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敏性窒息》 第1章 第1章 当日早晨气象台宣布,南京正式进入梅雨季。 这天也彻底改变了吴元君的人生,他接到一通期待已久的电话。 “喂,你好。” “吴元君?” “我是。” “你其它资料我看过,大致情况也了解,不过…”话锋一转,男人道:“你性取向在哪方面?” 吴元君:“什么?” “他很讨厌同性恋,当然也不喜欢异性恋,想做这份工作,最好不要对雇主抱有任何情感上的幻想。” “明白。”吴元君在心里措完词,谨慎地回答自己性取向完全正常并且会认真照料。 话没说完那边便打断,“我发你地址,一个小时后过来。” 吴元君握紧手机,握了足足十几秒才塞回围裙口袋里,他重新坐回陶瓷工坊角落的板凳上低头干活,头顶白灿灿,衬得人肤色也白,胳膊沿着小臂筋络沾了不少瓷泥。 下一秒手里捏的泥巴瞬间塌陷了,吴元君皱起眉刚想重新来过就被身后走来的老郑叫住。 “病了就停手,犟什么?” 吴元君低头认真听训。 老郑递过来,“吃了药回去睡一觉,退了烧再来。” 吴元君摘下口罩,露出的鼻尖泛红,“好哦。” “好哦个屁,我早叫你把那些兼职辞了非不听。” 吴元君吃完药扬起笑,因为晚上还有一单代驾要跑。 劝不住犟驴一点,老郑直接轰人走,吴元君这才洗干净胳膊和手,戴上棒球帽和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才走出陶瓷工坊。 风一吹树叶簌簌而动,天边的雨越下越大,他手里拿的伞仿佛下一秒都要被撕碎。 距离要去的地方横跨半个城区,付完车费后余额只剩314.56,吴元君闭上眼睡了会,下车后总算不再那么头晕脑胀。 单薄的身影一步步穿过小型园林,视野越来越开阔,脚底的路铺着鹅卵石,每一颗似乎大小都差不多,道旁是修剪好的草坪,已经有专门的人过来扫除积水。 吴元君走着走着停下了,抬头与一栋装修繁琐的洋楼大门相撞,它俯瞰,人仰视。 目光微愣片刻就和门口等待已久的中年男人对视上。 “吴先生快请进。” 吴元君收伞后一时间不知道放哪里。 但中年男人很自然地接过雨伞,随后迎着吴元君走上铺了手工地毯的阶梯。 吴元君没有被这样招待过,张了张嘴轻声说谢谢。 门口一身短鱼尾裙的女士也在等人,她不动声色打量穿着衬衫外套、破洞牛仔裤的吴元君。 身型高瘦挺拔的男人从雨幕里走来,风吹动他白金色的头发,肤色白皙,内搭的白T似乎也洗变形了,隐约勾勒出胸肌浅浅的轮廓。 就是帽子和口罩遮住脸,不知道长什么样。 吴元君沉默又局促地紧跟中年男人,很快从她身边走过。 女人侧目继续扫视,视线成了一场无声的明码标价。 头发颜色染得有些粗糙,穿的衬衫肩头也已经湿了,一根线头清晰可见,穷得不加掩饰。 淌过水的鞋子踩脏地面瓷砖,留下的一道道鞋印都像被雨淋得脏兮兮的流浪狗,爬进这座造价上亿的礼堂后慌忙留下的痕迹。 眼睛泛红形状微垂,走路也不敢直视人。 她慢悠悠喝了一口酒,玩味地已经笃定吴元君不是受邀的宾客。 反倒适合被里面那些傲慢无礼的家伙欺负。 或者玩弄。 “第一排客人有独立的入座通道,不用从大门进,吴先生以后来的话,可以随时从这进入。”中年男人替吴元君拉开特殊通道的大门。 吴元君郑重点点头,抬手摘了帽子和口罩,发尾湿黏着后脖并不舒服,和雇主见面继续戴着的话并不礼貌。 他默默给自己打气,已经来了,就没什么可怕的。 眼前的光亮一点点驱逐通道的黑暗,巨大且柔和的灯光形成耀眼璀璨的星河,光芒铺就演奏台,吴元君瞳孔微震,宛若一脚踩进了另一个世界。 西装革履手持乐器的人们像立在一片金色海洋里,乐声响奏,气势恢宏,观众席坐满的人仿佛各个都成为中世纪的绅士,面孔格外统一。 近在咫尺的第一排,江万里看见吴元君,随意招手示意过来。 吴元君弯腰穿行随后坐上旁边位置。 江万里伸出食指抵住嘴唇,用手机发了条短信给吴元君。 【演奏厅不可以说话,只能暂时先这样和你交流。】 吴元君打字发送:【好的。】 【指挥家左边第一排第一个,他就是你的雇主。】 距离三米不到,吴元君抬头刹那恰好灯光转变,刚刚那片光海倒悬而上成为一簇金色的云,光落在坐轮椅的男人脸上,五官立体一半明一半暗,映照眼窝格外深邃,俊美的脸庞无疑好看得出奇。 然而他看上去似乎很疲倦,提不起精神般周身透着股沉沉的厌世感,眼下有淡淡乌青,蹙着眉毫无笑容。 虽然留着长发但并不雌雄莫辨,喉结与眉骨男性特征明显,哪怕穿着燕尾服打着正式领结也难掩气质阴鸷。 江万里这时再次发来短信,【他叫车雨森。】 吴元君努力抛开那张脸去观察其余,车雨森侧头露出高挺的鼻梁,拉小提琴的那只手青筋凸起,而另一只手背异常平滑修长,过于反差,流露出的力量感毫不怀疑能单手将人掐死。 演奏的曲子更是令人起一身鸡皮疙瘩,仿佛身临其境感受到潮潮的,**的,糜烂的意境。 雾气蒙蒙像一片森林,让人一辈子无法走出去。 手机短信再次亮起:【两个月前因为车祸断了腿,行动不便,需要人照顾。】 吴元君情不自禁屏住呼吸,身体里好像无形之中就存在这只手,强势且恶劣地紧紧攥着他的心脏往下沉。 是低烧导致出现幻觉? 台上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倦怠地掀起眼皮回望过来。 对视的瞬间是上位者俯视下面,冷漠睥睨,而后不耐地快速移开。 或许看了或许没有,吴元君却条件反射用手指挡住破洞牛仔裤露出的膝盖。 他低下头,指甲缝里残余的陶瓷泥巴洗干净了吗? 他这么问自己。 排雷很多: 前九章节奏慢,狗血淋头。今年xp阴间了点,放飞自我随便写写。你不爱我我爱你,你爱我了我不爱你,接受大型神经病无能狂怒,奋力直追老婆一系列误会破防折腾的可以看看。 1.全文没三观没逻辑没文笔,烂俗老梗。因为找不到双洁、不约pao、无前任、不是烂黄瓜,单纯两个癫公因性格问题导致的追妻火葬场,所以自割腿肉。 2.极端攻控受控看不得这个题材。 3.baby,当你点进来就代表你好这口。要知道前期都是傻×神经病,不长嘴打死都不说,恨海滔天阴暗爬行小学生恋爱。 4.非职业文经不起考据,专业知识都是胡编乱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 2 章 吴元君挡住膝盖的那只手直到谢幕才僵硬地舒展开,而车雨森早早被人推着轮椅率先离开。 观众席变得嘈杂,江万里跟人碰杯,哈哈大笑高谈阔论。 “真残了?” “谁知道以后能不能站起来,不过那什么断臂维纳斯照样被说完美,残疾人多好的招牌啊。” “也是,手没断就成。” “可我听说车祸好像还把他的耳朵也撞坏了……” …… 吴元君弯腰低头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江万里说完才道:“走吧,我现在带你去见他。” 吴元君抬头直视江万里眼睛,说了声好的。 “他自从出院后陆陆续续赶走了七八个护工,连雇了好几年的医生都换掉,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坏。”江万里在前面领路,漫不经心说道,“对了,元君,你以后最好不要把自己弄成这样出现在他面前,他讨厌又脏,又丑,还邋遢的人。” 吴元君用指腹轻轻摩挲棒球帽边缘,他悄悄低头看自己的裤腿,一点庆幸。 还好没有被雨打湿,也没有泥巴点轻溅在上面。 不脏。 至于丑。 吴元君悄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脸,营养不良没气色……勉强算不是太丑…… 他心里打鼓,深呼吸好几下不禁有些气馁。 单人休息室挂着金属牌,上面刻着六个字,“闲杂人等勿进。” 江万里敲门敲了足足三分钟。 里面依旧没反应。 江万里骂了句脏话,干脆直接推开,刚巧中年男人抱着一束还掺杂露水的花束恭恭敬敬走近。 吴元君站在门框那避之不及,抬手捂住自己半边脸可已经来不及了,手臂情不自禁发颤。 细碎的花粉悄无声息在空气中飞舞,熟悉的窒息感袭来,吴元君控制不住想咳嗽,他慌乱间转身,背影看着像落荒而逃。 江万里皱眉面露鄙夷,亲手接过包装精美的鲜花走向不远处落地窗边背对众人的车雨森。 “师哥,这束花专门买来祝贺你演出成功。” “……” “我找了新的人照顾你。” “……” “要不要见一下?” 墙壁上的钟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车雨森搭在轮椅上的左手缓慢立起,食指往后轻晃几下。 窗外暴雨阴沉,红黑绒布窗帘垂在地面,室内光线打在男人略苍白的手指上十分割裂。 唱独角戏的江万里清楚这个手势代表驱逐,他笑容僵住,刚想继续挑话头,然而下一秒冷不伶仃对上了车雨森那双眼睛,漆黑的瞳孔毫无温度,充斥厌恶。 “滚。”目光像看恶心巴拉的垃圾,再多看一眼容易反胃。 车雨森顿感空气都带了病毒,自动调整轮椅,转向别处。 本来打算出言嘲讽一番的江万里控制不住像从前一样腿软,怵得慌,好几次想抬头趾高气昂俯视,可惜根本没能直起腰来。 江万里出来就把花恶狠狠塞进垃圾桶,顺便还踢了一脚,暗暗发泄完后立刻问道:“跑哪去了?” “进了二号洗手室。” 江万里不耐烦:“怎么回事?。” 管家:“吴先生对花粉严重过敏,资料上三分之二医院就诊记录都因为这个,他的体质异于常人,对一些灰尘,植物,甚至过冷的空气都会过敏,几百种过敏源查不完。” “哦。”江万里径直走进洗手室,像匹豺狼接近食草动物,对猎物的一举一动都虎视眈眈。 里面的人掌心捧起冷水,洗脸时水滴顺着下巴往脖子那钻,皮肤很白,极其容易红。 弯着的腰发颤的背脊,完全被生理反应支配,眼泪跟水一起淌在脸上。 过敏反应导致泪腺不受控制,一边哭一边吞咽随身携带的抗过敏药,拥有瘦却并不干瘪的身躯,脆弱到努力隐藏病态的固执,此刻哭着垂下头在喘息。 江万里喉咙一紧,怒气骤然消了,哭得真够……可怜。 比刚才那张平静木讷的模样顺眼多了。 查到的资料里标红一片,贫穷的家境和快死的妈,负债累累却还要继续治,典型蠢人,能忍,够孝顺,够识趣,勉强算是优点。 却恰好长了张自尊心很强的脸蛋,非常容易激发旁观者的施虐欲。 直白来说——能把人哭硬,哭兴奋。 江万里屈尊降贵给吴元君递上手帕:“抱歉啊元君,我不知道你对花过敏。” 吴元君狼狈地抹了把眼睛,不愿意直视,声音维持不抖妄图看上去平静些,他也不愿意这样丢人,“是我该抱歉,他应该…不会要我了。” “这可不一定。”江万里笑出声,一只手摁手机拍摄键,另一只手强硬无比地桎住吴元君下巴,掐着人两颊,强迫性令他抬起头,无比正大光明拍下吴元君的狼狈。 双唇紧抿,呼吸带着胸膛起伏,鼻尖都在细微地颤。 眼睛蓄着水光,有泪不想流出来,固执地在打转,还残存泪痕,看向摄像头的目光充斥压抑的抗拒,隐隐的怒意。 指腹一捏就凹陷进去的脸颊肉泛了红,类似被亵玩的先兆。 吴元君越挣扎,江万里便越用力。 然而吴元君力气大的离谱,他拍完才顺坡下驴假装是自己主动松开,感慨道:“你这样像一个人。” “……”吴元君那张脸留下十分明显的红痕,咳嗽导致呼吸不畅,很堵发闷,一场无礼的拍摄,一次冒昧的强迫,从头到尾都不给人拒绝的权利。 江万里摁开聊天界面,吴元君流泪的照片已经发送给车雨森。 附带一条讯息。 “像不像?” 吴元君低着头只觉麻木,洗手室微黄的灯光并不温馨反而映照出大理石瓷砖的冰冷,他用力紧攥手帕,特别想丢掉。 两分钟后,江万里得意地向吴元君宣布。 “他同意了。” 第3章 第 3 章 吴元君戴好口罩棒球帽找管家拿雨伞,全程低着头,又恢复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木讷样,唯独发红的眼睛看得出刚刚哭过。 江万里叫住他,“我派人送你。” “不用,谢谢江先生。”吴元君加快速度走进雨幕。 江万里表情一言难尽,骂了句,“不识好歹,还挺有脾气。” 入夜,雨停,鼓楼区华侨路树影斑驳,戴着头盔骑着简易版小型电瓶车的吴元君在路边停下,最后一单兼职。 抬头方源金陵四个字非常大。 他摁电话,“我到了,老板。” 等了二十分钟,摇摇晃晃一身名牌走路都眯起眼的男人才出来,他打了个酒嗝嘟囔道:“迈巴赫…特么会开吗?” “会。” “要是开坏了你卖、都赔不起……” 见他扔出车钥匙,吴元君伸出手一把接住,露出的那截手腕白皙又瘦削。 把车和头盔都妥善放进后备箱,吴元君上车后调整座椅角度。 而副驾驶上的酒鬼迷迷糊糊瞥到叫来的年轻代驾满头白金发,“戴个屁口罩,快摘了。” 插完钥匙准备起步的吴元君没反抗,暂时顺从摘下口罩,“请系好安全带。” “寄就寄要你说……”酒鬼倒吸了口气眼珠子都睁大,“说得好,说得好,你叫什么名啊?” “五公里内50,超出五公里每公里5块,23:00后价格翻倍。”吴元君一板一眼道:“老板,请先支付456元。” “好我付,我付……”酒鬼打开手机迅速付钱,他吞咽唾沫恨不得把吴元君都吞下去,借着酒劲胡言乱语, “你不告诉我名字,那我可…要喊你叫宝贝了……” “宝贝你别做狗屁代驾…下海挂牌去卖,卖给我吧…我铁定对你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 十分钟污言秽语,吴元君充耳不闻。 直到在红绿灯那还想探头过来揩油,大言不惭道:“宝贝咱们…找个地方车、震吧,要多少钱…三万一晚上够不够?” 吴元君声音平静,温和说道:“宝贝不想c震,宝贝想去开房。” “开房好,我知道附近酒店……去,现在去走,前面右拐……咱们现在就去。” 吴元君单手打方向盘,五分钟后迈巴赫停在酒店门口。 吴元君说:“你先去开房。” 人立马兴奋地要命,特听话,马不停蹄打开车门,“宝贝…你等我…我现在就去开……” 吴元君在驾驶位那对他缓缓一笑。 酒鬼富二代魂都飘了,转身满脑子就是开房,开房。 丝毫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油门一加。 直接掉头。 吴元君头也不回开走了那辆迈巴赫。 只留下打着酒嗝的男人在酒店门口陷入恍惚,以为是幻觉,他难以置信瞪大眼,却只能看见车屁股灯的红影子。 十五分钟后吴元君把车开进警察局。 “我被车主骚扰,实在没办法。警察同志,这是他家的地址,还有他的联系方式,行车记录仪可以作证。”吴元君交代完一切。 浪费半个小时做笔录才出了警局。 吴元君坐回自己的小电瓶,戴上头盔和口罩准备回家。 路过一栋灯火通明的大厦时,大屏幕刚好滚动广告——交响乐演出。 他愣住片刻,不由自主想到车雨森。 给这样的人做护工应该轻松些。 起码不用被性骚扰。 出租屋里亮着灯,洗完澡后吴元君拆开一沓劳动合同,还附赠一份长达100条的注意事项,事关车雨森各种怪癖和忌讳。 他低头翻阅,一条又一条白纸黑字格外醒目。 太好了,并不轻松。 1.少说话,闭紧嘴,保持安静。(备注:尤其是夜晚) 2.禁止产生实际性接触。(备注:擦拭身体以及按摩要戴专用一次性消毒手套) 3.禁止触碰一切一切私人物品。 …… 吴元君用手机在搜索框打下名字,百度百科记录了男人曾经在几十个国家巡演,斩获数不清的奖项。 吴元君点开其中一个视频,主持人的声音悦耳也动听,完全不吝啬对他的赞美。 “十七年前,年仅十二岁的天才小提琴手横空出世,他演奏的门德尔松名曲《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至今无人能越,近几年虽然因种种事故而饱受非议,但车雨森毋庸置疑是目前国内乃至世界最备受瞩目也最耀眼的东方小提琴演奏家……” “他年少成名,一路走来,从未曾落幕。” 吴元君点了暂停,后面都是有关车雨森车祸的新闻报道……他复制了曲谱名字去搜索百度,可搜完也依旧看不懂听不懂。 手间恰好翻到最后一条注意事项。 “100.讨厌蠢货。” 吴元君的手机播放少年时车雨森在辉煌礼堂里独奏。 演奏厅正中心只有他与指挥家面对面站着。 穿着黑白拼接礼服,手指在弦与弦之间飞快横跨,那时候面容稚嫩些,精神气也截然不同,没有断腿坐轮椅,也没有蓄起一头长发。 炫技时肆无忌惮锋芒毕露,拉小提琴对他而言似乎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优越的下颌线和琴弓几乎平行,侧脸缓缓贴着琴面,人跟随曲调平和时平和,汹涌便汹涌。天之骄子活在聚光灯下却不在意聚光灯。 而后一片剧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响起,他绅士地弯下腰,随后因为记者采访越来越多人围了上来,开始对着镜头毫不客气冷脸,背影很快消失在门里。 摄影镜头一直恋恋不舍的追逐,不断放大车雨森那只捏着琴弦的手——形状漂亮,修长,充斥力量感,粗糙的茧都是勋章,也是天才的象征,仿佛不可能走下云端去触碰任何脏东西。 例如吴元君赖以生存,时常会出现在胳膊,手心与手指,甚至指甲缝和头发尾的陶瓷泥土。 四分钟视频结束,合同用黑墨水签下的吴元君三个大字写得很端正。 卫生间灯再次亮起,热气雾蒙蒙遮挡镜子,模糊掉镜里的人。 吴元君洗澡前又仔细洗了一遍手。 明天要第二次见。 以后天天见,得洗干净点。 第4章 第 4 章 第二天从陶瓷工坊出来的吴元君坐在病床边垂着头,瞳孔没有聚焦,麻木久了就习惯了。 医院嗡嗡嗡作响的呼叫铃络绎不绝,震得仿佛墙壁上都能掉下一层灰。 心电图发出持续规律的声音,弄得吴元君有点耳鸣,他努力听清医生在说什么。 “保守治疗也只能续命,每天都要吃药,化疗,今天的情况还好,可之后就说不准。”主治医生魏语问道,“确定还要继续治吗?” “确定。”吴元君扭头看向还在昏睡的母亲,没有任何犹豫,“要治。” 魏语劝告的话好像上个月刚说过:“医药费和手术费以及化疗需要的钱都是无底洞,你得想清楚。” 吴元君:“我会按时缴费。” 送医生出病房,吴元君对着白墙深呼吸好几下才重新走回去。 万一会出现奇迹…… 医院的墙已经听久了这样异想天开的祷告,所以无动于衷。 吴元君打起精神替母亲捻好被子,保温杯里装好水,切好一些水果,饭也在热水袋下温着,这样确保她醒来时饿了渴了能及时拿到。 手机振动了,吴元君出了病房摁接听键。 魏语道:“你的体检报告出来了,除了一点贫血其余指标都正常,你走的时候别忘记来我这拿。” “谢谢。” “不客气。”魏语叹气,“刚刚在那不好说话,我们好歹同学一场,你怎么总这么礼貌,除了谢谢就是谢谢。” 吴元君沉默,他快不记得过去发生了什么。 “班长…”吴元君喊了久违的称呼后再次没说话,因为说来说去还是感谢,没有魏语帮忙,根本转不进现在这家医院。 相顾无言之下,魏语故作轻松转移话题:“现在很少人会找员工要这么详细的体检报告,你换得这份工作,新老板还挺正经靠谱的。” “嗯。”吴元君按照车雨森给的合同去体检,抽血、拍片、心电图、尿检……什么都没落下,为了检查是否有传染病,血液病,性病,艾滋病,这些费用全部可以报销,那怎么检查都无所谓。 吴元君脑子里再次冒出车雨森那张绝对无法称为“正经”的脸,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谁的五官,还牢牢记在心里。 细长双眼皮,高挑眉加薄唇,比明星还…好看。 哪怕脾气再古怪,待人再苛刻挑剔,在吴元君心里也是应该的。 吴元君轻声说道:“他很好。” 无比真诚这样觉得。 给了这份对他而言轻松又高薪的工作,只需要照顾一个人,不用走投无路到去卖器官就能赚到钱,足够维持好一段时间的化疗。 好得不能再好。 “还很厉害”四个字默默咽进吴元君肚子里,他对小提琴什么的所知极少,和魏语冒失提起也不知道怎么讲。 时间转瞬即逝,下午五点半是合同规定的上班时间。 吴元君洗完澡吹干头发,努力挑出了自认为最干净最得体的衣服,耳畔还回荡江万里昨天说的话,“他讨厌又丑又脏又邋遢的人。” 为了不丑,不脏,不邋遢。 吴元君对镜子张嘴咬住根黑皮筋,鼻腔呼着热气,脸颊被水润得精神些许,将头发都往后脑勺那扎起来,露出额头绑得利落。 房门发出嘎吱声,默送主人出门。 “砰——” “刺啦——” “咚——咚——” 无比尖锐刺耳的声音钻进吴元君耳膜,他进入没关门的独栋别墅后就尽量避开墙壁上和地板上摆放的乐器,可忽然砸下的一把琴还是吓他一跳,差几厘米就会落在他身上,冷汗和鸡皮疙瘩都是生理反应。 忽然瞪圆了眼睛,背后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轮椅碾过地毯,又轻又诡异,如同电流蹿进脊梁。 吴元君没来得及反应,迟钝地任由大腿被重重撞了一下,他吃痛地摔倒,下一秒抬起头心跳猛然加速大脑一片空白。 操。 他从来没有想过和车雨森第二次见面是以这么灾难的姿势,更没有想过面对面是真的脸对着脸,都能把睫毛数清。 车雨森的脸愈来愈逼近吴元君,眼下乌青更加明显,没精打采看着像很久没有睡过觉,长发隐约擦过吴元君鼻尖,微痒。 车雨森恹恹地抬起眼皮打量人全身上下,目光布满快要溢出的嫌恶,他声音低哑,说话有些慢,吐息很轻,和长相一样显得傲慢冷漠。 “谁让你来的?” 吴元君半趴在地上努力想站起来,“江…万里。” 车雨森那只手突然牢牢捏住吴元君的下巴,强迫性抬起他的脸:“跟他多久了?” “三……三…天。”只认识了三天。 车雨森语调半死不活,说的话异常诡异,“和他睡过吗? “????”本就发懵的吴元君吓得眼睛都睁大了,还没来得及开口。 “看来是睡过了。”车雨森立马松开手,用随身带的丝绸帕子擦了足足三遍,再将手帕重重扔在吴元君脸上,有气无力地自言自语:“真恶心…” “同性恋都有病。” “滚出去。” 第5章 第 5 章 不明白,一点不明白。 吴元君恍恍惚惚听话地滚了出来,因为紧张无意识将车雨森手帕攥在手里,他单肩挎着包背对别墅大门。 绿化带上不知道种了什么,弄得他呼吸不畅,泪腺也跟着无法控制。 来之前吃了抗过敏药,要不然肯定起疹子变得更丑。 吴元君神情呆愣戴上口罩蹲在阶梯那,一时间懒得擦眼泪,回过神来依旧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落泪是过敏反应,他并没有太沮丧,满脑子只剩下——滚了就没钱。 不能滚。 吴元君捏背包的手指越来越用力。 人不可以和钱过不去。 至少他不能。 权衡利弊完吴元君无奈地唇线绷直,抿住唇控制自己不要发出太大声的啜泣,哭得相当敷衍。 五分钟过去总算哭干了。 吴元君满眼通红,抬手就擦,什么纸这么软?眼睛都不疼了。 他呆愣三秒,睫毛情不自禁发颤,这是…… 布料光滑,编织精细,在光下还透着光泽。 车雨森扔他脸上的手帕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皱巴巴一团,眼泪濡湿的地方,浅灰被晕成了深灰色。 吴元君闭上眼,把脸埋进膝盖,过了一会小声骂自己。 傻子。 同一时间,屋子里响起,“蠢货。” 车雨森表情轻微扭曲,他抬起指尖狠狠在冰冷的轮椅扶手上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声,吵,很吵,吵得要疯了。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人哭得这么难听—— 神经末梢仿佛随着耳膜传来的声音不断被拉扯撕裂放大。 这对听觉异于常人的车雨森而言是在处刑,隔着一扇门,越细微的动静反而越折磨。 下一秒门铃声骤然响起。 “叮叮叮——”无疑耳膜穿刺,车雨森心想,这扇门没用到应该去死。 说不紧张不犹豫是假的,可他别无他选。 吴元君摘下口罩深呼吸好几下,惴惴不安再次推开大门,果然还是没反锁……有钱人都不爱随手关门。 当地位、名利、金钱都达到一定高度后,谁都不会讲道理,脾气坏点神经病点也正常。 吴元君低下头喉结滚动,佯装平静地凝望不远处表情难看的车雨森,立刻弯下腰不以俯视的姿态讲话:“老板,我不是同性恋。” 车雨森:“谁是你老板,谁又准你进来?” 吴元君暂时不接茬,不被赶走是首要目的,什么自尊,脸皮,面子,吴元君已经当垃圾丢掉了,他快速且直白地继续试图解释清楚误会:“我是处男,没睡过人。” 车雨森:“……” “合同您已经签了字,我也签了。”吴元君趁男人蹙眉的功夫,他手疾眼快从背包里拿出白纸黑字,“还有我的体检报告和护工证都带来了,我没病,很爱干净。” 车雨森面无表情并没有伸手去接。 吴元君心领神会是嫌脏。 他来之前就在包里准备了小瓶医用消毒液、消毒乳胶手套、一包没有启封过的面巾纸,连夜还把一百条注意事项背得滚瓜烂熟,他哭红的眼睛和鼻尖有点狼狈,但整个人并不怯懦,反而平静又温和。 愿赌服输,如果再被赶走就再想办法。 “我的亲人生病需要很大一笔钱,我非常珍惜您给的工作,也很擅长照顾人,您的腿并不严重,相信很快就会好起来。” “我在雇佣期间不会给您添任何麻烦,也不会对您产生任何情感上的妄想,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可不可以留下我?”吴元君说完后沉默地半蹲下,用消毒液喷完再戴上手套。 买的这包纸巾很昂贵,花了余额一半,或许还是廉价,配不上。 昨晚吴元君看见新闻上说车雨森的手投保一个亿。 一个亿之前在聚光下晃,现在在他眼前晃。 的确漂亮,骨骼感重,又长又大。 吴元君低头露出那截后脖,干净整洁的衣领散发淡淡的洗衣液馨香,类似晒久了的阳光,很示弱听话的姿态。 他细心又温柔地给车雨森擦拭手背再到手指,最后轻轻滑至掌心。 可车雨森依旧看都不看一眼,没有说话,大概不屑一顾。 吴元君不动声色地观察——男人坐在轮椅上行动受限,没有穿昨天那身燕尾服,褪去绅士的着装,抛去一切名利金钱的堆砌更显得整个人不正常,透着有气无力的焦躁。 莫名眼熟…… 有点像养在他老家那条最爱咬人的大狗,一旦流血受伤就开始警惕周围所有。 不能这样乱想。 太不尊重人。 眼前的男人双腿断裂,被外界揣测甚至冷嘲热讽站不起来即将成为残疾人,看演出时候观众席的人态度就知道。 吴元君心跳再次打鼓,他抬起头试探性观察车雨森的脸色,脸上残存掐脸留下的红痕。 “别动。”车雨森漠然开口,低哑的声音不容置喙,他短暂失神后冷漠地居高临下审视吴元君。 这个角度。 这个头发颜色。 表情…… 像。的确像。 吴元君:“好,我不动。” 话音刚落,车雨森伸出手捂住吴元君半张脸,不掺杂任何暧昧极度神经质的动作,充斥掌控欲,感受触感温热会跟着呼吸一起轻微起伏,皮肤细嫩柔软。 确定是活人。 不是幻觉。 车雨森才一点点松懈紧绷的神经。 吴元君吓得眉头微蹙,一言难尽地喉结滚动。 车雨森顿时嫌弃,“把嘴闭紧,我不想蹭你的口水。” “……”吴元君恍惚间觉得钱难赚,太难赚了。 你不捂我脸不就好了? 第6章 第 6 章 车雨森冷不伶仃又突然收回手,全程皱眉,好像特别不乐意。 吴元君再也压抑不住咳嗽,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得救了,双眼有点涣散。 被指腹上的厚茧狠狠摩挲脸颊毛骨悚然得很,手又凉力气又大,捂住口鼻时带来源源不断的窒息感。 还要紧闭嘴不能流口水。 因为缺氧脑子更加不够用,他轻微宕机中。 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都太魔幻,原本麻木到跟枯井一样的情绪被车雨森弄得大起大落。 而与他面对面的“神经病”忽然操控轮椅,似乎被他恶心到了。 机械发出咯吱咯吱声缓慢转动,留了个背影给他。 压根不想搭理他。 背对吴元君的车雨森冷着脸,僵硬的手指轻微抽搐。 生锈般诡异地动不了。 刚刚吴元君的鼻息喷洒在指腹间,现在还残留温热的触感。 恶心。 想吐。 胃部翻江倒海。 嘴不知道怎么长的,根本闭不拢,唇肉黏在他掌心还带着轻微地湿。 脏。 太脏了。 所以为什么还不过来擦手? 车雨森忍无可忍张嘴催促,“你想滚出去?” 吴元君反应迟钝地眨眼。 貌似。 好像。 同意他留下了。 捂个脸就能这样的话,那早说啊,早捂早超生。 吴元君异常宽容接受自己的思想滑坡,已经毫无下限。 “来了。”赚钱做什么都不磕碜。 吴元君立刻仔仔细细给车雨森又擦了一遍手,余光里轻晃的还有那头一看就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柔顺,漆黑,仿佛手指插入里面都会丝滑地溜走。 长发及腰。 吴元君的视线恍惚间轻轻落在车雨森那张优越的侧脸上。 男性留长发多多少少会显得雌雄莫辨,而车雨森是例外,骨相深邃不输欧洲人,额头到鼻尖,中庭到下巴都透着难以接近四个字。 “你看什么看?”车雨森的声音跟鬼似的阴魂不散,忽然出声怪吓人的。 “没看……”吴元君条件反射否认。 车雨森嗤笑出声。 吴元君当机立断承认错误:“好,我看了。” 车雨森:“……” 吴元君低头推着轮椅,无声喃喃背上还能长眼睛? 下一秒,车雨森:“呼吸吵死了。” 吴元君无奈。 屏住呼吸好了吧。 第一夜就这么相安无事。 相安无事个屁。 吴元君在推着车雨森进入一楼巨大琴房内后秉持着听话原则,车雨森说话他才说话。 可还是没有逃过刁钻的老板。 “你叫什么?” 之前就问过一次,敢情根本没记住,吴元君耐心很足又一次回答道,“吴哥窟的吴,元旦的元,君子兰的君。” 车雨森幽幽道:“好难听的名字。” “……”吴元君低头。 车雨森用小提琴的琴弓尖端挑起吴元君的头发,皮筋轻易断开,发出细微的蹦刺声,像阳光一样的白金色衬得人唇红齿白。 一脸专门勾引人的花心样。 他道:“姓江的故意叫你去染?” 吴元君解释道:“理发店需要头模,染完头给五百。” 车雨森目光罕见呆滞了一秒,仿佛被这个理由无语到。 空气死寂着,松香的气息钻入吴元君的鼻腔,气味很特别…喉咙没有发痒,他来之前功课做的还算足,百度了一大堆虽然看不懂但记住了些重要点。 小提琴离不开松香。 车雨森身上也有这个气味。 想到这吴元君试探性抬起头,结果对上车雨森看傻逼一样的眼神。 “别和同性恋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 “好的。” “特别是他。” “好的。” “管不住下半身的人恶心至极。” “……好的。” “你不会说别的词吗?” “……”吴元君心想,这是祖宗,惹不起,就得忍。 车雨森不耐:“听明白了就点头。” 吴元君点头如捣蒜。 “滚出去,不许进来。” 听见车雨森下达的逐客令,吴元君仿佛听见了解放的号角,头也不回关上琴房大门。 偌大的琴房又恢复沉沉的死寂,像睡着死人的大型棺材。 车雨森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地毯拉长影子,他垂头视线冷漠扫去。 断裂的黑色皮筋躺在那。 没过一会,轮椅的轮子径直从皮筋上重重碾了过去。 戴这样的皮筋扎头发,哭着流泪故意勾引。 还敢说自己不是同性恋。 吴元君在外面前所未有的放松,他找了个离乐器远远的角落蹲下,用社交软件发信息给魏语,【班长,打搅你了,我妈现在应该醒了,如果你方便的话帮我转达一声我晚上十一点下班,十二点再过去看她,谢谢你。】 另一边在医院没有上手术台的魏语秒回,【阿姨醒了精神不错,她也提前交待我,让你别大半夜跑一趟,明天再来。】 【好的。】 魏语:【你现在还在忙?】 吴元君:【不忙。】 魏语:【上班上到晚上十一点也太晚了,老板男的女的啊?】 吴元君:【男的。】 发完这句,聊天窗口忽然跳出来新信息。 被车雨森骂为“xx+蠢货”的江万里发来的。 昨天到现在其实陆陆续续都有发,发的也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话,怎么这么闲。 手机屏幕里赫然几个字。 江万里:【你为什么不理我?】 第7章 第 7 章 吴元君看不懂江万里说的是什么。 不理?莫名其妙。 他继续不回复,给钱才是老板,将合同和证件还有其余零零碎碎的捡起来重新收进包里。 应付一个就够心累,对于其他人直接冷处理。 站直身体侧头扫视过去,漆黑的窗外视角不一样,夜晚的南京是这样吗?没有蚊子和虫蚁,没有充斥霉味的潮湿水汽。 他在廉租屋住了很久,透气只靠一扇铁门。 冬天冷夏天热,梅雨季的时候墙壁到处都滴水,所以他在这个季节往往在陶瓷工坊烧得通红的窑旁边搭个简易的单床入睡。 而别墅内全屋恒温,温度和湿度都合适,一切刚刚好。 吴元君心想,呼吸的都是钱,得多吸几口。 他浑然不知息屏的手机里江万里更加恼羞成怒,【你很好,非常好,我明天会去找你。】发完这句话再次滑动吴元君的朋友圈。 寥寥几条广告,没趣极了。 但有个宣传陶瓷工坊的长视频,江万里反反复复看。 吴元君在里面露脸了十几秒,当时还没染头发,坐在摆放无数泥巴捏出的瓶瓶罐罐架子前,大腿岔开,手摸着转盘中心的泥料,胳膊线条瘦却结实,透着游刃有余的娴熟。 白背心和灰色裤上全是泥巴,衬得肤色白得发光,勒在肩膀那落下红痕。 主人明显不在意眼睛微微眯起,自如地控制手指捏泥巴,五官帅得令人觉得舒服,没有攻击性,安安静静低眉顺眼,仿佛怎么欺负都不会生气。 看着就乖,嫩,纯,很带劲。 反差的是吴元君唇间不轻不重咬着粗烟,姿势一看就是老手,鼻尖回流烟雾,吸烟过肺,吐烟时手指都是泥巴。 吴元君随意夹着抖落烟灰,抬眼间对上了镜头。 温温和和的声线很无害,疑惑地抬眼问道,“你在拍我?” 镜头晃了晃像答复。 吴元君伸出手想挡住自己的脸,可又作罢,无奈顺从地低头吐烟,声音闷闷的,“我不好看的。” 怎么不好看?江万里生平第一次懊悔——怎么就把人先送给车雨森,他越看吴元君越觉得马蚤…长得老实清纯还透着直男劲的男人起来最带感。 他还就吃吴元君这套“不回复”“冷处理”。 和车雨森一样,江万里从生下来那天起周边人就都讨好他。 而吴元君当面唯唯诺诺好像什么都听他的,可不见面就理都不带理。 吴元君浑然不知这些,他本来在角落呆得好好的,结果背脊一颤耳朵被阵锯木头的声音攻击了,条件反射捂住耳朵表情迷茫。 由于没有丝毫品鉴音乐的能力,只觉得比公园门口拉二胡的退休大爷拉得还要悲伤难听。 越拉还越嘶哑,越来越快,像来人间索命的鬼。 第一个小时,吴元君想着过会车雨森从里面出来的话,就给他活动关节,按摩大腿和小腿。 第二个小时,吴元君找到了饮水机和一次性纸杯,上面不知道是谁贴了标语:【护工专用】 三个小时过去了,折磨继续,吴元君左手捏住酸痛的脖子,甚至找到一样贴了标语的专用卫生间和浴室,比他住的整个屋子还大,还有浴缸。 墙壁上的钟表抵达十一点。 吴元君还是没等到琴房的门开,反而琴声愈发刺耳,他叹了口气背上包戴回新口罩,压低脚步离开车雨森家。 钱好赚又不好赚。 擦几次手,被蹂躏了几下脸而已,毫无暧昧算不上性骚扰,车雨森摆明恐同到极致。 他走着走着没忍住回头看了眼还亮着的琴房窗户。 夜色下的雾擦过白发,没有皮筋束缚,恣意地被风吹乱,吴元君站在那路灯照亮莹润清晰的脸颊,明显表情不解又迷茫。 而车雨森此刻就在窗户边面无表情盯着他,死死地,像看某种不知名生物。 许久后轮椅轮子发出咯吱咯吱声。 翌日,鸡鸣唤醒陶瓷工坊外的太阳,吴元君刷完牙吃完灌汤包开始在做事,到点去医院看妈妈醒了没。 他骑着电瓶车就走,浑然不知道在廉租房外蹲点到饭都没吃的江万里怒火中烧,踹了好几脚吴元君家的铁门。 吴元君在医院和魏语点头问候,一如往常没赶上他妈清醒的时候,他坐在那拿水果刀给苹果削皮。 递给魏语的时候,手指不经意和魏语擦到。 魏语跟被烫过似的迅速站起来,甚至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谢谢。” 吴元君不做他想,咔嚓一声咬碎口腔里的果肉,咀嚼完后问,“班长,医院有卖耳塞吗?” “有,我现在去拿。” 背影看着有几分落荒而逃。 吴元君蹙眉不解。 又在陶瓷工坊扑了个空的江万里赶到医院时,吴元君已经出发去了车雨森家里。 他恶狠狠咬住后槽牙直接打电话给吴元君。 打了七个,没接,都没接。 最后试一次。 “叮叮叮——”接通了。 江万里笑容舒展开顿时怒意消散,肯接电话那就等于肯上床。 他压低嗓子道:“元君啊。” 手机那边沉默:“……” 江万里道:“我原谅你不回我。工作很辛苦吧,也对,照顾车雨森那个死变态,神经病,老疯子多多少少要累点。你没被他骂哭吧,要哭了,我是……” 车雨森的声音古怪又漠然地打断江万里:“说下去。是什么?” 手机刺啦一下摔落地面。 江万里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了。 另一边寂静无声,如果时光可以倒回,吴元君绝不在两分钟前洗完手后去摁手机,更不会在滑动拒接时,让那滴该死的水滑落到接听处,更加不会在着急忙慌想挂断的时候,让那滴水摁到了扩音。 吴元君佯装冷静,实际哆哆嗦嗦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车雨森:“他叫你的名字,叫得可真恶心。” 第8章 第 8 章 难听的话吴元君听过很多,不痛不痒得很,名字难听就难听,又不值钱,他垂下头神情还算自如。 下一句又会是什么呢? “他想()你。” 吴元君瞬间抬起头,被吓的,想解释的嘴唇蠕动,“不是……” 车雨森:“不是什么?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被他掐脸的时候不反抗,现在装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我当时……”吴元君想解释自己过敏。 车雨森,“闭嘴。” 吴元君默默低下头,粗鲁,直白,充斥恶意的四个字对男性而言算侮辱,他挺擅长承受侮辱的。 车雨森:“你最好别为了钱跟他睡。下贱。” “……好的。” 车雨森的视线牢牢盯住吴元君,“把头抬起来。” 吴元君缓慢僵硬地执行。 车雨森:“即使睡也不能顶着这张脸去。” “明白。” “出去——” “好的。”吴元君转身就走,才走了几步,车雨森忽然喊道:“站住。” 吴元君转头。 “哭得这么丑想吓死谁。” 车雨森第二张手帕再次扔在吴元君脸上。 吴元君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流眼泪了,难道又对什么过敏? 他跟机械人一样公式化回答:“谢谢老板。”转身出了卧室门去一楼专用的洗浴室里洗脸。 新任家庭医生Eleanor(埃莉诺)站在旁边,她戴着口罩和消毒过的手套给车雨森贴完holter的电极片,而车雨森显然是她遇见的病人里最不配合的那个。 “Stop,控制情绪,不要生气。” 车雨森:“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生气?” Eleanor,“心电图仪器检测到您的心率,心跳,呼吸频率都处于生气。” Eleanor并不理解中国人的口是心非,继续做医生该做的事情,“您的失眠症越来越严重了,已经多久没有进行正常睡眠?” “六天。” “上次入睡依靠药物还是催眠?” “都有。” “那今晚继续治疗,如果再次失效,未来会更加影响您的听力以及注意力,甚至可能失聪,还会出现幻觉。”Eleanor继续道:“这对您的职业而言是灭顶之灾。” “……” “车先生,您的双腿其实也有知觉,但您是否觉得自己无法站立?” 车雨森嗤笑出声,浑然一副无所谓要死就死吧的模样,苍白的脸颊凹陷进去一个轻微弧度,披着长发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眼下的乌青格外明显在灯光照射下更显诡异。 瘸了跟死没什么两样。 那就都去死好了。 车雨森兴致缺缺开口:“所以我请你来治,开药,别废话。” 语态天然理所应当,不把任何外界事物当回事,极度自我。 Eleanor手持病历记录的硬壳,在病历单上面写道:“无法进行正常的外界沟通。” 顺便在回避型人格,自厌型人格,自毁型人格,自恋型人格四处上都打上待定的红圈。 晚上十一点终于来临,吴元君停下电瓶车后摘下口罩,抬手露出手腕,果断摁开手机拉黑了江万里的电话和社交软件好友。 始作俑者不能留。 做完这些他慢慢吞吞走进黑暗的巷子。 没有路灯,看不清脚下,苔藓爬满老墙根,野草和野花都被踩碎了,这样的地方像车雨森那样的人这辈子都没见过。 天差地别的人生,天壤之别的生活,一切都是答案。 吃一堑长一智,只能放弃跟车雨森讲道理。 巷子不深,吴元君如释重负没多久,抬头与四个气势汹汹的陌生人对视,不远处家门的铁门被踹出凹陷。 为首那位很眼熟。 “终于逮到你了,居然敢开我的车跑——还他x的敢报警!”**恶狠狠把烟头扔地上,带着人不断逼近吴元君,“害得老子差点被动家法。” 四个人将吴元君逼至墙下,团团围住。 “我看上你是你这个卖屁股的福气。”**伸出手想捏吴元君的脸,但被吴元君侧头躲开,只摸到了吴元君的头发,他不怒反笑要挟道:“你最好现在乖乖跪下来给老子()。” “要是爽呢,我就放你一马。” 吴元君站在那,目光环视四个人的脸一圈,疲惫的脸颊发麻,叹了口气,“你朋友先,还是你先?” **立马兴奋地想解开(皮袋):“我先来。” 第9章 第 9 章 巷子逼仄昏暗,绿到发黑的苔藓静悄悄爬满墙角。 在一阵拳拳到肉的声响过后,倒下的人痛呼着满地乱爬,脚砸的苔藓稀巴烂。 吴元君抬手擦了擦腮帮子,指腹摸到温热的血,头发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不是不会反抗。 主要是赔不起钱,承担不起打了江万里的后果。 而现在,打了就打了。 又没监控。 吴元君缓慢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人口袋里掉出来的烟。 烟是没见过的牌子,他从里面只抽出一根。 吴元君问:“有打火机吗?借个火。”声音很轻还挺礼貌。 原本色胆包天的**哆哆嗦嗦扶着墙后退几步,顺便狠狠踹了一下地上装死的躺尸。 躺尸活了,迅速半蹲起颤颤巍巍摁开火机。 那抹蓝色的火焰擦亮黑暗,映照出吴元君下巴和鼻梁的弧度,他垂头点完烟,深吸了一口道:“谢谢。” 躺尸愣住:“不客气……” 吴元君走向**。 “你别过来——”**慌忙继续后退。 “……” “我刚刚拍了照!录像了!”**掏出手机对着吴元君,冷汗滑落额边,双腿之间还痛得要命,“你这是蓄意伤人!我报警抓你去——” 吴元君面不改色轻轻靠近。 两个人越来越近,拳头利落地挥来。 打掉的东西哐哐一声落地。 吴元君的鞋尖踩住手机,双指夹着的烟被他一口气深吸了大半,随意掐熄,火星灭了,他看着**轻轻询问道:“报警要证据,你还有吗?” **瞳孔剧烈收缩,深深烙印在视网膜上吴元君那张平静得有些可怕的脸庞,唇边烟雾散开后溢出来的血珠子悄无声息滑落,红得秾丽。 一觉睡醒就是乌云密布,糟糕的天气,估计又要下雨。 吴元君贴上创口贴再戴上口罩,麻木地忙完白天的活,看完妈妈,下午五点轻车熟路开着电瓶车穿梭在别墅区。 一楼的Eleanor客气地打招呼,“你好,工作伙伴。” “你好……” Eleanor宣布噩耗:“之后要麻烦你白天也来,车先生的情况不太好,原本白天照看他的护工已经被辞退,只剩下你。” 吴元君平静地脸庞出现龟裂,脑子闪过最重要的三个字——得加钱。 “昨晚的治疗失败了,他强撑精神今天在排练时再次出现意外,短暂失聪。”Eleanor平静地叙述道:“现在已经停止一切工作演出,他作为乐团首席小提琴手负责指挥整个乐团,统一每首曲子的弓法和弓段分配,需要绝对灵敏的听觉和音感,现在没办法进行这些工作了。第二小提琴手已经暂时接替他的位置。” 车祸导致腿断坐上轮椅…… 失聪…… 属于他的位置被旁人代替…… 于普通人来说已经够命运多舛,灭顶之灾接踵而来。 何况对车雨森。 这不是情况不太好,是太太太太糟糕了。 吴元君越听越觉得胆战心惊,不敢想车雨森有多愤怒,说话肯定更加难听,还要从白天照顾到晚上,难上加难。 Eleanor继续说道:“过些日子天气好些的话,你可以试图搀扶车先生多走走,后门那座小型森林应该是他名下,多去户外活动,没准能让他心情好点。” 吴元君想到至今为止除了擦手没敢多碰一下车雨森,拿钱的心有些不安。 “他短时间内站立没问题。”Eleanor说完便打开琴房的门。 锁芯声咔嚓一下,吴元君的心跟着这个声音打鼓,他试探性僵硬地抬起头,随后狠狠愣住,像被施了法定了咒。 闯入眼帘的男人脸庞被水晶灯镀上温馨的暖光,冰山阴霾消融了许多,心电图仪器贴在他胸膛,**的腹部肌肉明显,鲨鱼线沟壑那青筋鼓动。 灰色纯棉衣物敞开穿着,没有系上任何扣子,长发披散并不潦倒乱糟糟。 虽然依旧提不起精神,黑眼圈给人感觉透着很浓的阳痿感,骨骼分明的那只手仍然架着琴,比教科书还要标准优雅的拉琴姿势。 来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练习,没有一天懈怠过的熟练。 吴元君想象中面露狰狞,太阳穴青筋鼓起,大喊大骂的车雨森并没有出现。 男人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听见,病恹恹地懒得抬眼,自顾自拉琴,像大型自闭症儿童,谁进来都当是空气。 而这一次……诡异地拉得很好听。 Eleanor说,“萨拉萨蒂的《卡门主题幻想曲》。” 吴元君一点不知道什么叫撒拉撒迪,他自顾自凝望车雨森,琴房的窗户没关,外头刚好下起了一场雨,淅淅沥沥撒进来,嘀嗒嘀嗒沾湿淡色的窗帘。 他攥紧手。 努力鼓起勇气蹑手蹑脚走过去关上窗。 一路低头小心翼翼压低脚步声,不想打扰到车雨森拉琴。 车雨森怕吵。 关窗的刹那外头撒落的雨像烟一样飘落吴元君脸上,他贴创口贴的地方濡湿,发丝也沾着雨水珠,鼻尖嗅到了绿叶和泥土的气息。 身后不远处琴声瞬间停止。 车雨森冷不伶仃道:“偷偷摸摸进来当贼?” 吴元君僵硬地扭头看向车雨森。 男人一直在看着吴元君。 对视刹那瞬间变脸,他由晴转阴,蹙眉时锋利的眉眼压迫性很强。 “谁打的你?” 吴元君抬手想遮挡,差点忘记车雨森讨厌丑人,也忘了自己像谁,所以车雨森才这么关注自己这张脸。 他无奈地随便扯了个谎,“摔的。” 随后低头一副完全不敢和车雨森对话的窝囊样。 车雨森这才冷漠地看向Eleanor。 Eleanor:“OKOK,我会解决。”她说完便冲吴元君招手,“医药箱在二楼,我替你处理伤口。” 吴元君老老实实跟着,一眼都没有多敢再看车雨森。 但走到琴房门口时,车雨森忽然听见吴元君温吞缓慢地轻声喊了句,“老板。” 车雨森一动不动:“干什么?” 吴元君扭头小心翼翼:“被打,算工伤吗?” 车雨森,“……” 吴元君继续小声道:“可以报销吗?” 车雨森捏琴弓的手青筋鼓起,抬起指了指外头,“出去——” 二楼很多房间但都没有门,色彩单一黑白灰符合车雨森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质。 再往前走是一面墙大的水晶橱窗,里面摆放密密麻麻的荣誉奖杯,金灿灿,耀眼无比。 而橱窗旁边的墙壁上挂着幅巨大的油画——黑漆漆的十字架醒目极了。 Eleanor的医药箱摆放在距离车雨森那张灰色的大床外的第三个房间,她打开后开始给吴元君消毒,再撒上愈合的药物:“不会留疤的。” “谢谢。”吴元君坐在明显刻着医生专用的透明椅上不禁好笑。 Eleanor也笑道,“这不属于洁癖,属于精神病中的排异行为,你是你,我是我,界限清晰,领地意识比雄狮还强,所以标记了每个人能使用的东西,来维持他内心的秩序。对了,你明天记得带换洗衣物来,隔壁应该是你的房间,这样方便照顾他。” “好的。”吴元君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幅巨大油画上。 Eleanor关上医药箱,看见他面露好奇解答道:“我来任职前背调过车先生,他从小在国外长大,与我一样信奉基、督——这幅画的意思是十字架下任何x行为都是严重的罪,包括同性恋、通女干、银乱。他的年龄是多少来着,我忘记了。” 吴元君:“他二十九岁。” “好吧,二十九的老处男。”Eleanor耸肩,“教义规定他们和人结婚后才能破戒上、床。” 吴元君耳根子红了,他佯装平静地看了看欧洲人面孔的Eleanor,最终老老实实低头,实在很难将车雨森那张脸和s床,做()联系到一起,又或是结婚。 不敢想将来到底何方神圣才能忍受车雨森的脾气,还心甘情愿嫁给他。 Eleanor在吴元君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说了句令人想死的话,“我们头顶好像有监控摄像头诶。” 吴元君僵硬地抬起头看,太好了,真的有。 “亲爱的工作伙伴,我们一起祈祷上帝,不要让车先生无聊到来查看监控回放好吗?” 吴元君无奈:“好的。” Eleanor下班后一楼只剩下了吴元君一个人。 终于等到这天的琴声停了。 车雨森从里面出来,随身绑着检测仪器,一直没有扣上衣物,他冷冷扫视完吴元君已经包扎过的脸才垂下眼假寐。 难看死了。 他不耐地说道:“怎么还在这?” 吴元君短暂没说话,指尖将准备好的毛茸茸毯子轻轻铺上车雨森一动不动的双腿上,然后扶着轮椅前行。 “我怕下雨。” “你的腿……会疼。” 一字一句声音很轻很轻,吴元君说得艰难,说完甚至后悔了,他无声自我洗脑万一车雨森听不见呢,耳朵还坏着呢…… 过了没多久,车雨森略微低哑的声音疲倦地说道:“工伤报销,别来烦我。” 吴元君眨了眨眼。 外头仍然下着雨,室内关着窗,没有风,忽然男人背后的几根乌发亲昵地蹭上了他的手背。 软,有些痒。 第10章 第 10 章 当晚吴元君签下一份新合同然后鼓起毕生的勇气履行工作义务——给车雨森洗澡。 巨大的衣帽间满满当当,空气中残留家政打扫喷洒的消毒液气息,吴元君气喘吁吁找了半天才找到车雨森的睡袍,浴巾,急匆匆小跑回到浴室。 可一进来热气瞬间氤氲视线。 特制的大浴缸边沿有设计过的凹陷,墙壁也有柱子,可以短暂站立的车雨森毫不顾忌腿伤,长发披散在水面,他单手撑着墙壁。 那张脸属于男性中锋利但却阴郁病态的俊美,高挺的眉骨下眼窝那聚焦的水被睫毛挡住,他垂着眼极其烦躁,身体没动,扭头漠然看向愣住的吴元君。 “出去——” “……”吴元君瞪圆了眼睛不敢说话,握紧门把的手在发颤,忽然站起来怪吓人的,个头也真的……高。 而身材和大小,每个男的都会忍不住攀比,属于视觉动物的本能。 车雨森:“还看?” 吴元君,“没看!”他立刻放下衣物在旁边,然后逃难般离开。 三分钟过去了吴元君仍然恍惚,浴室瓷砖为什么要修成半透明?为什么会反光?为什么他不该看见的东西非看见了,是他能看的吗?真的是中国人吗? 那方面过于优越,也过于凶狠难看,渗人得慌。 他晃了晃脑袋努力赶走这些画面,侧头偷偷摸摸又看向不远处的浴室,也解开了心中谜团。 为什么车雨森宁愿坐轮椅也不愿意复健,吴元君刚刚看见男人站立的姿势有着不太明显的跛。 洗完澡之后全程车雨森把吴元君赶到角落。 吴元君试探性凑近,想帮车雨森将头发梳顺。 等到一句。 车雨森:“你脏。” 吴元君轻声解释:“我洗过手,不脏的。” 那副漆黑的十字架油画,它见证曾经的教、徒越说越嫌恶,“需要数一下,你和多少同性恋接触过吗?” “……”吴元君听话地数了数,他睫毛抖动蹙起眉,好像真的数不清,打过太多工,社会上牛鬼蛇神什么人都有。 “滚出去。” “好哦。”吴元君老实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吴元君甚至短暂地认为失聪后的车雨森……其实还挺好懂。 挑眉是质疑,皱眉代表下一秒要开口骂人。 勾嘴角是冷笑嘲讽,翻白眼是不屑。 面无表情代表不认同,觉得无聊。 而闭上眼代表厌恶,多看一眼都觉得烦的程度。 车雨森在早上和下午最好惹,不管发出多大的噪音他都懒得搭理你。 忍无可忍的时候顶多用一种看傻逼的眼神看你。 吴元君现在已经不怕车雨森看,反正他就一直看,又看不死人。 真正需要忍受折磨的是晚上,拉小提琴三个小时起步,之后平均一个小时要骂十个人,完全一个昼伏夜出的神经病。 脸上的伤快愈合,可做梦都是难听的小提琴声的吴元君顶着黑眼圈轻声问Eleanor,“老板什么时候才会好啊?” Eleanor耸肩表示无能为力,她将自己的半包女士香烟递给吴元君,“拿去提神。” 吴元君握住烟盒,属于年轻人的趾高气昂拒绝施舍那一套,早就被磨灭了。 他从初中就会抽烟,瘾并不重,在穷病面前什么都省钱,别人给,他收下,挺好的。 “谢谢你。”吴元君笑起来给人一种温柔腼腆的少年感。 Eleanor也笑。 夸完吴元君漂亮和头发颜色后,她才正儿八经问道:“车先生这些天睡着了吗?” 吴元君摇头,“他昨天练琴到天亮。” 再这样下去老板死了,钱也没了。 窗外猛烈下起暴雨。 密密麻麻的雨点落下,给车雨森重新贴上心电图检测仪的Eleanor留下一罐安眠药,嘱咐了几句便下班离开。 偌大的别墅只剩下吴元君和车雨森两个人。 吴元君望着卧室里躺在那肯定还是没有睡着的车雨森,闭目养神也养不回来精神,脸颊的凹陷和眼下乌青都显得鬼气森森。 他蹑手蹑脚走过去给车雨森盖严实被子,刚伸出手想轻柔地拍一拍,习惯性这样哄妈妈和生病的大黑狗睡觉。 吴元君回神后立刻僵硬地收回了。 雷声轰隆砸下——外头的树跟着狂风摇曳,他落荒而逃般再次去关窗。 一楼护工专用的浴室,吴元君在里面洗完澡换上睡衣,宽松的白T被洗得薄薄的,浅浅勾勒出胸膛那块,短裤空空荡荡,他缓慢走上楼。 这些日子吃得东西都是车雨森雇佣的私厨上门,一天三顿,车雨森吃的也很少,几乎都原封不动留给吴元君解决。 原本营养不良的脸都隐约被吃出软.软.肉,连老郑都说他看着健康了不少。 热气带来的薄水雾还覆在吴元君脸上,眼角和鼻尖红润润,临睡前他略带忧愁轻轻探出头,卧室里没有开大灯,只留了床头微弱的昏黄小灯。 车雨森已经一动不动保持那个姿势好久了。 吴元君放心不下走近。 乌发乱散在床单上,车雨森闭着眼紧蹙眉头好像非常痛苦,耳廓通红,额头浮起很小的汗粒,呼吸紊乱地像外头杂乱无章的暴雨。 吴元君慌乱地看了看旁边的心电图显示屏,迅速镇定下来伸手用手背碰了碰车雨森额头。 好烫……他转身跑着去拿温度仪退烧药和热水。 路上顺便发短信通知了Eleanor,可对方一直没回复,大概已经睡着。 吴元君按照过去的经验,吃了药捂出汗应该会没事,往额头测完体温,39°5,算高烧。 他将高热晕过去的车雨森搂起。 男人的身体原本摇摇欲坠半靠床头,忽然间头轻轻滑落在吴元君脖子和肩膀那,房间昏黄的灯光倒映出影子,看着像两个人在暴雨天依偎于一起。 吴元君甚至感知到车雨森滚烫的呼吸如活物般噌过自己脖子,平时说的话很难听,但嘴唇是软的。 他另一只手试图给人喂药,可车雨森一直紧闭着不松开。 吴元君没办法了,掌心有规律地轻拍被子,指腹摩挲到了满头乌发,他垂眸低声哄着人,“听话,张开嘴好不好?” 动作和声音似乎弄醒了车雨森,他的声音沙哑含糊不清,“我冷……” 吴元君将被子更加裹紧他,“吃了药就不冷了,来。” 闻言车雨森才张开嘴,热水和药片总算灌进去了,病得意识不清,中途努力地数次想睁开眼。 吴元君害怕男人看见自己这个样子……选择伸出手轻轻捂住车雨森的眼睛,继而更像是主动把车雨森抱在怀里。 车雨森在发颤:“好冷……” “马上就暖和了。”吴元君垂头借着暖光仔仔细细看着车雨森,还将身体主动蜷曲过来,他们只隔着一层被子的距离。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生病的男人流露出脆弱感,看上去和清醒时分的车雨森判若两人。 “不,你不会死。”吴元君轻声告诉他,然而下一秒,车雨森无比自然地将头拱进怀里更深处,嘴对着他胸膛那处呼吸。 吴元君错愕地收回捂车雨森眼睛的手。 再下一秒,男人粗糙的指腹扯歪了衣领,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瞳孔涣散许多红血丝,沙哑的声音更是有气无力,“这是什么……” 吴元君慌张低下头。 心脏跳动飞快,肌肤被空气刺。及。 靠近心脏的位置,泛红的凸起边缘,一枝莲花柔柔地盘踞而上,枝干末端直直垂在腰腹,挥墨后透着隐晦銫谷欠。 “纹身。”吴元君刚想扯起自己的衣领。 话音刚落车雨森无意识地往吴元君胸口的莲花呼出热气,“这里漂亮……” “……”吴元君颤抖着沉默,住男人的手背青筋被吓得鼓起,一动不敢动。 窗外雷雨交加,大抵是药物起了作用。 吴元君维持这个姿势蛮久,哄着人也拍被子,总算等到车雨森闭上眼沉沉入睡,再仔细摸了摸额头,烧退了,他叹了口气,酸麻的腰微微站起来,一步一步从车雨森卧室走出到隔壁。 他全程表情麻木,失忆吧,千万别记起来。 吴元君逃避现实迅速钻进单人床上,疲惫地在暖和的被窝里进入甜美的梦乡。 直到半夜雨停了。 莫名一股热意缓慢却汹涌地席卷而来,宛若被大型动物缠绕上,它贪婪地笼罩着人。 特别是月。匈。口那里。 好似被什么东西舌添弄,随后更是进入地方,含着,口最着,不断品咂。 吴元君心脏砰砰砰,挣扎的双腿什么都没蹬到,腰腹紧绷出一个弧度,上头浮起薄薄的汗意。 他终于睁开眼——入目就是车雨森那张熟悉又可怕的脸。 轻轻的巴掌声干脆利落地响起,“你在干什么……” 车雨森的脸颊被打偏了一点点微微泛红,他却依旧紧闭眼,重新无师自通挪回来继续趴在那里肆无忌惮口。允,口,及。 吴元君这辈子都没碰见过这样的事情。 他发红的脸颊写满茫然,不安,惊恐,无语,纠结,害怕……抓狂后习惯性平静下来,心情复杂到难以形容,全身僵硬努力调整呼吸。 因为此刻神志不清根本没醒的男人更加过分了,嘴里不放,手间摩挲。 然后呼吸渐渐均匀,十分幸福地睡着了。 吴元君的人生观世界观都被这个理所应当的动作震碎了,上半身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车雨森月兑了……他闭上眼,做梦,一定是做梦,迅速也甩自己一巴掌。 嘶——疼。 完了。 不是梦。 吴元君手都在颤,红着脸轻轻将自己的。月。匈。部拔出来,轻微“啵”地一声在空气中清晰,他听见后面红耳赤,然后没有任何犹豫用力扛起车雨森回到他的卧室。 复原回原状。 做完这些吴元君快速找到地下自己的衣服,套上后依旧目光迷茫,一时间不知道要干什么。 腿还是发软,深呼吸好几下还是没有缓解完这件事带来的冲击性。 吴元君艰难地垂头,那里还微微犯肿,红了,他哆哆嗦嗦心烦意乱地在与“罪魁祸首”隔着一面墙的房间里走来走去。 嘬哪里? 来添他那里。 想跑。 可是跑了就没钱。 不能跑,不能……吴元君慌张间翻到了Eleanor给的烟,冷静,先得冷静下来。 他表情茫然一只手枕着头,另一只手机械性地捻着烟,狠狠深吸一口进肺里。 吴元君愣愣地任由打火机再次烧到自己手指,抓狂到薅头发,抽完四根烟都没想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 十字架油画就在不远处挂着。 这算什么? 算车雨森恐同但深柜吗? 吴元君喉结动了动,含着烟头的嘴唇发麻,还是无法忽视那里的濡湿。 似乎还在喂。女乃。 还在被另一个男人无意识地舌。添,弄。吞,咽。 第11章 第 11 章 “您终于醒了。” Eleanor的声音钻进车雨森耳朵里,聒噪,难听,吵死了,为什么不能由哑巴来当医生,打手语多清净……他不耐地眼皮微动,瞳孔转了许多下才缓缓睁开了。 “昨晚您发了高烧但睡得很好,现在体温回归正常,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车雨森:“没有。” Eleanor:“后半夜仪器记录您的心率,心跳速度,以及情绪波动都非比寻常,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激动。” 车雨森半闭着眼兴致缺缺:“别说废话。” “高烧昏迷可能导致进入深睡眠……”Eleanor道。 “几点?”车雨森打断她,他不耐烦地深呼吸坐起身后才一点点地发觉身体的不同。 没有天旋地转的晕眩感,更没有压抑神经的偏头痛,原本提不起精神的无力都消散大半,仿佛一夜回春,焕发新生。 “下午三点,需要元君把午餐送上来吗?” 车雨森抬头睨了Eleanor一眼,随意地上下打量一圈,很快淡淡挪开,“嗯。” Eleanor隐约觉得这个眼神奇怪。 很快吴元君出现在门口,跟游魂似的神情恍惚呆若木鸡,两只眼睛黑眼圈十分重,仿佛昨晚去做贼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车雨森蹙眉,本来染得白金发就像假洋鬼子,现在脸色蜡白,更像假洋鬼子了。 难看死了。 吴元君心乱如麻七上八下一夜没睡,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他喉结滚动,艰难地佯装平静轻轻抬头偷看车雨森脸色。 然后猛然和满眼鄙夷嫌弃的车雨森对视上。 一秒钟后吴元君迅速低下头,开始麻木地自我安慰,明明昨晚那个巴掌他也没用很大劲,为什么还能留下淡淡的红痕,他将盘子放下,然后二话不说转身就跑,背影还带风,一副再不跑就会被鬼追上的急切样。 唯一的好消息——不仔细看发现不了那是个巴掌印。 “Hi,亲爱的工作伙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没事,我没事……”好像Eleanor已经叫了自己三四遍,吴元君喝水都哆哆嗦嗦魂不附体,他发红的唇肉被自己咬得有点破皮,小幅度地微微弯下腰。 那里疼,尖端月中起来了,一直在和衣服摩擦。 无法面对Eleanor好奇的目光,吴元君小声说自己等会要去医院看家人,如果需要他打电话给他,到时候再回来。 “好的,你去吧。” 吴元君背上包,脸戴口罩头顶棒球帽,只露出一双浮着水雾的眼睛,他踏出大门的脚颤抖收回了,局促思考一小会。 转身找到Eleanor,小小声,像喉咙里硬挤出来的话语,“可以给我几个创可贴吗?” “当然没问题。”Eleanor背对着吴元君翻找医药箱,随口说道:“昨晚多亏了你在。” 吴元君盯着脚尖继续恍惚:“……”要是不在就好了。 “对了,如果之后你后半夜醒着的话,可以帮助我多留意车先生的情况。”Eleanor将创可贴温柔地递给吴元君,也没问要来干嘛,继续直言不讳道:“他好像存在梦中啵起的情况,仪器里记录的数据表示他昨晚行,谷。欠高涨。” 吴元君眼睛睁圆,耳垂越听越泛起红晕,每个字都是一层暴击。 “二十九岁的处男万一之后梦、一、弄是床单,我想他会把知道这件事的人——你和我都辞退的。”Eleanor是个合格的医生,她绘声绘色,严谨从容。 吴元君颤抖着攥紧创可贴,真的和被鬼追没什么两样,迅速跑出车雨森的家。 头都不敢回。 琴房中一如往常练习小提琴的车雨森手捻松香,忽然听见这阵混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他皱起眉兴致全无,透过没关的窗户俯视跑远的吴元君,眼神冷漠。 莫名其妙。 吴元君进病房前去洗了把脸,想精神些,更想把脑子里有关那个半夜性骚扰自己的神经病,而白天更是神经病老板的车雨森丢到一边。 他挤出好几次笑容,反复练习完才推开门,眉眼弯弯和记忆中从前的自己那样和刘春华女士打招呼,“妈。” “小好…你怎么又来了。”刘春华戴着鼻导管气若悬丝,浑浊的眼睛一说话也会流出眼泪,但都是高兴才掉的。 “想你,所以来了。”吴元君坐下握紧妈妈的手,另一只手拿着纸巾轻柔地替她擦拭泪水,“等梅雨天过去,我带你去南京的梧桐大道看梧桐,还有毗卢寺的银杏,你最喜欢这些花花草草,我都带你去看。” 刘春华断断续续说完,眼睛也再次阖上,“……小好…瘦了。” “没瘦,胖了。”吴元君凑近她,想让她看见,“看我脸上是不是有肉了,我现在找了份新工作,老板他家的饭特别特别好吃,我没有再挨饿了,妈妈。” “那…就好……” “嗯嗯,去年栖霞山的枫叶你看过了,我们明年再去,好不好?”吴元君愣了几秒,无奈地笑了笑,俯身替她整理好被子,继续收拾盒饭和水果盒,“你睡吧。”说完仍然觉得不放心。 吴元君找隔壁床的病人借了纸和笔,一笔一划写下。 “明天醒来记得吃饭,这次买的苹果特别甜,要少吃点,但香蕉可以多吃一点点。 ——小好” 一步步穿过医院走廊,吴元君没有失礼数主动去办公室找魏语打了个招呼。 敲门后魏语面露惊喜。 吴元君提着剩下的一些水果进来,照常询问了很多很多母亲的近况。 魏语一一回答完,忽然间他看见吴元君坐立不安,小心翼翼调整姿势的小动作,好奇问道:“怎么了?是心脏那里不舒服吗?要我帮你看看吗?” “不用不用…”吴元君干巴巴笑了下,他垂头组织语言好几遍,欲言又止,反反复复,最终还是红着耳朵,表情努力维持平静询问道:“班长,我有一个朋友。” “嗯?” 吴元君:“他半夜突然起来做了一些事……好像没意识,一直闭着眼。” “梦游吗?” “对,可能是。” “然后呢?” “然后……嗯,然后我想知道,他第二天醒来后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吗?” “这要去精神科和心理科检查才知道。”魏语道:“我以前的同僚做过类似研究,绝大多数人是不记得的,梦游症一般是释放压力,宣泄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吴元君沉默,想起车雨森白天对同性恋避如蛇蝎的厌恶,而晚上……吴元君不愿意回忆,他起身告别后彻底冷静下来。 钱重要,其余什么都不重要。 吴元君甚至能平静地庆幸,幸好车雨森什么都不记得。 “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他默默回到车雨森家里,装孙子般继续不敢多看男人一眼。 直到夜半三更,将自己的折叠单人床搬到离车雨森三个房间的角落后,疼得受不了了的吴元君倒吸好几口凉气,指腹轻轻撕开创可贴。 疼,涨涨的,濡湿感没了,可隐隐约约刺痛,不用男人口及就够凸出。 他轻皱眉头,将衣服撩到锁骨那,一不小心滑落,干脆用牙咬住,正要更换新的创可贴时——黑暗中忽然飘来了轮椅和瓷砖摩擦的声音。 车雨森不知道在根本没有门的地方看了多久,冷不伶仃低哑出声: “你在干什么?” 吴元君被跟幽魂一样神出鬼没,那双瞳孔遍布红血丝的车雨森吓得发抖,脑子一片空白,努力想判断此刻的车雨森是醒着,还是又梦游了。 他颤抖着开口解释道:“我……我热……脱衣服。” 车雨森嗤笑出声。 吴元君顿时松了一口气,这种不屑的尾音太熟悉了,太亲切了——不是昨晚那个“一言不发”过来口最自己的神经病,他迅速把衣服拉下来,再迅速把被子裹上,想着车雨森应该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房间没开灯,除了窗外微弱的月光。 胡思乱想的刹那,被一句话打回原形。 车雨森:“安静点,别在这发马蚤。” “……”吴元君咬紧牙关沉默,他第一次对神经病浮起怒意,马蚤?到底谁特么在发马蚤? 车雨森居高临下审视了吴元君十几秒,随后控制轮椅重新隐入黑暗中。 纹那种东西在胸口是要勾、引谁? 真不安分。 马蚤透了。 …… 凌晨四点,还惴惴不安生怕又被含女乃含醒的吴元君全身警惕,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薄汗,紧闭的眼睛慢慢睁开望着天花板,更加恍惚地喃喃自语:“真是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