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谐》 第1章 阉割 酷暑的傍晚经常会下滂沱大雨。飞虫尤其多,像小旋风一样围着人,禇昭藏在树上,抱臂冷眼看着底下拿着食盒小声喊他的少年人。 那是四皇子祝玄顼,一个喜欢男人的皇子。不受宠的,恶心的,阴险的,心机深沉的,讨厌鬼。 祝玄顼最喜欢让他陪着读书练武,今天本来也该他当值,可是他现在不想。 前世祝玄顼就是这样把他骗得团团转不是吗? 是他禇昭太傻,信他口中的喜欢,让人利用,当替死鬼,像只苍蝇一样拍死然后丢掉了。 一两滴凉雨落在禇昭的额发上,他抬头看看黑云压顶的天空,不甚在意地撩起湿了的头发,趁祝玄顼注意不到,轻功飞起穿过屋脊,离开了。 祝玄顼依旧站在原地,他不明白禇昭为什么躲着不见他,好像从几个月前起,禇昭对他的态度就变了,那种遮掩不住的厌恶眼神,让他心头刺痛。 这么好的茯苓糕呢……阿昭不是一向喜欢这个吗? 祝玄顼长睫掩盖住眼底的失落,用手抹了一下脸,提着食盒回了寝殿。石公公看见自家殿下这副狼狈样子,大呼小叫地叫人烧热水煮姜汤,让祝玄顼脱下外衣,用被子将他盖得严严实实。 这才让祝玄顼心里好受了些。 他捧着汤碗问石公公:“禇昭去哪里了?今天不是他当值吗?” 石公公懵懵地抬头和他对视一眼,又赶紧低头回:“回殿下,今日禇昭本应当值,想是去了一个隐蔽处躲懒了。要不,我这就让人把他给您叫过来?” 祝玄顼摇摇头,还是不要去打扰阿昭了,现在还没搞清楚他生什么气,怎么好再去烦他。 要说祝玄顼是堂堂四皇子,要叫一个侍卫到眼前听吩咐还不是轻而易举,可祝玄顼做不来,面对外人还好,面对喜欢的人,他实在端不起来架子。 这也跟他从小的成长环境有关,他本就不是什么受宠的皇子,小时候母亲早逝,要不是因他外祖的缘由,他父皇根本不屑于管他。 他小时候也是备受欺凌,只近年来,他长大了,在一众皇子中表现突出,他父皇又从未立太子,自然而然的,别人对他的态度就都变了,有的是人上赶着巴结他。 可祝玄顼通通不见,一是因为他应付不来,二是他本就无夺嫡之心,只想父皇赶紧把他封王派出去,越远越好。 皇帝自然对他的表现满意。 祝玄顼还有一个不想夺嫡的原因,他喜欢禇昭。他想带阿昭去一个清静的地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若是阿昭不喜欢他,他也会给阿昭选择,娶妻生子也很好,只要一直待在他身边就行。 石公公看他又发起了呆,就向众人使眼色,有序退到殿外了。雨势渐大,落在屋檐上的声音,滴滴答答,让人困乏。 祝玄顼最近课业辛苦,昨夜熬了许久,如今心里没了着落,疲惫感很快上来,将汤碗放下,躺下睡着了。 祝玄顼闭上眼睛那一刻还在想,嗯……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希望阿昭能够原谅他。 禇昭感觉身后有人跟着他,还不止有一个人,他在皇宫内隐蔽穿行,这些人却还能紧追不舍。 到底想干什么? 他翻过一处屋檐,隐藏起来,观察起那蒙面的黑衣人,天色愈黑,这些人就更难被找到。禇昭本来就不善于隐蔽作战,他不是暗卫,没学过什么厉害的隐蔽自己行踪的本领。 就一眨眼,禇昭眼神就跟丢了一个,他立马警惕起来,却没想一回头,就和一双冷冽的眼睛对上。他拔出佩剑,护在身前,咽了口口水。 他打不过眼前这个人,他肯定。 禇昭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眼前的黑衣人就开口说到:“褚侍卫,陛下让您跟我们走一趟。” 此时周围又涌出几个人,将禇昭团团围住。 禇昭握紧剑柄,低眉思索了片刻,收了剑。他向那人点点头,“你们要带我去哪?” 黑衣人眼里闪过一丝怜悯。 他不回禇昭,一记手刀砍在禇昭后脖颈。另一人接住禇昭,向他们点点头。 几道黑色身影带着禇昭消失在黑雨蒙蒙的皇宫夜晚里。 “殿下!殿下不好了!出事了!”,石公公老迈又尖细的声音穿进祝玄顼耳膜。 祝玄顼扶着头坐起,感觉身上的被褥都有些重,头也昏昏沉沉的,他吸吸鼻子,“怎么了?” 石公公听见,才猛地推开了门,勉强说道:“殿下……真不好意思叨扰您,那个,蚕室那边儿突然通知老奴去领人,说是陛下罚了一个我们殿的人……” 祝玄顼皱眉,“蚕室,父皇怎么,那人是谁?” 石公公舌头打结似的,回道:“是……” 祝玄顼有点儿不耐烦,“谁?” “是,是褚侍卫……” 祝玄顼揉着脑袋的手定住,僵硬地回头看向石公公,眼里露出不可置信和惊慌,“谁?!” 他跳下床,双手用力抓住石公公的手臂,使劲摇晃,又问了一遍:“你说是谁?!禇昭?!” “是禇昭……”,石公公看着祝玄顼的样子心里发苦。 祝玄顼放开手,定了一会儿,开始往外跑。寝殿外的花草都被雨打得歪七扭八,拍在祝玄顼脸上呛进鼻子里,如同里头的心如刀割一样,让他窒息。 石公公在后面打着伞,追着撵着,手里提着祝玄顼的靴子和外袍。 蚕室今天出奇的静,祝玄顼到的时候,看见那昏暗污秽的地方,站着数个黑衣围面的高大暗影。 他们见了祝玄顼,也不行礼,就那样不讲尊卑地看着他,不恭迎他,也不阻拦他。 于是祝玄顼突然明白,这就是皇权的象征,可以剥夺你想要的一切。 祝玄顼僵直地走进去,那个地方门还没有他高,他得低着头进去,进到内室,就看见禇昭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 药劲还没过,禇昭还没醒,本来就白皙的脸如今像纸人一样,细汗密布,旁边有小太监擦了又擦,浸湿了帕子,也没用。 祝玄顼下蹲,手握上褚昭摊开的手掌,声音又哑又轻,“阿昭,阿昭。” 禇昭的唇微微抖动,眼皮下的眼珠转动几轮,还是没有睁开。 但他的痛感归位了,被刀阉割过的下身,让他整个人仿佛被劈成两半,雷霆万钧之力施加己身,他纵使重来一世,也撑不起来。 他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从薄薄的眼皮下蓄出一滴热泪。 祝玄顼看见这滴泪,情绪猛然崩溃,抱着禇昭厉声惨叫一声。 从此以后,两个人都疯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