口婆心地劝我认真点。” 小僧把经书合上,认认真真地回答。 “若一个休息良好,且状态正常的人,寻常里做什么都精力充沛,但一看经书,或者听人讲解经文便犯困难忍,这才是业障重的表现。是因内心存在障碍,导致的心与经不相应。” “你并非如此。” 心明自净,说的就是小僧这样的人,他的眼睛清澈如水洗过的琥珀,令人自惭形秽,也更容易被他身上道不明的干净气质吸引。 莫逢春觉得,如果她是浓黑的墨,陆望泽是刺目的红,林景尧是洁净的白,那这小僧便是无色的空。 看了眼手机,已经是十一点多了,莫逢春也无意再待下去。 “那我就先走了,下周再来。” 小僧双手合十向她鞠了鞠躬,清澈明亮的眼睛望着她,像是在期待些什么。 莫逢春直直地站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有些别扭和生疏地也朝他回了回礼,小僧唇边漾着笑,酒窝浅浅。 “下次见。” 心情不好的时候,莫逢春就懒得吃东西,今早出来的时候只喝了几杯水,原本打算回家随便弄点东西吃,但她这会儿还真有些饿了。 离得最近的有家开在村子里的农家菜馆,看起来还算干净,就是人有点太多了,莫逢春想了想,还是打包买了盒饭,不在这边堂食了。 买完米饭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莫逢春走走停停,在一处绿荫下的长凳上坐下,刚打开盒饭,便隐约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阿弥陀佛,谢谢施主。” 第133章 不锈钢 她转过脑袋,只见那小僧缓缓从一户人家的院子里走出来,此时正背对着她,弯腰跟阿婆道谢。 “不谢不谢,这里很少能遇到僧人乞食,这还算是我的大福报嘞,但你还是个孩子,怎么一个人出来?” 小僧的声音温和舒缓,又有少年人的清稚。 “多谢关心,但我已经有独立的能力了。化斋乃是日常修行的一部分,可破对物质的贪恋,培养谦卑心与慈悲心,施主为我提供斋饭也积累了功德。” 告别了阿婆,瞧见那院门在自己面前关上,小僧才拿着装着食物的钵转身离开,余光却瞥见不远处正望着自己的莫逢春。 “施主也在这里用食吗?” 小僧主动走近莫逢春,一手拿钵,一手挎着白色帆布包。 帆布包的布料有些粗糙,针线歪歪扭扭,更像是手工裁剪缝制的。 见莫逢春没回答,而是望着他的帆布包看,小僧坐在莫逢春身边,有些腼腆地解释。 “这是我前些年自己做的。” “看起来很实用。” 莫逢春到底没夸出好看,只是说好用,但即便如此,小僧也似乎格外开心。 “谢谢。” 没了讲经时的老成和正经,他现在倒是更像个单纯又礼貌的乖孩子。 “原本是准备回家再吃的,但有点饿了,就干脆在这边买了饭,吃完再回去。” 这句回复有些滞后,不过小僧没有在意,他点了点头。 莫逢春瞧见他的钵里是米饭、青菜和豆腐,颜色清淡,她又看了看自己的盒饭,米饭搭配鱼香杏鲍菇、木耳炒肉,还有个清炒莴笋。 看来,她并不适合修佛。 毕竟她无肉不欢,口味也偏重。 “你怎么不向我化斋?” 莫逢春指了指自己那道清炒莴笋。 “这个你应该也可以吃吧?” 听了这话,原本只关注自己钵里饭菜的小僧,抬睫看了眼莫逢春的饭。 “施主只有这一道素菜,只吃荤不好,我不能再分你的食物。” 莫逢春平静反问。 “那你们和尚只吃素不也不好?” 这不客气的询问,还真把小僧堵得哑口无言,他下意识避重就轻。 “对僧人来说,吃饭也是一种修行,《楞伽经》曰,肉食者会障生六欲天,素食者则能气力充沛,神明清爽,不食荤,便是减少杀生。” 这引经据典的模样,跟个古板的老学究一样,莫逢春收回视线,轻飘飘地回了句“哦”。 两人并肩而坐,一起吃了午饭。 所谓食不言寝不语,他们俩倒是默契地严格贯彻了。 莫逢春吃完饭,把盒子扔进垃圾桶,回来的时候,见小僧的钵里还特意留了一口米饭,侧身分给了落在长凳上的鸟儿。 听说修行之人,很容易得小动物的亲近和喜欢,比方说鸟儿、猫狗之类的。 瞧着她只离开了一会儿,那些鸟儿就霸占了她的位置,围在小僧身边叽叽喳喳的场面,莫逢春觉得,这传闻或许有一定道理。 小僧耐心地把米饭分给小鸟们,又看着它们飞走,眉眼带笑。 随后,小僧走到河边认认真真清洗了自己的钵,擦干净后,又再次向莫逢春告别。 “施主再见,我要回寺庙了。” 望着小僧手里的钵,莫逢春忽然好奇。 “你这钵是什么材质的?” 原本正要把钵放进帆布包的小僧动作一顿。 “不锈钢。” “……” 莫逢春无言。 这小和尚身上表现出的,古今碰撞出的割裂感,总是令她时不时有些恍惚。 “你要回的寺庙是附近山上的那所吗?” 听人说那里的平安香囊很灵验,只是石阶太多太长,脚下还容易打滑,若非重大事故,没人愿意自找麻烦。 之前陆望泽去帮陆婉求了一个,意外被她撞见过。 那晚莫逢春其实也想上去求为自己求一个,但她在夜色里望了一会儿墨绿的树木,便忽然觉得这行为,注定是无用的自我安慰。 ——求神拜佛不如求己,人最该供奉的佛就是自身。 没想到她胡乱得来的想法,后半句竟还真与佛经主张的思想有一定关联。 “是的。” 小和尚似乎看出莫逢春暂时无意离开,便主动邀请她。 “施主若有空闲,可同我一并前往。” 莫逢春许久没说话,垂睫思索,小僧未曾打扰她,直到他听见莫逢春低低地应了一声。 “好。” 不是为了平安香囊,不是为了佛法,莫逢春今日答应前往,单纯是无聊,又对那山头藏着的寺庙有了丝好奇。 莫逢春不喜欢运动,体力自然也就不怎么好,爬楼梯实在有够累,她已经出了满身的汗,心情变得糟糕。 小僧在她前面走着,背影清瘦,脚步却很稳,他每日来回,倒是走出几分散步的闲适。 没听到背后跟来的脚步声,小僧站在台阶上,转头看了莫逢春一眼。 “常勤精进,譬如小水常流,则能穿石,若施主太累,我们可以休息一会儿再走,不急于一时,只要坚持到最后就好。” 莫逢春没逞强,单手撑着一旁延展过来的树枝,慢慢平复快要跳出来的心脏。 小僧体贴莫逢春,缓缓走下来,看着莫逢春苍白的面容染了绯色,语气很是真挚。 “易筋与洗髓结合,才能勇与强,施主今后还是适当注重身体筋骨的锻炼为好。” “……” 她是多虚弱? 林景尧偶尔劝她也就算了,陆望泽时不时提几句,她就当他脑袋里全是肌肉,哪知这没见几次的小僧也来建议她了。 莫逢春生出一股不甘,也没回答小僧的话,“蹭蹭蹭”爬了二十几个台阶,然后腿软得继续休息。 她看了眼身后的小僧,只见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 这简直是一场苦修。 莫逢春又累又热,双腿发酸,脚也有些疼,抬头一看,还有大半行程。 她当初到底是为什么,会为了那微薄的好奇心这么折磨自己? “加油,还有一半。” 小僧也流了汗,白皙的脸蛋因着热意泛红,呼吸微微凌乱,眼睛却依旧很亮。 他见莫逢春唇瓣很干,便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大大的保温杯。 莫逢春看了一眼,预测是两千毫升。 难怪挎包鼓鼓囊囊的,原来这小僧不仅拿了钵,还揣了这么大的杯子,还真是不嫌累啊。 “先喝点水吧。” 小僧把水倒进杯盖,递给莫逢春。 莫逢春确实渴了,犹豫一瞬,还是选择接过。 但她没直接喝,而是仰头,没有碰到杯盖壁沿,悬空了些距离,把杯盖里的水倒进嘴。 小僧见她喝得吃力,又抱着保温杯给她倒了一杯,还好心地建议。 “施主可以直接喝,我不嫌弃你。” “……” 我嫌弃你行不行? 但这话莫逢春没说出口,她已然懒得跟这人多聊,连着喝了三小杯润了润嗓子,才继续往前走。 小僧跟在后头。 树木如绿潮,裹挟着石阶。 两人落在地面的影子,随着时间流逝,不断变化。 第134章 签文 古朴的寺庙门就在眼前,莫逢春却往后看了眼那绵长的台阶。 树荫晃荡,光斑铺洒,微风拂过,她身上的燥意微微平复,因疲惫生出的烦闷,逐渐被胸腔的平静和开阔取代。 小僧已经推开门了,见莫逢春眺望远处像是在出神,没有出声打扰她。 黑色的眸子映出山川树木,好一会儿,莫逢春才轻轻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转身看了眼小僧。 “走吧。” 小僧朝她笑了笑,眼睛明亮。 “好。” 有位穿着褐色僧袍的老僧,正在给菜园浇水,时不时弯腰摸一摸叶子,圆脸和善。 “师傅,我带了有缘人来。” 小僧快步走上前,颇有些如燕归巢的模样,显然,他非常敬重和信赖这位老僧。 这句话也像是少年正欢喜地跟长辈介绍自己新交到的好朋友。 老僧的手上还有些泥土,听了小僧的话,他没多问,只是笑呵呵地应声。 “好,好,既是你碰到的有缘人,那就由你好生作陪。” 说完,他便重新转过脑袋去摆弄那农苗了,莫逢春盯了这僧人一会儿,觉得比起所谓的得道高僧,他更像是个老顽童。 小僧先带着莫逢春去清洗了手和脸,而后领着她进了堂内,给她倒了茶水。 路上又遇见过几位僧人,小僧乐此不疲地笑着跟对方介绍莫逢春。 哪怕他还不知道莫逢春的名字。 “施主先休息片刻,随后我带你逛逛这里。” 苦丁茶苦涩,莫逢春不太喜欢,却还是慢慢喝完了。 寺庙不大,房间倒是很多,各种菩萨佛陀,小僧如数家珍,莫逢春却有些心不在焉,只偶尔听几耳朵,大部分时间都是盯着那些形态各异的雕像看。 其实单纯逛一圈,最多也就十几分钟,只是这小僧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硬生生拉长了时间。 莫逢春倒也不着急,还真跟着小僧走完了一程,两人重新回到大殿,莫逢春多看了几眼摆在桌子上的签筒。 “施主可是要抽签?” 小僧完全不觉得解说很累,此时还是精力充沛,眼睛弯弯,明亮漂亮。 出于好奇,莫逢春点了点头,随后在小和尚的引导下净手、上香。 被佛陀注视,想着自己的人生,莫逢春轻轻晃动签筒。 这支木签几乎是跳出来的,砸在了她的脚边,莫逢春捡起来看了眼,上面只有简单的签号。 “接下来是打杯,如果圣杯是一正一反,则说明抽到的签文是正确的,可以继续解签。” 小和尚这么说,左右看不出这签号的门道,莫逢春便照做。 圣杯一正一反。 记住签号,把签放回去,莫逢春又按照号码去一旁取来纸质签,上面印有签文。 【 游玩却在碧波池,暗遭罗网四边围;思量无计翻身出,命到泉关苦独悲。】 签文不算晦涩,内容糟糕透顶,莫逢春捏着纸签的手指微微用力。 “我来帮施主解签。” 小僧把签筒放好,主动走到莫逢春面前,正要接过,却见莫逢春把这纸签攥成纸团,随后把手里的签纸团扔进了垃圾桶。 “不用。” 愣了好一会儿,小僧才踌躇道。 “就算签文不好,也不该直接扔掉,一切都有解法,这说不定是诸佛给予施主的提醒…” 他说完就要弯腰去垃圾桶里捡,莫逢春抓住他的手腕,微微用力,语气很淡。 “我说了不用。” 正僵持间,老僧拿着把老蒲扇走进来,目光在莫逢春和小僧之间来回转了几圈。 “算啦算啦,既然这位施主不愿意,你又何必强求?这毕竟是她的签文。” 小僧绯色的唇瓣微动,似乎有些不赞同,但师傅已经这么说了,他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莫逢春缓缓松开小僧的手腕,已没了待在这里的心情,正要跟两人告别离开,这老僧倒是先笑眯眯地开口了。 “马上就是饭点了,施主回去还要消耗不少体力,不如吃完再下山吧?” 想到那蜿蜒的石阶,莫逢春无言了好一会儿,衡量片刻后接受了这个建议。 斋饭格外简单清淡。 小米粥、馒头、粉条白菜。 这寺庙不大,僧人也不算太多,用饭的斋堂也只是摆了几张木桌子和板凳,气氛很安静,不像是在吃饭,更像是在做功课。 【 吃饭也是一种修行。】 莫逢春忽然想起小僧说的这句话,视线也下意识落在了对面坐姿端正,用餐缓慢的小僧身上。 似乎是莫逢春打量的意味太明显,这小僧虽然绷着脸,低垂眼睫,耳根却爬了一抹绯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重新看向面前的斋饭,莫逢春没什么胃口,她没盛多少,为了体力也得硬塞一点,于是眉毛微敛,认认真真吃起来。 小僧咬了口软软的馒头,偷偷看了莫逢春一眼,瞧见她今晚的食量跟猫儿一样,又想起她中午吃的饭,便清楚这斋饭不合她胃口。 他觉得莫逢春有点娇气。 这想法刚一浮现,他便红了脸。 或许是因着殿前莫逢春对签文的随意态度,让他有了几分不满,如今便忍不住在心中妄自揣测她了。 实在不应该。 小僧拿着筷子的手指微微蜷缩,这下连脖子都红了,不敢再看莫逢春,一边吃饭一边默默忏悔。 吃完饭,莫逢春消了会儿食,跟老僧告了别,却没见到小僧的身影,她没什么情绪,走出寺庙。 夕阳挂在天边,晕染出漂亮的色彩,树叶被风吹得乱颤,鸟儿叽叽喳喳的喧嚣,寺庙内的钟声缓慢沉重。 暗遭罗网四边围,思量无计翻身出。 莫逢春想着那签文内容,眸底晕开墨色,身影单薄地顺着一个个台阶往下。 罗网终可绞,她总会翻身。 签文暗示危机四伏,若这便是诸佛提醒,那就意味着接下来不能再如此懈怠了。 不能任由溺水般的自毁情绪拖拽,不能被虚伪的林景尧扰乱心神,不能浪费时间在这没用的听经中。 “施主!” 正这般想着,身后忽然有人喊她,莫逢春在台阶上站定,侧身看了眼。 小僧从山顶跑下来,衣袂猎猎,白皙的脸蛋因着匆忙赶来染了薄薄的红,眉心朱砂在树木铺盖的绿潮中愈发惹眼。 —— 明天补 第135章 太晚 “逢春。” 这道声音令莫逢春的脚步顿住,她抬眸,见到了站在树下,被阴影笼罩的人影。 莫逢春不动了,那人喊了她的名字后,便缓缓走过来,阴影剥落,灯光洒落他的肌肤,竟显出几分苍白。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只是去逛了逛。” 心头的那点轻松,在见到林景尧后就变淡了许多,莫逢春没什么情绪地回答。 “可你昨天说的是,你有要做的事,今天回来的这么晚,是因为做完了那件事,又去逛了逛吗?” 依旧是熟悉而温和的嗓音,可这话在莫逢春听来,有迂回试探的意思。 她看着林景尧,对方眉目清隽,淡色的眸子在灯光下愈发温柔,完全看不出什么异样,愈发烦闷。 “我的事就不能是闲逛吗?” 林景尧弯了弯眼睛,没有继续问。 “是我想岔了。” 方才无风,这会儿却忽然刮起一阵大风,树枝晃得作响,林景尧的声音就落在其中,听来又轻又低。 “不过这个时间还是太晚了,你一个人逛到现在有点不安全,手机又关机了一整天,我联系不到你,会很担心。” 闻言,莫逢春的心脏微微下坠。 她虽早上事先跟莫宇业说过自己要出门,莫宇业也一向不怎么过问她的事情。 可若是林景尧因着担心她,过多追问莫宇业她到底去了哪,依着莫宇业虚伪的性子,必定会大做文章。 这般想着,莫逢春连忙把手机开机,未接电话14个,全是林景尧断断续续打来的,最新的一通是两分钟前。 没有莫宇业的。 莫逢春暗暗舒了口气,目光落在那14个未接电话上,又有些道不明的烦躁。 本以为林景尧不会过多关注她,没想到他竟然明确知道她一整天没回来,这也就说明,他今日主动去莫家找了她好几次。 这番行为,到底是林景尧本就这么热心到令人感到压力,还是因着她昨天强行逼迫林景尧对她多加关注的结果? 莫逢春无法辨别。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外出这么久。 林景尧的反应没有可参考的情形。 以往她也会单独出门闲逛,但最多两个小时,林景尧单独邀请她出去玩的时候,两人待在外面的时间会久一些。 不管是哪种原因,莫逢春都觉得林景尧今日的行为有些过界,她不仅没有觉得感动,反倒还生出一股被对方监视的抵抗和排斥。 可昨天是她主动引导林景尧把她从普通朋友划分出来,成为其唯一的“好朋友”,分得他多份额的关心,以此来恶意地打破某些平衡。 所以此时生出的这种,对林景尧过度关心自己的排斥情绪,是断然不能直接坦露的。 否则就是自相矛盾了。 “抱歉,我也没想到今天会回来的这么晚,你不用太担心我,对了,我爸有说什么吗?我不太想让他胡思乱想。” 前面都是铺垫,只有后面是重点。 莫逢春敛下长睫,黑发垂在侧脸,阴影模糊了她的表情,令人觉得她似乎真的有些无措。 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林景尧抬手帮她把碎发捋到耳后,手指微凉,指节擦过她耳朵时,激起细微的冷意和瘙痒。 这还是第一次,莫逢春觉得他的体温比自己低,可能是她一路赶回来,面上的温度还没有完全散去。 “早上九点四十五,我去问过莫叔叔,他说你出门玩了,我想着你昨天说过今天有事,也就没再多问。” “下午三点二十的时候,我又去你家敲门,莫叔叔说你中午就没回来,他原本要帮我联系你,我拒绝了。” “因为我知道你的手机关机了,他知道后可能会乱想,或许也会打扰你正在忙的事情,这并非我的本意。” 发丝蹭在指节,微痒,莫逢春今日似乎玩得确实很疯,耳后有细微的汗珠,濡湿的,微微黏腻的,林景尧用袖子轻轻帮她擦了擦。 “那之后,我去了一趟保安室,通过监控,看见你上午七点五十三离开了小区,然后一直没回来。” “吃完晚饭是六点二十八,我就一直在这边等你,等到夕阳落下,等到天色变暗,等着你什么时候会接我的电话。” 或许是光线问题,林景尧的唇线有些平直,那双漂亮的眼睛也有些黯淡。 虽然全程是温和的措辞,连发言都更像是在平静地转述自己的经历,可其中蕴含的丝丝缕缕病态,令莫逢春无法忽视。 她天生就在这方面比较敏感,更何况林景尧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也未曾有想要遮掩的意思。 或者说,他只是在诚实表达自己的想法,未曾意识到自己的发言夹杂着怪异的占有欲。 意识到这点的莫逢春,不受控地生出几分扭曲的报复感,却又因着这卷席心脏的微妙欣喜而浑身冰凉,自我厌弃。 她明知不该继续在林景尧身上浪费太多精力,却依旧会被林景尧的言行牵动细微的神经。 好恶心。 因着妒恨,她逼迫林景尧认识到她是不一样的,让他承认,相比那些普通朋友,她是更重要的,也理应被他更为在乎。 但这之后呢? 莫逢春也不清楚,她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要从林景尧身上得到些什么。 林景尧对她的态度与他人无异,她阴暗地感到不公平,林景尧表露出对她的过度关心,她又感到被强烈束缚的恶心感。 从耳后传来的布料摩挲感轻柔又缓慢,莫逢春却觉得这比用刀割还令她痛苦。 她下意识侧过脸,身体紧绷,像是竖起尖刺的刺猬,躲开了林景尧从耳后往下,继续帮她擦拭脖颈汗珠的动作。 “如果你是因为我昨晚的那些话,才会因着太愧疚而过于挂念我的情况,那我告诉你,你完全没必要这样。” 林景尧看着自己悬在半空的手,又看了眼莫逢春因着生理作用而染了一抹淡红的耳廓,缓缓放下手,捏了捏被她汗珠洇湿的衣袖。 “就算你昨晚没说那些话,我今天也会这样,不管在我心里你是朋友还是好朋友,你都是逢春。” 莫逢春有时候在想,林景尧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对林景尧怀揣的妒恨以及道不明的期待,全部都是由他这种予取予求的态度浇灌而成的。 她忽然觉得有些冷,只低低应了声。 “嗯。” 两人忽然无话可说。 莫逢春没有看林景尧,只是望着摇曳的树影,像是发呆又似出神,她看了多久,林景尧就看了她多久。 你今天去了哪里?要做的事情是什么?真的只是一个人逛了逛吗?为什么流这么多汗?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说? 你在瞒着我什么?为什么我就在你面前,你却还是心不在焉?为什么不看我?你就没有别的话跟我说吗?你在想什么? 这些不适宜的想法化作荆棘捆绑林景尧的心脏,令他生出刺痛与绵长的阴郁。 他全部都想问出来,甚至想逼迫莫逢春给自己答案,可是他知道莫逢春不愿意主动说,便已经表明了态度。 于是,他任由胸口的情绪疯狂发酵,却用理智与分寸感约束,死死勒紧,以不至于让莫逢春感到有压力。 直到晚风吹过,莫逢春脑袋清明了一瞬,路灯旁有几只飞蛾趋光乱撞,林景尧的影子折在她身上。 她似乎想了许多,也近乎什么都没想,只看着前方偶有光团的漆黑道路,声音平淡。 “回去吧。” 话音刚落,她便迈开了步子。 看着莫逢春即将从自己身边掠过,林景尧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缓缓往下,要去牵她,可莫逢春的手里攥着东西,他的指尖触碰到塑料袋,再也伸不进去。 小塑料袋因着林景尧的动作,和不断吹过的风,发出簌簌的响声,这动静,似乎比树叶声还要嘈杂。 林景尧低头看过去,手指碰到莫逢春的,他看见袋子里似乎装着些什么豆子。 “这是什么?” “炒黄豆。” 实际上,这种炒豆子的小零嘴,在超市里也有卖的,只是那些都是胖鼓鼓的一小袋,右上角贴有标签。 莫逢春手里提着的,却更像是在路边哪里买来的,很是随意。 不过,小摊如今鲜少有人卖炒黄豆,毕竟口味单一,受众也不多,大多商户都是售卖商业化的小吃。 如此一来,莫逢春手里的这袋,便显得有些违和,比起是在路边买的,林景尧觉得,这更像是有人送给她的。 “这是你买的吗?” 不知怎么的,莫逢春不太想让林景尧知道那小僧的存在。 毕竟,林景尧跟谁都玩得好,如果她要是说了这小僧的事情,没准他跟小僧就要处成新朋友了。 她不希望林景尧完全渗透自己的生活,所以面无表情地扯了谎。 “嗯。” 林景尧没有说话,眼睫微颤,好一会儿才温声开口。 “我可以尝尝吗?” “可以。” 这一次,莫逢春倒没有拒绝,她把装着炒黄豆的袋子打开,示意林景尧伸手来拿。 林景尧只拿了几颗,这豆子炒得又香又脆,不咸也不油,他朝莫逢春笑了笑。 “好吃,难怪你突然买来吃。” 两人往居民楼走,莫逢春的影子落在他身侧,林景尧低头看着那团模糊的阴影,总觉得此时此刻,莫逢春的影子都要比她本人,距离自己更近一些。 林景尧将莫逢春送到莫家门口,临行前,主动开口打破了一路无言的状况。 “下次,我炒黄豆给你吃,这样你就不用出去买了。” 莫逢春没有多想,只轻轻点了点头。 “你出了不少汗,回去先洗个澡再睡觉,那样舒服一些。” “我知道。” 不,你分明什么都不知道。 林景尧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胸口仿佛被淤泥堵塞,爬出密密麻麻的虫子。 他闻到了,她的身上有淡淡的陌生香气,似香火缭绕,又似檀香漂浮。 可他终究没有点破,只是看着她那双黑黝黝的眼睛,跟她温声说了晚安。 新一周没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学校的日常总是三点一线,只是周五放学的时候,林景尧没有跟朋友去打球,而是和莫逢春一起回家。 附近新开了一家甜品店,装修很可爱,因着之前的营销很不错,再加上甜品确实好吃,这会儿聚集了不少年轻人。 莫逢春没多大兴趣,林景尧却让她在树荫下等等自己,然后跑进了甜品店。 五分钟后,他提着小蛋糕出来,额发微湿,聚集的人群中,似乎有不少他认识的人,林景尧简单跟他们攀谈了一会儿,便朝莫逢春走来。 莫逢春看了眼他身后,那些人似乎也见到她了,脸上有错愕,有不解,还有点什么呢… “我们走吧。” 林景尧的声音打断了莫逢春的思绪,她的目光从那些神情模糊的人群中,放到笑意盈盈的林景尧脸上。 “嗯。” “我听说那家的冰淇淋蛋糕很好吃,不甜也不腻,所以我托人提前预定好了,今天过来拿,晚上大家一起分着吃。” 用完晚饭没多久,林景尧过来送了两块蛋糕,莫宇业笑着接过,示意莫逢春过来跟林景尧说话。 “今晚是最后一天烟花,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楼顶看?” 集会截止到上周,烟花倒多持续了几天,每晚八点半开始,今天是最后一天,错过就没有了。 如今还剩五分钟就要开始了。 “好。” 莫逢春答应了。 他们乘电梯到了顶楼,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天幕一角的烟花,半遮半掩,但也足够漂亮。 大部分人都跑到江畔去看了,那边热热闹闹,楼顶只能窥得一小片喧嚣,但莫逢春反倒觉得更放松。 “好吃吗?” 烟花最繁华的时候,林景尧忽然低头看着她,笑着询问。 “好吃。” 蛋糕确实很好吃。 可能是林景尧拿回来后又冷藏过,吃起来冰冰凉凉的。 “我明天要去市里当志愿者帮忙布置会场,周日下午回来。” 这种出力的活动,莫逢春向来都不愿意参加,林景尧倒是从小到大都习惯了各种各样的志愿者服务。 林景尧习惯每一次出行都跟莫逢春交代,解释要去哪里,会跟谁去玩,什么时候回来。 他以前不觉得哪里有不对,现在倒忽然觉得有些不公平,因为莫逢春似乎不怎么喜欢跟他讲自己的行程。 “你呢?你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 这也不算是谎话,因为莫逢春确实没想好要不要继续去听那小僧讲经。 原以为林景尧不会再多问,可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张了口。 “要是你临时有安排,可不可以跟我说一声?” 盘子里的蛋糕有些融化了,甜腻的味道在两人之间萦绕。 林景尧浅褐色的眸子落入缤纷烟花,染了璀璨的光,他一字一句认真道。 “我也想知道你的事情。” 心脏像是被人攥紧了一瞬,又骤然松开,莫逢春躲开他的视线,却怎么都无法忽略胸口流动的情感。 没等到回复,林景尧有些失落,他注意到莫逢春的蛋糕只剩下了一小口,融化成了乱糟糟的样子。 —— 欠的两千字终于还清了,感觉身体被掏空,今晚四千更新完,回忆就结束了~ 第136章 解灾 “学习内,也就是学习调心,没有人会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感受,难过、愤怒,受委屈,最先知道的是自己。” “我们希望有人关注自己,所以找人诉苦发牢骚,试图让某人分担自己的痛苦,其实这只不过是在互相交换苦的感受。” 合上手中的经文,归缘语气柔和。 “《金刚经》就是用来调心的,佛不帮人调心,因为佛观众生,是观佛性,他觉得众生没有任何问题。” “但佛明白众生的一种感受,虽说这感受不过是虚妄,他也曾感慨,众生枉受轮回之苦,枉,也就是无辜。” 说到这里,归缘看了眼莫逢春,意有所指。 “离苦最直接的方法,即粉碎对苦的一种直观感受。” “譬如被他人背叛伤害了,感到难过伤心,事后总在翻来覆去地想为什么,管他为什么,也更无需因着他难过伤心。” 莫逢春觉得这话有点道理,跟她之前浅薄地认为,佛教只是教导人逆来顺受的印象,有很大的出入。 与其拜佛,不如修心。 这小僧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说,诸佛更像是一种可以触及的道德标兵,而修行者,便是通过修心,逐渐趋近其高尚的品格。 与其纠结自己的负面感受,倒不如放下这些本不该存在的执着。 这样的说法,竟有些道家思想的洒脱,不过如今的佛教,本来就是融了儒释道本土化而来的,有相同点倒也正常。 接下来的四周,莫逢春每周末早上都会过来听小僧讲经,下午就待在家里不怎么出门。 原以为她出门时间太过规律,很快就会被林景尧发觉,到时候恐怕瞒不住,却没料到,似乎上天都在帮她,林景尧这期间的周末时间也很忙。 又是参加各种志愿活动,又是给亲戚家的孩子补习,又是找了新兼职,时间排得满满的,只偶尔下午或晚上有空闲时间。 不过,林景尧是那种天生精力都比较充足的人,这些在莫逢春看来疲惫又无用的杂事,林景尧倒是习以为常,没觉得有任何影响。 他的空闲时间不多,也就没再跟朋友们结伴出去玩了,更多的是跟莫逢春单独在一起。 不过,林景尧忙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倒省得莫逢春再多找理由,掩饰自己跟那小僧定期见面的事情了。 也不知是听经真的有用处,还是小僧喂鸡汤的能力确实很强,莫逢春前段时间动荡不定的情绪,如今反倒宁静祥和了许多。 只是,这平静只持续了一个多月。 莫逢春曾长期喂养过一只橘猫,又脏又瘦的猫被她喂得胖胖的,隔段时间便把它装进箱子里送去宠物店清洗。 这猫长得呆萌,实际上非常凶,性格谨慎又不亲人,只在莫逢春面前是只乖巧粘人的猫咪。 宠物店的店员们每次看到它都一脸苦相,莫逢春只能多加钱。 后来,橘猫被卡车碾得扁扁的,在马路上擦出一道血迹。 再之后,莫逢春在干枯的下水道里,循着猫叫找到了一只黑白半点的幼猫。 喂养了半个月,在某个雨夜,她看到染血的盒子,幼猫痛苦却微弱的叫声,很快就被掩盖在了滂沱的大雨中。 被人砍了四肢,活不了了。 箱子旁,有颗落在血水里的袖扣。 那是今早,莫宇业把她喊过去,让她帮忙选的那颗简约的黑色。 他是在用这种行动,警告她不要妄想逃离自己,乖乖确定志愿,留在本市上大学。 这一切,都是他那扭曲的控制欲作祟。 这是个浑身都腐烂透了的男人。 雨水太冷了,浸透外套,顺着脖颈往衣服里钻,莫逢春把那袖扣捡起来,用力攥在指尖,突然干呕起来。 “你好,需要帮忙吗?” 好一会儿,她隐约听见背后有人靠近,那声音听来有些失真,莫逢春咽下喉咙里的甜腥,那声音仔细了些,伴随着熟悉的温和语气。 “是你的猫吗?是不是生病了?” 莫逢春忽然想起,林景尧今天确实跟她说过要去图书馆兼职,如今回来得这么晚,应该是下雨的缘故。 “不是。” 她低声回复,却总觉得有无形的丝线缠在脖颈,绕在林景尧的手腕。 为什么总是林景尧? 为什么只有林景尧? 为什么偏偏是林景尧? 跟林景尧一起埋猫的时候,莫逢春终于再次明确自己跟林景尧是不同世界的人。 他的面前是鲜花满路,她的面前是荆棘坟墓,越是靠近,越是纠缠,她汹涌的恨意和不甘就越发浓郁粘稠。 那小僧说的又何尝没有道理? 这些对林景尧自生的情绪与执念,本就不该存在,她不能任由自己深陷泥潭。 所以莫逢春才会选择去燕北,而不是林景尧所期待的滨南。 她不愿意在跟林景尧继续纠缠。 可为什么他总是自顾自地走过来? 像是他有多在乎她似的。 像是他真的怎么都推不开。 莫逢春不再去听那小僧讲经了,却在计划实行前的那个周日下午,意外在某条小街见到了他。 靛青色僧袍、光头、眉心朱砂痣,与周围人群格格不入,但因着气质干净,长相秀气可亲,倒是有不少人看着他。 小僧没有因着这些纷杂的目光感到窘迫,他正看着手里的纸条,似乎在辨别方位。 莫逢春看了几眼,便要离开,却见他忽然抬眸,看见了她,随后便跑着到了她面前。 小僧面颊绯红,鼻尖有汗珠,呼吸微微凌乱,似乎是赶了很长时间的路,寻日里那淡淡的檀香被水汽蒸腾的愈发浓郁。 “莫施主…” 绯色的唇瓣张开,小僧清澈的眼里蕴着些着急,仿佛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跟莫逢春说。 因着这小僧,人群的目光也晕开在了莫逢春身上,她一向不喜欢被过多关注,便弦打断了对方的话。 “换个地方说话。” 小僧愣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点头,乖巧地跟在莫逢春身后。 莫逢春带着小僧来的地方,是一处幽静的江畔,柳枝垂在岸边,随着微风飘动,江面泛起涟漪。 “我还以为你们只会在山间活动,充其量就只去附近的村落逛一逛。” 这样的想法显然太刻板,归缘向她解释道。 “当然不是,昔日佛陀每天都会去大城市里逛一圈回来,这便是入世,生活不是修行的障碍,修行也并非单薄地远离城市,遁入山林。” 莫逢春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他,单刀直入。 “你要跟我说什么?” 归缘忽然有些紧张,他偷偷攥紧袖口,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愧疚,脸上显露出几分窘迫。 “其实,我之前偷偷看了你扔掉的签文。” 闻言,莫逢春倒是有些惊讶,她觉得这小僧原则性挺强的,理应做不出来这事,但想到他善良的性格底色,便也不是不能理解。 “你想帮我?” “嗯,我和师傅帮你解了签,建议是要你修心调己,我为你讲经便是第一步,原本我想着等《金刚经》讲完,再跟你说这些也不迟,可你没有再来了,经文也没有听完。” 说到这里,归缘抬睫看了莫逢春一眼,见她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心头的沉重便更深了些。 莫施主果然遭逢了不好的变故。 第137章 分支 清澈的眸子里是对莫逢春的担忧,归缘面色认真。 “我知你可能恰逢打击,此时心绪动荡,最容易做出冲动的事情,但签文显示,你应该忍耐,以不动应万变,等时来运转,便可度过此劫。” “忍耐?” 分明是微冷的语调,却让人品出几分讽意,归缘抿了抿唇,意识到莫逢春的状态可能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于是继续劝说。 “一切法得成于忍,眼前将忍耐是一时之痛,眼前放纵则后患无穷。” “忍,忍,忍。” 莫逢春面无表情地重复这三个字,视线从江面移到归缘的脸上。 “你又知道什么?” “我忍了十几年,忍得还不够吗?” 无意再跟着小僧浪费时间,莫逢春只觉得心头的暗火再次灼烧,烧得她脏器焦渴,血肉剥落。 “我虽无法得知你经历过的详细事件,但是签文里便能窥得你此时的处境和状态,我是真的想帮你。” 生怕莫逢春直接离开,归缘主动拉住她的衣袖,缓缓收紧了指尖。 “你什么都不要做,维持现状,被逼迫着去哪里就顺从地飘在哪,这都是暂时的,最多一年,一年后,死局便可解。” 这样详细的时间段,是他背着师傅偷偷帮莫逢春算出来的,具体消耗多少福报,又担负了多少因果,归缘暂时不想考虑太多。 维持现状,被逼迫着却哪里就顺从地飘在哪。 也就是说她要顺从莫宇业的控制,留在安桥上学,继续逆来顺受地受折磨? 一年。 最多一年。 莫逢春越想越觉得好笑,可她甚至连唇瓣都无法牵动,像是被压进了密不透风的模具里。 “若我选择听从你这缥缈的建议,重新忍耐了一年之后,却什么都没有改变,我的处境甚至更为糟糕…” “到时候,谁来为我的人生负责?” 归缘的唇色有些淡,眼里的光芒却更为璀璨,他说。 “我来负责。” “如果你什么都不做,一年之后处境更差劲,我来负责,我来负责你接下来的人生。” 长发被风吹乱,莫逢春说不清心中的感受。 为什么她总是遇见这种人呢? 自顾自地说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林景尧是,这小僧是。 “我知道了。” 莫逢春模糊的态度,令小僧有了些期待,他的眼睛很亮,唇边漾着笑。 “若你有不开心的事情,可以来之前讲经的地方找我。” 太单纯了。 她甚至都没有明确答应,这小僧便觉得稳妥了,甚至没有再多追问几句。 感觉是那种被卖了,还不自知帮人数钱的小傻子。 “你不是说调心只能靠自己吗?向别人抱怨苦难,只是无用功。” 小僧似乎有些哑口无言。 完美的理论是一方面,真正实践在现实纷杂的情况下,又是另一方面。 他摸了摸脑袋,颊边浮现绯色。 “是要靠你自己,我只起到帮你引导调节的作用,现在是非常时刻,也该用非常手段。” 跟小僧道别后,莫逢春慢慢在江畔走。 她不会把一切堵在缥缈而玄幻的预测中,也不会把自己的人生交给别人负责。 树叶堆积在小路旁,是色调丰富的绿,莫逢春踩着叶子往前。 她的选择不会变。 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了机会,莫宇业必须死,她会去燕北上学,自此切割林景尧这个本不该存在的痼疾。 莫逢春本来是这么想的。 故意那个雨夜激怒莫宇业,找到机会疯狂刺伤他,是为了让他在之后一段时间乖乖住院,一方面她可以自己决定志愿,另一方面,她也有机会在车上动手。 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 林景尧的出现是个意外。 她被林景尧拉着跑了许久,雨水砸在身上有些疼,攥着的匕首温热,血液的腥气似乎都被他身上的味道遮盖了。 莫逢春有些眼热。 为什么总是林景尧? 为什么无家可归的人只有她? 废弃的滑梯下方格外狭窄,他们两个蜷缩起来,暴雨是深夜汹涌的泪水,她和林景尧都被泪水浸泡透了,仿佛骨头都湿了。 “这就是你说的,我没办法帮你的事情?” 林景尧的声音有些哑,他说要她报警,仿佛只要这么做,她的苦难就会结束。 跟那个小僧一样单纯。 所以莫逢春给他讲了个绝望的故事。 怀揣着期待与幸福,与爱人结婚的女人,婚后却持续被家暴,无论怎么做都无法解脱,最后自杀了。 她忽然想让总是站在阳光下的林景尧,看一看她粉饰太平之下,遭受了什么样的事情,她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于是她脱了外套。 林景尧或许会惊讶到说不出话,或许会厌恶她浑身的伤,或许会被这荒诞的状况冲击得面色煞白… 莫逢春胡乱猜想了许多,却没料到,林景尧在她面前哭了许久,泪水似乎比外面的暴雨还要汹涌。 他当时在想什么呢? 莫逢春猜不到,她觉得该哭的明明是自己,可眼睛干涩,从眼角滴落的是冰凉的雨水。 她忽然生出一种冲动。 如果真的躲不开林景尧,那么她为什么不试试把他拉下来,和自己捆绑起来? 于是,她抱住了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岸边一株漂亮的兰花。 “林景尧,你想帮我对不对?” “那就帮我逃出去。” “成为我的共犯。” 这些话只是试探,莫逢春未曾想过道德感极强的林景尧真的会答应自己,所以他踌躇犹豫的态度,在她看来也没什么关系。 既然不行,那就各走各的路。 她在雨幕下往前走,林景尧留在遮挡物下,如果这就是结局,倒也不错。 可林景尧追上来了。 他的眼底泛出异样的猩红,攀上她手腕的手缓缓收紧,声音是不同往日清朗的沙哑和干涩。 “我愿意。” 这句话他说了三遍。 莫逢春忽然被她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对方那混乱却有力的心跳,透过骨骼传来。 这感觉,就像是两块浸湿雨水的海绵接触,拥抱夹杂着驱不散的凉意与水汽。 可她却终于不再挣扎了。 她给过林景尧机会的,是他愿意靠近她的,所以,她不会允许他轻易逃开了。 林景尧成了她的共犯,他们一起报了滨南大学。 莫宇业出差途中因车祸意外死亡,不知情的李阿姨和林叔叔都来安慰她,莫逢春垂睫不说话,一旁的林景尧偷偷握住了她的手。 暑假只剩了个尾巴。 那一晚,莫逢春再次碰到了小僧,他站在小区旁,与她隔着一个路灯相望。 两人都站在黑暗里,中间是晕开的惨白灯光。 眉心朱砂的小僧慢慢走近她,路过灯光,披上夜色,站在她面前。 原本比她第一个头的小僧,这会儿已经跟她一样高了,明明只是过去了几个月。 “你没有听我的建议。” 比起失落,这语气更趋近于难过,却又伴随几分沉重。 “一时自由,并非真正欢喜,危机四伏,果报积累,你…” “这就是我的选择。” 莫逢春不喜欢听这些,打断了他的话。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是林景尧的,他应该是担心她回来的太晚,这会儿打来询问她在哪,准备过来接她。 自觉跟这小僧没什么可说的,莫逢春垂睫正要接听,归缘却抬手按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 “现在还可解。” 手腕的菩提珠蹭在肌肤微痒,莫逢春听见他低声道。 “那就是远离他。” “若你执迷不悔,结局无非是,黄粱一梦终需醒,镜花水月总成空。” —— 今天五千字!此乃上一世小林和小和尚线的分支(???) 第138章 减负 黄粱一梦终须醒,镜花水月总成空。 若她从一开始就听从那小僧的建议,什么都没做,会发生什么? 莫宇业要求她待在安桥,她的志愿就落在本市。 因为不会实行杀莫宇业的计划,所以她跟林景尧不会再经历那场雨夜,不会再拥有共同的秘密。 林景尧会一无所知地去滨南上学,不了解真实的她,不明白她的遭遇与困境,开启人生的新阶段。 而她,则要被困在莫宇业身边,待在安桥,算着日子,等待着那小僧说的转机。 【 现在还可解。】 【 那就是远离他。】 她和林景尧自此不会再拥有过多的羁绊,距离和时间足以冲淡一起,可能当他寒暑假回来的时候,两人什么话都时候不出来。 似乎这种发展也不错。 虽然她暂时被莫宇业控制着,可心底那点针对林景尧的恨意与动摇,总能慢慢被冲淡,最后消失殆尽。 不会跟林景尧再过多纠缠,不会再因着他心神不宁,不会跟他交往,不会与他结婚,不会被背叛,不会怀着恨意痛苦死去。 这个时间段,陆望泽已经搬家了,原作者的笔触应该集中在他的身上,此时已经有了卖腐的倾向。 如果她什么都不做,选择留在安桥,便不会参与到林景尧的感情线中了。 她本身就不受原作者的喜欢,有了这个幌子与林景尧松绑,或许作者觉得开心,大笔一挥,便放过她了,也更方便他直接拉男同cp。 林景尧的未来,会在作者的笔下,在滨南拥有多少恋情,会经历什么事情,早已与她无关。 离开林景尧,就是离开卖腐带来的危机,离开主剧情线,就是离开被捆绑的命运。 她的人生,她的自由,不在作者笔下,不在被修改的剧情中,而是洒落在边缘与幕后。 原作者的恶意,卖腐的倾向,便是天罗地网。 昔日的她,总以为捆住自己的是莫宇业,又何曾能提前料想到,自己早已被造物抛弃,所以不论怎样挣扎,人生都注定是死局。 什么都不做,以不动应万变。 莫宇业对她的控制欲,是可以抵抗与林景尧产生过多交集的天然理由与推动。 成为边缘人,她不会再在剧情里出现,也不会因为耽误林景尧和男人卖腐,而被作者和读者过度敌视侮辱。 她的未来,终于可以靠自己走。 一年,最多一年,死局便可破。 可若莫宇业不死,她便依旧没有完全挣脱那张大网,可能随时会像那只被四肢砍断的猫咪一样死去。 死局可破,是否也就意味着,莫宇业在这一年里,终归是要因着某些原因死去的。 远离林景尧,莫宇业死去,落在她身上的那张细细密密的大网,才算是真的消失了。 原定的死局,原来顺其自然,就可以破除。 她上一世机关算尽,自以为掌握了一切,可以拥有完美而稳定的未来。 可血淋淋的结局却告诉她,这些终究只是,黄粱一梦、镜花水月。 她万般执念缠身,神佛不度。 …… 眼睫颤动,莫逢春缓缓睁开眼睛。 “你醒了。” 侧眸看去,坐在旁边的是裴书宴,陆婉并不在病房。 看出莫逢春是在找陆婉,裴书宴主动解释。 “陆夫人被警察喊走了,似乎情况有些紧急,需要她提供更多关于那位赵先生的线索,可能要过一会儿才能回来。” 莫逢春没说话,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裴书宴觉得她醒来后,面色似乎更苍白了,像是缥缈的烟。 “你会突然流鼻血,甚至晕倒,是忧思过度、休息不良造成的,你才睡了一个小时,再睡一会儿吧。” “睡不着。” 醒来的时候,总是装着一堆事情,总是要衡量计算所有关系,睡着的时候,却又总是想起过去的事情。 莫逢春看着裴书宴,黑发是蜿蜒的墨,睫毛纤长,唇色浅淡。 “好累。” 真的好累。 “难以独自消化的事情,你可以跟我说,我是你的精神治疗医师,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责任。”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裴书宴也知道莫逢春的心防极重,她只配合他治疗关于林景尧的过敏症状,其他的情绪却不愿与他多交流。 “曾经有个和尚跟我说过,跟他人诉说苦闷难过,只是在交换一种感受,真正想要破解,还是要靠自己调心。” 裴书宴并不赞同这种偏颇的话语。 他觉得这和尚无非是沽名钓誉之人,打着所谓的神佛,说出些误人子弟的话,实在可恨。 本来就有许多来访觉得,跟他人诉说负面情绪,是一种风险。 可能会被厌烦,也可能会被背叛,于是总是努力自己扛着一切,直到再也无法忍受,发展成抑郁症。 莫逢春本就封闭,心中积累着众多难以自我消化的负面情绪,却又因着经历无法完全信任他人。 哪怕是面对亲近之人,她也更像是瑟缩的蜗牛,不敢向陆婉等人倾诉,只会固执地自我压抑。 这种性格的人,听了那和尚的话,只会愈发封闭自己,实在无法调节摇摇欲坠的痛苦情绪时,说不定还会开始兀自指责自己没用,加剧自我厌弃感。 裴书宴生出一股暗火,却顾忌着莫逢春,并未在她面前明显地表露出对那和尚话语的不赞成,而是选择了更委婉温和的措辞。 “我认为,跟信任之人述说自己的烦恼和情绪,并不是软弱,反而是勇敢和智慧的表现。” “诚然,那人提到的依靠自己调心,有一定的道理,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消化所有负面情绪的。” “被这种言语捆绑,强行逼迫人们自我消化情绪,就像是一直往空气球里吹气,气体排不出去,气球便会越胀越大,总有一天会爆炸。” “真正在乎你的人,不会觉得你的痛苦与难过是不该存在的,是极为麻烦的,他们会温柔而包容地承接你的崩溃,共情你的感受,尽力帮你心灵减负。” 莫逢春转过头,视线从裴书宴的脸上移到惨白的天花板,语气淡淡。 “可信任的人,也可能有一天会背叛自己,他曾经会因着你的创伤流泪,也可能会在某天厌恶你的创伤,甚至反过来刺激你,这就是心理学上提到的破窗效应。” 第139章 脏了 其实莫逢春是没经历过破窗效应的。 上一世,知道她黑暗经历的,只有林景尧,虽然原因是她想要把他拉进泥潭,共同担负罪恶,可他也算得上是她愿意信任的人。 后来,两人结婚,林景尧更是未曾因着她的经历而刺激他,他对她极尽包容,是个完美的爱侣。 直至对方出轨男人暴露的那一天,莫逢春也未曾被林景尧用过去的创伤羞辱压榨。 林景尧或许是个可信任的朋友,却仍旧是个会背叛妻子的男人。 对婚姻忠诚,对男人来说,就这么困难吗? 如果不喜欢了,分明可以直接说清楚。 这样背着妻子在外偷情,是对伴侣的羞辱,是对婚姻的亵渎,是既要又要的贪心,是欲望驱使追求刺激的兽性作祟。 太恶心了。 莫逢春的胃部开始绞痛,反胃感上涌。 裴书宴不知莫逢春的心理活动,只是莫逢春如今愿意与他交流,他作为治疗医生,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引导对方减负放松的机会。 “那是对方的问题,他的感情如此浅薄,行为如此恶劣,本质就是个糟糕透顶的人。” “你愿意向他坦露自己的脆弱与创伤,是源于信任与勇敢,而对方会用这点在未来刺伤背叛你,是因为他本就怯懦不堪,说出的恶毒言语,都是自我糟糕人格的投射,与你无关。” 这话听来确实令人心中宽慰了些,莫逢春却继续问。 “可我曾经相信过这样糟糕的人,是我识人不清,太笨太蠢了。” 裴书宴闻声道。 “你曾经愿意相信这样的人,是因为你善良又单纯,他辜负了你这般珍贵的信任,又坏又蠢。” 说来说去,左右都不是自己的错。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样的心理咨询与调节,还挺简单粗暴的。 莫逢春觉得有些好笑,那股萦绕在周身的疲惫和沉重倒也变淡了些。 “谢谢你,裴医生,我好像好受多了。” 其实不用莫逢春主动说,一直关注她细微表情的裴书宴,也能及时捕捉到她眉眼的阴郁在逐渐散去,只是那股惹人怜惜的脆弱反倒更惹眼了些。 喉结微动,裴书宴忽然有种长期战线有了细微回报的轻松与满足,更有想要轻轻触碰莫逢春,告诉她可以多信任自己一些的冲动。 “太好了。” 他这么说,唇边漾着笑,语气竟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宠溺和包容。 “莫同学,我说过的,作为你的精神治疗医师,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说,你可以试着再多信任我一点。” 隔着那薄薄的眼镜片,莫逢春进裴书宴墨绿色的眸子,像是看到了一小片安静的绿潭。 不论裴书宴的本质性格多么高傲恶劣,但他面对接手的患者,确实是个值得信赖的医生。 可令她忧思过重的种种事件,是注定不能为外人所道的。 只能靠她自己闯出来。 纵然如此,莫逢春还是为避免裴书宴过多探究,顺着他的话表了态。 “好。” 得了莫逢春的肯定态度,裴书宴只觉得,最近因着莫逢春冷冰冰的距离感,而生出的细微阴暗情绪,终于有了松动。 他甚至都不怎么耿耿于怀那个总是没戏找戏唱的程以嘉了。 毕竟莫逢春现在愿意进一步再接纳他,以后也会更信任他,程以嘉又算什么? 盘踞在胸口的郁气,化作缥缈的水雾,裴书宴没忍住抬手摸了摸莫逢春的脑袋,眼里有碧波微漾。 “莫同学,谢谢你愿意更信任我,作为治疗医师,一切治疗都基于患者对医生的信任程度,你既然愿意打开心扉,我自然不会让你失望。” 裴书宴长得很好看,矜贵的气质被如今盈盈笑容冲淡,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触碰她的时候,动作很轻,袖间有好闻的香气传来,内敛又低调的味道。 莫逢春没有躲开,她的目光落在裴书宴袖口的红色斑点上。 流鼻血的时候,裴书宴快步过来扶住了她,血珠一滴滴砸在布料的画面,令她想到了记忆中第一次与归缘见面的场景。 然后在昏迷期间,做了那个残留在记忆深处的,漫长又缥缈的梦境。 她记得,自己昏迷前,裴书宴是穿着外套的,如今外套被随意搭在一旁的沙发,裴书宴只穿了件白色衬衫,袖口干涸的血迹如点点红梅。 莫逢春捉住他的袖角,看了一会儿,声音听不出多少情绪。 “袖子脏了。” 其实裴书宴不怎么喜欢跟其他人有肢体接触,必要的时候,他总会戴着手套。 所以,当指腹传来微痒的触感,他看着莫逢春的头发蹭在自己的肌肤,反应过来后,竟对自己这样的行为产生了一丝错愕。 没有反感,没有厌恶。 莫逢春身上有很淡的药草味道,她的头发微软,颜色是单调的黑。 动作微顿,裴书宴垂下眼睫。 片刻后,他的手顺着莫逢春的长发缓缓往下,直至触碰到垂在背部的发梢。 他清醒地看着自己这么做,脑袋里什么都没想,只是因为想做,于是就这么做了。 正恍惚间,便听到莫逢春说他袖子脏了,裴书宴下意识看过去,衬衫袖口确实残留着莫逢春一个小时前的血渍。 其实,他的外套上落的血更多。 人的血液是淡淡的腥,他当时离莫逢春很近,她的血是骤降的温热的雨,还有不少都溅在了他的手背,令他呼吸间都尝到了铁块的锈。 莫逢春漆黑的眼睛蒙着一层单薄的雾气,像是在看他,又仿佛是隔着他在看另外一个人。 她安静而沉默地望着自己的血淌出下坠,红色的雨滴,最后悉数落在他身上,然后在他怀里昏迷,淡色的唇被鲜血斑驳,拖曳出几分昳丽。 染血的外套被他脱下放在一旁,衬衫只有袖口那处洇开了血色斑点,干涸后是暗色的红。 裴书宴无暇顾及,莫逢春昏迷的一个小时里,他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她。 眉头蹙起的时候,他未曾帮莫逢春抚平,额边渗出冷汗的时候,他用纸巾帮她轻轻擦去了。 看着莫逢春正拽着他的袖口,裴书宴笑了笑。 “不用在意。” 第140章 着火 从莫逢春和陆婉那边得到了关键线索,李航和程以嘉决定先从杨雪入手。 他们联系了医院护理部的管理人员,想要见见杨雪,管理人员说现在这个时间她应该在3077患者病房。 但几人赶过去,却没有在病房见到杨雪,这位3077患者也很纳闷。 “我等她十几分钟了,都没见到人,真是怪了,以前她都是提前几分钟过来的。” 没人知道杨雪突然去哪了。 管理人员也对这样的情况感到十分讶异,她对警方说。 “杨雪是一个多月前过来当护工的,在这期间工作认真细致,很受患者们的信任,跟同事相处得也很融洽,之前从未有过今日这种擅离职守的事情。” 此时,李航和程以嘉觉得杨雪的嫌疑更大了,若她真是无辜的,也不会提前察觉到警方在医院调查的动静,就连忙逃离了。 这之后,警方调查了医院的监控,根据管理人员提供的信息,截取了杨雪的有关画面。 监控显示,程以嘉进入莫逢春病房不久后,原本正在为5091患者进行护理的杨雪,快步走出了病房。 程以嘉前往5091患者的病房询问情况。 5091患者是位六十多岁的妇女,她对杨雪的印象很好,很是亲昵地称呼她为小雪。 “当时小雪刚帮我擦完手和脚,我隐约听见手机的震动声,但她没什么反应,反倒进洗手间洗了水盆,我就以为自己听岔了,也没多问。” 程以嘉追问。 “您还记得她在洗手间待了多久吗?” 摸了摸脑袋,5091患者思索了一会儿。 “不到五分钟吧,我不怎么记得了,反正比以往待的时间要短上许多。” 捕捉到一丝反常点,程以嘉继续推进。 “那您没觉得奇怪吗?” “没有啊,小雪负责的病患不止我一个,日常工作很忙,结束后就要离开去下一个病房,可能是因为今天的时间太紧张了。” 跟5091患者道了谢,程以嘉进入洗手间调查了一番,没找到其他线索,只能返回医院监控室。 听完程以嘉的转述,李航点了点头,示意监控员调出杨雪走出5091病患房间的时间,以及后续走向。 “过了这个走廊,监控里就看不到她了,很显然,杨雪在有意躲避监控视角。” 李航眉头皱起,随后看向一旁的警员。 “你按照杨雪最后在监控消失的地点以及时间,找几个人一起去看看,是否有医院的工作人员或者患者曾偶然撞见过她。” 那警员应了一声,出了监控室。 李航继续盯着监控。 两分钟后,杨雪再次出现在监控画面里,她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转角的监控,如其他护工一般,穿梭在医院走廊,目的地是换衣室。 奇怪的是,杨雪似乎未曾再离开过换衣间,其中倒是有几位护工下班换了便服离开。 这些编外护工实行轮班,工作时间不怎么一致,管理人员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李航打电话给附近的警员,让他们在医院人员的陪同下进入搜查。 “副队长,换衣间里确实没有人,我们已经找好几遍了,这里也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换衣间里没有,那就很有可能是换装离开了。 没办法,警方只能用笨办法,把这段时间从换衣室出来的护工全部截屏,然后一个个按照时间表对比,终于找到了某位不符合正常休息时间而离开的护工。 此护工戴着黑框眼镜,中长发披着,半遮侧脸,是扔进人群中便很难关注到的类型,她从侧门离开后就不知所踪。 监控员把此人的相关画面放大,聚焦面部,但因着角度问题,看不清整张脸。 “这是哪位护工?” 李航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却还是先询问了护理管理人员。 这管理人员看了好久,总觉得这半张脸人山人海,眉头都快打结了,才不确定地道。 “好像是杨雪,不过杨雪是短发,也不戴眼镜。” 程以嘉的心情有些沉重。 “看来这杨雪还挺有反侦察能力的,竟然还知道乔装离开。” 也就是这时,被李航派出去询问情况的警员匆匆赶回来,送来了新消息。 “李副队,有个患者说他对杨雪有点印象,当时他正在附近散步,瞧见杨雪在一旁的花坛处打电话,电话那边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她的脸色格外难看。” 李航眸色微冷,沉声说。 “如此看来,这杨雪绝对有团伙,那帮人在医院附近放哨,瞧见我们来了,便连忙给她通风报信。” 护理部把杨雪的资料整理好送过来,李航翻看的时候,管理人员在一旁解释。 “我们医院的护理部人员总是短缺,所以会向社会公开招募临时护工。” “基础身份信息、健康证明、背景与安全资料都是必须要提供的,拥有相关护理技能和经验的是加分项,如果实在没有,也会组织一部分人培训。” 翻完了这些资料,李航把东西递给警员,让他们送去检验。 “这杨雪的资料倒是齐全,连护理相关的培训证书都有,就是不知道能有多少可信度,只恐连身份证和名字都是假的。” 在医院留了一批人,李航和程以嘉又带着部分警员匆匆前往莫家。 他们要弄清楚莫宇业到底藏了什么,那些人又在找什么。 路程刚过半,李航便接到电话,说莫家着火了,火势极大,民众格外恐慌,消防队也已经动身了。 李航面色凝重,他加快车速,盯着前面的道路,对副驾驶的程以嘉道。 “看来莫家有东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那群人猜到我们会动身前往莫家调查,所以宁愿烧房子自我暴露,也要赌那东西被火烧掉,成功销毁的概率。” 闻言,程以嘉的胸前像是堵着块坚硬的大石头,沉重又锐利。 脑海闪过众多线索,某些点骤然连成线,程以嘉瞳孔猛缩,连忙开口。 “李副队,我们从莫同学和陆夫人那边主要得到了两条线索。一条是卧底在莫同学身边的杨雪,她很在意莫家藏着的东西,一条就是陆夫人的老客户赵先生,他的目的还不明确。” 第141章 行动 李航何等敏锐,听程以嘉说到这里,便也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凝重。 “如今杨雪下落不明,莫家着火,说明这帮人已经在逐步摧毁线索链了,下一步估计就要对那个赵先生下手了。” “但我们对这位赵先生已知的信息,还没有对杨雪知道的多,只有陆婉提供的手机号,这个手机号和姓名可能也是假的。” 就算提前预测到那群人会做什么,他们估计也很难赶在对方前面找到赵先生,分析数据需要时间,定位嫌疑人也需要时间。 这是天然滞后的信息差劣势所造成的。 一想到这些,李航的太阳穴就开始疼。 “不止有手机号,陆夫人见过那位赵先生,她本身就是画家,提供出的嫌疑人画像,对我们日后找到对方也有很大用处。” 纵然心跳加速,程以嘉还是尽量保持镇定,思绪高速运转。 “好,好,你跟医院的警员联系,让他们去找陆婉,再多跟她了解一些赵先生的情况,并拜托她靠着回忆帮忙绘出赵先生的肖像。” 程以嘉按照李航的要求照做,在还没有得到赵先生有用的线索时,一行人还是如计划那般前往莫家。 一辆白色面包车与几辆警车擦肩而过,很快就融入车流。 坐在副驾驶的大汉,透过后视镜看了几眼杨梦,终究还是没忍住,窝窝囊囊地询问。 “杨姐,你不是说我们现在放火烧了莫家,就是明摆着告诉那些条子莫家有东西吗,那为什么还要烧?” 杨梦冷笑。 “猪脑子不要蒸一蒸自己吃了算了,警察在医院待了那么久,肯定有所猜测,反正都暴露了,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大汉额边渗出冷汗,硬着头皮低声道。 “那…那我们刚刚为什么还要回去啊?反正老大也已经嘱咐过他们了,放火烧莫家是迟早的事。” 话音刚落,杨梦就抄起一旁的啤酒瓶砸在了他的脑袋上,眼中不耐与戾气翻涌。 “这种事还用你提醒我?我既然回去就自有我的计划,刚刚让你们办的事情都是白干的?再敢问这么多,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的舌头割了!” 车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负责开车的男人,和坐在杨梦一旁的男人都脊背发寒,战战兢兢。 鲜红的血流了满脸,强烈的疼痛感传来,副驾驶的大汉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却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他胡乱用纸巾擦了擦血。 “是,杨姐教训的是。” 车里的三位大汉是关系很不错的结拜兄弟,杨梦交给他们的任务不算难,但时间太紧,一切都要在半小时内完成,且三人暂时不清楚彼此的任务。 开车的男人叫大牛,负责开车送杨梦跟帮派里她培养的核心暗线见面,杨梦只让他在一旁远远地等着,所以他并不知杨梦跟对方交代了些什么。 副驾驶的男人叫二狗,负责联系与陆婉有交集的人员,恩威并施,让他们该躲的躲,该跑的跑,别在警方面前说些不该说的。 后座的男人叫小马,他被杨梦安排去了趟红叶酒吧,托人往那边加了点明料,想借警察给义联帮这群逼崽子点教训。 因着二狗的任务最常规,未曾接触到重要环节,所以他对杨梦的安排,感到疑惑和不解也属实正常。 只是杨梦这会儿本就烦躁,二狗话太多,没有半分眼色,如今也算是撞到了枪管上,得了杨梦一啤酒瓶,也属实是自找苦吃。 但能在此时见风使舵投靠杨梦的,哪有真傻子? 二狗原想在杨梦面前多表现,才会主动搭话,却不料反被当成出气筒,此时难免对杨梦生出浓重怨怼。 红叶酒吧。 刑警支队队长王轩把李帆的照片放在吧台,将照片慢慢推向面前的酒保。 “认不认识?” 酒保拿过照片看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一脸真诚。 “不认识啊,警官。” 手指敲了敲吧台桌面,王轩道。 “监控显示,13号凌晨1:47分,这个男人从正门进入红叶酒吧,随后在13号凌晨2:38分神色慌张地从酒吧后门离开,离开时手里还提着一个黑色行李箱。” “我换个问法,你有没有见过他?对他有没有印象?” 酒保放下李帆的照片,拿起一边的酒杯擦拭,叹了口气。 “警官,我这里每天晚上都来这么多客人,哪里能对所有人都有印象?你们就别为难我了。” 王轩心中冷笑,不打算就此放弃。 “叫你们的负责人出来,一个个排查员工,你们这里牵扯到命案,有权配合警方调查。” 闻言,酒保只是笑笑,表面好说话,实际上吊儿郎当地和他们打太极。 “警官,酒吧牵扯到命案,我们自然也不好受,但是我们老板这几天都不在啊,你跟我施压也没用,要不等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就立刻通知他?” 王轩一旁的小警员,听了这推诿责任的话,顿时生气了,他一巴掌拍在吧台。 “别跟我们说这些,人命关天,现在就跟你们老板打电话!” 酒保虽然表面只是酒保,但实际上是这酒吧的第二负责人,此时被这么个初生毛犊的小警员催促,下了面子,眼神霎时变得凌厉阴寒。 但顾忌着王轩在一旁,他很快就重新扯了笑,意味不明道。 “年轻人就是火气大,王队还得多管管,省得什么时候惹火上身,丢了性命。” 小警员正是嫉恶如仇的阶段,哪能忍得了这种诅咒和暗讽。 “胡说什么,态度好一点!” 王轩摆了摆手,示意小警员冷静,这警员恨恨地瞪了酒保几眼,没再说话。 “管还是要管的,不过年轻人有点冲劲儿也不是坏处,别妨碍公务,赶紧跟你们老板打电话,问完我们就走。” 酒保笑了笑。 “好吧好吧,我配合,只是我们老板接不接,什么时候来,这就不是我能管的了。” 说完,他便走到一旁拨打了个电话,半晌才回来,故作难办。 “打了,但是老板在外地出差,警官你看…” 小警员气得脸都红了,正要说什么,王轩先一步开口。 “行,既然今天见不到,那我就每天都过来,直到见到他为止。” 一听这话,酒保的笑容僵滞,面色难看起来,但王轩已经起身,准备带着警员离开了。 只是还未走到门口,一旁卡座上正在喝酒的男男女女忽然大声喧哗,面露疯癫,更有甚者倒在地上抽搐不止,口吐白沫。 酒保面色大变,身体僵硬。 明明已经提前处理过了,为什么还会…!? 小警员连忙拨打急救电话,王轩意识到了什么,又惊又怒,立刻联系警局说明了情况,寻求支援。 第142章 旧港 讯问室。 “你的意思是,你作为红叶酒吧的负责人,对今日那些小年轻吸粉的情况完全不知情?” 王轩的语气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除了事发突然的那一瞬间慌乱,如今的酒保,也就是刘发,早已恢复了往日的老油条模样。 “是啊,警官,我们酒吧经营的可是正经生意,哪能做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这些客人要来喝酒,我们自然敞开门欢迎,哪里能提前预料到他们会在这里吸粉?” 坐在王轩身旁,一同参与审讯过程的缉毒支队队长,目光冷然地看着刘发。 “那还真是怪了,我们调查了这些年轻人,发现他们是红叶酒吧的常客,而且医院里有部分受害人已经醒了,他们都一致表示,你们这里不光提供白粉,还有各种各样的好玩意儿。” 刘发喉咙干涩,白炽灯照耀,令他感到眩晕,肌肉紧绷,他还是强撑着扯了扯唇。 “这我就不知道了。” 合上了笔,王轩沉声道。 “我们已经在红叶酒吧查获了一批白粉,有部分就藏匿在你的办公室内嵌墙体,你再装疯卖傻也没用,连同你背后的势力被绳之以法,都只是时间问题。” 缉毒支队队长双手交叉,王轩唱白脸施压,他就唱红脸动之以情。 “刘发,你负责的红叶酒吧出了这种事,你觉得后面的人还会放过你吗?你愿意配合警方调查,提供重要线索,还能争取宽大处理,若是执迷不悟,结局你也该清楚。” 人是趋利避害的生物,刘发作为组织里的人,自然清楚自己今日的失误多么致命,就算警方没有调查出来这么多,他有幸出去了,日后也依旧逃不过一死。 缉毒支队队长今日这番话,算是戳到他的恐惧了,他开始腿抖,冷汗从额角滑落。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找准机会,王轩加了把火,缉毒支队队长也状似附和起身,要结束本次审讯,刘发终于下定了决心,手铐撞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我配合!” 刘发牵扯两个案子,一个是李帆死亡的刑事案件,一个是涉毒案。 但因着刑事案件迟迟没有进展,而刘发只是其中的嫌疑人之一,所以先由王轩审问,之后交接给缉毒支队。 “13号凌晨,李帆进入了红叶酒吧,离开的时候拿着个行李箱,你是否见过他?他是因着什么原因过去的?行李箱里装了什么?” 刘发有些颓废,半晌才道。 “我见过他,他当晚就是来找我的,行李箱里装的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很显然,王轩并不相信这种说辞。 “李帆是来找你的,也就是说行李箱是你给他的,里面装的什么你会不清楚?” 这下刘发是真觉得冤枉。 “我真不知道,在组织里我不过是中层人员,接触不到核心情报,只负责上头吩咐的事情,哪里敢多问?” “虽然红叶酒吧表面的负责人是我,但我上头还有个不怎么露面的实际酒吧负责人,只是我没怎么见过他的面,寻常有需要办的事,都是他给我打电话。” “其实我跟李帆真的不熟,行李箱是酒吧幕后老板另外的手下送来的,我只负责做个中转站,等李帆来的时候,把东西给他就行了。” “行李箱有密码,我猜测里面装着不少现金,至于用途是什么,可能是李帆帮上头办事的定期报酬,又或许是什么合作费用,再多的我就不清楚了。” 王轩把这些线索记录下来,又问。 “李帆来酒吧的时间有规律吗?他每次都是一个人来吗?” “日期没什么规律,一切看老板的意思,但时间倒都是凌晨一两点左右,我收着行李箱,在办公室等着李帆过来拿。” “你跟李帆除了交接行李箱外,就没有其他的交流吗?” “没有,做我们这行的,老板没说的就是不能打听的,这是潜规则。” “认识莫宇业吗?” “不认识。” 从刘发这边问不出什么,王轩朝缉毒支队队长点了点头,出了讯问室。 刚到办公室,还没坐下歇一会儿,前去调查汽修厂的两位警员便过来汇报工作。 “王队,汽修厂的人说当时李帆提出要换个发动机,之后就提着行李箱离开了,至于对方去哪了,他们也不清楚。” “是的,这之后我们又走访了附近的居民,调查了些情况,发现了个非常奇怪的现象…” 听到这里,王轩眉头锁紧。 “什么奇怪的现象?” 两个警员对视一眼,最后由比较壮实的那位开口。 “那片地区的居民似乎对警察非常抵抗和反感,我们没表露身份跟对方闲聊的时候,他们还非常热心。” “可一旦问到敏感情况,我们主动亮出刑警证后,他们就跟看到了怪物一样,怎么都不肯再多说了。” “我们猜测,说不定是有地方势力提前威胁过他们,不让他们在警方面前乱说,但这也侧面印证了,李帆的死确实牵扯着巨大的暗中势力团体。” 连水都没空喝,王轩打开电脑,立刻搜索起相关资料。 “那边属于旧港是吧?” “对。” 警方内部数据库显示,这片区域前两年出现了不少居民报案,案件数量到最高峰后开始锐减,维持在远低于其他地方的水平,格外不寻常。 这情形,比起是当地警方治安维护得格外优异,倒不如更像是腐败势力及其保护伞,正在不断压榨当地居民,导致他们对公安的公信力降到了最低。 两位年轻警员还有些在状况外,摸不着头脑,王轩只觉得案件背后盘踞的势力愈发棘手。 从安桥到旧港,明明前几年才刚铲除义联邦,它却又迅速死灰复燃,势力似乎比之前扩展得还要快速嚣张! “继续查,你们下午再带几个人过去暗中走访,非必要时不要暴露警察身份。” “是,队长。” 办公室的门骤然响起,进来的是经侦队长吴刚。 他面色凝重,风风火火地走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才言简意赅地对王轩道。 第143章 冒犯 “我们这边的调查出结果了,飞立集团确实参与了违法金融活动,其中主要活跃的是莫宇业和李帆。” “他们一个是财务部部长,一个负责海外贸易,通过伪造账务以及复杂的账目流转,帮灰色势力洗钱,周期长达两年。” “莫宇业的死是意外,李帆的死估计是帮派势力下手,听说莫家那边突然着火,你的人已经赶去了,恐怕对方要去莫家找的就是洗钱的相关证据,这次的案件我们两个支队需要协同办案。” 一直卡着的案子,因着吴刚这边的进展骤然推进,王轩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心中总算有了丝轻松。 “知道了。” 此时的李航和程以嘉众人,已经在扑灭的火灾现场找到了不少残缺的证据。 义联帮成员独有的徽章,材质比较特殊,竟然没有被大火烧坏,只是沾了不少灰,而那些被半毁的指令信件,倒是不怎么能辨别出内容了。 烧焦的书柜暗格藏着台关机的加密通讯设备,已经放进证物袋,送去警局检验了。 莫家附近留了警员24小时轮流看守,避免随时有势力再次做小动作。 程以嘉和李航回了趟警局,跟王轩和吴刚等人交换了线索和信息,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一行人随便点了外卖吃完宵夜,便又开始梳理起案件,直到快熬不住才眯了一小会儿,天蒙蒙亮,便就又各自奔赴新任务。 程以嘉那边忙到脚不沾地,已经没了周末,莫逢春这边倒是因为有了警方的负重前行,日子难得岁月静好。 陆婉为警方提供了赵先生的画像后,就一直陪着莫逢春,再加上附近有警察的保护,莫逢春也就不用再担心陆婉会随时有危险。 也不知是裴书宴针对她实施的阶段性脱敏实验有了成效,还是因着那个有关小和尚阐述的命运因果说令她心情开阔了些。 偶尔再想起林景尧时,莫逢春虽然依旧感到厌恶,却也不会再如之前那般恶心感强烈到,恨不得下一秒就把胃吐出来。 裴书宴面对她的态度,再次恢复了温和又不乏距离感的微妙程度。 这是精神科医生面对患者时,共情之余,又不会引得对方过于依赖自己的完美标准。 反倒是系统,自从被她上次流鼻血昏迷吓到后,每天念叨她最多的就是,让她多休息,不要太紧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之类的话。 莫逢春感觉耳朵都要被它念出茧子了。 知道莫逢春失眠严重,它还搜集了一堆治疗失眠的办法,暗戳戳做了计划表,打算每天一小招,给莫逢春用上。 于是,这两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系统不是在偷偷播放白噪音,就是在她脑海里帮忙数羊。 “…可以别这样吗?感觉神经更容易衰弱了。” 莫逢春面无表情地控诉。 【 啊?怎么会?那怎么办?】 系统大惊,深感挫败。 但整日被系统操心地围着转,莫逢春倒是也没空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这两天晚上并未做梦,睡得还算不错。 学校宿舍。 林景尧今晚做了梦。 梦里,他在周末跟朋友们外出野餐。 莫逢春没有来,她不喜欢人群。 成片的樱花树非常漂亮,偶尔有蝴蝶飞过,他端着果汁,心里却想着过几天一定要单独约莫逢春过来看一看。 上午的野餐结束,他回到小区,跟朋友们告别,路过保安亭,却被保安大爷喊过去,对方说什么都要给他送点水果。 因着大爷盛情难却,他推拒不得,只能顺从地撑着袋子,看着大爷往塑料袋里放水果。 也就是这时,他余光瞥见一道黑白交织的人影,那是他最熟悉不过的莫逢春,所以他主动喊了她,问她去了哪里。 莫逢春只说她有点事,看样子并不想多说,于是他便没再过多追问,只要她等一会儿自己。 想到莫逢春的唇瓣有些干,他便在保安室里给她接了杯温水。 但提着大爷送的水果出门时,他却瞧见莫逢春没等自己,早已走远了。 幸亏电梯刚上去,莫逢春正站在一旁等,他才能快步追上来,并把水递给她。 莫逢春不愿意接他的水,说自己回去再喝。 她好像生他的气了。 思来想去,可能是因为他跟朋友们外出去玩了,冷落了她。 但这是他早早就答应过对方的请求,总不能爽约,更何况,他之前也已经提前跟莫逢春说过了。 理智上,他没做错事情,但感情上,他不想看到莫逢春生自己的气,所以总要下意识再次解释原因,然后想办法道歉弥补。 “听说江畔那边今晚会有表演,我们两个一起…” “晚上要写作业。” “我们今天下午一起写,然后晚上出去玩。” “下午想一个人待着休息。” “那我们明天…” “明天有事。” 莫逢春说她没生他的气,却总有理由拒绝他的所有邀约。 他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说自己只是有点累,想先回去休息。 房门在他面前关上,他站了许久才离去。 温热的水喝起来有些苦涩,他想,幸好莫逢春没有喝,应当加点蜂蜜再给她的。 回到家时,经父母提醒,他才发现,手里的一次性纸杯,已经被自己捏得皱巴巴了。 想要知道莫逢春怎么了。 想要知道在她身上发生的所有事。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 明明有一堆话想跟莫逢春说,却只敲出两句干巴巴的询问。 【 你好些了吗?】 【 什么时候你有空了跟我说一声,我给你送点水果和红枣。】 消息石沉大海。 他的心脏被放在火上炙烤,反复咀嚼着莫逢春说的两句话。 “有点事。” “明天有事。” 有事,是有什么事? 为什么她不愿意跟他说呢? 她明明什么都可以跟他说的。 今天去做了什么,明天又要去做什么,他不会干预的,他只是想知道而已。 可人人都有不想说的事情,他不能任由这种情绪发酵,只能强行压下那股,甚至想要跟踪莫逢春弄清楚一切的可怕想法。 临近晚饭时间,莫逢春回了他的消息,此时他正好做完炸虾,洗了点水果准备给她送去。 这似乎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心有灵犀。 他感到欢喜,见到莫逢春在门口等自己时,又怨自己来得太晚,甚至还要她等。 这实在不该。 莫逢春吃了炸虾,被烫到了嘴巴。 他太着急了,所以冒犯了她。 由烫伤引发的争吵令他焦躁又无可奈何,但原来,莫逢春只是想要他多关注她一些。 是啊。 莫逢春和他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区别于普通朋友也是完全合理的,他竟然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莫逢春要他证明他很在乎她,他同意了,一手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唇,一手拿着棉签探进她的嘴巴。 太黑了。 他拜托莫逢春用手机灯照一下。 口腔侧面有不均匀的红,不仅仅是因为烫伤,也是因着她方才生气偷偷咬了。 他们这算是和好了吗? 这个梦境结束了,却又好像没有结束。 伸进莫逢春嘴巴里的棉签,成了他的舌,如同一尾鱼儿游在温热潮湿的空间。 他再次冒犯了她。 不。 这一次是明知故犯。 —— 想写点凰的,但不敢…捉虫偶尔有滞后性,但一定会捉 第144章 因为钱 陆婉提供的关于赵先生的电话号码,并非是实名的,没办法,警方只能从画像方面入手。 好在没多久,就有几位热心群众打电话过来提供线索。 赵先生,名为赵新才,在一家保险公司上班,警方抓获他的的时候,赵新才正在去机场的路上。 有意思的是,这个赵新才,竟也是前些年嫖娼后被车撞死的赵俊的表弟。 随着李帆案件的推进,赵俊的案件似乎并不像是简单的意外事故,于是刑警队又重新把这个翻出来调查。 “根据你的同事反应,你跟莫宇业的关系很不错,当初李帆和赵俊争外贸经理那件事,你知道多少?” 赵新才比不上刘发那种老狐狸,他本就是类似墙头草的性格,这会儿落网,面对警方的审讯,倒是老老实实地把知道的都交代了。 “莫宇业是我老同学,我们关系确实还行,赵俊是我表哥,从小我爸妈就拿我跟他比,我不服气,但就是哪方面都赢不过他。” “后来,他去了飞立这个外企上班顺风顺水,我也不过是在保险公司里当销售,本来我也不想再多计较些什么,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动我老婆!” 说到这里,原先平静的赵新才骤然暴怒,额角青筋暴起。 “那天我在加班,他没打招呼就来我家,跟我老婆说有重要的事情找我,结果给她下了药,强了她,凌晨回来的时候,我就见他们躺在一张床上。” “我老婆自此得了抑郁症,觉得对不起我,整晚整晚流泪,我心里也不好受,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了,也未曾怪过她,只恨自己没能早些回来。” “可赵俊作为罪魁祸首,竟然没有一丝愧疚,还倒打一耙说是我老婆穿得太少,长得又骚,故意勾引他的。” 眼圈红了,赵新才的声音开始哽咽。 “那会儿,我跟老婆刚结婚半年,感情是最好的时候,我俩从大学就开始谈了,还说将来要生个长得像她的小女孩,可这一切都被赵俊毁了。” 拳头死死攥着,赵新才显然是回忆起了极其痛苦的事情。 “报警没多久,小区里就有不少关于我老婆的流言蜚语传来,她本来就保守,又受不了那些人的眼神,当晚吞药自杀了,抢救都没抢救回来。” “受害人都死了,赵俊似乎当时在警局有人,这个案子也不了了之了。” 那会儿,义联帮跟腐败官员勾结极深,塞点钱就能随便打发这些小案子,估计后来赵俊死亡没怎么调查,就定性为意外事故,也跟这些内幕利益有关。 赵新才说到“警局有人”四个字时,语气中含着嘲弄和讽刺。 李航翻了翻记录,确实在陈旧的档案中找到了积压的案件,是赵新才报警赵俊强奸其妻子的案件。 他的心情格外沉重,却也无话可说,只能继续追问。 “也就是说,你因着妻子的死,对赵俊积怨很深,那么,他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赵新才承认得很轻易,这会儿竟然还畅快得笑出了声。 “没错,怪只怪赵俊这狗逼草的太惹人厌了,他搞得我家破人亡,又挡了李帆和莫宇业的路,我们仨一拍即合,就搞了波大的。” “赵俊死后,上头的人怕被牵扯到,根本不敢让警员深入调查,草草就定为意外事故,真是报应!” 这些供词全部被记录,王轩又询问了赵新才三人谋害赵俊的详细经过,赵新才一一说了。 “这点子是莫宇业出的,他表面跟赵俊关系不错,其实两人互相看不上,因着想扶持李帆跟他一起做事,所以干脆联系我一起搞死赵俊,也算是共赢了。” “赵俊招嫖这事儿没人逼他,我们只是给了那酒女点钱,让她给赵俊下药就行,随后打电话给警方,举报这里有人嫖娼,结果赵俊药都没喝,倒先玩得太爽把人掐死了。” “当时他见酒女死后,就立刻冷静下来想要处理掉对方的尸体,我哪能真让他逃过去,提前破坏监控,拿着刀闯进房间,赵俊被吓到了,立刻跑出去,然后莫宇业事先安排好的大卡车就发挥作用了。” “哈哈哈,真是太畅快了,他被撞出了好几米,脑袋都磕破瓢了,爽得我好几天睡不着。” 眼看赵新才兴奋到有些癫狂,李航敲了敲桌子,示意他冷静。 “莫宇业要扶持李帆做什么?” 耸了耸肩,赵新才靠着椅背。 “不知道,但左右离不开钱吧,说不定是一起造假账贪钱。” 赵俊的案子没什么可问的了,李航又问起陆婉的事。 “陆婉说,你前些年来她这边买过画,算是老客户,近期她偶然遇见你,你得知她境况不好,出于好心主动给她介绍客户,情况是否属实?” “之前确实买过,我老婆很喜欢陆婉那幅画,所以我买来送她,至于最近我为什么会给陆婉介绍新客户,原因不是多余的好心,而是…” 拇指和食指搓了搓,赵新才怪笑了一声。 “因为钱啊。” “有个女的找上我,说是只要这段时间只要按照名单给陆婉介绍些客户,或是让朋友和同事买了画,等画作卖出去后,我就能拿到一定比例的分成。” 坐在李航旁边的程以嘉抬眸看他。 “你的朋友和同事们会无缘无故花钱买画吗?” “本来不会,但他们买画的钱都是那女人提供的,买完画挂网上不久,就有人过来用价格高些的资金买走,他们还能得到佣金,尝到稳赚不赔的甜头后,自然也就乐意这么做了。” 程以嘉面色认真。 “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吗?” 赵新才不以为然。 “我哪知道为什么?有钱不赚王八蛋,这简直就是送钱上门的。” “天上不会掉馅饼,你难道没想过自己这是参与了违法活动吗?” “介绍人买画算什么违法活动?我们的交易都是正规的。” 李航摇了摇头。 “经侦那边已经调查了资金流,你按照那女人提供的名单给陆婉介绍线上客户,又介绍朋友和同事给陆婉提供线下客户。” “那女人提供的资金大多来自第三方支付平台,来历不明,资金经过你们的手以正常的买卖画作交易流转。” “最后流向某些画廊或者拍卖行,以高出几倍的价格重新拍卖,再经由空壳投资公司拍下,左手倒右手,黑钱就这么被洗白了。” 闻言,赵新才有些怔愣,便听程以嘉接过李航的话,平静道。 “你们参与了黑色势力的洗钱环节,接下来会由经侦的人接手调查。” —— 还有两千字待补,写剧情没人看,凉的不行,偏偏我自己写这段的时候也很痛苦,剧情极其复杂,又涉及前世与今生的隐藏细节,脑子都不够用了,实在是吃力不讨好 但砍不了也不想砍,前期的坑得补上,以及这些主要是在丰富小程和小陆的过去线,补全剧情外的发展,以及引出新竞品,所以我们都互相忍一忍吧…(扭曲爬行) 第145章 帮派 这之后就是噩梦。 县里的饮料店无缘无故被人砸了好几次,企业拿不到许可,只能放弃这个企划投资,村民愤怒地找到村支书,却被帮派势力强行镇压。 没多久,有文件下来说要重新开发,柠檬树被大片大片砍倒,建起了化工厂。 这期间不愿意搬离,坚决对抗的村民,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大家意识到再怎么做都是没用的,便陆陆续续离开了。 程以嘉的父母就死在了这扬争斗中。 他爸在工地被人活生生打死,他妈被逼疯到跳河自杀,程以嘉从早上等到晚上,没等来父母回来,等来的是他们的死讯。 回想起这些,王轩和李航看了眼程以嘉,程以嘉唇色浅淡,拿着水杯的手指微微颤抖,却还是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义联邦还在活动。” 钱彤有些麻木:“他们从来没消失过,只是藏得更深了。” 王轩听不下去了。 “钱夫人,我们会向上级反映,扫黑除恶过程艰难,但现在提倡日常化,你放心,我们…” 摆了摆手,钱彤骤然不耐烦。 “别跟我说这些了,我听过太多,可真正落到实处了吗?” 这下,王轩的喉咙都仿佛被粘住了。 钱彤起身,从一旁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手机,放在桌子上。 “我原本信不过警察了,但因为小程在这儿,所以我愿意再尝试一次。” 毕竟,程以嘉的父母是因着帮派而死的,他如今当了刑警,自然存了要帮父母报仇的心思。 “半夜里狗突然开始叫,我出门看了眼,瞧见了陈明和一个陌生男人去了一旁的树林,这视频就是我偷偷跟上去拍的。” 听到“陈明”这个人的名字,程以嘉恨得心脏都骤然收紧了。 当初赶他们这些村民离开时,陈明的手段是最阴狠毒辣的,他的父母也就是死在陈明手里的。 可恨的是,当初清扫义联帮的时候,没抓到陈明,任他逍遥法外了这么久。 “我也记得那些。” 瞧见程以嘉因情绪波动,呼吸骤然急促了些,钱彤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当年,死的不止程以嘉的父母,还有她的丈夫,以及许许多多的无辜村民。 “正是因为记得,把陈明牢牢刻在了脑海里,才能在那天一下子就认出他,还偷偷跟了上去,好在他没发现我,可能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 手机里是一段视频,扬景昏暗,画面模糊,但依稀能看出陈明拿着个铁棍狠狠砸在了李帆的脑袋上。 李帆轰然倒地,想要挣扎,陈明接连又砸了好几次,直到对方没了气息,才把铁棍扔进后车厢里。 把行李箱里的现金胡乱倒在后座,将李帆的尸体装了进去,陈明方才开车离开。 李航指着画面。 “这跟法医鉴定的李帆死亡的致命伤一致,头部遭受钝器多次重创,导致的脑死亡。” 王轩点了点头。 “淇河岸边也确实不是第一案发现扬,李帆尸体的腐烂程度显示,陈明应该是拖了一段时间才处理。” 程以嘉眉头皱起。 “可陈明显然有更好的处理方法,他为什么故意把装着李帆尸体的行李箱扔在淇河边,像是在有意引我们调查。” 这处的疑点,李航和王轩也暂时没办法解答。 “可能是帮派里有利益冲突?” 李航不确定地推测。 “但他们都是连带责任,敢这么做,也不怕被一窝端了。” 王轩摸了摸下巴,并不赞同。 钱彤也不太懂,她只是忽然想起有个细节没跟他们说。 “近两年,有两个帮派在争夺旧港这片地区,应该是想掌握那些渡口,为此经常发生枪械案,但都被压下来了。” 这显然是个极其重要的线索。 王轩追问:“一个是义联帮,一个是谁?” “圣和社。”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势力,三人听完都愣了好一会儿,原本这次的事件,只跟义联帮有关,却未曾料想又牵扯到了新的帮派。 程以嘉:“两个帮派有利益冲突,那么在旧港这边,那个派别势力比较强盛?” 钱彤:“不清楚,但圣和社的人几乎不怎么露面,喜欢到处招摇拐骗的还是义联帮。” 王轩:“你知道陈明的下落吗?” 钱彤:“不清楚。” 跟钱彤聊过后,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义联帮和圣和社两个帮派的关系,像是沉重的石头,压在三人胸口。 王轩长舒一口气。 “好了好了,别都这么严肃,好歹是有了大进展。” 李航也觉得这氛围太压抑,便顺着王轩的话说。 “是啊,回局里吃烧鸡。” 程以嘉知道两位前辈是在安慰自己,他笑着说了句“好”,但心里仍旧沉甸甸的。 开车路过医院,程以嘉望着窗外,忽然对王轩道。 “队长,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去看看莫同学。” 此话一出,王轩和李航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李航觉得这个时间似乎有点不太对。 “…人家可能已经睡着了。” 程以嘉此时的脑回路也不知道连接到哪了,他一脸认真。 “案子太忙了,我早上也没时间看她。” 合着你是完全不在意人家睡没睡着,只要能看一眼就无所谓了。 李航沉默片刻。 “我的意思是,你这会儿去可能会打扰她。” 程以嘉保证。 “不会,我会很小声的。” 李航:“……” 王轩:“……” 李航还要说什么,王轩实在看不过眼了,先一步开口。 “行,你去吧,但回来晚了,烧鸡就没你的份了。” 车子停靠在一旁,程以嘉打开车门,扭过头道。 “队长你们先吃也没关系,不用等我。” “什么意思?你今晚不回来了?” 王轩瞠目结舌。 “怎么可能?我只是怕你们等我太久。” 程以嘉一脸无辜。 “……” 不对吧,你为什么会默认自己会在莫逢春那边待很久? 人家要是真睡着了,你去那干什么? 看人家小女孩睡觉? 这很变态好吗! 第146章 好好休息 毕竟今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程以嘉的情绪确实不太好。 要是跟莫逢春相处一会儿,他能好受一点,那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自我休息与放松了。 就是不知道那位莫同学会不会觉得程以嘉烦人… 两个队长看着程以嘉小跑着进了医院。 王轩觉得程以嘉跟只求偶的蝴蝶一样,李航觉得程以嘉是只扰人清梦的蚊虫。 启动车辆,王轩踩了油门,李航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程以嘉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只有他觉得奇怪吗? 王轩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他把人家当妹妹了。” “?” 李航觉得自己有点裂开了,发出了一句灵魂反问。 “他也不看看人家缺不缺哥哥。” 王轩笑了笑。 “说是莫同学确实把他当哥哥。” 什么哥哥妹妹的游戏。 李航不懂。 王轩也不懂。 两位队长是如何腹诽自己的,程以嘉毫不知情,他到病房门口的时候,陆婉正好要去厕所。 “小程警员?” 陆婉有些讶异。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这里?是又出了什么事吗?” 原本没觉得自己的到来有多突兀,但忽然被陆婉这么问,程以嘉忽然有些面热。 “没什么事,我就是想来看看莫同学,她睡了吗?” 他已经开始想,如果莫逢春真睡着了,要怎么跟陆婉说自己进去看一眼再走。 越想程以嘉越觉得窘迫,却依旧没有要改变这个主意的想法。 他很想见莫逢春一面。 似乎这样,就能压下那股升腾起来的难过和汹涌的恨意。 “没睡呢。” 陆婉没多想。 上次多亏了程以嘉及时在病房内发现窃听器,她和莫逢春才能及时躲避危险,自然对程以嘉和一众警员们心怀感激。 “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莫逢春没睡着,程以嘉有点开心,又有点不开心,竟然下意识问出这句,令它下一秒就想捂住自己嘴的话。 “下午睡太久了,这会儿不困,她正在做练习题呢,医生说还有半个月她就能出院了,估计逢春是有紧迫感了,这段时间正忙着补落下的功课。” 程以嘉有些不赞成。 “明天再学也是一样的,不能给自己太大压力。” 闻言,陆婉像是找到了共同养娃,无底线溺爱娃的好友,她笑着说。 “我也是这么说,但逢春用功也不是坏事,这孩子很有主见。” 一旁的警员们懵逼了。 “……” 小程一点也不小程了,变成云养娃的老程了。 这种互相交流养娃心得与态度的既视感是要做什么? “那你先进去吧,我去趟洗手间。” “好的。” 回复完陆婉的话,程以嘉推开病房门。 房间比外面的走廊亮许多,像是另外一个白昼。 床上支着个桌子,上面摆着几本书,莫逢春的肩膀上披着件针织外套,长发垂在身侧,正拿着笔解题。 听到开门的动静,她抬眸看过来,瞧见是程以嘉,黝黑的眼睛似乎显露出一丝怔然。 “工作不忙吗?” 程以嘉在她身边坐下,弯了弯眼睛。 “忙里偷闲。” 实际上,莫逢春没什么跟程以嘉聊的,两人一问一答,就陷入了沉默。 只不过,莫逢春没觉得尴尬,她只是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习题上。 而一旁的程以嘉也没觉得尴尬,不如说,他也没想跟莫逢春聊些什么,说是想看看她,就真的只是看看她而已。 手肘撑在床边,程以嘉就这么看着莫逢春做题,越看他就越觉得莫逢春长得很好看,像是水墨画勾勒的完美轮廓,又似夜空高悬的清冷弯月。 【 前有大裴在逢春昏迷时盯了一个小时,后有小程明目张胆盯盯,你们全部都是痴汉是吗?】 【 莫宝的魅力就是这么大,无人能抵抗,能抵抗的不是人。】 【 笑晕了,有人打过来我先跑。】 【 那很会跑了。】 【 …… 】 眼前的莫逢春成了好几个,程以嘉被这些莫逢春围着,犯了困。 他想着,只睡一小会儿就好。 原本撑着脑袋的动作,成了趴在莫逢春床边。 程以嘉的眼下有这几天过于忙碌,留下的淡淡青紫,眉头的小痣在灯光的照耀中,颜色似乎都变浅了许多。 “……” 什么意思? 程以嘉来找自己就是过来睡觉的? 在家里睡不好吗? 莫逢春有些不解。 她看了程以嘉一会儿,惦记着言情值,还是把一旁的毛毯轻轻搭在了他身上。 十分钟后,陆婉回来了,瞧见程以嘉在睡觉,便放轻了动静,不想打扰他暂时的休息。 程以嘉到底没睡多久。 他被电话吵醒,打来的是王轩,催他回警局吃点东西,晚上还要整理案件。 “警察还真是辛苦。” 陆婉给他倒了杯温水端过去。 程以嘉道了声谢,笑着说。 “哪个行业都辛苦。” 虽然休息的时间不算长,但他觉得还挺有精神的,身后的毛毯因着他起身的动作快要落在地面,被他伸手抓住了。 毛毯很薄,有股淡淡的香味,是莫逢春身上的味道,程以嘉忽然觉得这东西有点烫手,耳尖发红。 喝了水,把杯子放在一边,程以嘉叠好毛毯放在了床边。 “打扰了,那我就先走了。” 陆婉点点头,莫逢春却瞧着他,语调平静。 “你要是太累,没必要为难自己过来。” 这话乍一听起来,似乎是在指责程以嘉过来就睡觉的行为,程以嘉也下意识这么想了,他觉得自己的做法确实有点冒犯,于是耳朵更红。 “我没有为难自己,就是因为累,所以才想看看你。” 这突如其来的直球,令小程股狂欢,令陆婉傻眼,令莫逢春… 莫逢春没什么触动,但她看着细微上涨的言情值,觉得自己确实应该说些什么。 “好好休息。” 【 谁懂我宝宝这四个字的含金量,萌翻全宇宙。】 【 逢春你看看大裴啊,因为你,洁癖都变成弹性的了,这叫什么,这就是爱之深!】 【 呃,其实这叫双标。】 【 谁问你了,喵喵喵?】 【 非常萌的小程股,偶尔直球很给力,跟喝小甜水一样。】 【 非常萌的大裴股,标准弹性很给力,跟玩弹弹球一样。】 【 楼上你照搬不了别强迫自己,看完我觉得浑身刺挠。】 “你也是,好好休息。” 程以嘉看着她,眼眸泛着温柔的波光。 —— 每次补完字数,段评都会消失,绷不住,但没逝的,没逝的,我都看过了,爱老婆们~ 铺垫得差不多了,再有几章正常结束就直推感情线了,细纲已经梳理清楚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有这种的大模块的刑侦线了,这些全部只是为了衔接剧情和丰富人设,终于熬过来了! 第147章 那什么梦 自从那天晚上梦见自己跟莫逢春接吻,林景尧这几天都有些魂不守舍。 在他断断续续做的梦中,基本都是他作为旁观者,看着梦里的林景尧与莫逢春不断接触、拥有共同的秘密。 他们有着他未曾经历的过去。 林景尧无法参与其中,无法改变梦境走向,他被动地被困在这个身体里面,像是个变态的偷窥狂,偷窥着不属于真实的他的那一小片未来。 可他讨厌这种感觉吗? 并不讨厌。 相反,他沉溺在里面。 沉溺在莫逢春与他之间的那种,粘稠又扭曲的病态关系里,沉溺在梦中莫逢春表现出的,他未曾看过的细微情绪。 好喜欢。 真的好喜欢。 每每经历过一层梦境,他潜意识里生出的渴望就愈发强烈,强烈到令他灵魂震颤。 与之前的第三方旁观者视角不同,帮莫逢春看口腔有没有烫伤的这个梦中,有了现实的他参与。 梦中的林景尧,压下了不该生出的旖旎思绪,准备用棉签撑着莫逢春的口腔帮她看。 林景尧隐约看到了后续,梦里的他帮莫逢春看完后就会离开,梦境也会结束中断。 可林景尧不愿意就此结束。 他想再多看看她。 因为下次做梦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平日里,莫逢春的唇色总是浅淡的粉白,如今被烫到便殷红起来,是樱桃的颜色。 好想尝一尝。 这想法是骤然生出的。 不属于此时此刻梦里的林景尧,不属于现实里正在做梦的林景尧,是来自于内心里更为深层的诉求和狂热。 …… 她的唇会很软,微凉,触碰到的时候,会慢慢沾染上他的温度,一层一层热意覆盖,莫逢春的唇被他舔得湿亮。 莫逢春不怎么热衷这种事情,她的欲望很浅淡,极为偶尔的时候,她会主动靠在他肩膀,长发垂散,发尾蹭在他身上的时候有些痒。 分明用的是同一款洗发水,可林景尧却总觉得莫逢春身上的味道更好闻。 林景尧觉得自己也不是欲望强盛的人,但因为对面是莫逢春,是他爱的人,是他好不容易娶到的妻子,所以总忍不住想贴近她。 为什么两个人不能无时无刻待在一起? 或者莫逢春变小,他可以随时随地照看她,又或许是他变小,便可以趴在莫逢春的肩膀,凑过去就能亲到她的唇角。 莫逢春只是靠着他,他便心神荡漾,再也看不下去手里的案子,热意从心脏蔓延,他把文件放在一旁的桌子,低头去吻她。 起初只是试探性地亲亲她的脸和脖子,莫逢春不拒绝,他就吻上她的唇,温柔地辗转,讨好地舔舐,直到她的唇瓣微启,再慢慢得寸进尺。 热意蒸腾,他觉得莫逢春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都变得浓郁了,口鼻都是她的味道,林景尧的脑袋变得混沌,完全凭着本能索求。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真的好喜欢。 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林景尧欢喜得心脏都在痉挛。 这个接吻的角度,莫逢春的脖子会酸,林景尧就用手托着她的侧脸,把自己折得更低。 像是渴了许久,终于找到水源的白鹤。 莫逢春曾经冷着脸说他吻她的时候太黏糊了,每次结束都要出一身薄汗。 听了这话的林景尧有些愧疚,却总是改不了,只能事后愈发细致温柔地用毛巾帮她擦汗。 这只是接吻。 每次吻过后,林景尧都会有反应,但不是每次他都能被莫逢春允许做的。 莫逢春讨厌出汗。 真正做的时候,出的汗就更多了。 林景尧很乐意帮莫逢春洗澡,为心爱的妻子服务,是他的荣幸,但莫逢春不怎么喜欢被他过度照顾。 这是她的性格使然。 “下次我们可以在浴室做,这样就不怕出汗了。” 某次林景尧这么说,说得坦坦荡荡,还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结果被莫逢春冷了一周,便再也不敢说这种话了。 但他们后来还是在浴室试过一次。 林景尧拿着生日礼物求来的。 他以往都收着力道,那日嘴里说着可怜的话,动作倒是没停。 莫逢春也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头皮有些发麻,背后的瓷墙微凉,她瞥见镜子里林景尧的背部肌肉轮廓,沉沉浮浮间忽然感到强烈的羞耻。 “嗯…宝宝放松点。” 喘息落在耳边,林景尧轻咬着她的耳朵,也不知是爽得还是真的有些难受,浅褐色的眼睛水润润的,手臂揽着她的一只腿。 莫逢春踢了他一下,忽然有些烦闷,冷脸捡着话羞辱他。 “林景尧,你怎么这么色?” “平日里装得正经,其实就是个变态,对不对?” 本以为林景尧会痿,没想到他的眼睛亮亮的,唇瓣红润,小林景尧也兴奋得微微颤抖。 他亲了亲莫逢春的眼睛,温和的嗓音像是沾了粘稠的蜜糖。 “是哦,我是宝宝的专属变态。” 莫逢春有些怪异的满足,她咬了林景尧的肩膀,低低骂他。 “不要脸。” 回应她的是林景尧更深的爱意,微凉的瓷砖被热意熏染,水汽蒸腾落在两人的身上,莫逢春晕晕乎乎地想,这要比在卧室费力多了。 …… 这隐约的狂热,仿佛根植于他的血肉,与这几日做的具体梦境不同,对莫逢春的妄念,对跟她结婚后的蒸腾欲望,飞快地掠过林景尧的大脑。 这算得上是梦中梦吗? 似乎不像是。 林景尧只是受着这样的感受驱动,对莫逢春生出强烈的占有欲和情欲。 面前的人,是他的妻子。 她的唇他吻过千千万万次,她的身体,他一寸寸地抚摸过,由爱生出的欲蒸腾又坠落。 林景尧想,他吻她又有什么不可以? 更何况,这只是梦。 莫逢春不会知道他在这里冒犯了她。 于是,梦中拿着棉签,收着礼节的林景尧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被那汹涌的爱意与渴求催促着贴近莫逢春的,现实里只把莫逢春当成朋友的林景尧。 他不再只是旁观者,而是短暂地把控了自己的梦境。 莫逢春的唇近在咫尺,林景尧在她疑惑的视线中,把双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低下头吻了她。 柔软,微凉。 他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刚从超市买回来的樱桃,清洗干净,放进冰箱冷藏了一会儿,含着咬碎,便尝到了汁水。 可莫逢春的唇不是樱桃,不能被咬碎,破了只能尝到微腥的血。 林景尧也不舍得咬。 反应过来的莫逢春将他推开了一点,唇色更为殷红了,水润润的很是漂亮。 “你做什么?” 她的语气不太好,有些厌恶地抽了纸巾擦了擦自己的嘴,略微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 “出去。”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林景尧在心里向她道歉,莫逢春这样的反应刺痛了他,却令他觉得此时的莫逢春更为真实。 他又忽然想起现实里,莫逢春对他过敏,见到他后表现出的一丝恨意和怨怼。 手指微微蜷缩,他红了眼眶,嘴巴里仿佛还残留着莫逢春的味道。 “我不要。” 林景尧看着她,嗓音微哑。 “我不出去,要出去的人是陆望泽。” 莫逢春愈发觉得他无理取闹。 “你在说什么胡话,陆望泽早就搬走了,他没…”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林景尧就又凑了上来,他不顾莫逢春的挣扎,抱住她,低声道。 “逢春,我们将来会结婚的,因为是夫妻,所以这些都是正常的。” 或许是因为这是属于他的梦境,莫逢春的反抗没什么作用。 林景尧把她扑在沙发上,他被那股冲动驱使,迫切想要从莫逢春身上得到安全感。 “夫妻是比好朋友更亲密的关系。” 他温声哄着她,瞧见莫逢春因着这话愣住了,与她十指紧扣,含住她的唇。 是无师自通的熟练,他仿佛做过许多许多次,莫逢春的眼睛里有雾气,苍白的面容被这暧昧的吻染红。 林景尧觉得不满足,莫逢春真正舒服的样子不是这样的,他从那不知来自哪里的素材库里搜索,然后在莫逢春身上实践,像是这样就能改变强迫对方的本质。 这不是两个相爱之人的亲密行为,此时阶段的莫逢春并未喜欢上他,她不会原谅这种行为。 本该是伴随着腥气与暴力的吻,可莫逢春除了一开始外,就表现得异常顺从。 林景尧觉得自己可悲。 他在梦里追求虚幻的安全感,被那疯狂又扭曲的感情支配,像是一头疯狂的野兽,不敢面对莫逢春的反抗,引导梦境里的她乖乖承受。 不是这样。 不该是这样的。 怀里的莫逢春如此真实又如此虚幻,林景尧的泪砸在她身上。 “对不起,逢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我太害怕了。” 他在害怕什么呢? 害怕自己被这与现实极其割裂的梦境逼疯,害怕莫逢春会与陆望泽越走越近,害怕莫逢春真的会搬家,自此与他没有交集。 他无法接受,也不能承担那样的未来。 “逢春,你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他们两个目前只是朋友,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想法。 太恐怖了。 莫名的情感操纵他说出异样的话语,却又真真实实属于他的诉求。 “裴医生说,你是因为在乎我,才会把对莫宇业的厌恶,所造成的信任创伤,移情到我身上,这说明,比起陆望泽,你对我的感情明明更深。” 这是极其怪异的场面。 他在向莫逢春索吻,与她做着异样亲密的事情,嘴里却仍旧执着那些现实里正在发生的一切。 梦里的莫逢春,不是真实的莫逢春,不会给予他真正的回答。 她疑惑林景尧的胡言乱语,想要说什么,却被林景尧用嘴堵住,脖颈泛出绯色。 梦里的莫逢春,又确确实实是莫逢春,她的唇,她的眼,她的香气,全部、全部都令他沉沦。 这是一场艳丽的梦。 却仍旧只停留在亲吻上。 林景尧在凌晨醒来,额发被薄汗打湿,身下传来的不适感加重,他呼吸急促,面容滚烫,羞耻又痛苦。 —— 两章合一起发,还欠点字数,因为怕被制裁删减,这样方便后续补… 第148章 发觉 几分钟前,林景尧去收纠错本。 这会儿的陆望泽和他的同桌并不在位置上,两人的纠错本就分别放在桌面。 没有多想,林景尧伸手便拿了起来,却瞧见陆望泽的纠错本下压着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白纸。 没有标题,只有简单的序号,从1-30,共30条,林景尧没想要偷窥陆望泽的隐私,可他只是扫了一眼,便见这张纸字里行间都是莫逢春的名字。 心脏重重下坠,激起一股道不明的慌张与反胃,林景尧的眼睛再也移不开。 【 1.我原本以为莫逢春是不想接受我妈跟莫宇业结婚,又恼怒我们即将成为重组家庭,她却还是对林景尧更亲近,所以生了怨怼,在那天当着莫宇业的面乱说,害得莫逢春被打。】 【 …… 】 【 7.前几年去帮我妈求香囊,从台阶摔下来的时候偶然撞见了莫逢春,因着觉得这丢人的样子被她看到很丢脸,所以恼羞成怒地对她说了很多不好的话。 莫逢春没有怪我,还拉我起来,我拒绝了,可她真要走的时候,我又有点慌张,所以临时反悔强迫她搀扶着我离开。 其实莫逢春身上很好闻,我当时说太熏了是在胡言乱语,不过她确实应该锻炼身体,莫逢春觉得我烦,故意踩了我好几下脚。】 【 …… 】 【 15.莫逢春说那只橘猫不亲人,是因为不喜欢我,我表面觉得无所谓,实际上私下里偷偷买来小鱼干喂那只橘猫,它是只贪吃的猫,难怪胖成了皮球。 只是它虽然吃我的东西,却还是不怎么亲近我,讨厌的猫。 莫逢春说它最近有些挑食,我猜测可能是因为我总投喂它各种小鱼干的原因,只胡乱说这猫太娇气。】 【 …… 】 【 22.送给莫逢春的生日礼物是我自己做的陶瓷杯,杯沿趴着一只橘猫,林景尧不知道这只猫,它是独属于我和莫逢春照顾的小宠物。 可是林景尧把杯子弄碎了,竟然还仿制了一只送给莫逢春,我很生气,对莫逢春发了火,觉得她不在乎自己送的礼物。 但其实,错的明明是林景尧,我当时不该对莫逢春宣泄委屈和情绪,应该揍林景尧几拳,只是摔了他做的仿冒品杯子,一点都不解气。】 【 …… 】 【 30.莫逢春之前问我在瞒着她什么,我不敢说,但她说会原谅我,因为我现在是她唯一的朋友,所以我还是决定如实写下。 她对林景尧的过敏症状,似乎与我当时在那个寺庙佛陀像面前胡言乱语有关,但我没想过会这么严重,我只是想让莫逢春也跟我玩。】 纸上的字迹逐渐变得模糊晃动,如同爬出来的黑色虫子,钻进了林景尧的眼睛,啃食着他的血肉。 这些内容,像是某种闲散的记事总结,又像是不怎么正规的自我反思与检讨,却均是他未曾了解过的,独属于陆望泽与莫逢春之间的经历。 陆望泽对莫逢春的情感在这些事件里倾泻而出,是不同于平日里的坦诚和直白。 他其实很在乎莫逢春,可因为性格原因,不知道怎么接近她,于是做些恶劣的事情来吸引她的注意力。 这是很蠢的行为,但陆望泽现在认识到了,似乎正有意识地改变。 林景尧感到遍体生寒。 在此之前,他未曾想到陆望泽竟然会对他滋生如此多的恶意与敌意。 不小心打碎橘猫杯子是他不对,但当时他并不清楚这是陆望泽亲手给莫逢春做的,所以才会在没找到同款时,又重新给莫逢春做了一个。 陆望泽摔了他新做的杯子,兀自对莫逢春发火,他看不下去才会挡在莫逢春面前,陆望泽气得眼睛都红了,跑着离开,却没料到他自此记恨上了他。 林景尧以为一切事情只要道完歉,对方觉得没问题了,就能完整翻篇。 可陆望泽这些藏在内心的情绪,坦露在白纸上的字迹,仿佛在嘲笑他那样的想法有多单纯。 想要跟莫逢春一起玩,陆望泽完全可以先慢慢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坦诚,减弱莫逢春对他的负面情绪,再一步步靠近她。 而不是把一切都寄托在神佛鬼怪上,以为靠着许愿和诅咒就能满足一切。 其实,林景尧并不怎么相信这些神佛鬼怪,他也不会真觉得,莫逢春对自己的过敏,是因着陆望泽在佛像面前胡言乱语造成的。 可是陆望泽为了拆散他和莫逢春,在神佛前许下如此恶毒的诅咒,实在是太过分了,让他有种被背叛的反胃感。 明明这段时间,莫逢春对他过敏,而与陆望泽走得近时,他也会难以控制地滋生怨怼与不甘,可他在克制自己,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不对的。 但为什么陆望泽没有一点道德,能如此轻易地背叛友情?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能控制自己的欲望。 陆望泽分明可以坦荡地表露自己的想法,却非要做这些恶心的小动作,最可恶的是,他竟然成功了。 抓住了莫逢春对他过敏的事情,立刻与莫逢春拉近距离,还自我标榜是什么唯一的朋友。 明明就是个暂时的劣质替代品而已。 陆望泽是取代不了他的,他也不会被陆望泽所取代。 陆望泽是个如此糟糕的人,根本不配待在莫逢春身边。 莫逢春应该知道陆望泽的真面目,这样她就不会被他欺负哄骗了。 这般想着,林景尧却忽然又回忆起许久之前母亲曾经说过的话。 【 不过,你跟逢春之间出了这种事,望泽似乎也懂事了一些,没像之前那样任性冷脸,今天他一直陪在逢春那边,两人相处的很不错。】 【 他好像还知道学习了,拿了纸和笔不知在写什么,还挺认真耐心的,就是不让我们看内容,但有逢春监督,我们倒也不担心。】 懂事、一直陪着莫逢春、两人相处的很不错、不知在写什么、但有逢春监督… 这些重点内容在脑海里过了几遍,林景尧瞳孔微缩,面色苍白。 ——陆望泽和莫逢春,在他昏迷的时候,究竟又有了什么独有的回忆与约定? 就是这个啊。 林景尧看着桌面上放的那张薄薄的纸,只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这个东西是莫逢春让陆望泽写的。 如果真的不在意,如果真的不愿意接受陆望泽,她完全没必要引导他做这些。 就是因为她有意发展与陆望泽的关系,所以才会给陆望泽道歉赎罪的机会。 第149章 争执 莫逢春知道陆望泽有多恶劣,却还是想要接受他。 是因为她现在对他过敏,所以只能选择陆望泽了吗? 像是吞进了一块烙红的铁,林景尧喉咙干涩,这段时间积蓄的恐慌骤然爆发。 不要。 不行。 莫逢春明明是因为在乎他,才会对他过敏的,他们不该是越走越远的结局。 这一刻,身处喧闹教室的林景尧,仿佛瞬间被拖进了那个昏暗潮湿的梦境。 梦中,他被暴雨淹没了半个身子,再怎么努力都赶不上莫逢春,只能眼睁睁看着陆望泽站在她身边。 两人转身一起走远,只剩他一个人。 呼吸变得急促,林景尧突然有些站立不稳,他撑着桌面,唇色愈发浅淡。 一旁的过来交纠错本的同学,瞧见林景尧状态不太对,便问了一句。 “班长,你没事吧?” 林景尧还没来得及回答说自己没事,下一秒就被人狠狠往后推了一下,撞到了桌子。 后面同学刚接的热水还没来得及盖上,被撞倒后就这么洒在了林景尧的手臂。 烫伤是热毒,疼痛从内里往外散,又烫又疼,林景尧眉头微蹙,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罪魁祸首陆望泽。 这动静很大,令课间的教室倏然安静了片刻,片刻后又沸腾起来。 “没事吧?” “快先去洗手间用凉水冲一下!” 有人热心地要拉着林景尧去洗手间,有人开始为林景尧打抱不平。 “陆望泽,你发什么疯啊?班长只是去你那儿收个作业,你无缘无故推人做什么?” “对啊,我的水是刚接的,很烫,这接水的钱我就不让你还了,但班长烫伤得很严重怎么办?你负责还是我负责?” “真搞不懂某些人,心情不好就自己消化,把气都撒在别人身上是什么事?脑子发育完全没有?” “……” 这个时候,林景尧的好人缘就显露出了极其恐怖的攻击性,不过在他们看来,就是陆望泽的不对,当然也不会客气。 陆望泽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去了趟办公室拿卷子,就被林景尧钻了空。 原本盖在那张纸上的纠错本被人拿走了,他这周认认真真写出的隐私内容就这么暴露了出来。 这感觉就像是他被扒光扔在了讲台上,羞耻又愤怒。 他不知道林景尧看了多少,也不清楚有没有其他人看到,只要一想到有人看过自己写的东西,他就快要恶心得疯了。 陆望泽本来脾气就不好,这会儿又是被林景尧窥见了写下的私密,又是被一众人指责,顿时爆炸了,一个个骂回去。 “我发疯怎么了?跟你有关系吗?林景尧还没说什么,你这只看门狗倒是开始乱叫了!” “一杯水而已,几毛钱我用水卡刷给你还不行吗?搞得好像你的水多值钱似的,要不要点脸?林景尧烫伤是因为你的水烫伤,你干脆让你的热水负责!” “还有你,我不开心就骂你怎么了?我脑子发育不齐全,你脑子估计早就随着大便拉出去了!” 这种不顾众人死活的,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令同学们哑口无言。 陆望泽真的是条疯狗,光是用这些话就能把人咬得血肉模糊。 “……” 心头那股恨意和耻辱仍旧散不去,陆望泽恨恨地盯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林景尧。 “以后别乱碰我东西,这次是你活该。” 大家都觉得陆望泽得寸进尺,有人很是不满,正要再说些什么,却没料到一向好脾气的林景尧,今日倒也显出几分攻击性。 “我只是按照老师交代的任务,过来收纠错本,你的纠错本就放在桌面,我拿起来有问题吗?” 他的嗓音依旧是温和的,只是语气微冷,藏着讥讽。 “还是说,你藏了不敢让人看的东西,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会这么恼羞成怒?” 此话一出,众人看陆望泽的眼神就有些怪异了,有好事者本就对陆望泽方才的态度不爽,这会儿乐了,连忙接过林景尧的话附和。 “诶,还真是,只是收个作业,怎么就成碰了不能碰的东西?该不会是某人藏了小黄书和色情杂志吧?” 这话很恶俗,林景尧有些不适地看了这男同学一眼,只是这男同学显然是沉浸在了自己的艺术里,无法自拔了。 他觉得被人瞩目的感觉有点爽,下意识把所有视线都当成欣赏和赞同,自然更要好好发挥。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陆望泽,要看你拿回寝室看啊,拿教室里算是什么?” 这种黄腔对厚脸皮的人没多大杀伤力,但对高自尊的人来说,其中的羞辱感就很强了。 陆望泽属于后者,他高自尊,而且很要脸,不然也不会明明很在意莫逢春,却仍旧端着成了扭曲的麻花。 但区别于体面的高自尊者那种息事宁人的态度,陆望泽的高自尊就歪了许多,重点表现在别人骂他,他就要加倍骂回去,言行比厚脸皮更加泼皮无赖。 “你爹藏了你被压的小黄书行不行?满脑子都是那点事儿,你还有脸大喇喇的说出来,行,你当儿子的不要脸,你爹我也不要了。” “你他妈…!” 这男同学气得脸成了猪肝色,要不是有人及时拦着他,他估计就要跟陆望泽打起来了。 不过,大家拦他,完全就是为他好,毕竟陆望泽又高又壮,感觉能一拳打这个男同学俩,还是别让他自己送上门找虐了。 最后一节课是李静雅的课,有学生跑到办公室,跟她说陆望泽与林景尧起了争执,她便连忙赶来了。 “吵什么呢!?” 听到陆望泽和那男学生满口污言秽语,李静雅的面色很不好看。 原本跟炮仗似的陆望泽,听到李静雅的声音,身体僵住,看都不敢看对方,成了哑炮。 “老师,班长他的手臂烫伤了。” 林景尧看向李静雅,也感到愧疚和心虚,他张了张口,又不知道怎么接话,李静雅已经上前把他的校服袖子挽起来了。 手臂红了一大片,校服浸泡了水,还是热的,李静雅心下一沉,让林景尧把校服外套脱了,又交代副班长赶快领着林景尧去医务室。 上课铃响起,李静雅安排了点内容让同学们自习。 陆陆续续叫了几个同学出去单独询问情况后,李静雅最后才敲了敲陆望泽的桌子。 “你跟我出来一趟。” 闻言,陆望泽没说话,沉默地垂着脑袋,却偷偷摸了摸口袋里叠好的纸片,心情镇定了些。 第150章 同类 “说吧,你为什么突然推林景尧?” 虽然其他同学都说陆望泽是莫名其妙朝林景尧发火,但作为班主任,李静雅觉得在未曾了解两个当事人的说法时,不能轻易有偏颇。 陆望泽低着头,好一会儿才低声说。 “他看了我的隐私。” 李静雅暗暗叹了口气。 “什么隐私?” 要陆望泽说他写了那三十条关于莫逢春的罪证,他是坚决说不出来的,因为实在是太羞耻了。 而且上面的内容,都是他跟莫逢春才知道的,他不想被其他人窥探到。 可他又不能不回答李静雅的问题,只能模糊地扯了个幌子。 “日记。” “是你的日记本合上,放在了桌子上,去收纠错本的林景尧翻开看了,还是你的日记本没合上,也忘记收纳好,他路过只是意外扫了一眼?” 这两者的情况是完全不一样的,前者是有意的偷窥,后者是无意的扫视。 “我当时临时被数学老师叫去办公室了,因为走得太急,就把那张纸压在了本子下面,林景尧过来拿纠错本,一定看到了。” 陆望泽实话实说。 “可这是意外啊,林景尧事先不知道你的纠错本下面压着写着日记的纸张,他也是临时被交代去收作业的,偶尔看到你的隐私,他并非有意窥探。” 日记这种私人的东西,如果被人看到确实会感到恼怒和羞耻,甚至会产生恶心感。 李静雅虽然觉得林景尧有点冤枉,但还是顾忌着陆望泽的心情,斟酌了一下措辞劝道。 “而且,日记这种东西,你应该提前收好的,不然被人意外撞见了,生气恼火的还是你自己,下次可以写在本子上,这样合上后,也不会乱放或者弄丢了。” 陆望泽眼睛酸涩,他知道自己没保存好这张纸也是自己不小心。 但林景尧就真的一点都没错吗? “林景尧可能一开始是不小心撞见的,可是他如果真的没有偷窥欲,就不会在我位置上站那么久了。” 他盯着李静雅,脑袋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气得身体都在颤抖。 “我都看到了,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他一直低着头看我的桌面。” “而且,他说我藏了不敢让人看的东西,或者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会这么恼羞成怒,这说明他看了好多!” 这显然是李静雅未曾料到的。 她觉得自家儿子的性格还是比较正直的,如果意外撞见那上面有别人的隐私,林景尧应该是会及时避让的。 但陆望泽的态度很坚决,也不像是无中生有,更何况,林景尧毕竟也只是个孩子,不是什么圣人。 若是陆望泽写的内容中有关于他的部分,林景尧可能确实会控制不住多看几眼。 “你跟我过来,我们调监控看看。” 李静雅带着陆望泽去了办公室。 监控显示林景尧确实在陆望泽的位置上站了两分钟,他的视线落在桌面,不知看到了什么,竟然有些站立不稳。 一学生询问林景尧的状况,接下来就是陆望泽冲进教室,把林景尧推开,害得他撞到了桌子,被热水烫伤。 之后就是陆望泽跟为林景尧说话的那些人的混乱争执。 李静雅看到林景尧那个样子,就确信陆望泽写的日记不是跟林景尧有关,就是跟莫逢春有关,而且里面的内容还不太友善。 可她也不能直接大喇喇的质问陆望泽写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毕竟日记这种东西太私人了。 “你说的对,他可能一开始不是故意的,但之后确实没忍住看了。” 陆望泽瞧着画面中林景尧这不要脸的行为,又想起自己写的那些内容,面色白了红,红了青,简直要成了调色盘。 “是他先做错的,他活该。” 这话一出,李静雅的表情霎时严肃起来。 “就算他做的不对,你也不能动手,如果所有事情都率先用暴力解决,那这个社会还稳定吗?” 她非常不赞成陆望泽这种偶尔爆发出的戾气和冲动,这简直就是容易惹事的糟糕性格和体质,说不定之后会遇到什么。 有意让陆望泽长教训,李静雅道。 “你现在害得他受伤,性质就不一样了,如果他的伤势很严重,你不仅要道歉,还要赔偿,这件事我会通知你母亲,之后协商和解,都是要必要的环节。” 一听李静雅要通知陆婉,陆望泽霎时就慌了。 “我妈她不能情绪太激动,李…李老师,我跟林景尧道歉,你能不能别跟我妈说?” 李静雅有些心软,却还是很坚决,公事公办。 “不行,你今日如果推的是别的同学,如果对方的父母不好说话,你一个学生哪能跟人家直接交涉?” “你得知道,自己冲动的任何行为,都会造成难以预料的结果,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知道改变不了状况,陆望泽眼圈干涩,无措地攥紧了拳头,李静雅甚至软硬兼施的道理,瞧见陆望泽太紧绷,便又放轻了语气。 “这周末你跟林景尧都要写检讨,下周一,我会让你妈来趟学校,你如果真害怕让自己母亲多想,那就不要再做这些不好的事情。” …… 陆望泽回到教室,同学们都偷偷打量他。 好奇的,幸灾乐祸的,厌恶的,惊惧的…反正都是负面的,像是在看某个异类怪胎。 他强迫自己不去在意。 如今他跟林景尧起了冲突,恐怕这些目光日后只会愈发不友善。 但没关系。 他有莫逢春就好了。 他不像林景尧,需要那么多的朋友,也乐衷于维持如此多的关系。 朋友,他只需要一个就够了。 口袋里放着还未装香料的平安香囊,以及那张叠好的纸片,陆望泽垂下眼睫。 莫逢春跟他是一样的。 她也只需要一个朋友就够了。 之前她跟林景尧玩,现在她看到他了,以后也只会跟他玩。 他是知道的。 他们才是同类,才是相似的。 当初闯进来的明明是林景尧,现在上天只是把一切复原而已。 就算林景尧看到这些又能怎么样? 他是改变不了结局的。 陆望泽知道李静雅是为自己好,他也有点后悔自己太冲动,明明已经有意识改变,但本性这种东西哪能轻易扭转? 想到陆婉,陆望泽的情绪低落起来。 可想到莫逢春,他又从中汲取到一丝放松和轻快。 第151章 拿回来 【 陆望泽,你想有所改变,有所成长,对不对?】 【 你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所以觉得害怕又无措。】 【 没关系的,我可以帮你。】 【 你这样的性格,靠自己永远都没办法改变,但是我可以。】 【 就像刚刚那样,一点点地,慢慢地帮你改变,你很清楚我能做到,也清楚只有我能做到。】 【 你可以依靠我,陆望泽。】 【 陆望泽,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 因为是唯一,所以才显得重要,我才会想让你变得更好。】 【 我不会害你的。】 【 只要听我的话,按我说的做,你就会变得更好,不需要自己苦恼如何改变,你只要依靠我,按我的计划实行就好了。】 【 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是啊,他可以跟莫逢春说这件事。 如果是莫逢春的话,她一定能帮他稳住陆婉的过激情绪,如果是莫逢春的话,她一定也会觉得是林景尧有错在先。 莫逢春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 而且… 想起当时在病房里,莫逢春把自己的外套搭在他脑袋上,任由他拉着她的手,还把他挡在身后维护的场景,陆望泽只觉得鼻尖又能嗅到那股淡淡的药味,以及难以捉住的清香。 好喜欢。 好开心。 一直以来,陆望泽都习惯用凶巴巴的样子保护自己,这样就能避免被人欺负,因为陆婉病弱,所以他早早就独立,疯狂兼职赚钱筹集医药费。 他之前干活的时候,没少被黑心老板坑,虽是还上着学,却比一般的学生更早接触混乱的社会面,所以有着难以磨灭的戾气和偏激。 苦的累的时候,陆望泽不敢跟陆婉说,他觉得陆婉已经很辛苦了,自己不能再给她添麻烦,他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但他偶尔,偶尔也会想着有人能让他靠一靠,心疼他身上的伤,夸他很了不起,告诉他有时候没必要强撑。 陆望泽一直觉得哭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他宁愿流血也不愿意哭,但他偏偏情绪过激,就很容易眼睛湿润。 这是个极其令他厌恶的生理反应。 见过他哭的也就只有莫逢春。 那是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 当时他年纪还小,被意外关进学校仓库,门从外上了锁,他怎么叫都没人应。 里面的灯坏了,天色昏暗时,里面又黑又静,陆望泽缩在墙角,脸埋在膝盖,害怕得直流泪,怎么都控制不住。 隐约听见仓库里传来脚步声,他汗毛直竖,脊背贴得墙面更紧,眼泪汪汪地胡乱瞧了瞧周围,一片模糊的混沌,那脚步声就像是他的错觉。 陆望泽抓紧自己的衣角,呼吸急促了些,眼泪不受控地往下砸,他怎么都擦不干,又气又急,捶了一下地面,疼得眼泪流的更多了。 眼前被水汽朦胧,原本就模糊的屋内场景变得更为模糊,也就是此时,那脚步声又不知从哪里响起,紧接着有道红色的火光。 “啊!” 陆望泽吓得大叫了一声,用胳膊挡住眼睛,瑟瑟发抖,大喊起来。 “什么东西?走开!快点走开!” 脚步声停下了,火光越来越近,他听见那人的声音很淡。 “陆望泽,是我。” 这声音有点熟悉,陆望泽慢慢放下手臂,睫毛濡湿,却瞧见了一张被烛光照耀得格外妖异可怖的脸。 “鬼啊啊啊啊啊!” 陆望泽爬起来逃跑,却腿软得倒在地上,扭到了脚。 一旁柜子被他撞到,上面摆着的箱子摇摇欲坠,快要砸在他身上的时候,被一只苍白的手接到了。 “不是鬼,我是莫逢春。” 陆望泽还没从方才那股惊惧和后怕中回过神来,就听到对面的人这么说。 烛火因着对方接箱子的动作熄灭了,他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莫逢春,是谁?” 这不怪陆望泽,他本身就脑子不好使,也懒得记人名。 虽然此时他还是个小团子,但依旧比同龄人长得凶,大家都不敢靠近,陆望泽这人又装,也端着不去找其他小朋友玩。 严格贯彻,不是你们孤立我,而是我凭一己之力孤立你们的准则。 “……” 对面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陆望泽又开始害怕了,他咽了口唾沫。 “喂,莫逢春,你说句话!” 回应他的是一小簇火苗,那火苗跳跃摇晃,移到了另一边。 是莫逢春用火柴点燃了蜡烛。 “说什么?” 莫逢春把蜡烛倾斜,在陆望泽面前的地面滴了蜡,随后将蜡烛插上去。 陆望泽的心跳还是很快,他透着微弱的火苗,看见莫逢春的皮肤很苍白,却被火光镀上一层暖色调,黑发绑成两个低马尾,又阴郁又有点乖巧。 他在看莫逢春的时候,莫逢春也在看他,陆望泽眼睛红红的,积蓄着眼泪,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这模样在他那张略凶的脸上看起来有些违和的搞笑感。 “你哭了。” 莫逢春眨了眨眼,没什么情绪地陈述。 陆望泽一下子红了脸,觉得丢人又生气,他硬邦邦朝她喊。 “才没有!我这是汗!” 说完,他就用本就湿漉漉的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但袖子上有灰尘,他的脸就变得脏兮兮的了。 “你的脸脏了。” 莫逢春又道,说完她还好心地抬手,隔了点距离指了指陆望泽的面颊。 “这里。” 陆望泽用手擦了擦,声音闷闷的。 “要你多管闲事。” 其实越擦越脏,因为他刚刚跌倒了,手比袖子还脏,但莫逢春没有再多管闲事,未曾提醒他。 扭到的脚腕很疼,陆望泽移了移腿,用手揉了揉。 “不严重,休息十分钟就好了。” 莫逢春瞧了一眼。 陆望泽收回手。 “我、我知道,不用你说。” 但其实,得知这里关的不止他一个,陆望泽那种恐惧的心理消散了很多,他偷偷往莫逢春身边靠了靠。 “你也是偷偷过来睡觉,结果睡过头了被关在这里的吗?” “不是,我只是过来送器材。” “你的打火机和蜡烛哪来的?” “我经常被关,习惯提前准备。” 闻言,陆望泽皱紧了眉头。 “你被人欺负了?” “不是,我只是存在感不怎么强,他们有时候会忽略我。” 莫逢春格外平静,这模样令陆望泽有些哑口无言。 “你不用太害怕,我们不会被关一晚上的,待会儿老师们还会清点人数,发现不对就会找来了。” 陆望泽有些脸热,没什么底气。 “…我没害怕。” 话音刚落,有个不知名重物砸在地上,陆望泽怪叫一声,抱住了莫逢春的胳膊。 莫逢春想把他掰开,结果陆望泽贴得很紧,根本扯不开,于是她就只能拿起蜡烛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是个木质的正方体积木。 “只是个积木。” 她侧过脸看着陆望泽。 “你明明很害怕,泪都擦在我衣服上了。” 陆望泽抬起头,瞧着莫逢春黑黝黝的眼睛,脸红成了苹果,松开她的胳膊,死鸭子嘴硬。 “我说了是汗!” “哦。” 莫逢春懒得跟这别扭的人较劲。 没多久,外面就传来呼喊声,灯光格外明亮,莫逢春起身要去拍门,陆望泽怕她抛下自己,又重新扯上去。 “…你这样我走不了。” 陆望泽的眼睛因着泪水看起来亮晶晶的,他听了莫逢春这话,僵硬地收回了手,眼巴巴看着她搬起椅子砸向门。 很快,老师和保安就找了过来。 回忆戛然而止。 陆望泽盯着面前的试题,恍惚间又想起那昏黄的烛火,他又看了眼林景尧空着的座位,压抑的不甘再次升起。 明明莫逢春先遇到的是他。 林景尧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还是自作主张要帮他跟莫逢春拉近关系。 如果没有林景尧插足,他跟莫逢春早就是朋友了,如果没有林景尧,莫逢春就不会放弃他。 全部都是因为贪心的林景尧,引诱了莫逢春,现在他只是把自己这些年缺失的珍贵友情拿了回来而已。 反正林景尧也不缺朋友。 —— 单个喵,有种刻意卖萌的造作,两个喵,虽然可爱但有些敷衍,三个喵就不一样了,可爱俏皮又贱贱的,喵喵喵?????? ? ? )? 第152章 约束 放学后,陆望泽跟着李静雅去看望待在医护室的林景尧。 “他怎么样了?” 李静雅询问校医。 “烫伤不是太严重,只是发红,没有水疱,但依旧会有比较强烈的灼烧和疼痛感。” 校医收起纱布,把方才给林景尧用的烫伤膏放在桌子上,交代道。 “我刚刚已经给他做了降温处理和涂抹创伤膏,这烫伤要尽量暴露在外面,如果需要穿衣服,多选择宽松的,也要注意避免二次感染。” 听到林景尧没什么事,李静雅总算镇定了些,陆望泽也暗暗舒了口气。 “我知道了。” 拿了药膏,掏了钱,李静雅看向面色微微苍白的林景尧。 “走吧。” 林景尧愈发觉得愧疚,他抿抿唇,轻轻点了点头,视线落在陆望泽脸上,心中压抑的负面情绪再次汹涌,他移开目光。 一向待人友善的林景尧,总是温和体贴的,也正因如此,他对某人有情绪的时候,哪怕只是面无表情,这异样也格外明显。 林景尧这番对他看不惯的样子,令陆望泽也骤然恼怒起来。 如果林景尧没看他写的东西,他当时也不会那么冲动推他了。 分明这件事是林景尧有错在先,发展到成这样,也可以说,他们两人都有错。 可现在林景尧的样子,就像是他上赶着去贴对方冷屁股一样! 陆望泽越想越不爽,可他现在还算冷静,也惦记着李静雅说的话,只能暂时忍气吞声。 毕竟他动了手,害了林景尧受伤,就是没占什么理,更何况李静雅铁了心要跟陆婉说今日他跟林景尧的冲突。 如果想要息事宁人,还得先得到林景尧的原谅,不然这件事只会没完没了。 从医药室出来,是为了避开校医。 一方面是李静雅不想占了对方的空闲时间,另一方面是因为,要解决陆望泽和林景尧的矛盾,是要有单独空间的。 毕竟,她目前只听了陆望泽的解释,还没好好询问林景尧。 就近选了间空教室,李静雅领着林景尧和陆望泽进去,她看着林景尧,非常直接地问询。 “林景尧,你去收作业的时候,偶然看到了陆望泽压在纠错本下的,写着隐私的日记,但这之后,你并没有移开视线,明知故犯地看了两分钟,是不是?” 这是事实,林景尧自然不会否认掩饰自己的错误。 “是。” 根本无法追究林景尧为什么会没忍住看了陆望泽日记内容的原因,毕竟这话题太敏感,一不小心就可能再次刺伤陆望泽,所以李静雅只说了结论。 “你一开始不小心看到那张纸,这是意外,不算是你的错,但之后你却有意窥探陆望泽的日记内容,这就成了过错。” “按理说,是你有错在先,但陆望泽推了你,动用暴力害你受了伤,他的过错更重,让他先跟你道歉,之后医药费赔偿方面周一我会联系陆望泽的母亲商讨。” 李静雅这样的安排,林景尧并不意外。 毕竟,陆望泽这样的暴性子,总得要好好磨一磨,联系陆婉也是为陆望泽好,以便让他长个记性。 李静雅看向身体紧绷的陆望泽,示意他按照程序走。 “陆望泽,你好好表态,现在林景尧是受害人,你要是连他的原谅都得不到,这件事就不会轻易翻篇了。” 紧紧攥着拳头,陆望泽喉咙干涩,突然感到一阵反胃,他把手塞进口袋,之间碰到了那空荡荡的香囊。 忍下那股想要逃避的本能,陆望泽目光游离,声音艰涩地向林景尧道歉。 “对…对不起,林景尧,我…我不该推你,害得你受伤,你…你原谅我吧。” 如果是之前,陆望泽绝对不会如此顺利地说出这番极为正常的道歉,只是因为他的第一次已经给了莫逢春,所以面对同龄人时,似乎也不是太困难了。 发觉自己做到后,陆望泽竟然感到一丝轻松和达成小目标的欢喜。 他迫不及待地想莫逢春分享自己的进步,连带着看林景尧都没太多糟糕情绪了。 而与陆望泽相反,得了对方道歉的林景尧只觉得心情更烦闷了。 陆望泽这种性格,要他主动道歉,更何况还是同龄人,那简直就要做好打长期战的准备。 可如今陆望泽的道歉虽然说得磕磕巴巴,不甚流畅,却没怎么扭捏就说出来了。 陆望泽真的变了一点。 林景尧想。 能让陆望泽改变的因素,总不会缺莫逢春在其中发挥的重要作用。 那张纸上的内容,似乎都在写着陆望泽所做的对不起莫逢春的事情,莫逢春就是用这种办法,让陆望泽在潜意识里慢慢熟悉道歉的流程吗? 陆望泽何德何能? 他明明就是再烂不过的人。 这种怀揣着对陆望泽极端恶意的想法,就算林景尧偶尔被梦境影响骤然出现,他也会立刻强行压下去。 可现在,看了陆望泽写的那些,字里行间充斥着对他的忌恨与敌视的话语,林景尧就觉得,陆望泽不再值得他如此约束那股升起的厌恶。 陆望泽根本从没把他当成朋友,他又何必再以真诚相待? 林景尧脾气好,但他为人处世也很有准则,对方如果践踏了他的底线,羞辱了他的付出与感情,那他是断然不会再给那人机会了。 他可以原谅陆望泽今日的行为,但是,他们自此不再是朋友了。 不过,对陆望泽来说,这种事根本无所谓吧? 越是想得多,林景尧就越是觉得心寒。 他瞧着陆望泽道完歉后,哪怕还没得到他的原谅,眼里就露出的轻松和释然,便更是反胃得快要吐出来了。 这样的人,这样没有感情,不懂的知恩图报,养不熟的白眼狼,怎么能待在莫逢春的身边? 陆望泽无药可救,莫逢春做这些就是在浪费自己的精力,她万一累到了怎么办? 眼睫颤抖,落在面容的阴翳轻轻晃动,林景尧不自觉抠挖自己的指腹,这迟钝的痛觉令他镇静了些。 他不是陆望泽这种连情绪都把控不好的蠢货,自然不会轻易被积攒的戾气驱使。 如今他的烫伤并不严重,李静雅显然是存了想要和解的心思,纵然她会告诉陆婉,但不能不考虑到陆婉的身体状况,所以他为了让大人们安心,一定要原谅陆望泽。 一直以来,都习惯为他人考虑的林景尧,此时竟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反叛感和束缚感。 他觉得委屈难过,甚至想什么都不管,直说自己不会原谅陆望泽。 不顾及什么隐不隐私的,直接质问陆望泽写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陆望泽尴尬愤怒,他越是感到报复的畅快。 可不行。 他不能这么做。 林景尧觉得有把无形的锁链套在自己的脖颈,他的性格被丈量约束,无法突破界限。 不能像陆望泽那样疯狂向外宣泄负面情绪,他只能数着恨意和不甘,将所有不该存在的糟糕情感全部塞进玻璃罐里。 仿佛这样,他才能稳定平静一些。 手臂的烫伤传来的灼烧感像是无数根针扎进皮肤,搅合得内里血肉模糊,林景尧垂下眼睫,声音平静。 “好,我原谅你。” —— 太困了,明天补够 第153章 做些什么 【 你打的字多,跟你混。】 【 惊!这人在评论区写了篇论文,分析这么详细是打算要考博吗?】 【 字太多了,不想看,谁能总结一下。】 【 总结不出来,散会!】 【 没太看懂,什么状况在评论区也有体现?】 【 课代表来了喵喵喵,她的意思是说,林景尧不光在文中人缘好,在文外读者们中人缘也比陆望泽好很多。】 【 细思鼻孔!】 【 呃…但其实是因为作者写的陆望泽,大多都是在干蠢事啊。】 【 因为他就是这款设定,发疯犯错是常态,习惯就好。】 【 …… 】 陆望泽道了歉,林景尧这个当事人愿意原谅退让,事情也就不难继续推进了。 “景尧,你也要为自己看了陆望泽日记的行为道歉。” 林景尧听从李静雅的安排。 “我也有不对,不该私自多看你的东西,对不起。” 这么正式而死板的道歉流程,对陆望泽来说,还是第一次,他觉得窘迫又尴尬。 “没事。” 可如此简短的表态,显然令李静雅有些不满,她瞥了眼陆望泽,示意他继续,陆望泽只好结结巴巴道。 “…我之前也不该推你,害你烫伤。” 这话说完,陆望泽脸都红了,越说声音越小。 李静雅适时地过来打圆场。 “这周末你们两个都要写检讨,周一带过来交给我。” 两人都点点头。 接下来的安排是三人一起去医院看莫逢春,但陆望泽惦记着还没有装好香料的香囊,只好跟李静雅说自己还有点事。 陆望泽一向喜欢乱跑,李静雅倒也没多问。 更何况陆望泽刚跟林景尧起了冲突,这会儿应该不太自在跟他们待在一起,所以也李静雅只是嘱咐他多注意安全。 “我知道的,那我先走了。” 说完这句话,陆望泽很快就跑没影了,李静雅有点无奈,她打开车门坐进主驾驶,却瞧见林景尧一直没动,只是站在车旁,像是在盯着陆望泽的背影出神。 “景尧?” 李静雅出声喊了他,林景尧这才缓过神来,上了车,坐在副驾驶。 “我知道你会觉得委屈,毕竟你手臂的烫伤是实打实的,望泽这性子太麻烦,我跟你陆阿姨会好好磨磨他。” 听着李静雅的话,林景尧的头靠着窗,只低低应了声好。 自家儿子情绪格外低落,李景雅也有些不好受,可她该做的都做了,根本没办法再继续强行插手,只能留给林景尧一些时间去消化负面情绪。 手臂的烫伤像是一块被烧焦的伤疤,那股灼烧感从伤处顺着血管蔓延至心脏,于是心脏也被火苗燎伤,焦渴难忍。 他知道陆望泽要去做什么。 当时,陆望泽送给莫逢春的香囊被程警员弄湿了,莫逢春说她只需要一个香囊就够了,所以拒绝了程警员的弥补。 莫逢春只需要一个香囊。 那唯一一个香囊,是陆望泽送的。 这个被打湿的香囊,里面的香料断然不能继续用了,但外面的布料清洗干净后,就可以调配新的香料装进去。 相比直接从寺庙里求到的平安香囊,这种经过二次修改的香囊,似乎将陆望泽与莫逢春之间的关系又拉近了许多。 这个认知令林景尧感到刺痛,恨意与妒忌蔓延,却又伴随着强烈的不安。 不应该是这样的。 林景尧想。 他的头开始疼了,明明没有困意,明明没有做梦,眼前却已经开始掠过无数似真似假的画面,里面藏着疯狂又激进的叫嚣。 ——不对! ——全部都不对! ——陆婉和陆望泽早早就搬走了,留在这里的分明是他跟莫逢春,莫逢春没有对他过敏,他们有着共同的秘密,是他人无法插足的共犯,将来上了同一所大学,甚至还结了婚! ——是陆望泽的错,是他在其中搅合,如果不是他,这些就不会改变,就是因为他存在,就是因为他背地里诅咒他,强行拆散他与莫逢春,才会造成这样可怖的局面! ——好可怕,我不要这样,快点做些什么,快点做些什么挽留莫逢春,快点做些什么让陆望泽离开! 强烈的恶心感上涌,林景尧额边渗出了冷汗,只觉得全身骨头都在被人一根根打碎。 他的身体里仿佛还装着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对莫逢春有着强烈的占有欲。 对方坚定莫逢春会与他结婚,并且近乎是卑微地想要求得莫逢春的关注,恨不得立刻铲除所有会吸引莫逢春目光的因素与人物。 这个可怕的外来者,用那病态粘稠的情感裹挟他的理智,令他常常感到被撕裂的痛苦与绝望。 林景尧怀疑自己是精神分裂,可他却仍旧被那声音影响,甚至不愿意就医,抗拒任何人窥探到记忆深处那不知真假的经历。 他要做些什么。 不断默念着这句话,林景尧混沌的脑袋像是生锈的齿轮开始缓慢运行。 他必须要做些什么。 可是他到底该怎么做? 莫逢春现在对他过敏,他无法轻易靠近她,甚至不能见她的面,跟她说说话,莫逢春只是碰到他摸过的东西,都会出疹子。 这样强烈的排斥反应,让他根本无计可施。 “对了,裴医生今天早上跟我打电话说逢春那边的脱敏治疗已经有成效了。” 李静雅的这句话把林景尧从那种魔怔的状态拉回来,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没有说话。 “待会儿他可能会安排你跟逢春见面,不过应该依旧要保持一段距离,你可能暂时还不能跟逢春说话。” 这对林景尧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如果在莫逢春出院前,她不再对他过敏,那么她就没必要再选择跟陆婉和陆望泽一起住了。 家里还有空房间,莫逢春不需要搬走,他们可以继续像之前那样相处,甚至更亲昵。 至于陆望泽,他总会有办法让他认清现实。 胸膛积蓄的喧嚣骤然平静下来,林景尧的心脏却越跳越快。 “没关系。” 他对李静雅道,声音有些哑。 “总要慢慢来。” 快点,再快一点。 希望莫逢春快点好起来。 —— 待补,我服了啊啊啊啊,拆东墙补西墙 第154章 熟悉感 气氛骤然僵持下来。 男人正要把那老中医叫过来拿纱布,结果后颈一阵刺痛,他睁大了眼睛,瞧见是那老中医面无表情地不知给他注射了什么。 这药效很快,男人来不及反应就没了意识,昏死了过去。 没有多看那男人,老中医拿了止血的药走到陆望泽身边,蹲下照看他的情况,给他处理身上的伤。 “只是一点迷药,我救了半辈子的人,不想也不会杀人。” 听了这话,陆望泽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看着狼藉一片的店内,总觉得心情也乱七八糟的。 “你不用想太多,这种事每个月都要发生一次,我已经习惯了,你是别的区来的,不清楚我们这边的情况也正常。” “他们这么嚣张,就是因为有人站台,警察那边跟这些势力纠缠不清,没人管的,不如说,一旦报警,事情只会更麻烦。” 老中医这话不像是真的看开了,而是麻木到极致的冷淡。 “我给你处理完之后,你就尽快离开吧,看来今天是做不成香料了,你改天找别家吧。” “还有,你不能这里继续待下去了,他们也就只盘踞在这一片称帝称王,你早点走,他们就不好找到你报复。” 陆望泽觉得自己是一块生锈的铁,满嘴的锈,他张了张口。 “那你怎么办?” 闻言,老中医看了陆望泽一眼,似乎是觉得被陌生人关心还有点暖心,他笑了笑,用平静轻松的语气说出沉重的现实。 “什么怎么办?我就待在这里。” 清理完陆望泽手上的血迹后,老中医紧接着开始给他涂药消毒。 “我家祖祖辈辈都是中医,这铺子传了多少代了,不能断在我这里。” 道理陆望泽都懂,但是他瞥了眼不远处那昏迷的男人,心脏沉甸甸的。 “…但是他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 洁白的纱布蹭到血就被染红,看起来有些惊心动魄,老中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又似终于看淡了某些东西,语气很轻。 “我会跟这个铺子一起。” 跟店铺一起什么呢? 陆望泽不敢想下去。 伤口被处理好了,老中医起身,背影单薄而晃动,陆望泽眼睛干涩。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瞧着这老中医,就有种异样的信赖,看着对方没了希望,他就觉得必须要做些什么。 可他能做什么呢? “就真的没有摆脱他们的办法吗?” 陆望泽忽然问出声来,老中医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转身。 “可能有吧,但我们估计等不到了。” 是“我们”,不是“我”,也就是说,旧港的居民也同样在遭受这样可怕的压榨,原本该为他们站台的警方隐藏在暗处,为了利益与敌对势力勾结。 其实陆望泽是个很感性的人,他情绪激动就会想要流泪,但是他也清楚,自己此时共情的程度似乎格外不正常。 像是他曾经也感同身受过这些糟糕处境,被人逼到绝处,天地不公,无人能帮。 像是这老中医曾经也跟他相处过,他帮过他许多忙,只是结局却格外惨烈。 旧港,破败老旧,港口泛着潮湿的水汽,阴郁而黑暗,像是有一团团无形的乌云压在上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陆望泽眼睛干涩,胃部酸水翻涌,瞧着那老中医慢慢捡起药材,他的脑袋骤然闪过细碎的画面,但还来不及捕捉,便被一道声音打断。 “是你们报的警吗?” 警察来了。 如果之前陆望泽还对旧港的警察存有期待,但从老中医和那男人嘴里得来的信息,分明都在告诉他,这里的警察已经成了灰色地带的保护伞。 生怕陆望泽多说,老中医赶在他前面回答警察的询问。 “不是。” 本来老中医已经做好被这些警察盘问刁难的准备了,毕竟再怎么否认,陆望泽都说他已经报过警了。 不过这些警察明面上还不敢搞得太明显,只要一口咬定没报警,他和陆望泽左右不过是再被教训几句。 大不了之后偷偷给人塞点钱算了。 却没料到这些警察竟然真的没追究,一旁的警员听老中医否认,便再次确认了一下记录的报警信息。 “确实不是这家,是附近那家珠宝店,说是有人偷东西。” 这队长点点头,似乎完全看不到中药店里乱糟糟的场面,以及那倒在地上面朝下的男人,领着队员就走了,什么都没再问。 警察一走,老中医精神放松了些,但他有些不解地看向陆望泽。 “你不说自己报警了吗?” 陆望泽目光侧移。 “没来得及,刚刚说报警这话只是诓他的。” 不过,现在看来,没报警似乎也是件好事。 这店里明显发生过什么事情,但这些警察熟视无睹,仿佛只要当事人不说,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实在令人心寒。 幸好这昏迷的男人头朝下,那些警察也没有上前查看的意思,不然这男人的身份暴露,恐怕他和老中医还暂时脱不了身。 “得先把王浩搬到里屋,不能让他太快被发现。” 老中医这么说,陆望泽立刻上前帮忙,两人把王浩拖进了里屋,王浩的脖子还淌着血。 老中医没有给他处理伤口的意思,他虽然不想害人,但也可以选择救助的对象,要是王浩真因着这伤感染甚至死掉了,也不关他的事。 粗暴拖拽王浩的过程中,王浩的外套被蹭掉,露出小臂的刺青,一沓美金钞票,陆望泽意外瞥了一眼,却倏然怔在了原地。 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刺青图案,如此深刻,如此明确,伴随着浓郁的恨意与怒火。 脑袋突然刺痛,眼前的景物也开始扭曲模糊,陆望泽的双手颤抖,隐约窥见了某些不知真假的场景。 …… 他被一群人压着打,看不清面前的男人,血色的视线中,只有男人手臂的黑色刺身被染红,烙进了他混沌的脑海。 “狗娘养的烂货,没钱还钱,倒是还有钱去给你妈抓药,是不是觉得我们好说话?” 这声音戾气十足,说完就抄起铁棍砸在陆望泽的肩膀,陆望泽疼得闷哼一声,嘴唇都被咬烂了。 五脏六腑仿佛都被击碎了,陆望泽吐出大口大口的血,他的脸肿到看不清楚原本的轮廓,伤口和青紫蔓延至全身,简直成了血人。 但陆望泽还是惦记着陆婉,他哑着声音,艰难又缓慢地请求面前的男人。 “再宽限点时间…我妈现在状况不好,需要药治疗,钱我总有一天会还清。” 周围的人听完这话,发出刺耳的笑声,有人抓着陆望泽的头发,往墙上撞了好几下,骂道。 “臭小子,我们是放高利贷的,不是做慈善的,还总有一天会还清,你他妈跟谁画饼呢?” 又是好一顿毒打,陆望泽这次连爬都爬不起来了,生理眼泪和鲜血交融,几乎要把他的眼睛都刺瞎了。 灰尘随着口鼻渗入肺部,陆望泽喉咙很痒,蜷缩起来咳嗽,他甚至有一瞬间分不清自己在哪里了。 似乎是看出陆望泽真的拿不出钱,那领头男人觉得晦气,狠踹了陆望泽几脚。 “行,你爬起来给老子磕几个头,我就考虑给你宽限一段时间。” 耳边嗡嗡作响,陆望泽努力分辨那男人说话的内容,却像是坏掉的机械,基本运行都变得困难。 “草,这小子别真死了吧?” 有人咂舌。 男人有点生气,连揍了几个手下。 “妈的,让你们收点力气,真把人搞死了,去哪弄钱?” 想到这里,男人蹲下身子,拍了拍陆望泽的脸,示意他清醒一点。 “我再最后说一遍,你给我磕几个头,我就考虑给你们宽限一段时间,知道了吗?” 陆望泽终于听懂了,他浑身无力,却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男人满意地起身,后退几步,瞧着陆望泽跟条狗似的努力撑起身体,双手被磨得血肉模糊,才忍着左腿的骨折,朝这些人跪了下去,接连磕了好几个头。 眼前的血色越来越浓了,疼痛到了极致,便显得迟钝,陆望泽有种脱离身体,作为第三方看着这场闹剧的感受。 隐约间,陆望泽听到有人问那男人。 “老大,我们真要宽限这狗崽子啊?收不到钱怎么给老大交差?” 男人笑得刺耳。 “谁说要真宽限他了?我只是说他跪下磕头后,我考虑考虑,可没说过一定答应。” 正在磕头的陆望泽僵住了,他抬头看着男人,眼睫都因着鲜血黏连,眼白也成了可怖的红。 他恨死了,想要说什么,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难听的气音。 男人完全不在意陆望泽这样的神情,他仍旧在笑,踩在陆望泽骨折的左腿上,用力碾了碾。 “我考虑好了,不打算宽限你跟你妈,明天我们还会来,要是还拿不出钱,你妈就得去陪个有特殊癖好的老板,玩死也是她不禁玩,你呢,就割点有用的当货卖出去。” 怒火和憎恨齐齐灼烧,陆望泽像是蛰伏的狼崽子,突然爆发,扑向那男人。 他的手里是锐利的铁片,用力扎进了男人的脖子,但很快就被众人拉开了。 骨头被打碎,人就会散架,陆望泽觉得自己是张皱巴巴的糖纸,他又疼又绝望,甚至想着干脆就这么死了算了。 但想到家里的陆婉,他又硬生生被一股细丝拉扯着魂魄,强撑着呼吸。 太苦了,太疼了。 陆望泽知道自己在哭,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却死死咬牙,不愿意发出多余的声音。 他不过还是个还没毕业的孩子,却已经多次在生死之间徘徊了。 看不到希望,得不到喘息,未来不被期待,他被压扁在黑暗的间隙,成了干涸的痕迹。 可是他没轻易被这群人打死,拼拼凑凑了点钱撑了一周,可房东觉得那些催债的总来,影响不好,非要逼他们走。 陆望泽跪着求房东,但依旧被拒绝了。 陆婉病死在了家里。 意识到这点的陆望泽没有哭,他只是在陆婉的床边坐了许久,然后蜷缩在母亲身边,任由身上的血染脏床铺。 他想,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也好。 可他没有死。 两周后,房租到期,退学通知下达,他无家可去,浑浑噩噩被催债的人打了个半死。 为什么不干脆把他打死呢? 陆望泽想。 可没人能回答他。 也不知幸运还是不幸,他被另外帮派的小头目带走治疗了。 昏迷间,陆望泽浑浑噩噩想了很多。 最后支撑着他重新往前走的,是那一腔扭曲而疯狂的报复心理。 …… “你在做什么!?快点松开!” 不知这老中医打了他哪个穴位,陆望泽手臂一麻,掐着王浩的手骤然松开。 王浩的脖子已经被他掐出了青紫,他的脸成了猪肝色,淌出的血流了陆望泽满手。 陆望泽脸色发白,喉咙干涩,后退几步,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这些可怕的记忆到底是什么? 眼前一阵阵昏暗,陆望泽冷汗直流。 不是的。 不是的! 他和陆婉根本没有欠高利贷,他根本不认识这个男人,他们也没有搬家,这些都是假的,他分明还跟李阿姨他们住在一个小区! 陆望泽捶着自己的脑袋。 不要再想了。 不要再想了! 纵然努力克制自己,但那股铺天盖地的绝望与窒息感将他死死捆在其中,陆望泽开始干呕。 老中医瞧着陆望泽这魔怔的样子,连忙给他吃了一丸药,这药极苦,陆望泽呕得更厉害了,但那骤然升起的负面情绪却在层层消解。 不。 与其说是消解,更像是暂时被压制在了心底,粉饰太平而已。 “你认识王浩?” 老中医总觉得陆望泽像是突然想起跟王浩有仇,不然情绪也不可能如此大起大伏。 “不认识!” 陆望泽面色苍白,一口否认,嘴巴和喉咙里都是苦涩的药,这药味与血腥气交杂,成了恶心的味道。 老中医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我只是问问,你别太激动。” 陆望泽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反正都已经这个样子了。” 捶了捶自己的背,老中医到药柜前重新配了香料,转头对陆望泽道。 “我看啊,需要安神的不止你的朋友,还有你。” “屋子我也不着急收拾了,你过来帮我磨粉,香料不收你钱,就当是我送给你的了,做完就赶紧走吧,这边晚上可不太平。” 第155章 信息 【 ……我怎么突然看不懂这个剧情发展了?】 【 +1,感觉陆望泽的反应一会儿正常,一会儿过激。】 【 老师,小陆虽然暴躁了点,但也不至于真的杀人吧?如果那老中医没提醒,接下来的故事,该不会真要法制咖了吧?有点绷不住。】 【 作者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无法自拔了,之前提到小程他们在莫宝的病房里搜出了窃听器,然后,然后就没有后续了,现在似乎又要继续乱扯故事线了…】 【 我也是一脸懵,感觉作者似乎很想写点大的,结果憋了一坨大的,虎头蛇尾,好多线都这么搁置了,果然这种小说就应该丢掉脑子看。】 【 是啊,小程那边有什么进展,作者就算不想详细写,也至少提一嘴吧?挖坑不填到底想干什么?】 【 情况肯定没这么简单,陆望泽跟这黑社会的男人肯定有什么瓜葛,说不定是血海深仇。】 【 虽然但是,这俩哪来的血海深仇,也就今天见了一面,之前关系八竿子打不着。】 【 可能是上一辈之类的?看着样子应该是要铺小陆的线了。】 【 小陆股狂喜!】 【 …… 】 因着莫逢春跟陆望泽和程以嘉的羁绊值保持在50点之上,再加上最近积累了一些言情值,可以远距离透过系统面板关注这两人的动向。 要说信息量最多的,还得是程以嘉这边。 因着李帆死亡案非常复杂,又是牵扯到莫宇业,又是牵扯到陆婉,还跟两个黑色帮派有关,所以莫逢春光是梳理这些也费了不少精力。 最重要的是,她还要比程以嘉那边的调查多思索一部分,那就是整理上一世陆望泽与陆婉的故事线。 这部分她完全不清楚,为了确保之后不会有过于难把控的不稳定因素出现,她需要早早了解个大概,以便提前做好预设。 目前从程以嘉那边得到的关键信息有: 莫宇业与黑帮有联系,他提拔李帆,大概率也是帮忙洗钱,毕竟洗钱环节不仅要搞资金流,还涉及资金多国流转,外贸经理这个职位非常方便。 原本外贸经理这个职位大概率是赵俊的,那么莫宇业为什么不直接与赵俊合作,而是要迂回选择李帆? 可能一方面是因为莫宇业跟赵俊互相看不上,属于互相牵制的角色。 赵俊不好掌控,所以莫宇业趁机借助李帆对升职的渴望,以及赵新才对赵俊的杀妻之仇,三人组团筹谋了赵俊的死局。 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因为,赵俊与莫宇业所归属的背后势力,其实利益不太一致,又或许是他们本质就在为不同阵营服务,因此难以合作共赢。 根据赵新才的口供可以得知,当初他的妻子被赵俊强奸,警方却不立案件,说明赵俊肯定不仅仅只是普通职员,一定也有某些势力庇护。 如果莫宇业与赵俊是同个帮派,那么就算他们再怎么互相看不上眼,上头为了利益,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让两人互相残杀,提高不稳定性。 这般想着,莫逢春便更确信莫宇业对赵俊下手,可能不光是私人恩怨,更有背后派别的暗示。 否则弄死赵俊的这件事不会如此顺利,上头的人甚至怕引火上身,连忙催促下面警员尽快结了案。 莫宇业坠楼死亡,他生前曾参与过不少洗钱活动,如今这些证据不知被他放在了哪里,最着急的肯定是他原本所属的帮派。 那群人在莫家没有找到,所以早早派了杨雪过来接近她,想要打听某些细节。 只可惜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于是杨雪只能找要帮她搬家的借口,一边光明正大地去趟莫家,再好好观察。 由此看来,杨雪和莫宇业同属于一个帮派,放火烧莫家的也是这个帮派。 上一世,莫宇业出车祸死后,来找家里找她的那个男人,就是李帆。 而这一世,李帆提前死亡,可能是因为莫宇业提前死掉而引发的蝴蝶效应,毕竟那边的帮派势力纵横交错,非常复杂。 莫宇业是洗钱的核心之一,他死了,可能警察很快就能调查到李帆,背后帮派为了灭口,所以会尽快处理到李帆。 李帆是一定要死的。 这条线索断了,警察就拿这个洗钱势力没办法,再上下一起施压,洗钱案就只能暂时搁置。 莫逢春猜测,上一世李帆如果在莫家找到了莫宇业洗钱的信息,那么他可能会因此保下一条命。 但是李帆走之后没多久,莫家就着火了,说明李帆大概率没有找到帮派需要的东西,而他同样作为不稳定因素,必然会被势力除掉,恐怕上一世也难逃一死。 两世的区别只在于,李帆死得早还是死得晚。 义联帮是前些年盘踞在安桥的黑色势力,只不过后来政府整改,大力推进扫黑进程有了成效,近两年似乎治安好了许多。 所以如今提到黑帮,大部分人都会先想到义联帮,警察也不例外,而且旧港那边,义联帮似乎格外嚣张,简直成了自封的土皇帝。 但是程以嘉的那位同村阿姨钱彤提到了个关键线索,说是旧港这边并非只有义联帮一个势力,还有另外的帮派在争夺港口那边的管辖与生意。 两个派别似乎格外敌对,但相比义联邦的浮躁与张扬,另外那个叫圣和社的帮派,倒是显得非常低调。 那么,莫宇业到底是为义联帮洗钱,还是为圣和社? 关于圣和社的讯息,警方那边知道的也很少,而透过程以嘉视角观看这些的莫逢春,自然也就更不了解了。 这条线索戛然而止,只能等到杀害李帆的关键人物陈明落网,才能继续推进。 说来,这两个敌对帮派的纠缠,总令莫逢春格外在意,毕竟原剧本中,陆望泽的故事线似乎就围绕在两个黑帮之间。 想到这里,莫逢春重新让系统调出原剧本,找到陆望泽的剧情,再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原剧本中关于这些帮派的冲突描写得也并不详细,大多都是简单围绕着陆望泽办成了几件大事,打脸一众炮灰的常规套路来写的。 第156章 隐藏剧情 分支写得极其敷衍潦草,帮派与警方之间,帮派与帮派之间,并不怎么提到,只在五年后程以嘉卧底陆望泽所在的帮派后,才偶尔详细地描述两人的感情升温。 当然了。 这感情究竟是不是弹幕和作者嗑生嗑死的男同情,就不能保证了。 莫逢春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作者有很明确地指出陆婉和陆望泽搬家的地方就是旧港。 不过,她倒是根据作者某些对地点的描述,比方说港口,比方说什么治安混乱,比方说什么帮派械斗争…这些关键词似乎都指向旧港这个地方。 其实,上一世莫逢春一直以为陆望泽和陆婉搬去了别的市,没想到他们竟然还在安桥,只是藏匿在旧港。 但程以嘉属于安桥的警察,按理说他被分派的任务,自然首先归属于本地,所以,这个设定倒也不是太勉强。 陆婉和陆望泽在旧港住过一段时间,因为还不上钱,再加上陆婉的病情愈发恶化,便一直被高利贷的人纠缠,自此拉开了陆望泽被捶进黑色地带的前幕。 也正是这段经历,倒是虐到了不少粉,陆望泽这会儿的人气倒是比林景尧还要高。 毕竟两条线对比着看,林景尧那边太万人迷岁月静好了,陆望泽这边就是血淋淋的现实与挣扎,更能打动人。 陆望泽被高利贷的人差点弄死,却被另外的帮派捡回去当“狗”。 或许是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继续浑浑噩噩,而是要为陆婉报仇,所以醒来后,就性情大变,从情绪外露的暴躁成了沉默寡言的狠厉。 就算是后来有程以嘉刻意跟陆望泽打好关系,陆望泽却再也没表现出少年时的莽撞和幼稚,他像是经过这般磨难,一夜就被淬成了利剑。 剑不会说话,也不需要说话。 如今的陆望泽,不再爱说话。 他只是偶尔盯着远处发呆,至于在想些什么,没人知道。 五年时间,多少个日日夜夜,陆望泽就待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做了无数被认命的任务。 一切都只是为了爬上去,都只是为了弄垮吞并那个负责高利贷的帮派。 高利贷,帮派敌对。 莫逢春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关键词,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打开电脑,非常熟练地入侵了某个加密网站。 里面有不少小广告,什么一夜暴富,什么美女荷官,什么零利息借贷高额,网页又叠着不少男男女女的情色视频,莫逢春点开那个零利息借贷模块。 额度确实很高,还有详细贴心的说明,如果不是藏在这样一个黑色的网站里,恐怕还真有几分正规性。 似乎为了保证官方的可信性,下方还有不少真实客户反馈,其中夹杂着几张握手的照片,人物面部均打了码。 莫逢春眼睫低垂,保存了几张,开始复原照片。 其中有一张照片上的男人,就是她方才透过陆望泽的视角,看到的那个黑帮男人。 这种高利贷都被大势力垄断,从小广告什么的追踪过来都是这边的本体,莫逢春咬了咬手指,眸光微动。 如此看来,当初陆婉借高利贷的帮派势力,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在旧港嚣张的义联帮了。 而王浩就属于义联帮中负责几个区域高利贷的小头目之一。 那么上一世把陆望泽和陆婉逼到绝境的势力就是义联帮,陆望泽被捡回去的帮派,就是与义联帮对抗的圣和社。 陆望泽花了五年在圣和社爬到了核心位置,终于冲垮了顽固的义联邦,帮助圣和社将其吞并消化。 之后就是他跟程以嘉之间黑与白的冲撞了,黑帮与警方之间的对抗了。 把这些信息消化整合后,莫逢春的头有些疼,可她没空休息,因为还有许多线索等着她梳理。 上一世,莫宇业要出差,但她跟林景尧提前在莫宇业的刹车上做了手脚,这差自然也就没出成。 巧合的是,莫宇业那次出差的地方就是旧港。 当时莫逢春对莫宇业出差的地方和原因,完全不在意,她满心所想都是要用尽一切办法逃离莫宇业的控制。 但现在骤然回忆起这些细节,尤其是联系目前得到的信息,则令莫逢春窥探到了一丝异样。 难道陆婉上一世的死真的不是意外,而是人为设计? 是了。 如果按照这个猜想,便能合理地推出一些事情进展的连贯性。 莫宇业其实是不缺钱的,但没人会嫌赚的钱少,他当初接近陆婉骗保也是为了追求刺激。 但是这件事被莫逢春搅黄了,陆婉为了尽快甩开莫宇业,不惜借了高利贷搬家,莫宇业愤怒至极却也没有办法。 假如,假如莫宇业是义联帮的人,那么他不可能不清楚陆婉向本帮派借过钱,陆婉和陆望泽的住所也很快就会暴露。 可莫宇业确确实实是吃了个瘪,很长一段时间找不到陆婉的去向,这说明他很可能是在帮圣和社洗钱。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莫逢春算了算时间,陆望泽被退学的时间就是临近考试的节点,而陆婉则两周前死的。 这两周里,记忆中上一世的莫宇业似乎也去旧港出过一次差。 之所以莫逢春会知道,是因为那天偶尔听到莫宇业在阳台跟某人通话。 那么,他会是发现了陆婉和陆望泽的行踪,才会动身去旧港吗? 莫宇业回来没多久,陆婉就死了。 是意外,还是真的发生了什么? 莫逢春却是再也推不下去了。 她眉头蹙起,只觉得了解的越多,谜团也就越多。 把这个加密网站匿名举报给警方,并好心地附赠已经破解了王浩打码的高清照片,莫逢春希望这些能让程以嘉那边的进度再快一些。 完成这些后,莫逢春又将视线移到系统屏幕上,陆望泽正在研磨香料,不过他显然有些魂不守舍,状态非常不好。 想到陆望泽刚才忽然情绪失控,动手掐了王浩,那一瞬间爆发出的陌生狠戾,以及被老中医打断后,他又露出的茫然惊慌模样… 两者对比间,莫逢春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陆望泽,不会跟林景尧一样,正在慢慢恢复上一世的记忆吧? 若真是如此,那程以嘉是不是也有可能? 莫逢春越想越烦闷。 林景尧恢复上一世的记忆,对言情值的提高是有帮助的。 但陆望泽和程以嘉这一对上一世被强行捆绑的男男,在断断续续中恢复记忆,感情万一变好了,那就完全是恐怖故事了。 —— 其实小陆恢复记忆是好事哈哈哈,很好玩喵喵喵,迫不及待写到了 第157章 不妙 警方这边从莫家搜到的线索,大多是指向义联帮的,再加上李帆生前会定期去红叶酒吧,红叶酒吧那边也属于义联帮的地盘。 所以他们的推测倾向于,莫宇业和李帆是为义联帮洗钱,莫宇业死后,义联帮怕警察查到,所以干脆弄死李帆灭口。 陈明在其中发挥的作用是什么? 大概就是帮义联帮做事的一个小头目。 陈明这人很是谨慎,行踪也格外隐秘,程以嘉他们调查了很久,只勉强找到了个切入点。 那就是,陈明似乎在旧港掌控着不少手下,这些人的业务很多,放高利贷、贼喊捉贼收保护费等等。 于是,警方兵分几路,投入旧港调查,只是他们并不属于直属警局,重要行动还需要给当地警方报备。 毫不意外地,这个申请被卡了。 王轩和李航非常着急,轮流向上级反应,生怕陈明得了风声跑掉,却没料到,旧港那边警局不作为,一点都不配合。 这个案件只能被迫拉长战线,随时有被迫中断的风险。 “队长,我们真的就什么都不做,只等着通知吗?” 程以嘉有些焦急。 好不容易捉住条大鱼,却困难重重,如果这次错过了,下次还不知道要再等多久。 王轩揉了揉眉心,非常疲惫。 “我能怎么办?旧港那边不配合,流程卡着,贸然行动可是要受处分的。” 李航给两人倒了茶,知道程以嘉可能会因为之前父母被陈明害死而冲动,他低声劝了几句。 “副局长说他们已经在帮忙联络了,那边的情况太复杂,这期间我们不能轻举妄动,不然被抓了小辫子,恐怕连这身警服都会丢掉。” 程以嘉面色微白,嘴里发苦,许久说不出话。 “队长,副队长,刚刚我们收到了匿名信息,对案件很有帮助!” 一警员拿着电脑跑着过来。 王轩和李航对视一眼,连忙走过去,程以嘉也压下那股无助和绝望,跟在后面。 “这是义联帮那边的核心网站,而且发件人还高清修复了关于借贷模块那边的几张照片。” 胸口燃起怒火,程以嘉指着那些照片的手有些颤抖。 “我记得他,陈明的手下,王浩。” 王轩和李航也对这人有点印象,王浩旧是个阴狠恶毒的混子。 “我们已经查到了王浩的ip位置。” 警员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很快就显示出王浩所在的位置,地方就处于旧港的某家中药店。 “看来这义联帮从来没被铲干净过,经过之前的整顿,义联帮仍旧有不少业务,高利贷是最主要的。” 李航眉头皱起,语气有些沉重。 “他们不敢在我们这边明目张胆搞黑色势力,于是退到了旧港作福作威,我看申请八成是下不来了。” 这警员闻言,有些怔然,高涨的情绪也落下来了。 “之前调查旧港那边,得到的线索中有一条,说是每个月19号,这些人会定期去店铺收保护费。” 王轩指了指日期。 “就是今天。” 想到了什么,程以嘉有些激动。 “也就是说,王浩去中药铺很有可能是在收保护费,他们这些人收完后,一定会把钱先汇给陈明,所以今晚陈明大概率会跟手下们汇合。” 他看向王轩,神色认真,带着些恳求。 “队长,我们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旧港那边的人民也在受折磨,我们如果能把陈明捉住,说不定也能将功补过。” 沉默了好久,李航下定了决心,目光浮现一丝坚决。 “这个新消息不能上传,否则一定会打草惊蛇,让陈明跑掉。” “王队,局里需要你帮忙稳住,所以你不能去,我带一队信得过的警员偷偷行动,抓捕陈明,事后有什么责任,我来负责。” 王轩有些难过,眼圈发干,一切嘱咐李航小心的话,都成了故作轻松的打趣。 “行,你倒是能出一回风头了。” * 中药店。 “好了,这两个香料包你拿好。” 老中医把东西递给陆望泽。 “时间不早了,趁着天还没黑,你赶紧走。” 陆望泽接过来,磨好的香料粉末被装进白色的内囊,又用保鲜膜缠好,放置散味,触感微软。 “那个男人你要怎么处理?” 他有些放不下心这老中医,并没有立刻离开,只是又问了一句。 “我自然有我自己的办法,小孩子别问这么多。” 老中医摆摆手,推着陆望泽走。 哪知陆望泽像是倔脾气上来了,一动不动,他直直盯着老中医。 “你是不是想跟他同归于尽。” 被戳穿了心思,老中医面色也丝毫不变,他笑了笑。 “别乱咒我,赶紧走,我准备关门了,别让你父母多担心。” 对方提到父母,令陆望泽想起陆婉,他的心神难免被牵了过去,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 但也就是这愣神的一瞬间,他便被老中医猛地推出店铺门,下一秒,这门便反锁了,再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 程以嘉和陆望泽这两边分别发生的事,正同时分成两个小窗呈现在系统屏幕上。 莫逢春越看越觉得不妙。 很显然,陆望泽可能有恢复前世记忆的可能性,而程以嘉被刺激后,也很有可能恢复。 若是两人都没有上一世的记忆,那么这一世,她只要做好干预,这两人绝对不会多接触,但是万一他们同时恢复,那上一世的感情就没办法轻易斩断了。 要是让弹幕知道陆望泽和程以嘉还有个前世,那不得嗑生嗑死,直接把卖腐值拉满了? 如果不出意外,程以嘉他们赶来的时候,陆望泽已经从中医馆离开了。 但问题就出在,陆望泽似乎很在意那个老中医,说不定是他上一世遗留的情感作祟。 可能老中医上辈子跟陆婉和陆望泽也相处过,甚至帮过他们许多,最后结局不太好,所以陆望泽才会潜意识里如此不安,迟迟没办法轻易离开。 莫逢春不相信这一切会这么巧。 陆望泽和程以嘉可能恢复上一世的记忆,紧接着就要碰面,甚至是处在旧港那边势力纷杂的环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