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疆水长》 第十一章、篝火炊烟 "坎儿井的水闸开了，预计21分钟后到达！"对讲机里传来援疆指挥部调度员的声音。 陈疆生猛打方向盘，拖拉机轰鸣着冲向引水渠。苏晴紧攥着仪表盘，瞥见他军装袖口渗出的血渍——是昨夜救自己时被冰碴划的。 清冽的雪水顺着水渠奔涌而来，在阳光下泛起碎银般的光泽。 陈疆生跳进齐膝深的水渠，冰水瞬间浸透军裤。他徒手清理着渠底的芦苇根，古铜色的脖颈青筋暴起："给老子冲！" 老马叔带着十二个老汉，用红柳枝编成的拦沙网分段截流。 浑浊的盐碱水漫过田垄，在钉齿耙犁出的沟壑里形成细密的水网。 苏晴跪在田埂监测数据，冻僵的手指险些握不住检测仪——盐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暮色降临时，最后一块盐壳在暗渠水的冲刷下崩解。 陈疆生瘫坐在渠边的红柳墩上，裤腿冻成硬邦邦的冰甲。 他摊着手，大口喘着粗气，自己的水壶早就喝完了，此时嘴角干裂翻皮，转头找老马他们要水喝。 可一行人从昨晚到现在，水早就喝光了，老马扇着风，也爱莫能助。 就当陈疆生渴的都想喝水渠里的生水时，突然身后有人轻轻捅了捅他腰间。 一回头，只见居然是苏晴默默递过来那个他送的军用水壶。 陈疆生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接过来，此时，他发现壶嘴上还残留着她的唇痕。 这算不算是接吻……？ 他心潮澎湃起来，一手举起水壶，一边偷瞄着眼前丽人。 却见苏晴像是也想到了这一点，察觉到他的窥视目光，赶紧别过头去，假装去看仪器。 "PH值降到7.9了。“她语气有些生硬地指着平板上跳动的曲线，镜片映着晚霞，”钠离子浓度......" 而陈疆生却没心情注意这些数据，他心思全在喉间甘甜的滋味上。 明明只是普通的温开水，但此时入喉，却有种说不出的甘甜。 是因为夹杂了这姑娘的关心？还是壶嘴上她留下的淡淡唇印？ “咳咳！” 陷入绮思中的陈疆生一不小心，猛地被呛了一口。 这下没时间再去管水到底甜不甜了，整个人狼狈着弯腰咳嗽，这下连眼泪都咳出来了。 “你慢点喝啊，又没人和你抢……” 苏晴看到他这副样子，好气又好笑，温柔地拍着他后背，帮他理顺这口气。 陈疆生却一边咳嗽，一只手却指着苏晴身后。 苏晴不知道他这时还指什么。 "你看那边。" 苏晴回头，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返青的稻苗正在晚风中舒展腰肢，叶尖凝结的水珠裹着夕阳。 而阿依努尔的镜头正对准这片奇迹：淡青的稻浪间，五彩遮阳网随风轻摆，坎儿井的余波在沟壑里闪着碎金。 老马叔苍凉的秦腔混着冬不拉琴声，穿过渐渐消散的盐雾："一道道那个沟渠哟，盘山绕......" ………… 在鏖战了一夜一天后，众人总算迎来了喘息。 如果没有众人的援手，此时实验田在这寒潮、返盐的夹击下估计早就全部报销了。 而这昨晚赶得急，大家也都忘了肚子饿的事，此时缓了口气，都觉得饥肠辘辘。 而满怀感激的苏晴，想着怎么感谢大家，想到这，苏晴脱口而出： “这昨天太谢谢大家了，我……我请大家吃饭！” 刚说完请大家吃饭，这苏大教授才想起这身处荒郊基地，开车进城都要几个小时，这大晚上的，哪有请吃饭的地方。 如果这时在长沙，那正是不夜城的高峰，到处都是美食，可现在想找个餐厅都难如登天，想到这，苏晴便头疼起来。 “这……我们去哪里吃呢……” 陈疆生看到她窘迫样子，嘴角微微一笑：“哪需要你请，这我和老马都在，还有阿依努尔，我们都是大厨！来，就到老马那去，我们给你做顿牙合西（好吃）的。” 苏晴一下愣住了，刚要客气，自己肚皮也不听话的叫了起来，这便被陈疆生半拖半劝的拉上了皮卡车，往老马家去。 ………… 残阳将盐碱地染成蜜色时，阿依努尔掀开了馕坑的土坯盖。 焦香裹着热浪扑面而来，二十个金黄的烤包子在炭火中滋滋作响。 老马叔蹲在渠边宰羊，英吉沙小刀在羊皮上划出流畅的弧线，血珠溅进渠水化作袅袅红烟。 "苏教授试试这个！"陈疆生把面团拍得啪啪响，古铜色小臂沾满面粉。 “我教你做正宗烤包子。” 苏晴学着他的样子揪剂子，面皮却黏在指缝扯不断。 陈疆生突然从背后环住她，带着硬茧的手掌覆住她指尖："得蘸碱水。" 他呼吸扫过她耳后，惊起细小的战栗。 苏晴脸有些红了，本能地想躲开，但身子却不听使唤。 旁边的阿依努尔刚好凑近来拿生包子，刚好瞧见这一幕。 她憋着笑没说话，端着盘子就出去了。 陈疆生教的认真，后背都洇出深色汗痕，却没注意到苏晴的耳尖都在暮色中泛红。 这姑娘心思全在耳边的男子气息上，指尖无意识地在面案上画着双螺旋——却被陈疆生误认为她是在捏花纹，捏了朵歪歪扭扭的沙枣花嵌进去。 这下四指交错，柔柔弱弱的小手被指节粗大的大手覆盖，一阵激流在两人心头划过，陈疆生此时也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靠的太近了？ 但如此温馨的瞬间，让他舍不得松开手。 "湖南妹子怕辣不？"突然一声问句打破了此时的暧昧氛围，只见老马叔提着羊腿晃过来，这下两人才惊觉，赶紧分开。 “我们新疆这个辣椒哟……厉害咧，你们湖南人吃辣也厉害，看哪个更厉害。” 老马叔没注意到两人的窘样，得意地掏出一把新疆朝天椒，在案板上剁得火星四溅。 陈疆生下意识挡住飞溅的辣籽："她吃不得这个！" “她不是湖南人吗？哪有湖南人不能吃辣的？” “咳咳……对，但其实我老家不是湖南的，我是上海人，读书在长沙，后面才一直留在湖南……”苏晴此时忙解释道。 “噢，这样啊。”老马叔点了点头，但他马上又奇怪道：“咦，陈疆生，这你都知道啊？” 这话一出，陈疆生才惊觉自己对苏晴的关注露了馅，慌忙抓起皮芽子打掩护，"马叔，这个你记得多...多放洋葱，那样才香！" “哟，搞聚餐不叫我啊！” 此时，外面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 第十二章、戈壁新风 程知节拎着马奶酒坛子过来时，正撞见陈疆生和苏晴两个人粘在一起，当即就笑了起来。 旁边老马叔马上打趣道：“那不是，这段时间你没来，我们巴郎子帮苏教授又当助理又当保姆的，现在还教她捏包子咧！” “哟，巴郎子你这保姆当得不错嘛。” 苏晴听到这些调侃，刚想反驳，却被烟呛得直咳。 陈疆生用袖口给她抹眼泪，迷彩服上顿时多了道白印子。 "年轻真好啊。" “走走走，让他们年轻人慢慢做。” 看到两人间的亲密氛围，这位指挥长笑着拿过空木盆，拉着老马叔到一旁帮忙调酱料去了，给两人留出亲密的氛围。 这顿晚饭也因为两人的折腾，多了许多插曲。 手抓饭在铁锅里翻腾，胡萝卜染红了晶莹米粒。 苏晴学着阿依努尔的手法铺葡萄干，却把果干撒成了果干炒饭。但她糯糯呼呼的样子，犯错调料后赌气嘟嘴的南方小姑娘举动，让陈疆生这大西北长大的娃儿，举着锅铲看得直愣神，油星子溅到手背都忘了疼。 直到苏晴哎呀一声，舀起一瓢井水给他敷手，他才发现饭焦了半边。 "糊了才香！" 老马叔叼着烟袋，进来接手，他熟稔地搅动饭锅，锅巴碎裂的脆响里混着夜色里悠扬的琴声。陈疆生偷瞄苏晴被火光镀亮的侧脸，心里觉得这世上哪有这么璀璨通透的雕画。 就这样一路折腾，星空垂落时，篝火堆旁才铺开了绣着金丝纹的餐布。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席地而坐，辛苦后的晚饭格外香甜，众人都迫不及待，等程指挥长举起马奶酒祝了两句后，马上就开动起来。 西北人的豪迈在餐桌上也是一点都不客气，本来就忙乎了一整天了，此时老马这些粗汉子都伸手抓着餐盘食物，身材娇小的苏晴此时被挤，手一下都够不着主食。 好在旁边的陈疆生眼睛就盯着她这边，见状马上替她夹过两个烤包子，放在她餐盘里。 “谢谢……” 苏晴嗯了一声，便小口咬着焦黄脆皮，可当咬开烤包子瞬间，滚烫的羊尾油烫红了嘴唇。 “啊！” 苏晴当即捂着嘴，眉头皱成一团。 陈疆生慌忙递过酸奶碗，拇指蹭过她唇角："慢点......"话没说完，阿依努尔笑着起哄："陈书记喂的包子格外香嘞！" “别乱说，这我们湖南的客人都烫到了！” 陈疆生瞪了她一眼，就转身给苏晴拿过纸巾，旁边阿依努尔心想，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巴郎子如此恼羞。 此时，程知节举着马奶酒，借着酒劲，开始唱起家乡的花鼓戏，破锣嗓子惊飞夜枭。 苏晴分神去听，手里又被陈疆生塞过来半边馕饼。 这傻小子也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情意，只知道往姑娘手里塞吃的。 而篝火旁，西北吃饭最热闹的就是酒后的乱舞，老马叔醉醺醺地跳起黑走马，皮靴踢起的火星落在陈疆生裤脚。苏晴下意识去拍打，陈疆生还笑得合不拢嘴，只知道给南方姑娘又递过来半个烤包子。 篝火噼啪爆响，映得两人影子在餐布上交颈缠绵，分食的半块烤包子在粗粝掌纹与纤细指节间传来递去。 ………… “在新疆出门要带三件宝：风镜、水壶、大皮袄”，“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这两句新疆俚语已经概括了这里的极端天气。 即使初夏的现在，白天地表温度已经有三四十度了。 此时，乌鲁木齐甘泉堡工业园区在骄阳下泛着金属光泽，程知节摘下沾满沙尘的眼镜，对着招商地图上圈出的风电场标识眯起眼睛。 他今天过来，是要为这次的产业扶贫定方向的，同时也为接下来“援疆干部看变化”的参观活动“踩个点”。 像苏晴她们这次第十批的援疆干部，来了新疆埋头工作几个月了，却还没抬头开口，到处走走，他这个指挥长有些说不过去。 便想着组织这次活动，让同志们出来透口气，也看看这几十年湖南对口援疆工作的成绩。 搞个“回头看”。 远处上百座白色风机正在懒洋洋地转动，像群打盹的巨人。 今天来的这片甘泉堡工业园风电项目示范园就是他准备的重点。 可这次“踩点”，却踩到了不少“雷坑”。 "整片戈壁都是优质风区，可产业链还停留在卖叶片阶段。" 在产业园区领导和相关企业负责人的陪同下看了一上午后，程知节在众人面前做出了这番“不客气”的评价。 而被批的湖南金风科技的王总，顾不得擦掉额头爆出的冷汗，就踩着满地螺栓踮着脚，往前凑了过来，向这位援疆指挥长做出解释："程秘书长……噢，应该叫指挥长同志，这个我们也没办法，这边的配套产业链不完整，新疆本地最多生产点玻璃纤维叶片，连塔筒的配套法兰都要从河北运来……" 这句“秘书长”让程知节脸色一沉，他弯腰捡起一枚锈蚀的齿轮，金属在掌心折射出细碎光斑。 新疆具备发展风电光伏产业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这里的光照全国时长第一，这里的风能环境无可匹敌。 可在2021年，这里的火电发电占比仍高达80%以上，这些年湖南对口援助了不少风电项目，可大部分投产后，后期的运维管理，项目流转运作都遇到了困难。 昨天他走访一户维吾尔族技工阿迪力家时，那小伙子正用报废的风电零件给女儿做秋千。 程知节问他，这几年援疆的风电项目怎么样？ 阿迪力说了实话：“那都是羊屎面上光——里面一包糠，都是些假把式。” 原来，之前援助的风电光伏项目大都折腾不了半年，故障率就一下过了三成，再过两年，整个风区就差不多废了，只能把设备拖了拆废件，卖叶片。 然后下批援疆队伍，再吭哧吭哧地又重新拉新风机进来。 整个就是个无底洞。 程知节不想再这么下去了。 此时，他突然攥紧齿轮，转身时扬起一片金色沙尘。 “指挥长……不往下看了？” “不看了，回去！” “回哪……？” 随行人员都一下愣了。 程知节却一摆手：“回市委市政府去！” 第十三章、新风重起 这位厅级领导说走就走，身后跟着的随行人员，心里都是一阵咯噔。 看这位指挥长的神情，这次的“踩点”是踩出了一片响雷。 克拉玛依的白日骄阳炙烤着戈壁滩，程知节已经来到了红旗公务车前，他摘下沾满沙尘的眼镜，望着眼前绵延数公里的白色风车群。叶片切割着干燥的空气，在黄褐色的大地上投下旋转的阴影，他嘴唇干沽的不想说话，但面对眼前这些面色忐忑的各路随行人员，他又不得不说几句。 作为前方援疆指挥长，这个位置真的不好做。 他对于先前自己的情绪失控，已经有些后悔。 虽然挂了副市长的职，但客将毕竟是客将，人家尊重你，你可以在肯定成绩的基础上，点出一两个问题。 但像刚刚那样放任自己的情绪，表达不满的话，人家当地干部会怎么想？人家管区领导班子会怎么想？特别是这些相关投入的企业，吭哧吭哧地废了这么老鼻子劲，才打出现在这片“基业”，自己一不满意，就甩手走人？ 说白了，援疆就和当年扶贫时的第一书记一样，是“会当媳妇两边瞒，不会当媳妇两边传”，有本事的都是自己“带嫁妆进门”——也就是带项目下来。 一句话，想做好援疆干部，讲究的是“两给两要”——给钱给项目，要地要政策。 想到这，他在车前站住脚，转头望向这群脸色各异的干部、企业家。 “咳咳，这个今天看完啊，总的来说，我们之前的历届援疆队伍，还是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加上我们本地干部群众的不断奋斗，目前我们管区的产业，已经取得了长足的发展，这次我们第十批援疆队伍，这三年的工作期间，要因地制宜，结合我们新疆广袤的大地，独特的资源禀赋、区位优势，把“输血”与“造血”“硬件”与“软件”“支援”与“互利”相结合，形成了全面推进的崭新局面。特别要站在之前的基础上加大投入，打造平台载体，优化营商环境，开展招商引资，落实好本次援疆工作的任务目标……” 虽然知道这位指挥长这番套话明显是在给前面的冷场一个台阶，给当地干部些面子，但在场众人也很配合的点着头，等着在领导说话结束后，以鼓掌表示拥护。 而程知节说完这些，本来就准备钻进车里回去，可旁边大胡子的管委会主任艾尔肯，此时凑过来，抓紧时间，指着旁边的风电塔筒汇报道："指挥长，您说得太好了，就说我们这的三号风电场，去年并网后发电量达到了3000万千瓦时！整个西北新增也就是5000万千瓦，我们这个就占了大头，成绩是全国瞩目啊！” 风电是程知节亲自抓的大项目，这位管委会主任不报数据还好，此时这样一报，反而激起了程知节的情绪。 他一下又从车里钻出来，抬头问这位艾尔肯主任： “这个数据我知道，去年刚装机并网后的数据嘛，但我问你，今年现在的发电量是多少了？现在这批机器又有多少还能再用？” 这一下把这位大胡子给问住了，他挠了挠头，本来是看着领导肯定了成绩，上赶着想趁机露个脸，结果没想到，这一下脸没露到，反而把屁股露出来了。 “呃……这个……” 艾尔肯抓了抓脑袋，管委会写材料那班人，都是把好的数据拿上来，去年这一水的新机器，加上刚并网，肯定数据哗哗的上涨，百分百特别好看，这次汇报材料里，就着重写这块的“好看数据”，哪里会想到这位指挥长居然问起今年故障率这样的“难看数据”。 见到这位主任的窘样，程知节没再难为他，主动回答道：“我告诉你吧，这边今年目前为止的发电量只有一千万千瓦时不到了！故障率已经突破30%了！” 这句话一出，在场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之前的几位援疆指挥长，大部分都是弥勒佛一样的人物，只说好话，只看成绩。 但这次来的程知节，却完全不一样，作风雷厉风行，不仅仅看纶鲜亮丽的表面数据，更是一个红红脸，出出汗，揭老底，做实事的干部。 此时既然把话题说开，程知节干脆让司机熄火，他转头领着众人重新回到这片金风科技集团投产的三号风电场里。 程知节指尖拂过风机塔筒上的锈迹，湖南口音在风里格外清亮：“各位同志，你们看啊，这，不是我特意想找问题，我就随便这一看，就眼前这个塔筒，你们看这里，看这个焊缝，看到这里没有，这是什么？这是有气孔！你们再看看这法兰盘，都没做防沙处理……” 程知节越说越起兴，他干脆蹲下身子，仔细检查起来，一群科级、处级干部，此时也只能跟着他蹲着身子，埋头探脑地望向地面 好一会，他才从沙地里抠出一颗断裂的螺栓，举起对着众人道：“你们看，这种……就这个8.8级的螺栓，这在湖南早就淘汰了，我告诉你们湘电集团新研发的耐腐蚀螺栓......" 说话间，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屏幕上跳出陈疆生的消息："已带苏教授抵达光伏区"。 看到这，他回了几个字：“照顾好苏教授”。 接着，这位指挥长抬头对众人继续道：“你们现在看到这些，总算明白为什么去年新投产的这么多架风机，今年就只剩一半多的还能正常使用了吧？为什么我们的故障率下不来？这是因为我们的产业配套做得很不够，我们的技术人员培训也不到位，我们的管理保障更是有不少精进的空间！” 这番话的开头语调都是昂扬向上，到最后结尾的用词，却又降了一个力度，明显这位指挥长开始想批评，结果还是给众人留了脸面的，最后，他又转向随行的招商团队，仔细吩咐道： "这你们技术组这块，也要把湘电的技术参数和我们本地的风资源图谱做匹配分析，做一个新的保障计划出来，要在年底前，将故障率降到百分之十，特别注意，还要加强当地的自主管控能力，今晚十二点前我要方案初稿。" 下完“军令状”，他这才重新迈步走向等待的红旗车，准备去市里，向主要领导汇报他让这片援疆产业园重焕活力的新思路。 第十四章、风沙洗礼 二百公里外的光伏矩阵里，苏晴正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二十万块光伏板沿着地平线铺展，深蓝色板面在烈日下泛起水波般的纹路，让她想起湘江的粼粼波光。 陈疆生手里提着小水壶，不远不近的挨着苏晴站着，小包里还准备着避暑药，小风扇等等小事物，这都是他自己准备的小关心，此时两人正跟着这次第十批的援疆大部队，参加由当地党委组织部牵头组织的“乌鲁木齐援疆系列展访活动”。 这次活动是国庆主题活动之一，活动时间为期一个月，计划分三批次进行，累计邀请各中央单位、各省的援疆干部代表参加。期间，这些援疆干部将走进乌鲁木齐各县市企业、农村、文化场馆、两省援疆指挥部、援疆纪念馆等地，了解援疆建设成果，亲身感受乌鲁木齐在经济社会文化各方面取得的辉煌成绩和发展巨变。 苏晴作为湖南援疆的重要专家，自然是首批受邀援疆干部代表，今天来到湖南援疆的光伏产业基地参观。 也恰好基地那块已经步入正轨，这几天她才得空参观走访，感受乌鲁木齐的新气象、新变化、新发展，见证乌鲁木齐在各界力量的帮助下，取得的经济社会发展变化和丰硕成果。 而陈疆生对这种活动自然是驾轻就熟，但对于组织方的安排还是有些意见，这大热天的，搞这种户外参观活动，万一这苏教授中暑怎么办？这新疆天气说变就变，万一起大风了又怎么办？ 看着天远处不断翻腾变换的堆云，陈疆生心里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 昨天接到行程表时，他就提出来疑问，当时这边组织方的回复是这是指挥长程知节定的路线，那位做实事的指挥长，特意强调加大实地项目的参观考察，让大伙吹吹风，受受晒，也是亲身感受一下当地群众惯常的“风吹日晒”，也是一种历练。 听到这，陈疆生顿时就不好再说什么。 此时站着这沙海中的光伏基地里，他军靴的后脚跟踩住一串板间疯长的骆驼刺，目光锁住眼前的小小倩影，随时准备为她做点什么。 不知不觉中，他现在心思都放在了怎么保护这南方来的小教授身上，早上准备风帽面罩的时候，旁边的老马还在笑他什么时候这么细心了。 当时这新疆大男孩脸马上红了，当即表示这是程知节给他的任务，是啊，指挥长交给他的最重要使命就是保护这位“金凤凰”，绝对不是因为自己心里有什么别的绮想…… “大家看，在我们援疆队伍的帮助下，沙海变身成为了几十万千瓦光伏产能的能源基地。我们眼前整齐排列的光伏板泛着银光，正将太阳能不断转化为电能。这一项目由湖南省能源集团有限公司投资建设，已经成功并网发电，推动我们迈向“光明未来”……” 讲解员饶有激情地解说，此时引起众人的目光。 “……这些年来，依托新疆丰富的光能资源，湖南援疆持续推动湖南能源、湖南建工、深能源等国企在新疆共同建设数百万千瓦级的光伏项目和清洁煤电、抽水蓄能等现代能源产业项目，咳咳……” 讲解员一边说，一边咳嗽两声，吐出嘴里的沙子。 她不觉心想：虽然这是程知节定的行程，但今天的风也有些太大了吧。 "这里年均日照3200小时，我们本身有得天独厚的光照资源，理论上......" 正当讲解员再次试着介绍时，她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狂风打断。沙粒撞在光伏板上噼啪作响，远处地平线腾起昏黄的沙墙。 “大家稍安勿躁，之前气象站说今天没有沙尘......” 讲解员还想让大家冷静，此时只见一个高大硬朗的身影走到跟前，一下就拿过她手里的麦克风。 “跟我走！大家快躲好，大风要来了！” 这人就是发现不对的陈疆生。 他作为一名兵团二代，这新疆的风太熟悉不过了，这眼看大风就要呼啸而来，他这下按捺不住，上去就把讲解员的“指挥权”给夺了。 “我给车队那边打电话……” 讲解员正要打电话，可此时对讲机里传出刺啦电流声："......突发八级阵风......请参观人员立即撤离......" “啊！真有风沙……那边已经警报了，我们现在赶紧过去避难吧！” 女讲解员已经慌了手脚，正要号召众人一起穿过风暴，赶到出口停车场去。 可陈疆生只是一瞥越来越近的风沙，就制止了这莽撞行为。 “这里离停车场有两公里！这大风天走过去方向都找不到，而且这新疆的大风连羊都吹得起！这里大部分都是南方的援疆干部，万一出意外，你担得起责么！？” “那你说怎么办？！” 听到这位指挥部联络员的反驳，讲解的小姑娘一下也没了主意，只能什么都听他的。 “跟着我走！走检修通道！往这光伏板中间走！大家跟我来！” 随着这兵团汉子一声喊，众人都跟着他往光伏矩阵中间躲去。 苏晴按住翻飞的防晒面纱，她个子小，一下就被挤得差点摔倒，好在前面的陈疆生一直盯着她这边，回头拉了一下，才堪堪将人扶起。 “往这边！往这两块大板子中间来！大家躲到这光伏架子下面！爷们都在外面围成一个圈，女同志躲里面去！抱头，蹲好，身子向下，贵重物品塞衣服里去！” 陈疆生率先示范地蹲在最前面，然后拉着苏晴躲在自己身后两排光伏板之间的夹缝处。 他先细心地把这姑娘的面罩头巾围好，才放心地转过身，面对迎面而来的风沙。 眼前的十米高的沙浪扑来时，虽然陈疆生已经号召众人低头伏身卧好，可飞速而来的沙子打在身上，还是和子弹一样的疼，碎石大小的沙砾立即在他衣服上划出数十道细痕。 此时，众人蜷缩在狭窄的检修通道里，苏晴的紧贴陈疆生起伏的后背，她不小心略微抬下头。脸上的防风面纱顿时就被狂风扯走，化作天边一抹飘摇的蓝。 “啊！” 她一身尖叫，这面纱此时被卷走，那后面这些风沙打在脸上，顿时就会打出血印子来！ 而她这一声喊，身前的陈疆生离开反应过来，猛地窜出掩体，军绿色身影在沙暴中时隐时现。 "别去！"苏晴下意识地想要叫回陈疆生，可她的呼喊被风撕碎。 她看见那抹绿色顺着面纱飞去方向快跑两步，顿时就消失在漫天黄土中。 此时光伏板在狂风中发出金属扭曲的呻吟，她的心跳随着陈疆生在风沙中忽闪忽现的身影一上一下。 好在没几秒，陈疆生就攥着蓝色面纱跑了回来。 “给，戴好！别再抬头了！” 苏晴来不及回答，就被他把面纱重新戴上，打在脸上的沙粒此时也没那么疼痛了。 两人赶紧重新伏好身子。 此时，风沙如同千军万马般在光伏矩阵外围围剿、嘶吼，而这些光伏板在狂风中如同沉默卫士一般纹丝不动，守护着众人。 即使耳边全是风沙肆掠的狂吼，可没人敢抬头，只是按照陈疆生的指示，埋低身子，任凭风沙从身上践踏而过，心里只是不断祈祷这风沙快点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众人才慢慢觉得打在身上的风沙减缓了威力，风声也由狂怒变为悠长的尖鸣。 领头的陈疆生此时缓缓抬头，头上的沙尘簌簌往下落，他抖落一身尘土，眼前的天地一片澄黄。 “好了，可以了，差不多过去了。” 听到他富有磁性的嗓音，众人这才敢抬头，都一边拍落满身的尘土，一边大口大口地咳嗽着，吐出嘴里的沙尘。 “咳咳……” 苏晴此时也站起身，好在今早这位联络员给她准备的头巾和面罩，不然整个人头发全染黄了去。 此时她咳嗽两声，嘴里砂石总觉得吐不干净，一抬头，陈疆生已经递过来水壶。 “给，用这个漱漱。” 她嗯了一声接过来，咕噜咕噜一口水下去，突然眨巴着眼，大叫不好道：“惨了，我不小心把沙子吞下了……这怎么办！？会不会肚子疼！？” 陈疆生被她这小姑娘的举动给逗笑了，看着这位生活上就是小姑娘家家的苏大教授，笑得一下腰都直不起来。 “你放心，这母鸡它们还专门吃沙子石头来帮助消化咧！这新疆人谁没吃过几口风沙啊？这没事的。” 面对这巴郎子的安慰，苏晴稍微放下心来，旁边众人此时也都差不多收拾妥当，众人都感谢这位当机立断的联络员，帮大家逃过一劫。 “哎呀，这小伙子不错，不是他突然灵机一动，带着我们躲在板子中间，这一下风沙估计把人都吹没了。” “是呀，小伙子长得也挺帅！和我们南方人完全不一样。” “嘻嘻，他们本地人确实要黑一下，刚劲一些……” 参观团里的女同志七嘴八舌地围着陈疆生“策”了起来。 这下越聊越偏，陈疆生都有些不好意思。 “谢谢大家，我也是兵团后人，这本地风沙见多了，有点经验而已……” 旁边的苏晴倒是好奇地望向旁边的光伏矩阵。 “这些光伏板真的不错哦，天天在这立着，风沙都这么大，这么频繁，它们都吹不动？” 陈疆生此时回头面向着蓝黑色阵列。 “嗯嗯，这个下板面与地面呈37度黄金倾角，这都是人家中科院西北院测算的最佳防风固沙角度，而且这每排支架间隙都种植着梭梭草，草方格沙障将流动沙丘切割成规整的块状，加上每座光伏基座上都有固定栓……这些东西加在一起，自然能抗住风沙。” 听到这，众人都不住点头。 此时苏晴却闪着眼睛，对着他说道： “其实最重要的是你们新疆人厉害，是你们这股子精神，扛住了这些风沙。” ………… 在光伏基地的这段危险插曲，让援疆指挥部吓了一大跳。 程知节也赶紧电话过来慰问众人。 他本来的想法是让大家在基地实际看看，却还是低估了新疆这恶劣的环境生态，差点出了事故，作为援疆指挥长，他向众人表达歉意，同时下午的活动自然改成了参观室内的“援疆纪念馆” 众人休息一番后，随着大巴车来到了位于乌鲁木齐新开发区的展馆里。 “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伟大的中央号召下，这片土地上，一直不间断地上演着浩大动人的援疆壮举。我们全国各地无数的优秀儿女们，听从祖国召唤，从全国各地奔赴新疆。其中，五千鲁女、八千湘女上天山，万名南粤儿女组成‘赴疆工作队’、十万上海知青援建新疆……都在历史上留下了印记。” 高大亮洁的展厅里，身着制服的馆厅讲解员正面向众人，背靠巨幅屏幕上的宣传片，动情地讲述： “20世纪60年代中期，先后有湖南、浙江、四川等多个省市的100多万名青壮年告别家乡奔赴新疆，他们与新疆各民族人民同呼吸、共命运，为开发新疆、建设新疆、保卫新疆，加强民族团结作出了历史性的贡献。” 众人目光此时都聚焦到大屏幕上跳动的几组数字， “……近年，新一轮对口援疆工作启动以来，19个援疆省市全面加强全方位对口支援，累计投入援疆资金(含兵团) 964亿元，实施援疆项目1万余个，引进援疆省市企业到位资金16840亿元，中央企业投资超过7000亿元，对口援疆综合效益不断提高。” “天山南北各族群众深切感受到了党中央的亲切关怀，感受到中央和国家机关、中央企业、援疆省市的倾情关爱，享受到了对口援疆带来的实惠。” 说到这里时，这位维族讲解员的眼中露出真挚的目光，令众人无不动容。 “多年来，援疆前辈坚韧不拔、无怨无悔、无私奉献，谱写了重要篇章，形成了弥足珍贵的援疆文化，这是留给后人的巨大精神财富。这也是我们新疆建立“全国援疆纪念馆”的初衷，就是为了通过实物载体，见证“新疆是全国各族人民的新疆”的史实，对优秀儿女援建新疆这段历史进行挖掘、整理，传扬援疆前辈积极乐观的奋斗精神和屯垦戍边的经典故事。” 第十五章、直播湘军 活动往下面走，随着讲解员的介绍，一件件跨越光阴的援疆实证呈现在众人面前。 本来不紧不慢地走着，到了兵团建设成就馆的一处玻璃展柜前时，原本陪在苏晴身后的陈疆生却突然如遭电噬，浑身颤了一下，他便悄悄地退后，不知道去哪里了。 而苏晴此时还没注意到身后的变化，她随着众人走向这个玻璃展柜。 一页泛黄的信纸静静躺在射灯下。 “当年新疆铁路建设，离不开我们兵团铁道兵的牺牲奉献，这里就是我们当时一位牺牲战士的遗书，在1999年冬，兰新铁路‘百里风区’抢险现场。”解说员的声线穿过人群，“铁道兵陈铁柱在塌方前将战友推出隧道，自己却被困，最后被救出来后，在弥留之际，他用最后时间留下一句话，托付战友：‘若我死了，埋在红柳根下，来年花开就能看见铁路通到乌鲁木齐。’” 听到讲解员的介绍，众人仿佛亲眼见证这令人动容的一幕。 “这里都是陈铁柱烈士的遗物展出，这里有他过往的日记和家书，在经得其家人同意后，现纳入我们展馆陈列，作为我们援疆精神的有力实证，大家可以看下……” 说完后，前排几名参观干部俯身去看里面的烈士遗物。 这掌柜里既有烈士当年的开疆工具，也有日记记录，里面最让人动容的，是染血的纱布下露出半封泛黄家书，遒劲字迹力透纸背："......今日开渠至红山嘴，挖出1952年军垦铁犁。若吾儿见此信，当知边疆寸土皆血脉所铸。" 等身材娇小的苏晴走到展柜前时，她开始还没有觉得什么异样，可当她俯身细看到最后这封家书落款处褪色的钢笔字——“致吾儿疆生、父字”，突然整个人浑身一震！ 陈铁柱……吾儿疆生？陈疆生？！ “欸？！” 难道陈疆生就是这位陈铁柱烈士的遗属！？ 她猛地回头，却发现刚刚还跟在自己身后的高大汉子此时却没了踪影。 苏晴本想问他这是巧合还是？ 可此时发现这巴郎子不在，她顿时明白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她赶紧离开这参观队伍，四下找寻自己这联络员。 “喂？喂？” 苏晴在这空旷整洁的展厅里绕了一圈，却都没找陈疆生的人影。 无奈之下，她干脆一边找一边拨通陈疆生的电话。 果然，随着二楼处传来的铃声，她循着追了上去。 此时陈疆生没有躲也没有跑，他正背对着苏晴，头顶靠在二楼的玻璃幕墙处，默默望着楼下。 “疆生……” 苏晴放慢了脚步，她本来是想询问那下面陈铁柱烈士和他的身份。 但看到此时陈疆生脸上痛苦沉默的样子，她不用开口就已经知道答案。 此时陈疆生的额头抵着钢化玻璃，喉结在迷彩服领口下剧烈滚动。 玻璃反光中，苏晴看见陈疆生下颌绷出凌厉的棱角。 从他角度，正低头看向陈列着父亲家书的玻璃展柜。 苏晴不知道怎么去劝慰一名烈士遗属的心情。 看着父亲的家书、日记此时被陈列在这高大辉煌的纪念馆里，却见不到他的音容笑貌，感受不到他的温情拥抱，此时的陈疆生心里不知是恨还是荣耀。 “你还好吗？” 斟酌了许久，苏晴才慢慢走近几步，低声问道。 可眼前的兵团二代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只是沉默地望向一楼的展柜。 到新疆也有这么一段时间了，中间也几次历经生死危险，可不管多么大的风沙艰难，眼前的大男孩永远是一副信心满满、充满斗志的模样。 现在这样沉默寡言，神情凝重的陈疆生，她从来没见过。 “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你父亲离开你的时候，你应该年纪还很小吧？他就不能陪伴你长大，你怨恨他也正常，但是……” “不是的。”陈疆生突然出声打断了这位苏教授的劝慰。 他紧握的手掌此时也松开，掌心在玻璃上印出水雾。 “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 苏晴面露疑惑，陈疆生此时转过头来。 “我并不恨他其实，我也没有很悲伤……”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苏晴更有些不太理解了。 她原本以为陈疆生是因为触景生情才躲开父亲的展柜，可现在他又说并没有错失父爱的痛苦。 “准确来说，应该是我其实对他没有太多印象了，他牺牲时候，我才三岁，那时也什么都不记得，后面没他，虽然日子很艰苦，但我也长大了，甚至我对父亲这个词没一点概念……” 而这位新疆男孩沉默片刻，看着她眼睛道：“我躲开，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面对？” “嗯，不知道怎么面对死亡和牺牲吧……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说起来也很乱，就觉得这人一辈子，死却是一瞬间的事，我对他真的没什么记忆，只模模糊糊记得他身上总有股味道，应该是铁道兵的那股锈味，但很早开始，我就再也没闻到过这股味道。你看，一个你应该叫父亲的人，此时却躺在那里受别人瞻仰，在聚光灯下，在赞扬声中，参观者一遍一遍地来，无数次地被颂扬，可是呢，自己的儿子却从来没体会过父亲的意味，也再也没闻到那股味道。” 听到这，苏晴也没说话了，她知道自己先前的劝慰都是毫无意义的，最有用的劝导其实是陪伴。 两人就这样低头看着下面的参访者人来人往，灯光的光影在每个人的肩头划过。 在短暂的沉默后。 陈疆生突然开口道：“你说，他这样一辈子……值吗？” 苏晴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意思，她本能地想回答“当然值啦”，可是面对这位烈士遗属，她却不知怎么开口。 两人就默默地看着展厅大屏幕不断循环播放的纪录片，黑白影像里，年轻的铁道兵们永远年轻。 ………… 午夜十二点，程知节推开指挥部窗户。 月光下的工业园区灯火通明，湖南风电企业的技术团队正与维吾尔族工人围着齿轮箱激烈讨论。 而自己隔壁的指挥部产业发展办公室灯还亮着。 他知道那些援疆技术组的那些年轻人还在等他的批示。 程知节摩挲着桌上方案草稿，不得不表扬这批的援疆队伍，上午刚在风电管区发了次火，晚上这相关的改进方案就已经出炉了。 而现在这厚厚的一沓计划方案也很不错，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尽善尽美：产业配套、技能培训、风光互补，这些早上在现场提出的几个点都涵盖进去了。 甚至这些年轻人还有自己的新内容——要设立湘新新能源联合实验室。 这方案写得是不错，可程知节脸上的神情却依旧抹不开，一股浓重的忧愁仍然浮现在脸上。 因为他知道写得好没用，关键是落地成不成。 程知节毕竟是当过省委副秘书长的人物，他从来不只是算政绩账，还要算成本账。 这个方案稍微估算一下，前期投入资金就在大几亿以上。 而且这个方案不能只是“输血”，还要帮助当地“造血”。 从这个角度出发，本地也要配套人力、产业、资金、政策。 如此总总投入带来的就是巨大的风险隐患，现在搞工作，不能只看政绩，还要看成本，算风险，万一投入后却没相应的效果，那就…… 总之，现在这方案看来，真不是那么容易说服当地党委的。 无奈之下，程知节只能又点上一根烟，明天就要上会了，看来又是无眠之夜。 果然，在彻夜思考和修改后，晨光初露时，他揣着这份方案去往乌鲁木齐市政府。 ………… 这次的市政府经济运行分析会暨重点工程项目讨论会上，陈疆生把自己的援疆风电改进方案拿了出来。 不出意料地遇到了不少刺耳的反对之声。 先是一名分管财政的副市长站出来表示这里的项目预算造价太高，就算湖南愿意加大投入，但本地的配套资金也跟不上。 而另外一名老资格的政协主席更是直言这批援疆队伍的工作中，存在一些可以改进的地方，主要是投入方向多、拳头产品少，埋头工作多，亮眼成绩少…… 特别当会上拿出来近期几个急切的农产品滞销、果农卖瓜难、物流成本高、果蔬业遇冷等现实问题进行讨论时，程知节的风电改进方案也就被略了过去。 看到这个情况，他本想提醒产业援疆的重要性，还想把会议重点拉回能源产业上时，突然，程知节脑海里灵光乍现。 这产业援疆……不只是新能源啊，这农产业也是产业！ 现在本地农产品品质高，但之前长期受困于物流成本高、产业链短、附加值低、销售渠道窄，没有全国性销售体系等难题，而湖南特别是长沙作为新兴网红城市，在互联网营销这块有着先发优势，如果自己的援疆队伍抖音头部带货主播、通过直播带货的方式打通湘疆两地的销售渠道，这不就是立足湖南，带动新疆，辐射全国的销售体系！？ 这还是市场援疆、科技援疆、智慧兴疆！ 想到这，程知节赶紧酝酿了一下语言，稍微估算了一下团队构建的难度和方向，心里略微有了底后，他轻咳一声，申请发言。 主持会议的常务副市长见他举手，开始还担心这位援疆干部还纠结怎么找当地要配套资源，却没想到程知节一开口居然是他要来解决当前果蔬业的难题。 “刚刚听到各位讨论，我们乌鲁木齐的农产品今年丰收了，但这丰收反而“果贱伤农”了，加上长期困于运输成本高、附加值少、品牌效益不明显等问题，影响力我们当地的发展。其实我也在想我们援疆队伍在这块能为大家做点什么，而湖南的电商资源和互联网经济在全国都名列前茅，一直极具市场号召力。而电商是不受时空限制、受众多等特性，高度契合我们当地高质量发展需求。在此，我表个态，我们援疆指挥部愿意全力支持这次的果蔬业危机，帮助拓宽互联网销售渠道，甚至我想借此打造“直播湘军助新疆”的示范样板直播间。” “直播湘军”这个词在最后说出来时，程知节自己都有些惊讶。 他敏锐意识到这会是一个不错的品牌方向。 果然，几乎是随着他发言结束，在场的诸位与会领导都纷纷表示赞同，甚至是前面一直有些微词的几位市领导，此时也对他“挺身而出”的举动赞扬不已。 在场的主要领导当即表态，全力支持“直播湘军”的助农直播，在这种氛围下，程知节的风电产业改革方案也顺利通过初审，纳入下步具体研究范围。 会议算得上有成果，但也有了挑战，程知节回到援疆指挥部马不停蹄地抓起内线电话："通知各组，现在开会。" 众人一进会场，就看见一个硕大的“直播湘军电商助农专项会”标题。 "这不是简单的卖货，这是我们下步的产业援疆，智慧援疆的生动体现，也是我们今年援疆工作的重要任务。" 会议伊始，程知节就将这次的直播任务拉到了相当重要的高度。 见程知节定了调，在场的指挥部干部们，也明白了领导的方向和态度。 但还是有人觉得不太靠谱，副指挥长刘拥军就发言道：“这事好事是好事，但我们这次的第十批援疆队伍里，好像当时就没选直播这块的人才啊，这‘直播湘军’的牌子好是好，问题我怕没人能扛着住啊。” 这副指挥长一开口，场面顿时又有些变化。 气氛肉眼可见的尴尬起来，下面也有些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这个问题程知节之前也考虑过，心里也没太大底，但他总觉得办法总比困难多，此时这位指挥长环顾四周一遍，便开口道：“这个直播人才我们就从自己队伍里选，大家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优秀骨干，我就不信这个小小直播拿不下。” 第十六章、阿依娜 “这样，每个工作组都行动起来，我不管你们是采取主动报名，个人推荐、还是组织指名的形式，先挑选出20几个人来，下周自治区就要召开电商扶贫推进会，在此之前，我们的直播湘军就要凑成队伍。” 接着，程知节用背后的地图上圈住乌鲁木齐夜市的位置，“就在这，先搞场十二小时不间断的援疆大直播！” 领导都这样表态了，按道理这时下面的干部都应该是一片赞同声。 此时却有些不太一样，一名长沙发改委抽调上来的老同志，此时冷哼一声，在下面大声嘀咕道："让领导干部当网红？成何体统！" 他这声说是“嘀咕”都有些不太贴切，整个会议室差不多都听到了，在这种情况下挑战领导权威，按道理程知节应该直接反怼回去，可这位堂堂厅级领导，此时却只是迟疑了片刻，便和声和气地说道： “七十年前兵团女兵教维吾尔族姐妹用缝纫机，算不算体统？现在我们干直播，也就是和援疆前辈一样，把新的生产工具带到新疆，我们……” 他还要往下说，此时电话响起，他本不想接，准备直接挂断，可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写着妻子两个字后，便还是接通低声说了两句，就回到了台前，继续把任务布置下去。 “好了，我们不开长会，开短会，这事就先这样定，我在这建议，我们的直播间名称就叫‘春风度关''，大家回去好好准备吧。” 会议一散，众人面容各异、各怀心事的退去。 而程知节一个人留在硕大空旷的会议室里，他神情疲惫地打开手机，给妻子打去一个视频电话，而就在快接通时，他瞬间变脸，强撑出一副轻松愉悦的样子。 “嗯，今天还好吗？” “咳咳，挺好的。” 手机亮光反射在程知节脸上，而屏幕那边的妻子，此时正裹着化疗头巾，眼眶深凹，两人都挤出笑容，分享彼此今天的经历。 ………… 乌鲁木齐老城区的晨雾还未散尽，陈疆生拆开刚从湖南空运的直播设备，五十套补光灯正静静放在那里。 作为综合组的骨干，外表俊朗，又会讲汉语的陈疆生毫无疑问地被推举为头号男主播和首席运营官，程知节几次强调，要他把直播技能学好练好，这次“直播湘军”能不能成，主要就看他这个“首席主播”怎么带这个头了。 而陈疆生之前在当驻村干部时，自己也搞过几场直播，但那都小打小闹，帮助村民卖点特产，一天有个上百单就算成功，可现在他要负责的是整个援疆板块的直播业务，虽然程知节没定任务，但他知道这不卖个大爆，领导是肯定不满意的。 想到这，他就有些头疼。 特别是程知节还抓着他讲上次市政府经济工作会的事，说这次的援疆工作，当地部分领导迟迟没看到亮眼的具体成绩，已经有了些意见，如果这次直播不能成功，那他们整个第十批援疆队伍的印象都会受影响。 程知节自己没说出来的另外重要一点，就是他的风电改革方案，也与这次直播助农息息相关，毕竟现在援疆指挥部的工作受到各界目光关注，自己再不做出点亮眼成绩服众，自己的其他计划自然也得不到支持。 但这话他并没给陈疆生说，现在这“兵团二代”的压力已经十分大了。 陈疆生不仅要负责整个直播团队的搭建，还要负责培训整个主播队伍，然后还要在接下来的“春风度关”直播间里一炮而红。 这一堆的事都压在他头上，程知节也特批让他把别的工作都放一放，专心搞好直播这个当前首要任务。 其他工作都好说，但陈疆生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苏晴那边。 “苏教授那边我还是最熟悉，还是我继续负责吧，她一个女孩家家，跑这么远来搞海水稻，也是为了我们新疆人民，我们不能亏待她……” 陈疆生还想说继续负责苏晴的联络员这块，却没想到程知节当即就拒绝了。 “不！你现在身份是直播首席运营官，下步成立直播基地的话，你就是第一负责人！这个是关键任务，苏教授她们西北分中心那边又偏又远，你从指挥部跑一趟几十上百公里，也不方便，那边移交给老马他们哪个都行。” “不不不，这个这个……马叔人好，但是他年纪大，也没我细心，我还是……” 陈疆生听到这就急了，当场表示不愿放弃，可他又找不到好理由去留在苏晴身边，一下子急得有些挠头抓脑。 这“巴郎子”的异样神情让程知节也有些诧异。 他奇怪道：“这给你减负担，你怎么还给我拒绝起来了？你怎么了？那边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 “没什么不就得了！这你就先专心搞直播，不说了，我开会去了。” 程知节这一走，陈疆生心里就乱的不行，这位指挥长毕竟是大领导，他说了的事，那就没得改，陈疆生只能先不去想这些，早点搞完直播，就早点回苏晴那边。 “嘿嘿，原来是巴郎子给我们上课啊。” 乱想间，几声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接着一群姑娘带着细碎欢悦的笑声走进了这间“培训教室”。 这次的“直播湘军”任务，各组都分摊了“主播名额”，可本批的援疆队伍里，虽然年轻人不少，一下就凑了二十多名青年骨干，可是一跑来参加陈疆生的“主播培训班”。 陈疆生就觉得不得行，这些人几乎都是各组报上来凑数的，完全不符合主播的要求。 原因主要有几点，一方面这援疆直播，卖的还是新疆的本地特色产品，主播必须要有本地特征，懂本地的风俗人情，这样才有说服力。另一方面，这次援疆队伍里，外表条件、演讲能力符合要求的几乎没有。 说白了，最好还是要漂亮的少数民族姑娘来当这女主播比较好。 而且，陈疆生自己还需要一个优秀的重要搭档，这凑上来的二十多个人里，具备这种潜力的都没有。 程知节没想到这“直播湘军”凑队伍就这么难，还有这么多门道。加上现在时间还这么紧，在这种苛刻条件下，程知节干脆把挑选主播的任务直接全权让陈疆生负责。 陈疆生纠结一下，最好在这二十多名骨干中留下几位素质稍微好点的负责运营和接受主播训练。 同时，他通过自己在白碱滩的本地人脉，找了几位外表靓丽，气质不错，还比较能说汉语的少数民族姑娘，加入到自己团队里来。 像白碱滩项目组的联络员阿依努尔，还有哈萨克族牧民巴合提拜的女儿阿依娜，这原来都是他驻村所认识的朋友。 这样这支小小的队伍才算搭建完成。 此时正是她们的第一天培训。 这次培训教室设在老城区的百年茶馆里，此时正值工作日上午，茶馆空间大，又没人，一进门就蒸腾着茯茶香气，陈疆生把笔记本电脑架在雕花木桌上，屏幕里正循环播放着湖南主播李佳琦的带货片段。 二十几个各民族的姑娘小伙围坐在艾德莱斯绸坐垫上，哈萨克族姑娘阿依娜的珍珠美甲划过屏幕："陈书记，我们真的要对着机器说话？" 这阿依娜是这批女孩里面最漂亮的，今年才19岁，面庞还带着帕米尔高原的稚气，颧骨却已有了天鹅绒般的弧度。晨光穿过彩绘玻璃窗，在她蜜色的肌肤上投下格桑花的光斑，那双哈萨克族特有的琥珀色眼瞳里，仿佛盛着喀纳斯湖的晨雾。珍珠美甲划过平板屏幕的瞬间，指尖在反光里白得像初融的雪水，腕骨系着的红丝绳却勒出道浅痕——陈疆生知道那是去年叼羊大赛冠军的纪念。 她随手拨开垂在额前的碎发时，发辫间的银铃叮咚轻响。十九岁的身子倾身向前，艾德莱斯绸领口滑落半寸，露出白皙漂亮的锁骨。少数民族女孩活泼热情，她不觉间靠得有些近了，口吐如兰般凑近陈疆生的脖子，呼出的热气刺挠得他脖颈发痒。 他赶紧找理由侧开身子，抓起桌上的无花果拍在镜头前，干脆直接切换进直播平台，"其实这就是电子巴扎（维语市场的意思）！看见没？点击这里开始，这个屏幕里面就是我们现在的直播间，大家就把它理解成一个电脑里的摊位，我们要像介绍心上人一样介绍产品！" 说来说去，还不如实际上手操作，陈疆生突然一转身，把身后阿依娜拽到电脑前，"来来，阿依娜你就当这已经上巴扎了，你现在对着摄像头，就像是对着巴扎上的访客，你来夸夸我们的无花果！" 阿依娜顿时羞红了脸，镶珠皮靴无措地在地上踮着脚尖，不知道放哪的双手，只能交叉摆弄着腰间缀满彩珠的绑带。 “啊……啊，这现在就要说吗？” 小女孩就是小女孩，此时面对镜头，虽然直播间没几个观众，但阿依娜已经害羞得说不出话来。 在陈疆生的一番鼓励下，他也只能含混说出几句"我们这里的无花果特别好，嗯……就是好……" 此时，弹幕突然飘过一串“新人？”“这是娃娃吧？”，她僵在原地，耳尖红得滴血，完全不知所措，只能求饶般看向一旁的陈疆生，而此时旁边的围观者也低声嬉笑起来。 “好了，大家不要笑阿依娜，她已经做得很好了，来，大家看我怎么热场……” 说完，陈疆生抄起热瓦普琴进场，他一上来就拨响《我们新疆好地方》，直播间顿时洋溢起浓厚的少数民族风情。 “大家好，欢迎来到我们的援疆直播间！” ………… 暮色降临时，指挥部院里的胡杨树下支起投影仪。陈疆生咽下一口润喉片，屏幕上回放着白天各位学员的直播片段。他要对着提出针对性的矫正意见，还要准备接下来的正式直播设备。 从今天的培训来看，效果还是有的，但总体效果离他的要求还有较大差距，不过好在各位主播都还比较刻苦，此时不远处的办公室里，阿依娜还在对着镜头背诵广告词。 看到这支小团队有如此的努力，陈疆生倒稍微有些信心。 这时，电话响起，他不用看就猜到肯定是程知节打过来问情况的。 果然，那边的指挥长关切的询问这第一天培训的效果，看离要求还差多少。 陈疆生把情况说了一下，表扬了众人的努力，但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差距还有些大，估计上场就会“翻车”。 “翻车？” 对于现在这些年轻人的语言，程知节有些没听懂。 “咳，就是失败的意思。” “哦哦，这样啊。” 程知节叹了口气：“现在还有个情况，这事呢，也算是个好事，就是刚刚农业农村局那边联系我了，他们知道我们援疆指挥部要搞助农直播，十分高兴，他们给我们拉了首个订单……” 听到这，陈疆生心里就暗暗觉得不妙，听这位指挥长的口气，这是已经答应人家了？这一听就是一个大单，可现在这“直播湘军”除了自己还能上场以外，连队伍都还没准备好。 果然，程知节有些尴尬的说道：“他们给的任务很高啊，这个白碱滩有三十多吨驼奶制品已经滞销了，即将临期，再拖下去，奶农们损失就很大，所以希望能通过我们直播间，来个滚动直播，帮忙把这批驼奶制品给销出去……” “等下，他们那边的产品是什么情况？单价多少？客单群体是……” 陈疆生马上问了几个关键问题，程知节开始还能回答几句，后面问得深了，他就只能把对方的资料转过来。 这巴郎子看完后，第一个问题就是“指挥长，您这边已经答应对方了吗？” 听到这位“直播带头人”不安的语气，程知节只能略显犹豫地点头道：“嗯，这个任务，我已经答应。” 陈疆生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就他的初步分析，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要想在几天直播期内，销售完这批产品，几乎不可能。 第十七章、霓虹驼铃 “总之，任务就已经定下来了，晚点他们奶农就会送样品过来，你们好好准备，争取来个开门红！” 领导态度坚决，陈疆生没办法说不行，他只能表示自己会尽力。 接下来这段时间，他全部时间都放在援疆直播上，但闲下来的时候，还是会想着苏晴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没有自己做联络员，她会不会不习惯？ 老马毕竟年纪大了，心思也不会太细腻，会不会有照顾不好的地方？ 这马上夏天，西北分中心那边生活条件也差，这种天气容易晒伤，她细皮嫩肉的，经常下实验田作业，有没有做好防嗮？ 一停下来就乱想的陈疆生，却一直没等到苏晴的信息。 这一连几天下来，他自己也开始有些情绪。 这苏教授看来也没把自己当多重要一件事，这么久也没问自己最近怎么样，两人最后的一次通信，还停留在他告诉对方，自己最近任务有调整，暂时不能做她的联络员了。 当时忐忑不安的陈疆生，得到的回信只是苏晴看似云淡风轻的一句“收到”。 她难道心里根本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真的只是纯粹的工作关系？不然她用词怎么如此生硬、平常？ 陈疆生好几次都忍不住想打电话过去，就算只是随便找个话题，他都想从这位南方姑娘的口里听到一丝丝对自己不在身边的不习惯，或者是简单的一句关心也好。 可惜这也没有。 两人的聊天记录最后只停留在那刺眼的“收到”两字。 这让陈疆生在许多时候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就在这种繁忙与间隙的纠结中，陈疆生很快迎来了重头戏的“首次亮相。” ………… 暮色浸透乌鲁木齐大巴扎的金顶，熙熙攘攘的夜市步行街上，陈疆生正用铁丝固定最后一块艾德莱斯绸背景板。 此时，半吨多滞销驼奶制品堆成雪山状，在霓虹灯下泛着象牙白的光泽。 这是程知节那边送过来的，奶农们对这些滞销的奶制品已经烦闷至极，陈疆生本来只是让他们送几件样品过来，没想到这些人直接就拉了满满一车，他当即表示这做样品也太多了，根本用不上。可奶农们表示，这小半吨就放这了，用不上直接扔掉就是了。 陈疆生只能无奈点头，这下他总是明白“谷贱伤农”的厉害，对于这些奶农来说，这些滞销品简直不是货物，是看到就想一把火烧掉的催命符。 此时这位曾经的扶贫第一书记，心里更明白了这次直播的意义有多重大。 “陈老师，您过来看下。” 一声娇脆的呼喊打破了他的乱想。 一回头，是今天的副手阿依娜在呼喊自己。 “怎么了？” 阿依娜的珍珠美甲划过提词器屏幕：“你看这个，我不知道怎么调就把背景色……哦哦，谢谢你！” 陈疆生不等她说完，就已经帮她问题解决了，惹得这姑娘在这感激连连。 “你别叫我陈老师了！这听起来感觉怪怪的……” 对于这位十九岁的小美人，陈疆生满意她优越的外貌，但也头疼这姑娘小女孩那股特有的单纯。 特别喊自己时老师老师的叫着，让他格外别扭。 “那我就按你在村里的叫法，叫你陈书记好了！” 没想到让她别喊老师，这姑娘却转口又叫成了书记，这还是陈疆生在白碱滩镇当扶贫第一书记时候的叫法，可现在自己只是援疆指挥部里面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干事，这要是被指挥部里的领导听到别人叫自己书记，那怎么得了。 “好了好了，你还是叫我陈老师好了。” 阿依娜开心地点了点头。 陈疆生忙完这边，就准备去看下灯光怎么样了，可刚转头，这姑娘就叫住了自己。 “陈老师，我还有个问题。” 陈疆生只得回头无奈道：“又怎么了？” “陈老师，我心跳得比冬不拉琴弦还快......” 陈疆生想都没想的回答道：“这马上开播了，我也紧张，没事的，等下你跟我的节奏来就行，你就说几句附和语就好，实在不行就看台本，我会好好带你。” “不是因为这个……” 陈疆生不解问：“那是为什么？” 没想到这姑娘听完却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接着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抓着了他的手掌，然后印上了自己的胸口上方。 陈疆生完全没料到这一下，只觉得手掌心一阵温暖，他马上就触电般缩回手来，一脸震惊道：“你……你干什么？” 这猛然间的亲密举动，让陈疆生头上沁出细密密的一层汗珠，却没想到这姑娘却睁着无辜的眼神，径直回答道：“我是因为你才心跳这么快啊！你看你一碰到我，我心跳就这么快……” “这……怎么能……” 陈疆生脸一下涨红，整个人僵硬得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他冷静下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回头看下有没有人注意到刚才这尴尬的一幕，好在众人都忙着布置会场，没人注意到这边。 “你以后绝对不能再这样了，你现在也是大人了，怎么能……嗯，反正不能再这样了。” 面对这姑娘的轻佻举动，陈疆生也不好说什么，他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有些时候做事就是不会经过大脑，他也不好再批评。 可没想到阿依娜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目瞪口呆。 这丫头完全没有体会到陈疆生的情绪，她转过头嘟了下嘴道：“我是喜欢你才会紧张啊，这让你感受下我的心跳啊，这怎么了……” “你……” 陈疆生顿时说不出话，他怎么也想不到阿依娜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场合蹦出这样两个字来，但他很快逼自己冷静下来。 对于这样19岁的女孩子，她的所谓“喜欢”，是多种多样的，她可能根本意识不到这两个字的含义。 更何况自己心里早就已经有一个人了，也不可能对她的这种态度有什么反应。 想到这，陈疆生只能赶紧转移话题：“这个马上整点了，赶紧干活，别说闲话了。” 说完他就到后台那边去做最后检查。 而阿依娜却轻哼一声，跺了跺脚。 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她却是真的在这些天的相处中，喜欢上了陈疆生这样一个帅气硬朗的大男孩。 在她眼里，这个“兵团二代”身材高大，模样俊朗，特别在教导大家的时候，显得又干练又有能力，还是一个吃政府饭的。 怎么不惹得她们这些小女孩喜欢！ 只是陈疆生在教导大家直播的时候，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完全都不正眼看人家，今天这阿依娜也是突发奇想，想试试他的反应，可这一下两人亲密触碰了一下，这陈疆生却一下就躲开了，还一副生气的样子，让她有些不快。 这巴郎子怎么了嘛？难道他不喜欢我？ 为什么不喜欢我？大家都说我这么漂亮，他怎么想的？ 阿依娜从小到大都和瓷娃娃一样，身边喜欢她的人是数也数不清，可这陈疆生却对她毫无反应，让她心里有些憋气。 她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难道他有喜欢的人了！？ 就在阿依娜想着怎么去探求这个答案时，那边的运镜师对着这边打了几个手势。 “马上开始倒计时……” 阿依娜此时赶紧收拾情绪，整理笑容，面对镜头准备开始这她的第一次直播。 ………… 直播镜头亮起的刹那，步行街的人潮化作模糊色块。 直播灯一下亮起来，陈疆生顿时进入状态。 “大家好！全国的各位观众们好，欢迎来到我们‘春风度关’的援疆助农直播间！” 陈疆生的开场十分热情，整个直播间都气氛一下带动了起来。 “今天我们的直播间里，是来自我们白碱滩的纯天然奶制品……” 此时随着这边直播开始，直播间里的人数也慢慢升高，从一开始的几十人，很快就涌入了几百人。 而此时乌鲁木齐夜市的步行街上，不少人驻足看起来这边的热闹。 此时直播间线上线下，都围满了驻足观看的观众。 “哎呀，感谢我们南方大哥的首单！这是对我们新疆乌鲁木齐奶农的支持，这作为前百的买家，我们直播间还有一份大礼相送！” 面对围观人群越来越多，陈疆生继续保持着语气和发挥，可旁边的阿依娜此时却卡住了，整个人面对镜头有些发愣，连基本的接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你看，我们的买家大哥是不是有眼光？平时这天然驼奶粉，卖价是牛奶的两倍以上，但是今天在我们直播间，它比牛奶卖得还便宜！我们保证，这绝对是天然绿色百分百的纯驼奶，无任何添加，能够选中我们的产品，证明您真的非常有眼光，你说是不是？” 陈疆生特意把后面“是不是”几个字加重了语气，就是想提醒阿依娜赶紧接话。 可这姑娘仍然瞠目结舌地没有开口。 连弹幕里都开始出现“旁边是哑巴吗？”、“怎么不说话？”“是不是AI？” 这些质疑让这19岁的小姑娘更加紧张了，在陈疆生几次明示后，她才反应过来，木讷地点了点头“没……没错，是的是的。” “原来不是AI啊。”“说话了，说话了！” 可好景不长，阿依娜只说了一句话就闷了回去。 一时间，整个直播间里关注点反而不在驼奶身上，很多人都开始质疑起这小姑娘起来。 陈疆生虽然知道这丫头还没有做好直播的准备，可他没有办法，整个团队里，阿依娜已经是最好的一个了，其他人也同样面对镜头就语无伦次，还没有她这么好的外在条件。 此时他只能自己来扛住压力，接过主要的互动任务。 “大家如果对我们驼奶粉不感兴趣的话，我们还有另外一份拳头产品，就是我们的——益生菌！这是……” 陈疆生刚要让新品上货架，弹幕里又有几个带头挑事的。 “让AI人说！” “男的别说了，让那女的来介绍，这不会是个哑巴吧？” 这一下看热闹的都来了兴趣，弹幕在几个领头人怂恿下，顿时都变成了刷“阿依娜”的话题。 陈疆生无奈之下，只能让旁边的阿依娜回答。 哈萨克小美女此时绣着鹰羽纹的坎肩被汗水洇出深色云纹，她本来汉语就勉勉强强，此时卡在“益生菌”这个词上反复打结。 好不容易说出来，却只迎来屏幕里铺天盖地的嘲笑。 “这还不如AI。” “确定了，肯定不是机器人，机器人都说不出这话。” “哈哈，这口音太奇怪了。” “换人换人！” 此时弹幕已经过滤了不少侮辱、攻击性的话语，可此时占据屏幕的也都是对阿依娜的质疑。 而此时正在指挥部加班的程知节，也正用手机关注着这“直播湘军”的第一次直播。 当他刷到满屏弹幕飘过“主播扣钱”的嘲笑时，程知节脸上也阴沉起来。 更有甚者，不少人见画面里的两人都有明显的西北特征，此时站出来挑事道：“这不是湖南的援疆直播吗？怎么都是西北的少数民族在这讲，湖南人呢？” 这样的质疑声让程知节心里一刺，他甚至都开始犹豫要不要马上对现场进行指示，换一个能讲好汉语的主播上来救场。 可他还没来得及打电话，这下一个更大的直播事故轰然发生。 “家人们看这奶疙瘩！” 只见濒临失控的现场，陈疆生为了缓解对阿依娜的围观，抓过一项产品挤进镜头，手背与阿依娜的珍珠指甲同框，他想占据屏幕的画面主位，让阿依娜退后一些，出镜头调整一下，缓一缓再进来，这姑娘也反应过来，借着陈疆生的掩护准备淡出屏幕。 “哈萨克姑娘亲手......”可他话没说完，此时正在后退的阿依娜，她的银耳坠却恰好勾住麦克风线，顿时扯落半边背景布。整个后排的奶制品背景墙轰然倒塌，整个直播间一下塌了一半！ 第十八章、教授救场 这下整个街景都暴露在镜头里，补光灯散落一地。 众人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好在陈疆生反应迅速，他干脆一下偏转摄像头，干脆把舞台对向旁边的街景，自己也站出场外，继续开始直播，同时示意其余工作人员赶紧收拾舞台。 “好了，我们现在要上的三号链接是……” 阿依娜此时已经慌乱得不知所措，她愣愣站着原地，许久才反应要上来帮忙，可她灾难性的发挥陈疆生不敢让她再出镜，挥挥手让她帮忙善后，直播间自己先一个人顶住。 “刚刚那哑巴呢？” “这真的太有节目效果了，直接拆台了！” “哈哈，也太不专业了吧。” “我们不要看男的，让女主播来！” 陈疆生此时已经快坚持不住，一个人直播间都要被吵翻了，线上全是吐槽和叫嚷着要女主播的。 可这下身边完全没有一个可以顶上的，要会讲汉语，还要形象好的女主播，这一下从哪去找？ 就在陈疆生准备暂停直播，向程知节紧急汇报的档口，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身旁围观的人群中。 他眼睛一下亮了。 来人竟然是苏晴！ 苏晴的白大褂出现在烟火气中时，像雪峰落入沸腾的汤锅。 她刚结束盐碱地采样，这些天陈疆生不在，她还有些不太习惯，左思右想下，干脆就趁机来乌鲁木齐这边指挥部看一看，顺便见见这巴郎子。 到了这边，才知道原来陈疆生最近在忙助农直播的事，恰好今天第一次直播就在这边夜市步行街上，她便跟着找了过来。 却没想到刚好见到这尴尬的一幕。 而陈疆生更是整个人僵在那。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姑娘居然来了，甚至连台词都没往下念下去。 她这么来了！？ 可此时，陈疆生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对不起……我们先上下货，半分钟后回来。” 陈疆生赶紧把直播间暂停，他快走两步，劈开人群，走向苏晴。 “哈啰，我刚好采完样本，听说你最近在搞直播，就顺路过来……” 苏晴话还没说完，这边陈疆生就说出一句让她意料之外的话。 “来，你来的正好！帮忙救个场！” 她还没消化完这句正好什么意思，此时陈疆生却一把叫过旁边的化妆助理。 “来来，赶紧把她画一下，等下上场。” “等等……上场？上什么场？” 苏晴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被他拉到了化妆镜前，趁着苏晴上妆的档口，陈疆生和她解释起现在的情况。 “我们现在在搞助农直播，但是缺一名汉语讲的好的女主播，刚好你来了，就麻烦你帮我这个忙，顶一下。” 苏晴虽然没抗拒上妆，但她还是马上反对道：“可是我根本不会直播啊！这我都不知道做什么。” “很简单的，有台本，而且这个我来做主讲，你就跟着提词器，说几句就可以了，没题词的时候，你就附和我的话，到时我也会提醒你说什么，你听到我说‘是不是’、‘对不对’之内的反问句时，跟着说两句就行。” “但是……” 苏晴本来只是过来看看他，却没想到突然被卷进这种场面。 她这么多年都是在研究生里埋头，第一次要带妆推向台前，下意识的第一反应还是拒绝。 “我觉得我还是不行啊，这我什么都不懂……” “你长这么漂亮，站那都可以了。” 陈疆生这一句话让苏晴心里爆出一阵欢喜，但她还是有些犹豫：“要么你们还是换人吧，我怕耽误你们事……” 这关键时候，陈疆生郑重道：“苏教授，这次我们的直播任务很关键，这次牵涉到我们白碱滩奶农今年的收成，请你务必帮忙。” 听到这里，苏晴才总算下定决心。 这边陈疆生见总算说服这位大教授，他赶紧返回直播间，此时被阿依娜不小心扯到的背景板也已经重新布置好，补光灯也已经重新就位。 陈疆生移步回到直播台，开始复播。 刚刚他心思全放在突然出现的苏晴身上，完全没注意到旁边阿依娜失落的眼神。 这姑娘看着刚刚陈疆生对苏晴那积极热情的态度，再加上两人间的肢体氛围，她敏锐的第六感顿时察觉到这南方姑娘和陈疆生之间肯定有点什么。 但此时直播的关键节点，她来不及多想，只能先专心帮忙重新布置直播间。 “好了，我们现在第三个链接已经上了，这是我们新疆独特风味的奶制品——奶疙瘩，这……” 陈疆生一个人的直播间里，虽然直播节奏回来了，但场面还是慢慢有些支撑不住了，刚刚的直播事故后，现在大部分都是调侃和嘲讽的弹幕。还有不少人喊着要刚刚那个“AI”人出来露脸。 就在这关键时刻，陈疆生看到旁边助理比了一个“好了”的手势，他顿时反应过来，一回头，直接眼睛都有些发懵。 只见灯光全部汇聚在此时的苏晴身上，像是一层给她笼上了一层白纱。 陈疆生只是看了一眼，心脏猛地一跳。 他定了定神，马上反应过来，让直播间上了个倒计时。 “既然大家都在要请我们女主播出来，那我们这边现在的二号女主播已经到位，大家倒数十个数……” 这下弹幕刷起一片惊讶声。 “新女主播？” “又来AI人？” “这么有实力？” 可这些质疑声只持续了不到十秒。 当倒计时刚跳到“0”，当陈疆生把镜头转向候场的苏晴时，弹幕区便像被投入了深海炸弹，瞬间炸开了锅。 “这是特效吧？？？” “救命！这光影怎么回事？是仙女下凡自带柔光滤镜吗？” 当戴着珍珠缀饰花帽的苏晴登场的刹那，直播间在线人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攀升。投影吊灯的光落在她肩上，碎成星子般的光斑，她裙裾上跃动的蓝白波浪纹像突然活过来的孔雀翎羽，在追光灯下流淌出液态的月光。 连一旁的阿依娜都感到诧异：这汉族姑娘穿上“艾得来丝绸”怎么还挺好看的？” 而陈疆生的眼神也有瞬间的凝滞，他心里感叹：壁画里的那些神女这下走出来了！” 此时苏晴金丝刺绣的袷袢外衣勾勒出挺拔的身形，手腕上的银镯随着抬手动作叮咚作响，发间的巴旦木造型发饰折射出细碎金光。 当她转身展示背后盘金绣就的十二木卡姆花纹时，屏幕顿时一下被密集的“666”弹幕与疯狂刷屏。“新疆棉花”的庆祝特效，几乎要把直播间挤到崩溃，甚至把主播本人都遮挡了大半。 “这颜值是真实存在的？你们直播间欠我一个解释，这种级别的宝藏新人居然现在才放出来！” “兄弟们，我单方面宣布这是本年度最惊艳的直播开场！” 后台数据疯狂跳动，关注数、打赏金额如同坐火箭般飙升。 这下场面热闹起来，苏晴此时也十分紧张，但毕竟堂堂副教授，上课讲座的经验让她不像先前阿依娜那么慌乱。 此时她牢记之前陈疆生的指导，反正有什么都按他说的来做，念念台本，对他的反问做出肯定答复等等，很快苏晴就上手了。 她端庄的样貌，漂亮精致的脸蛋，加上标准的汉语，这下直播间里挑刺的一下消声沥迹。 而且在习惯了镜头后，苏晴的神情动态也越来越自然，甚至在扫了一眼台本后，就开始了自己的发挥和见解。 “……大家可以看到啊，这我们骆驼奶比牛奶更有益健康，其维生素C的含量是牛奶的三倍，100毫升骆驼奶与等量牛奶的维生素C含量分别为3.8毫克与1.0毫克；每100克驼奶含903毫克钙，含钙量很高。骆驼奶中含有类胰岛素因子可以促进胰腺分泌胰岛素。此外，骆驼奶的蛋白质含量与钙含量均高于牛奶，脂肪含量则低于牛奶，这代表什么？这代表不发胖啊！更适合减脂期……” 苏晴这一段长台词，几乎都是她自己的发挥，旁边的陈疆生也惊讶于她居然已经开始在讲解上占据主导地位。 “对，刚刚有观众在问这什么叫乳铁蛋白，这驼奶粉里每百克含活性乳铁蛋白46毫克代表什么，这我告诉你，乳铁蛋白是一种能抗炎和免疫调节功能的乳铁蛋白生物活性肽，它们具有调节机体生……。” 遇到这样的科普环节，苏晴的教授本色就开始展露，她一本正经地向直播间里的观众科普里面的知识。 而其实这些人也根本没那么在意里面的这些难听懂的数据，他们就是单纯地想看这美女主播一脸正经讲解的样子，故意逗弄她。 “乳铁蛋白（Lactoferrin, LF），是一种多功能球状糖蛋白，其等电点为8.7，分子量介于 76～80 kDa（与蛋白的糖基化程度相关）。乳铁蛋白广泛存在于各种分泌液中，如人乳、牛奶、唾液、眼泪、鼻涕、血浆和嗜中性粒细胞等。人类初乳的乳铁蛋白浓度最高，” “乳铁蛋白包含约700个氨基酸的多肽链，嗯……又有观众问我什么叫此肽链了，这个我告诉你，多肽链是两个链接在一起的同源球状域，即N-环和C-环。N-环对应第1-333个氨基酸残基，而C-环对应第345-692个氨基酸残基，这两个域由一段短链-螺旋相连接。N-环和C-环都包含金属离子结合位点和糖基化位点……” 苏晴这些术语一下引起了弹幕里又一阵的浪潮，直播间里的观众完全被她的话语惊呆了。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怎么这么懂？说得这么专业？” “不可能是真的懂吧，是不是随便扯几个术语忽悠我们的哦？” “哪有女主播这么厉害的，我去查一查论文” 这下整个直播间洋溢着欢乐的氛围，还有不少人开始打赌，说苏晴绝对只是冒充的专家，刚刚这些都是她胡扯的术语。 “大家如果不信，可以自己去认证啊，还有，我提醒一下此肽链算是比较简单的生物术语了，直接搜索就行，不用上知网，大家如果查实后发现我说的没错，那么还请支持一下我们白碱滩的奶制品们，谢谢大家了哈。” 苏晴也趁机和观众互动了一波。 “这美女太厉害了吧，难道是真的？” “卧槽，我查到了，真的和她说的一样！” “真的真的，她是真的懂！” “太夸张了吧，我还问几个术语，看她到底多厉害。” 弹幕又一次爆炸。 陈疆生赶紧把有点跑偏的场面拉了回来，同时向大家爆出一个惊天猛料。 “我们苏教授不仅仅是我们‘春风度关’的美女主播，她实际身份还是一位教授，更是我们的一位农业科技专家……” “哇，难怪！” “这真是才貌双全！” “难怪比我还厉害，原来是一名教授。” “愿赌服输，我买两罐。” 弹幕里顿时传来一片惊叹声，同时成交数据也节节高升。 此时画面左上方突然插入一道系统通知，陈疆生瞄了一眼，欣喜不已：恭喜，您的直播间已经登上同城榜第三名。 这第一次直播就能上同城榜！？还是乌鲁木齐这样的大城市！ “感谢各位家人的热情，我们已经上了同城榜第三了，在这里为了回馈大家，我们再上一道大礼，这次是我们特有的驼奶茶，保证全部成本价，上链接！”陈疆生开心地大吼一声，惊飞夜市顶棚的鸽子。 此时直播间的热度如同盛夏的火焰，越燃越旺。弹幕区被“买买买”和“求链接”的留言疯狂刷屏，滚动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仿佛一场永不停歇的文字瀑布。各色礼物特效接连不断，璀璨的星光、绚丽的烟花在屏幕上此起彼伏，几乎要将陈疆生和苏晴的身影都淹没其中。 苏晴甜美的声音始终带着笑意，不断提醒大家“先付款锁定订单”“没抢到的宝宝别灰心，马上加货”。直播间的热闹氛围感染着每一个人，新涌进来的观众也被这股狂热席卷，纷纷加入抢购大军。 第十九章、上层思维 “哎呀，大家太热情了，我们现在一号、三号链接已经售罄了，但是没有关系，马上我们就要再补一批。” “大家等一下，马上补货了，倒数三个字……上链接！” 陈疆生和苏晴两人配合得越发流畅，直播间的小时榜也在一路飙升。 后台的订单数据已经爆棚了。 程知节从来没看过这样的场面，此时正欣喜若狂，让指挥部综合组马上研究案例，整理材料，今晚就要出个简报，明天就争取登上乌鲁木齐市领导的桌上。 “哎呀，太好了，卖了多少？快五十万了！？好好好，这个一定要深挖，对对，指挥部当然要对他们两人表扬啦！” 陈疆生和苏晴还在热火朝天卖货的档口，这边程知节已经布置了后续一系列的任务。 ………… 下播时已经是凌晨一点，陈疆生到最后喉咙都哑了，倒是这小小身板的苏晴却越战越勇，卸妆时，她一边取着假睫毛，一边对旁边瘫成一团的陈疆生打趣道：“你这么大一个男子汉，怎么这就累趴了？” 陈疆生没力气地挥了挥手，苦笑道：“我还是佩服你，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怎么这么能熬？开始我还担心你接不上话，后面反而是我在接你的话了。” “哈，这不就是熬嘛，我这天天熬夜看数据的，这还算早的啦。” 陈疆生更加佩服起这南方姑娘来。 不仅学历高，能力强，连这种临时上阵的直播也能玩得这么转。 两人正说笑间，他却没注意到不远处阿依娜那有些古怪的眼神。 ………… 这次“直播湘军”的开门红，让程知节一下有了底气。 第二天一早，在市政府晨会前，《湖南“春风度关”援疆直播间迎来开门红，3小时成交53万元》的新闻稿就已经放在各位领导的案头。 这位指挥长不愧是省委副秘书长出身，他的一系列操作精准地契合了领导对援疆新局面的需求。 主要领导在批示栏上题写了“高度肯定，加大扶持”几个字，这下整个宣传系统都运作起来，铺天盖地的新闻宣传都围绕起“直播湘军”起来。 而至于“直播湘军”里的重点人物，自然是首席主播的陈疆生，以及救场后“一炮而红”的苏教授。 这下“知识分子带货”的标签已经深深地和她绑定在一起。 程知节也趁机特别邀请苏晴作为直播间常驻主播，助力“直播湘军”的发展。 苏晴本来以“海水稻”那边任务重，时间紧为由，推辞了一番，可这位指挥长却表示“海水稻”是重中之重，但直播也是“急之又急”，现在直播间里一半以上的人气都是冲着这位“美女教授”来的，甚至上次直播的不少切片，都已经伴随着着“知识女性硬核科普直播”的名头，屡次冲上了当地热搜，这下要是苏晴撤了，那直播间就岌岌可危。 在指挥长一番恳求下，苏晴总算答应如果不影响研究中心那边的任务，自己就尽量抽时间来直播。 这下程知节才放下心来。 而同时开心的还有陈疆生这傻小子。 听到苏晴这个决定时，他当即就掩盖不住的兴奋，一脸傻乐地猛猛点头，惹得苏晴反而奇怪他在开心什么。 被叫破心情的陈疆生脸上一红。 “咳咳，没什么，这个……这个，对了，核心资产！对，就这个词，你是我们这个‘直播湘军’的核心资产，你知道我是这个直播负责人嘛，我是为保住了我们核心资产开心嘛！” “哼，才知道我是核心嘛？” 听到这大男孩如此奇怪的夸赞，苏晴倒也不以为恼。 接下来几天，两人趁着势头正旺，一鼓作气地将白碱滩滞销的三十多吨奶制品一销而空。 惹得当地奶农连呼这是一个奇迹。 这下“直播湘军”的威名传出去了。 市里也是要扶持给扶持，要基地给基地，还有不少的合作商都找了上来，都知道这是市领导看中的重点项目，想借着这股东风，把自己的产品销起来。 可是提案报到指挥部这边，却都被程知节给否了。 “指挥长，我看着几个合作方都很好啊，这个阿塔依玉石，那个善厨坊的真空牛排都是好产品，这怎么不能合作？” 这一连被否了几个提案的陈疆生，有点坐不住了，这天刚好碰到就早上程知节汇报。 可这位厅级领导，此时却笑了笑。 “我问你，我们直播间的主旨是为了干什么？” 陈疆生一愣，马上回答：“卖货啊。” 程知节听到这，白了他一眼，马上否定道：“错！” 巴郎子疑惑地愣了下。 “我们直播间只是为了卖货赚钱吗？你再想想我们直播间的名字是什么？是‘援疆’！这才是关键！那个什么阿塔依、善厨坊都是乌鲁木齐本地的成熟企业，纳税好几个亿的，人家需要援助嘛？帮他们卖得再好又怎么样？那也是锦上添花，人家不缺多卖的这点销售额！但是如果我们帮上次白碱滩奶农那样的一线群众呢？那对人家是真金白银的救命钱！这才是真正的‘援助’！再站在人家市领导的角度，你说帮哪个更容易做宣传？是帮头部大企业打广告？还是援助陷入困境的贫困农户？” 也就对着陈疆生这样的小年轻愣头干部，程知节才能把话说得这么透。 听到这，陈疆生听到这，也一下明白过来，头连着点了几下。 敢情领导就是领导，自己只知道卖货做事，人家想的都是政治效果，上层思维，也难怪人家当领导呢。 见到这位“直播主将”总算明白过来，程知节笑着点了点他： “真是的，人家苏教授怎么就一点就透，你呀，还是要多向人家学学，多想想这些深层一点的问题！” 提到苏晴，陈疆生的心情就好了起来。 他此时挠了挠脑袋：“那我怎么能和人家比呢，毕竟人家是教授嘛。” “好了，没时间教育你了，这样，后续直播这块，还有几个重要工作要做！你记一下，第一，我们直播间要改名。” 听到领导说要把刚打出名气的直播间改名了，陈疆生马上就摇头道：“不行啊，怎么能改名呢，这人家好不容易记住我们，这一改不就老客户都没有了，搜索也搜索不到我们了。” 程知节却否定道：“错，这个名字必须要改，但是你别紧张，改得也不多，实际应该是加几个字，我们现在‘直播湘军’的口号改掉，叫‘湘疆直播军’，直播间名字也改成‘湘疆同行’。” “这个……” 陈疆生听到这里，发现没什么很多变化，但刚刚被程知节点拨的榆木脑袋，这下突然明白过来。 现在“直播湘军”、“援疆直播间”的口号和名称已经打响。 虽然声势浩大，可这里面却只体现了“湘”，却鲜少提及“疆”，这一下倒不觉得，可当地领导看久了就总难免会有意见…… 而这样一改，两者就是同一个位置，也是互帮互助的身份，听起来就顺耳不少。 原来如此！ 陈疆生这下也慢慢学会了程知节的“高度站位”，“政治效果”，“上层思维”。 见这小子明白过来，程知节也点了点头，开始布置下一步工作。 “第二个，就是你们现在主播团队的实力还很不平衡，几乎全是靠你和苏晴两个人去播，这样下去不行，一方面不长久，另一方面也没有给人家留下‘造血’能力，这样，我给你再下个任务，你必须今年内培训出50名合格的当地少数民族主播出来，确保到时如果我们这批援疆队伍撤了，人家的直播助农产业也能发展起来。” 听到这话，陈疆生一下在心里给这位援疆指挥长竖了个大拇指。 虽然程知节之前“政治站位”、“上层思维”，听起来有点投机的嫌疑，可现在看来，人家完全都是为了当地老百姓考虑，运用的这些手段，也是为了能够给当地“造血”，而不仅仅依靠“输血”。 听到这，陈疆生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这任务不轻松啊……但我会全力去做的。” “不是要你全力，是要你保证完成！” 程知节此时拿出厅级干部的霸气，眼光一瞥，陈疆生就立正答道：“保证完成任务。” “唔，那就好，还有，这最后一点，是我近期想搞个‘辣文化艺术节’，这你们团队就围绕这个，专门做连续直播，专心做好这次的艺术节。” “艺术节！？” 陈疆生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刚刚不是还在说搞助农，搞直播么，怎么一下扯到艺术节上去了。 在他看来，这艺术节之类的词，那都是阳春白雪的，和助农生产、创收扶贫什么的根本扯不上边，他完全不明白这位大领导怎么拒绝了那么多合作方，却想着来搞这什么艺术节。 “指挥长，这我就完全不明白了，这个和我们援疆有什么关系？” 面对这小子的单纯，程知节已经习惯了早他三步远的思维模式了。 “我问你一个问题，我们国家，最能吃辣的是哪里人？” “当然是湖南人啊。” 这个答案陈疆生几乎是脱口而出。 湖南人能吃辣、爱吃辣，早就是全国知名的地域标签了。 之前在研究分中心的时候，陈疆生和苏晴一起吃饭时，他就见识了湖南人吃辣的厉害。 连苏晴这样的“半路湖南人”，那都是无辣不欢，无辣不吃。 那种辣得他嘴唇发麻，喉咙冒火的小米椒，这姑娘可以直接拌饭吃，简直是骇人听闻。 “对啊，那我再问你，这全国最大的辣椒产地是哪？” 这个问题倒是把陈疆生给问住了。 他想了想，犹豫回答道：“湖南？” 这个答案完全是他的个人直觉，既然湖南人喜欢吃辣，那当地辣椒产量肯定很可观。 却没想到程知节摇了摇头，接着说出一个反直觉的答案——“是你们新疆”。 “啊！？” 陈疆生作为兵团二代，从小在这片土地长大，新疆人的口味他太清楚不过了，吃辣虽然也能吃一些，但绝对没湖南那么夸张，这怎么反而是新疆产辣椒最多？ 程知节要的就是他这副表情。 “哼，我告诉你啊，这去年统计局的数据，新疆专门用于制作干辣椒的辣椒田种植面积达60万亩，年产干椒25万吨以上，干椒年产量占全国的1/5，小米椒也是90万亩以上，色素辣椒更是200多亩，各项辣椒都是全国第一！” “这么厉害吗？我们新疆原来是辣椒最大的产地。” “当然啊，都是因为你们条件好嘛，而且你们这不仅仅是产量最大，而且你们的辣椒品质也是最好的，这一方面是新疆拥有充足的日照和长日照时间。又是内陆，这意味着这里全年日照时数又是全国第一，一年有3000多小时。充足的阳光有利于辣椒的光合作用，促进其生长和色素的积累，使辣椒颜色更加鲜艳。同时白天和夜晚的温差较大，这种温差有利于植物体内糖分的积累，辣椒的口感也好。加上工业污染较少，属于干旱和半干旱气候，降水稀少和空气干燥的环境减少了病虫害的发生，降低了对化学农药的依赖，使得新疆辣椒在生长过程中较少受到病虫害的侵扰，从而保持了自然的品质和口感，农药都不用打。干燥的气候还有利于辣椒的自然晾干，减少腐烂的风险，又保证了辣椒在收获后的品质……” 程知节这段话说完，陈疆生定定地望着他。 看得他都有些发懵。 隔了几秒，这巴郎子才由衷赞叹道：“哇，领导，我发现你真是太厉害了，这学什么会什么，连这个辣椒生产都懂啊。” 这马屁拍得生硬，程知节干笑一声道：“别拍了，我这也是让下面人做的资料汇总，你别打岔，我还没说重点呢。” 第二十章、热舞盛夏 说到这，程知节一点陈疆生的肩膀。 “现在我们整个新疆辣椒产业体量这么巨大，可是收益却一直没上去，这样搞那只是低附加值的基础农业，我是想既然我们湖南人这么会吃辣，自己省的著名辣椒品牌已经遍布全国，虽然产量小，但附加值高，而且我们有苏教授这样的农科专家在，能不能请她牵线，帮忙引进湖南辣椒育种技术，提高打造我们新疆的辣椒精品品种，而且我们还可以通过这次举办“辣文化节”，利用湖南人的辣文化，来帮新疆这一全国最大辣椒产地卖货，优势互补！” 这话一说，陈疆生顿时茅塞顿开，原来程知节打的是“一个会种，一个会吃，互帮互助”的主意。 他当即点头答应，马上就要联系苏晴，一定把这次“辣文化节”给办好。 “好，任务交给你了，去吧。” 陈疆生点完头就准备执行，可走出两步，他又转头绕了回来。 这下换程知节一脸懵地看着这巴郎子，不知道他怎么了。 “指挥长，我是兵团二代，我真的……我真的想代表我们新疆人民谢谢你，不是拍马屁，是说真的。” 陈疆生这下是真情流露，他感激程知节这样真心为新疆着想的领导，这才掉头回来。 面对这样真挚的情感，程知节没再调侃陈疆生，只是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目光却虚虚的落在半空处。 “大将筹边未肯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 在念完这首诗后，程知节感叹道：“杨昌浚这首诗写得好啊，我们湖湘子弟，和你们新疆本就是连在一起的，百年前就是如此，去吧。” ………… 乌鲁木齐噶尔老茶馆的木格窗棂筛进七月流火，五十名少数民族主播的艾德莱斯绸衣裙在电风扇吹拂下翻涌如彩浪。 面对讲台上俊朗高大的新疆汉子，姑娘们的笑声燕语都围绕在他身上。 此处正是“扩编”后的“湘疆直播军”的培训现场。 作为凑备办公室直播部分主要负责人的陈疆生，此时正敲着白板上的“直播话术八大忌”，阳光灰落满肩上：“还笑还笑，认真点，再不好好学汉语，到时又像阿依娜上次把‘益生菌’说成‘益生圈’一样。”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哄堂大笑。 而角落里被调侃的，此时哈萨克姑娘珍珠美甲绞着衣角，耳根红得像晒透的辣椒，嘴唇嘟得和小油壶一般。 阿依娜此时又想起那晚被苏晴救场的场景，此时心里不甘想到：到时我总要给你看看，我才是最厉害的。 “咳咳，你们也别笑人家了，现在你们还真没人家阿依娜厉害，你们赶紧……” 陈疆生正要找补两句，此时突然后面一个声音传来。 “湖南人就一定吃辣这么厉害么？” 柯尔克孜族小伙艾山突然举着玻璃罐起哄，鲜红的辣椒酱在日光下泛着油光。 为了筹备这次的“辣文化节”，程知节特意从长沙空运了一批物料过来，其中还包括几吨各式辣椒制品。 其中这“恨天椒”的辣椒酱，号称全世界辣度前十的特级辣椒。也被运到了这里，作为参展的试吃品。 此时陈疆生也拿了几罐过来，作为讲解的道具，没想到被这小伙子给拿去了。 还问了一个这么挑衅的问题。 其实“能不能吃辣”、“谁吃辣最厉害”，这都是一个刻板印象，也是一个孩子气的问题，还容易引发争论。 陈疆生原本不想直接回答，可这位新疆少数民族的年轻主播，趁机继续问道： “陈部长，你是兵团二代，听说你也是半个湖南人吧，你能吃辣不？” “对！陈部长你自己敢不敢吃嘛？” “有本事试一下！” 陈疆生尴尬笑了两下，这下在场的主播们反而更加起哄，逼于无奈下，他只得接过那罐“恨天椒”，然后从讲解台上，拿起一块馕饼，蘸了一层：“既然你们说我是湖南人，那让你们看看我们‘弗兰人’吃辣的厉害，就小小‘恨天椒’嘛，这有什么……咳咳！” 可他话没说完，就被辣出泪花，五十个声音笑作一团，惊飞梁上筑巢的雨燕。 “哈哈，半个湖南人还是不行啊。” “这还是要看真正湖南人吃辣怎么样。” 程知节就是在这时推门而入的。 他身后跟着三辆满载物料的皮卡，脸红得像烂熟的番茄。 “辣椒节定在下月初八。”他抹了把汗涔涔的后颈，“湖南的剁椒配方，新疆的日照时长——”话音未落，陈疆生已被起哄声淹没：“请苏教授示范吃辣！” ………… 日光浸透晾房的红辣椒时，首届"湘疆辣文化节"现场就在这。陈疆生把直播间架在辣椒地旁，背后是连夜赶制的艾德莱斯绸背景板——用湘绣技法绣着"辣得起，放不下"六个狂草大字。 在整个指挥部热火朝天准备文化节的档口，陈疆生却在这边带着五十多名新主播跳舞。 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实际上他却是这里面关键的一环。 这次的文化节，既然要搞得隆重，自然要有音乐和舞蹈，特别在这大西北，没有什么大活动是没有热舞音乐的。 而既然这次有这么多年轻的男女主播，陈疆生干脆就领着众人自己排练开场舞，这便是这次文化节的重头戏。 就在他牵着阿依娜的手，领着哈萨克族的小美女转了几个圈后，突然一声呼唤打破了这里的热闹。 “陈疆生！” 听到这熟悉声音，他猛地一回头，果然是苏晴来了。 苏晴的白大褂出现在辣椒试验田时，相片雪落在火焰山。 陈疆生赶紧抛下舞伴阿依娜，小跑着到苏教授那去。 “你今天有时间过来排练吗？” 因为本身的研究任务在那，程知节特批苏晴可以不用参加日常的排练，她也只要负责文化节的线上直播就可以了。 但陈疆生没想到此时这姑娘居然也主动跑了过来。 “嗯，我今天忙完那边的事，过来看看你们这边怎么样，顺便也练习练习，准备准备。” “呃，这个……这个，那好，我马上去看下直播设备怎么样了。” “哇，你就是苏教授吧？” 正当陈疆生要去调试设备时，旁边突然想起银铃般的声音。 接着一道靓丽的身影站在两人中间。 陈疆生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姑娘跑过来干嘛。 来人正是刚刚被陈疆生抛下的舞伴阿依娜。 她本来上次对苏晴就有些不服气，加上看到陈疆生和这南方姑娘之间那股暧昧的氛围，更加让她对苏晴充满敌意。 可此时，这小姑娘脸上却满是真诚。 “姐姐，你好厉害啊，上次直播，你一个人就引起那么多人称赞，太厉害了，你也挺漂亮嘛。” 阿依娜有点古怪的发音和表情，让兰心蕙质的苏晴心里暗暗升起一丝戒备。 “那里那里，你也很漂亮啊。” “唔，我们漂亮，没用，你们南方姑娘，漂亮有用。” 这句话就已经有明显的酸味了，苏晴脸上划过一丝不悦，此时陈疆生站出来做和事佬。 “苏教授，你等下我，我去看下直播间搭好没有。” 陈疆生想尽快叉开话题。 说完，却没想到阿依娜却没放他过去。 “陈部长，你还要和我练舞呢，你这就抛下我了？果然，这人家南方姑娘，就是比我们哈萨克姑娘要好，不然你怎么一看到人家姐姐来了，就不管不顾的要去陪人家？抛下我们的舞不管了。” 这话说的，让气氛更加尴尬起来。 偏偏陈疆生还真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只能尬笑着说道：“好好好，跳舞，跳舞，那我先去拿台本，你先看看台本，有什么要改的直接改就是……” 陈疆生敷衍地答应先练舞后，又转向旁边的苏晴，温柔交代了一番。 本来苏晴都点头答应了。 可刚刚这巴郎子前后截然不同的两种语气，让阿依娜心里还是不爽。 “哎呀，这人家对苏教授说话就是客气一些嘛……” “你到底想干嘛？” 总是被刁难的陈疆生这下也有些懊恼，转头面向一脸醋意的阿依娜。 哈萨克小美人此时脸也急得俏红，她就是想挑苏晴的刺，可此时脑袋紧急转了一圈，总算想到了一个点：“我是觉得你有些太偏袒苏教授了，凭什么我们就要辛苦地这么排练，她却不用参加跳开场舞？” “人家是教授呃！别人都不会，这你怎么能勉强人家呢？” “哦，教授，科学家，原来也有不会的东西嘛！” 阿依娜此时的小孩心性，要的就是某一方面压过苏晴。 听到陈疆生说她原来不会跳舞，这小姑娘心里算是出了口气。 见阿依娜这下终于满意，陈疆生摇了摇头，拉着苏晴就要离开。 可这位美女教授却没扯动，她反而站定身子，转向旁边的小姑娘。 “对，我是不会，但我可以学啊，跳舞嘛，又不难，再说了，科学家也得接地气，没什么科学家学不会的。” 说完，她突然拽过陈疆生的手。 “来，你教我跳一段，我就不信学不会了。” 作为象牙塔里杀出来的天之骄子，苏晴不允许有人挑衅自己的学习能力，特别是她此时也认出来，眼前的哈萨克小美人，就是陈疆生先前的舞伴。 不就是跳舞嘛，我也可以！ 想到这，她拽着陈疆生手腕，来到了排练开场舞的舞台中。 见到这位之前大放异彩的南方姑娘，此时居然要挑战舞蹈！？ 这下旁边练习的主播们这下都兴奋起来，都围着二人，想看看这南方来的美女教授，是不是真能学会舞蹈。 “苏教授，你别和她们一般计较，这舞蹈还有点复杂，一下学不好的。” 被苏晴拽着的陈疆生，此时还没时间感受手腕上的体温，他赶紧劝苏晴放弃这莽撞的尝试。 可没想到这姑奶奶毅力这么强，认定的事说什么都不会放手。 “不行，必须来！我也会一点点基础的舞步，你们这舞是怎么走的？” 苏晴的那点基础，还是以前在农科院晚会时候，被院长强压着和一众女同志排了一个简单的扇子舞。 那次她就跳得僵硬木讷，也没有培养出一丝对跳舞的兴致。 但今天没想到居然被这小妹妹给挑衅，她当即就觉得一点豁出去给这些少数民族姑娘看看。 “哎呀，有点架子啊。” “欸，真有点像样了。” 这下，逼于无奈的陈疆生只能把几个基础的舞步手把手地带着她演示了一遍，想来个简单的小节拍。 可却没想到，此时鼓声已经响了起来。 “哟嚯，音乐响起来！” 维吾尔族手鼓的节奏开始敲响，陈疆生头也不用回就知道是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在怂恿两人正式开始。 “这刚学呢，怎么能……” 他还没拒绝，对面的苏晴一下打断道：“可以，我觉得我差不多已经会踩了，来吧。” 说完，她手一示意，陈疆生苦笑着点头，然后仔细听了下音乐，等了个节拍进去。 接着两人就在众人的目光中开始舞动起来。 “这个先右脚，对，右手松，转圈……” 陈疆生带着苏晴勉强跟着音乐在跳。 “先出左脚...不对！” 开始这段舒缓得还好，可下段快舞步一来，本就不熟的苏晴连连失误。 她自己猜错步子倒也罢了，偏偏几下陈疆生扶着她后腰的手骤然收紧。苏晴运动鞋跟精准踩中他解放鞋脚趾，那声闷哼被鼓点吞没，却惹得晾椒架后的阿依娜笑岔了气。 当第七次踩踏发生时，陈疆生古铜色的脚背上已浮起紫痕，像熟透的茄子上盖的霜。 “巴郎子工伤啦！”旁边鼓手笑着对两人嚷嚷。 相熟的指挥部同事还故意踩响枯椒梗：“小陈这脚得算因公负伤！”哄笑声中，苏晴镜片后的眼睛羞恼地瞪着陈疆生，陈疆生却只能苦笑而对。 第二十一章、天山红 这场闹剧在陈疆生硬撑了一圈后，才结束。 此时他的右脚被踩肿得落不了地了，一踩就疼的钻心。 后知后觉的苏晴此时反应过来：“没事吧？我刚刚是不是踩了你好几脚？” 陈疆生龇着牙，歪着嘴回答道：“没事没事，啊……” “哈哈，巴郎子你脚都伸不直了，你还说没事？” “这你真能忍啊。” 旁边人听到陈疆生还在勉强，此时都哄笑起来。 “哎呀，苏姐姐，你是练的踢踏舞吗？还是和陈部长有仇啊？哈哈。” 小诡计得逞的阿依娜，此时也不忘嘲笑起苏晴来，惹得这大教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陈疆生见状，居然也不急着管自己的腿，反而替苏晴解起围来。 “这不能怪人家苏教授，是我舞步没踩好！再说了，我这也没事嘛！谁造谣说什么‘工伤’了？” 说完，他也不顾疼痛，咬着牙假装没事人一样，拉着苏晴到一旁对台本去了。 之后一段时间里，陈疆生都是单脚蹦跳着来到办公室，裹成粽子的右脚纱布里渗出星点血渍——那是苏晴昨夜的麦西热甫“七连踩”留下的勋章。 这事也成了整个指挥部茶余饭后的笑料，连白碱滩的老朋友们，都听说了这件趣事。 而“辣文化节”的开幕日也越来越近了，这天一早，整个指挥部都忙了起来。 “陈书记这脚够炒盘辣子鸡丁了！” 过来帮忙的老马叔的烟袋锅敲着辣椒筐边缘，看着正调试直播设备的陈疆生笑道，而旁边的副指挥长刘拥军更是调侃：“这年底的庆功宴，估计要给咱们巴郎子颁个‘最抗踩奖’？” 哄笑声中，一旁正准备直播的苏晴，饶是她南方姑娘的柔情，此时也被羞得面红耳赤，拿着台本不开心地躲一旁去。 “我和你们讲啊，这你们笑我可以，但是别笑人家苏教授。” 陈疆生见心上人不开心了，赶紧转头和这些家伙们约法三章，却没想到刘拥军一点也不吃他这套，反而笑道：“怎么？你小子这是打落牙和血吞，看上人家苏教授了？这么帮着人家？” 他本来只是取笑一下，却没想到陈疆生听到这，脸也跟着一下红了，旁边的刘拥军见到他这样，一下惊觉还真被自己说中了？ “嘿，你还真有想法！？哎呀，巴郎子不错啊，这新疆伢子就是胆子大，这人家湖南的金凤凰都敢去追求！” “别乱说！没这么回事！” 陈疆生一下紧张的话都扯不直了，但见刘拥军他们还在调笑，他只能急得找了个理由：“我这都是为了我们援疆大业！我警告你们啊，这要是惹得人家苏教授不开心了，到时这海水稻不给你们研究了！我看你们怎么办！指挥长不收拾你们！？” 见这小伙子认真了，还把程知节搬了出来，刘拥军等人只能憋住笑意。 虽然知道苏晴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撂摊子，可要是真闹到程知节那去，确实也是个麻烦，估计要挨几句笑骂。 “哼，你们也不想想，人家苏教授为了我们新疆，跑这么远来给我们搞研发，连这次文化节，人家都在长沙找相关领域的专家，借了两种新育种辣椒过来，这对我们新疆的贡献有目共睹，这……这我照顾人家，那一方面天经地义，是有恩报恩，另一方面，也是我们指挥长给我的任务！” 陈疆生认真解释的样子，反而让在场众人窃笑不已。 一群人正调侃时，突然一声礼炮响起，大家都猛地回头，心里知道，这“文化节”正式开始了。 乌木鲁齐七月上午的日头晒的辣椒地腾起红雾，十二吨鲜椒在晾房架子上铺成流动的火焰河。 主会场的巨型辣椒雕塑上，整个广场已被涌动的人流和热烈的氛围点燃。入口处，由数万颗干辣椒串成的红色拱门在微风中摇曳，与两侧悬挂的辣椒灯笼相映成趣，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辛辣气息，仿佛在向每一位来客发出热辣的邀约。 穿过拱门，主展区的布局令人目不暇接。左侧的“辣椒大观园”里，来自全球的近千种辣椒争奇斗艳：湖南樟树港辣椒顶着嫩绿的蒂头，小巧的果实泛着油亮的光泽；四川二荆条辣椒如翡翠般修长，辣度却高达 27%；贵州的“子弹头”辣椒则像红宝石般簇拥在藤蔓上，吸引着游客纷纷掏出手机拍照打卡。 而重头戏还是苏晴这次从湖南引进，为适应新疆气候条件所改良，并重新包装命名新疆新辣椒品牌——“天山红”，在此次巴扎集市上，“天山红”的展位被布置成维吾尔族庭院风格：葡萄藤架下，竹编筐里堆着色泽紫红的干辣椒，玻璃罐中辣椒酱泛着诱人的光泽。身着艾德莱斯绸服饰的维吾尔族姑娘现场制作辣皮子拌面，热油泼在辣椒面上的瞬间，香气四溢，吸引着赶集的人群驻足品尝。 最引人注目的是以“丝路椒香”为主题的互动VR装置，用 LED屏打造出穿越天山的视觉通道。观众穿过“隧道”后，眼前豁然开朗：巨型辣椒模型上投射着辣椒从西域传入中原的历史动画，而马上结合古今，又切换为“天山红”辣椒从湖南引进，改良、种植到晾晒的纪录片，画面中农民用传统木耙翻晒辣椒的场景，与现代化的智能分拣设备交替出现，传递出“传统与科技交融”的品牌理念 右侧的“辣味美食天地”则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数十个透明操作间里，大厨们正在进行“辣味创意烹饪赛”：有人将樟树港辣椒与黑松露搭配，制作出中西合璧的辣味意面；有人用辣椒汁调制鸡尾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旋转出诱人的漩涡。最受欢迎的当属“辣王挑战赛”，选手们面前摆放着用“魔鬼辣椒”制作的辣度逐级递增的料理，随着主持人倒数，现场响起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当一位身着苗族服饰的姑娘吃下第十级辣度的火锅时，观众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直播镜头前的弹幕瞬间被“太猛了”刷屏。 广场中央的舞台区更是热闹非凡。湘东的非遗传承人正在表演“辣椒鼓舞”，数十面绘着辣椒图案的大鼓被敲击得震天响，鼓手们额头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烁，与火红的鼓面交相辉映。 这次展会不仅仅是只属于乌鲁木齐，更是属于世界，甚至还有不少皮肤黝黑、亦或是金发碧眼的多国友人们走上舞台，用不太流利的中文感受着辣椒文化的独特魅力，台下的观众一边品尝着赠送的湖南辣味特产，一边跟着音乐往前参观。舞台旁的“辣味实验室”里，孩子们正戴着卡通厨师帽，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制作专属辣椒酱，玻璃瓶上贴着歪歪扭扭的标签，成为最特别的纪念品。 夜幕降临时，整个会场被灯光秀点亮。辣椒雕塑在激光投影下变幻出不同的辣度等级，从绿色到深红色的渐变仿佛在诉说辣味的层次。 露天音乐区的 DJ将辣椒元素融入电子音乐，人们踩着节奏在舞池中摇摆，空气中弥漫着孜然与辣椒混合的香气。 最令人惊叹的是“辣椒星空”——数万盏 LED灯组成的辣椒形状悬浮在空中，与地面的辣椒灯笼形成呼应，整个场景宛如一片燃烧的红色海洋。 而最火热的场面还是在“湘疆直播间”里。 “这场持续一整天的辣文化盛宴，不仅让游客的味蕾经历了一场冒险，更通过辣椒这一小小果实，串联起农业科技、地域文化与全球饮食的对话。正如现场一位老椒农所说：“辣椒不仅是菜，更是我们的生活。” 此时整个“湘疆直播军”派出了“全明星阵容”。 陈疆生带着阿依娜、苏晴等人全力支撑着这次直播。 “家人们，请看这辣椒酱！” 阿依娜的珍珠美甲戳破真空包装，艳红的辣油喷溅在镜头前。她现在的汉语比之前又好了很多，加上那股不想输给苏晴的劲头，让她现在的直播状态活泼自然的许多，而且她本就青春美丽，这下也放下压力后，一下成了直播间的销售主将。 而相比起阿依娜的热情洋溢，苏晴依旧有着她知识分子独特的“反差”与“知性”，两人一个热情如火、一个清冷知性，让直播间都人气一下就飙升上去，排名也冲上本地榜的第一名。 现在直播间的弹幕里，十有八九都是围绕着两位女主播而来。 “这主播太漂亮了吧！我要去新疆！如果线下没这么漂亮的，那我要退货！” “这主播是不是之前那个教授？” “教授！背一段专业术语呗！” “那个少数民族的也漂亮。” “两个主播都账户多少？加个关注！” 看着屏幕里围绕两人刷屏般的弹幕。再看着这直播间飙升的数据，陈疆生心潮澎湃。虽然知道这样的助农直播天然有平台的流量倾斜，再加上当地政府的鼎力支持，才有如此傲人的成绩。 可看着身旁两位奋力直播的女主播，他还是不由感谢自己有幸得到苏晴和阿依娜这样两位精兵强将，才能将这“湘疆互助”直播间做到如此成功。 但就在陈疆生心里暗暗激动兴奋的档口，一个巨大的危机突然冒了出来。 阿依娜在卖货中，瞄了一眼直播间的观看人数，此时正卡在九十万的节点数字上，按照一般直播话术，这时需要插入一个兴奋点：做一个小的礼送，或者给个互动。 但她琥珀色的眼珠忽地一转，心里突然生出一计。 “家人们！我们现在直播间的人数马上就破百万了，在这里，我们给大家发个福利，如果我们直播间破百万的话，我们主播们可以来段舞蹈！” “哇！是不是真的？！” “什么舞啊，我要看肚皮舞” “那我要发力了！” “还差多少？兄弟们加油啊！” 阿依娜这一句“承诺”，顿时再次助燃了直播间的激情，整个氛围更加不得了。 直播观看人数疯狂攀升起来。 而猝不及防的苏晴此时意识到不妥：这小丫头跳舞那么厉害，等下自己怎么办！？ 而两人身后正掌控局面的陈疆生，此时也猛然紧张起来，这阿依娜自己口嗨不要紧，这等下把苏晴给推到坑里了！上次排练出丑倒无所谓，可这是上百万的直播间里出丑，那就是直播大事故！ “这个……我要补充一下，等下这个跳舞主要是我们阿依娜姑娘……” 看着观看人数一下就突破95万，陈疆生赶紧给阿依娜刚刚的承诺“打补丁”。 可是直播间里的观众，此时都聚焦在两位美女主播身上，完全没人理他附加的条件。 “家人们，加油啊，现在我们已经97万了！” 看着不断飙升的人数，陈疆生和苏晴背后沁出一身冷汗，看来很快就要到约定的表演人数了，可真要让苏晴跳舞的话，那等于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你去休息下！” 逼于无奈下，陈疆生在身后压低声音，点了点苏晴的背。 她顿时会过意来，马上淡出了直播间。 可她这才刚走，直播间弹幕里就有人发现不对。 “教授呢？教授去哪里？” “教授不在我们不看了！” “跳舞！跳舞！跳舞！” “不会是看到人数快到了，躲跳舞去了吧？” 这下不躲还好，躲了反而让这些观众发现了苏晴的心虚异常。 纷纷叫嚣着要教授赶紧出镜，马上到一百万了，该跳舞了。 陈疆生额头上已经沁出豆大的汗珠，旁边的阿依娜倒是一脸得逞的开心。 而苏晴见弹幕开始不利，还有人叫嚣自己不出来就退货后。 她只得咬咬牙，再次步入镜头。 而恰好此时，直播间左上角的观看人数，也正在此时突破一百万！ “哦哦，太好了！” “跳舞啊，答应的跳舞呢？” “主播，主播，开始没？” 这下直播间里顿时被星星、火箭给刷屏了。 气氛也已经达到了最高潮。 这时再不跳舞，那倒是得罪的就是百万观众！ 第二十二章、热舞炙夏 新疆的夏夜，热浪裹胁着孜然与沙枣花的香气在空气中流淌。 而此时七月流火的夜市，都比不上此刻沸腾的直播间。 在这小小的屏幕中，百万双眼睛正聚焦在舞台中央。 “跳舞！跳舞！” “说话不算数啊？” “说好的百万在线就跳舞呢！？” 此时直播间刷屏的热度几乎要把整个屋顶给掀翻。 “骗子！” “不跳就退货了。” “兄弟们，这女主播逗我们的，大家给她们刷差评啊！” 眼见局势越演越烈，陈疆生豆大的汗珠“啪啪”地掉在地上，他面前的苏晴神情紧绷，面色发白，显然之前那场舞的黑暗记忆还在不断回响。 连陈疆生此刻想起上次那舞都不堪回首，他现在脚尖还疼得要命，可是此时的氛围，已经由不得他们做选择了。 “谁说不跳的？！” 最先迈出的没想到是一身盛装的阿依娜。 只见她头戴精致的小花帽，身着华服，往前迈了两步，做出一个新疆舞的起手式。 陈疆生见这姑娘自己点的火，自己来负责了，当即拉着苏晴往旁边退开两步，给阿依娜留出空间，让她发挥。 果然，只见这哈萨克族的小美人，此时舞蹈起来就如天山雪莲般出尘脱俗，珍珠耳坠随着她的每一个旋转甩出细碎的流光，宛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绣着金线葡萄纹的裙摆如同一朵盛开的花朵，在她足尖点的连续三个回旋的瞬间骤然绽放，艾德莱斯绸腰带在空气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不经意间扫过苏晴僵直的膝盖。 “哇！这是专业的吧！” “太厉害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胡旋舞。” 阿依娜一出手，顿时就震住了直播间起哄的观众们，这下再没人刷屏说主播骗人的了，而陈疆生心里也暗暗赞叹。 当时把这姑娘招进来，就是为了她出色的外表和舞蹈，没想到此时居然真发挥出奇效了。 “可是，不是两个主播呢？” “还有个呢！？” “苏教授呢，就在旁边看着呀！？” 可这些观众没那么好满足，陈疆生原本想着有阿依娜表示一下可以了，却没想到这些人还不忘当初清丽动人的苏晴，此时弹幕里话锋一转，竟然又开始催着苏晴跳了。 陈疆生此刻赶紧给阿依娜使了几个眼神，让她赶紧用别的台本，或者来个高难度动作，让这场大戏收场，好让苏晴混过关。 可没想到这姑娘不仅不灭火，此时居然还来火上浇油！ 此时，阿依娜的一个漂亮优雅的定型动作，她一曲舞罢，此刻趁着直播间里铺天盖地的赞扬，对着旁边的苏晴道： “苏教授，您的人气好高啊！直播间里的家人们，都在等你跳舞了，该你了！” 阿依娜的声音清脆如铃，带着一丝俏皮。 这几句话正中众人的下怀。 原本稍微平息的直播间弹幕墙瞬间被火焰表情淹没，观众们的热情再次被点燃。 “对！苏教授！该你了！” “苏教授！苏教授！苏教授！苏教授！苏教授！” 而阿依娜此时让开舞台中央的位置，空出一片舞池，她向旁边的社区招了招手，示意该轮到她了。 苏晴站在舞台边缘，白大褂在补光灯下显得格外刺眼，脊背的汗渍清晰可见。 原本自信大方、气场从不输人的苏教授，此时却笨拙得像是一个无助的小女孩一般。 她怕的不是自己丢人，怕的是影响整个直播间的业绩和氛围。 而苏晴的窘迫此时看在陈疆生眼里，是越看越心痛。 他此时绞尽脑汁，赶紧想了个主意。 只见他突然拿过话筒，开始扯开话题。 “这样啊，刚刚我们哈萨克金鹰的舞蹈漂不漂亮！？大家看得满足了吧！现在让我们回到本次的‘辣文化节’上，辣舞辣新疆，更火辣的是我们的生活，在这里，我们再上一道七号链接，这是……” 陈疆生尽力扯开话题，可弹幕并不买账。 “男主播别说些有的没的。” “不跳舞就让开，别耽误我们看跳舞！” “就是就是！” 这下强行扯开是行不通了，陈疆生咬了咬牙，他看了一眼排行榜，干脆来个缓兵之计。 “这样，大家都热情我们都看到了，但之前答应的百万在线就跳一曲，也做到了，现在既然要我们的苏教授下场，那起码我们这接下来要再下单5000单！能在下播前做到，那我们苏教授绝对用精彩的舞蹈回馈大家。来，后台，倒数三个数，再上链接！” 这是陈疆生的小小心计：此时离下播只有半小时不到了，二十分钟时间里，要再卖5000单，几乎不可能，想着这样苏晴就能躲过一劫。 可他话音未落，整个直播间都交易数再次冲上一座高峰。 后台的数据也在不断攀升。 看着这节节上跳的数据，陈疆生心跳也跟着那攀升的字数在不断起伏。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担心这自家直播间都货品卖得太好太快了。 “兄弟们加油！” “冲！七号链接蛮实惠的，囤着不亏，一起上啊。” “可以，看这样子，苏教授不跳不行了。” 此时直播间里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陈疆生一边念着台本，一边死死盯着时间，还不时要去关注后台的卖单数。 在这高度紧张的档口。 从刚刚计数开始，现在那5000单已经完成了4500单了。 而离结束直播的时间，也只有十分钟。 “别啊，慢点……” 可像是感受到他的紧张，成交数又引来一波高潮。 眼看单数已经超过4900单，而此时离下播还有整整七分钟！ 对面的苏晴已经绷得说不出长台本了。 就她现在的状态，等下跳起来肯定就是一场直播事故！ 陈疆生一咬牙，在这个4950的档口，他决定为了自己的心上人，来突破一次规则。 “哎呀，差一点啊，很抱歉地通知大家，我们直播间现在已经到了下播的时候了，让我们明天……” 陈疆生对着镜头，已经开始说结束词了。 他拼着让观众痛骂一顿食言，都不想看着苏晴出糗。 而旁边原本正等着看苏晴笑话的阿依娜，此时也惊讶转头，她没想到陈疆生为了保护这汉族姑娘，居然连观众都敢骗！？ “陈部长，这……” 她刚想开口，却被陈疆生给狠狠瞪了回去。 阿依娜只得讷讷收口。 但此时弹幕里的观众却不怕这个直播部负责人。 “？？？” “？？？？？！！！” “故意卡点的吧？” “有没有搞错啊！” 弹幕里的观众已经发现不对劲，开始吐槽起来。 而毫无疑问，到时直播团队复盘今天的直播时，也会提出这次对观众的欺骗。 陈疆生却不想管这么多，为了苏晴，自己愿意担起这次直播事故的责任。 “好的，再见……” 就在陈疆生就要下播的档口。 旁边的短期数据早已突破5000单。 “骗子！骗子！” “都5100了！” 弹幕里不出所料的全是骂声 陈疆生心里一紧，知道自己已经犯了直播中的大忌，就在想着回去怎么收场时，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苏晴，此时却突然开口。 “大家别急，我们还没下播，这刚刚数据已经突破5000了，我也会按承诺，给大家献上一小段民族舞……” 一说完，她深吸一口气，右手也跟着阿依娜一样，摆出一个起手动作。 旁边的陈疆生和阿依娜都看呆了。 这大教授居然真要再跳！？ 苏晴此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真的开始跳了起来。 可她左脚刚迈出，右脚就被直播间地上的插板电线绊住，身体瞬间查到失去平衡，同手同脚的笨拙姿态被微距镜头精准捕捉。 运动鞋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仿佛是对她此刻慌乱心情的伴奏。 “哈哈！这不是同手同脚吗？” “苏教授搞笑来的吧？” “这是民族舞！？” 嘘声表情包和嘲讽的句子开始在屏幕上刷屏，苏晴的脸颊发烫，尴尬不已。 她原本只想着不可以骗观众，不可以骗顾客，所以才逼着自己跳一段，觉得慢点就可以少失误。 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水平，也低估了百万观众直播间的压力。 这刚几个动作下来，特别是和前面阿依娜流畅专业的舞姿一对比，她就只如小丑鸭一样，显得无比狼狈。 这下心里一紧张，动作更加僵硬，旋转时没注意方向，腰一下撞上旁边直播台上的电脑，差点搞得直播间掉线。 “哈哈！这是机器舞吧？” “简直辣眼睛。” 弹幕此时更是一片奚落，苏晴都不敢去想下播后自己会被笑成什么样子。 只想着如何熬过这无比难过的几分钟，想着能不能有一个救世主拯救她，带她飞走逃离，实在不行就在地上打个洞，带着她钻走也行。 可能是她的祈祷起了效果。 或者是上天也看不过去了。 救世主真的来了。 就在这时，一声皮靴踏地的闷响如同一记重锤，打破了舞台上的尴尬氛围。 苏晴的动作也为之一滞。 她还没看清来人，小手就被一只有力温热的手掌握住了。 “来，我陪苏教授跳一段！” 苏晴猛然抬头，这熟悉的声音，果然是他！ 只见陈疆生此时不顾上次踩伤的脚趾，此时咬牙撞进镜头，裤管下，紫肿的脚背在暗中狠狠发疼，一动就牵动神经。 每一步都仿佛带着刺骨的疼痛，但他的眼神却坚定如钢。一只手拉住苏晴，另一只手如同冬不拉琴弦扫般，揽过苏晴的后腰，她猝不及防，跌进了陈疆生的臂弯。 陈疆生的手臂坚实有力，仿佛是一座可以依靠的大山。苏晴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体温，带着一丝灼热。在旋转的瞬间，陈疆生温热的呼吸就在耳畔，他有力的双手揽住她小小的身子，牵引着她旋转、舞动。 在这位巴郎子的带动下，苏晴第一次感觉自己慢慢好像也掌握到了那虚无缥缈的节奏。 她肌肉开始放松下来，动作也越发闲适有力，发力的轨迹也渐渐成了完满的圆弧。 苏晴被他时而紧拽，时而放出，在舞动中，两人动作也愈来愈亲密，不知道多少次，苏晴跟随动作，扑倒在他的胸膛上。 还有鼻尖撞上狼牙项链的瞬间，唇瓣擦过他喉结的汗珠，那一丝咸涩的味道，让苏晴的心跳如小鹿乱撞。 两只手、一对身影在音乐中交织着，舞动着，连她身上艳丽的绸带，在舞动中不断缠上了两人的背脊，又划过分离，她居然觉得在这紧张的时刻，感受到了一种美——一种生命的美，用这位女教授的比喻，就如同在镜头里绞成了 DNA双螺旋的形状，仿佛是命运的红线，将他们紧紧相连。 "抓紧！"陈疆生的吼声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苏晴此时收起绮思幻想，她知道这已经舞到最后关键时刻了，面前的陈疆生极力忍住因疼痛而发出的抽气声，让自己的动作不变形，即使苏晴的稻穗发卡勾住了他的肩章，发丝与直播服的系带缠作一团，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不能松手，只随着刀郎舞的激烈摆荡，如同两人此刻纠缠不清，而又激动华美的心情。 “转！” 随着最后一声低呵。 陈疆生一手引动苏晴开始旋转。 她裙摆飞扬，如同一朵盛开的红色玫瑰。补光灯此时也漫天光斑如星雨洒落，为舞台增添了一抹梦幻的色彩。 这段三十秒的快速旋转，成了这次直播的最后高潮。 苏晴肩头的丝巾滑落，露出的脖颈绯红如椒，仿佛是被爱情的火焰点燃；而陈疆生，喉结滚动着咽下半声痛呼，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一抹温柔取代。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目标，刚刚已经跳出了人生中最美好、最华丽的一次舞蹈。 两人都在这激烈的余韵中久久难以平静，而整个直播间的弹幕，也仿佛因为所有人投入的观看，而有那么一瞬，陷入低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