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贵女!满京白月光竟是我自己》 第44章 唯有他 “你说什么!”萧承赫的语气带着愤怒,他用扇子拍了拍姜窈的脸,“你当真觉得我有几分看得起你、便是你耀武扬威的资本了?” 姜窈垂眼,苦笑道:“那臣女当真谢过太子了。不过,我从未因为你的看得起,而自觉矜贵。” “你……” “相反,每一次太子殿下对我的行径,都让我觉得我在太子面前甚至不如一只蝼蚁。” “蝼蚁尚且偷生,而我于太子殿下而言,不过是追忆故人的物件。” 萧承赫气恼,带着怒意讥讽道:“你以为你心心念念的谢侯又是什么好人?他对沈昭的爱、不比我少!” “是,太子殿下说的是。”姜窈抬眼,看向恼怒的萧承赫,“所以我才问殿下,是否真的明白对我的执念是缘起何处。” 她的话让萧承赫愣怔了,彼时他心中也在反问自己:自己到底为何痴缠一个姜窈? “我对谢侯有情,也知他对我无意。但婚事已成定局,于我而言、能陪在他的身侧,我便已知足。” “至少,他将我看作我,而不是谁的替代。” 府外传来喧闹,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姜窈抬头,忽然想起前些日子躲在假山上的谢灼。 “你既知谢侯对沈昭的心意,还能无欲无求地陪在他身侧?”萧承赫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夜空中不时升起烟花,难免叫人迷了眼睛。 “人非草木,我又怎会无欲无求呢?”姜窈笑道,“只是我所求之事,天底下唯有他能为我办到。” 萧承赫转眼看向姜窈,“我如今是太子,往后定能登基,有什么事是我办不到的?” 不知是姜窈的错觉还是什么,她总觉得萧承赫的语气竟有些祈求的意味。 她回望向萧承赫,眼前的人她太了解了。 虽然沈家满门的冤情还没有眉目,但她总觉得这事与萧承赫脱不了干系。 这么说对他有些不公平,可扪心自问,脱离了沈家的枷锁,她并不想当什么太子妃,也不稀罕做皇后。 她想念祖母,想念叔父,想念叔母,还有奶团子般的小侄子。 这些都是她珍重的,可如今再难得到了。 比起登基有望的萧承赫,远离朝堂的谢灼更值得她相信。 都对沈昭有情,唯有谢灼值得她赌一把。 “太子想来还是不够明白女儿家的心思。”姜窈将视线挪开,示意春桃将册子拿来。 “这些礼物实在贵重,谢侯命我登记,我如今倒是觉得不该收。”她翻了翻册子,又抬眼看了看满院的箱子。 “不是什么贵重物件,本太子送人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去的道理!”萧承赫冷声道。 姜窈指了指箱子里的鎏金酒壶,“那我便收下那个。” 阿舟上前将酒壶取出,交到姜窈手中时,萧承赫开口道:“这些都是你的!” 见他坚毅,难以推脱,但收下这些傻子都能看出是聘礼的东西,只会让姜窈陷入困顿。 “我的物件可是由我处置?” 萧承赫颔首,姜窈无奈地叹了口气:“春桃,你从中寻几样物件,待会儿赠与父亲的同僚。” “你!”萧承赫咬牙,可姜窈没有理会他,指继续道:“阿舟,你挑些合适的物件,替我给街口刘大娘家送去,听闻她年后要再嫁,是保医堂的陈大夫、是门好婚事!” “姜窈!你这是存心气我吗?”萧承赫握拳。 姜窈闻言,轻笑道:“是太子殿下说我可以处置这些物件的。” “那你就这么糟践我的心意?”萧承赫上前,想要扼住她的手,可姜窈早有防范,在他行动以前,就已经退到阿舟身后。 阿舟暗暗握拳,抿着双唇瞪着萧承赫。 而姜窈从阿舟身后探出脑袋,继续道:“如若太子殿下觉得我糟蹋了您的心意,还请将这些物件收回去吧。” “姜窈!”萧承赫怒不可遏,却又无计可施。 “日后我与谢侯成亲,也是要当家管事的,您如今送我如此厚礼,我视金钱如生命,断舍不得用夫君的家当去回礼。倒不如今日就将您的礼物回绝,也好过日后我心疼府上的开销。” “你……” “我家的条件,太子殿下也看见了,我是断回不了什么厚礼的,还望太子殿下莫要同我计较。我们小官门户,就是如此市侩。” “……”萧承赫彻底无语了,他手中的折扇挥了又挥,最后颤抖着指向一旁的石桌。 “愣着干嘛!搬回去啊!”见他动怒,吃瓜许久的侍卫们也不敢耽搁,立刻丢下碗筷跑到院中,手脚麻利地将箱子都抬了出去。 待院中空荡荡、只剩下姜窈几人站着,方才为首的侍卫才跑进来,“殿下,已经装箱完毕,是明日起程带回去吗?” “混账东西!”萧承赫一脚将侍卫踹开,侍卫倒地后连忙跪起身,“殿下息怒!” 见状,姜窈更加肯定:萧承赫不是堪用之人。 “今夜就给我送回去!” 得了萧承赫的话,侍卫连滚带爬地跑出院子,而萧承赫则恶狠狠地瞪着姜窈。 “姜窈,你别后悔!” 言罢,萧承赫拂袖而去,徒留姜窈同她的婢女站在院中。 “姑娘,这得罪了太子殿下可如何是好?”春桃年幼,少不经事,如今满是担忧地看向姜窈。 姜窈仔细打量着手中的鎏金酒壶,“春桃,你眼光不错啊!” “啊?”春桃讷讷地看向姜窈手中的酒壶,“这酒壶没收走啊?” “走吧,去后厨取些好酒,用这酒壶正好!”姜窈晃着酒壶朝阿舟扬了扬下颚,阿舟乐呵呵地跟上,如今就只剩春桃呆站在原地。 “姑娘到底是胆大还是心大啊?” 看着姜窈同阿舟挽着手走远的背影,春桃叹气、跺脚,小跑着追上去:“姑娘等等我!” 彼时月上中天,寒风刺骨的北关塞外,一望无际的平原,借着月色眺望尚可窥见烟花的模样。 谢灼一身便衣仰靠在椅子上,敞开的领口隐约可以看见他胸口的伤疤。 展封掀开门帘进来,“主子,方才阿舟来信,说是姜小姐将太子送的礼全都堵了回去。” 谢灼拧着眉头睁眼,而后笑出声,“她倒是有法子。“ 末了,他坐起身,目光落在展封空空如也的手上。 “她没回信?” 展封咽了口唾沫,“阿舟来信时说,姜小姐回屋就歇下了,还未……来得及看主子给她的信。” 第45章 信笺 谢灼眸色暗沉,脸色并不好看。 展封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主子,明日…可还要继续操练?” 谢灼冷着一张脸,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展封见状,不敢自讨没趣,只赶紧退出营帐。 展凌立刻将他拽到一旁:“如何?主子说明日可要操练?” 展封挠了挠头,“主子没说。” “是不是你没问啊?” “不是!是……是主子心情不太好……”展封说完,也觉得有些奇怪。 “上次主子心情不好,还是因为沈家娘子的事……这如今……”展凌砸吧砸吧嘴,摩挲着下颚故作高深。 “你说这主子的心,真是哈……” “不过你说今日主子是为何心情不好?” 展封叹气:“阿舟回信时,说姜小姐没看主子给她写的信便睡下了。然后主子就……” “就因为这事啊?”展凌大惊,却没来得及说什么,营帐内就传来谢灼狠厉的声音:“明日卯时操练场列队!” 营帐外的兄弟二人闻言,立刻如鲠在喉,展凌还想说些什么,展封捂住他的嘴将他拖走,“主子如今心情不好!你快闭嘴吧!” —— 姜窈起身时,天还没亮。 夏枝和春桃将洗漱的东西都备好了,姜窈睡眼惺忪地坐在镜前,直到夏枝用沾了玫瑰汁水的帕子擦拭她的脸颊。 “阿舟呢?”姜窈喃喃。 春桃端着盆站在一旁,朝门外看了一眼,“说是去等信儿了。” “等信儿?”姜窈挑眉。 “是呢,姑娘不知道吗?就是边关的信儿啊。”春桃笑得有些害羞,姜窈睡意未散。 “每天都有边关的信吗?” 春桃思忖着点点头,“自打阿舟来了府上,几乎每两日就会有消息。从昨儿个开始倒是多了几次。” 姜窈轻笑,“谢侯管得还挺多。” 闻言,夏枝和春桃轻笑。 阿舟就是这时进了屋子,手里正拿着刚取下的小条,只是面上瞧着愁云密布的。 “小姐,主子……” 姜窈轻描眉峰,透过镜子看向身后的阿舟。 “他怎么了?” 阿舟指了指桌上的信笺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跑进院里的赵嬷嬷打断。 “姑娘?准备得如何了?黄内官在府外候着了。” 姜窈起身,夏枝立刻将新制的大氅给她穿上。 “走吧。”姜窈淡淡道。 夏枝示意春桃带上行李,阿舟虽搭了把手,但目光始终停留在桌上。 姜窈已经走到院中,由赵嬷嬷拉着仔细看了许久,“咱们姑娘越发精致了!难怪讨人喜欢。” 余光中的阿舟很难让人不注意,姜窈见她心不在焉,到底开口。 “阿舟,你方才想说什么?” 阿舟刚要开口,又被赵嬷嬷打断,“哎哟各位姑娘,有话留到马车上再说吧!” 在赵嬷嬷的催促下,阿舟只得腾出手将桌上的信笺带上,而后一行人才快步走到府外。 此时的府外,黄内官已经整装待发,而姜林同尤氏见姜窈来了,又叮嘱了几句。 “窈儿,此次入京务必照顾好自己。”姜林拧眉道。 尤氏掏出一个荷包,“出门在外,交际应酬都是要打点的,这些你拿着,若是不够便去银庄取。” “娘,这也太多了。”姜窈有意推脱,却被尤氏拒绝。 “拿着!”尤氏凑上前,低声道:“若是不想住你伯父家,自己寻个住处也是好的。” 闻言,姜窈莞尔,想来尤氏是知道姜家大房的德性。 但说到住处,她确实不知道住哪里合适。 “姜小姐,太妃娘娘交代过,若是您愿意的话,可以在她宫中小住些日子。” 黄内官忽地开口,倒叫姜窈有些意外。 刚想回话,阿舟又上前耳语:“姑娘,主子说了,若是进京,他倒有处宅子,让您帮着收拾一下。” 姜窈轻笑:他倒是会找苦力。 “太妃娘娘盛情,臣女定当亲自答谢。” “磨磨唧唧的!还走不走了?”萧承赫的声音从队伍的最前方传来,黄内官笑着同姜林拜别。 姜窈懒得理会萧承赫,只自顾地上了马车。 约莫着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天光大亮。 队伍前头骂骂咧咧的,姜窈探出脑袋瞥了一眼,车边的春桃嘟喃道:“太子殿下的脾气还真是阴晴不定。” 夏枝暗中拽了她一把,“这话也是你我能说的?” 见春桃噘嘴,姜窈开口道:“京中不比在家,往后咱们说话做事都多加小心。尤其如今,是受邀进宫给太妃娘娘贺寿,断不能出差错。” 二人闻言点头应下,倒是阿舟有些犹豫的神情实在惹眼。 “阿舟,你究竟是为了何事如此揪心?” 阿舟丧着一张脸,看向姜窈时委屈极了:“姑娘,你可记得昨日主子给你带了信?” 姜窈思忖许久,隐约想起一些,“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阿舟叹了口气,“昨夜我给主子回了消息,今日展凌展封两兄弟早早就回信数落了我一顿。” “为何?”姜窈不禁挑眉。 “因为主子给他们加训。” 春桃惊呼:“这年还未过完,就要练兵?” “早就听闻谢侯治兵甚严,如今看来不假。”夏枝道。 “他们加训干嘛数落你?”姜窈道。 阿舟无奈,从怀中拿出信笺,“他们今日同我说,是因为我办事不利,惹了主子不快、连累他们加训。” 姜窈接过信笺,“不过一封信而已,怎么就能惹他不快了?” 阿舟摇头,“姑娘趁现在有空快看看吧,我也好给主子回信。” “是啊姑娘,你就看看吧,我也想知道谢侯写了什么为何如此心焦?”春桃探头往窗边凑了凑,夏枝也忍不住上前。 “咳。”姜窈轻咳,“好好走路!” 说罢,便缩回车厢,难免有些期许地打开巴掌大小的信笺。 “有德先生亲启。” …… 姜窈撇嘴:就这个开头还指望我往下读啊? “鞋垫还算合适,只是针脚不够仔细,我总疑心留有针线、恐怕扎脚,望你精进技艺,好叫我放心。” …… 我贵为满京第一贵女,区区一双鞋垫怎么可能马虎? 还留有针线、恐怕扎脚!我是什么刺客吗? 姜窈不觉地攥紧信笺,心中怒骂不止。 第46章 傅月莹 “此次入京,自己多加小心,如遇难题、可寻蒋弋。” “望你勤勉,莫忘考核时间,遇事莫愁,切忌以身入局。归期有期,勿念。” …… 勿念? 姜窈翻出一个白眼,脸上有些烧得慌。 姜窈爱慕谢灼不假,可她不完全是姜窈,这谢灼也被她几句话给唬住了? 咚咚—— 车窗被叩响,姜窈推开窗,只见春桃眨巴着眼睛道:“姑娘怎的脸红了?” “气的。” 姜窈开口的同时,队伍前方传来一阵喧闹。 听声音倒叫姜窈有些熟悉。 “哟,这不是咱们尊贵的太子殿下吗?这时辰居然没有醉倒在浮白轩,怎的跑到城郊来了?” “参加太子殿下。” 如果说前面的男声还有些拿不定主意,后面的女声姜窈、不,沈昭可太熟悉了。 傅月莹! 队伍因为前头的来人而停了下来,姜窈不等马车停稳,便推开门探出身去。 夏枝立刻上前搀扶,“姑娘小心。” 姜窈站在马车上,恰好可以看到队伍前头的景象。 此时的傅月莹一身淡紫的裙子,模样恭敬地站在萧承赫对面。 “阿莹……”姜窈脱口而出的话被夏枝听见,夏枝有些奇怪,“姑娘认识那位小姐?” 姜窈回神,连忙垂眼,害怕眼底的酸涩被他人窥见。 “姑娘,那是三皇子。”阿舟上前提醒,"他身边的是国子监忌酒之女,傅月莹。" “你如何识得?”姜窈好奇道。 “主子虽然不在京中,但谢家留有眼线。”阿舟压低了些声音,“主子常说,即便是圣上的利刃,也不能盲目出兵。” 这话倒是让姜窈有些意外,从前只知谢家骁勇,如今她想借谢灼的势帮沈家翻案,想来并不容易。 “不过,她俩怎会在一处?”阿舟拧眉。 “这有什么?说不定是傅家姑娘到了议亲的年纪,与男子相看也是情理之中。”虽然被夏枝掐了几下,但春桃脱口而出的话,倒是点醒了姜窈。 傅家家风甚严,尤其傅月莹的生父,对她管教严苛,在沈昭看来已然到了变态的地步。 如今怎么可能任由傅月莹同三皇子独处? 何况三皇子萧承弼,在众多皇子中并不出众,甚至很不得圣上喜爱。 至于同萧承赫的关系…… “太子殿下看着心情不好啊?可是在哪儿受了气?可需弟弟我替你出口气?” 萧承弼说罢,转身径直地看向站在马车上的姜窈。 “哟,倒是个美人,可惜远不及沈昭的才貌。” 闻言,坐在马上的萧承赫垂眼看向他:“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提她的名讳?” 他的语气透着寒意,本就不喜萧承弼的他,如今看向萧承弼的神情夹杂着十足的怒气。 见他动气,萧承弼盯着他许久,始终不发一语。 “太子殿下息怒,三皇子殿下无心提及那罪臣之女,扰了太子清静,还望殿下赎罪。” 傅月莹福身,口中的话语掷地有声。 萧承赫的眼神转而看向她,“罪臣之女?” 傅月莹的身子又低了一些,萧承赫翻身下马,走到她跟前。 “抬起头来。” 傅月莹起身,虽然抬头但不敢直视萧承赫,而萧承赫猛地伸手掐住她的脸。 “傅月莹?”他冷笑道,“你从前同阿昭不是最要好了?如今怎么口口声声说她是罪臣之女?” 傅月莹满眼惊恐,却依旧强撑着镇定,“臣女与通敌叛国的沈家没有半分干系,还望太子殿下慎言。” “从前你与阿昭形影不离,便是不能常相见也要日日通书信,你如今……” 萧承赫的眼睛红了,想来是提起沈昭的过往所致。 “臣女自从知道沈氏一族通敌叛国后,便与沈氏罪女再无瓜葛!”傅月莹咬牙道。 “呵。”萧承赫用力将她的脸撇开,厌恶地擦了擦手。 “我倒忘了问了,你俩孤身在此,又是为何?” 傅月莹胸口起伏剧烈,想来也是吓着了,可在萧承弼身边到底要维持着颜面,只硬生生将泪逼了回去。 “前些日子父皇派我去明县督促通渠一事,今日刚回,恰巧在此遇到傅忌酒的千金,便聊了几句。” 萧承弼淡淡的语气让傅月莹冷静了不少,她附和道:“臣女今日出门采风,恰好遇到三皇子,这才顺道行了一路。” 萧承赫挑眉,冷笑一声,“看你俩吓得,我不过随口一问,何必同我说得如此仔细?” 末了,他拍了拍萧承弼的肩膀,“三弟大了,也是时候成亲,如今我看着傅家小姐就是不二人选。” 闻言,傅月莹脸上闪过一丝欣喜,但很快被萧承赫的话给打散。 “皇兄慎言!我如今并无娶妻的打算! “哦?”萧承赫看向傅月莹,“你是并无打算、还是因为看不上傅家姑娘呢?” 他的话,生生坏了气氛,以至于面前的二人都不知如何面对彼此。 “姑娘,这三皇子年岁也不小了,二皇子都已经娶妻、还赏了封地,怎么他却没有动静呢?” 春桃低声道。 姜窈本因傅月莹方才的话有些失神,如今只能敛起心中的苦涩,扯了扯嘴角。 “皇家的事我如何得知?莫要议论了,担心惹上祸事。” 说罢,姜窈最后看了傅月莹一眼后,转身进了马车,直至周遭安静了,她的失落才有迹可循。 沈昭同傅月莹相识数年,即使被沈家的使命禁锢、不得已将自身塑造成他人所希望的样子,但在傅月莹面前,她始终留有一丝真我。 可为何。 她方才极力与沈氏撇清关系的言辞和神情,看着真切。 或许也是为了保全自身吧。 眼角滑落一滴温热的泪,姜窈伸手拭去,信笺从袖口滑落。 姜窈俯身捡起,手上沾着的泪水将信笺上的几个字晕开。 “遇事莫愁。” 姜窈看着被泪水晕开的这几个字眼,心中得到一丝慰藉。 又想起昨夜阿舟替他转达的话,“莫耍笨手段。” 再加上脑海里他不苟言笑的阎王长相,姜窈不知为何,伴着眼角的泪扬起嘴角。 第47章 冲撞 如今的盛京真是热闹的时候,因着过年热闹,即便是白天,城内到处人头攒动。 姜窈一行的车马便硬生生堵在了刚进城门的街道上。 黄内官走到萧承赫身边道:“殿下,不如步行吧?” 萧承赫闻言,眉眼间流露出厌恶的申请费:“步行?这如今到处拥挤不堪,我这等身份怎能步行?” 说罢,萧承赫夹杂着几分怒意,瞪了一眼旁边的萧承弼。 “三弟,还是你聪明,没有骑马选择步行,只不过有失皇家颜面。” 萧承弼垂首,嘴角微微上扬,开口之际,队伍最后头传来动静。 原是姜窈从马车上下来,被身边的路人无意冲撞。 姜窈被阿舟扶住,春桃本想开口追责,却被姜窈拦下。 可对面那妇人反倒插着腰朝姜窈怒喝: “你没长眼睛啊?我如今还怀有身孕呢!冲撞了我、你赔得起吗?” 那妇人的腰身确实壮实,若不是她亲自承认自己怀孕,姜窈只以为她身形便是如此。 “你这说的什么话?是你冲撞我们小姐在先,如今怎还有理了?”春桃压着怒意道。 “嘁!什么劳什子小姐!难道从马车上下来就是小姐了?”妇人叉着腰,白了一眼姜窈,“我瞧着无非是个黄毛丫头,看打扮也不过如此,像你这样的女子,盛京一抓一大把,你算什么东西?” 春桃沉不住气,撸起袖子就要收拾这妇人。 好在阿舟劲儿大,只伸出一只手就将她拦住。 姜窈掩着嘴打量面前的妇人,她身上的衣服是最时兴的款式,布料也是上好的,头上簪着的也多是金银,若非蠢笨,想来至少有些底气才敢这般。 “我不常在京中走动,不知冲撞了哪家夫人?” “呵,你还算识相。”夫人不屑地笑道,“我乃明州县知府谭和义的夫人,你是哪门哪户的小姐?可配得上我一句道歉?” 春桃气得牙痒痒,但却奈何不了这个妇人。 毕竟知府少说也是从四品,而姜林堪升五品。 “问夫人安,不知夫人这是要去何处?怎不见人伺候在侧?不若用我的车马,我着人送您一程。” 姜窈微微福身,见状,谭夫人很是满意。 “就你这马车?”谭夫人挑嘴,瞥了一眼马车后狠狠翻了一个白眼,“这等子货色在我娘家便是用作下人驼菜的马车都嫌不够格。” “想来夫人母家实力非凡。”姜窈掩嘴笑了笑。 “那是自然!别说是上等的马车,便是堆成山的黄金,只要我想要,我便能得到。” 说罢,还不忘上下扫一眼姜窈,“你到底是哪家小姐?当真寒酸!” “你别欺人太甚!”春桃脱口而出,谭夫人笑得渗人,语气依旧刻薄。 “要我说,没有身份就别讲究那些虚的,如今你冲撞了我,我不同你计较,可你的下人几次三番对我出言不逊,这笔账怎么算?” 春桃气急,“分明就是你冲撞我们小姐在先,还出言刻薄我们小姐,如今……” 啪—— 春桃话音未落,一个巴掌重重地落在她的脸上。 只一掌,春桃的嘴角已然渗出血。 谭夫人得意地挑眉,“你既不知如何管教下人,便由我做主替你教训了。” 她扶着腰转身看向姜窈,“不必谢我,你这马车还算堪用,我勉为其难坐着回家吧。” 见她转身就要往车里钻,马夫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姜窈。 “看什么?还不快伺候我上车!”谭夫人瞪着马夫道。 马夫看向姜窈之际,就被谭夫人一把拽倒,整个人跪在地上。 “你可跪稳当了!我这肚子可金贵,摔了我、你拿命都赔不起!” 谭夫人一双手扶住车门边缘,抬脚就踩在马夫背上,看样子还未整只脚落下,可跪在地上的马夫已经吃痛不堪。 “混账东西!叫什么叫!不过是踩你上马而已!又不是真要你的命!”谭夫人一边怒斥,一边用力拽住门边,试图借力。 马夫痛苦不堪,艰难抬头看向姜窈之际,还被谭夫人蹬了一脚脑袋! 姜窈攥紧的拳头在看到马夫涨红的脑袋后终于忍不住了。 “谭夫人,若是你执意欺辱我的仆人,我定然不会让你安然回家。” 春风过,姜窈两颊边的碎发被拂起,眼底的怒意裹在淡淡的笑里。 “你说什么?”谭夫人松手,扑在地上的马夫趁机挣扎着从她脚下爬出。 “谭夫人,你方才掌掴我的贴身婢女,如今欺辱我的小厮,若是你真心实意祈求他们的原谅,这件事我可以就此作罢。” 谭夫人愣怔了几秒,最后不屑大笑。 “哈哈哈!你是疯了吗?” 她的笑声引来不少注视,街市本就热闹,何况有这么现成的一出好戏,谁又愿意错过呢? “你可知道我是谁?” 姜窈笑笑,“自然,明州县知府谭和义的夫人。” “你既知道我身份,怎敢……” “那夫人可知我是谁?”不等她说完,姜窈笑着打断她。 闻言,谭夫人愣了片刻。 “夫人既不知我是谁,怎就自觉有资格替我管教婢子、还差使我的小厮?” 姜窈笑着朝前走了几步,谭夫人的眼底闪过一丝慌张,很快她又坚定地翻了一个白眼。 “瞧你这打扮,又从城外赶来,想来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门户。”说罢,她又挺直了腰杆继续道,“明州县你该知道吧?如今城外就属我们这儿最有面儿!” 姜窈颔首,“听闻明州县商贾云集,货值琳琅,想来夫人母家便是商贾出身吧。” “算你聪明,我家可是明州县数一数二的商户,便是指头缝里堪堪漏一点、就够养活十个百个你这样的门户!” “不过一介商贾,真不知羞!”春桃红着眼道。 “哟,就你还瞧不起商贾呢!”谭夫人说罢,又挺着肚子往春桃面前走了几步。 阿舟见状,将春桃拦在身后,“夫人自重。” “自重?”谭夫人笑道,“你倒是说说,你家小姐是何许人也,竟能纵容婢子对一个四品官员的家眷出言不逊?” 第48章 太子妃? “夫人不知我们小姐是谁,那可识得队伍前头那几位官爷是谁?” 阿舟朝着前头扬了扬下巴,周遭的视线都齐刷刷看朝队伍前头。 一时间,周遭议论四起。 “哟,那位看着可不像官爷。” “呀!那不是太子殿下吗?” “那是太子?那这姑娘的身份想来可不简单啊!” “听说了吗?过完年太子就要选妃啦!” “呀,那这么说,这位小姐便是未来的太子妃?” …… 谭夫人的面上开始露出难色,可到底咬着牙硬撑,“就你这德性,还太子妃?呵!” 姜窈不语,只是笑着看她。 见她笑着,谭夫人心底的不安愈发浓重。 “笑话!哪儿来的黄毛丫头就敢以太子妃自居!说出来谁信啊!”谭夫人声音大了许多,颇有虚张声势、给自己壮胆的样子。 “这太子选妃尚未开始,到底谁说她是太子妃的?” 谭夫人边说边往周围扫视了一圈,“你?还是你?你们竟比天王老子的话还管用了?张嘴就来!” “我说这位夫人,分明是你折辱人家的下人在先,如今就别这么横了吧?” 围观的人中有人叫喊,其余的人也跟着附和,“就是!看把那马夫踩的!都快断气了!当真歹毒!” 周遭指责谭夫人的声音越发多了,她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但看着眼前的姜窈,到底有些不服气。 “你且说说,你是哪家的姑娘?莫以为我一介妇人便不知晓这京中的事情。” “我可听说,姜家的千金如今可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你这打扮……”谭夫人很是嫌弃地上下打量了姜窈一番,“说你是姜家的女儿都没人信吧!” “不巧,我确是姜家的女儿。”姜窈笑道。 “你?” “小女姜窈,问夫人安。”姜窈虽问好,却不曾行礼,如今的眼神好似一把剜刀,狠狠地插在谭夫人身上。 “姜窈?”谭夫人挑眉哼笑,“姜家的千金我可知道的,姜嘉儿,哪儿来的你这劳什子姜窈啊!” “还太子妃!我看你给太子妃提鞋都不配!” 谭夫人叉腰嘲笑姜窈时,身后传来男人阴恻恻的声音。 “混账东西,本太子的事也是你可以议论的?” 众人回眸,只见萧承赫在本就不宽敞的地方还非要驾马过来。 满脸不屑的神情,加上他本就清高的气场,顿时叫周围的人都俯身跪地。 “参见太子殿下!” 谭夫人见众人跪下,神情慌张,正欲下跪之际,却发现身后似乎被什么拽住了,以致她无法俯身。 侧头一看才发现,姜窈不知何时已经站到她身边,身后一只手死死拽住了她的衣裳。 “你做什么?” “你既知我是太子,为何不行礼?”萧承赫阴着一张脸道。 谭夫人如临大敌,嘴角抽搐,却吐不出半个字。 “太子殿下,这位是明州县知府谭忠义的夫人。如今有孕在身,想来不便行礼。”姜窈俯身道。 “笑话!区区一个知府,就敢让本太子卖他面子?” “不……不是的……”谭夫人摆手,试图跪下,身后却被姜窈死死拽住,“你松手!” “殿下,谭夫人方才已然替你定了太子妃人选,不知太子殿下可知晓?”姜窈缓缓道。 “你胡说!”谭夫人慌张之际,来不及呵斥姜窈,连忙转身看向萧承赫、双手作揖,“太子殿下,臣妇没有!” “你方才不是说了,姜家嫡女姜嘉儿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我竟不知,一个四品小官的家眷也有资格议论我的事情?还——替我做决定?” “臣妇不敢!望殿下千万别听信谗言!”说罢,谭夫人怒指姜窈,“原先是我看低了你,如今倒吃了你嘴皮子的亏!” “臣女何德何能,哪儿来的本事让夫人吃亏?不过是将夫人的话如实告知殿下罢了。” “议论皇家之事,我定要同你夫君追责。”萧承赫淡淡道。 此话一出,谭夫人终于乱了阵脚,“不可!不可啊殿下!是我的错!望殿下切勿追责我的夫君!” “殿下!”黄内官快步赶来,“执金吾将道路疏通好了,咱们动身吧!”余光一瞥,黄内官惊讶道:“呀!这春桃姑娘的脸怎么红了?” 萧承赫顺势看向春桃的脸,又越过姜窈看向她身后跪在地上不停喘息的车夫。 “姜窈,这是怎么回事?” 姜窈福身,“方才臣女下车,不巧冲撞了夫人,夫人以身份压我,美其名曰替我管教婢子,不由分说给了春桃一巴掌。” “那后面那个马夫怎么回事?” “我出于愧疚,想要用我的马车送谭夫人回家,可夫人觉得我寒酸,便对我的仆人出言折辱、还要踩在他的背上上车。” “呵!”萧承赫冷眼看向谭夫人,“你一个四品官眷,架势竟比本太子还要大些!” “殿下!臣妇冤枉啊!”谭夫人身后一松,见姜窈松手,她不顾身孕、立刻跪了下去。 “姜窈,她既打了你的人,如今便由你处置吧。”萧承赫调转马头,转身后不忘叮嘱,“动作快些,莫耽误了进宫。” 此话一出,周遭的议论声虽小,但不绝于耳。 “听到了吗?这姑娘要进宫!” “还是同太子一起!” “这泼妇算是碰到硬茬了!该!” 见萧承赫走远,谭夫人挣扎起身,周遭无人搀扶,待她刚站定,便着急开口:“你个毒妇!竟在太子殿下面前诬陷我!不过是几个下等的贱婢,能被我教训是他们的福气!” 啪—— 姜窈待她站定,才使了十足的劲儿给了她一巴掌。 谭夫人顿时懵了,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打我?” “当今圣上仁治天下,哪怕是出身卑没的宫役他也不会因着小事而胡乱责罚。”姜窈冷声道。 “你打我?你可知我是谁?” 见状,姜窈气笑,“我知你是四品知府的夫人,也知你怀有身孕,可这又如何呢?” 姜窈甩了甩手,上前继续道:“你的身份虽比常人高贵,但天子脚下也容不得你藐视法制、断不能纵容你凭自身喜恶折辱百姓!” “太子殿下方才的话你也听到了,我还是方才那句话。”姜窈眨了眨眼睛,看向满脸惶恐的谭夫人,笑道,“只要你同我的人道歉,他们若能原谅你,我便也能放过你。” 第49章 萧从寒 “笑……笑话!”谭夫人捂着脸,看向春桃,“凭她是谁?一个下等的贱婢,也配我道歉?” 啪—— 姜窈的巴掌打得越发顺手了,这次落下的掌印在谭夫人的脸上五指清晰。 “你……” “太子殿下让我自行处置,我给过你的机会的。可你不知悔改,当真该打。” 说罢,姜窈怜悯地看向她,“两巴掌,就当你给我的人赔礼了。” 姜窈朝着阿舟使了个眼色,她立刻上前将马夫扶起。 “走吧。”姜窈挽起春桃,“待会儿上些药,莫叫脸上留了印子。” 春桃红着眼点头,主仆几人由黄内官领着往宫门的方向去了。 刚走没几步,身后传来谭夫人恼羞成怒的吼叫。 “你到底是谁!” 姜窈微微侧目,“姜窈。” 待她们走远,周遭的百姓起身,盯着谭夫人议论纷纷,其中有人突然道:“呀,这姜窈可是姜家二房的姑娘?” “便是那个得了圣上赐婚的姜家姜窈?” “这姜窈御赐的婚事可是同谢家侯爷的那门?” “正是呢!得罪了尸山阎王的未婚妻,这妇人大难临头咯!” 闻言,谭夫人脑海中闪过杀伐果断、杀人如麻的谢侯模样。 终于,面如死灰的她在众多议论中昏死过去。 —— 姜窈进宫后,由黄内官带着往舒太妃宫中去了。 “姑娘,今夜咱们当真要留宿在太妃娘娘宫中吗?”夏枝低声道。 姜窈抿嘴,她如今可以选择的余地不多,但留宿宫中不是好的选择。 “这宫中规矩森严,与我们而言,难以预知的风险太多了。”姜窈掩嘴道。 夏枝瞥了一眼如今有些颓靡的春桃,“姑娘说的是呢。家主应该同大房通了信,姑娘可要去姜家?” 姜窈摇头,“我们入京许久,大房并无人来请。如此贸然上门,想来不妥。” “姑娘,主子的宅子你可要考虑?”阿舟挠了挠头。 “……”姜窈抿嘴,看来也没更好的选择了。 阿舟从怀中摸出宅子的钥匙和令牌,“这是主子昨夜送来的。” “昨夜?”姜窈挑眉,“阿舟,你可去过北关?” “自然!我在营地生活数年,直至前段时间才入京跟了姑娘。” “那你应当对北关的事情有所了解吧?北关的生活苦吗?” 阿舟点头,“每日操练很是辛苦,常有睡不饱的时候。” 姜窈晃了晃手中的钥匙和令牌,“那你们主子怎么这么闲?只一夜变能将宅子的钥匙和令牌送到?” 阿舟哑然,有些不知如何回话。 “还有,”姜窈挑眉,“之前他入京都是住在蒋国公府,我也未曾听闻他在京中置有宅院。如今怎么突然多出一个宅子?” 闻言,春桃和夏枝来了兴致,尽管如今在宫中,但总舍不得放过这等子乐事。 阿舟被三人盯得有些慌张,本就藏不住事儿的性子,如今更是直接挂脸。 “阿舟,你就说吧!”春桃拽了拽阿舟的衣袖。 “是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夏枝附和。 阿舟嘴巴开合半晌,“不是,姑娘,这事主子不让说……” “不让说?那便是说,这宅子是他刚置办的?”姜窈眼中狡黠,阿舟被说中,知道再瞒不住了,阿舟为难地点点头。 “这宅子确实是主子临时置办的……” “天哪,谢侯对小姐真好!”春桃红着脸起哄,夏枝也掩嘴偷笑。 “你们主子……”姜窈语塞,许久才继续道,“他管得还挺多!” 阿舟挠头,“姑娘,主子也是担心你没地方住。比起住在姜家大房,琐事繁多,姑娘独自住倒自在许多!” “姑娘不必担心,宅中由我守着,主子还暗中派人守在院子外,断不会让姑娘涉险。” 姜窈颔首,难得的觉得谢灼心细。 “姜小姐,前头便是舒太妃的宫殿了。”黄内官微微回首。 闻言,姜窈示意几个丫头规矩些。 姜窈前脚刚迈入宫门,后脚便听到宫殿内传来舒太妃的声音。 “可是窈儿来了?” 话音落下,只见舒太妃一身华服,由玲若姑姑搀扶着从宫殿内走出。 “窈儿!真是窈儿!” 姜窈连忙上前,刚要跪地行礼就被舒太妃伸手拦住。 “本宫说过,你在我面前无需多礼。” 姜窈看了一眼玲若姑姑,“今日姑姑在场,我若失了礼仪怕是不好。” 舒太妃掩嘴笑着,拍了拍玲若的手,“本宫就同你说,她是个极好的丫头。” 玲若颔首,笑得欣慰,“几日不见,之前教你的规矩可还记得?” 姜窈笑而不语,只恭敬地在舒太妃面前跪下,循规蹈矩。无半点差错。 “玲若,你教导得极好。”舒太妃将姜窈扶起,“窈儿,我都听说了。” “之前你在姜家受的委屈,我定然要为你讨个说法。” 姜窈摇头,“太妃娘娘,那些都是去年的事了。” 闻言,舒太妃微微蹙眉,“听你的意思,不打算追究?” “新岁新气象。”姜窈心想:何况时机未到,打蛇七寸,才算得上痛快。 舒太妃颔首,“你拿主意便是,只是一点。” 她伸手握住姜窈的手,笑得慈祥,“有事不许瞒我,也切记勿要以身涉险。” 这话…… 怎和谢灼说的一样? “怎么?”见她出神,舒太妃好奇道。 “娘娘,太阳要落山了,外面冷,不如进去说罢。”玲若开口提醒,舒太妃笑道,“是了,外面风大,我一时高兴给忘了。” 待进了殿内,黄内官便将姜窈送的贺礼献上。 “娘娘您瞧,这是姜小姐精心准备的,下官想来您定然喜欢!” 舒太妃接过盒子,还未打开便笑开,“窈儿送什么我都喜欢!” 话音落下,舒太妃刚要打开盒子,便听外头的宫人进来通传。 “娘娘,郡主来了。” “萧从寒?”舒太妃的笑顿住了,看了一眼玲若,“她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给太妃娘娘献礼啊!” 萧从寒人未至,声先到,众人的目光为她的出场铺垫,直至她从殿外缓缓走入。 一颦一笑,皆是皇家风范。 直至她一双明眸,从众人面前扫过,最终落到姜窈身上。 莞尔,“你就是姜窈?” 第50章 不是说谢灼讨厌你吗 “你就是姜窈?”萧从寒的眼神带着试探,看向姜窈时像要将她看穿。 “臣女姜窈,见过郡主。” 姜窈俯身行礼,舒太妃面上有些许不悦,转头朝着玲若耳语,“她来干嘛?” 玲若微微摇头,而如今的姜窈依旧没有起身。 萧从寒笑着站在她面前,瞧着她对自己恭敬的模样,许久才开口道:“听闻太妃娘娘特意找人教导了你礼仪,如今看来颇有成效。” “比起上一次见面,你确实规矩了许多。” 上一次? 姜窈垂首蹙眉:她并不知晓姜窈何时同萧从寒见过面,更不知见面时发生过什么。 但直觉告诉她,萧从寒对她的轻蔑和磋磨都抱有敌意。 而这份敌意的源头,可想而知。 “谢郡主夸赞,臣女不胜感激。” 萧从寒从她身边掠过,径直地走到正中,朝着舒太妃福身,“还未给娘娘请安,是从寒失礼。” 舒太妃见她身后的姜窈还跪着,刚想开口唤她起身,却被萧从寒打断。 “听闻太妃娘娘今年的寿诞要好生操办,从寒幼时得过太妃娘娘照拂,如今自然是要好生答谢的。” 说罢,萧从寒招了招手,殿外的四个宫婢抬着偌大的红珊瑚走了进来。 “这是从寒寻得的上好的珊瑚,珊瑚乃是长寿之花,正如我对娘娘的祝福。” 舒太妃敷衍的笑笑,“郡主有心了。” 说罢,便扬手,“窈儿,起身吧。” 姜窈应声而起,转过身时恰好近距离看到鲜艳欲滴的珊瑚。 这成色比起琅嬛阁的那株可差太多了。 “呀,是我不好,竟忘了叫姜窈妹妹起身。” 萧从寒说罢,有些别扭地挪到姜窈身边,假笑着托住她的手。 “妹妹可莫要怪我才是。” 姜窈有些不自在,说不上是哪里的问题。 但萧从寒今日太过奇怪。 她从前便知晓萧从寒,长公主之女,其父是林国公。自小性格跋扈,平日里素爱骑射武艺,偶有几次远远见过,只觉得是个洒脱肆意之人。 可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 拈酸吃醋,使些小伎俩让人难堪。 这本不该是她所为。 “听闻妹妹从家中特意赶来给太妃娘娘贺寿?路途颠簸,诚心可见。只是不知妹妹今夜在何处歇脚?” 萧从寒耐着性子,蹩脚地用着不熟练的说辞,故作得体的开口。 姜窈微微笑道,“谢郡主关心,今夜……” “窈儿,今夜便宿在我宫里便是。”舒太妃扬手打断。 姜窈本想婉拒,可萧从寒突然莽撞地呵了一声:“不可!” 声音铿锵有力,完全不似方才那般惺惺作态。 这样才像姜窈印象中的她。 只是很快,她又敛声,轻掩嘴角,“太妃娘娘宫中如今正是忙碌的时候,妹妹若是宿在这里,想来不妥。” 舒太妃蹙眉:“这有何不妥?” 萧从寒眼底闪过一丝慌张,面上强撑着镇定,支支吾吾地继续道:“呃……妹妹一路颠簸,想来今夜必是要好好休息的,后日便是娘娘寿诞,如今宫中忙碌,我担心妹妹休息不好。” 舒太妃撇嘴,暗暗叹气,心中也知晓她有意不让姜窈宿在这里。 “妹妹觉得呢?”萧从寒不敢看舒太妃,只拍了拍姜窈的手。 姜窈垂首笑道,“郡主说的是,何况我如今的身份留宿宫中恐受人非议。” 听姜窈所言,萧从寒面上立刻露出喜色,正想附和,就被身后的舒太妃打断。 “胡说!”舒太妃起身,走到二人身边,将萧从寒的手拨开,而后自己握住姜窈的手。 “你如今同阿灼有了婚约,在我宫中留宿怎会受人非议?” 舒太妃说罢,忽觉不妥,后带有几分解释的意味继续道:“你与我投缘,我留你在宫中有何不妥?我倒要看看谁敢非议!” 说罢,眼神凌厉地看向萧从寒。 萧从寒忙挤出一丝笑,摆了摆手。 姜窈忍笑,“承蒙娘娘对我厚爱,可我实在是……” “你有住处?”舒太妃追问,玲若纳闷道:“莫不是要回姜家大房?那可不是什么好地儿啊!” 姜窈摆手,“不是的不是的。” “那你究竟为何不愿在我这里留宿?”舒太妃有些生气,但看着愈发可爱。 “我如今虽有婚约,但到底还是姜家的女儿,若是仗着谢侯的势在宫中出入,想来不妥,我不愿谢家的名声因我受损。” 闻言,舒太妃的面上又露出欣喜,“果然是个好孩子!” 见她铁了心不在舒太妃宫中留宿,萧从寒也舒出一口气,“妹妹真是令我敬佩!” “姜家不去,宫中也不住,那你今夜究竟住在何处?”玲若好奇道。 姜窈有些难为情地从怀中摸出钥匙和谢家的令牌。 舒太妃掩嘴,生怕自己失仪,玲若上前仔细瞧了,也是一阵欣喜。 “这是……”萧从寒或许不认识钥匙,但一定认识谢家的令牌。 “这是阿灼给你的?”舒太妃忍着笑问道。 姜窈颔首,舒太妃欢喜更甚,“阿灼心细,对你也是极好。” “呀,娘娘,这谢侯何时在京中有宅子了?”玲若回神,有些好奇。 “是啊,我从未听闻谢灼在京中置有宅院,你这钥匙当真是他给的吗?”萧从寒丧着一张脸,说话的声音也不刻意了,听着倒叫人舒服许多。 面对众人的好奇,姜窈脸上有些红晕。 她带来的三个丫鬟此刻也站在一旁垂首憋笑。 “这是……”姜窈开口的嗓音有些干哑,她微微清清嗓子,“这是谢侯昨日得知我要进京,临时置办的。” “天哪!”舒太妃闻言,拍手惊呼,连带着玲若姑姑也是满脸欢喜。 唯有萧从寒,听到姜窈口中的话,整个人如遭雷击,“什么?!临时置办?!这不可能!” 姜窈看向阿舟,阿舟立刻上前,从怀中掏出谢灼交代她的信。 舒太妃迫不及待的接过,越看越欢喜,正拉着玲若乐呵呢,手中的信便被萧从寒一把抢过。 一字一句看得萧从寒面如死灰。 “不是说谢灼讨厌你吗?怎么还给你特意买个宅子啊!” 第51章 青梅竹马? “太妃娘娘,这确实是谢侯给我们小姐置办的宅子。” 阿舟轻声道,舒太妃本就乐得不行,在抬眼盯着阿舟看了须臾后,连忙点头:“你是阿灼身边的那个丫头?我记得从前在北关见过你。” 阿舟点头,舒太妃盯着她又思忖了片刻:“呀,你如今怎么跟在窈儿身边了?莫不是……” 阿舟轻笑颔首,“如娘娘所想,主子担心小姐,便派我到身边照料。” “诶呀!好哇!”舒太妃拊掌,声音不由得高了许多,唯一不变的是嘴角的笑。 “我就同你说,这丫头讨喜、阿灼定会喜欢!”舒太妃拽着玲若的手,激动道。 玲若此刻也是激动地点头附和,“是呢是呢!” “你瞧瞧这又派人照料、又给置办宅子!哎哟!”舒太妃越说越欢喜,就差拉着姜窈跳起来了。 “咳……”姜窈有些难为情,尤其在意识到周遭传来萧从寒充满愤恨的眼神。 见姜窈有些不自然,舒太妃在瞥见萧从寒微微涨红的脸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拂了拂衣袖,按住嘴角,“时辰差不多了,郡主不若留下用晚膳吧?” 萧从寒拧着眉头,瞪了一眼姜窈后,匆匆朝着舒太妃行了个礼,“谢太妃娘娘好意,只是从寒身子不适,先告退了。” 说罢,便大步走出了宫殿,方才端着红珊瑚的宫人赶忙追了上去。 见状,舒太妃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玲若,“由她去吧。” 待宫人去传膳,舒太妃回寝宫更衣,姜窈落座时阿舟站在她身后,“姑娘,郡主同主子有些旧情。” 姜窈挑眉,饶有兴趣地往阿舟身边挪了挪。 “郡主的父亲林国公也是武将出身,算是主子的半个师傅。”阿舟继续道。 姜窈颔首,“所以二人打小就认识?青梅竹马?” “算是吧,但是依奴婢看,郡主并非对主子有意。” “哦?何出此言?” 见她来了兴趣,阿舟俯下身,凑在姜窈耳边低声道:“林国公常夸赞主子,想来郡主心里同主子较着劲儿呢?” “就这?”姜窈蹙眉。 “姑娘有所不知,林国公同长公主只育有郡主一女,有次喝多了他亲口说后继无人……” “……那这郡主心有芥蒂,又怎会对谢灼有意?” 闻言,阿舟欣喜,“姑娘聪慧,奴婢正是这个意思。” 姜窈开始回想和萧从寒有关的信息,只是从前她与萧从寒只是寥寥数面,便是话都没说上一句。 外人道她矜贵,她虽自傲却不失率真,方才初见她时的别扭想来不过是憋着一口气呢。 最后虽有气,但到底没有做出出格的事。 姜窈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主子欠下的情债可不少。” “窈儿在聊什么?同我也说说?”舒太妃由玲若搀扶着走进来,姜窈起身刚要行礼,又被舒太妃拦住。 “你这孩子,怎么说了不听呢?”舒太妃故作恼怒地嗔了一句,直至姜窈起身,她才换上方才的笑颜,“日后不论在哪儿见了我,都不必行礼。” 姜窈颔首,“谢娘娘厚爱。” “来吧,传膳吧。” 姜窈扶着舒太妃落座,舒太妃仔细地将她面前的碗盏调羹摆放整齐,“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什么都备了点,你都尝尝。” 她说话的功夫,十多二十个宫女端着菜肴走入殿中,为首的内官在宫女摆放菜肴时,高声报着菜名。 春桃顿时长大了嘴巴,听着闻所未闻的菜名,许久未能回神。 夏枝暗中拽了拽她的衣袖,示意她莫失了礼仪。 但别说是春桃了,就连姜窈也有些意外:这些菜肴快赶上圣上寿诞的礼制了! “来,窈儿,尝尝这个。”舒太妃接过宫女手中的银箸,亲自为姜窈添菜。 姜窈受宠若惊,连忙端起碗接过舒太妃添给她的菜。 “尝尝!”舒太妃笑道,慈眉善目地盯着姜窈。 “太妃娘娘还未用膳,我先用…不妥吧。”姜窈道。 “这有什么?”舒太妃看了一眼玲若,又用银箸点了点周围的宫女,“这些都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我真心疼你、她们敢多说半句?” 闻言,周遭的宫女立刻福身。 见状,姜窈连忙摆手,“臣女并不是要拿乔,只是临行前爹娘有交代,进了宫得……” 不等她说完,舒太妃亲自将一口菜喂到她口中,“我知道我知道,窈儿不必解释。快尝尝,这鱼肉鲜美,窈儿品品!” 姜窈被塞了一嘴鱼肉,轻轻咀嚼,“当真鲜美!” 说话之际不忘用手掩住嘴,可笑着开口难免噎呛到,姜窈咽喉处发痒,想咳又怕失了规矩、可咽又咽不下,进退两难之际,还好夏枝立即将茶水奉上。 “哟,这是噎到了?”舒太妃着急地摆手,好在姜窈一口茶下肚,终于舒坦了几分。 “这孩子,慢些吃,不急!”舒太妃轻抚她的背,笑着宽慰。 玲若掩嘴,“娘娘,便让她自在些吧。您这都快将她的碗堆满了,她如何不急呢?” 闻言,舒太妃这才看向姜窈噎到时,她不断往其碗中添的菜,这才有些难为情,“哎哟你瞧我这儿,好好,就依玲若所言,你自己个儿吃吧,但有一点!” 见她肃面,姜窈将口中还没嚼碎的肉咽下,认真地候着。 “但有一点,你不许客气!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此话一出,玲若忍俊不禁,就连姜窈也轻笑附和,“臣女定不辜负娘娘好意!一定多用些!娘娘可要备好消食的茶汤才是!” “好说!消食的茶汤管够!” 晚膳用至日落,月上枝头,宫人陆续将菜肴撤下,黄内官端着茶汤进来,“娘娘,您吩咐的茶汤好了。” 舒太妃点了点姜窈面前的桌子,“放这儿吧。” 黄内官应下,一碗散发着淡淡山楂香味的茶汤落到了姜窈面前。 “姜小姐尝尝,这山楂陈皮汤,解腻消食正好。” 姜窈颔首,端起碗盏靠近闻了闻,“好香!” 而后轻抿一口,“好喝!” 舒太妃又笑道,“你的口味倒是和阿灼一样!当真是天赐良缘!” 第52章 谢我都来不及 姜窈将山楂陈皮汤一饮而尽,夏枝递过帕子,姜窈一边擦嘴一边看向舒太妃。 “方才的鱼肉你可爱吃?” 姜窈颔首,“我本不爱吃鱼,只是这鱼肉当真鲜美、全无腥气,我都忍不住多吃几口。” “阿灼也同你说的一样呢!”舒太妃欢喜道,“阿灼口刁,平日行军随便对付一口,若是回京也是爱吃几口好吃的。” 舒太妃伸手,玲若将一个盒子递上。 “你日后同阿灼成亲,照料他的吃食上想来要多费心些,不过方才见你同阿灼的喜好一致,我倒是放心许多。” “来,瞧瞧这个,前些日子外节使臣进献的东西,我瞧着你戴正合适,就特意给你留了。” 说罢,舒太妃将手中的盒子打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镯静置盒中。 “你瞧瞧可喜欢?” 姜窈愣怔,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声。 这堪比国宴的菜肴,事无巨细的叮嘱,还有举世难寻的首饰。 这舒太妃怎会对自己如此上心? “娘娘……” 见她支吾,舒太妃以为她是害羞,趁她开口婉拒前,先握起她的手腕,不料却看到她腕上的鲛人泪。 “这是?” “这是年前谢侯送我的。”姜窈解释道。 闻言,舒太妃又是一阵欢喜,“这阿灼真是长大了,如今竟知道送姑娘家礼物了!” “是呢,娘娘本是好意,想替谢侯送姜小姐一份礼物,没想到谢侯倒是心细!” “如此倒显得我多余了!”舒太妃笑着摇了摇头,又将镯子放回盒子。 “不过窈儿,这镯子你也得收下,这可是我的心意!”舒太妃叮嘱,姜窈盛情难却,只好谢过。 “娘娘,我有一事不解。” 舒太妃端起茶盏,“但说无妨。” “谢侯……很挑嘴吗?” 闻言,舒太妃轻笑,“你是不知道,这世间口刁的不少,阿灼算得上首当其冲。” “……”姜窈抿嘴,心中暗叹不妙:好吃的侯爷遇上不善厨艺的娘子,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你切莫因为他好吃,便细心钻研如何在这上面讨他欢喜。”舒太妃将茶水咽下,眉眼藏笑。 姜窈有些惊讶,她不过闪过一个念头,太妃怎知她的想法? “你有你的妙处,阿灼想来知晓,所以顺其自然便是。若是着急,往后日子还怎么过呢?” 姜窈似懂非懂地应下,舒太妃拍了拍她的手背,“瞧着你如今是不会再闹脾气要同阿灼退婚了,如今阿灼对你上心,我欢喜甚甚。” “只是可惜,今年寿诞阿灼因公不能回京,不过好在,今年有你陪在我身边!” 第53章 冤家路窄 收到春娘的帖子时,姜窈刚用好午饭。 夏枝快步将帖子递进来,姜窈还未接过,就闻到一阵浓郁的花香。 “姑娘,琅嬛阁送来的。” 姜窈打开帖子看了一眼,忽地开口问阿舟:“昨夜我写的信你可送出去了?” 阿舟应下,“昨夜就送去了,如今想来主子该收到了。” 姜窈轻笑一声,“如若今早才收到,那琅嬛阁的安排想来是他早就定下的。” 三个丫鬟听了姜窈的话,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唯有姜窈知道,明日进宫给舒太妃贺寿,谢灼早已吩咐春娘给她准备衣裳。 姜窈随便收拾了一番,便让廖四驱车、往琅嬛阁的方向去了。 夏枝留在宅中收拾打点,把外出的机会留给没怎么进过城的春桃。 如今春桃坐在车上甚是激动,“姑娘,这琅嬛阁是什么地方?听起来好神秘啊!” “阿舟,你同她说说吧。”姜窈午饭过后有些困了,如今实在没心思回答春桃的问题。 “琅嬛阁是盛京最好的首饰铺,外面没有的物件琅嬛阁都有,外面有的、琅嬛阁有最好的!” “那这琅嬛阁的老板当真厉害啊!应该赚了不少钱吧?” “那我不知道,但老板确实厉害。” 姜窈闻言,脑中想起春娘娇俏妩媚的模样,心里难免也有些好奇。 “阿舟,春娘是何许人?怎能独自一人将琅嬛阁经营得如此成功?” 姜窈话音落下,阿舟便等不及追问:“姑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阿舟有些意外,“主子没同姑娘讲吗?” 姜窈微微蹙眉,脑海中搜寻着谢灼说过的话,多半没有好话。 “琅嬛阁是主子的产业啊!” “什么?”姜窈声音不由得高了几分,“琅嬛阁是他的产业?” 阿舟讷讷地点头,“姑娘是真的不知道啊。” 姜窈撇嘴,垂眼望向腕上的鲛人泪,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恼: 亏我还觉得占了他不少便宜,原来羊毛出在羊身上! “难怪谢侯能随手置办下那么大的宅子!咱们姑娘真是有福气!”春桃素来单纯,如今只觉得自家姑娘得了门顶好的婚事。 可姜窈闻言,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他能够娶我,是他的福分。而我,不论嫁给谁、都能过得好。” 春桃似懂非懂地点头,姜窈见她不解,又叮嘱道:“你们也一样,切勿妄自菲薄。女子行于世间,多受礼仪规制束缚,但只要坚定地走自己想要的路,便早晚能到达自己想去的地方。” 阿舟似乎有些感慨,“姑娘说的是!” 第54章 你可知她是谁 “我去不了?”姜嘉儿气笑了。 “太妃娘娘本就不爱热闹,若是我因故不能进宫陪伴在侧,想来她也无心举办宴会才是。”姜窈掩嘴,“若是宴会取消,表姐可还有机会目睹太子风华?” 姜嘉儿有片刻失语,思忖后依旧咬牙回应。 “你当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难不成我们整个姜家都是沾你的光了不成?” 姜窈垂首,“表姐哪里的话,伯父的官位自然与我无关,又怎会沾了谁的光呢?” “你知道就好,我父亲可是户部侍郎,就算你往后嫁了侯爷又如何?一介武将,成得了什么事?” “表姐慎言。”姜窈抬眼,眼中满是冷厉。 姜嘉儿见状,有些怔住,但到底还是口不饶人,“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提点我?” “谢侯是武将没错,可若没有圣上高瞻远瞩、命令将士在外御敌,又何来天下太平呢?”姜窈敛起笑,看向眼前这个无脑蠢笨的人,耐着性子引导。 可谁知姜嘉儿不领情,继续叫嚣道,“你少拿圣上出来说事,你不过是得了门御赐的婚事,装什么聪明!还跟我分析起国家大事来了?” “表姐言重了,我不过是站在百姓的立场去考虑,何况天下事何来大小?还是表姐觉得,谢侯无功?武将无为?” “笑话!区区武将,也配说这些!”姜嘉儿怒指姜窈,“你不过是嫁个武夫,得意什么!你且等来日我嫁给……” 话到口边,姜嘉儿倒是忍住了。 毕竟如今太子选妃一事还未成定局,若是此刻就放出话去,难保往后不会生出变故。 “是,表姐来日得嫁高门,定然看不上我这样平庸之辈嫁与一介武夫。” “你知道就好!”姜嘉儿剜了她一眼,悻悻地将手放下。 “小姐,这马车……”姜家的马夫提醒道,姜嘉儿又来了劲儿。 “表妹,真不是我说你,你自己个儿不懂规矩就罢了,怎么连手下办事的人都这么没有规矩!” 姜嘉儿指了指自己的马车,“你瞧瞧给我的车刮的!” “是啊,这路那么宽,你们非要挡在我们前面干嘛!我们小姐可赶着去选衣裳呢!”姜家的马夫叫嚣,颇有些狗仗人势的样子。 阿舟摸了摸自家马车的左侧,廖四颇为委屈地开口:“姑娘,分明是他们剐蹭我们在先。” “你敢污蔑我们?看我不教训教训你!姜家的马夫撸起袖子、扬起拳头就奔着廖四而来。 阿舟见状,快步上前,稳准狠掐住姜家马夫的手腕轻轻往他身后一扭,顿时,马夫的惨叫传来。 “啊啊啊啊!痛痛痛!我的胳膊!断了断了!”马夫痛到口不择言,可阿舟没有松手的意思。 “表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表姐赎罪,只是这马夫当真鲁莽,竟全然不顾表姐的颜面、当街便要行凶,阿舟也是好意。”姜窈冷笑道,却依然没有叫阿舟收手。 见状,阿舟又将马夫的手往身后拽了拽。 嘎嘣一声,想来这回是真断了。 “笑话!我的颜面何时轮得到你来多嘴?” 如今尚未出正月,街上本就拥挤,如今更是因着两辆马车拦在街上,四周都堵得水泄不通了。 第55章 自然是有人送的 姜窈笑着摆手,“春娘莫要编排我。” 春娘抽身,在姜嘉儿想要抓住她之际,快步往姜窈身边走去。 “这是怎么了?我方才就看见你的车马要到了,怎的突然停了?” 姜窈闻言,指了指姜家的马车,“说是我们挡了道,他们硬生生蹭着抢先走了,如今倒要叫我给赔个不是。” “还有这等子事儿?”春娘掩嘴,分别看了一眼姜家和姜窈的马车。 “刮得厉害,待会儿我让人帮你修补一下。”春娘笑道。 “劳春娘费心了。” “你这丫头,哪里的话!”春娘亲昵地挽住姜窈,“走吧,等你许久了,许多好货都为你备下了!” “且慢。”姜窈看了一眼姜嘉儿,“我的事儿还没处理完呢。” “我道什么大事儿呢!不就是赔点钱的事吗?”春娘招了招手,琅嬛阁外的货娘快步上前。 “去取些银子,以姜窈的名义赔给姜家小姐。” 货娘领命,转身快步朝着店内去了。 “春娘,我有钱!”姜窈晃了晃手中的荷包,春娘见状掩嘴笑道,“你这钱留着自己花吧,我替你赔了钱、你可得记得我的好啊!” 姜窈忍俊不禁,“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二人嬉笑之际,姜嘉儿缓缓开口:“你们……认识?” 春娘看向她时,眼底有些不屑,“姜家小姐是吧?听闻你前些日子约了时间要来看衣裳?” 姜嘉儿点头,“正是呢,可我这儿有事耽搁了。” 春娘笑道,“姜小姐,你该知道琅嬛阁的规矩吧?” 姜嘉儿有些难堪,“我知道,只是这如今并不是我的错,错过了时间、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老板,我跟你说!方才就是她的马车寻衅滋事!就是她的错!” 人群中的看客高声叫嚷,姜嘉儿失语,春娘没有过多地理会她。 “姜小姐,琅嬛阁最重信誉,约了什么时候便就是什么时候,超时了便只能重新再定时间。” “可……” “好了,姜小姐,还请您莫叫我为难。”春娘扬手,生生打断姜嘉儿未开口的话。 而后春娘笑着同姜窈道:“走吧窈儿,去试试我给你备下的衣裳,你定然喜欢!” “等等,我车里还有个婢女,方才因为两车相撞、不慎崴了脚……”姜窈指了指此刻倚在马车门边的春桃。 “哟,小可怜样儿。”春娘回首,恰巧对上春桃一双灵动的眼睛,“那你等会儿,我去叫几个货娘来扶她。” 姜窈颔首应下,春娘朝着琅嬛阁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姜嘉儿满脸难以置信,“你何时与琅嬛阁的老板如此熟络?” “……年前入京那会儿吧。” 第56章 去味 琅嬛阁热闹非凡,放眼望去,一楼的客人打扮皆华贵奢靡,春娘挽着姜窈的手,不时贴在她耳畔耳语。 姜窈不时颔首,面露微笑,直至上了二楼,走入先前那间房间。 春娘摆摆手,门口的货娘当即将门合上。 “累死了。”春娘娇嗔,一眨眼的功夫便瘫坐在铺着狐皮的椅子上。 “你是不知道,那些个达官显贵有多难应付。”春娘随手衔起玉柄扇子轻扇几下,忽地想起什么,“你明日可想好送什么给舒太妃了?” 姜窈移步在屋内,不断打量着翻新的物件。 “我已经送过了。”姜窈拿起一串珍珠把玩,随意地应道。 “送了?”春娘微微起身,“那谢侯还交代我帮你准备。” 姜窈轻笑,“他连这个都想到了?难不成怕我给他丢脸不成?” “你瞧瞧这些,”春娘起身,从柜子上取下几个盒子,“这些是如今官眷最喜欢的,多是些首饰钗环,但宫中不缺这等子货色。” 姜窈没有抬眼,只淡淡道,“所以我并未挑选贵重的物件。” “还有这些,”春娘指了指柜子上陈列的佛像,“送给长辈的话,佛像也不错。不过……” 姜窈继续淡淡道,“不过,舒太妃没有礼佛的习惯。” “哟,看来你打探过嘛。”春娘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扇子,“那你准备了什么?” 姜窈回眸,一双眼睛被满屋的宝物映射着,“我前些日子翻阅古籍,偶然得了一个制香的古方。” “舒太妃喜香!”春娘拊掌,“你这主意甚妙!” “他送什么?”姜窈巡视了一圈,周遭的物件大多金贵,但看着不像是谢灼属意的。 春娘笑着往里屋走去,半晌托着一个盘子出来,“喏,谢侯交代过,让你明天以你们二人的名义将此礼献上。” 姜窈还未掀开帕子前,便先嗅到一阵香味。 “你们夫妻二人,当真心意相通。”春娘用扇子掩嘴,轻轻调侃。 “心意相通?”姜窈反复咀嚼这四个字,顺势将帕子掀开,只见盘子托着一对乳白色兽牙雕制的小兽。 “这是何物?” “兽牙制成的小猴。”春娘衔起一只小猴,“你闻闻,是不是很香?” 姜窈颔首,“这香味是从何而来?” 春娘摇了摇头,“这物件不是我收的,是谢侯寻得的。” “谢侯有心了。”姜窈将小猴放回盘中,心中因着香气还是有些许不安,如若在香味上出了差错,谢灼人又远在北关…… 如今给他写信还来得及吗? “来吧窈儿,来挑挑你的衣裳。”春娘将左侧的帘子掀开,帘子后罗列着数不胜数的华服。 “这些都是谢侯吩咐我备下的,你瞧瞧喜不喜欢?” 姜窈仔细看了看,“这么多?” 第57章 墙角 姜窈将试过的裙子收好,掀开帘子从里屋出来时,恰好看见春娘饶有兴致地靠在窗边。 “春娘,就这件吧。” 听到姜窈的声音,春娘回首,连忙招了招手,“窈儿,你快来看!” 姜窈将裙子随手放在软塌上,见春娘眉眼含笑,“真是比那话本子还精彩!” 直至姜窈站在窗边,顺着春娘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可以看到琅嬛阁的门前一对璧人正含情对视。 饶是在二楼尽头的姜窈放眼看去,依稀可辨姜嘉儿红到耳后根的模样。 “那可是盛京出了名的浪荡子。”春娘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向楼下的二人。 “他?”姜窈定睛细看,只觉得那男子确实有些面熟,但如何都记不起他是谁。 “不过姜嘉儿不是奔着太子妃之位去的吗?这如今在我店门口同陌生男子搂抱、当真合适吗?”春娘嗤笑,“若是被太子看见,你猜姜嘉儿还能如愿吗?” 闻言,姜窈的目光缓缓挪向二人身后堪堪露出一隅的浮白轩。 “人追寻心中所想甚久,大抵总会忘了最初是因何出发的。” 望着如今的姜嘉儿,姜窈难免想起曾经的自己。 若一开始只是为了帮沈家争得一个机会,后来便只剩一个执念。 “无法依着自己的心意生活,自然在追寻目标的路上,会被意外出现的人或物打了眼。” 姜窈目光始终落在浮白轩的一隅,或许自己曾经的执念如今便在那里、酩酊大醉地笑看如今的热闹。 “姜嘉儿所求,无非是嫁入东宫,为母家争得荣耀。这世间女子,又有谁的婚事真的顺意呢?不过是苦中寻乐罢了。” 春娘神情僵了须臾,而后才开口道: “窈儿,大抵是我未曾遇到过话本子里那样的男儿郎,遂向来不顾姻缘之事。”她的眼底涌起一丝惆怅,目光漂浮不定,好似在寻找着什么。 “饶是如今你与谢侯有婚约在身,我还是想叮嘱你几句。” 春娘语气很轻,像叹出一口气一般。 “春娘但说无妨。” “你我同为女子,你当知道女子行于世间多有难处,纵使方法万千、无数次从死门寻生机,却也难料世事。” 姜窈望着她的眼睛,如同一轮皎月被薄雾遮住。 “今儿个拼了命为自己争一个说法,明儿个太阳出来,这世间的说法又变了。”春娘嘴角的笑泛着苦涩,许久,她继续道,“有时候真的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我懂。”姜窈覆上春娘的手,笑着望向她。 “你懂?”春娘无意冒犯,但身份有别,她心中自然不信姜窈这样的世家官眷会明白她的不易。 “或许经历不同,但我认同你说的。”姜窈眼中的狡黠好似星星野火,一簇一簇亮起,“女子行于世间多有不易。” 春娘看向她的双眸,眼中若隐若现的薄雾似乎被她眸中的野火驱散。 “虽不知明日世间又要用何礼仪教法规训女子,或是出门先迈左脚、亦或是吐息不能用口,但——” 不等她说完,春娘已然被逗笑,顺势将另一手搭在她的手背上。 “但好在你我并非孤身一人,想来总是能扶持彼此,殊途同归。” 不知何时,街灯如同落入世间的星火,缓缓将街道照亮。 也照亮了她们想走的路。 —— 回到宅子,夏枝早已张罗好晚膳,阿舟扶着一瘸一拐的春桃进了院子。 夏枝见了,忙上前道:“这是怎么了?不过出去了一个白天而已,怎么就瘸了?” 说罢,她拧着眉嗔道:“定是你又管不住嘴、惹了祸事吧?” 春桃哭诉:“冤枉啊!” 见夏枝严肃,姜窈连忙解释道:“这次真不怪她,她这属于无妄之灾!” 闻言,夏枝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些。 “夏枝,你居然这么想我,真叫我心寒。”春桃捂住胸口,故作啜泣的模样,夏枝回首笑着剜她一眼,“想来你是有点口福在的,我今日炖了猪蹄耙。正好你吃了补补你的脚。” 夏枝的厨艺精湛,姜窈刚进宅子就闻到香味,此时快步走到餐桌前,盯着满桌的菜肴,“夏枝,你的手艺又进步了!” “姑娘先净手吧。”夏枝端来新制的汁水,姜窈将手放入汁水中,余光恰好看到角落里摞着的箱子。 “那是什么?” 夏枝看向角落,“今日我收拾屋子,在后院找到的。” “看箱子还算新的,想来不是上一户留下的吧。” “姑娘说的是呢。” 姜窈抬手,从夏枝手臂上拿起帕子擦了擦,夏枝接着道,“那箱子里都是大大小小的喜字和红烛。” “什么?”春桃惊呼,就连阿舟也颇感意外:主子这么迫切了吗? 姜窈干笑两声:“吃饭,吃饭。” 因着四下无人,又是年关,姜窈让三个丫头同自己一起坐下用膳,还亲自舀了汤给三人。 “那姑娘,今夜的信……”阿舟双手接过姜窈盛的汤,犹豫道。 “信怎么了?”姜窈又将碗盏递给春桃,春桃笑着接过,“谢姑娘。” “今夜的信您还亲自写吗?”阿舟说完,迅速喝了一口汤。 夏枝接过碗盏,极力抑制嘴角。 姜窈见三人没安好心,清清嗓子喝了口汤后,又尝了一口菜,慢慢咀嚼,迟迟未开口。 夏枝看了一眼阿舟,阿舟此刻也有些无措。 姜窈指了指菜,“快吃啊,冷了就不好吃了。” 三人动筷,可意不在此。 终于,姜窈轻轻叹出一口气:“阿舟。” “啊?” 姜窈总觉得别扭,但又实在好奇。 “你主子回信没有?” 姜窈用极快的语速将这句话带过,阿舟同夏枝相看无言,春桃四下看了看:“是有虫子吗?这才刚入春就嗡嗡的!” 夏枝伸手给了她一下,“你打我干嘛?你打虫子啊!” 夏枝无奈,桌下伸手掐了一把春桃的腿,可怜春桃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夏枝低声喝住:“方才是姑娘在说话!” “啊?”春桃无解地眨了眨眼,“可是姑娘你说话就说话,何必这么小声啊?” “难不成外面有人听墙角不成?” 第58章 心上情郎 “难不成外面有人听墙角不成?” 春桃的嗓音素来不小,彼时宅子的矮墙外,蒋弋同小厮听到她的话,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爷!走吧!人都发现咱们了!”小厮哆嗦着嘴道。 蒋弋拂手,“哎呀,这哪儿是发现咱们了啊!” “那姜姑娘婢女的话是啥意思?” 闻言,蹲在前头的蒋弋转头剜了小厮一眼,“她就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小厮指了指自己,“我咋了?” 蒋弋咋舌,“你笨得厉害!” …… 饭桌上,姜窈端起碗盏划拉了两口米饭,头也埋得很低,本就不大的脸如今被碗口遮得正好。 “姑娘你方才说什么?”阿舟问道。 姜窈放下碗,嘴角还沾有一粒米。 “我说,你们主子回信了吗?”话音落下,三人沉默着对视一眼,许久才发现姜窈的脸如同火烧过那般红。 阿舟连忙起身,“我刚回来就坐下来吃饭,还没去检查过呢。” “快去快去!”春桃朝着门口的方向甩手,“你快去快回!咱们姑娘还等着看信呢!” 阿舟笑着应下,忙不迭飞身出了屋子。 待到屋里只剩下三人,春桃又眨巴着眼开口追问,“不过姑娘,昨夜你给谢侯写了什么啊?怎么这么着急等回信?” 夏枝用筷子敲了敲她的头,“多嘴!” 春桃不怒反笑,噘着嘴继续道,“昨夜我睡得早,本来该在姑娘身边研磨的……” 姜窈将碗放下,强装镇定道:“都不吃了是吧?夏枝收走吧。” “哎呀姑娘,你就同我说说嘛!” 夏枝领命,起身便将用剩的饭菜端起,转身时不忘踢了一脚春桃,“别胡闹了,收拾了碗筷和我出去。” 春桃瞪大了眼睛,佯装可怜地看向姜窈。 而姜窈将头一偏,轻咳一声,有意回避春桃的视线。 见状,春桃垂头丧气、还瘸着一只脚地跟着夏枝出了屋子。 屋里瞬间清静了不少,姜窈起身走到角落,顺手打开了箱子。 确实如夏枝所说,满满当当的喜字和红烛塞满了箱子。 “怎么看谢灼也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啊?”姜窈撇嘴。 院子里传来几声鸟叫,姜窈慢悠悠地走至门边,抬头正好可以窥见月色照在院中。 想起昨夜写的信,实在是好奇谢灼见了会作何感想?又会如何回信? 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阿舟步子飞快,双手攥着信朝这边来了。 “姑娘,主子回信了!” 直至走近,姜窈才发现她手中的信笺还未拆封,如今还绑着信鸽腿上的带子。 “姑娘您看吧。”阿舟将信递到姜窈手中,末了又从怀中摸出一个令牌。 “这是什么?”姜窈指着令牌道。 “这是方才主子的人送到偏门的,说是让交给姑娘。”末了,阿舟又补充道,“是主子的意思。” 真是奇了怪了,舒太妃给她一个宫牌,如今谢灼又送她一个令牌。 “我要令牌做什么?” 阿舟挠头,“这令牌可以号令谢家的兵马,方才我丈量了,宅子前后都有人看守,姑娘拿着令牌他们自然听姑娘吩咐。” 姜窈抿嘴:我要那么多人马干嘛?我是去贺寿,又不是去篡位! “你将这个令牌同昨日舒太妃给的宫牌放在一块,好生收好。” 阿舟应下,姜窈这才挪步院中。 月色落在院里,姜窈走到树下,借着月色已经足够将信上的字看清楚。 “姜窈亲启。” “安置宅院事情繁琐,你若难以应付,可以我的名义同我表嫂下帖,她自会协助你。” 区区宅院,我还需要人协助? 姜窈心中嘟喃,但嘴角却不经意上扬。 “置办宅院一事你无需惶恐,想来往后你常在京中走动,有个落脚的地方好过你寄人篱下。” “若是手头的银两不够,可拿着我的令牌去银庄取些。” 姜窈轻笑:知道你有钱又大方了。 而后的一行字,笔迹有些奇怪,笔锋有些微颤,字体也稍大一些。 不疑有他,姜窈顺势看下去,攥住信笺的指头微微用力,指间骤然泛白。 “来信已阅,知汝心意,吾甚欣慰,望你切勿再提我是你心上情郎一事。考核将近,望你勤奋,切切,切切!” 什么心上情郎? 姜窈攥紧信笺,回头看向阿舟,“这信可经他人之手?” 阿舟摆手,“我方才从信鸽身上取下就直奔姑娘这儿来了!” “那昨夜呢?”姜窈余光窥见后院那些张牙舞爪的红色,总觉得不像谢灼的手笔。 “昨夜?”阿舟蹙眉回忆,“昨夜接了姑娘写好的信我便叫了信鸽,不曾经他人之手。” “那倒是奇怪了。”姜窈朝着院子正中走了几步,恰好行至月下。 “姑娘,是主子的回信有什么问题吗?” 姜窈摇头,“不是。” “那姑娘究竟怎么了?” 姜窈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信,心上情郎? 笑话! 她昨夜压根没提这四个字,那谢灼为何会提起? 阿舟上前,“姑娘,信到底……” “嘘!”姜窈示意她轻声些,耳朵往墙边凑了凑,似乎听到几声声响。 府外的墙角下,小厮听到姜窈起疑,连忙拽了拽蒋弋的衣袖,“爷!姜姑娘想来发现不对劲了!咱们快跑吧!” 蒋弋用力抽出手,“跑什么?坊间都知道她不聪明,如今怎么可能发现什么!” “我的爷!先前在国公府您都见着了,她不是全然蠢笨啊!”甚至还有些小聪明,可这句话小厮没敢说。 “无妨!只要你不说,谁会知道我们窃取……更新了她写给怀澈的信!” 说罢,蒋弋回首,伸出手指指着小厮道:“还是说,你打算出卖我?我跟你说,卖主求荣、向来没有好下场!” “哎哟我的爷!有你这样极鼎盛的人家做我的主子,我怎么可能卖您呢!” 蒋弋又戳了戳他的脑门,“算你小子识相!你且等着,等怀澈大婚,他必然要像敬父母一般、敬我一杯酒!” “爷……”小厮窥见蒋弋身后的来人,支吾地想要提醒蒋弋。 可蒋弋如今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对小厮的提醒视若无睹。 “我跟你说,我虽没有爱慕的女郎,但写几句情话还是手拿把掐的!”蒋弋自得地摸了摸下巴,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笑。 第59章 红疹 北关,明月高悬,春夜还有几分萧瑟的寒意。 营地正中的营帐内,烛火摇曳,从帐外看去,一个黑色的身影端坐在案前,许久未挪动身子。 厨娘端着刚煮好的参汤正往营帐去,展封见状上前道,“我来吧!” 展凌从一旁探出脑袋,“你干嘛?” “你没长眼睛啊!”展封笑着接过厨娘手中的参汤,而后剜了展凌一眼便朝着营帐去了。 “嘿,你这人!”展凌挠挠头,快步跟了上去。 营帐内暖和许多,展封刚进来,便觉得有些冒汗。 “主子。” 谢灼一身白色里衣,肩上搭着黑狐裘衣,俊秀的面容上依稀可见几分笑意。 他不停翻看着今晨收到的信笺,纸上的字迹入木三分,竟不像少女的笔法。 或许是自己对她不够了解呢?或许她并不如外界所传的那般无才无德、满脑情爱? 念头产生的瞬间,他的眸子恰好扫到她书写的“你是姣姣明月光,照亮我的心房,是我日思夜昧的心上情郎”。 脸上有些烧得慌,大抵是太热了。 他轻轻抖动了一下肩膀,狐裘顺着他的后背落下。 “主子,您很热吗?”在展封后进门的展凌见他抖落外套,不由得开口问道。 回神的瞬间,谢灼这才发现自己的嘴角不知何时已经扬起。 展封给了展凌一个肘击,展凌不明所以,此时的谢灼已然敛起笑意。 “你们怎么来了?”末了,他又追问道:“可是又来信了?” 展凌挠头,“没呢,这时辰想来姜姑娘都睡下了。” “什么时辰了?”谢灼都忘了自己呆坐在这里多久,只见展封端着一碗参汤上前。 “主子,是用参汤的时辰。”他将参汤放在谢灼跟前,谢灼迅速将案上的信笺收起。 参汤是用北关特有的野山参、煨了跑山鸡炖的。 此时夜深,轮岗的哨兵刚换过,谢灼端起参汤闻了闻,“可备些给外面的兄弟了?” “厨娘说已经备好了。”展封应声。 谢灼饮下一口后,眉头微微蹙起。 “主子,可是参汤不和您的胃口?”展封有些紧张。 许久,谢灼放下碗盏,娓娓道:“你是说今夜没有来信?” 展封回头示意展凌搭话,展凌此时难免有些紧张,“我方才刚查探完,我们养的信鸽并没有回来。想来……是因为明日太妃娘娘的寿辰,姜姑娘早些歇下了。” 闻言,谢灼若有所思地应下:莫不是因为自己的回信寒了她的心?这才置气没有传信过来? 而此时的盛京,谢灼置办的宅子外。 姜窈抱着手坐在那箱装满喜字红烛的箱子上,面色淡淡,眼里却狡黠。 而她面前,阿舟手握木棍、带着两个壮汉正恶狠狠地盯住蒋弋同他的小厮。 小厮正搀扶着因为蹲久了起身、腿脚麻了的蒋弋,蒋弋面上故作淡定,眼神却始终不敢看向姜窈。 “姜小姐这都多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闻言,抱手的姜窈笑着反问:“那小公爷又是因何不在家休息,倒跑到这墙角来了?” “咳。”蒋弋瞥了一眼姜窈,又指了指天上的明月,“姜小姐不在盛京,或许对我的事情不够了解。世人都知,我酷爱皎月,今夜便是为着赏月才行到此处。” 小厮闻言,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赏月?说出来自己信吗? “方才不过是走得累了,借贵宝地休憩一番。”蒋弋自以为天衣无缝,加之世人都道姜窈不够聪明,这种说辞足够应付她了! 阿舟晃了晃手中的棍子,两个壮汉也将手腕掰得嘎嘎作响。 “姜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蒋弋指了指阿舟的方向,“我与你的未婚夫可是挚友,你如此待我、不好吧?” “挚友?”姜窈伸出手指,叩响箱子,“所以你就替你的挚友,s做这些?” “那可不……”蒋弋险些得意忘形,好在身后的小厮壮着胆子拧了他一把,“可不是我!” “哦?那倒是怪了,这新买的宅子,后院竟贴满了喜字。如若不是人为,那定是邪祟!”姜窈故作凝重的样子,“阿舟,快去信告诉谢灼,他被人骗了!这宅子竟是鬼宅!” “是。”阿舟领命,随即吹响口哨,一只白色的鸽子飞来,正好落在阿舟的手上。 “小公爷,你既然是谢灼挚友,那如今正好做个见证,也替我去一封信将宅子后院的情况如实告知。” “啊?”蒋弋慌张地看向打开的宅门,隐约可见后院的喜字飘在夜色里。 “阿舟,今夜就收拾行李,这鬼宅可住不得,别耽误了明日进宫!”姜窈起身道,阿舟忍着笑应下。 见她转身要回屋收拾行李,蒋弋顿感不妙:这宅子本就是谢灼的手笔,若是被谢灼知道因为自己闹出的乌龙,让姜窈去住了客栈,想来他是要遭殃! “别啊别啊!”蒋弋顾不得腿上的酸麻,跛着脚追上去、拦在姜窈面前。 “这宅子没问题!” 闻言,姜窈挑眉轻笑,“小公爷如何断定这宅子没问题?” 说罢,她伸手指了指后院,“你且看看那些红色的字,在这夜色里多渗人啊。” 蒋弋咽了口唾沫,正犹豫着如何开口时,夏枝慌张地从后院跑到门外。 “姑娘不好了!”夏枝慌张的神色不像是装的,何况她也不知如今是什么情况。 姜窈顿感不妙,“怎么了?” “是春桃!春桃的脸上还有手上突然长了许多红疹!” “红疹?”姜窈拧眉,“她方才碰过什么东西了?” 夏枝着急得不行,如今只能逼着自己回想,“方才我同春桃收拾了碗筷,我正扶着她回屋子休息呢,她说是要先去姑娘的房间放东西。” “我同她一起进了姑娘的屋子,我顺手将姑娘的床铺好,一转身就见春桃不停念叨着痒……” “阿舟,廖四去过医馆,你让他快些请个大夫过来!” 阿舟得了姜窈的话,没有片刻的耽搁,快步朝着门房去了。 “夏枝,你快带我去瞧瞧春桃!” 第60章 因为你是女子 姜窈快步走进春桃房间,此时的春桃不停挠着小臂,见夏枝带着姜窈来了,连忙喝住二人。 “姑娘快别进来!我这身上不知是什么病,若是传染给了姑娘可怎么办!” 夏枝听了春桃的话,立即伸手握住姜窈的手臂,“姑娘,春桃说得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这手快挠出血了!” 姜窈拂手,掀开帘子便直奔春桃身边, 直到走近了,才发现姜窈的面上已然有大片红痕凸起,手臂上被她挠得厉害,有些地方已经有了血迹。 “姑娘……”见姜窈走近了,春桃的语气瞬间哽咽。 “别急。”姜窈将她的手拿到面前,仔细瞧了瞧,“可还有什么地方痒?” 春桃吸了吸鼻子,指了指身上,“这里也痒,还有后背。只是如今手上痒得厉害!” “夏枝,去端盆温水来。” 小时候沈昭生过天花,也是痒得厉害,却不能挠。 祖母说挠了留疤,留疤不好。 遂整夜陪她身边,用温水为她擦拭,确实能减轻不少痛苦。 姜窈扶着春桃坐到床上,春桃哽咽道:“姑娘,你快别碰我了,若是传染给你、你明日还如何进宫?” 闻言,姜窈笑着宽慰:“傻丫头,先顾好自己再担心我吧!” “姑娘,水来了!”夏枝动作飞快,将盆放下,立刻将帕子浸湿又拧干。 姜窈接过帕子,开始轻轻擦拭着春桃手臂上突兀的红痕。 许是皮肤已经被抓破了,帕子覆在春桃手臂上时,她咬着嘴唇发出极低的一声,“嘶……” “忍着点,大夫马上到了。” 春桃点头,红着一双眼呢喃道:“姑娘,我好想爹娘,还有我阿姐。” 话音落下,姜窈手上有片刻的停顿,但很快又继续替她擦拭着。 姜窈知晓春桃的身世有些坎坷,爹娘在宝器阁打杂,后因外军突袭、流民四散,兵荒马乱之际,爹娘同春桃的阿姐一起再无了踪迹。 府里的嬷嬷常议论春桃,说她的父母定然是没了,否则怎会那么些年都没有踪迹。 可春桃不信。 尽管她总是乐观坚强,不曾将心事袒露,可如今先是崴了脚,又是起了浑身红疹。 到底是个姑娘,流泪反而是个好的宣泄口。 姜窈心疼地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只见她有些微微发颤,似乎极力克制着眼泪。 “想哭就哭,我又不会因你落泪责罚你。” 春桃终于“呜哇”一声哭了出来,嘴里不停念叨着爹娘和阿姐。 姜窈的眼底有些湿润,她也想她的家人,想沈家的每一个。 不知哭了多久,屋外传来阿舟的声音:“姑娘,大夫到了。” 春桃擦着眼泪坐直身子,姜窈替她顺了顺头发,“没事了,大夫来了。” 大夫进屋时,身后还跟着一个年纪同姜窈差不多大的姑娘。 “这是我收下的药娘,唤作连翘。”大夫一边将药箱放下,一边同姜窈解释,“还望小姐莫怪。” “无妨!这个时辰还叨扰先生,先生莫怪才好!” 大夫掀开帘子,背着手细细打量着春桃手臂上的红痕。 连翘朝着姜窈微微颔首,恭敬地跟了过去,“师傅,这症状和前些日子那妇人的一样。” 大夫点头,“连翘,你确认一下这姑娘其他地方可有比这更严重的红疹。” 连翘应下后,大夫转身出了屋子,姜窈顺势跟了出来,意外发现蒋弋同他的小厮也在院中。 “小公爷?” “姜小姐,没什么大事吧?”蒋弋道。 大夫摆手,“想来不是什么大事,正如连翘所言,前段时间我们医馆也有一个病患同她一样的症状。” “大夫可否告知这样的症状是因何而起?”姜窈追问。 “那妇人是误触了染有荨麻粉末的帕子,荨麻可致肌肤红疹发痒,严重的还会皮肤溃烂、引发心悸之症。” “荨麻粉末?”夏枝道,“可我们这里从未有过荨麻呀!” 姜窈拧眉,“夏枝,你方才说春桃要回我屋里放东西?” 夏枝点头,“说是紧要的东西,她得亲自放回姑娘屋子才放心。” 闻言,阿舟拍手道:“姑娘!是春娘给您的那对兽牙石雕啊!” 姜窈愣怔:那石雕有异香本就奇怪,我已用白醋泡过,如若沾有荨麻粉末,也应该被醋汁洗刷了才是。 “那石雕在何处?可否让我瞧瞧?”大夫开口,得了姜窈的示意,夏枝连忙进了屋子寻找。 很快,夏枝捧着两个巴掌大小的石雕回来。 大夫放在鼻尖嗅了嗅,而后又伸出舌头、轻轻在石雕面上点了一下。 “荨麻味淡,这石雕虽用白醋泡过,却难掩荨麻的辛味。” “先生是说,这石雕上确有荨麻?” 大夫点头,连翘推门走出来,“师傅,那姑娘手上症状最重,身上较轻,我瞧着应当是荨麻所致。” “你可知如何用药?” 连翘点头,大夫欣慰道:“那今日的方子便由你来写。” “那怎么行!”蒋弋闻言立刻开口道,“她看样子只是个学徒,叫人如何信服?” “公子不信我?”连翘淡淡的抬眼,看向蒋弋时,倒让他有些慌张。 “我……不信!”蒋弋道,“如今虽然病的是个婢子,但也是一条人命,若是真如你师傅说的那样引起心悸之症、耽误了病情可如何是好?” “公子放心,我这徒弟跟了我许多年,是有些手艺在身上的。”大夫解释道。 “这么麻烦干嘛!反正你今夜就在这儿,写个方子顺手的事,也好叫姜小姐安心不是?”蒋弋指了指姜窈,大夫和连翘也都回头看向她。 “姜小姐,我可以向你保证,我……” 连翘立手起势,只是话还未说完就被姜窈扬手打断。 “连翘姑娘不必说了。” “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女子你就不信我吗?”连翘见姜窈要拒绝她,有些莽撞地打断了姜窈的话。 “我可用我的性命起势,我定会治好您的婢子!”连翘晃了晃手指,又拍了拍胸膛。 姜窈愣了片刻,最后笑着伸手握住她,“我也没说我要拒绝你呀!” 连翘还有些没回过神,只觉得有些难为情。 姜窈笑着握紧她的手,娓娓道: “我信你,因为你是女子,所以我信你。” 第61章 连翘 连翘的方子写得很快,写好之后还未来得及递给师傅,就被蒋弋一把拿起。 “字还挺好看。”姜窈歪着嘴,一副不屑的模样,而后将方子递给身后的小厮:“你照着这个方子抄一份,然后跟着大夫拿了药就去煎药。” 连翘颇感无奈,但看着面前华服加身、不可一世的纨绔,想来他也是为了在心上人面前表现一番吧。 罢了,连翘不愿计较,只打开药箱,从中取出一瓶膏药。 “姜小姐,这是我自己研制的膏药。” 姜窈接过她递来的瓶子,凑到面前闻了闻,倒是无味。 “大家都是女子,难免担心身上留疤,这舒痕膏无色无味,但祛疤效果很好!”连翘说罢,当即俯下身,将裤腿卷起。 “你这是干嘛!”少女雪白的小腿还未来得及完全展现在蒋弋面前,他便惊呼着转过身去,“好歹是个姑娘家!也不知道避讳!” 连翘撇了撇嘴角,起身将姜窈拉到院子的角落、竟有月色照亮的地方。 “小姐你瞧,我腿上这疤痕。”连翘将裤腿挽起,一条宛如蜈蚣的疤痕盘踞在她的小腿上。 这疤痕看着像是被刀刃反复剜开才留下的。 被斩首的画面又涌入姜窈脑海,一时之间,她竟有些失神,直至连翘轻轻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姜小姐?可是我这疤痕吓到你了?” 姜窈眨了眨眼睛,眼下的一切变得清晰,她这才反应过来,她已然是另一个人。 “不不不!”姜窈连忙摆手,藏起眼底的酸涩,“你这腿怎么伤得这么厉害?” 连翘垂眼,笑里裹着苦涩,“时也命也。” “谁伤的你?” 连翘摇头,“自己摔的。” “……”姜窈知道这是她敷衍的说辞,但她不说有她不说的道理。 “小姐不知道,我这疤之前可严重了!要不是师傅,我估计都没办法走路了!” 姜窈俯下身,细细盯着她的疤痕看了看,竟下意识地伸手轻轻碰触了一下。 连翘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姜窈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抱歉道:“不好意思……我……” “没事,”连翘扬起嘴角,“早就不疼了,只是有些痒!” 连翘说她腿上的疤用了自制的药膏已然褪去大半,之前的疤痕比如今更张牙舞爪。 姜窈帮她将裤腿放下,连翘见她不语,当即又要起势:“我可以发誓的!” “不用!”姜窈起身,将她举起的右手放下,“我信你!” 月色下,连翘的笑意变得闪耀,竟比月光还要好看。 待连翘同她师傅走后,夏枝也照看着春桃歇下了。 如今只剩阿舟陪着姜窈一起,将蒋弋送至门口。 “姜小姐,今日之事……”蒋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今日什么事?”姜窈故意指了指后院的红色,“那件事吗?” 蒋弋难为情的偏过头,显得有些悲壮。 想来他也怕姜窈告状吧。 “你放心吧,我的嘴不是漏斗。”姜窈无奈地笑道。 蒋弋闻言,立刻转身,喜笑颜开:“我就知道外界说你的那些话都是虚的!根本不可信!” “外界说我什么话?” 蒋弋笑开的嘴又立即合上,摆了摆手,拽着小厮就要往家走。 “等等。”姜窈叫住有些狼狈的主仆。 “姜小姐还有何吩咐?” “喜字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姜窈抱着手朝着蒋弋走近了几步,蒋弋心中涌起不安。 “但你替我写信给谢灼一事,想来我是没那么容易原谅你的。”姜窈嘴角扬起,眼中的狡黠下还藏着几分恼怒。 “什么信?啊,哦,你说那个信啊……哈哈……” 人在尴尬的时候确实会显得很忙,此时的蒋弋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不时挠头,又不时望天,大抵知道没人能救他了,最终认命地敛起笑意,朝着姜窈道:“抱歉,我错了。” 姜窈不语,只是抱手看向他。 蒋弋瞥了她一眼,又继续道:“我不该偷看你的信的……” “我那封信如今在哪里?”姜窈问蒋弋。 “她的信在哪里?”蒋弋问小厮。 小厮深吸一口气:我服了。 而后小厮无奈地撇着嘴角,伸手从蒋弋怀中将那封信掏了出来。 “哦,在我这儿……不好意思哈,我真的忘了。”蒋弋道。 姜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本想将信接过,而后又想到什么。 “小公爷府上有信鸽吧?” 蒋弋闻言点头。 “那我的这封信就劳烦小公爷用国公府的信鸽替我带过去了。” 姜窈刻意将“国公府”三个字咬得很重,蒋弋自然知晓她的意思: 这跟让他和谢灼谢罪没什么区别! 但有什么办法! 蒋弋跺脚:“知道了!” 而后带着小厮又狼狈又气恼地回了家。 阿舟吩咐好门外守夜的人,这才跟着姜窈关了门、回了院子。 院子外恰好传来三更的梆子,阿舟困意来袭,但依旧问道:“姑娘今夜可还要写信?” 姜窈揉了揉脖子,“不了,等他先收到我的那封信再写吧。” 阿舟讷讷的点头,“对了姑娘,那石雕怎么办?” 姜窈叹气:是啊,那石雕断不能再送给舒太妃。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转身有些无奈又有些抱歉地看向阿舟,不发一语。 见她如此神情,阿舟心中最不安的念头就是此时的答案。 “是要去琅嬛阁吗……” 姜窈闻言,重重地颔首。 阿舟一掌拍在自己的额头,倒清醒了不少。 知道舒太妃的贺礼不是开玩笑的事儿,当下也认命了。 姜窈有些抱歉地挽住阿舟,“走吧!壮士!” 阿舟笑着,“阿舟奉陪!” 二人叫醒早已入睡的廖四,驾着马车去往琅嬛阁时,阿舟不停复盘今日在琅嬛阁的种种。 “姑娘,这物件也未曾假手于人啊?” “这石雕是我亲手放入白醋汁水里的,当时若有问题的话,我和春娘应该也有症状才是。” “姑娘不会怀疑春娘吧?” 姜窈摇头,“她若想害我,何必那么麻烦。” 何况二人此刻看来并无仇怨。 第62章 蹲守 琅嬛阁刚打烊,几个伙计忙着收拾门头,有个货娘在柜台拨弄着算盘,见门口马车停下,货娘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见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她立马丢下手里的活迎了上去。 “姜姑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她的声音爽朗,饶是在二楼躲懒的春娘也听得清清楚楚。 阿舟扶着姜窈下车,笑着道:“你们这是才打烊?” “正是呢!” “这都三更了!”阿舟惊呼。 货娘笑道:“今日还算歇得早的了,方才有位姑娘一直在店里、怎么都不肯走呢!” “她要寻何物?”姜窈随口道,货娘摇头,“不知道,就一直在那儿看货,但就是一直不说要啥。” 春娘虽有疲态,但见了姜窈,面上依旧挂着笑意:“窈儿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春娘,你这儿还有多久收拾完?” 春娘回首扫了一眼,“快的话就是一炷香的事儿。” “廖四,去前头的听云楼买些吃食。”姜窈招呼道,廖四应下后便驾着马车往前头去了。 “窈儿可是饿了?”春娘指了指店内,“不如我让人给你做点?” 姜窈面上有些为难,春娘当即知道出了事情。 “阿萍,你让人给二楼收拾出来。” 先前出来迎接姜窈的货娘唤作阿萍,得了春娘的话,立刻小跑着上了二楼。 “春娘,我可能又要麻烦你了。”姜窈面露难色,牵强一笑。 春娘不语,挽起她便往店内走。 直至进了二楼尽头的屋子,姜窈让阿舟守在门外后将门带上。 周遭终于静了下来,春娘顺势倚在软塌上,指了指桌上,“桌上有茶,你自便吧。” 姜窈知她累了,心里虽有愧疚,但也乐得自在,寻了个软垫便坐了上去。 “春娘,方才我从这儿拿走的石雕,你可还有印象?” 春娘拧眉,“石雕出问题了?” “嗯。”姜窈看了一眼屋子,“你就住这屋子?看着挺大,平日里来人那么多,你住得习惯吗?” 闻言,春娘不怒反笑,“你这丫头是怀疑有人来我屋里动过手脚吧?” 春娘起身,揉了揉肩颈,“这满屋子宝贝放在别处我也不放心啊,我住里屋,平时也不见得会有贵客上门,所以这屋子说到底还是跟闺房差不多。” 姜窈颔首,“谢灼给了我一块令牌,你可要我调几个人马过来替你守着?” “哟,这是来跟我炫耀呢!”春娘掩嘴笑道,“这店明面上的老板是我,可真正的老板想来你也知晓,从前也不是没人来闹过事,只是谢侯到底有些手段,我仗势耍了几次威风,如今倒是太平得很。” 末了,春娘敛起笑,“这么说,你是怀疑是我的人动了手脚?” 姜窈摇头,“不见得。毕竟琅嬛阁宾客众多,要想动手脚也太容易了。” “可是这石雕从送来到转手于你,便没经过几个人的手啊。”春娘一边思索,一边揉着肩颈处。 见她不语,姜窈起身坐到她身边,一双手顺势放到她肩上,十指看着纤细,但力道恰到好处。 “窈儿,这如何使得?”春娘惶恐。 “无妨,你且想想这物件方才可有假手于人?”姜窈替她捏着肩膀,春娘面上的疲惫之色隐约褪去。 “你先同我说说,这石雕出什么问题了?” 姜窈往她耳边凑去,低声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春娘听后,面上也露出狐疑的表情。 “可方才你也瞧见了,从盆里捞起来我就直接寻了个盒子替你装起……” 话音未落,春娘立刻回首。 姜窈听到这儿,也明白了。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盒子!” 廖四办事算得上利落,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已提着餐盒上了琅嬛阁二楼,见阿舟在外候着,顺手将食盒递了过去。 阿舟正要敲门,又被廖四唤住。 “阿舟姑娘。” “怎么了?” 廖四上前掩嘴低声道:“方才我驾着马车过来时,瞧见侧面有一男一女在蹲守。” “一男一女?” 廖四点点头,指了指大概的方向,阿舟寻思那该是琅嬛阁后门旁边的位置。 “知道了,你寻个地方安置马车,顺便看看那二人还在不在。” 廖四领命,快步往楼下去了。 阿舟敲门后得到姜窈的应允才推门而入,进门后没有着急放下食盒,倒是先将门掩上。 “姑娘,方才廖四来时说是在琅嬛阁侧面看到一男一女,行迹有些可疑。” 春娘起身,走到窗户边,探着脑袋朝侧面看去,可惜夜深,加之两个相对的方向本就看不见什么,遂抿紧嘴唇细想了一阵。 回头正要说什么,只见姜窈已然将餐盒打开,脸上满是幸福的笑。 “春娘,快来尝尝,这听云楼的面那可是一绝!” 春娘无奈笑道:“你如今倒是不急了?” “急有什么用?”姜窈将面迅速拌好,立刻递给阿舟,“阿舟,快吃,待会儿坨了就不好吃了!” 面条的香味直逼阿舟的鼻腔,“谢谢姑娘!” 忙活一晚,又是行武出身,想来早就饿不行了。 姜窈又将几碟小菜推到她面前,“这些也尝尝。” 末了,转身招呼春娘,“快啊,来尝尝!” 春娘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姜窈身边坐下,刚要吃一口面,又担心道:“你说这人守在我店旁边,是打算做什么?” 姜窈亲手捻起一筷子菜塞到春娘嘴里,见她慌张地咀嚼、没空说话,这才开口:“盒子上沾了荨麻粉末,手段不算高明,但明日我便要入宫。” “若只是为了害我,无非就是让我出丑罢了。” “可若是害我不成,害到了宫中贵人,想来不止是我、连我的家人也要受牵连。” 春娘点头,“所以这事应当不是姜家人所为。” “姜嘉儿虽看不惯我,但断不敢拿姜家开玩笑,何况她的脑子不足以想出这等子计谋。” “那会是谁呢?”春娘刚要放下筷子,姜窈又捻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碗里。 “知道我明日进宫献礼的人不多,姜家、太子、蒋弋、还有……” 还有昨日见过的萧从寒。 只是,以自己对她的了解,她怎会用这种繁琐且无用的手段呢? 第63章 上赶 宵夜吃得差不多时,阿萍进屋收拾碗碟。 春娘瞧见她,想到什么,“阿萍,今日店内可有什么新鲜事?” 阿萍端着盘子,面色如常,思忖一阵后开口:“今日宾客多,我在一楼招呼,倒是不曾有什么事情发生。” 待她将最后一个碗盏拿起,忽地想到什么,“不过今夜确实有个姑娘始终不肯走,后面我也实在没办法,问她想寻何物,我可先登记,待有了消息便去她家下帖子。” 春娘挑眉,“那她白日可曾来过?” 阿萍眨了眨眼,“那姑娘打扮不算出众,我在一楼时不曾对其有印象。” “对了,白日你不是来过我房间,替姜姑娘收拾打包吗?” 见阿萍颔首,春娘淡声道:“那你来二楼时,是何人在一楼看着?” “我上楼前同阿衾说了一声,具体是谁我不知道。” 春娘听了阿衾的名字,双唇紧抿,眼中有些难以言明的神色。 “怎么了?”姜窈道。 春娘呼出一口气,“阿衾前些日子来寻我,说是想赎回身契。” “窈儿大概不知道,我这儿的货娘多半家世不好、命运坎坷,若我不拉一把,只怕她们如今……” 姜窈颔首,“我多少知道一些,谢灼同我说过几句。” 春娘面色不好,但听到姜窈提起谢灼,还是忍不住笑道:“他如今真是什么都同你说。” “咳…”姜窈喝一口水,春娘也不再继续调侃,只继续方才的话,“我这儿又不是什么瓦舍勾栏,难不成会扣着他们的身契于我卖命不成?” “只是一点,想要赎回身契必须有能开口言明的理由。” “我询问许久,阿衾始终不愿同我说明,却坚持要赎回身契。我故意将身契的赎金提得很高,可阿衾竟一口应下。” “她到琅嬛阁八年,每月月银不会超过五千文,抛去自己的开销、家中幼弟幼妹的花销,每月想来攒不下多少钱。可如今竟能一口应下我百两赎金的要求。” “百两?”阿萍惊呼,“我记得之前花姐当时拼了命的干活,走时春娘要了她八两,给她留了不少、还将八两变着法的还给了她。这百两……阿衾怎么拿得出?” 闻言,春娘垂眸,缄默不语。 “阿衾如今在何处?”姜窈道。 阿萍摇了摇头,“琅嬛阁后院有屋子,姐妹们基本上都住在那儿。只是阿衾情况特殊,每日都需回家照看弟妹,所以……” “阿衾爹娘早逝,她打小带着弟妹寄人篱下、险些被舅母卖了。前些日子自己攒钱将老家收拾了一番,如今带着弟妹住在那儿呢。” 春娘谈及阿衾的身世,眼中依旧难掩心疼。 “窈儿若是怀疑她,我可带着你去她家寻她对峙。” “如今还没有这个必要。”姜窈拍了拍春娘的手,“今夜之事你切记勿与他人提起,明日待我出宫,我派人来琅嬛阁假意寻你的麻烦。” “这是……” “如今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唯有让他们知晓事成,才会露出马脚。” 从琅嬛阁出来时,街道上已经没有人了。 廖四将马车赶至店外,阿舟怀中抱着一个半大的盒子,走出来时,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店铺侧面。 “春娘,今夜真是多谢你了。” “窈儿哪里的话,这衣裳不合身是我的疏忽,何必言谢!是我抱歉才是! 姜窈同春娘的声音比平时大些,二人在店门口客套着,最后姜窈晃了晃手中的衣裳,“那待明日出宫,我再来谢你!” “那我就等你好消息啦!” 阿舟扶着姜窈上车后,姜窈顺势接过阿舟手中的盒子,然后微微朝琅嬛阁侧面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阿舟应下,跟着马车走至拐角后,阿舟轻轻吹了个口哨,街道旁的店铺房梁上发出几声不易察觉的响动,而后两个黑影落下。 “你们两个,现在就去盯着琅嬛阁外的一男一女,有什么情况立刻来报。” 两个黑影领命,飞身跃上房梁,顿时隐入夜色。 —— 舒太妃的寿宴申时开始,受邀的官眷显贵大多未时就要进宫。 因着前日同舒太妃说好,今日要同她一起用午膳的,姜窈几乎刚睡下就被夏枝叫起来梳洗打扮。 匆匆赶到宫门前时,不过午时一刻。 “姑娘,那不是姜家的马车吗?”车外的夏枝道。 姜窈探出头,看了一眼宫门前,如今已有三四辆马车候在那儿,其中便有姜嘉儿的马车。 “她来那么早做什么?”夏枝喃喃。 午时的日头正盛,姜嘉儿一身华丽装扮,满脑袋珠玉金钗看着都累。 只见姜嘉儿站在马车外,不时擦拭着额头的汗珠,嘴上还不停询问身边的婢子自己的妆容花了没有。 宫门前的士兵见马车来了,快步上前道:“贵人,如今还未到入宫的时间。” 廖四将马车停驻,阿舟上前牵着姜窈下来,士兵看了一眼姜窈,立刻恭敬道:“不知是姜小姐的车驾,无意冲撞,还望小姐莫怪!” 姜窈笑道:“不打紧。” “黄内官特意交代过,若是姜小姐到了,请您直接去舒太妃宫中便是。” 姜窈颔首,客气地道谢后,便由士兵引着朝宫门入口去了。 “姜窈?”姜嘉儿看清眼前的来人,立刻抖落起来。 “表姐,好巧。”姜窈恭敬地行礼,而后自顾地起身。 “你还真是上赶着巴结啊。”姜嘉儿扶了扶头上的钗环,“听闻舒太妃看重你,如今看着无非是你惯会讨巧卖乖罢了。” “我自知身份卑微,断不敢议论舒太妃。”姜窈笑道。 姜嘉儿全然听不懂她的话,只继续讥讽道:“这才刚午时,你就急着进宫。” 说罢,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瞧见那边的马车没有?” 姜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此时宫门的另一侧,两辆精致的马车停驻在那儿。 或许是察觉到目光的汇聚,马车上的人掀开了帘子,没有探头,只是微微偏头看向这边。 “那可是舒太妃实打实的亲戚,人如今都规矩地等在这儿,你倒好,竟上赶着来了!” 第64章 进宫 马车上的姑娘掀开帘子,看向宫门的另一侧。 抛开装扮过于浮夸的女子,她身边立着的姑娘反而更让她感兴趣。 女子朱唇亲启,“那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 身边的嬷嬷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奴婢瞧着也是眼生,想来是个不打紧的官眷吧。” 末了,女子放下帘子,淡淡道:“张嬷嬷,你说姑母会帮我吗?” 张嬷嬷眼底闪过一丝慌张,但面上还是挂着笑,“如今太妃娘娘只剩下你这一门血亲了,想来念在情分自是会帮的。” 女子笑了,笑里的苦涩让人不敢细品。 而此时的姜嘉儿正满脸不屑地讥讽道:“所以说,真不是所有人都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瓦雀飞上枝头,依然是只瓦雀。” 姜窈转头,朝她莞尔一笑,“表姐说的是,凤凰本就是凤凰,只是飞上枝头被人瞧见了才有了惊叹。” “可表姐如何断定我是瓦雀还是凤凰?” 见她笑得笃定,姜嘉儿不由得来气,“姜窈,你如今愈发荒唐了!到底哪儿来的底气?” 姜窈收回视线,不愿与她纠缠。 士兵终于得空开口,连忙道:“姜小姐快些去吧,莫叫太妃娘娘等着急了。” “麻烦了。”姜窈朝士兵微微颔首,士兵立刻伸手迎着,示意姜窈往前走。 姜嘉儿见状竟一把将姜窈拽住,“你要进宫?” 姜窈不语,姜嘉儿继续道:“这才午时!寿宴未时才许官眷入内,你哪儿来的脸!” “……”说她蠢笨都算抬举她了,两耳之间夹着的是兽首吗? “就连舒太妃的亲戚千里迢迢赶来也只能在宫门候着,你如今刚来就要进宫?你哪儿来的脸!” 见她越说越急,姜窈试图抽手,无奈姜嘉儿将她拽得很死。 而二人身后、宫门的另一侧,许是听到二人的争执,车内的女子由嬷嬷扶着下了马车,如今正朝着二人的方向来了。 “表小姐,我们姑娘是应邀前来、要伺候舒太妃用午膳的,还望您莫在无理取闹了。” 听了夏枝的话,姜嘉儿更是气得不轻。 “笑话!就你这样的,舒太妃特意请你进宫用午膳?” 姜嘉儿又将姜窈往自己身边拽了拽,姜窈有些踉跄,好在阿舟顺势扶住她。 “表小姐若是不信,可问这位士兵大哥。”夏枝指了指身边的士兵,姜嘉儿一双眼睛瞪过去,把士兵弄得紧张极了。 “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她来了就可进宫,我们来了只能在外候着!” 士兵为难的神色僵在脸上,如今即使姜窈想要替他解围,姜嘉儿也不见得会信。 所以士兵犹豫一阵后才开口:“今早黄内官交代过我们,若是姜窈小姐来了,便直接放行就是。” “……”姜嘉儿闻言,面上强撑着的神色有了塌陷的迹象。 “还请表小姐莫在无理取闹了,若是耽误了舒太妃用膳,谁来承担后果呢?” 夏枝今日的话确实有些…… 姜窈虽不解,但如今确实没空和姜嘉儿胡闹了。 趁着姜嘉儿恼怒的空隙,她立即抽手,后朝着姜嘉儿微微颔首。 “那么,我就不陪表姐了。” 说罢,几人朝着宫内走去,而身后刚刚走来的女子瞧见了,便寻了最近的士兵询问。 “士兵大哥,这不是未时进宫吗?还是说改了时间、现在就能进宫了?” 士兵瞧了一眼姜窈的背影,然后解释道:“那是姜家姑娘,今早黄内官特意交代过,让我们见了姜姑娘就给她放行。” “说是要陪太妃娘娘用膳呢。” “姜家姑娘?”女子蹙眉。 “是,姜家姑娘姜窈。你不知道?她前些日子可出名了!” 女子笑着摇了摇头,“我从外地赶来给太妃娘娘贺寿,对京中之事不是很了解。” 说罢,女子朝着身边的嬷嬷递了个眼神,嬷嬷立刻掏出几粒碎银塞到士兵手上。 士兵自然知道对方的意思,收了银子立刻开口道:“早前圣上给姜窈姑娘和谢侯赐了婚,年前二人同乘一马进宫的事还闹得不小呢!” “赐婚?”女子闻言,面上的笑意也僵住了。 “官爷,你说的谢侯可是谢家谢灼、谢小郎君?”嬷嬷追问道。 “正是呢!二位久居京外,想来不知。这姜家姑娘对谢侯可是一往情深,京中谁人不知她爱慕谢侯已久?如今得了赐婚,也算是如愿了! 女子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宫门内,此时的姜窈已然走远,只剩下渺小的身影,下一秒便消失在转角。 “如今太妃娘娘对其甚是喜爱,这不,特意准她进宫伺候午膳。” “我还听说,前日她进宫,太妃娘娘还给了她一块宫牌,想来以后便是宫中的常客了。” “……”女子失语,好在嬷嬷立刻同士兵道谢后,将其拉到一旁。 “姑娘,莫急!” 女子颤抖着双唇,“你叫我如何不急!谢灼竟有婚约在身!嬷嬷,我如今可怎么办?” 嬷嬷满脸愁容,“想来太妃娘娘自有安排,姑娘且再等等。” 如今宫中正是忙碌的时候,尤其舒太妃宫中的人,进进出出时手上都拿着不少东西。 姜窈还行到舒太妃宫门口,便被黄内官看见了。 “姜姑娘来了!”黄内官将手头的东西塞到身后的小太监手中,而后快速叮嘱道:“仔细些!出了差错我定不饶你!” 而后换上一张笑脸,快步迎了上来。 “太妃娘娘方才还问呢,问姜姑娘怎么还未到。” 夏枝闻言,本想开口将宫门前的事都如实说了,好在姜窈知晓她的异常,立刻给了她一个眼神。 “昨夜没休息好,今日起床晚了,所以……” 姜窈未将姜嘉儿的事情说出来,只随便寻了个由头,好在黄内官也未挂怀,只迎着姜窈进了宫。 前脚刚进太妃宫,便听见殿内传来舒太妃爽朗的笑声:“可是窈儿来了?真叫我好等呢!” 姜窈闻言,立刻加快了步伐,迅速进了殿内,朝着正殿的位置俯身行礼。 “太妃娘娘万福金安,今日是您的寿诞,臣女在此祝愿娘娘:松鹤延年,万寿无疆!” 第65章 冯娉婷 姜窈贺寿的词刚说完,舒太妃立刻扬手示意玲若将她扶起来。 舒太妃如今还未换上寿宴的衣服,姜窈起身后她才缓缓开口:“窈儿待会儿伺候我更衣吧。” 姜窈轻声应下,玲若笑着接过她手中的盒子,“太妃娘娘昨日抱着你的方子研究了许久呢。” “窈儿,你送我的方子当真是妙呢!”舒太妃招了招手,姜窈上前坐到舒太妃身侧。 “那几味香料倒是常见,但没想到研细、和在一起,竟有如此香味!” 舒太妃热络地拍着姜窈的手,姜窈笑着,“娘娘喜欢就好。” 宫女将饭菜和碗筷置好,玲若又将一剂汤药端到舒太妃面前,舒太妃眼底有些郁闷,但还是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娘娘病了?” 舒太妃喝完汤药,立即接过宫女手中的蜂蜜汁水漱了口。 待口中的苦涩散尽,方才开口:“老毛病了,无妨。” “娘娘患有头疾,春秋发作得尤为厉害。”玲若道。 “没事,小病罢了。”舒太妃摆了摆手,“吃饭吧。” 姜窈颔首,仔细地替舒太妃布菜。 舒太妃本想拦她,不料姜窈先一步开口道:“今日是您的寿辰,就让我替您做些事情吧。” “宴席虽热闹,但也累人。”姜窈布了一些清淡的菜肴在舒太妃碗中,“想来今日您会受累,还是吃清淡些得好。” 舒太妃欣慰颔首:“窈儿心细。” “谢侯今晨递了信儿来,托我给您赔个不是呢。”姜窈淡声道。 “说是军中有事,不便走动,今年您的寿诞没办法亲自给您贺寿了。” “这孩子真是!这么点小事也值得给我赔不是吗?”舒太妃笑着摇了摇头。 “舒太妃同谢侯关系真好呢。”姜窈添了些小菜在舒太妃碗中,顺口道。 只是舒太妃听了这句话,面上闪过一丝慌张。 “阿灼年幼时便由谢老将军带到身边,我念其年幼,时常照拂。” 姜窈点点头,“听闻谢侯父母早逝,谢老将军待他甚严。” 舒太妃的视线有些漂浮,眼底有些莫名的情绪,好在姜窈并未察觉。 “好在谢侯一切都好,也不枉太妃娘娘同谢老将军的照拂。” 闻言,舒太妃眉心舒展,微不可查地舒出一口气,“是呢,好在他一切都好。” “不过,娘娘……”姜窈缓缓地放下筷子,有些犹豫道:“谢侯原先打算送您的贺礼,昨日出了些差错,我自作主张替他换了一件。” 闻言,玲若将先前从她手中接过的盒子拿来,“可是这个?” “正是。” 舒太妃打开盒子,只见里面卧着一支山参。 “娘娘,这是北关特有的野山参,这支野山参是谢侯前些日子刚得的,百年山参用来给您补身子正好。” 舒太妃慈眉善目,望着山参道:“当真是极好的,你瞧着须、多好!” 玲若应着,“是呢,谢侯真是有心。” “谢侯本想找人制个方子、将其做成药膳再送与娘娘的。只是……”姜窈微微垂首,“只是先前订下的贺礼出了差错,我这才拿了主意将这山参先送来。” “差错?可要紧?可需我帮忙?”舒太妃道。 姜窈摇了摇头,“不打紧,臣女能料理。” “你这丫头,不需同我客气。若是自己拿不定主意,又或有谁用身份压你,你只管同我说便是。” 舒太妃说罢,衔起一块鱼肉放到姜窈碗中。 “尝尝,这是今晨刚钓起的江鱼,新鲜得很。” 姜窈轻轻捻起一口放入口中,带鲜味染遍口腔,方才欣喜应下:“好吃!” 待二人其乐融融地用完午膳,玲若便带着姜窈、陪着舒太妃往寝宫去了。 直至姜窈替舒太妃脱下外裳,宫女便提着香炉上前,替舒太妃净身。 姜窈退至帘子后,玲若上前低声道:“你方才进宫前可是遇到麻烦了?” 姜窈拧眉,不知如何应声,玲若又继续道:“那士兵都同黄内官说了。” “今日是太妃娘娘寿诞,我不想因着小事坏了娘娘的兴致。” 玲若欣慰点头,“那你可见着冯娉婷?” “冯娉婷?” “是太妃娘娘的远房亲系,如今算是太妃娘娘仅剩的血亲了。” 姜窈想起方才在宫门前,姜嘉儿指着的那架马车,还有那车内女子隐约的侧脸。 “听说最近遇上了麻烦,这次来贺寿,想来没那么简单。”玲若叹了口气,“所以太妃娘娘并未让士兵放行,而是等着到了时辰、同其他官眷一同进宫。” 末了,玲若用极低的声音提醒姜窈:“今日皇后也会来,先前太子殿下在御花园冒失的事被她知晓了,你自己多注意。” 脑海中闪过那日萧承赫醉醺醺、言语无状的一幕,姜窈嘴角沉了几分。 这太后最是护犊子,育有两子,却尤为偏爱萧承赫。 今日来寿宴,只怕不会给她好脸色。 玲若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太妃在呢,断不会让你受委屈。” —— 未时一刻,宫门陆续涌入不少官眷。 冯娉婷由张嬷嬷陪着,跟着引路的宫人走在宫道上,身边还有其他几家官眷小姐。 其中便有姜嘉儿。 “嬷嬷,贺礼可仔细拿着。”冯娉婷眼中的不安无所遁形,只盼望别再出什么差错了才是。 “姑娘放心,老奴仔细拿着呢。” 一行人身后传来一个女声,顿时不少人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源头。 只见一个娇俏的女子正蹦跶着朝人群中挥手。 “嘉儿!” 姜嘉儿眯起眼一看,竟是与她交好的柳相公家的嫡女柳若曦。 “若曦!”姜嘉儿顿时停住步子,往回迎了几步,直至柳若曦小跑到她跟前。 “你不是同你父亲去辽国了吗?” 柳若曦没有着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先将姜嘉儿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今日这是下血本了啊?”柳若曦的话叫姜嘉儿有些无措。 “可是我这装扮哪里不好啊?”她拧着眉追问道。 “你这衣裳……”柳若曦提起她的衣袖,嫌弃的目光不加掩饰。 “我就知道是这衣裳的问题!”姜嘉儿噘嘴,“你知道的,我平日只去琅嬛阁置办东西,只是昨日遇上了那不长眼的、挡了我的道就罢了,还误了我的时间! “呀!这琅嬛阁可不让迟到啊!”柳若曦挽着姜嘉儿朝前走着。 “所以啊!我实在没法了,这才去了南巷那间铺子置办的这身!” 第66章 皇后刁难 “这衣裳确实不怎样。”柳若曦轻笑一声,面上的鄙夷没有丝毫遮掩。 姜嘉儿咬牙道:“都怪那该死的姜窈!非要挡我的道!” “姜窈?”柳若曦眯着眼睛思忖了一阵,“可是同谢灼有婚约的那个姜窈?就是你那表妹?” 姜嘉儿闻言,不由得抛出一个白眼,“正是呢!不过嫁给一个武夫,竟越发嚣张!真叫人不爽!” 柳若曦勾起嘴角,笑得狡黠,“你可是想要教训她?” “你有法子?” 柳若曦道:“今日长公主家那位也要来的。” “萧从寒?” “这萧从寒对谢灼有意你可知晓?” 姜嘉儿摇头,柳若曦笑道:“你说若是姜窈今日冲撞了萧从寒,以她的性子、该怎么收拾姜窈呢?” 闻言,姜嘉儿脑海中闪过萧从寒跋扈的模样,嘴角不由得扬起。 人群前头,离姜嘉儿和柳若曦不远的地方,冯娉婷在听到姜窈和谢灼的名字时,脚步不觉慢了几分。 直至将身后二人的低语收入耳中,心中才有了几分希冀。 重华殿内,已有不少官眷落座。 姜窈由舒太妃安排坐在了离她最近的位置,黄内官朗声报着到访官眷的名字和贺礼,舒太妃只是笑着坐在上席。 “威远候冯家,冯娉婷,献白玉观音一座!” 直至黄内官将冯娉婷的名字报出,舒太妃的面上才有了些变化。 虽然笑着,但更多的是担忧。 “娉婷参见太妃娘娘,愿太妃娘娘福寿安康、喜乐随心。” 姜窈这才看清她的模样,一身鹅黄色的长裙将她衬得格外娇嫩,又不失端庄。 皓齿如瓠犀,红唇似鲜樱,眉如墨画,眼似秋水。 纵使姜窈曾经阅人无数,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可如今瞧了冯娉婷也难免感叹一句:绝世。 “娉婷!”舒太妃招了招手,示意冯娉婷上前。 直至二人相视,冯娉婷眼下泛出眼泪,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舒太妃见状,心底也软了几分,眼底晶莹道:“快到姨母身边来!” 冯娉婷由玲若扶着坐待舒太妃身边,舒太妃替她顺了顺额边的头发,“好孩子,瘦了!吃了不少哭吧!” 闻言,冯娉婷眼角滑落一颗泪,但不等眼泪决堤,她立刻摇头道:“姨母,许久未见,劳您挂心了。” “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委屈!”舒太妃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你如今既来了,便在我这儿多在些日子。” “在我这儿,没人敢欺负你。” 闻言,冯娉婷有几分抽泣,但好在她没有任由自己的眼泪失态。 很快起身,轻轻拭去眼泪,笑着应下舒太妃的提议。 她的位置就被安排在姜窈身边,同样离舒太妃很近。 姜窈见她脸上还挂着一些泪,转身看了一眼夏枝,夏枝立刻掏出帕子递给姜窈。 “冯姑娘,给。”姜窈将帕子递到冯娉婷面前。 冯娉婷不由得愣了一阵,见她未接过帕子,姜窈淡淡道:“我叫姜窈。” “我叫冯娉婷。”冯娉婷微微垂首,接过姜窈手中的帕子,“多谢。” “皇后驾到!” 随着重华殿外传来声响,本已落座的官眷立刻起身,直到一抹烟蓝色的身影缓缓进入殿内,众人立即跪地、齐声道:“参加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今日是舒太妃的寿宴,莫因我拘束了。” 众人起身之际,皇后上前几步,朝着舒太妃微微福身:“今日是太妃娘娘寿诞,本宫也备下了一份厚礼,请太妃娘娘笑纳。” 话音落下,几个宫人便托着足有六尺长的百福图进来了。 “这是本宫亲手写下的百福图,请了国寺的明悟大师日夜诵经祈福,就为了今日送与太妃娘娘。” “皇后有心了。”舒太妃客套道,殿内的众人不由得感叹这百个福字实在精致。 世人都知皇后书法堪称一绝,如今竟能亲手写下百福、替太妃贺寿,实属难得。 舒太妃同皇后客套了几句,在玲若为其引座时,皇后却自顾地转身看向姜窈。 “你就是姜窈?” 姜窈当即起身,绕到案前,恭敬地俯身:“臣女姜窈,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不语,面上挂着笑,眼中却阴沉。 姜窈俯身在地,无应不敢起,只稍抬眼、瞥见一双朱红色镶着硕大珍珠的鞋子往自己跟前挪了几步。 殿内众人见状,沉默许久。 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俯身的姜窈,舒太妃本想开口化解,却被殿外通传的声音打断。 “郡主萧从寒到!” 而后,一身霞色香云纱的萧从寒故作小步进入殿内。 挪动步子之际,裙摆上的朱玉碰撞,发出微微响声。 本想直奔殿中给舒太妃贺寿的,没想到刚抬眼就见皇后站在殿中,面前还跪着一个姜窈。 萧从寒面上的假笑顿时收敛了几分,只快步走上前恭敬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而后又转身看向舒太妃,刚要开口贺寿,舒太妃朝着她眨了眨眼,又暗中指了指姜窈的方向。 萧从寒立刻领悟,不顾身着精致且价值连城的衣裳,连忙跪下高声道:“从寒恭祝太妃娘娘,绿琪千岁树,富贵安康青春驻。” “好!好!”舒太妃连忙接话,“好孩子,都起来吧!起来吧!” 萧从寒起身,不敢往皇后那边看,只飞快瞥了一眼身边还跪在地上的姜窈。 见她还跪着,萧从寒咬着牙伸出脚踢了踢她。 姜窈知道,若是她此刻起身,定会被皇后拿来做文章。 皇后挑眉笑着看向萧从寒:“郡主许久未见,想来读了不少诗书吧?这如今的贺词倒是用心了!” “娘娘谬赞。”萧从寒微微福身,抬眼又看见舒太妃焦急的神情。 “时辰差不多了,皇后也落座吧。”舒太妃道。 萧从寒笑着附和道:“是啊皇后娘娘,您落座吧。” 皇后自然知道舒太妃的用意,只是先前听闻萧承赫为着面前这个五品小官家的姑娘,做出不少出格的事。 如今怎会轻易放过她呢? 第67章 软肋 舒太妃面上十分不悦,方才的笑意如今也没了踪迹。 萧从寒见了,因着想给舒太妃留个好印象,虽然惧怕皇后,但也壮着胆子开口道。 “皇后娘娘……” 可不等她说什么,皇后扬手道:“从寒,你该叫我一声姑母。” 皇后回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萧从寒,“怎么?还在因本宫将你禁足一事闹脾气?” 萧从寒摇头,“不!怎么会呢!姑母也是为我好。” 皇后轻笑,“你的母亲是庆宁国的长公主,享无上荣耀,你贵为郡主,怎能像个男子那般在校场操刀弄剑?” “……”萧从寒抿嘴不语。 “怎么?是最近又悄悄去过校场了?”皇后冷笑道。 “皇后!”舒太妃喝道,“今日是本宫寿宴,本宫宴请官眷入宫,此时说这些不合规矩!” 皇后剜了萧从寒一眼,转身看向舒太妃,微微躬身道:“是本宫僭越了,只是如今京中的女子实在没有规矩。” “本宫听闻如今竟有女子背负婚约在身,却依然收受旁的男子送来的聘礼。当真荒谬!” 姜窈俯身在地,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原来是因着这事。 “今日来的都是盛京有头脸的官眷小姐,本宫便在此多说两句,女子立世,就该循规蹈矩,若是自己行差踏错,丢的可不止自己的脸面!那是丢了庆宁国全体女子的脸面!” “这般罪责,可是一个人可承担的?” 皇后的话音逐渐加重,直至砸在姜窈头上。 “姜窈,你说呢?”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 “那你可知罪?” 闻言,舒太妃握拳,刚想开口呵斥,便被姜窈的声音打断。 “臣女不知。” “放肆!本宫看你当真是恬不知耻!” 皇后俯身,用护甲将姜窈的脸抬起,“长得倒是乖巧,没想到做事如此没有规矩!全然不顾女子清誉!” 姜窈面色如常,一双眼里全是无畏。 “女子当以清誉为重,你既已有婚约在身,何故在收他人聘礼?” 皇后的护甲微微上扬,甲尖扎进姜窈的下颚。 “娘娘明察,我并未收过他人聘礼。” “呵。”皇后冷笑着剜了她一眼,用力将她的脸拨开,“不知在外征战的谢侯若是知晓你如此做派,可还会接纳你。” “本宫可听说,你爱慕谢侯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却不知珍惜。” “做人最忌贪心。姜窈,这个道理你不知道吗?” 姜窈跪着直起身子,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官眷,在场众人大多掩嘴议论,唯有姜嘉儿满脸得意地看着她。 “臣女知晓。只是臣女没做过的事情是断不能认的。” “你还想嘴硬?” 姜窈淡淡道:“还请娘娘言明,臣女收了谁的聘礼、礼单何在?下聘的媒人何在?” “你!”皇后伸手一指,却许久未答上姜窈的问题。 “臣女出身卑微,又因爱慕谢侯已久,虽有了御赐的婚事却也没少受人冷眼。” “你少在这儿得了便宜还卖乖!”皇后喝道。 “如若皇后娘娘拿不出证据证明臣女收过他人的聘礼,那臣女的清誉又如何守住?”姜窈抬眼,看向皇后,“方才娘娘说得在理,女子立世当以清誉为重,如今您听信谗言、说我背负婚约还私收他人聘礼,这对我的清誉是何等侮辱!” “我断不会让这件事就此揭过。” 说罢,姜窈转身朝着舒太妃的方向重重磕下三个响头,“还请太妃娘娘为臣女做主,今日在场之人众多,若不能还臣女一个公道,日后臣女的路只怕更难走了!” “你个混账!”皇后见她步步紧逼,心中有些慌乱,但也不敢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就这么说出口。 东宫尚无妻主,此时若是传出太子与姜窈的事情,只怕圣上降罪于萧承赫。 终于,舒太妃拍案而起,“今日是本宫的寿诞,皇后竟为了莫须有的东西在本宫这里苛待本宫的客人!这是何道理?” 皇后神色凝重,“太妃息怒。” “本宫是老了,不是死了!断不能纵容谁这般欺辱我的宾客!” “如皇后所说,世间女子该以清誉为重,那么就请皇后还姜窈一个公道吧!” “……”皇后咬紧嘴唇,垂眼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此时额间泛红的姜窈。 “怎么?如今又哑巴了?”舒太妃冷眼看向皇后,皇后心里恨得不行,如今为了太子也只能咬牙吞下。 皇后暗中伸手朝着身后勾了勾,一个嬷嬷立刻上前跪下道:“是奴婢的不是,不过是坊间的谈资,那女子同姜家小姐同名,皇后这才误会了……” 舒太妃轻哼一声,让玲若将姜窈扶起来。 “也就是说,皇后方才质问姜窈一事并无证据、只是谣传?” 皇后垂首,舒太妃继续道:“为了莫须有的事情,便将一个清白的姑娘定罪!有如此国母,世间女子该行何路、循何法?” “太妃娘娘恕罪。”皇后躬身时,不忘瞪了一眼姜窈。 “本宫无权治你的罪,只是你今日当着众人的面污蔑姜窈,想来是要有个说法的。” 皇后抬首,一双愤怒的眼睛下,挂着虚假的笑。 “姜姑娘,今日是本宫轻信了不实谣言,让你受了委屈,本宫在此给你赔个不是了!” 说罢,皇后从发间的簪子上掐下一颗圆润的珠子,“这是本宫加冕时用过的东珠,今日赠你,还望你原谅我方才的荒唐无度。” 姜窈伸手接过她给的珠子,又见她转身同众人道:“各位,方才是本宫误会了姜姑娘,还望各位日后莫要将此事宣扬。” 众人闻言,当即起身行礼道:“是。” “本宫还有旁的事,便不在此叨扰了。”说罢,皇后匆匆同舒太妃行了礼,便由着身边的嬷嬷将自己搀了出去。 见皇后离开,众人方才起身。 “好了,不过是个误会,各位快落座吧!宴席马上开始了!”舒太妃笑着招呼道,众人回座,包括姜窈。 落座时,姜窈在案下悄悄地揉了揉膝盖。 恰巧被身旁的冯娉婷瞥见。 第68章 上当 “你还好吗?”冯娉婷悄声道。 姜窈有些意外,回头看向冯娉婷时,只见她指了指自己的额间,“这里都红了。” “啊……”姜窈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磕的头确实实在。 “方才你为何料定皇后拿不出证据?”冯娉婷继续低声道。 姜窈笑道:“因为此事事关她的软肋,没人会拿自己的软肋涉险。” 冯娉婷闻言,不过一会儿便笑着点头。 想来知道姜窈的言下之意。 姜窈不由得感叹一句:人美还聪慧,世间这般女子可不多。 歌舞进场,寿宴算是正式开始了。 舒太妃差玲若过来,打算带着姜窈去寝宫处理一下额间的红印。 姜窈也没有客气,寿宴正是热闹的时候,此刻离席不会有人察觉。 除了紧盯她的人。 见她起身,对面两束不善的目光立刻交错。 姜窈起身离开不久,对面两个身影也趁着热闹起身,而这一切都被冯娉婷捕捉。 遂在二人离席后,冯娉婷也起身朝着二人的方向跟了出去。 重华宫的寝殿内,玲若正翻找着屋内的药膏,阿舟连忙道:“姑姑,用我这瓶吧。” 说罢,阿舟从怀中掏出一瓶膏药,姜窈一眼就认出这是谢灼给她那瓶。 玲若走近一瞧,“呀,这不是谢侯军中用的药吗?” 阿舟笑着点头,“正是呢,先前主子交代了让我把这药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姜窈撇了撇嘴:那眼下就是不时之需呗。 脑海中又想起他之前托阿舟转达的话,“笨手段”三个字又浮现,姜窈没来由地叹了口气,任由阿舟轻手给她上药。 “姑娘,你方才为何不将太子供出?反而让皇后娘娘拿出证据呢?”夏枝道。 “我若说了,有谁会信?” 东宫尚无正妻,太子又怎会瞧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户姑娘? 何况还是个有婚约在身的女子。 “到时候若皇后让我拿出证据,我又如何去寻?”姜窈笑道,“正因为我拿不出证据,我便知道皇后也没有证据证明。” “何况比起证据,要她亲口承认给我下聘的人是她的儿子、如今的太子,这事怎么看都是她更吃亏。” 夏枝点点头,反复思索着这些话。 玲若听了,则是投来赞赏的眼光:“你如今会拿主意便好。” 自证清白固然重要,但问题的核心从来不在自证。 待阿舟替姜窈上好药,又用手扇了扇,片刻的功夫,姜窈额间的红印消散不少。 玲若算着时辰,叫来黄内官身边的小太监,唤作来喜的。 “你去问问你师傅,赏礼一事准备的如何?时辰差不多了。” 来喜领命,快步走开了。 “赏礼?”姜窈嘀咕。 玲若想到什么,当下开口道:“你的贺礼可要献上一观?” 原来是赏鉴贺礼。 姜窈笑着摆了摆手,几人走出寝殿时,夏枝低声问为何要赏礼。 “是因着官眷众多,贺礼也贵重精致,若囫囵收下只怕寒了人心。” 夏枝点头应下,面上却还有几分疑惑。 姜窈继续道:“这宫中的事不要流于表面,有些人看着是进宫贺寿,实则是求人办事。” “将贺礼拿出来鉴赏,便能知晓那人的来意。” 见夏枝重重点头,姜窈又低声道:“你进宫前何故同姜嘉儿置气?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性子啊。” “我……我总是疑心是她在石雕上动的手脚。” 姜窈笑道:“不见得是她,她虽蠢笨,却不见得会以自身核心的利益去冒险。” 世人都是如此,皇后如此,姜嘉儿亦然。 几个宫婢急匆匆赶来,同玲若说了什么,玲若嗔了他们几句,便转身同姜窈道:“后头的人办事不利索,出了些小问题,我得去料理一下。” “无妨,姑姑且去便是,我认得路。” 从寝殿到正殿的路姜窈今日走过几次了,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儿,玲若才快步朝着厨司去了。 如今日头正好,照得宫殿前的植被郁郁葱葱,姜窈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耳边的鸟鸣倒比正殿内的歌舞好听许多,她不禁放慢了步子,直到听到有人在叫她。 她寻声看去,只见假山旁的树后藏着一抹鹅黄色的身影。 冯娉婷? 她在这里做什么? 只见冯娉婷面色有些凝重地招了招手,姜窈刚要抬脚走过去时,身后的另一头又跑来一个婢子。 “表小姐!表小姐!不好了!” 姜窈定睛一看,是姜嘉儿身边的银雀。 “不好了表小姐,我家姑娘突然犯了胃病,如今吐了一身……” 姜窈瞧着银雀故作慌张还不忘说着蹩脚的谎话,倒来了几分兴致。 “病了就回家,来找我们姑娘做什么。”阿舟讥笑道。 “还望表小姐莫为难银雀,表小姐也知晓今日进宫、我们姑娘是为何而来,这如今还未能见到太子殿下,若是此时回家……” 姜窈轻笑:“那来寻我又有何用?” “不知姑娘可有带旁的衣裳,好叫我拿去给姑娘换上……” “我还真有。”姜窈唤夏枝上前,夏枝却满脸不愿:“姑娘何必帮她!” “去拿我的衣裳,给表姐送过去。” “表小姐也同我去一趟吧,姑娘如今身子不爽利,你帮着瞧瞧。” 姜窈挑眉:不如直接说要害我呗! “我们姑娘又不是大夫,去了能干嘛!”夏枝道。 “无妨,表姐叫我过去,想来是有事交代。且去吧!” 姜窈话音落下,假山旁的冯娉婷心下叹了一句:还是来晚了! 瞧着几人的身影消失在宫殿拐角,冯娉婷思忖许久,转身朝着正殿去了。 银雀的步子很快,不时回头看姜窈可紧跟着,见状阿舟侧过身同姜窈道:“姑娘,这哪儿是请您过去瞧瞧啊,这是怕你不上当呢!” “就连你也看出来了,所以我才说姜嘉儿当真蠢得厉害!” 夏枝的神色多了几分担心,“姑娘既已知晓,可有对策了?” 姜窈摇头,夏枝的担忧又多了几分。 “她只是姜嘉儿!若需要我提前想好对策,那真是高看她了!” 第69章 满京的罪人 银雀的步子停住了,姜窈看了一眼,像是一间客房。 “表小姐,请。” 银雀推开门,房间内并无异样,姜窈进了屋子,银雀就迫不及待地将门关上,硬生生将阿舟和夏枝关在门外。 “你做什么!”夏枝大声道。 银雀有些心虚,但还是壮着胆子道:“我们姑娘病了,不愿让人瞧见,我们就在屋外等着吧!” 姜窈听着门外的动静,淡淡道:“无妨,你们在屋外守着便是。” 屋内静悄悄的,姜窈透过屏扆看进去,依稀可见里屋有人。 姜窈四下看了看,熏香也没有异样,这才缓缓开口:“表姐这么急叫我过来,是为何事啊?” 里屋的人开口道:“我身子不适,你进来说话吧。” 确实是姜嘉儿的声音没错,姜窈绕过屏扆进了里屋,只见里屋正中正正好好放着偌大一棵红珊瑚。 而红珊瑚旁边,除了姜嘉儿外还站着一个人。 “你这表妹也没你说的那般聪明啊。”柳若曦讥讽道。 姜嘉儿轻笑着抱手上前,“姜窈,你得知我身体不适还亲自来看我,倒是让我有些感动。” 姜窈的目光扫过二人,最终落在面前这颗红珊瑚上。 顿时明白了二人的意图。 真蠢啊。 “那表姐真是感动早了。”姜窈顺势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自若地给自己斟上一杯茶。 “姜窈,你可知这是何物?”柳若曦轻轻摸上珊瑚,朝着姜窈道。 “柳相公去过许多地方,想来柳小姐常伴左右也见多识广,不知在柳小姐眼中,这株珊瑚可算得极品?” 姜窈轻抿一口茶水,用手撑着下颚看向柳若曦。 “你知道我?”柳若曦挑眉。 “自然,柳家嫡女柳若曦,一舞惊绝,名动京城。” “呵,你也没那么蠢嘛。”柳若曦有些得意,全然忘了方才她才说过姜窈蠢笨。 虽对柳若曦知之甚少,但如今看来,她能和姜嘉儿联手,能有什么脑子? “这物件可精贵,若是磕了碰了,只怕你父亲半生的积蓄都不够赔的!”姜嘉儿道。 闻言,姜窈思索了一阵,摇了摇头。 “你不会以为你父亲很有钱吧?”姜嘉儿忍笑道。 “我的意思是,这珊瑚若坏了,我家、同你一家一起,也赔不起!” 姜嘉儿的笑意消散,显然姜窈的话点醒了她。 她虽然蠢笨,但知晓她父亲的手段,也知道她父亲将仕途看得何等重要。 “你别想牵连我!姜嘉儿咬牙道。 “牵连?”姜窈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道:“我如今只是来关心表姐的身子,怎么就扯上牵连了?” 自知说错话的姜嘉儿顿时失语,无措地看向柳若曦。 柳若曦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你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了吗?” 姜窈摇头,看向姜嘉儿道:“表姐知道吗?” 姜嘉儿心中多少有些慌张,若是这事真推到姜窈头上,看她如今的样子,是断要拉自己下水的。 看出她的犹豫,柳若曦连忙拽住她:“你就这么被她唬住了?” “若曦,我父亲那边……” “怕什么!”柳若曦心中也觉得姜嘉儿蠢笨,方才见姜窈仗着几分小聪明,便让皇后下不来台,她如今倒是想给她些颜色瞧瞧。 在姜嘉儿还有些犹豫的时候,柳若曦将其拽到身后,然后盯着自若的姜窈道:“她怕你,我可不怕。” “我爹可是柳相,多的是办法保我。” “你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破落户,即便嫁给谢灼又如何?” 姜窈耸了耸肩,“所以呢?” “你可知这珊瑚是谁送来的?”柳若曦狡黠地笑道。 知道,萧从寒嘛。 姜窈当即明白了她俩的计策:想来是想借着萧从寒的身份来打压自己。 “这珊瑚可是贺礼,若是被人破坏,于情于理、舒太妃都难以保下你吧。”柳若曦说罢,还咋舌摇头,“真可怜,谁来帮帮你呢?” “你们若想栽赃,也该将自身撇清关系才是啊。”姜窈放下茶盏,“如今我们同在一屋,即使你们咬定是我破坏了珊瑚,我也可以将你们拖下水。” “大不了一起受罚呗。”姜窈眨眼,看向姜嘉儿,“你说是吧,表姐?” 姜嘉儿听了她的话,心中更怕了! 若是被姜培安知道了,定然要打死她! “若曦!不若算了吧……” “算了?”柳若曦高声道,“你就这么点出息!” 说罢,柳若曦伸手将最近的那株珊瑚用力掰断。 随着一声轻响,珊瑚断了一枝, 柳若曦将刚掰下的珊瑚递给姜嘉儿,“拿给她!” 姜嘉儿愣住了,迟迟不敢接过珊瑚,柳若曦没空理会她的窝囊,强行将珊瑚塞到她手中。 “如今你也是从犯了!你不害她,等着她来害你吗?” 闻言,姜嘉儿咬牙将手中的珊瑚扔给姜窈。 “呵。”姜窈笑着摇了摇头,“姜嘉儿,你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别听她的!”柳若曦拽了一把姜嘉儿,“如今这事就是她做的,到时候追查下来,只要我们咬定是她所为,你我定然无恙!” 柳若曦指着姜窈,言之凿凿道:“到时候不知道是你嘴硬,还是宫中的刑杖硬!” “姜窈,你还不知道吧?这珊瑚可是萧从寒费了大力气才运过来的,这可是外域圣僧的宝物,花钱都未必买得到!” “这我还真不知,感谢柳姑娘告知。” “那你可知,如今外域意欲庆宁结盟,你毁了圣僧宝物,只怕会寒了外域使臣的心呢。” “若是舆论爆发,你姜窈可就成了满京的罪人了。” 姜窈颔首,“与你并无仇怨,你何苦害我?” 柳若曦挑眉:“你怎知我与你并无仇怨?你可记得何宝生?” 何宝生? 姜窈或许知道,但沈昭一定不知。 见她没有反应,柳若曦的声音又大了几分:“你抢走了他、又不好好待他!如今竟连他都不记得了吗?” “……”姜窈拧眉:不是说我是恋爱脑吗?怎么还抢人啊! “姜窈!你真该死!”柳若曦尖叫着,转身将珊瑚掰断掰尽,不一会儿的功夫,珊瑚已然面目全非。 “哈……哈哈哈……”看着破败的珊瑚,柳若曦终于笑出声,而后一把将坐着的姜窈拽到珊瑚跟前。 “这些便是我替宝生,送你的礼物!” “你害了宝生,我定不会放过你!” 柳若曦将一枝珊瑚塞到姜窈手中,而后朝着门外高声道:“来人啊!姜姑娘将郡主的珊瑚弄坏了!” 第70章 你是真能忍 “来人啊!姜窈将郡主送给太妃娘娘的贺礼弄坏了!” “快来人啊!姜窈要跑了!” 任由柳若曦大声呼喊,姜窈只坐着,嘴角的笑意若有似无,不时拿起茶盏抿一口茶。 终于在杯盏中的茶水要见底时,门被推开。 霞色香云纱当真妙哉,萧从寒冲进来时,姜窈当即相中了这套衣裙。 好似谪仙降世,腾云而至。 “郡主!郡主!”柳若曦福身,“这都是姜窈所为!” 萧从寒看了满地狼藉,以及破败不堪的珊瑚,她不由得偏了偏头。 “你可知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得的这株珊瑚?” 她声音冷淡,让人听不出情绪。 柳若曦起身,看着姜窈不由得挑眉一笑。 “郡主,我都看到了,此事是姜窈一人所为!” 萧从寒转身,看向柳若曦:“我问你话呢,你聋了吗?” 柳若曦的得意瞬间消散,开口的语气有些结巴:“郡主……” “我问你可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得的这株珊瑚?” “是……是姜窈弄的……” 萧从寒看着柳若曦,见她一张娇嫩的脸顿时煞白,口中却咬定此事是姜窈所为。 “姜窈,你不辩驳?” 闻言,姜窈淡淡道:“郡主以为呢?” 萧从寒的笑意从鼻息间流露,“我平生最厌恶女子争风吃醋,我以为、你们都该罚。” 话音落下,柳若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郡主!这事与我没有关系啊!” 姜嘉儿愣怔地站在原地,柳若曦一把将她拽倒在地,“嘉儿,你说啊!这事分明就是姜窈所为!” 姜嘉儿讷讷地点头,附和:“是……是!是姜窈! 姜窈无奈地笑了一声,“你可真是你父亲的好女儿。” “……你!”姜嘉儿慌神,可事到如今,若是不将姜窈的罪名坐实,只怕她是真的要完了。 “郡主!请您相信我!这一切都是姜窈所为!” 萧从寒抱手,在珊瑚前来回踱步,屏扆后又传来些许脚步声,赶来的人中除了夏枝阿舟和银雀,还有冯娉婷。 三个婢女捂嘴,被眼前碎落的珊瑚吓了一跳。 而冯娉婷,只淡淡扫过一切,转身看向姜窈,“你没事吧?” 姜窈有些意外,客气的应下,“目前还没有。” “柳若曦,你既说此事是姜窈所为,可有证据?”萧从寒开口,柳若曦立即立手起势,“臣女亲眼所见,刚立誓为证!” 萧从寒伸手打断,“我要证据,不要虚头巴脑的誓言。” 柳若曦眼睛转了转,立刻开口道:“嘉儿妹妹不胜酒力,我便同她出来透气醒酒,途经此处,竟听到屋内的动静,当即推门查看。” “进到屋内时,还听到姜窈便砸东西便辱骂郡主!” 萧从寒笑了,“哦?她骂我什么?你且说说。” 柳若曦剜了姜窈一眼,“她的话不堪入耳,我是断说不出口的。” “不过,想来她是因为郡主同谢侯有往日的情谊,遂对郡主怀恨在心!这才将郡主的贺礼砸得稀碎!” “当真是个妒妇!”柳若曦说罢,还用手肘撞了撞姜嘉儿。 姜嘉儿立刻接腔,“姜窈心眼甚小,年前在我们家时就因林家姑娘爱慕谢灼而有意刁难……” 姜窈将茶盏放下,声音略重,姜嘉儿本想继续说什么,一时被这声响惊到收声。 “表姐,你确定要将此事拿出来说吗?” 姜嘉儿咬牙,“怎么?我说错了吗?” 姜窈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本想给大家留个体面的,但你们两张嘴巴实在聒噪。嘴巴一开一合就想将祸水东引,你们看不起我不打紧,但是觉得郡主也同你们一样蠢笨,便是你们的不是了!” 闻言,萧从寒回首看向她:“姜窈,你终于要辩驳了?” “珊瑚一事何须辩驳?郡主明眸大眼,想来看得真切。” 姜窈将双手摊开,掌心细腻光滑,“若我真如柳若曦所言,对郡主辱骂、打砸郡主,我的手怎会如此干净?” 萧从寒垂眼,看向柳若曦,“如何呢?她的证词你可同意?” 柳若曦跪在地上,双手不觉攥成拳,面上有一丝慌乱。 “郡主!姜窈确实对你怀恨在心!不然怎会出现在此处?她绝不无辜!”姜嘉儿大声道。 姜窈起身,走到她面前,“姜嘉儿,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当真要同外人一起污蔑我吗?” 姜嘉儿咬牙,眼中的恨意尽显,“姜窈!我所言皆实,何来污蔑一说?” “好!”姜窈朝着阿舟使了个眼神,阿舟立即将银雀提到她面前。 “你让你身边的银雀同我说你身子不爽利,让我寻一身干净的衣服给你更换,我念及亲情,这才过来瞧瞧。” “进屋便见柳若曦将珊瑚掰得稀巴烂,当下便将此事推在我身上。” “银雀,你且说,可是你的主子将我哄骗至此的?” 银雀身子微颤,嘴巴不由得哆嗦,“我……” 见她不堪用,柳若曦连忙呵斥道: “你胡说!分明是你做的!我们都看见了!” “我为何要这么做?”姜窈蹲下身,抱着手看向柳若曦,“我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是你嫉妒!你嫉妒郡主同谢侯有旧情,你嫉妒郡主身份高贵,你嫉妒郡主出手阔绰!” “还有呢?”姜窈笑着,“我还嫉妒什么呢?” “你心肠歹毒!自知斗不过身份高贵的郡主,便只能破坏她的贺礼,让她在人前出丑!” “我为何要斗?”姜窈微微眯起眼,“我同谢灼的婚事已成定局,我何必横生枝节?”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柳若曦看向姜窈的眼神,恨不得将她身上的肉一片片剜下那般。 姜窈实在不知她为何对自己生恨,其他人至少有迹可循。 可柳若曦,全然像个疯的。 萧从寒见眼下正热闹,便自顾地坐到方才姜窈落座的位置旁边,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喝了一口后,萧从寒蹙眉,“这茶香气浓郁、可味道实在差劲,姜窈,你竟能喝下那么多?” “你是真能忍。” 第71章 何事求我 冯娉婷赶回宴席时,萧从寒恰巧外出更衣、准备待会儿给舒太妃献艺。 “郡主!”冯娉婷追上前,见她驻足回头,冯娉婷方才福身问安,“臣女冯娉婷,有事告知郡主。” “冯娉婷?”萧从寒寻思了一遭,“你便是太妃娘娘那个远房侄女?” 末了笑道:“当真美得不可方物!” 冯娉婷面色如常,只迅速道谢:“谢郡主夸奖。” 而后快步上前,低声道,“郡主,我有一事……” 萧、冯二人离开正殿时,宴会正是热闹的时候,舒太妃见姜窈迟迟未归,待玲若来了,便让她去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此刻的偏院客房内,姜窈正缓缓起身,冷眼瞧着柳若曦道:“柳小姐,今日之事若只是你为了一个男人刻意为之,可否告知此人现在何处?” 萧从寒不由得轻笑:“原来是为了个男人。” 柳若曦攥拳,咬紧嘴唇,迟迟不开口。 “我去年年末病了一场,醒来后很多事情记不住了。我实在记不得你口中提到的何宝生,究竟是何人。” 闻言,柳若曦突然怒吼道:“你不记得他?你居然把他忘了!” “……”姜窈心下困惑不堪,便是从前的沈昭也对这个名字格外陌生。 “夏枝,你可知道这个男子?”姜窈回首看向夏枝,只见夏枝也是困惑地摆了摆手。 “柳小姐……”不等姜窈将话说完,跪在地上的柳若曦忽然猛地起身,高高扬起的右手正紧握着掰断的珊瑚。 “你凭什么忘了他!”柳若曦举着半截珊瑚枝朝姜窈扑来,阿舟见状立刻上前将她踹飞。 可倒在地上的柳若曦当即又爬了起来,红着一双眼又朝着姜窈冲过来。 阿舟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抓住柳若曦紧握珊瑚的右手,柳若曦在原地挣扎哭嚎,直至几滴鲜血落在地上。 “阿舟!”姜窈原以为是阿舟为了她受了伤,好在抬眼看去,血是从柳若曦掌心流出。 “姜窈!何宝生钟情于你,你却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柳若曦继续哭喊,全然不顾手心渗血。 “姜嘉儿,你可知她口中的何宝生到底是何人?”姜窈拧眉看向爬到角落、受了惊吓的姜嘉儿。 “我……我不知道啊……” “姜窈!我要杀了你!替何宝生报仇!”柳若曦不知哪来的力气,众人听到咔嚓一声,想来是她被扼住的手腕被她挣脱断了。 阿舟手中失去支撑,下意识地松了手,而柳若曦趁着这个时间,将阿舟一把推开后又立马怒吼着冲向姜窈。 她高高扬起的半截红珊瑚,如今染了血、显得格外可怖。 “我要替宝生报仇!” 她冲上来时,姜窈虽想躲闪却也无地可去。 姜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株珊瑚快要落下,直至离自己不到一寸时,柳若曦的手腕被一只白玉般的手用力扼住。 而柳若曦手中的血,滴落在姜窈的眼窝,她愣怔了几秒,回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却发现冯娉婷此刻浑身打颤,手却死死扼住柳若曦的手腕,稍显吃力时,又立马将另一只手也用上。 “来……来人啊!”冯娉婷哆嗦着嘴开口,高声里夹杂着不少颤音。 “来人啊!快来人!” 阿舟上前将柳若曦控制住,宫女太监便是这时候进来的,玲若姑姑拨开人群上前时,也被眼下的一切吓了一跳。 “各位小姐,这是在做什么?” 地上零星散落的血迹和稀烂的珊瑚,全都叫人唏嘘。 而更让人感到恐慌的,是此刻的柳相之女柳若曦。 此时的柳若曦红着一双眼,泪水在脸上散乱开来,手上的鲜血弄脏了衣裳,右手轻轻晃着,那半截珊瑚也终于落在地上。 “哈……哈哈哈……” 柳若曦忽然笑了起来,她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脸上霎时被血水染红。 “姜窈,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柳若曦哭笑着看向姜窈,“我会永远盯着你,直到……” “直到你落得世间最惨的下场。” 玲若有些慌神,但还是立刻招手让几个力气大的宫女上前,“柳小姐受伤,快将她带去休息再去请个太医过来瞧瞧!” 宫女领命,可无奈四个人上前也未能将柳若曦拽走。 “姑娘,不若我给她一下……”阿舟护在姜窈身前,见状不由地偏头低声道。 “……”给她一下未免太不体面了。 可她一个未出阁的官眷贵女,此时若由太监扛出去更惹人非议了。 “不然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姑娘。” 姜窈微微颔首,阿舟这才趁柳若曦疯笑着没注意、悄悄绕到她身后,而后手刀起落,干净利落。 柳若曦昏了过去,可姜窈觉得阿舟下了狠手,毕竟那声闷响实在厚重。 “快扶柳小姐去休息!” 几个宫女将柳若曦扶了出去,玲若扫了一眼满屋子狼藉,本想寻个说法,不料抬眼却看到姜窈脸上也沾了血。 “呀!窈儿你的脸上……” 玲若掏出帕子,小心翼翼地将姜窈脸上的血迹擦去,又仔细将姜窈的身上都打量了一遍。 “姑姑,我没事。”姜窈宽慰道,“那血是柳若曦的。” 玲若松了口气,但依旧心有余悸,姜窈继续道:“方才情势危急,好在冯姑娘出手!” 闻言,玲若这才发现冯娉婷也在这儿。 而此时的冯娉婷还在发抖,一张绝世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惨白。 “我……我……” 她支吾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想来是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坏了吧。”姜窈上前,用玲若的帕子将冯娉婷手中沾染上的血迹擦干净。 “你自己都怕,何故还要救我?” 姜窈声音很轻,轻到唯有她面前的冯娉婷可以听清。 冯娉婷眼底酸涩,竟落下一颗如珍珠般大小的泪珠。 “我没想到这么凶险!” 姜窈笑着摇了摇头,“真的多谢,若不是你,恐怕我今日又要吃些苦头了。” “姑娘,是阿舟办事不利,害姑娘担惊受怕。”阿舟垂首道。 “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要谢谢冯姑娘。” 末了,姜窈凑到冯娉婷耳边,低声道: “你究竟有何事要求我?” 第72章 她的秘密 冯娉婷的泪珠落到地上,耳边响起姜窈淡淡的声音时,她的瞳孔不自觉放大。 “我……” 她朱唇微张,姜窈起身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现下人多,待会儿再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玲若正犯愁呢,角落里的姜嘉儿突然爬了过来。 “姑姑!姑姑!” 玲若顿时被吓了一大跳,直至看清来人是姜嘉儿,才捂着胸口喘气道:“你怎么跪在地上?快起来!” 玲若俯身用力将她拽了起来,只见她的神色与冯娉婷的惊吓不同,她面上更多的是恐慌。 “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二个都跟丢了魂似的。”玲若道。 除去几近疯癫的柳若曦,在场还剩下四位贵女,却只有萧从寒淡定地坐着,手托着脸、将一出好戏看到最后。 “姑姑,不是我……不是我……”姜嘉儿不停念叨,眼神不断看向地面上稀烂的珊瑚。 玲若这才意识到,这株珊瑚已经破败。 “这好端端的贺礼,怎么成这样了?谁干的!” 萧从寒含笑开口:“姑姑说的是,我在这儿坐了许久就为这个答案呢。” “郡主莫急,我定然将此事告知太妃,让罪魁祸首给您赔个不是!” 萧从寒打了个呵欠,“这贺礼本就是我送给太妃娘娘的心意,何必同我赔不是?任由太妃娘娘处置便是。” 姜嘉儿面如死灰,不停念叨着:“不是我……不是我……我不要死……” “死?”玲若困惑道。 萧从寒不屑地剜了她一眼,“我以为是个硬骨头,没想到是个草包馅儿的。” 她起身,走到姜窈面前,讥笑道:“姜嘉儿,如今柳若曦疯了,她父亲贵为丞相,有的是办法保全她。你呢?” “我……” “方才你若依了姜窈的劝,如今便不用揪着一颗心了。” “我……” 萧从寒拍了拍衣裙,“啧,惹一身骚。” 末了,抬眼看向玲若,绽放一个无害的笑,“姑姑,我先去更衣,待会儿还要给太妃娘娘献舞呢!” 说罢,萧从寒淡然地穿过人群,路过姜窈身边时,四目相对一瞬。 姜窈不知她的意图,只反复想着她方才的话。 她早就来了? 不然怎会知道自己劝过姜嘉儿? “姜窈……姜窈……”姜嘉儿上前,想要抓起姜窈的手,却被阿舟无情拦住。 “是你做的……你就认了吧……” 姜窈揉了揉额间,实在累了,尤其同姜嘉儿这等子蠢笨的人接触。 “你得太妃喜爱,便是你犯了错她也不舍得罚你的!” “可我不一样啊!” “我父亲你是知道的……我今日进宫不过是……不过是为了……” “你就认下吧,这样对谁都好?” 半晌,姜窈重重吐出一口气,抬眼时满是冷漠,“你觉得可能吗?” 对谁都好,可对她不好啊。 “姑姑,珊瑚一事待寿宴结束再说吧。”姜窈看了一眼姜嘉儿,“今日是太妃寿诞,闹出这等子事真是作孽。” 玲若颔首,瞧着姜嘉儿失神的模样,叹了口气道:“嘉儿小姐,待会儿我会让人去你家递口信,说你技惊四座,太妃娘娘留你吃口茶,待事情查清了便会让你回家。” “你也不必再做别的打算,安心等着便是。” 得了玲若的话,姜嘉儿似被人抽走了魂那般、跌坐在地。 “那……那柳若曦呢?”她喃喃道。 “柳小姐受了惊吓,待太医看过后再做打算。” 说罢,玲若朝着身后宫女叮嘱:“好生看着嘉儿小姐,不要再生事端。” 宫女应下后,玲若便带着姜窈和冯娉婷出了屋子。 “娉婷姑娘的衣裳脏了,我带您去换一身吧。” 姜窈本想回宴席,却在开口前被冯娉婷暗中拽住衣角。 想来是有话要说。 “姑姑,我认识路,我带她去吧。”姜窈立刻道,玲若回头,面上满是不放心,“你?我真怕一双眼睛离了你片刻,你又被麻烦找上身!” “放心吧姑姑!这次绝对不会了!”姜窈庄重地福身,后继续道:“寿宴那边离不开您,我这边带着冯姑娘去换身衣裳就来,不会太久。” 玲若犹豫着应下,见二人转身离开的身影,忍不住提醒道:“注意安全!” 冯娉婷换衣服还算快,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二人便回到了方才冯娉婷叫住她的假山那儿。 “阿舟,夏枝,你们分开盯着,确保别有人跟来。” 姜窈低声道,阿舟和夏枝领命去盯梢。 “你要同我说什么?” 冯娉婷面上闪过一丝慌张,“不是你问我要求你何事吗?” 见她眼神中透露出的坚定,姜窈人忍俊不禁。 “你早就知道柳若曦和姜嘉儿要害我,方才叫住我就是为了提醒我对吧?” 冯娉婷颔首,“对。” “萧从寒也是你叫来的,对吧?” “对。”冯娉婷随即犹豫道,“不过……” “不过方才萧从寒并未直接推门而入,而是在门边听了好一阵才决定进来,对吧?” “……”她竟然知道! 冯娉婷的眼中忽然燃起一丝光芒,那种光芒沈昭最熟悉不过。 她将这种光芒称之为:希望。 “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冯娉婷将她带到假山后,确定四下无人后,终于开口。 “我是舒太妃的侄女冯娉婷,如今……遇上点麻烦。” “这些我知道,说点我不知道的。” “……我母亲早逝,父亲娶了新的妻子,也就是我如今的后母。”冯娉婷垂眼,似乎不愿意被人看穿她眼中的落寞,“我父亲乃西域使臣,常年驻守西域,后母是西域贵族之女。” 姓冯的西域使臣。 姜窈多少知道一些。 听闻冯使貌若潘安,学富五车,早年丧妻,圣上当时意欲与西域交好,便恩准他续弦、娶了西域大族之女。 “可是你后母苛待于你?” 冯娉婷苦笑,“若只是苛待,我善可忍耐。” “那是为何?” “我后母是西域大族之一的完颜氏族,近日西域皇帝大病缠身,巫医占卜天相后得出结果。” “说是需要西域大族都进献一位氏族女子与西域帝欢好,方可替其去除病根。” “你可知西域有多少大族?” 冯娉婷苦笑更甚,抬眼望向姜窈时,眼中的泪水快要决堤。 第73章 与皇家无缘 冯娉婷悬在眼角的泪始终没有落下,姜窈看着眼前的美人含泪,除了同情更多的是共情。 “你这次来寻太妃,是为了给自己寻门亲事?” 冯娉婷颔首,嘴唇抿紧了一些。 “以你父亲如今的地位,想来太妃也颇为棘手。” 如她所说,圣上如今欲与西域交好,西域每逢庆宁的节日都会进宫外域珍宝。 “我自然知道,可……”冯娉婷不觉攥拳,“可那西域皇帝已经八十岁了!你叫我如何接受!” “西域又不成俗的规定,先帝留下的妃子若是未被继任者选中,就要入土陪葬。” “……”姜窈闻言,面色阴沉:这西域民风开放,可为何在本该舍弃的习俗上如此守旧? “姜姑娘,如今我面前便只有这一条路,若能逃出生天,我怎么都能接受!” 姜窈不再言语,只挽着冯娉婷朝正殿去了。 见她不再多言,冯娉婷心下也有疑虑,但说到底如今是自己有求于人,如何能逼迫他人呢? 直至快到正殿外,姜窈才顿下脚步,“你如今来了盛京,想来一时半会儿也不用着急回去。” 冯娉婷垂首,一轮皎月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你且等我今日料理了我的事,而后我再给你想办法。” 冯娉婷微微抬眼,绝望的目光中生出一丝希冀,最后化作一丝笑意,“嗯!” “别担心,你帮了我,我不会对你的事置之不理的!” 冯娉婷笑着摇了摇头,本想说什么,只见前面玲若快步走了出来。 “终于是来了,快些进来吧!” 寿宴快到尾声了,待姜窈和冯娉婷落了座,鼓点响起,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 几个身着水蓝色舞衣的舞姬翩翩而入,鼓点愈发急促,直至终止,几个舞姬恰好将红底黑字的贺词展开,待舒太妃欣喜地读着贺词时,人群中央有人跃出,那人一身红衣,跃出时伴随着花瓣齐飞。 乐声随之而来,那红衣舞姬落地,一个回眸,叫人看清了她的模样。 “呀,是从寒啊!”舒太妃惊讶道。 四周议论纷纷,但掌声和喝彩也此起彼伏。 萧从寒的舞技不差,在盛京也算名列前茅的存在。 只是姜窈不知她为何总想要讨好舒太妃。 若说为了谢灼,未免太过牵强。 想起谢灼,姜窈的视线不由得看了看身旁的冯娉婷,心里想到什么。 转身朝阿舟招了招手,阿舟上前给她添了些茶水。 “阿舟,冯姑娘同你主子可认识?” 阿舟闻言,顿时抬头看了一眼冯娉婷,“别看!别被人发现了!” “啊?”阿舟讷讷地收回视线,本想将茶壶放下,不料手被姜窈拽住。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阿舟刚要开口,乐声结束,由舒太妃带头。周遭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 “从寒有心了!”舒太妃由玲若搀扶起身,走到萧从寒身前,亲自将她扶起,“听闻你父亲生辰那日,叫你献舞一曲你怎么都不愿意呢!如今倒是我福气好,尽饱眼福了!” 萧从寒大方得体,笑着同舒太妃道:“太妃娘娘哪里的话,从寒有幸为您献艺是从寒的福气!” 末了,想起方才更衣时,听自己身边的婢女来报,说是太妃因着别人送了一份很是得她喜爱的贺礼,重赏了那家姑娘。 萧从寒看向此时正与阿舟耳语的姜窈,一时不知该不该提这事。 察觉她的目光,舒太妃开口道:“怎么了?怎么脸色变了?可是跳舞累着了?” 萧从寒摇头,“我……” “太妃娘娘,臣女有罪!” 在萧从寒犹豫之际,姜窈当即起身走到二人面前,恭敬地跪下,“臣女莽撞,害郡主未能及时献上贺礼!” 舒太妃眉心微蹙,“这又是什么热闹啊?” 玲若附在她耳边低声几句,只见舒太妃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先起来!”舒太妃将姜窈拽了起来,“你这丫头,我不是同你说了与我不必如此客套吗?” “可……臣女有罪。” “嗐!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舒太妃将萧从寒拉到自己的另一侧,然后拧着眉头扫视了一圈,最终停在了瑟瑟发抖、面色铁青的姜嘉儿身上。 “不是……不是我……不是我……” 姜嘉儿不停喃喃,周遭的贵女不由得看向她。 “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本以为沈昭没了,她终于是满京贵女之首了,可瞧着如今这仪态,便是连我身边的婢女也不如!” “就这样的还想嫁给太子?” “刚才那位你也瞧见了,怎么可能让这样的女子嫁给自己的宝贝儿子?” “是说呢!” …… 舒太妃清了清嗓子,脸上虽挂着笑,但看向姜嘉儿的眼神阴郁得可怕。 “姜嘉儿,你可知罪?” 得了太妃的话,周遭喧闹了一阵。 “天呢,这姜嘉儿竟把太妃得罪了!” “同样是姓姜的,怎么差别那么大呢! “一个得太妃喜爱,一个得罪了太妃,啧啧啧……” “我看着姜嘉儿是与皇家无缘咯!” …… 众人的非议不断涌入姜嘉儿耳中,姜嘉儿的额前的头发已然被汗水打湿,有些黏腻地贴在额头上。 嘴里不停念叨着:“不是我……不是的……” “来人……” 舒太妃见她失态,本想将此事按下,待宴席散去后再做处置,可没想到自己只是开口唤人来,姜嘉儿见殿外进来人,顿时昏死过去。 “……”舒太妃心中觉得晦气,面上也有几分无奈,只招了招手让人把姜嘉儿带去安置,“叫个太医来。” 刚进屋的宫女恭敬道:“张太医如今还在宫中照看柳姑娘。” “张太医?柳姑娘?”舒太妃蹙眉,玲若又上前耳语几句,舒太妃当即叹出一口气,“有劳张太医连姜姑娘一同照看了吧。” “诺。”宫女同银雀一起将姜嘉儿抚出正殿。 待殿内安静了,舒太妃同周遭的宾客道:“今日招待不周,是我的不是,各位远道而来,为贺我寿辰,如今我也备下了回礼,请勿推辞!” 第74章 祸临己身 宴会散去后,舒太妃将姜窈几人带到偏殿。 而此时的萧从寒也褪去一身红衣,换上方才的衣物,同冯娉婷相对而坐,姜窈则端着一盘蜜枣站在舒太妃身边。 待舒太妃将一碗药喝尽,姜窈便将蜜枣往她面前挪了挪。 “太妃娘娘,张太医到了。”黄内官通传道。 舒太妃颔首,嘴里刚塞进一颗蜜枣,招了招手示意人进来。 张太医提着药箱匆匆上前,“给太妃娘娘请安。” 舒太妃口中的蜜枣咀嚼了许久,想来口中的药味还未散去。 只拽了拽玲若的衣袖,玲若连忙开口道:“二位小姐如今怎么样了?” 张太医未起身,只回话道:“柳姑娘心气郁结,一直梦魇,现如今用过药只怕还得休息一阵。” 舒太妃将口中的枣子咽下,拧着眉头道:“你的意思是,不能来回话了是吧?” “……”张太医愣了一阵,而后颔首。 “哼。”舒太妃哼笑一声,“柳相手眼通天,想来已经找你打点过了吧?” 张太医跪在地上俯下身子,“太妃娘娘,老臣只是一介太医,一切当以病情为重……” “得了得了!”舒太妃扬手,“那另一个如何了?” “姜小姐问题不大了,一剂药下去便醒了。” 姜窈抿嘴:姜嘉儿啊姜嘉儿,要怪就怪你没有一个手眼通天的好父亲吧。 得了舒太妃的示意,姜嘉儿被带到偏殿,彼时的她眼神涣散,妆容打扮早已没有方才的精致。 只剩狼狈。 “说说吧,到底是谁的主意?”舒太妃冷着脸看向姜嘉儿道,见她愣怔失神,便将软塌垫在旁边的椅子上,笑着对姜窈道:“窈儿,坐。” 姜窈落了座,看向姜嘉儿时,她绝望的神情一览无遗。 “不是我……”姜嘉儿咬紧下唇道。 “不是你、那便是柳若曦了?”舒太妃朝着立在一旁的张太医扬了扬下颚,“便是连张太医都得卖柳相一个面子,你姜嘉儿倒是敢将此事推出去。” 闻言,姜嘉儿连忙摆手,“不是她不是她!” “不是她?那究竟是谁掰碎了郡主送我的贺礼?” 姜嘉儿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地投向姜窈,而姜窈自若地坐在上席,面色如常,叫她看了更加恼怒。 “是她!”姜嘉儿伸出手指指向姜窈,“是她妒恨郡主,所以毁掉了郡主送您的贺礼!” “哦?”舒太妃敷衍地发出疑惑,而后看向姜窈:“你何故妒恨从寒?” 姜窈摇了摇头,“臣女从未妒恨郡主。” “那从寒何时招惹了窈儿?”舒太妃又看向一旁的萧从寒,萧从寒淡淡笑着,“从寒与姜姑娘确实有些往事,但谈不上过节。” 闻言,姜窈微微侧头:往事? 想来是从前的姜窈所为,萧从寒此时提及难道是想站在姜嘉儿那边吗? “看吧!我就说姜窈居心叵测!今日所为一定是为了泄恨!” 姜嘉儿如今愈发坚定了,看向姜窈的目光中,还多了几分得意。 “我同姜窈姑娘的往事,还没到值得泄恨的程度。”萧从寒笑着端起茶盏,“嘉儿姑娘无需挣扎,你们损坏我的珊瑚,这笔账便是太妃娘娘不与你们细算,我也是要同你们一笔一笔讨要回来的!” 话音落下,姜嘉儿的目光瞬间暗淡,“郡主!不是我啊!你千万不要被姜窈蛊惑了!” “我又不是什么昏君,怎会被一个女子蛊惑?”萧从寒转眼看向姜窈,“要说蛊惑,也得是冯娉婷那样的,才行啊!” 姜窈不恼,反而掩嘴笑了笑,冯娉婷被这突然的话头弄得有些无措,但到底开口:“谢郡主夸奖。” “太妃娘娘,方才我亲眼所见,柳若曦攥着珊瑚朝姜窈去了,其中种种我或许不知,但瞧那架势,是要取人性命啊!” 听了萧从寒的话,舒太妃大惊,“什么?取人性命?” 舒太妃立刻拽着姜窈仔细打量了一番,“可伤着哪里?张太医!来来来!快给看看!” 张太医刚要上前,姜窈立刻道:“无事无事!多亏了娉婷,若不是她出手相助,我如今……” 说罢,姜窈起身朝着冯娉婷福身道:“还未同冯姑娘道谢呢,呀!”想起方才冯娉婷双手紧握柳若曦的手,当时场面混乱,事后又忙着听她的事情。 竟忘了查看她可有受伤! 姜窈连忙道:“张太医可否帮冯姑娘检查一番?她方才极力阻止柳姑娘伤我,我当心她被误伤!” “什么?娉婷!你可有事!”舒太妃也坐不住了,立刻起身要往冯娉婷身边去。 冯娉婷本想摆手,可一扬手,手心的血痕清晰,姜窈连忙走到她跟前。 “真的受伤了,是我不好!方才陪你去更衣都未察觉!” “无妨!我方才更衣时已经简单处理过了!”冯娉婷安慰道。 张太医查看了一眼她手心的伤势,当即打开药箱:“冯小姐伤势不算严重,但要切记不要沾水,每日用药水擦拭多次,不出几日便能好。” 末了,又严肃道:“定然不会留疤!” 舒太妃舒出一口气,“娉婷,你向来稳重,今日怎么这么……” “姑母,娉婷也有罪。” “嗯?”舒太妃拧眉,“怎么好端端的寿宴,如今赶上大理寺审案子了!” 萧从寒掩嘴轻笑,冯娉婷和姜窈对视一眼,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 “今日之事,若我早一步告知姜姑娘,想来就不会是如今的局面了?” “你知情?”舒太妃道。 冯娉婷颔首,随后看向姜嘉儿,“今日我同嘉儿姑娘一同进宫,走在队伍中的时候恰巧听到柳姑娘同嘉儿姑娘在那儿谋划。” “我本不想管这等子闲事。可今日见了姜姑娘不卑不亢的样子,竟叫我心中生愧!” “若是今日我自觉事不关己,知情却不阻拦,那我与行凶之人又有何区别?” “今日我尚且明哲保身,往后祸临己身谁又肯帮我?” 她的眼中,有姜窈最熟悉的东西。 玄铁做的刀刃可以斩断她的头颅,却决不能够斩断她骨子里的坚韧。 第75章 处置 冯娉婷的目光如炬,姜窈心中的火种也因此变得炙热。 她的一番话引得萧从寒也不免思索了一阵。 “你与姜窈相识?”萧从寒道。 冯娉婷闻言,摇头,“今日初见。” “你可知外界对她的评价……”萧从寒没有避讳,当着姜窈的面就开口道。 只是话音未落,一旁垂死挣扎的姜嘉儿又跳了出来! “是啊!姜窈可是满京出了名的蠢货!冯姑娘莫叫她骗了!” 姜窈不怒,反而莞尔道:“如今殿内最蠢的人只怕是你吧?” “你!” 舒太妃示意玲若将姜嘉儿看住,自己则将姜窈拉到身边道:“窈儿,我只要你一句话。” “今日之事到底缘何而起?” 姜窈也纳闷呢,可非要个说法,想来还是为了个自己并不认识的男子而起。 “这事儿我也不好说,不过她们损坏郡主给您的贺礼时,我确实没有阻拦……” 舒太妃拍了拍她的手,神情很是从容,“不打紧,你人没事最要紧。” 姜窈有些窘迫地看了一眼萧从寒,她面无表情,听了舒太妃的话只是回看向姜窈。 她鄙夷的目光叫姜窈不知怎么回应。 “方才我同郡主就站在门外,屋内的一切我们都听得仔细。” 冯娉婷淡淡道,看向萧从寒的神情充满善意,“是吧郡主?” “……嗯。”萧从寒的声音很轻,像是从鼻息中带出的那般。 “你们……你们……”姜嘉儿还想辩驳,可姜窈剜了她一眼,“表姐如今许是还未清醒,张太医可否给表姐制个方子,好让伯父伯母仔细照看。” “自然!自然!”张太医应声,玲若将其带去隔壁。 如今偏殿内的姜嘉儿咽了口唾沫,支吾道:“太妃娘娘、郡主,今日之事,并不是我所为!” “我甚至不曾碰过那株珊瑚!” 姜窈眨了眨眼睛,似乎是这样的。 姜嘉儿空有美貌,心思却歹毒,要说胆量——只怕借她几个胆,她也不敢翻天。 “是柳若曦……是柳若曦!” 姜嘉儿供出主谋,可姜窈却笑她蠢出生天。 “柳相是朝中重臣,其父的牌位如今在太庙供着。”姜窈走到姜嘉儿跟前,缓缓蹲下,“表姐,咱们家的祖业可就指望大伯父一人了。” 提及姜培安,姜嘉儿瞳孔中的恐惧被放大,她一把抓住姜窈,“是柳若曦!是柳若曦!不是我!” 姜窈从她手中挣脱,顺势替她理了理散乱的头发,不慎碰到发间的金钗:“呀,这看着可金贵!” “……给你!我给你!”姜嘉儿立即将头上的金钗拔下,塞到姜窈手中,“只要你作证,此事与我无关!” 姜窈掂了掂手中的钗子,“表姐,我方才劝过你的。” 闻言,姜嘉儿面上的表情愣了片刻,似乎想起方才姜窈的话。 她劝过,可柳若曦也不是吃素的。 现如今姜窈身后是舒太妃,柳若曦身后是柳家。 只有她!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我……”姜嘉儿几近崩溃,“是柳若曦!是她!是她干的! “姜嘉儿,我记得方才柳若曦同你说过的,这珊瑚可不是寻常物件,它是西域高僧开过光的宝物。” 萧从寒抱着手走上前,有些不耐烦地垂眼看着姜嘉儿,“这事可未必能善终吧?” 姜嘉儿恐惧地往一旁缩了缩,口中不停念叨着什么。 姜窈见状缓缓起身,余光看向冯娉婷时,脑中忽然有了主意。 只不过,如今算不上好时机。 “够了够了,这嘀嘀咕咕的、听得我头疼!”舒太妃摆手,转身便要回座。 姜窈和萧从寒见状,立刻转身去扶。 二人一人挽住舒太妃的一侧,萧从寒颇有较劲的意思。 “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不必争了!”舒太妃无奈地笑道。 萧从寒挑衅地看向姜窈,姜窈见她看重这么点小事,不觉有些好笑。 但到底忍着。 直至舒太妃落了座,拍了拍了她的手。 “窈儿,此事你怎么看?” 姜窈看了一眼萧从寒,“珊瑚是郡主的心意,想来得问问苦主的意思。” 舒太妃笑着看向萧从寒,“从寒,你打算如何处置?” 萧从寒最讨厌这等麻烦事! “若是再军中闹事,想来是得挨一顿板子赶出去的!” “军中?”舒太妃瞪大了眼,下一秒又笑开了,“这丫头,女孩子家家的说什么军中!” 姜窈没有笑,只是认真地点头道:“我觉得郡主提议甚好。” “甚好?窈儿,你也是个姑娘家,如何帮着她说糊涂话?” 姜窈笑道,“太妃娘娘,这世间规矩甚多,尤其在女子身上,郡主以军中规矩举例我觉得并无不妥。” “就好比家中有家规,宫中有宫规。” “郡主骑射武艺都是上等,她是此事的苦主,她的主意我赞同。” 萧从寒呆滞了片刻,但很快又故作逞强地低声嘀咕:“假惺惺!” 姜窈听见了,却未与她计较。 “这官眷挨板子倒是不曾有过……何况……”舒太妃面露难色,想来因着柳相的身份有些为难。 “您可下旨,便说言行有失、冲撞了宝物,宝物乃西域高僧开光之物,象征着想过邦交情谊,柳相为官多年,知道轻重的。” 舒太妃沉着嘴角点了点头,姜窈俯下身,凑到舒太妃耳边低声道:“您的旨意里不需点明让柳若曦亲自受罚,想来柳相心疼自己的女儿,也该知道您留有余地。” 待她起身,只见笑颜在舒太妃面上绽放。 “窈儿,你思虑得当真周全!” 萧从寒不屑更甚,嘴角扯了扯,不甘地瞪了一眼姜窈,“那你说说,你那表姐、该怎么处置?” 姜窈顺着萧从寒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如今的姜嘉儿哪还有先前的高傲。 “她是共犯,岂有逃脱之理?”萧从寒挑眉,“还是说,你为着家族名声,打算将她保下?” 姜窈侧目,淡定地笑了笑。 “她伙同外人要害我的时候可曾想过家族名声?” “……你的意思是?” “姜嘉儿受人蛊惑,心思歹毒,事到如今毫无悔过之心。” 说罢,姜窈走到殿下,跪在地上道: “臣女替其请命,姜嘉儿酿下大错,毫无悔过之心,遂即日出发去青云山的寺庙内清修!日夜为太妃娘娘诵经祈福,直至太妃娘娘气消、郡主原谅其过错!方可归家!” 第76章 寒了谁的心 “你胡说什么?” 姜嘉儿反应了许久,才明白:姜窈这是要将自己赶出盛京、去山上软禁! 这跟被罚去庄子上有何区别? “姜窈!你疯了吗!”姜嘉儿狂吼道,全然忘了如今还在舒太妃宫中。 萧从寒嘁笑,“姜窈,你确定她这副模样、去到寺庙中会真心实意为太妃娘娘祈福?” 舒太妃的面上也不太好看,显然面对姜嘉儿这个蠢货,谁都不信她会潜心修行、忏悔自己的过错、洗涤自身的余孽。 “青云山是皇家礼佛圣地,日常有宫中侍卫驻守,执金吾每月都会不定点上山巡视。若郡主和太妃娘娘不放心,大可差人去看看,若是嘉儿表姐未按我所言从事,大可将她归家的限期后移。” 末了,姜窈微微侧首,冰冷的目光看向姜嘉儿:“上山清修对表姐有益无害,若表姐不认罚,便等着柳相上门、同伯父聊一聊了。” 姜嘉儿激昂的情绪瞬间灰飞烟灭,肩膀和骨气一起塌了。 “不过此事只是臣女一人之词,最终如何定夺还在郡主。” 姜窈收回视线后,朝着殿上恭敬地叩首。 舒太妃似乎很满意姜窈的处理方式,笑着微微颔首后,看向身边的萧从寒。 “从寒,你的意思呢?” 萧从寒自然知晓舒太妃的心意,如今若是将这事闹大,官眷胡闹、臣子争执,她难免惹一身骚。 何况,她现下真是乏了,这事早些结束她便可早些回家。 “那便依姜姑娘所言。” “行了,那便照窈儿说的去办!”舒太妃扬了扬手,“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可要在宫中留宿?” 萧从寒恭敬地行了礼,“母亲还在家中等我,从寒就不打扰太妃休息了。” 舒太妃颔首后,萧从寒方才离开。 姜窈将姜嘉儿扶起,看着舒太妃道:“嘉儿表姐如今这样子,我是肯定要送她回家的。” 舒太妃有些惋惜,最后看向冯娉婷,又露出几分欢喜,“娉婷便住东院,那儿有个观景台,日出日落净收眼底,想来你会喜欢!” 冯娉婷起身谢礼,而后看向姜窈,“姜姑娘当真不留宿吗?” 见冯娉婷挽留,舒太妃开口道:“你与窈儿若是投缘,明儿个可出宫找她,正好让她带着你在盛京逛逛,散散心!” “是呢,这几日我都得空。”姜窈莞尔,听了她的话,刚起身的舒太妃忽然想到什么,“对了!你闺榜考核的事准备得如何了?” 姜窈眼神故作闪躲,“都挺好的。” 舒太妃伸出手指点了点,“如今正好,娉婷女学还算拔尖儿,她陪在你身边我也放心!” “那便有劳冯姑娘了! —— 出宫时,宫道上已然没人,四周昏暗,虽是春日,但深夜还是寒凉。 姜窈将身上的大氅裹紧了些,又示意夏枝给姜嘉儿也披上大氅。 如今银雀一人扶着姜嘉儿,实在无暇顾及其他。 而姜嘉儿,再没了方才的动静,像离了水的鱼、扑腾了一阵到底消停了。 “姜窈。”她低声唤道。 姜窈未曾回头,只继续走着,“表姐有何吩咐?” “今日的事,太子殿下会知道吗?” …… 姜窈想过许多种她会开口的话题。 却始终没料到她如今还在惦记太子。 “呵。”姜嘉儿苦笑,“我若是去了青云山,想来便同太子选秀一事无缘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姜窈淡淡道。 “……这还不都怪你!” 姜窈回头,“与我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你同柳若曦抢什么何宝生!她至于设计我陷害你吗!” …… 姜窈收回视线,自顾地走着。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姜窈步子快了许多,她实在不愿同如此蠢货再呼吸同一片空气了! 不过何宝生这事…… “阿舟。” 阿舟走近了些,未等姜窈开口便抢先道:“姑娘可是要查何宝生?” 姜窈颔首,“别让你主子知道。” 闻言,阿舟垂首忍笑,但还是被姜窈发现。 “你笑什么?” “姑娘是怕主子吃醋吗?” “……” 他不能吧…… “我只是不想他碍事。”姜窈将心中的顾虑如实说出,得到的却是阿舟故作认可的笑。 啧……早知道不解释了。 宫门前,除了姜家的两架马车,还有一架驷马铜车。 萧从寒掀起帘子,露出满脸困色。 “姜窈,你上前来。” 见姜窈未动,萧从寒有些不悦道:“本郡主有话同你说!” 姜窈暗暗扯了扯嘴角,到底上前站在她的窗边。 “郡主有何吩咐?” 萧从寒清清嗓子,故作洒脱道:“本郡主问你,谢灼可有意于你?” “……那你该去问他啊!” 姜窈心中骂咧:这都是什么人啊?一个找自己问太子、一个找自己问谢灼! 萧从寒嘴巴开合,半晌继续道:“本郡主……这不是没办法联系到谢灼嘛!” “那你问我?我该怎么回答你?”姜窈撇了撇嘴角,“若你对谢灼有意,我若说他心悦于我、想来会寒了你的心,我若说他对我全无感情,想来又寒了他的心。” “……”萧从寒面色铁青,“寒了他的心?他的心?” 姜窈蹙眉颔首,“若是谢侯对我无心,何故置办那间宅子供我落脚?又何故赠我谢家令牌以备我不时之需?又……” “得得得!”萧从寒扬手,“打住吧!谁爱听你们这破事儿啊!” 说罢,她气呼呼地将帘子落下,马车却并未行进。 “走啊!还愣着干嘛!愣着听人分享她的甜蜜爱情吗!” 话音落下,马夫便一鞭子落下,赶着车往长公主府去了。 阿舟上前询问,“姑娘,郡主可有为难你?” 为难?她被自己气得不轻才是! “走吧,事情还多着呢,送姜嘉儿回家后还得去趟琅嬛阁。” “姑娘,方才我们的人来报信了。”阿舟一边扶着姜窈上车,一边道。 “如何了?” “说是春娘按着昨日你们说好的,看见官眷出宫便将你送礼惹了太妃不悦一事在店内散播了一阵。” “可有收获?” 阿舟看了一眼姜嘉儿那边,确认她上车后,继续同姜窈道: “我们的人说确实看到昨日蹲守的男女去了一个、似乎是要去报信。” “可派人跟着去报信之人了?” “嗯,想来待会儿就会有消息。” 第77章 姜府 琅嬛阁已经打烊,姜窈坐在二楼的房间里听谢灼的探子将方才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 春娘端着亲手煮的面条进来时,姜窈刚刚开口道:“那被你们按下的人现下在何处?” “是个男子,现在关在琅嬛阁后院的柴房。” “我说方才煮面时柴房老有声音呢,还以为招来了耗子,没想到是关了人。” 春娘将面条拌了拌后,便将筷子递给姜窈,“用些吧,我亲手煮的。” 姜窈接过筷子,一筷子面条入口,嚼吧几下顿时露出喜色,“春娘,好吃!” “好吃便多吃。”春娘为她倒了一杯茶,而后看向探子道,“那男子我今日瞧见了,有些眼熟。像是哪家的小厮。” “若是小厮那便好办了。”探子道,“他若是小厮,那回去报信的女子想来便是婢子,想来待会儿就会有答案。” 姜窈端起碗,喝了一口汤,当真鲜美,“春娘,你有这手艺就应该去开个面馆。” “我的小姐,我们在这儿为你愁煞人了,你倒是自在!”春娘调侃完,从怀中摸出一方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 “你可想过,今日我在店内说你送礼得罪太妃一事,想来要在京中流传些日子的。” 姜窈颔首,“无妨,坊间本就不缺谈资。这事儿过个几天就散了,何况都是没影的事。” 春娘心里有些诧异,她竟不知这姑娘如此豁达通透? 坊间说她的那些话,竟全都是虚的。 哦,也不全是。 至少坊间传她爱慕谢灼多年,痴心不改,唯此一件事、真的不能再真了! 屋顶传来轻微的响动,还伴随着几声鸟鸣,屋内的探子耳朵微微动了几下,立刻走到窗边,将窗子打开。 不一会儿,一个黑色的身影便从屋顶顺着打开的窗户跃了进来。 当即右膝右手落地,垂首道:“姜姑娘,查到了!” “是谁?”姜窈抿了一口茶,待茶水的温热滑过口腔,面前的探子却迟迟不开口。 “你但说无妨。” “是……是姜大人府上的沈昭娘子。” “咳咳……”姜窈被自己的名字惊着了,再没空饮茶。 春娘鄙夷,“沈昭?她不是已经……” “……”姜窈看向春娘,本想开口解释,但自己也觉得荒谬。 “窈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姜窈起身,语塞至极,“……你同我一起过去看看便知道了。” —— 待姜窈赶到姜府门前时,恰好看到姜嘉儿失魂落魄地跪在门口。 “这又是怎么了?”春娘一边下车一边低声道,“这姜家真是人才辈出!” 方才赶来的路上,夏枝同姜府内的事情同春娘说了个遍,以至于她现在到了姜家都觉得有些晦气。 听到马车的动静,跪在门外的姜嘉儿回头一看,发现来人是姜窈,眼中顿时燃起怒火。 “你又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吗?” 姜窈这才看清,她的脸上用五指清晰的掌印。 想来是姜培安的手笔,“表姐这是做什么?作何到了家却不进去?” “……你少在这儿讥讽我!”姜嘉儿本想起身给姜窈点颜色瞧瞧,可又想到姜培安方才的模样,到底又继续跪了下去。 “表姐多保重,我还有事,先进屋了。” 姜窈缓缓从姜嘉儿身边略过,阿舟叩响大门,开门的小厮见来人是姜窈,颇感意外。 “表小姐稍等,我去禀报家主。” “有劳。” 小厮跑远,姜窈感觉脚下一重,垂首一看,只见姜嘉儿忽然拽住了自己的脚踝。 “我父亲已经睡下了!你还想同他告我的状吗?我现如今已经被你逼到青云山了还不够吗!你还想怎么样!” 姜窈的眼神透露着悲悯和同情,“表姐的脑子何时才能清醒一些?” “呀,姜姑娘,你脸都肿了!”春娘定睛一瞧,指着姜嘉儿的脸有些惋惜,“咱们女子的脸面最为金贵,来,你试试这个。” 说罢,春娘从怀中掏出很小的一个瓶子,“这是咱们琅嬛阁的舒痕露,你用正好。” 春娘不顾姜嘉儿的窘迫,见她没有接过,便顺势将她攥住姜窈脚踝的手掰开、然后将瓶子塞到她手中。 “你且用用,若是合心意,大可来我们琅嬛阁购买!” 姜嘉儿本就是高傲的人,虽蠢笨,但因着自己的才情技艺,在盛京也算是有头有脸的贵女,现如今竟叫一个商贾看了笑话。 她虽有气,但想到琅嬛阁的物件确实有用。 到底还是将瓶子攥到手心。 “表小姐,您快请进!”小厮快步从屋内跑来,连忙招呼道。 “深夜叨扰,是我冒昧了。”姜窈给了夏枝一个眼神,夏枝立刻上前塞给门房小厮几粒碎银。 门房小厮口上虽说着推诿的话,但双手还是很实诚地将碎银接过。 “表小姐进去吧,如今家主和主母正等您呢。” 姜窈颔首,抬脚要走时看了一眼还跪在门外的姜嘉儿,“表姐保重,我先进去了。” 姜嘉儿恨得牙痒痒,但也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门关上,而姜窈的身影越走越远。 如今本应该是入睡的时辰了,可姜窈一行人越往里走越发觉里面亮如白昼。 “这大户人家睡得也不早啊。”春娘道。 “想来是因着今日宫中的一事,急得睡不着吧。”姜窈话音落下,便瞧见韩氏身边的嬷嬷快步从正厅走了出来。 “窈儿小姐来了!” 她吆喝了一句,屋内的韩氏居然快步走了出来,待走得近些,姜窈这才发现她的眼中有零星的泪水。 “我方才让人把厢房收拾出来了,窈儿今晚便在家里歇息吧。” 姜窈轻笑,客套道:“今日不是来府上歇脚的。” “你有住处?” “谢侯替我置办了宅子,我顺便替他将宅子收拾打理了。” 此话一出,韩氏面上的和善有些僵硬,好在姜窈并没理会,只是托着韩氏的手进了正厅。 只是前脚刚迈进正厅,便瞧见角落散落着一些破碎的杯盏。 韩氏脸上闪过一丝窘迫,而正座上的姜培安,便是连装都不装了。 “你来得正好!我倒想问你今日办的这叫什么事儿!” 第78章 手脚不干净 姜培安不怒自威,伏在案上的手不觉握成拳。 “你且说说,今日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伯父,我今日带了朋友来。”姜窈没有理会姜培安的话,只将春娘牵了出来,春娘规矩地行了礼,可未等她开口问安,便被姜培安打断。 “我问你今日宫中究竟发生何事!为何会惹得太妃动怒!还与柳家扯上关系!” 姜窈挽着春娘,将她引到位子上坐下,方才开口道:“伯父不是都问过表姐了吗?何故还来问我?” “她能说清楚什么!她除了给我惹事还能做什么!”姜培安一拳锤在案上,闷响让韩氏一惊,立即走到他身后,“老爷,这事不见得就是嘉儿的错……” 这话说的,不是她的错那便是我的错呗? 姜窈心中怒骂,但面上还是学着韩氏那般虚伪道:“今日在宫中,嘉儿表姐同柳家小姐合谋算计我,若不是郡主及时赶到,想来今日挨板子、去青云山的人便是我了。” “挨板子?”姜培安蹙眉。 “伯父不知道吗?柳家小姐因着是主犯,郡主说要赏她几个板子、叫她长长记性。” 姜窈落座,阿舟从屋外端来茶水,春娘端着茶盏闻了一闻,面露难色又将茶盏放下。 “那细皮嫩肉的千金小姐,如何受得了这等子刑罚!”韩氏满眼惶恐,掩嘴感叹。 . 闻言,姜培安忽然看向姜窈,“柳家的是主谋,那嘉儿……” “大伯可是觉得表姐被罚得重了些?” 姜培安收声,心里有些嘀咕:柳家那样的家世都挨了板子,姜嘉儿能囫囵个儿回来已属不易。 “柳家自是如大伯所想,一直想将此事推到嘉儿表姐额身上。”姜窈淡淡语气让姜培安有一丝慌张:她如今竟有如此盘算? “若不是我为表姐请罪,想来嘉儿表姐如今得交由大理寺查办的。” 韩氏大惊:“大理寺?女儿家的如何因为一点小事就要惊动大理寺!你可不能胡诌啊!” 姜窈轻笑,“若是女儿家的矛盾自然无需惊动大理寺,可如今柳若曦同嘉儿表姐损坏的可是西域圣僧开过光的宝物,大伯应该懂得吧?” 姜培安面色阴沉,方才的怒气也消散了不少。 “若是大伯觉得嘉儿表姐被罚得重了,大可同柳家去争论、也可同圣上禀明。” “……”姜培安深深看了姜窈一眼,愈发觉得她不一样了。 “老爷,这柳家百年基业,我们可断不能比的!”韩氏低声道。 便是韩氏这般闺中之人,也懂得孰轻孰重,姜培安如何不知? “你今夜前来,就是为了同我解释这个?”姜培安沉声道。 姜窈笑了笑,“不是,我今日前来是想同大伯要个人。” “哼,你如今是太妃跟前的红人,又有军功傍身的侯爷做夫婿,竟还瞧得上我的人?” 姜培安的语气不乏讥讽之意,可姜窈不恼,而是起身道:“这人还真只能同大伯讨要。” “大伯,虽然你与父亲分了家,但如今我的父亲还是拿你当亲兄弟对待,我如今所为虽有不妥,但也是为了姜家着想。” “哼,惺惺作态。你且说要什么人吧!” “我要姜淮屋中的那个女子。” “哪个女子?”姜培安不解,但是韩氏一听便知姜窈所言是谁。 “快让人把淮哥儿院子里那个妖精带来!” 韩氏身边的嬷嬷得了话,立刻后脚撵前脚地出了屋子。 “你要她作甚?” “冒昧问一句,如今这女子在府上的开销……”姜窈没有回答姜培安,只眼神游走在韩氏同他之间。 韩氏眼中流露着厌恶,“这哥儿的屋中放个吃白饭的人不打紧,哪家高门大户的哥儿院里没有几个通房妾室。” “夫人这话说的,男儿家院里塞人向来不体面,何况听闻姜家公子如今尚未婚配呢吧?”春娘掩嘴道。 姜培安面色愈发阴沉了,韩氏见状立刻拱火道:“淮哥儿本是个乖巧孩子,可自打这妖精进了府,便叫淮哥儿换了个人似的!” “从前辰时不到便去书房读书,如今夜夜笙歌,便是日上三竿也叫不醒呢。” “前些日子我身边刚来的丫头往他院子里取送东西,大白日里竟……” “竟什么?”姜培安追问。 韩氏扭头,有些故作为难道:“竟听见屋里传来些上不得台面的响动。” “混账!”姜培安锤在案上,破口大骂:“本不指望他考取功名,但未曾想他竟如此荒淫无度!” “我今日定然要收拾了这个逆子!” 见状,韩氏窃喜,假意安慰道:“老爷,这淮哥儿大了,正是需要人关怀的时候。” “笑话!男儿顶天立地才是正道,关怀?我看就是你们几个妇人给他关怀过甚!才叫他如此荒唐!” “大伯。”姜窈笑道,“这姑娘不简单,我年前在府中小住时便提醒过表哥,可他如何会听我的。” “……不过你寻她作甚?”姜培安回过神来,看向姜窈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她手脚不干净,偷了我友人店内的东西。”姜窈镇定地看了一眼春娘,春娘笑着起身,“深夜叨扰,还望姜大人恕罪。” 姜培安方才对春娘的轻视如今也少了几分。 “大伯,好在我这朋友心善,并未报官,只同我说了此事。”姜窈解释道。 “笑话!一个不知底细的女子,只是暂住在我府上罢了!便是去报官又与我们姜家有何关系!” “父亲这是什么话!” 姜淮的声音从正厅外传来,众人回头时,韩氏身边的嬷嬷同几个身强力壮的婢女将姜淮院中的可人儿纽绑进了正厅。 “夫人,这淮哥儿……”嬷嬷面露难色,韩氏颔首示意她不用多说。 “父亲!你何故不由分说将我屋中的人绑到这儿来!”姜淮怒气冲冲,眼中不乏对心上人的担忧。 “不由分说?”姜培安蹙眉,“混账东西!你自己屋里养了个贼你自己不知道吗?” “如今人都找上门了!你还要替她遮掩?” 第79章 昭娘 姜淮上前,将心上人护在身后,“说她偷窃,可有证据?” 姜培安见他倔强,怒其不争,留下一句“不争气的东西”便背过身不再看他。 “我既敢上门要人,自然有证据。”姜窈莞尔,直至姜淮侧过身看她,她才微微福身,“许久未见,表弟瘦了,可是日夜苦学所致?” 韩氏立刻接话道:“这淮哥儿屋里的人是怎么伺候的?淮哥儿日夜操劳,那些个嬷嬷丫鬟合该备些补品才是!” 姜窈掩嘴,自是明白韩氏的意思,“表弟若是不放心,不如上衙门吧,待知府大人审审,一切便清晰了。” “胡闹!昭娘一介闺阁女流,如何能上公堂!何况她如今已是姜家的人,上公堂会叫姜家蒙羞!” 昭娘? 姜窈的后槽牙咬了咬,没等她开口,姜培安转身便赏了姜淮一耳光。 “混账东西!来历不明的女子如今竟敢说是姜家的人!你老子还没死呢!轮得到你做主了?” 姜培安涨红了脸,“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姜淮被一耳光打蒙了,半晌没回过神来,直至他身后护着的女子,也就是他口中的昭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若因为我害得家中不宁,我宁可去死!”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哽咽,眼底顿时闪烁着晶莹。 春娘掩嘴,同身后的阿舟道:“哟,当真会来事儿。” “昭娘!你莫要这样!”姜淮当即俯身去为她擦泪,“快起来!听话!” 昭娘摇了摇头,红着一双眼睛道:“淮哥儿若是真为我好,便叫我去吧!你待我如此好,昭娘无以为报,若因我惹得你与父亲生出嫌隙,我如何承受得起?” “呀,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韩氏不屑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一对佳人,“说出去没得让人误会!我们姜家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会因为一点子琐事就为难你一个外人呢?” “……夫人说的是,我如今只是个外人。”昭娘委屈垂首,眼角挂着一颗悬而未落的泪珠,看了更叫姜淮心疼得紧。 “母亲,昭娘是我院中的人,怎么能是外人呢?”姜淮着急道,韩氏到底是主母,怎会不知这女子的用意。 “不知姑娘是何户籍?家中人等一应都有文书户籍,可你在淮哥儿院里许久,我却并未见过你的文书籍契。” 昭娘头垂得更低了些,姜淮连忙道:“是啊昭娘,我都未曾问过你这些……” 姜窈撇了撇嘴,心中已然料到昭娘会如何应答。 果然。 “淮郎!我是昭娘啊!我如今只是跻身在这婢女的身子里,我……” 姜淮恍然,见心上人垂泪,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是我不好!我真是糊涂!你虽是沈昭、可沈氏灭门,你如何有户籍……” “这么说姑娘是奴籍了?”姜窈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若是奴籍,便将身契取来,放于姜府、如此才算是姜家的人,若是没有这么办,姑娘便是外人。” “你!”姜淮气急,不等他开口,姜窈接着道:“如若表弟想给她一个身份,也得问过家中主母的意思。” 韩氏轻笑,“淮哥儿不日便要科考,事后还得相看个门当户对的姑娘才是,若现在就收了通房。老爷……” 韩氏看向姜培安,“老爷,你也莫动气,这事到如今只要妥善料理,咱们淮哥儿还是个好孩子!” 姜培安怒甩衣袖,“个混账东西、污泥腌臜货!我若指望他光耀门楣,那我姜家真是要完!” “窈儿,你说这姑娘偷了你朋友店里的东西,不若今夜你将她先带回去,这官府……实在是去不得,没得坏了淮哥儿的名声。” “伯母说的是,窈儿知道轻重的。”姜窈福身后看向姜淮,“表弟,我从前劝过你的,可瞧着如今你是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你懂什么!昭娘很好!”姜淮将昭娘死死护在身后,怒意淹没了他的眼眸,“你休想带走她。” “这恐怕由不得你吧?”姜窈乏了,朝着阿舟使了个眼神,阿舟当即上前将昭娘扣住。 “啊——”昭娘吃痛,叫出声来,“淮郎,你莫管我,我无事的。”、 此言一出,姜淮更是发了疯一般,站起来就要同阿舟拼命。 阿舟单手扣住昭娘的双腕,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姜淮冲她扑来,她只是轻松闪躲,并未还手之意。 “表弟,阿舟在谢侯军中多年,如若她出手,只怕你与你的昭娘都要吃些苦头。” 姜窈话音落下,姜淮顿住了,“姜窈,你到底想怎样!” “这你得问问你的昭娘了。” “这事与昭娘何干?” “她若一心向善,我怎会找她麻烦?” “你可有证据!” 姜窈不再多言,只拍了拍手,不一会儿,门外几个壮汉便提着一个小厮进了正厅。 小厮被丢在地上,脸上有些青紫,哆嗦着抬头看了一眼,直至看到一旁的昭娘,这才哭出声来。 “姑娘,救救我!我都是按您的吩咐做事啊!” 韩氏掩嘴,“呀,这不是淮哥儿院里的康来吗?” “康来!你胡说什么!昭娘吩咐你什么了!你是不是拿了姜窈的银子便在这血口喷人!” 康来摆手,“爷!爷!都是昭娘吩咐我做的!我是冤枉的!” “你且说说她让你做什么了?”春娘开口道。 康来本不想说了,可身后的壮汉扬了扬拳头,他立即蜷缩在地上道,“我说!我说!” “昭娘让我去琅嬛阁,偷摸将装有石雕的盒子取出!还让我在盒子上动了手脚!” “表弟,你可还有话要问?” 姜淮失神,“什么狗屁盒子!也值得你上门闹事?” “这就不是表弟该管的事儿了。” 姜窈言尽于此,转身同姜培安和韩氏道别,“时间不早了,窈儿告辞。” 姜培安不语,只有韩氏客套了几句,见姜窈转身要走,姜淮刚要追上去,便被姜培安一把拽走、狠狠推搡倒地,“来人!将他关起来!没我的命令!不准放出来!” 而昭娘被阿舟扣走,不时回头啜泣道:“淮郎!救我!” 第80章 不日回京 天边有些泛白,姜窈叮嘱廖四将春娘送回琅嬛阁,待马车走远,阿舟叩着昭娘上前问道:“姑娘,这人怎么办?” 昭娘满脸不服,狠狠瞪着姜窈。 “搜了身丢去柴房,找几个身强力壮的好生看着。” 姜窈摆了摆手,“你忙完了就去休息,旁的明日再说。” 阿舟颔首,招呼了几个侍卫随她去了柴房,夏枝扶着姜窈进了宅子,“姑娘,昭娘为何要害咱们?” “我先前觉得她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姑娘平时都不怎么来盛京,怎会对一个女子眼熟?” 姜窈这才回过神,她如今不是沈昭了,“你陪我去看看春桃,也不知她今夜上了药没有。” —— 翌日,约莫着到了晌午了,夏枝匆匆推了门进来。 “姑娘,冯姑娘来了!” 姜窈被夏枝扶了起来,睡眼惺忪地看了看窗外,“什么时辰了?” “这都快晌午了。”夏枝忙活着给姜窈洗漱,姜窈伸了个懒腰,还是觉得身子疲乏得厉害。 “这冯姑娘倒是不见外,昨日姑娘只是客套几句,她今日还真来了!” 姜窈起身,坐在镜前梳着头发,“想来是心里着急,无妨。” 夏枝想起昨日冯娉婷的帮忙,自知失言,“今日一早阿舟便去等信儿了,姑娘待会儿可要看看?” 姜窈闻言醒了不少,“昨夜她还给谢灼去消息了?” 夏枝点点头,“每日都去,想来是谢侯的吩咐。不过话又说回来,谢侯当真对姑娘挂心得很。” 姜窈不语,只安静洗漱。 直至阿舟小跑着进了屋子,“姑娘,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夏枝一边替姜窈昝钗,一边笑道。 “主子正往回赶呢!”阿舟笑着,将手中的信笺递到姜窈面前。 姜窈垂眼看了,“来信已阅,不日回京,万望告知。” “你昨夜同他说什么了?” 阿舟挠挠头,“我便是将一切都同主子说了呀。” “……”姜窈抿嘴思忖,身后的夏枝同阿舟调笑了几句,她全然没听进耳朵里。 难道是因为贺礼出了事?还是…… “柴房那边怎么样?” 闻言,阿舟立刻回道:“我今早去瞧过了,那位还算安分,并未有什么动作。” 姜窈微微颔首,“如今我擒了她,想来谢侯着急也是有的。” 阿舟挠了挠头,“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窈淡淡笑道:“你们主子心中惦记沈娘子,如今存有沈昭魂魄的女子被我关进了柴房,他可不是着急回京吗?” “……可是我并未同主子说起我们将昭娘带回家一事啊。”阿舟道。 “你没提?”姜窈蹙眉,“那他为何回来?” “自然是担心姑娘啊!”阿舟高声道,“我昨夜同主子说了柳家小姐陷害你的事,主子想来是担心柳家对姑娘不利,这才赶回来!” “你可同他说了我让你去查何宝生的事?” 阿舟摇了摇头,“姑娘嘱咐过不让同主子说,我自然不会那样做。” 姜窈颔首,“你将这事放在心上,我实在好奇,柳若曦那样的家世,怎会为了一个男子就犯糊涂。” “这世间男女都逃不过一个‘情’字,柳家姑娘想来是如此。”夏枝抚着姜窈发上的首饰,笑道,“姑娘瞧瞧可还满意?” “你的眼光甚是合我心意!”姜窈笑着起身,由夏枝和阿舟陪着往前院去了。 冯娉婷一身天青色长裙立在花园中,彼时的花园内的梨花开得正好,春风起,些许花瓣如雨落下,而绝世佳人立于花海中,真叫人看了挪不开眼。 姜窈看着如此美妙的画面,一时之间竟出了神。 还是冯娉婷察觉到她的目光,才回首笑道:“我不请自来,你不会怪我吧?” 姜窈摆了摆手,“你这么说真是折煞我了!” 姜窈上前,同冯娉婷福了福身子,“你今日来,可是要问我的主意?” 冯娉婷有些难为情,“我确实心急,但我也真是没办法了。” 姜窈莞尔,挽着她往亭中去了。 待二人落了座,夏枝端来了刚沏的茶还有点心,“姑娘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我去厨房给姑娘准备些吃食。” “这是还没吃饭?”冯娉婷有些意外。 这回轮到姜窈难为情了,“昨日事儿多,回来又料理一些,歇得晚了,这才没有起床用膳。” “冯姑娘可有喜欢的吃食,我一并做了来。”夏枝道。 “你该尝尝夏枝的手艺,她的厨艺真的一绝!”得了姜窈的话,冯娉婷也不客气,“我不挑食,什么都吃。” 夏枝笑着同二位姑娘行礼,而后快步去了厨房。 如今四下只有冯娉婷的嬷嬷和阿舟站在亭子外,姜窈吃了口点心后开口道:“你那事儿我确实有一个主意,说来也巧,正是昨夜在宫中想到的。” “什么主意?”冯娉婷刚拿起一块点心,得了姜窈的话后又立刻将点心放下。 “我昨夜替姜嘉儿请罪上青云山苦修,马上太子选妃一事就要落定,我大伯定然不会让姜嘉儿错过这个机会。” “可如若太妃娘娘不松口,郡主不原谅,想来姜嘉儿下山是有些麻烦的。” 冯娉婷颔首,“从前便听说姜家嫡女品行兼优,是有大家风范,可如今见了面发现不过如此,皇后那副模样大家也都瞧见了,嫁与太子不见得会好过,不过是个虚名罢了。” 见她通透,姜窈多出几分赞赏,“你的想法和我一样,只是我大伯素爱钻营,用自己亲生女儿的婚事为自己的仕途铺路是他会做的事儿。” “世间万千父母,有的对子女给予厚望,有的舍弃一切为子女铺路,当然也会有视子女如棋子之人。”冯娉婷的声音轻了许多,想来是想到自己家中的事情。 姜窈伸手握住她的手,“若是我说,我能让姜嘉儿替你嫁给西域皇帝呢?” “什么?”冯娉婷颇感意外,“可她到底是姜家的嫡女啊……如何愿意?” “这事儿不论中原还是西域,想来都没有哪家姑娘心甘情愿吧?” “那你打算如何帮我?” 第81章 知道你是谁了 “姜嘉儿若是上了青云山,想必也安分不了几日。” 姜窈又衔起一块糕点,“到时候我会帮她,帮她名正言顺、风风光光地回家。” “为何?”冯娉婷蹙眉,“她要害你,你却要帮她?” “我只这是在帮你啊!”姜窈将手中的糕点塞到冯娉婷口中,见她呆呆的模样,姜窈笑道:“西域有高僧,我们中原也有自己的圣女。” 冯娉婷的嘴巴动了几下,口中的糕点被嚼碎,待下了肚,她才眨眨眼道:“你是想让姜嘉儿成为圣女?” “圣女心怀天下,圣上想要建立邦交,如此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冯娉婷敛声,面上愁容依旧。 姜窈心中也有顾虑:姜嘉儿虽蠢笨,被人唆使害了自己,但若真要将她丢到西域,自己内心还是有些犹豫。 “你且再等等,这事如今还没影儿,我也只是想到这儿了。” 姜窈宽慰了几句,冯娉婷微微颔首,叹出一口气,“也只能等了。” 远处跑来一个黑色的身影,看着是谢灼的兵。 那侍卫见家里来了女宾客,只规矩地站在曲廊上,躬身拱手:“姑娘,柴房那边出了些状况。” 姜窈起身,“你在这儿坐会儿,我去看看怎么了。” “可需我帮忙?”冯娉婷道。 姜窈拍了拍她的肩膀,“想来不是什么大事,我去看一眼就回。” 说罢,姜窈带着阿舟,同侍卫一起匆匆往柴房的方向去了。 几人行至偏院,还未进去便听到昭娘哭嚎的声音。 “放我出去!凭什么关着我!” 噼里啪啦的动静响起,想来是她发了疯将身边的柴火推倒在地。 “可捆住了她的手?”姜窈沉声道。 阿舟颔首,“依姑娘的吩咐,昨夜我亲自给她搜了身,身上并无利器,手脚也已经捆住了。” “开门吧。” 得了姜窈的话,侍卫掏出钥匙将锁打开,推开门时,屋外的阳光和风卷起柴房的灰尘,昭娘头发散乱,脸上有些许污垢,此时的她被屋外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脚上失了力,整个人都瘫倒在柴火堆上。 “姜窈?” 姜窈走入柴房内,站定伸出手后阿舟将一瓶白色的小瓶子放到她手上。 “你想干什么?”昭娘看清她手中的药罐,心中涌起不安。 “这是从你那小厮身上寻得的。”姜窈握着瓶子蹲下身,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你该知道是什么吧?” “……”昭娘失语,眼神飘忽不定。 “我很好奇,你为何要这么做?” 见她不语,姜窈发笑,“你可知谢灼要回京了?” 昭娘的眸色闪烁了几下,脸上有些欣喜之色:“谢灼……谢灼要回来了?” “怎么?你以为他是来救你的?”姜窈笑得狡黠,看着面前的人不免觉得她有些可笑。 “……我是沈昭,他不救我他救谁?” 姜窈大笑,“你是沈昭?你当谢灼是傻子吗?” “笑吧,等谢灼回来,我看你怎么笑!” “谢灼的事先放一边,你指使他人往贺礼上涂抹荨麻粉的账,该算算了。” “你有证据吗?”昭娘咬牙,面上有些慌张但不易察觉。 “证据重要吗?”姜窈起身,将瓶口的塞子打开,“是与不是,你我心里都清楚。” 见她缓缓逼近,昭娘有些慌张,“你想干什么?” “我做事向来分明,你害了我,我便要加倍还你。”姜窈将手中的瓶子往前推了推,掌心里的瓶子有些站不稳,险些跌落,吓得昭娘不停往身后扑腾。 见她被逼入死角,姜窈顿住步子。 “不过我如今很是好奇,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何故同我过不去?” 昭娘扯着嘴角,眼神充满了恶毒,“无冤无仇?你将我的谢灼抢去,如今却说无冤无仇?” “你的谢灼?”姜窈挑眉,“你真以为自己是沈昭?只怕沈昭若是活着,也不敢说这样的话吧?” “你凭什么说我不是沈昭?” 姜窈垂首:“因为谢灼说你不是,而我——信他!” “你胡说!”昭娘愣神,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爱沈昭如命,怎会舍弃沈昭的魂魄?” “你如何知道他爱沈昭如命?”姜窈微微蹙眉,脑海中不断搜寻着和眼前女子有关的回忆。 但如她昨夜同夏枝说漏嘴那般:她只是觉得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她是谁。 “……我就是知道,因为我就是沈昭。” “笑话!”姜窈俯身,伸出手指掐住她的脸颊,“世人皆知沈昭乃是满京第一贵女,一生所求不过太子妃位,你却说她知晓谢灼爱她如命,据我所知,她不是攀龙附凤之辈!怎会对他人的真心置若罔闻?” “因为她蠢!她够蠢!” 昭娘咬牙切齿地从口中挤出这几个字,姜窈因此有片刻的晃神。 昭娘继续道:“她一心攀附皇后,怎么就不是攀附之辈!她越是讨好巴结、越是让我恶心!” “那年皇后寿诞,她想送份大礼讨好,可因沈家没落,中馈无能,便只能亲自去摘取那株位于高岭之上的雪莲。” 姜窈的意识被她的话拉扯回去——那株雪莲她并未亲自寻得,因为山高路陡,加之雪山行路更是艰难,雪狼更是防不胜防。 当时的她为躲避狼群,意外从山间跌落,好在因着她体力不支,也并未爬得太高,再睁眼已经回到了沈家。 祖母只说她被上山采药的当地人所救,知道她想要千山雪莲,只要她给点钱便可为她摘来。 当时沈昭意识不清,只觉得自己运气真好,何况那人的要价并不高,送来的雪莲却是上好的佳品。 “她以为她运气好?不过是谢灼与狼群厮杀,雪夜登顶只为替她摘下那株、她要拿去巴结讨好皇后的雪莲罢了!” “你说什么?” 昭娘回过神,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你虽然得了赐婚,但该知晓,谢灼心里始终留有别人的影子。” 昭娘低下头,眼角滑落一滴泪,她说的话好似不止说给姜窈,也说给自己。 “与其和心中装有他人的男子同枕而眠,倒不如放手来得痛快!” 姜窈的脑海中都是那株雪莲,忽然灵光乍现,看着眼前的女子,嘴角有些抽搐。 “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 第82章 她的坦白 姜窈的眼底涌起一些悲悯,看着面前的女子,到底有些不忍。 “……我是谁?我是沈昭啊!你才知道吗?” 姜窈松开手,眼眶有些发涩,“我没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你既觉得谢灼回京是来救你,我便留你到他回京那日再做处置。” 姜窈转身,将瓶子递给阿舟,叮嘱道:“每天给她点吃食,别把人饿死了。” “是,姑娘。” 姜窈出了柴房,侍卫很快将柴房落了锁,“你们好生盯着她,莫叫她饶了前院的清静。” “是。”侍卫齐声道。 “走吧,冯姑娘还在等我。” 得了姜窈的吩咐,阿舟同她一起快步往花园走去。 路上阿舟有些不解,但却不敢开口,毕竟这是主子的事儿,她一个随从不该过问。 可姜窈看出了她的好奇,淡淡道:“你可是想问我如何得知她的身份的?” 阿舟有些欣喜地点点头,姜窈继续道:“缓兵之计罢了,我久居京外,如何会知道她是谁。不过……” 姜窈看向阿舟,“你主子当真为沈昭寻过雪莲?” 阿舟拧着眉头仔细地思索着:“若如昭娘所说,主子雪夜登上,还与狼群厮杀,想来该是那日……” “哪日?” “前年冬日,主子刚击退了边境流寇,身上的伤还未愈,可不知为何离营数日,再回来身上的伤口都裂开了,当时替他上药的军医吓得不轻,说担心主子流血过多伤了根本。” “……然后呢?他可曾提起什么?” 阿舟摇了摇头,“并未。军医说他身上的伤口不像人为,主子只说他抄近道回营,不巧惊扰了狼群,与之厮杀后侥幸逃脱。” ……前年冬日。 若她没记错,前年的皇后寿诞,便是她在圣上面前撮合谢灼与姜家姑娘婚事的时候。 她心中忽然闪过四个字:真该死啊。 也难怪昭娘如此疯魔,对沈昭恨之入骨,若自己知晓所有事情,也会对谢灼生出几分怜悯、而不敢算计他的婚事。 “姑娘,主子想必马上就会到了,到时候你真的要让他同你一起处置昭娘吗?” “马上?不是今早才来的消息吗?” 阿舟垂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要不说主子担心姑娘呢!从军营回京,若是几匹快马换着骑,想来今晨出发,入夜就该到了。” “这么快?” “那是,谁叫姑娘入京三日,就没有一日睡得踏实呢?” 姜窈撇了撇嘴,心中也嘀咕:往日做满京第一贵女时也没这么多麻烦事,如今只是个小门户的嫡女倒是日日都有麻烦找上她。 “姑娘来了!”夏枝将菜在亭中布好,抬头时恰好看见姜窈的身影。 姜窈的步子快了许多,“夏枝,你今日做了什么?我老远就闻到香气了!” “都是平日里姑娘爱吃的,姑娘快尝尝。” 夏枝当即端来玫瑰汁水,姜窈示意她现替冯娉婷净手,冯娉婷也不客气,如今看着面前的佳肴,眼睛都直了。 “我许久未回庆宁,故乡的佳肴最叫我怀念!” 听了她的话,姜窈笑道:“那你今日可来对了,夏枝的手艺可不是我胡诌!你尝一口便知我没有胡说!” 阿舟端来新来的汁水,恰好冯娉婷擦完了手,见姜窈还未净手,便乖巧地等着。 “你不必客气,先吃就是了。”姜窈一边净手一边道。 “那我……先尝一口?” “快吃吧,就你我何人何须讲那么多虚礼!”两个姑娘笑盈盈的,气氛宛如此时正盛的春日那般。 冯娉婷挨个儿将桌上的菜尝了一遍,面上的欢喜愈发浓烈。 “好吃!真的好吃!”冯娉婷掩嘴道,“我许久未吃到如此正宗的菜肴了。” “西域平时吃什么?”姜窈衔了一口菜后,问道。 冯娉婷一边答话一边衔菜,“都是些烹煮过的牛羊肉,搭配一些比人脸还大的馕饼,吃一口便饱了。” “西域顿顿吃牛羊啊?那百姓的生活也太好了吧?”夏枝道。 “百姓常把牛羊腌制晒干,这样方便存放,平日里吃牛羊肉的挺多的,但更多的还是馕饼之类的。”冯娉婷想起在西域的日子,连忙又添了许多菜。 “你慢些吃,我又不会同你抢!” “你是不知道,我在西域想吃一口家乡小菜可不容易。那些个牛羊肉吃得我总是想睡觉,有些时候都觉得自己身上沾上了牛羊肉的荤腥味!” 姜窈同身边的两个婢女掩嘴笑了起来,“那你此次回京,可要同我常来往,我府上的佳肴管够!” 冯娉婷欣喜地点头,“我同你交些伙食费都成,夏枝的手艺当真不错!” “姑娘喜欢便是夏枝的福气了。”夏枝福身道。 “对了,你方才的事可料理了?”冯娉婷看向姜窈,姜窈笑着摇了摇头。 冯娉婷见状追问道:“很棘手吗?可要我帮忙?” “倒是不棘手,只是谢侯不日回京,这事交由他去办比较好。” 冯娉婷颔首,想到谢灼,面上有些难为情,手中的筷子也放下了。 “怎么了?怎么不吃了?” 冯娉婷接过姜窈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后,缓缓道:“窈儿,这事说来我有些惭愧……” “何事?” “我先前本是打算请姑母赐婚,听闻谢侯骁勇,想来我嫁给他的话,父亲也不敢多说什么。” 姜窈有些意外,这事她本可以按下不说,可如今竟如此坦诚? 见姜窈呆住,冯娉婷心中惭愧更甚,“窈儿,我如今同你说起此事,并不是为了给你添堵!只是你如此诚心待我,我先前却打你未婚夫的主意……” 姜窈笑了,将冯娉婷的碗里添满了菜。 “这有什么?” “……”冯娉婷见她毫不在意,现下轮到她意外了,“你……” “我不在意。”姜窈笑着点了点她的碗,“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你不在意?可我听坊间所言,你对谢侯情根深种、爱慕依旧,你为何不在意?” 姜窈托着下巴思忖了片刻,“这有什么好在意的?想要嫁给谢灼的人多了去了。” 如今偏院柴房还关着一个呢! 第83章 我的信可递了 冯娉婷在后院寻得一妙处,绿柳垂岸,春风和煦,她全然不顾身份,顺势在草地上落了座。 “你这儿可有垂钓的物件?” “垂钓?”姜窈有些奇怪,但好在先前去柴房时确实看到几根鱼竿。 “阿舟,你去柴房取来。”姜窈缓缓道,阿舟闻言,快步往柴房的方向去了。 夏枝寻来两个软垫,仔细铺在地上,“二位姑娘,这垫子软和。” 冯娉婷摆了摆手,“我从前还在盛京时,便总同我的朋友溜去他家后院钓鱼。” “你在盛京还有朋友?如今可还有联系?”姜窈没有接过夏枝的软垫,只同冯娉婷坐到一起。 冯娉婷屈膝,手托着下颚,似乎回忆起了一些往事,嘴角不觉上扬。 “早就没联系了。”冯娉婷眼底有些暗淡,“我同父亲周转多地,居无定所,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蹉跎,儿时的情谊也是如此。” “最后定居西域,我想过同他通信,但年岁大了加之许久未联系,总觉得有些奇怪。” 姜窈偏过头,眨了眨眼睛,笑道,“你那位朋友、是位郎君啊?” “……”冯娉婷嘴角的笑意有些僵住了,连忙将视线挪开,起身四处张望道:“阿舟怎么还没来?” 姜窈掩嘴,笑了一阵,冯娉婷转身有些娇嗔地推了她一把:“不许笑!” “好好!”姜窈敛笑,正经了片刻,“不过他到底是哪家的郎君?可要我替你去寻一寻?” “姜窈!”冯娉婷娇嗔更甚,脸上的红晕正如后院的桃花那般鲜艳。 见她作势要打自己,姜窈起身想要躲避,二人追打嬉戏之际,夏枝忽地看见远处阿舟将一个小厮押了过来。 “姑娘,你瞧那边!”夏枝高声道,二人的目光也顺势看了过去。 只见此时阿舟一手提着几根鱼竿,一手扣着一个小厮。 “这是……”姜窈眯起眼睛瞧了瞧,这不是蒋弋身边的小厮吗? 直至阿舟走近,夏枝接过她手中的鱼竿,“阿舟,这是怎么了?” “姑娘,你瞧瞧吧!这人又来听墙角!”阿舟愤愤道。 小厮欲哭无泪,只耷拉着脸说:“姜小姐,我冤枉!” “你还冤枉?我方才去柴房,恰好看到他鬼鬼祟祟从墙角的狗洞溜进来!你冤枉什么冤枉!”阿舟手上的力气紧了紧,被她扣住的小厮哀嚎连连。 “女侠饶命!” 姜窈抱手上前,“你去柴房干什么?” 小厮道:“不是我要去的……是整个宅子就那儿有个狗洞……” “你要溜进来做什么?” 见姜窈追问,小厮更是欲哭无泪:天爷啊!谁能救救我! 小厮满脸悲壮,姜窈大抵知道此事和蒋弋有关,“你主子人呢?” 小厮不语,也不敢语。 姜窈挑眉,往他身后丈量了一番,“想着若不是你主子,你也不会钻狗洞来这儿吧?” “你倒是衷心,怎么也不肯出卖你主子。” 小厮含泪眨眼,不料腕上又是一阵吃痛,阿舟又使劲了! “让我猜猜,你主子如今在哪儿呢?”姜窈抱着手往前走了几步,此时水光潋滟晴方好,春风拂面而过,小路的尽头隐约有个白色的身影晃动。 “窈儿,可是你府上进了贼人?”冯娉婷有些紧张,连忙跟上来在拽住姜窈的衣袖。 “贼?贼可进不了我这宅子。”姜窈笑着宽慰道,“但若是谢侯的挚友,就难说了。” “挚友?”冯娉婷蹙眉。 姜窈刚想开口解释,忽地听到身后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 “谢侯挚友也是你们能议论的?” 二人转头,只见路的尽头走来一个男子,一身白衣点缀着几节劲竹,右手衔着一把折扇,左手背于身后,此时春风又起,蒋弋恣意地笑着,用折扇撩起一旁垂下的柳枝,望向岸边两位姑娘时,眼睛忽然亮了亮。 “这是有客人在?倒是蒋某唐突了!”蒋弋笑着走到姜窈跟前,姜窈刚要开口,就被蒋弋用折扇扒拉到一边。 “这位女郎绝世之姿,可蒋某从未在盛京见过。”蒋弋微微躬身,笑道,“不知是哪家的女郎?” 姜窈嘴角抽搐了一阵,蒋弋如此做派真叫人陌生! 可同样嘴角抽搐的不止姜窈,还有冯娉婷。 “呀,是蒋某唐突了!女郎矜持,怎能轻易向陌生男子透露名讳。”说罢,蒋弋唰地将折扇收起,拱手道:“在下蒋国公府蒋弋,敢问女郎姓名?” “……”冯娉婷不语,嘴唇紧密,姜窈见状以为她是因为陌生男子的唐突行为有些恼怒。 见气氛不对,姜窈立刻上前,挡在二人中间。 “小公爷今日来此是为何事?” 她的目光宛如寒刃,姜窈垂首只是一瞥就被吓得不轻,连忙后退了半步,而后轻咳道: “听说你将姜家那个装神弄鬼地抓来了?”蒋弋飞快看了一眼姜窈,故作淡定道。 “哟,消息倒是灵通。”姜窈笑得阴森,“难道派了人监视我不成?” “……你拿我蒋弋当什么人了!”蒋弋显然有些生气,右手握着折扇不停拍打着左手手心,“我蒋弋是做这种事的人吗?” “你蒋弋连墙角都听得,如何不是能做这种事的人?”姜窈刻意将声音提高了几分,蒋弋顿时慌乱地摆手,目光还不时看向她身后的美人儿。 “哎呀你说这些干嘛!” “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何来我这儿?” 蒋弋跺脚,“还不是因为你那表弟姜淮!今儿个天没亮就来敲我府上的门!又哭又喊的!让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同他……我同他有什么事儿呢!” 姜淮?他居然打上蒋弋的主意? “不过你抓那女的干嘛?左不过怀澈也不信她是沈昭,你何苦同她置气?” “置气?”姜窈轻哼一声,“我连你截了我的信笺我都没同你置气!我同她……” 说到这儿,姜窈眸色闪烁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而后眼中狡黠甚甚。 而此时的蒋弋显然也回过神来,瞧着她的神情,脚底也有些虚。 “我让你帮我递的信……你可递了?” 第84章 儿时玩伴 “我让你帮我递的信……你可递了?” 蒋弋嘴巴张了张,只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我……” 见他支吾,姜窈心下也明白了几分。 “行,不拿我的事儿当回事儿是吧?”姜窈颔首,“那便等谢灼回来、捎带着柴房那位一并料理了。” “怀澈要回来了?”蒋弋闻言,立即追问。 姜窈转身,挽着冯娉婷就往方才的岸边走,“你不是他挚友吗?怎么连这消息也不知道?” “是啊!这怀澈从前什么都同我说的!这如今……”蒋弋噘嘴,看着眼前姜窈的背影,用折扇朝着她背影点了几下,“这如今不知道着了什么道了!竟然连回京的消息都不同我说了!” 姜窈懒得理会蒋弋,只接过夏枝手中的鱼竿递给冯娉婷。 “来,钓鱼!” 冯娉婷似乎有些不大开心,但姜窈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怎么开口询问。 好在接过鱼竿的冯娉婷到底还是笑了,“对,钓鱼!” 两个少女就这么席地而坐,冯娉婷一边抛竿一边教姜窈如何挂钩。 蒋弋见姜窈不与自己计较了,立刻起身走到阿舟身边,有折扇指了指自己的小厮,“把我的人放了!” 阿舟撇了撇嘴,没好气地瞪了小厮一眼,而后才将手撒开。 小厮甩着已经红了的手腕,欲哭无泪地看向蒋弋:“走吧爷!这地儿我是不敢再呆了!” 蒋弋用折扇堵住他的嘴,“边儿上去!没看见那儿有个美人儿吗?” 小厮顺着蒋弋的目光看去,只见他此刻盯着那少女的背影笑得很是灿烂。 “爷,我瞧着那姑娘怎么有些眼熟呢?”小厮掩嘴低声道,可等他回过头时,只见蒋弋早已走开了,全然没有听他的话! 待二人的鱼线都入了水,冯娉婷低声道:“嘘,不知道你这儿的鱼精不精,有些鱼聪明,听到岸边有声音就不过来了!” 姜窈立刻噤声,一时之间除了周遭的鸟鸣和风声,倒真是难得的静谧。 蒋弋轻声绕到二人身后,缓缓蹲下,见前面的二人都未察觉,忽然猛地高声道:“钓鱼我拿手啊!” 两位少女都被吓了一跳,尤其冯娉婷,吓得手中的鱼竿都掉了。 姜窈当下便要捶打蒋弋,蒋弋嬉笑着躲闪,身子往冯娉婷的方向挪了挪,恰好冯娉婷回首,二人几乎贴面。 短暂的四目相对,冯娉婷的脸红了,目光却未想躲避。 直至蒋弋笑着开口:“姑娘,你还未告诉在下你的名字。” 闻言,冯娉婷嘴角若有似无的笑顿时烟消云散,脸上的红晕几乎是刹那间消散的。 冯娉婷嘴角扯了扯,“小公爷真是……贵人多忘事!” 不知是姜窈方才被蒋弋的高声吵得耳朵有些不适,还是冯娉婷的语气真的不太对劲。 她似乎听出了冯娉婷的讥讽和恼怒? 同样意外的还有冯娉婷面前的蒋弋,他盯着冯娉婷看了许久,眉心微蹙,却始终不语。 冯娉婷见状,没好气地将他推开,“你头真大!挡到我阳光了!” “……”蒋弋眉心拧得更紧了一些——头真大?这话怎么那么耳熟呢! 见他有些反应了,冯娉婷起身,攥着裙子咬牙给了蒋弋一脚:“蒋大头!你这么大的脑袋就是不装事儿是吧?” 说罢,冯娉婷抬脚跑开了。 蒋弋被踹倒,面上却并无恼怒的痕迹,只是拧着眉头仔细思忖着。 夏枝扶着姜窈起了身,阿舟看着冯娉婷的方向道:“姑娘,可要我去追?” 姜窈朝着地上的蒋弋努了努嘴:“这是你的事儿吗你就追?” 阿舟挠了挠头,看向夏枝求助:“什么意思啊?” 夏枝也是莫名地摇了摇头。 姜窈上前踢了踢蒋弋的鞋子:“蒋大头,你儿时可是有个玩伴?她常去你家钓鱼?” 蒋弋眨眨眼,颔首道:“确实是有这么个玩伴……” 姜窈掩嘴笑了几声,蒋弋忽然抬头看向姜窈:“你是说……她就是我那玩伴?!” 蒋弋狼狈地起身,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不可置信地挠着脑袋:“不是!她从前也没这么瘦啊?” 蒋弋指着冯娉婷的身影,看向小厮道:“她是胖花儿?” 小厮挠着脑袋、眯着眼睛看着远处少女的身影,又想着方才少女的面容,“爷!你别说!她的脸只是比胖花儿小点!其他的都一样!” “胖花儿?”蒋弋双手排了排,又指了指远处的冯娉婷:“瘦了?!” 姜窈怒其不争,抬脚朝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还不快去追!” 蒋弋怔怔地点头,“对对对!得追!得追!” 说罢,双脚原地点了几下,才怔怔地朝着冯娉婷的方向追去。 小厮见蒋弋跑走,飞快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阿舟后,立刻决意追上去:“爷!等等我!” “姑娘,你是如何猜到的?”夏枝有些好奇,姜窈摇了摇头笑道:“姑娘家的心思最是纯粹,何况冯娉婷都那么挂脸了,我也很难猜不到啊!” 姜窈并未急着赶过去,只回到原处捡起鱼竿,想着方才冯娉婷教她的那样抛竿。 她忽然有些喜欢这般静谧的时刻,可是不远处的桃树林那边偶尔传来几声蒋弋的惨叫。 阿舟有些担心,“姑娘,要不我还是去看看吧,别真闹出什么事!” 姜窈无奈地笑道:“你顺道将二人留下,时候不早了,夏枝你去准备晚膳吧。” 二人领命前去,姜窈独自垂钓,望着静谧的湖面,她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有些出神。 往日做沈家姑娘时也没这么多麻烦,如今虽门户不高,但事儿是真多。 不过眼下在京中有了落脚的地方,想来追查沈家的事情倒是方便。 也该查了。 姜窈想到沈家遇难前的种种,眉心不由得紧拧:她自认行事周全,就算是与她同争太子妃之位的姜嘉儿,她也并未与之有过什么大的过节。 她常年与权贵打交道,想来凶手便在其中。 加之构陷沈氏一事并非易事,想来得有些权势手段的人才能做到。 这京中,这样的人可不多。 “这鱼都上钩了,还发呆呢?” 日暮余晖,春风裹挟着几分凉意,男人的声音从姜窈身后响起,不免吓了她一跳。 只是这熟悉的声音,怎会这么快就萦绕在她耳畔? 第85章 剃刺 姜窈倏地回头,只见面前的谢灼一身黑色大氅,眼神深邃,望向她时闪烁着几丝笑意。 “你……”姜窈颇感意外,正欲起身,鱼竿脱手之际,谢灼一步上前将她手中的鱼竿稳住。 “上鱼了。” 他的掌心有些粗糙,却十分温热,姜窈抬眼恰好可以看见他的下颌线,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此时的姜窈似乎被他单手环入怀中。 谢灼垂首,轻扫她一眼,握住她的手紧了紧,“用力。” 姜窈这才意识到他们二人手中还握着鱼竿。 而此时的湖面已然有了不少的涟漪,看着是条大鱼。 姜窈因着用力,身子难免往后靠了靠,忙着将鱼钓起,也没空想自己是不是和谢灼贴得太近了。 可谢灼有空。 少女不时往他怀中紧靠,谢灼的心门似乎被叩响。 急促的心跳便是敲门声的回应。 “几日不见,你胆子变大了。” 姜窈忙着提线,只是敷衍地回道:“什么?” “你孤身垂钓,就不怕遇上坏人?” “……这宅子外面都是你的人,我放心得很!有你在,我就更安心了!” 闻言,谢灼心跳顿了一拍,看着怀中的少女有些莫名的欢喜。 姜窈咬紧牙关,几乎用了全身力气终于将鱼缸拽起。 此时一尾青鱼浮至水面,姜窈欣喜:“鱼!好大的鱼!” 姜窈从未钓过鱼,尤其是这么大的鱼,她原地蹦跶了几下,回头看向谢灼时,天色已然黑了,她却能看到谢灼脸上有些未散的红晕。 谢灼轻咳一声,握住鱼竿的手微微用力便将鱼提了起来。 一尾有双臂那么粗的青鱼在地上扑腾,姜窈没空估计谢灼脸上的异样,只蹲下身戳了戳青鱼。 “谢灼,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鱼!” 谢灼蹲下身,利落地将钩子取出,“我也不知这湖里会有鱼。” “你爱吃鱼对吧?”姜窈眨了眨眼睛,笑盈盈地看向谢灼,“待会儿我让夏枝给你做!你想吃清蒸还是什么?” 谢灼被少女满是期许的目光看得有些无措,他当即垂首寻来长草将鱼绑住,“都行。” “你放心,夏枝的手艺极好!定不会浪费了这条大鱼!” “我如今还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等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学!” “谢灼,我的手艺也不赖!你小子有口福了!” 姜窈又往谢灼身上挤了挤,她用手肘撞了撞谢灼,谢灼起身时她险些跌坐在地。 “……”姜窈蹙眉抬首,对上谢灼有些慌张的模样,“咳,鱼收拾起来有些麻烦,快些走吧。” 说罢,谢灼快步朝着前院的方向去了。 姜窈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衣裳,噘嘴嘟喃:“这下怎么不问我不怕孤身一人遇上坏人了?” —— 夏枝张罗好晚膳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端着菜进到花厅时,前脚刚迈进来便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这蒋小公爷紧贴着谢侯,不时摸着手臂嘟喃几句,目光却不敢看向对面的冯娉婷。 而冯娉婷同姜窈坐在一处,面上也有些恼怒,似乎还未消气。 姜窈同谢灼相看一眼,也实在无奈。 好在夏枝来了,阿舟连忙上前道:“我帮你。” 夏枝凑到阿舟耳边,低声道:“这是怎么了?” 阿舟压低声音,“冯姑娘还未消气呢!刚才掐了小公爷好几下,小公爷除了喊疼啥也不说!” 夏枝垂首偷笑,二人将手中的饭菜放下,又转身朝厨房去了。 如今花厅内只剩下四人,两男两女对坐,别提多尴尬了。 蒋弋抱着谢灼的手,委屈道:“怀澈!你回京为何不同我说?” 谢灼撇嘴,伸出一根手指将蒋弋戳开:“你现在不是知道了?” 不料蒋弋又贴上来,“你如今都不与我通信了!” 姜窈轻咳,“说到信……” 蒋弋立刻坐的板正:“怀澈,你瞧!这菜肴当真不错!” 谢灼挑眉:抽的什么疯? 蒋弋起身,伸手一迎,“怀澈,请!” 谢灼白了他一眼,看向姜窈道:“还有谁要来吗?” 姜窈有些纳闷:这怎么弄得我像是主人一样?分明是你的宅子! “春桃那边夏枝会带饭过去,旁的人没有了。”姜窈拉着冯娉婷的手起身,“坐吧,方才生了老大的气,此时该饿了吧。” 冯娉婷嗔道:“你还笑我!” 冯娉婷坐到姜窈身边,蒋弋见状,本想坐在姜窈的另一侧,可又看了一眼身边的谢灼,只得悻悻地将姜窈身边的位置让出。 而他恰好同冯娉婷面对面坐下。 二人对看一眼,同时错开了视线。 阿舟将鱼端上桌,姜窈顺手将鱼挪到谢灼面前,当即拿起筷子挑起一块鱼肉放到谢灼碗里。 “你尝尝!” 谢灼颔首,拿起筷子将碗中的鱼肉衔起、放入口中。 这一幕看呆了三个人。 阿舟目瞪口呆:主子居然吃别人给他添的菜? 蒋弋咋舌:怀澈居然没有拒绝? 冯娉婷蹙眉:他俩关系竟如此亲密? 待鱼肉下肚,谢灼淡声道:“不错,青鱼烹制得恰到好处,不腥且鲜,鱼肉不哽,入口丝滑。” 不等他说完,姜窈便给自己挑了一块鱼肉,刚要放入口中便被谢灼用筷子拦下。 “青鱼有细刺,小口吃。” 姜窈缓缓将鱼肉放回碗中,顺势扒拉了一下鱼肉,只见细微处确实有遍布的鱼刺。 见她面上不悦,谢灼不语,只是将自己碗递给她。 姜窈垂首一看,碗中的鱼肉已然剃出了鱼刺。 “吃吧,我处理过了。”谢灼一边剃着从姜窈那边换来的鱼肉,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 话音落下,余下三人更震惊了! 阿舟:主子居然如此细心? 蒋弋:这还是我认识的杀伐果断的尸山阎王吗? 冯娉婷:这二人来真的啊? 姜窈咽了口唾沫,挑起一筷子鱼肉就放入口中。 嘴巴动了几下,脸上立刻露出幸福的笑。 她不觉地往谢灼手臂上靠了靠:“好吃!没刺!” 因着她的贴身,谢灼挑刺的手顿了片刻,心跳竟瞬间加速。 “谢灼,有你在真好!” 第86章 姑娘是用来疼的 “谢灼,有你在真好!” 话音落下,周遭静寂。 虫鸣,风声,蒋弋咽唾沫的响声,都不及此刻谢灼骤然加剧的心跳声。 众人皆是愣怔,唯有姜窈将碗中的鱼肉捻起,递到谢灼嘴边:“你吃!” 谢灼垂眸,恰巧对上姜窈明亮的双眼,少女忽闪的眼眸真是好看。 好看到谢灼愣了许久,直至那口鱼肉被塞到他的嘴里。 “好吃吧?”姜窈笑了笑,忽地察觉周围的眼光似乎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你们怎么不吃啊?”姜窈指了指鱼肉,“你们也要谢灼剃刺吗?” 冯娉婷当即挪开视线,朝着姜窈指着的鱼肉落了筷子。 蒋弋捧着碗递到谢灼面前,“怀澈,我也要!” 说罢,他还朝着谢灼面前刚剃好刺的鱼肉、努了努嘴。 “……”谢灼不语,眉头有些微蹙,蒋弋却并未察觉他面上的异样,只继续乐呵道: “怀澈,我也爱吃无刺的鱼肉!” 谢灼嘴角沉了下去,眼角有许多不耐溢出,可这些、蒋弋还是没有察觉。 谢灼将筷子拿起,蒋弋见状眼中的欢喜更甚,嘴上还不停叨叨。 “怀澈,你如今真是长大了哈!怪会疼人的……” 马屁还没拍完,蒋弋欣喜的声音顿时变成了哀嚎。 姜窈抬头,恰好看见蒋弋双手捧着的碗里装满了鱼刺,而谢灼碗边的碟子里却干净了不少。 “怀澈!你做什么呀!” 蒋弋哀嚎,谢灼有些忍俊不禁,嘴角勾起道:“你话太多了,吃些刺补补。” “……吃鱼刺能补什么!”蒋弋继续哀嚎。 谢灼轻笑一声,“嘴漏了,用刺补起来、话就少了。” 闻言,姜窈噗嗤一声笑了:没想到这个尸山阎王,竟还有如此逗趣的一面。 冯娉婷轻咳两声,故作冷漠地朝着蒋弋道:“蒋大头,能不能消停会儿!” “你叫他什么?”谢灼倏地抬眼看向对面的冯娉婷。 他不笑的时候,怪渗人的,也不知道姜窈喜欢他什么。 冯娉婷心里嘀咕了几句,面上有几分犹豫,到底不知如何回话。 好在姜窈顺势接过话,用筷子点了点蒋弋的方向:“蒋大头,吃饭!” “好啊你姜窈!你也同胖花儿一起笑我!”蒋弋拍案而起,显然是气恼了。 “……胖花儿?”谢灼拧眉,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冯娉婷身上。 见状,冯娉婷也顾不上什么礼仪教养,同蒋弋一样拍案而起:“蒋大头!你信不信我削你!” 蒋弋瞪大双眼,“胖花儿!你若是同以前一样胖,我可能打不过你!可你如今……咱俩谁削谁还不一定呢!” 谢灼伸手扼住蒋弋,蒋弋以为他是好意劝架,立刻宽慰道:”怀澈你放心,她不是我对手。” “不是。”谢灼瞪了他一眼,“你是男子,不可与女子动手。” 说罢,谢灼收回手,将碗里的鱼肉倒入姜窈碗中。 “她是女子?”蒋弋瞪眼,当即撸起袖子,“你瞧瞧我这胳膊!都是她给拧的!这力气比我府上的砍柴的小厮都大!还有这儿……” 蒋弋不停在手上翻找着冯娉婷的罪证,姜窈将冯娉婷拉回座位,给她碗里添了些小菜。 “你吃,别搭理他!” 冯娉婷笑着同姜窈道谢,而后又抬眼瞪了一眼蒋弋。 谢灼听了蒋弋的话,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姜窈道:“你没有添些下人吗?” 姜窈嘴里有菜,只得摇头。 “主子,姑娘最近事儿多,这府上就我们几个人打理。”阿舟解释道。 谢灼颔首,“阿舟,你明日寻几个好用的人来府上。”、 见阿舟点头,谢灼再看向姜窈时,面上多了些严肃,“还有你的婢女、春桃的事,我都知道了。” 姜窈心里想着该来的总会来。 谢灼若是知晓她将昭娘抓了,想来也会惦念一些沈昭的情分。 “柴房那个,明日杀了便是。” 他的声音很淡,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就连蒋弋闻言也顿时没了吵闹,悻悻地落了座,安静地扒拉了两口饭菜。 “……”姜窈看向谢灼的目光僵住了,直至谢灼将一口菜嚼碎咽下,才回头看她:“怎么了?你有别的主意?” 姜窈咽了口唾沫:饶是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可如今听到这番话难免还是有些怕。 蒋弋很熟悉姜窈面上的神色,那种陌生又惧怕的神情,他刚认识谢灼那会儿也经常出现。 “好了好了,快吃饭吧!”蒋弋开口打了圆场,姜窈这才垂下头,手中的筷子有意无意地拨弄着碗中的鱼肉。 一顿饭用过后,冯娉婷同姜窈去了后院看看春桃。 月色洒在院中,蒋弋见谢灼站在月下,无奈地叹了口气后走上前。 “怀澈,真不是我说你……”蒋弋摆出一副很有经验的模样,背着手走到谢灼身边。 谢灼斜楞了他一眼,等着听他接下来的话。 “你到底是个武夫!当真不懂得怜香惜玉!”蒋弋撇嘴叹了口气,“这姜窈虽不是什么高门显贵的女眷,但怎么说也是被爹娘呵护长大的。” “……然后呢?” “你怎么能同一个姑娘家,说什么杀不杀的!你没看到她刚才都被你吓坏了吗?”蒋弋声音大了几分,面上也有些着急的神色,神情虽然夸张,但话有几分道理。 谢灼显然听进去了一些。 半晌,谢灼开口,“你是说,她方才没了胃口、是因为我的话吓到她了?” “可不是嘛!”蒋弋叽里咕噜地又开始说着什么,谢灼根本没有心思在听,目光看向后院的方向。 她被呵护长大不假,但胆小…… 谢灼回想起同她接触的种种回忆,心中有些拉扯。 一方面觉得她不过是个女子,虽有些小聪明但也不是什么坏事,另一方面又觉得她若真的胆小,往后跟在他身边可如何是好。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啊?姑娘是用来疼的!你都快成亲的人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得记牢咯!”蒋弋拽了一把谢灼,认真叮嘱。 谢灼见他那么认真,挑眉笑得狡黠,蒋弋见状,暗叹不妙。 只见谢灼目光深邃了几分,抱手看向自己:“姑娘是用来疼的,所以你胳膊疼不疼啊?” 第87章 肖想 “你不懂!胖花儿……她同别的女郎不一样!”蒋弋没了方才的坦荡,如今倒是有些忸怩。 “……我与你相识多年,竟不知你有个儿时的玩伴。”谢灼淡淡道。 “我……同她……确实有些儿时的情谊。”蒋弋挠了挠头,脸上的神色叫谢灼看不懂。 “要喝茶吗?”谢灼朝着树下的石桌走去,蒋弋闻言顿时明了:他要听! 蒋弋耷拉着脑袋,在谢灼身边落座。 “从前同她认识的时候,我不知道她的身份……” 谢灼颔首,“她是舒太妃的远亲,父亲如今是出使西域的使臣,同你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蒋弋顺势点了点头,直到听清谢灼的话,立刻起身叫嚷道:“你别胡说!” 谢灼嘴角勾起,不语,只等着蒋弋狡辩。 “我同她是有儿时的情谊!只是……不过……”蒋弋支支吾吾,谢灼抬脚给了他一脚:“有话就说,支支吾吾像什么样子!” 蒋弋挨了一脚,最后舒出一口气,“自她离京,我们时常通信。只是……只是她跟着父亲周转各地,后来我再想给她写信,都寻不到她的地址了。” “嗯,不能通信又如何?”谢灼百无聊赖,这蒋弋的故事讲得忒无聊了,压根没有重点! 要不是姜窈方才嘱咐他,定然要打听清楚蒋弋的心意,他是断不会浪费这些时间的。 “……你这话说的,”蒋弋坐回来,指着后院的方向道,“若是叫你不能同姜窈通信,你可受得了?” “……”谢灼撇嘴,“我和你能一样吗?” 蒋弋咋舌,确实不太一样。 人家毕竟是有御赐婚约在身的人。 蒋弋轻哼一声,“你只知道冯娉婷身世同我相匹配,却不知她有她的难处。 “难处?”谢灼有些意外,这么个纨绔竟还能体察她人的难处了? “她母亲走得早,她一个姑娘家跟在父亲身边、在各地奔波,想来不易。如今……父亲另娶,有了新的子嗣,想来她的日子定然更加艰难。” “你这是早就打听过了?”谢灼挑眉,“不是说通不了书信吗?怎么对人家的处境如此了解?” “她在西域落脚后,我便寻到了她的住处。只是……她是女子,想来不便与一个外男通信。”蒋弋垂首,谢灼见他面上的沮丧和惋惜不假,心里忽然觉得有几分好笑。 “你竟也有如此认真的时候。”谢灼拍了拍他的肩膀,“时不我待,劝你珍惜当下。” 蒋弋回头,有些不解:“你劝我珍惜当下,可是心中还在怀念沈娘子?” 谢灼怔住了,蒋弋的话虽然唐突,但谢灼并未对他生气,脑海中浮现出沈昭的模样,但很快又被姜窈笑盈盈的模样替代。 “沈娘子是个妙人,但如今你身边另有她人。合该我劝你珍惜当下才是!”蒋弋学着谢灼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珍惜当下吗? 月色将院中照得很亮,两人坐在月下,心中所想皆在宅中后院。 此时春桃的屋内别提多热闹了。 夏枝将吃过的餐食收走,姜窈依着连翘说的那样替春桃上药,冯娉婷坐在一旁翻看着姜窈给她的香料方子。 “窈儿,你这方子我瞧着倒同药方差不多。”冯娉婷道。 姜窈一边上药一边轻笑,“我认识个药娘,当真聪慧。她知晓我善调香,便给了我许多适合入香的药材,只是我这两日太忙,还没空试试。” “那感情好,明日我将方子上所需的用料备齐,咱们明日便试试!” 姜窈瞧她来了兴致,忍不住调笑道:“明日你来,可真是为了同调香?” 冯娉婷敛笑,回头瞪了姜窈一眼,“你又取笑我!” “春桃,你这身上的红疹都好得差不多了,但是药还需要接着吃,莫辜负了连翘的一番苦心。”姜窈将春桃的衣裳理好,叮嘱道。 春桃这些日子都在屋中修养,加之连翘用药调理,她的面色看上去确实好了许多。 “姑娘,您就放心吧!我不怕吃药!” 姜窈知她在笑自己怕苦药,有些娇嗔地叩了一下她的鼻尖,“就你厉害!” 冯娉婷掀开帘子进来,“这荨麻不易寻得,用此手段害人,当真下作!” 阿舟闻言,低声问道:“姑娘,柴房那位可要现在处置了?” “今日府上还有客人,明日再说吧。” 阿舟点点头,末了又压低了些声音道:“姑娘,还有一事。” 姜窈见她有些为难,便将身子往她身边挪了挪,“今夜主子宿在何处?” “……”姜窈瘪了瘪嘴,脸上突然烧得慌。 “呀,窈儿,你的脸怎么红了?”冯娉婷突然道。 姜窈下意识地垂首,“咳,没事。”末了,看向阿舟道,“你将东院的房间收拾出来,分院而住就是。” “怎么还分院而住呢?”冯娉婷当下明了这主仆在商量何事,立刻笑道:“住一个院不正好吗?” 姜窈“啧”了一声,冯娉婷立刻笑开了,“终于让我笑你一回了!” 阿舟掩嘴偷笑,转身同冯娉婷道:“姑娘今夜不如宿在府上吧?府上空房多的是,我收拾起来就是顺手的事儿。” “哎呀,那我多不好意思呢。”冯娉婷笑道,“我可不做那没眼力劲儿的,我还得回宫陪我姑母呢!” “那感情好,国公府同你回宫是一条路,待会儿我让蒋弋送你回去。” 冯娉婷敛了笑,提到蒋弋,她脸上又多了几分恼怒,“谁要他送啊!” 姜窈伸出两根手指,戳到她的嘴角、往上提了提,“你笑起来好看!该多笑才是! 见她勉强笑了笑,姜窈继续道:“你如今留在盛京,多同他接触接触呗。他看着纨绔,但心不坏。” “我知道他的秉性不差,可……” “你的事莫要担心,我说了会帮你就一定会帮你。”姜窈笑着宽慰道。 “我不是因为我的事担心,而是……如今我同他身份悬殊,我本不该肖想这些的。” “肖想?”姜窈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你如此美貌,家世也是上等,怎么会是肖想?” 第88章 熟悉 姜窈同冯娉婷走到前院时,恰巧看到谢灼同蒋弋坐在院中,正说着什么。 冯娉婷见了蒋弋,面上有几分犹豫。 “没事。”姜窈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走吧。” 谢灼听到不远处的动静,当下回头看去,只见姜窈同冯娉婷已经走近了,可身边的蒋弋并未察觉,还在嘀嘀咕咕地继续说着。 “怀澈,其实我后来给她写过信的!就在她定居西域以后!” 谢灼轻咳一声,但蒋弋趴在桌上,月光将桌面照得晃眼,他听到谢灼嗓子有异,只顺势将茶盏往他面前推了推,“可你猜怎么着?她居然没给我回信!” 蒋弋苦笑几声,“她为何不给我回信?” 谢灼本想开口提醒,却见姜窈的食指抵在唇间,示意他不要说话。 “难道是因为我管她叫胖花儿?她都瘦了,看着可怜兮兮的,想来是不喜欢被人叫胖花儿的。” 蒋弋挠了挠头,谢灼无奈地剜了他一眼:“哪家闺秀会喜欢这样的名字?” “可胖花儿就是胖花儿!胖花儿可爱啊,她小时候圆滚滚的,能吃能睡,看着是个福气极好的!” “……”谢灼不知该怎么接话,见姜窈给他使了个眼色,谢灼忍着笑开口问道:“你连她儿时的模样都记得,想来心中是有人家的吧?” 蒋弋闻言,猛地直起身子,饶是姜窈站得稍远些、又是夜里,都能看到蒋弋面上的红晕。 而同他一样面染红晕的,还有被姜窈牵在身后的冯娉婷。 “你可别胡说!”蒋弋高声道,声音里还有些急促,“什么叫我心中有人家!你这话说得不对!” 闻言,冯娉婷脸上的红晕还未来得及消散,便又染上几分怒意。 只见她甩开姜窈的手,作势要往门外走,姜窈连忙使了大力气将她按住,“嘘!” 冯娉婷还未来得及开口,姜窈连忙道:“他话还没说完呢!” 蒋弋并未察觉到不远处的异样,只挺直了腰杆同谢灼道:“这样的话你往后别再说了!” “哦?为何?”谢灼轻笑,“你难不成是嫌弃人家?” “胡说!”蒋弋的声音不由得高了许多,谢灼离他最近,耳朵都快被他的声音炸穿了。 “我只是……”蒋弋喃喃,挺直的腰杆也渐渐畏缩了几分,“我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你配不上她?”谢灼揉着耳朵的动作顿了,看向蒋弋的目光充满了惊讶。 蒋弋颔首,“我父母早逝,我虽承袭了爵位,但无非是个虚名罢了……” 见他面上真切,谢灼也不继续调侃,而是安静地听着。 “你不知道,她是个要强的,像我这样的人,如何能配得上人家?”蒋弋苦笑,“我让你别说那话,是担心她会因为我产生困扰。” “她一个女子,名声最是要紧。所以怀澈,这话你往后断不能再说了!” 蒋弋眼神恳切地看向谢灼,谢灼借着月色看清他的赤忱,而后点头应下。 而不远处的姜窈见状,难掩笑意,低声同身边的冯娉婷道:“这下还恼吗?” 冯娉婷眸中有些微的闪烁,嘴角上扬,语气中不难听出欣喜的哽咽:“他头那么大,里面却不装脑子!” 姜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蒋弋终于发现了二人的存在,连忙起身拍了拍衣裳,“可是要回去了?我送你吧?” 谢灼挑眉,起身往蒋弋身旁靠了靠,低声道:“现在就不顾及人家的名声了?” “你……”蒋弋拳头都握起了,可转眼看到谢灼的脸,顿时怂了。 姜窈牵着冯娉婷上前,“我正有此意呢,只是会不会太麻烦小公爷了?” 蒋弋笑得灿烂,连忙摆手,“怎么会呢!”末了又觉得自己言行有些唐突,便又欠欠地开口道:“这夜行归途,我自己挺怕的,但有胖花儿在,我便放心了!” “是吧胖花儿?你小时候帮我揍人的画面我还历历在目呢!” “你会保护我的对吧?胖花儿!” 冯娉婷眉眼间的笑意随着他的话逐渐消散,少了真切和欣喜,只剩恼怒和虚假。 “……你再叫我胖花儿试试?”冯娉婷冷笑道。 谢灼闻言,不由得抱手看向蒋弋,“是谁说姑娘是用来疼的?我看你这疼得也不咋样啊!” 蒋弋没空同谢灼斗嘴了,见冯娉婷动气,他自知完蛋,“我不是那个意思,胖……不是,我若是叫你娉婷也太奇怪了不是?” “那你叫我什么不奇怪!胖花儿就不奇怪了?”冯娉婷瞪眼,见蒋弋焦急得语无伦次,冯娉婷看向姜窈道:“窈儿,我先回去了,明儿个我带了香料来找你。” “行,路上注意安全。”姜窈同她道别,冯娉婷转身看都不看蒋弋一眼,便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蒋弋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谢灼无奈摇头,抬脚踹了他一脚。 “愣着干嘛?去啊!” 蒋弋踉跄,不等站稳就着急追了出去。 直到听到门外响起马车起程的声音,姜窈才安心了一些。 正欲转身回院子,身后的谢灼掩嘴轻咳一声,“咳。” 姜窈回头,笑道:“时候不早了,谢侯早些休息。” “我……”谢灼语气有些不自然,姜窈从未见过他这样。 “谢侯还有事吗?”姜窈本打算要走的,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难免来了兴趣。 谢灼双手抱胸,目光却飘忽不定,见姜窈转身看他,谢灼抽出手,伸出手指挠了挠额角,“我是想说,方才蒋弋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姜窈想起之前拜托谢灼替她了解蒋弋的心意,如今她同冯娉婷亲耳听见了他的话,这事谢灼办得不错。 原以为谢灼要同自己讨赏,可没想到他却说:“蒋弋说姑娘家的名声紧要,我若是今夜同你住在一个宅子里,你……你可为难?” 姜窈怔住了:他在为我考虑? “若让你不便,我去蒋弋府上住着便是。”谢灼面色淡淡,见姜窈不语,他抬脚欲向门外走去。 “那个……”姜窈红着脸,手指不觉翻搅在一块,直至谢灼回头,她才垂首道:“这宅子本就是你的,若是要走,合该也是我走才是……” 谢灼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心中竟觉得她如今的模样有些熟悉。 似乎在哪里见过。 第89章 宋氏 “你……要走?”谢灼挑眉。 “这宅子本就是谢侯的,岂有让主人走的道理?”姜窈的指尖掐红,面上强撑着体面。 谢灼见她这样,忽地笑了,“这宅子本就是为你置办的,你才是主人。” 他笑了,姜窈的眼神有片刻的停留,待她移开目光再次垂首时,一旁的阿舟打了个呵欠。 二人的目光同时落在阿舟身上,阿舟因着困意挤出不少酸泪,猛地眨了几次眼抬头时,被二人的注视吓了一跳。 “我……主子,我不是故意的……”阿舟有些怕,看着谢灼冷笑的模样,连忙解释道,“主子、姑娘,这夜也深了,东院的房间我也收拾出来了,不如今夜先宿在府上吧。” “你意下如何?”谢灼问姜窈。 姜窈见阿舟惶恐,笑道:“谢侯去东院歇下吧,那边收拾妥帖了。” “那你……可方便?”谢灼心中还是有些隐约地担心,若真叫他人看低了姜窈,他心中也不是滋味。 “我当然方便!”姜窈眨眼道,“我若是计较名声,便不会将自己的心意弄得满城皆知了。” 谢灼失语,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接话。 倒是姜窈将搅着的手指撒开,心中有了些许坚定:我如今是姜窈,同爱慕之人住在一块,该欢喜才是! “谢侯早些休息,明日一起用早饭!” 说罢,姜窈小跑着朝自己的院子跑去。谢灼站在院中,看着少女笑着跑走,心中有些微妙的感觉。 “她……真有那么喜欢我吗?” —— 翌日,姜窈睡够了时辰,又在床上赖了许久,直至夏枝快步进来道:“姑娘,快些起来吧,谢侯都在院中舞了早的剑了,如今正问您起了没有、要不要一起用早膳。” 姜窈揉了揉眼,被夏枝拖了起来。 “早膳?”她眯着眼睛、勉强看清窗外的光景,“这眼瞅着都要到午膳时间了。” 说罢,她打了个呵欠,“谢侯还没吃早膳?” 夏枝寻来衣物,准备伺候姜窈更衣,闻言只微微点头:“我今晨问过谢侯,可他说等你醒了一起吃。” 等我? 姜窈心中有些意外,夏枝将拧好的帕子递给她,她掌心触到帕子的湿热,这才有些清醒。 “你先去准备饭菜吧,我马上过去。”姜窈手掌沁在盆内,叮嘱道。 夏枝应下,刚要抬脚往屋外走,推开门时恰好碰见正准备推门进来的阿舟。 “姑娘可是醒了?”阿舟探头看了眼里屋,正好可以瞧见姜窈正在洗漱。 “正好,主子说若是姑娘醒了,就请您过去。” 姜窈淡声道:“知道了,想来谢侯是饿了,夏枝快些去准备吧。” 夏枝刚要走,又被阿舟拦下。 “姑娘,主子交代了,要带您去外面吃。” “外面?”姜窈拧眉,“听云楼还是浮白轩?” 阿舟摇了摇头,“都不是,是去主子的表哥府上。” 阿舟将夏枝带进里屋,继续同姜窈道:“主子说有些事要同表哥处理,恰好表嫂下了贴,让主子带您过去聚聚。” 谢灼的表哥谢明煜也是名武将,也同谢灼一样有爵位。因着父母征战、命丧战场,为庆宁立下赫赫军功,遂圣上赏他侯爵之位,他的妻子宋氏在盛京也是极富盛名的女子。 沈昭还笑的时候便常听祖母提及宋氏,赞她能力出众,技艺精湛,模样更是世间难得的漂亮。 美貌和才华,已然是她手中必胜的法宝,她本有顺遂的命途,不料在及笄当日,敌军贼寇闯入宋府。 父亲被敌军擒获、折辱致死,母亲不堪受辱,当场自尽。 唯有宋氏,在父母的掩护下躲入暗道,在暗道熬了半月,终于被前来清理宋府的人发现。 不知为何坊间谣言四起,说是宋氏被困地牢、受尽折磨和屈辱,却仍能苟且。 满京贵女,一朝成为被人取笑的谈资。 可她没有退缩,她不自证,而是在圣上为敌军与山匪勾结感到为难时,献上良策,一举将敌军和山匪拿下。 姜窈记得,当时敌军首领被斩首时,宋氏便在现场,甚至向圣上请命、将行刑的刀换成宋家祖传的偃月刀。 她看着敌军亲手签下认罪书,看着敌军被宋家的偃月刀斩下头颅,在所有人都为她的冷血感到骇然时,她望着敌军首领的头颅仰天痛哭,昏倒前口中还念叨着:“爹娘,女儿为你们报仇了……” 沈昭当时才九岁,她尤其记得行刑那日看热闹的人都挤到了沈府门口。 每每想起那日的光景,她心中都对宋氏升起崇敬。 姜窈选了身嫩绿色的裙子,随意上了些妆便朝着前院走去。 “阿舟,你主子可备下了礼物?”姜窈走在曲廊上,开口问道。 阿舟摇了摇头,“主子没提,不过主子每每去谢家,都不曾带礼。” 姜窈抿嘴:往日便罢了,如今她跟着一起去,若是还不备礼,想来不合规矩。 遂见到谢灼第一眼,她便开口道:“待会儿先去琅嬛阁吧。” 谢灼正在擦拭着红缨枪,听到身后的姜窈来了这么一句,回首时有些奇怪,“不先用膳吗?” “侯爷可是要带我去表哥表嫂府上用膳?” 谢灼颔首,姜窈继续道:“头次登门,若是空手去的,被我爹娘知道了定然要罚我。” “表哥同我之间,从不计较这些虚礼。”谢灼将长枪放好,见姜窈已经收拾妥当,继续开口道:“你等我,我去换身衣裳咱们便过去。” 见他要回东院,姜窈下意识地上前拽住他:“先去琅嬛阁。” 手腕被姜窈握住,谢灼颇感意外地回头,这还是第一次他被一个女子从身后拽住。 姜窈神色认真,语气坚定,“侯爷,我头一次登门,备些礼是应该的,何况如今还未到十五。” 谢灼的眼神始终落在扼住他手腕的那只小手上,不知为何,总觉得脸颊有些闷。 “……嗯,依你。”他喉结滚动,吐出这几个字后,腕上的劲儿才散开。 姜窈笑着同谢灼福了福身子,“那侯爷去更衣吧,我在这儿等侯爷!” 第90章 糕点 谢灼独自回屋,路上伸手摩挲了一下方才被姜窈握住的手腕。 嘴角的笑意大概他自己也未察觉。 他动作很快,姜窈刚倒的茶还没喝完,他便已然换好衣裳赶到院中。 “走吧。” 姜窈抬眼,只见谢侯一身淡青色的衣裳,总觉得同自己身上的嫩绿色衣裙有些相似。 不止是她,阿舟和夏枝也察觉了。 夏枝低声道:“姑娘,我还是第一次见谢侯穿这样清淡的衣裳。” 阿舟颔首:“确实,主子平日里都是黑黑灰灰的,今日倒是变了!” 谢灼走在前头,察觉到身后的目光,回头时恰好撞见三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的打扮上。 他连忙低头看了一眼,“可是我的衣裳有问题?” 姜窈摆手,“没有没有,正合适!” 谢灼眉心微蹙,心中还是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打扮出了什么问题,直至姜窈快步上了马车,他才发现她也穿的绿色! 谢灼如鲠在喉,不知如何开口,若是开口想来又会显得此地无银。 罢了! 巧合罢了! 谢灼今日没有骑马,而是等姜窈落座后才掀开了马车的帐子。 姜窈手中正握着从厨房偷拿的糕点,打算在路上垫垫肚子的,没想到谢灼就在这时掀开了帘子。 二人对视一眼,谢灼方才进了马车,坐在姜窈对面。 “谢侯……今日怎么不骑马了?”姜窈悻悻道。 谢灼抱手,盯着她手中的糕点:“饿了?” 姜窈尴尬的笑笑:“有点。” “那怎么不早些起床用早膳?”谢灼往后靠了靠,仰着头看向她。 姜窈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但她这些日子实在是太累了。 “我……这些日子实在是……没休息好。”姜窈微微垂手,声音极轻的开口。 谢灼闻言,闭目不语,看着似乎是睡着了。 想来他舞了一早上的剑大抵是累了,姜窈并未说什么,马车开始动了,她轻手轻脚地将糕点拿到嘴边。 正要咬下时,谢灼猛地睁眼看向她。 她便这么僵在原地,同谢灼对视,半晌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要吃吗?” 谢灼坐起身,从她手中将糕点拿了过来,见她目光始终追随着不到巴掌那么大的糕点,谢灼故意将糕点猛地拿到嘴边,姜窈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拦他。 直到谢灼动作停住,看着眼前着急的少女,眼角含笑。 姜窈这才发现他在捉弄自己。 但她又不能拿他怎样! 只得收回手,轻咳一声,推开窗牖偏头看向窗外。 谢灼将小小的糕点掰成两半,他是有些饿了,自己吃了一半后将另一半递到姜窈嘴边。 糕点的香气传来,姜窈垂眼一看,糕点已经蹭到了她的唇边。 “吃吧。”谢灼忍着笑道。 姜窈瘪了瘪嘴,将糕点接过放入口中。 “你这些天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虽然你都做了决断,但我还是想问你,可有让你觉得憋屈的地方?” 姜窈口中细细咀嚼着糕点,闻言微微蹙眉,“憋屈?” “就是有没有你觉得处理得不公平的地方?我可以……” 不等他说完,姜窈便应下,“没有。” 谢灼有些意外,毕竟之前他可是帮她收拾过几次烂摊子了。 这一次事情不算小,可她却不需要自己帮忙? “宫中的事情太妃娘娘已然下旨,我如今若还有不满、让你替我善后,想来是有些不合规矩。” 见她神色淡淡,谢灼以为她是被柳家的权势吓到了,“你可是顾忌柳家的权势地位?” 姜窈抬眼看她,嘴边残存一些糕点的渣滓,“怎么会!我只是觉得这事若是闹大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怎么说?” “柳家的权势地位自是不用多说,如今圣上依旧器重柳相,没得因为这么点小事闹到前朝,寒了权臣的心倒叫圣上为难。姜家与我沾亲,我虽不喜欢他们,但姜嘉儿蠢笨,到底不敢对我下手,只是受人挑唆罢了。” 她竟如此识大体? 谢灼心中难免疑惑,但面上还是继续问道:“那你自己呢?你可还委屈?” 姜窈望着他关切的目光,笑得灿烂,“我不委屈,太妃娘娘替我出了气,我父亲念及兄弟之亲,我也替姜嘉儿请了罪,如今这般正好。” 谢灼见她笑了,可心中忽地有些心疼。 明明所有的事情都是冲着她去的,可她如今还笑得出来? “你就这么原谅他们了?” 姜窈笑着摇头,声音有些大,“怎么可能?” 她嘴边的糕点渣滓实在惹眼,谢灼想都没想便伸手替她轻轻擦去嘴角的残渣。 脸颊传来他指腹的温度,姜窈的笑顿住了,垂眼看着谢灼的手在自己的嘴边擦了几下。 抬眼时,恰好同凑近了些的谢灼四目相对。 不知是姜窈的错觉还什么,她觉得周遭都静止了,唯有她的心跳不停跳动。 而与之和弦的还有另一个急促的心跳。 她喉咙有些燥热干哑,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马车停得有些急,车内的二人有些踉跄,谢灼下意识地伸手挡在她的身侧。 “姑娘,侯爷,琅嬛阁到了。” 廖四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姜窈这才猛地起身,头却不慎撞到厢顶,发出一声闷响。 “姑娘你没事吧?”夏枝有些急切的声音在外响起。 姜窈捂着脑袋,飞快看了一眼身后的谢灼后,掀开帐子由夏枝搀扶着下了马车。 而谢灼笑着摇头的样子被探身掀开帐子的阿舟撞见,“主子,姑娘怎么撞到脑袋、脸却红了?” 谢灼掩嘴,叮嘱道:“你往后身上记得带些跌打擦伤的药。” 阿舟乐呵道:“主子之前就吩咐过我,我都记着呢,您瞧!” 说罢,阿舟从怀中摸出两个小瓶,“都是军中的好药,我都给姑娘备着呢!” 谢灼下了车,只见姜窈低着头让夏枝替她看看头顶可有红肿,余光瞥见谢灼看向她,她当即站直身体,理了理衣裙。 “我还没看清呢姑娘!”夏枝嘟喃,姜窈朝她“嘘”了一声后便挽着她进了琅嬛阁。 谢灼轻咳一声,待春娘的声音在店内响起,他才缓缓进入店内。 第91章 善茬儿 “哟,侯爷回来了?”春娘缓缓上前,将眼前的一对璧人打量了一番,见二人身上的衣服很是般配,可二人的氛围怎么有些奇怪? “今日过来怎么没提前同我说一声,我这都没准备什么。”春娘笑道。 谢灼闻言,瞥了一眼姜窈,“你带她去看吧,我去楼上等。” 说罢,他便撂下姜窈、独自上了二楼。 春娘走到姜窈身边,用扇掩嘴,“今儿个怎么一起过来了?打扮得还挺登对!” 姜窈连忙摆手,“巧合!巧合罢了!” “行了,同我还解释什么!”春娘笑道,“今天想寻何物?” “他表哥表嫂今日来下帖,我寻思空手上门不太好。”姜窈边说边在一楼逛着,今日琅嬛阁的人不算多,货物看着倒是新鲜。 “这都刚上的新货,货娘刚摆出来的,你看看喜欢什么吧?” 姜窈颔首,随手拿起一件打量着,春娘见状开口道:“喜欢这个?” “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先拿上吧。”说罢,姜窈将手中的物件递给春娘,又开始打量下一件。 春娘招招手,柜台边的货娘提着篮子连忙上前,替春娘将手中的物件放在篮中,春娘的手才空出来又被身边的姜窈塞了东西。 看着姜窈全无头绪地将货娘手中的篮子填满,春娘不由得有些担心:这是要把一楼都搬空啊?侯爷也不管? 想到这儿,春娘抬头朝二楼看去,正好看见谢灼握着一个茶盏、撑在二楼的栏杆上,眼角藏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春娘指了指疯狂敛货的姜窈,谢灼轻笑开口:“你将店内搬空倒是无妨,只是我们今日就一辆马车,你……” 不等谢灼说完,姜窈将怀中的物件都放到篮中,扬手打断他的话,“我有分寸。” 闻言,谢灼笑得更开心了,“我可是提醒过你少备些东西的,到时候你别后悔就行。” 姜窈没有理他,只继续挑选着货品。 “窈儿,要不我给你收拾些年货你带去吧。”春娘招招手,另一个货娘快步走到跟前,姜窈颔首道:“好,真是麻烦你了。” 春娘指了个方向,同货娘交代了几句后便见她朝方才所指的方向跑开了。 姜窈无意看了一眼,恰好看见春娘有些担心地看着远去的货娘。 “怎么了?你不放心?” 春娘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笑道:“这丫头刚来,年纪还小。” 姜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货娘身子单薄得很,感觉风一吹便会被吹倒。 “之前便听谢侯说过,你经常救助身处困境的女子,想来那个姑娘费了你不少心思吧?” 春娘垂首,笑着摇了摇头,姜窈指了指她的手臂上,“这刮痕也是因她留下的吧?” 春娘这才意识到她的衣袖褪了几分,手臂上的伤痕大都展现在姜窈眼前。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嗐,不打紧。” 姜窈看了一眼身边的阿舟,“阿舟,连翘之前给我的药你可备着?” 阿舟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一个瓶子,“春娘你试试看,这药不错的。” “这是哪儿来的?”春娘将瓶子打开,轻轻倒扣在掌心。 “前些日子认识个药娘,她送我的。”姜窈又开始敛货,不消一会儿,货娘新拿的篮子又装满了。 春娘将掌心凑近鼻子闻了闻,刚想开口便被后院传来的响声打断。 咣当—— 春娘将手中的瓶子塞回阿舟手中,快步朝着后院走去时还不忘回头朝着姜窈笑道:“你先买着,我去后院看看情况!”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掀开帘子往后院去了。 “姑娘,这买得够多了吧!”夏枝有些焦急,“时候差不多了,要不咱们还是听侯爷的劝,少带些去吧。” 姜窈闻言,抬眼看向二楼,而此时的二楼上,谢灼身边多了一个人。 是个女的。 姜窈蹙眉,眯起眼朝着谢灼对面的女人看去,是个年轻的姑娘,单看侧脸便知是个不俗的美人儿。 “姑娘,谢侯怎么同女子说话啊……”夏枝拽了拽姜窈的衣袖,姜窈闻言不免觉得好笑。 和女人说话咋了? 可是这个念头一出,她面上也有些不自然。 毕竟她此刻的表情看着可不像是洒脱的那样。 甚至,看上去不太良善。 二楼的谢灼似乎察觉到了姜窈的目光,回首对视时,恰好看见姜窈的神色甚是奇怪。 说是吃醋恼怒又夹带着笑意,说是洒脱无谓又紧拧眉头、沉着嘴角。 “那位便是姜窈?”谢灼身边的女子开口,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一楼。 “我先走了。”谢灼抬脚,目光却始终落在姜窈身上。 见他如此坦然地看着自己,且快步朝着楼下走来,姜窈这才挪开视线,可余光不经意瞥见那女子冷漠的神情。 “阿舟,那是谁?”夏枝好奇地开口。 阿舟抬眼看去,刚想开口,便被谢灼的声音打断。 “如何?可将一楼搬空了?” 姜窈撇了撇嘴,转头发现货娘脚边已然装满了三个篮子,甚至手中提着的那个也快要装满。 “就……就这些,有劳了。”姜窈朝着货娘礼貌一笑。 阿舟上前帮着货娘将篮子提到柜台结账,此时的谢灼指了指姜窈手上的物件道:“怎么?还想要个镯子?” 姜窈垂首,手中那镯子触手升温,是难得的佳品。 “我送你的鲛人泪,你不喜欢了?”谢灼抱手,笑得格外好看。 姜窈将镯子放回去,没理会谢灼的调侃,自顾地走到柜台边,正欲掏出银票结账时,便听到身后的谢灼开口道:“记我的账,送去我府上便是。” 算账的伙计连忙堆笑,“小的明白!” 姜窈伸手拦了拦,“我有钱,我给!” 伙计有些为难,谢灼本想同她说些什么,回头时恰好看见方才同她说话的女子正提着裙子往楼下走来。 谢灼嘴角微微下沉,可如今姜窈正同自己较劲,身后来的那位看着便不是善茬儿。 索性,谢灼一把将正要点银票的姜窈拉入怀中,伸手揽着她便往店外走去。 第92章 赵熹微 姜窈被突如其来的胸膛吓了一跳,抬眼看向谢灼时,身后传来陌生女子的呼喊声。 “谢灼哥哥。” 姜窈感觉到揽住她肩膀的手突然紧了一下,他的侧脸也露出十足的不耐。 身后的女子快步上前,绕到姜窈和谢灼的面前。 姜窈这才将这女子看清楚,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只是那双眼睛看向自己时,让她感觉不到丁点善意。 “你就是姜窈吧?”女子冷笑着福了福身子,“我是宁国公家的赵熹微。” 赵熹微? 宁国公府上的庶女,从前听闻是个极其胆小内向的姑娘。 姜窈面上挂着笑,内心搜寻着之前同她碰面的画面。 虽然只是寥寥数面,可当时她并不像现在这般…… “赵姑娘好。”姜窈微微用力才挣脱谢灼揽住她的手,“你可是同谢侯有话要讲?你们聊。” 姜窈笑着福了福身,便上了马车,全然没有理会谢灼有些不悦和恼怒的目光。 “谢灼哥哥,你当真喜欢她?”赵熹微见马车的帐子落下,方才开口。 谢灼双手背于身后,嘴角微微下沉,若是换做他人,他断不会浪费时间,可如今面前的事宁国公家的姑娘,到底要给宁国公一个面子。 赵熹微自然看出了他的不耐烦,但还是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串甘色十八子,“这是沈氏生前的物件,谢灼哥哥应该知晓吧?” 谢灼斜眼,恰好将她手中捧着的手串看得仔细。 见他面色有异,赵熹微露出一丝欣喜,“这手串是我偶然得的,谢灼哥哥收下吧。” 谢灼挑眉,“你要送我?” “谢灼哥哥别误会,这本就是沈氏的物件,我最是胆小,如何敢私藏罪臣遗物?”赵熹微垂首,言辞恳切,后继续道,“想来谢灼哥哥定能好生安置这个物件,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谢灼犹豫之际,赵熹微将手串塞到谢灼怀中,不等他开口拒绝,赵熹微上前,离谢灼很近,她微微垂下的头快要抵到谢灼的胸膛。 这场面着实让离二人最近的廖四吓了一跳。 廖四撇了撇嘴角,小声嘟喃:“这大庭广众的,我们姑娘还在旁边呢!” 夏枝伸手拽了拽廖四的衣角,虽然她也不高兴,但也担心恼了谢灼。 阿舟此刻也有些难堪,最后只轻轻道:“主子,东西都备好了。” 谢灼回神,赵熹微也退了半步,最后笑着同谢灼福了福身子,“那熹微便等谢灼哥哥的好消息了。” 姜窈坐在马车内,并未留心车外的动静,脑子里都是赵熹微先前的模样。 在后宅讨生活,又有哪个女子是容易的? 姜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好在如今见她有了锋芒,想来是能顾好自己了。 谢灼掀开帐子进来,手里似乎攥着什么,姜窈并未开口询问,直到谢灼落座、马车开始动了,他才将掌心摊开。 姜窈本无意窥探的,只是那物件实在眼熟。 只一眼,姜窈便认出那是自己的东西。 准确地说是沈昭的物件。 甘色十八子,不算什么稀罕物件,姜窈之所以能一眼认出那是自己的东西,是因为其中一颗玉石上有很显眼的缺口。 姜窈下意识地伸出手,不料谢灼警觉地将手串握在手中收回。 抬眼相看时,他的眼神中充斥最先前对姜窈的那般冷漠。 “我……”姜窈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收回手后看着谢灼有些难为情,只得随口寻个理由敷衍道,“我以为这也是送给表哥表嫂的礼物。” 见她有些晃神,似乎被自己吓到似的,谢灼这才眨了眨眼,将方才的冷漠收回。 “这是赵姑娘给我的。”末了,他带有些解释的意味开口,“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 姜窈摆手,“我没有他想,侯爷不必担心。” 见她面色如常,谢灼稍稍松了口气。 随之而来的沉默让车内的二人都有些不自在,姜窈将身子往后靠了靠,头也偏向一边,可余光还不时打量着谢灼手中的手串。 若是赵熹微送的,那她从何处寻来的? 如今为何又送给谢灼? 而谢灼看向手串的神色并不像是怀念什么,反而十分凝重。 二人沉默至谢府门口,廖四将马车停下,招呼道:“侯爷,姑娘,咱们到了。” 谢灼先起了身,抬脚前他伸手挡在车顶,回头看向姜窈,“你先下吧。” 姜窈慌了片刻,抬眼看向他的手,想来是担心自己又莽撞地起身撞到自己的脑袋。 “我没那么笨……”姜窈小声嘟喃着起身,夏枝掀开帐子后,她立刻从车内钻了出去。 谢灼看着她下了马车后将手串收入怀中,而后才下了马车。 而此时谢府门外已经有人去通传,不一会儿便瞧见一男一女从府内走了出来,身后还跟了四个小厮和四个婢子。 “怀澈!我终于把你盼来了!”男子最先开了口,姜窈未来得及细看,只恭敬地开口同二人行礼问安。 “姜窈见过谢侯、见过谢侯夫人。” 身子还未全然福下,姜窈的手臂便被一只手抬住,“妹妹无需多礼。” “是呢是呢!这马上是一家人了,姜姑娘无需多礼!”谢明煜开口道。 姜窈由那只手抬着起了身,抬首才看清身边扶起自己的便是宋氏。 宋氏容貌出众,成了家以后变得有些清瘦,看着沉稳了不少。 “怀澈,还不介绍介绍!”谢明煜笑着开口,姜窈这才看向他,谢明煜身形魁梧,有武将惯有的飒爽之姿,可面上却始终挂着和善的笑意。 谢灼微微笑道:“表哥不是都说是一家人了,怎么还要介绍?” 谢明煜笑着锤了谢灼一拳,“我这不是担心姜姑娘认生嘛!你小子真不识数!” 姜窈摆手,本想开口说什么,便听到身后传来咣咣当当下货的动静。 谢灼掩嘴,“她可不认生!表哥表嫂可瞧见那些物件了?都是她仔细挑选了带过来的!” “呀,弟妹何须如此客气?”谢明煜惊讶地走上前,盯着成箱的年货,伸手点了点,“夫人,这……这这这……” 宋氏上前,微不可查地拧了一把谢明煜的胳膊,低声道:“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你是向桃?”男人的声音浑厚,好似夏日里盛满凉爽溪水的山谷,就这么悠荡进向桃心中。 向桃看着他的模样出了神,忘了回话,男人挑眉笑了笑:“怎么?很帅吗?” 嘴巴开开合合,却吐不出半个字,向桃只好呆呆地闭上嘴,然后诚实地点点头。 “哪儿来的野男人?快放开我老婆!” 身后传来暴发户暴怒的声音,向桃想要转身去看的时候才发现她被男人抱得紧紧的。 “向桃女士,不论生老病死、贫穷富裕,你愿意嫁给……那位秃头先生为妻吗?”男人的眼睛很好看,深邃又闪着微光,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星星住进了他的眼睛,好看得让向桃挪不开眼。 男人扬了扬下颚,示意向桃身后来人了。 向桃回头之际,暴发户肥厚的手刚要落在她肩上。 男人毫不客气地将向桃锁进自己怀里、更紧了一些。 暴发户的手落了空,怒目看向男人:“敢抢我老婆,看我打不死你!” “你老婆?”男人不屑地笑了笑,低头看向怀中红了脸的向桃:“向桃女士,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什……什么?”向桃只觉得脸上烫得很,男人故意俯下身,精致的面容逼近向桃时,向桃的心跳得快要爆炸了。 “你是否愿意,”男人猛地想到什么,眨了眨眼笑得狡黠,“嫁给我?” 在这么权威的绝色面前,向桃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 第93章 谢府 “不是夫人!这也太多了!”谢明煜咋舌,末了回头看一眼忍笑的谢灼和不知所以的姜窈,压低了声音道,“夫人,这看着不像是拜年!像是行贿!” 话音落下,宋氏掐住他胳膊的手又加大了几分力度。 疼得谢明煜跳脚,但到底还是装出一副得体的模样,转身看着姜窈道:“弟妹真是有心了!” 宋氏含笑转身,同姜窈道:“不过是来家中吃饭,何必带这么些礼物!” “我先前在家都同她说过了,可她非不听,方才火急火燎地带着我去琅嬛阁,置办了这些东西。”谢灼伸出手肘撞了撞姜窈,姜窈蹙眉瞪了他一眼。 “今日初次登门,我如今在盛京没有置办什么,便只能去买些,总没有空手上门的道理。”姜窈笑着,宋氏瞧她神色淡淡,不像是要巴结的样子。 但谢明煜觉得不然,“弟妹还是太客气了,快快进屋吧!席面都备好了!就等你们了!” 谢明煜吆喝着众人往府内去,谢灼垂眼笑着看向姜窈,“瞧吧,要不是你耽误时间,如今早就吃上饭了!” 姜窈抿嘴,狠狠剜了他一眼,本想回嘴却被身后的宋氏打断,“怀澈可是饿了?今日未用早膳?” 谢灼朝着姜窈的方向努了努嘴,“我这新置办的宅子,还没来得及添置人手,想来把她累着了,今晨睡了许久才起身。” 姜窈暗暗攥拳,嘴巴抿得更紧了些。 好你个谢灼! 宋氏掩嘴,“先前我便同怀澈说过,担心你一个姑娘家打理宅院多有不懂的地方,让你尽管下帖来寻我。是我忘了,姑娘家面皮儿薄,是表嫂的不是!我该主动上门帮你料理的! 姜窈立刻摆手,“没有!是我失礼,本来早该来府上拜年的!” 谢灼闻言轻笑,“你认识路?” 宋氏身边的婢女上前同她耳语了几句,宋氏转头同身边的二人道:“我让人带你们过去,我先去趟厨房。” 说罢,宋氏快步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方才同她耳语的婢女垂首道:“侯爷,姑娘,请随我来。” 眼见四下没了旁人,姜窈实在气不过,伸手锤在谢灼的手臂上,而后还不忘剜他一眼! 她的力道不大,虽然看着使了十足的力气,但打在谢灼这样的武夫身上就跟雨点落在衣裳上似的。 不过谢灼还是微微怔住了:她敢打我? 末了,谢灼看着她气呼呼的背影,不觉笑出声。 “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姜窈从未见过谢灼如此没个正形的模样。 先前他总是端着,似乎所有人都看不上眼似的。 直到今日到了谢府,她看到了不一样的他。 话尤其多,尤其密,还是揭底的好手。 姜窈想到这儿,又回首瞪了身后的谢灼一眼,此刻的谢灼双手背在身后,很是放松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嘴角时刻衔着笑意。 真是邪门。 这谢灼到了谢府跟变了个人似的。 看出她眼中的疑惑,阿舟低声道:“姑娘,这是谢家的老宅。” 姜窈微微颔首,阿舟继续道:“从前主子就是在这儿长大的,九岁上才跟着谢老将军去了北关。” 原来是回家了啊。 姜窈再次回首看他,眼中没了方才的恼怒,而是多了几分柔软:回家总能让人做回自己,尸山阎王也不例外。 她忽然有些羡慕谢灼,至少他还能回家。 “来,弟妹!快来坐!”谢明煜的声音从花厅内传来,谢灼的步子快了许多,走到姜窈身边拽起她的手臂便往里走。 姜窈抬头,恰巧看见谢灼的笑眼。 他笑起来很不一样,很好看,好看的叫姜窈心上顿了一拍。 谢灼将椅子放好,示意姜窈坐在自己身边,此时谢明煜正取来一壶好酒,很是欢喜地开口:“怀澈!这可是我从南境带回的好酒!就等着给你尝尝呢!” 姜窈缓缓落座,谢灼将茶盏倒好茶水,顺手放到她面前。 谢明煜见状,眯起眼调侃道:“你如此细心?还是我认识的莽夫吗?” “表哥倒是一点没变,惯爱说笑。”谢灼从他手中拿过酒壶,揭开盖子嗅了嗅,“当真是好酒!” “是吧?兄长肯定不会诓你!”谢明煜笑着落座,将两个酒杯放在面前,正欲倒酒就被谢灼拦下。 “作甚?”谢明煜蹙眉。 谢灼低声道:“不是还有事与我商议?” “你难不成明日便要离京?”谢明煜瞪了一眼谢灼,见他缓缓摇了摇头后,谢明煜憋着嘴从他手中夺回酒壶,“那不就得了,今日先尽兴,明日再说正事!” 谢灼无奈地摇了摇头,“想来今日你定是打着我的名义才得以品尝这口佳酿,否则平日里只怕闻闻醪糟都会被表嫂骂吧!” 谢明煜憋着嘴,故作委屈地颔首:“你不知道,这成了家的日子,真是……” 不等他说完,宋氏便大步从屋外走了进来,“成了家的日子如何了?” 宋氏笑着,扬手后,身后的婢女将端着的参汤仔细放在桌上。 见宋氏来了,谢明煜一改方才的委屈神色,立刻笑脸相迎:“成家好!这成家可太好了!你是不知道你嫂子对我多好!” 见他变脸如此之快,姜窈有些忍不住笑,垂首掩嘴轻咳一声,试图掩盖。 宋氏落座后笑着嗔了他一眼,“方才定是说我坏话了吧?” “怎么会呢!我这给后生宣扬成家的好处呢!我有夫人,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谢明煜拍了拍胸膛,话说得漂亮,声音洪亮,宋氏顿时揉了揉耳朵,还未开口便让谢明煜敛声。 “来,姜姑娘,都是自家的饭菜,你别嫌弃。”宋氏端起一个碗盏盛了些参汤后,便将碗盏放到姜窈面前。 姜窈受宠若惊,“我……我自己来吧。” “诶,别客气!”宋氏笑道,“往后都是一家人,我们同怀澈向来亲近,你也别见外了,快吃吧!” 或许是看出姜窈的局促,在谢明煜和宋氏动筷后,谢灼挑起一块鱼肉,仔细地将鱼刺剔除后,将碗盏放到姜窈面前。 “无妨,跟在我们宅子里一样便是。” 第94章 桌下 “无妨,跟在我们宅子里一样。” 谢灼开口的语气实在温柔,谢明煜和宋氏从未见过他这样! 顿时被他的言行吓得不轻。 “夫人,你瞧见了吧?难不成是我眼花耳聋啦?怀澈居然……” 宋氏掐了他胳膊一把,谢明煜嘶哈一声,宋氏道:“会痛,说明是真的。”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怀澈长大了!” 姜窈头埋得很低,可嘴角的笑意不知为何抑制不住。 谢灼也有些难为情,放下筷子后将酒杯斟满酒,“来,表哥。” 谢明煜立刻按住嘴角,拿起酒杯同谢灼干杯,“怀澈,如今见你长大了,兄长真是为你高兴!” 说罢,谢明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谢灼见状也将酒杯推入口中。 一杯酒下肚,谢明煜的话头似乎打开了,他看向姜窈道:“弟妹,先前我听了坊间的传言,还担心你们二人关系不睦……” 胳膊上又挨了一下,但这次谢明煜并没有喊痛,只继续笑道:“我这人说话直,不懂得弯弯绕绕,你莫见怪。” 姜窈摆手,“无妨!” “这如今见怀澈待你细心,想来你二人往后定能将日子过好。这外面的传言你无需理会便是!” “是啊姜姑娘,这外头的话都是些无根儿的,只要你们把日子过好,定能堵住他们的嘴!宋氏附和道。 姜窈脸有些微红,就好似方才喝过酒的是她一般。 “哎呀是我们的不是了,姑娘家面皮儿薄,不该同你说这些的!”宋氏打了个圆场,“不过姜姑娘,若是往后在府上受了委屈,你大可以来寻我,我也算是看着怀澈长大的,我能为你做主!” “对对!弟妹,若是这混小子对你不好,你就来告诉我!我一定替你好好教训他!”谢明煜拍了拍胸脯道。 谢灼笑着将酒倒满,“放心吧,她厉害着呢!” 想到方才她气不过,伸手锤了自己一拳,谢灼笑意更甚。 “不过马上要闺榜考核了,姜姑娘准备得如何了?”谢明煜开口道。 闻言,宋氏面色有些稍变,姜窈看见的时候有些不知所以。 “吃饭,吃饭!”宋氏张罗道。 谢明煜见姜窈面上的神情不像是装的,同谢灼喝了一杯后,索性直接开口道:“你不知我夫人是这次考核的考官?” “嗯?”姜窈感觉全身都僵住了,手中的筷子险些脱手落到桌上,“侯夫人是……” 宋氏抿嘴,放下碗筷瞪了一眼谢明煜。 姜窈讷讷地回头,恰好撞见谢灼忍笑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 谢灼忍笑颔首,姜窈好恨! 所以今日自己要送礼送年货,谢灼一直劝阻,想来是担心自己被误会、落得个行贿的污名。 可如今…… 自己依然将成箱的贺礼年货都抬进了谢家。 “侯夫人,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姜窈没空同谢灼闹了,只放下碗筷同宋氏认真地解释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这次的考官,我只是想着今日头次登门,多备些礼物别失了礼数……我真的……” 见她焦急辩解,眼底藏着淡淡的红色。 宋氏也有些不忍,“无妨,若是你真的有这个意思也无妨。” 姜窈闻言,更是焦急地起身,本想福身解释的,却被谢灼一把拦下。 “今日是我唐突了,但姜窈确实没有旁的意思!” 见她慌张,谢灼也没了方才调笑的意思,“表嫂,她确实没那个意思……” 宋氏见谢灼神色认真,到底忍不住笑了,“我瞧着她也不是有心思的人!你们快坐吧,都是你兄长不好,没得提这个干吗,倒叫人难堪!” “是是是!都是我这嘴!”谢明煜起身,将谢灼和姜窈推回座位上。 “今晨我劝过她,可并未与她说过表嫂是考官的事情,是我的不是。”谢灼举起酒杯,“我自罚三杯。” “诶……”宋氏刚要拦,便将谢灼将一杯饮尽、正准备喝第二杯,“可以了可以了!都是一家人!这是作甚呢!” 谢明煜伸手拦住谢灼,“你这愣子!我这可是好酒!容不得你这么糟蹋!” 谢灼放下酒杯,看了一眼身边有些泄气的姜窈,心中有些内疚。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见她委屈,谢灼心里不是滋味,不知怎的竟伸出手握住了姜窈。 姜窈本就垂眼坐着,眼睁睁看着他的手伸到桌下握住自己,不免有些慌张。 可他的掌心温热,力道十足,此刻将她的手握得很紧。 而他的目光,好似有了温度的泉水,柔情又不失炙热,看得姜窈无处躲闪。 “坊间都说姜窈无才无德,是盛京的有德先生,可我知道她并非如此。”谢灼看着姜窈,语气温柔又不失坚定。 宋氏和谢明煜对看一眼,心中难免嘟喃:这和外界传的也太不一样了! “阿窈只是学得慢,但绝不是投机取巧之辈。”谢灼的手又紧了紧,姜窈的手背已经染上了他掌心的汗。 “表嫂,这一点我可以为她担保,她绝对会凭自己的实力在考核中取得名次!”谢灼话音落下,微微俯下身凑近姜窈,他的面容在姜窈眼前清晰放大,姜窈可以看见他面上淡淡的红晕,还可以嗅到他嘴边若有似无的酒香。 他轻柔地开口问道:“对吗?” 姜窈瞧着他眼中闪烁着的微光,不知为何心里竟然充满了力量。 虽然考核一事她早就十拿九稳,但是如今见谢灼如此为他担保、在他人面前袒护她的声誉,要说心中毫无波澜定是不可能的。 “嗯!”姜窈重重地点头应下,而后笑着看向宋氏,“侯夫人,外界说我蠢笨,但我并非投机取巧之辈,这次考核我在许多人面前都立过誓,定然会靠自己取得好成绩的!” 宋氏似乎很满意,嘴角的笑意如何都遮掩不住,欣慰道:“好,我信你!” 说罢,宋氏招了招手,身后婢女立刻取来两个酒杯,并将其斟满。 “来,姜姑娘,这杯酒下肚、方才的不愉快都翻篇!” 姜窈笑着点头,刚想伸手接过酒杯,这才发现她的手此刻依然被谢灼的大手团团握紧! 第95章 发誓 姜窈咬牙笑着,低声同谢灼道:“松手。” 谢灼见她神色好些了,这才缓缓将手松开,脸上也有了些笑意。 姜窈伸手接过宋氏的酒杯,在众目睽睽下,她的手背红得格外惹眼。 宋氏当即眯起眼睛瞧了瞧,“呀,可是过敏了?怎么手这样红?” 姜窈顿时接过酒杯就收回手,轻咳两声,“有些紧张……” 谢明煜飞快瞥了一眼,只见姜窈手背上依稀可见手指印,他转头瞪了一眼谢灼,低声交代道:“对人姑娘好些!如今还未过门,别叫人平白受了委屈!” 谢灼点点头,又将碗中不知何时剃好的鱼肉递给姜窈,顺势将她吃完的碗盏换到自己跟前。 谢明煜招手,本想叫婢子过来再添置个新碗给谢灼,不料下一眼就瞧见谢灼用姜窈用过的碗盛了菜、自顾地吃了起来。 “侯爷,有什么吩咐?”婢子淡淡开口,谢明煜顿时摆了摆手,“无事了,去吧。” 谢灼一边吃菜,一边忍笑。 而身边的姜窈一杯酒下肚,脸上泛起红晕。 宋氏见她将杯中的酒喝得干净,不由得感叹,“瞧着还是个孩子,倒是挺不服输!” 谢明煜笑了,“同怀澈一样,都有些认死理!” 夫妻二人笑了,谢灼转头看了一眼双颊泛红的姜窈,也笑了。 只有姜窈晕乎乎的,沈昭酒力不差,可如今…大抵是换了身子的原因吧。 夏枝上前,替姜窈倒了一杯茶,俯身悄悄同姜窈道:“姑娘,你不胜酒力,怕是不能再喝了……” 姜窈摆摆手,压根没听进去,只强撑着端起碗了一口汤,放下碗时,眼底升起一些朦胧,嘴角却始终上扬。 “来,怀澈难得回来,咱们一起喝一杯!”谢明煜招呼道,众人都端起酒杯,姜窈慢一步,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酒杯,待一口而尽后,谢明煜看着谢灼道: “马上便是要有家室的人了,你身上的臭脾气也该改改!” 谢灼点头,谢明煜继续叮嘱,“往事……该放下的就放下,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我在说什么。” 话音落下,谢灼虽笑着,但并未点头应下谢明煜的话。 谢明煜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你这个犟骨头,你可知沈家的事不是你我可以染指的!”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着急,但声音压得很低,大抵除了谢灼,再无第二个人听到。 只是二人说话的空档,姜窈又喝了一杯,如今醉意上头,在谢灼开口前、她猛地环住谢灼的手臂。 “什么沈家?沈家如何了?”姜窈醉醺醺地挂在谢灼手臂上,谢明煜有些慌张,但见她是真的醉了,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谢灼垂眼,将少女绯红的面容纳入眼底。 “谢灼,我跟你说……”姜窈努力睁了睁眼,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足够真诚地看向谢灼:“沈家……沈家的……” 谢明煜暗叹:坏了!被她听见了! “夫人!快!这丫头喝醉了!” 宋氏立即起身,试图将姜窈扶起,可不料姜窈双手将谢灼环得很紧。 被人拖拽了几下,姜窈反而将谢灼环得愈发紧了。 “谢灼,我跟你说……这沈家,你……你挂念是吧?” 姜窈声音大了许多,语气中还有些质问的意思。 闻言,谢灼不恼,只是拧紧眉头不知她何故提起沈家。 “你就说你是不是心里还有沈昭吧!”姜窈的话语有些突兀,声音也大,倒叫花厅内的众人都被喝住了。 宋氏见话头不对,连忙摆了摆手,将婢女都撤下去。 如今厅内只剩他们四人,姜窈揉了揉眼睛,看向谢灼时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红成什么样子。 便是谢明煜这样五大三粗的武夫也觉得这小孩甚是委屈,可如今宋氏也不知如何周旋,只等着谢灼开口给姜窈一个答案。 谢灼心中何尝不觉得她委屈呢? 只是她的问题,他只有一个答案,不会因为她的委屈而更改。 “是。”谢灼淡淡的声音传来,宋氏叹出一口气,谢明煜也偏过了头。 原以为少女的眼底会积攒出眼泪,顺着眼角落下,可没想到少女愣了一阵后,竟欢喜地贴在他的手臂上。 笑得竟比方才还灿烂。 “好!你心里还有沈昭就好!”她的语气是十足的欢喜,并不像演的,谢灼有些奇怪,“你不生气?” “嗯?生气?”姜窈又抬起头,下颚抵在他的手臂上,蹙眉思忖了一阵,最后咧着嘴笑道:“我为何要生气?” “你喝多了。” 姜窈点点头,“沈家姑娘可怜,死得冤枉,你心中惦记她,便要还她一个公道!” “……你说什么?”谢灼眼中的诧异不减,如今多了几分意外。 姜窈努力睁开眼睛,眼前虽朦胧,但她想将谢灼看清。 他的面容在眼前清晰了几分,姜窈笑着伸出手,抚上他的脸。 “谢灼,你笑起来好看。” 感受到少女掌心的炙热,谢灼的身子不由得一僵,喉结翻涌,一时之间忘了接话。 姜窈笑着,又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谢灼,你听好了,我再说一遍。” “嗯。” “沈家蒙冤,你若心里有沈昭,便该还她一个公道!” 姜窈的话音咬的很重,重到眼底染上红晕,眼角的晶莹摇摇欲坠。 她为何落泪?是委屈吗? 谢灼更加迷惑了。 谢明煜摇了摇头,无奈道:“这傻孩子,她知道你的心结,也知拦不住你,如今坦然地同你说这些,真不知她心里该有多委屈!” 宋氏吸了吸鼻子,“这姑娘心性纯良,真不知外界怎会将她说得那般不堪!” 谢灼失语,望着挂在自己手臂上的、喝得醉醺醺的小姑娘,心中五味杂陈。 见他半晌不开口,姜窈抚在他面上的手毫不留情地掐住了他的脸。 “嘶——”谢灼发出低语,这人醉得不轻、力气还不小! “谢灼,我要你发誓!” “我要你发誓,你一定会为沈家正名!一定会还沈昭公道!” 谢灼看着她坚定的眼神,许久后开口道:“我发誓,我一定会还她公道!” 第96章 别走 冯娉婷用了午膳便让嬷嬷带着香料往姜窈的宅子来了。 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便瞧见蒋弋大摇大摆地往门口的方向来。 “你来做甚?”冯娉婷撇嘴。 蒋弋将折扇甩开,故作潇洒地扇了扇,“我自是来寻我的挚友、谢侯谢郎君。” 冯娉婷不屑地挑起嘴角,“嘁,你的挚友不曾告诉你他不在家?” 蒋弋愣了片刻,但看见冯娉婷同他一般,都站在门外,遂笑道:“你不也没收到消息嘛,我看姜窈同你也就那样!” 二人正斗嘴,宅子的门缓缓从里面打开了。 春桃裹着有些厚的外套,探出脑袋,“冯姑娘,真的是你!” 冯娉婷连忙上前道,“春桃,可是我方才声音太大,吵着你了?” 春桃笑着摇了摇头,用了些力气将门打开,“姑娘出门前便同我交代,若是冯姑娘来了便请您进屋稍坐。” “有劳。”冯娉婷进屋前不忘剜蒋弋一眼,春桃见门外还有人站着,连忙道:“小公爷也是来寻我家姑娘的吗?快请进吧。” 蒋弋有些得意地刚要抬脚,便被冯娉婷喝住:“你是来找姜窈的吗你就进!” “你这话说的!这里是怀澈的宅子!我来寻怀澈、为何不能进!” 蒋弋叉着腰同冯娉婷叫嚷,冯娉婷当即便撸起衣袖、作势要收拾他。 春桃身上的疹子散得差不多了,但到底不足以拦住二人。 正犯愁呢,忽地瞥见廖四架着马车往这边来了。 “是姑娘回来了!” 吵闹的二人循着春桃的声音看去,只见廖四架着马车在宅子前停驻,夏枝见春桃在外面,连忙道:“春桃,快去厨房煮些醒酒汤,姑娘吃醉了!” 春桃闻言,忙不迭往宅内的厨房跑去。 冯娉婷闻言连忙上前,阿舟将马车的掀起,却许久未有动静。 “可是喝醉了起不来身?我来吧!”说罢,冯娉婷刚要抬腿,却见谢灼的头钻了出来。 而他的怀中抱着的正是满脸绯红、意识不清的姜窈。 “胖花儿,你真没眼力劲儿!”蒋弋走到冯娉婷身边,用折扇戳了戳她的肩膀,“人家未婚夫会自己看着办,你就别抢功了!” 冯娉婷咬牙给了他一肘击,蒋弋吃痛之际,谢灼将姜窈往怀中紧了紧,“夏枝,你家姑娘第一次喝酒?” 夏枝同阿舟一起将谢灼迎下马车,闻言,夏枝神情紧张道:“姑娘酒力不佳,我方才已然提醒过,只是……” “先前可有像今日这般醉过?” 谢灼一边走一边同夏枝打听,夏枝认真回想了一阵后开口:“从前在家中姑娘偷吃过老爷的酒,也醉过一回,只是不如今日这般。” 姜窈枕在谢灼胸前,嘴里有些嘟喃,谢灼听不清。 可少女喝多了也不老实,一双手便在谢灼胸前胡乱摸着。 谢灼喘息变重,但身边人太多,加之姜窈酒醉,他无话可说,也无计可施。 只是姜窈一只手探入他的衣裳时,谢灼肉眼可见的慌张。 蒋弋走在他身边,见他面色不好,“怀澈,可是她太重了?压得你不舒服?” 冯娉婷闻言,想都没想就抬脚朝着他的屁股去了,“胡说什么!” 蒋弋揉了揉屁股,“我这不是看怀澈脸色不好嘛!” 谢灼轻咳一声后加快了脚步往姜窈院中走去。 只是他怀中的少女在他怀中一通乱摸,竟意外攥住了他方才放入怀中的那串甘色十八子。 手指如同之前那般转动、摩挲着手串,指尖还扣了扣那颗有残缺的玉石。 “祖母,我好想你……”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梦中的呓语,谢灼微微俯身想要听清时她却闭上了嘴,只是眼角滑落的泪打湿了谢灼的衣裳。 终于到了姜窈院中,冯娉婷同夏枝一起将她的被褥掀开,又取来枕头,谢灼小心翼翼地将其落在榻上,正想松手时却发现姜窈的双手早已环住了他的脖子。 见状,众人有些尴尬,谢灼甚是。 谢灼伸手,试图将她的手掰开,可不知她哪儿来的劲儿,竟将自己环得很紧。 “祖母别走,我怕!”姜窈的手微微用力一勾,谢灼本就俯着的身子就更贴近少女的身躯了。 鼻息交错,谢灼可以清晰看到她方才落泪后留下的痕迹,还可以看清她眼角那颗淡淡的、若有似无的痣。 姜窈的双唇微微开合,还在呢喃,可谢灼听不清也没空听清。 此时谢灼只觉得浑身燥热,尤其少女床榻上的香气在此刻清晰,而他面前是那张泛着红晕的娇嫩模样。 “侯……”夏枝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被蒋弋一折扇拦下。 蒋弋大手一张,将冯娉婷、夏枝和阿舟三人拦住,而后低声道:“走走走,先出去!” “可是我们姑娘……”夏枝还是有些不放心,可蒋弋嗔了她一眼,“夏枝,这就是你不懂事了!等出去、小公爷我给你说道说道!” 不等夏枝再说些什么,蒋弋便将三人推出了里屋,珠帘因着几人往外的动静也发出清脆的响声。 直至门被掩上,此刻屋内只剩谢灼同姜窈二人了。 谢灼伸手拍了拍姜窈的脑袋,“乖,松手。” “别走,我害怕。” 听到她的呢喃,谢灼柔声安慰:“别怕,我不走,我在呢。” 谢灼替她顺了顺脸颊边的头发,又伸手探了探她脑门的温度,如今已没有方才的滚烫了,只是酒气未散,想来还得休息。 谢灼哄了许久,姜窈的手才送开,谢灼得以直起身子时才发现自己的颈间竟然冒出不少汗珠。 他起身,刚拿起被子想往姜窈身上盖,不料姜窈猛地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又是用力往身前一带。 “你骗我!”姜窈虽睁了眼,但眼神涣散,显然还在醉着。 “我骗你什么?”谢灼哭笑不得,垂眼之际恰好看见姜窈拽住他衣袖的手上,正套着他怀中的十八子。 “你说你不走的!”姜窈眼睛缓缓闭合,手上的劲儿却始终没有放松。 谢灼无奈地牵动嘴角,“我不走,我只是替你盖被子罢了。” 直到身上感觉到柔软的覆盖,姜窈这才松了松手上的劲儿,可她依旧拽着谢灼的衣袖。 谢灼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顺势坐在床边,任由姜窈往他的身边挪了挪。 “谢灼,你千万别骗我。” “我能骗你什么呢?” 谢灼轻声问道,可床榻上的人儿呼吸开始匀称,许久未应答。 垂眼看去,少女侧脸上的红晕有了消散的迹象,他探出手背贴在她的脸上,那柔软细腻的触感竟让他不觉地蹭了蹭。 第97章 当下 “姜窈。”谢灼蹭着她的脸,情不自禁地唤了她的名字。 可因着酒醉,她并未听见。 谢灼眼底有些黯淡,看着熟睡的少女,心中很是愧疚。 “你究竟为何……喜欢我呢?” 谢灼嘴角有些苦涩,他不懂姜窈何故对他情深至此,竟连他心中装有她人也不在乎。 脑海中又浮现方才谢明煜对他的叮嘱:“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珍惜当下。” 珍惜当下。 谢灼的眸子微微挪到姜窈身上,“向前容易,可心中装着许多过去的事,步子很难走得快吧。” 他笑了笑,眼底有些酸涩,不等眼泪落下,姜窈许是觉得脸上被他蹭得有些痒,竟噘着嘴将他的手握住。 “痒。”少女呓语,谢灼无奈地牵动嘴角,眼底的酸涩也因着她的憨态而消散。 屋外的蒋弋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可屋内并无动静,他正想往窗户上戳个洞时就又挨了冯娉婷一脚。 “下作!” 蒋弋揉着屁股回头,“不是,胖花儿!你能别踢我了吗!” 阿舟同夏枝对视一眼,微微垂首偷笑。 蒋弋见状更是难堪,“我怎么说也是个公爷,你动不动踢我可不兴!” 冯娉婷剜他一眼,“你还知道你是个公爷!” 蒋弋撇了撇嘴,春桃正是这时端着一碗醒酒汤走来。 “夏枝,你们怎么都在外面?”春桃蹙眉道。 “姑娘在里面歇下了。”夏枝轻声道,春桃点点头,“那你们都在外面,姑娘不是没人照顾了吗?” 说罢,春桃端着醒酒汤就要推门进去,蒋弋当即拦住她。 “你们侯爷在里头呢,他心细得很,你们就别担心了!” 蒋弋说着,将春桃手中的醒酒汤接过,“去吧去吧,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没事儿的话回屋歇着,这里用不到你们了!” 春桃挠了挠头,看向夏枝时,夏枝也只是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阿舟想起主子之前同她的嘱托,她今日该去给宅子里置办些下人。 “去吧,这儿有我呢,出不了什么乱子!”冯娉婷轻声道,阿舟闻言便径直地朝院外走去。 夏枝和春桃虽有担心,但她们的房间就在附近,想来有什么事情也是几步路的事儿。 直到看着这二人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自己的屋子,冯娉婷才戳了戳蒋弋的肩膀,“现在怎么办?” 蒋弋乐呵道:“怎么办?当然是趁机进去看看啊!” 待冯娉婷回神,只见蒋弋已然推开门探进半个身子。 “怀澈,这醒酒汤……”蒋弋声音很低,但听着总觉得很滑稽,尤其是他的动作缓慢得有些刻意。 “嘘!”谢灼朝他看来,蒋弋当即逼近嘴巴,将醒酒汤放在桌上后,指了指门外,用极轻的声音道:“我们就在门外,有事你叫我们!” 谢灼颔首,蒋弋才蹑手蹑脚地转身,一转身恰好看见冯娉婷探进来的脑袋。 见她要开口,蒋弋连忙捂住她的嘴,将她扶出屋外。 待掩上门,蒋弋才松手又挨了冯娉婷一脚:“你捂我嘴干嘛!” 蒋弋龇牙咧嘴道:“你没瞧见里面正是情浓的时候嘛!” “我没瞧见啊!我刚探头就被你捂嘴了!” 冯娉婷噘着嘴走到院中的石桌边,蒋弋揉着屁股上前,站到她身边。 “你放心,怀澈是个正人君子。” 冯娉婷剜他一眼,“我当然知道谢小侯爷的贤名,不像你……” 蒋弋声音有些大,“我怎么了?” “整个盛京,数你是纨绔之首!”冯娉婷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而后抱手坐在石桌边。 蒋弋咋舌,“纨绔咋了?” 见他坦荡,冯娉婷竟有些羡慕。 “蒋弋,我真羡慕你。”冯娉婷神色变了,虽然笑着,但笑得十分苦涩。 蒋弋连忙坐下,“怎么?可是在家受委屈了?” 冯娉婷垂眼,嘴角虽扬着,但眼中的失落总不愿被人看见。 尤其是蒋弋。 “我瞧着你在我面前很是威风啊,怎的还会受委屈?”蒋弋道。 冯娉婷不语,忽而想到自己的糟心事,顿时没了和蒋弋打闹的兴趣。 蒋弋见她不对劲,但追问她人不愿开口之事又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当即有些着急。 “冯娉婷,若是有人叫你受了委屈你便同我说,我怎么也是个公爷,定能为你出气!” 他的话掷地有声,冯娉婷当下便笑了,这次的笑倒有些真了。 蒋弋微微松了口气,“若是你家中的事不便说,也不必勉强,但你要记住我蒋弋说话算话!” 冯娉婷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蒋弋,我父亲要将我嫁入西域王室。” “……什么?”蒋弋慌了,“那西域皇帝是个六七十岁的糟老头子!你……你父亲……” 冯娉婷苦笑道:“世人都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当真有理。” “……”蒋弋的手不觉攥紧,他想安慰冯娉婷,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我如今躲到盛京,想来不是长久之计,可姜窈说了会为我想办法,比起相信自己,我此时只能寄希望于别人了。” 冯娉婷哭笑着看向姜窈的屋子,眼中闪烁着将熄的微光。 就像她的希望一般。 蒋弋猛地拍桌,“你胡说!” 冯娉婷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回头看向他时,只见他的眼底微红,“你瞧你如今的模样,整个盛京都找不出能同你媲美的!你身上的许多东西不是一蹴而就的!可见你本身就有能力成为更好的人。” “而不是……寄希望于他人。” 蒋弋神情认真,看向她时,她有片刻的晃神。 “胖花儿,我虽没有什么好办法,但只要你有需要,我……”蒋弋实在不知如何开口,他知道女子将声誉名声看得很重,这世间用这些莫须有的东西束缚女子,他如今并没有能力替她挡下这世俗的中伤。 “只要你需要,你开口,我一定为你做到。” 闻言,冯娉婷眼底泛起氤氲,蒋弋见她红了眼眶又慌张了许多,“你别哭啊……我……” 他本想伸手拭去她眼下的泪,可又担心失了礼数。 悬在半空的手还未落下,身前被被另一个温暖的身躯填满。 第98章 醒酒 姜窈醒来时只觉得头昏脑涨。 她从前的酒量不差,可如今的身子想来是不同。 手中传来温热,姜窈定睛一瞧才发现,她睡梦中竟一直拽着谢灼的手。 而此时的谢灼靠在床边闭目养神,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姜窈缓缓起身,不觉打量起他的面容。 他的眉眼在此刻显得格外温柔,只是眉心始终紧锁。 姜窈偏了偏头,轻轻伸出手指,试图抚平他眉心的褶皱。 可不等她触碰到他的脸庞,她伸出的手指便被一只手握住。 谢灼缓缓睁眼,眼中还有轻微的红色血丝,可目光却像漆黑屋内的一束火光。 读懂了他眼中的警惕,姜窈有些难为情,毕竟自己的行为确实有些冒失。 而看到她脸上的窘迫后,谢灼手上的劲儿散了许多,他开口的声音有些干哑,“醒了?” 姜窈点头,谢灼这才松开她的手起身,走到方才蒋弋放下醒酒汤的桌边,只是指腹盖在碗上时,他转头对姜窈道:“醒酒汤凉了,我去给你热一下。” 说罢,他端着碗推门走了出去。 姜窈看着面前的珠帘摇晃,男人身上的香气还残留在床边,四周漆黑,她摊开手心瞧了瞧,脸上忽觉有些炙热。 房门再一次被推开,姜窈立即看向门边,借着廊上的月色,她的嘴角微微扬起,只见夏枝端着灯台走了进来。 “姑娘醒了?”夏枝动作麻利,很快便将屋内的灯都点亮,“晚膳已经备好了,姑娘起来用些吧。” “嗯,其他人呢?”姜窈缓缓下床,目光还望向门边。 “小公爷带着冯姑娘去街上逛逛,估计马上来了。阿舟方才领了几个下人回来,正在前头试着呢。”夏枝扶着姜窈坐到镜前,见她目光所向,当下明了。 “侯爷去了厨房,说是要给你热一热醒酒汤。” 闻言,姜窈知道夏枝有调笑她的意思,立刻收回了目光,小声嘟喃:“他怕是连火都升不明白吧。” 夏枝从柜子里翻出一身衣裳,笑着解释道:“春桃方才也担心呢,但侯爷不像是逞强,春桃亲眼瞧着他升起了灶火。” “姑娘,侯爷待您真好。”夏枝将衣裳递到姜窈面前,轻声道。 姜窈不语,忽地想起什么,看向床榻时,只见被褥下若隐若现的手串。 她起身走到床边,将被褥掀开,轻轻拿起那串甘色十八子。 确实是沈昭的物件没错,只是为何会在赵熹微手中?赵熹微又为何将手串送给谢灼? 正思忖着,谢灼便端着一碗醒酒汤进来了。 “侯爷。”夏枝先开了口,姜窈闻声转身、握着十八子的手连忙藏在身后。 谢灼轻扫一眼,自是知道她身后藏着什么,他将热好的醒酒汤放在桌上,“快来喝。” 姜窈走上前,只见他另一只手上还端着一碟糖渍山楂。 “这是?”姜窈指了指他手上的山楂。 谢灼将碟子放下,微微偏开头,“糖渍山楂,解酒的。” 姜窈颔首,端起醒酒汤轻抿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嘴巴里蔓延,姜窈眉头顿时拧紧。 “怕苦?”谢灼面部表情地看着姜窈,而后朝着山楂扬了扬下巴,“吃一颗。” 姜窈又颔首,用手衔起一枚山楂轻咬一口。 苦涩的余味被山楂的酸甜覆盖,见她紧拧的眉心微微舒展,谢灼淡声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怕苦。” 夏枝掩嘴附和,“姑娘自从病了一场后便尤为怕苦,如今幸好只是醒酒汤,若是苦药、只怕姑娘抿都不抿一口。” 听了夏枝的话,谢灼也有些好奇,“之前听闻便听闻你大病一场,可不知你生的是何病?” 姜窈看向夏枝,夏枝立刻发觉说错了话,忙福了身子道:“只是寻常的病痛罢了。” “寻常的病痛怎会需要人参提气?”谢灼眯着眼睛看向姜窈,姜窈不敢看他,但也不敢将病情如实告知。 毕竟这缘由实在难以启齿。 为求郎君青睐、向江湖骗子求来的欢好之术,没修好反倒搭上自己一条命。 这怎么同外人道?何况眼前这人便是她所求青睐之人。 夏枝支吾,姜窈索性开口:“怪病,来得急去得快。” 谢灼见她有些慌张,自然不会轻信她敷衍的说辞。 只是此时追问想来她也不会同自己说,谢灼轻笑,“那你还真是命大。” 姜窈没有接话,只是盯着手中那碗还未见底的醒酒汤,嘴角下沉得厉害。 谢灼见状,笑着点了点那碟糖渍山楂,“快喝吧,这解苦药都给你备好了。” 姜窈叹了口气,而后猛灌一大口醒酒汤。 醒酒汤还未下肚她便将碗盏放到桌上,立刻衔起糖渍山楂往嘴里塞。 “走吧,蒋弋他们回来了。”瞧着她很是勉强,谢灼不打算继续为难她,转身朝着屋外去了。 夏枝低声道:“姑娘,我方才不是故意的……” 姜窈口中嚼着糖渍山楂,朝着夏枝摆了摆手,“没事,先换衣裳吧。” —— 姜窈简单的梳洗后,换了衣服才赶到花厅。 见她来了,冯娉婷立刻起身迎了上去,“你可好些了?” “头还有些痛,但现下好很多了。” 冯娉婷挽着姜窈落座,“今日我同蒋弋上街,你猜碰到谁了?” 姜窈摇了摇头,面前忽然落下一碗清汤。 顺着那只手看去,只见谢灼神色自然地开口道:”先喝汤,暖暖胃。” 蒋弋有些不满,“怎么不给我也盛一碗?” 谢灼没有理他,只是将汤羹放到他面前,示意他自己来。 “你就这么对我?”蒋弋噘嘴,“你可知道今日我可因着你们二人受了好大的委屈!” “这盛京谁敢给你委屈受啊?”姜窈笑着端着汤,浅尝一口后便瞧见蒋弋义愤填膺地看着自己。 “看我干嘛?” 蒋弋没好气地开口:“这盛京能让我受委屈的便只有你同怀澈了!” 姜窈不解,只转头看向冯娉婷,见她一脸严肃,姜窈这才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今日上街,遇到了你姜家那位表弟,当真是个难缠的!”冯娉婷话音刚落,前院便传来不小的动静。 “姜窈!姜窈!你给我出来!把我的昭娘还给我!” 第99章 姜淮 大门被姜淮锤得巨响,阿舟恰好在安排下人,瞧这动静她立刻领了几个小厮过去了。 阿舟打开门,只见姜淮满眼愤恨地看向宅子内。 “姜窈呢?让她给我滚出来!” “姜公子,请您慎言。”眼瞅着姜淮身后围了几个谢家的暗卫,阿舟暗暗阻止,想来还是要照顾到姜淮同姜窈的情谊。 “昭娘在哪儿!我要见她!”姜淮气急,无奈阿舟阻拦。 他自然知道阿舟的身手,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妄动。 “姜淮?”姜窈快步朝着大门的方向走来,见门外之人确实是姜淮后,她又四下看了看。 “你自己来的?” 闻言,姜淮更是恼怒,“都怪你!都怪你污蔑昭娘还带走了她!你可知父亲为着你的事将姜嘉儿送去了青云山!” 姜窈微微颔首,“知道,如何呢?” “你!你当真恶毒!竟连自己的同根血脉也下死手!”姜淮指着姜窈破口大骂,姜窈耸了耸肩,“怎么?你如今将名字挂在主母名下了?竟为姜嘉儿说起话来了。” “你可知那日你来过家中,父亲便下令将我关了起来!”姜淮涨红着脸,想来气得不轻。 “我不知道,但猜到了。” 姜淮是姜家大房的独苗,虽是庶出,但仍然被姜培安给予厚望。 只可惜他哪儿哪儿都好,如姜语所说,凡是和沈昭、沈家沾边的事儿,他就犯糊涂。 如今又着了柴房关着的那位的道,想来谁说的话都听不进去。 “快把昭娘交出来!你苛待官眷、成何体统!就不怕我去御前敲登闻鼓吗?”姜淮声音很大,听得姜窈头疼。 “官眷?”姜窈冷笑,“还敲登闻鼓?” “你若是不把昭娘交出来,你猜我敢不敢这么做!” 姜窈扬手打断他,“我实在懒得同你废话,但我忍不住想纠正你。” “第一,她不是官眷,甚至不是良籍!” “第二,当日不让我报官审理的是你父亲,你如今若是疯到要敲登闻鼓,可别捎带上姜家人。” 说罢,姜窈转头看向阿舟,“你找几个腿脚利索地去姜家报信,说是……” 不等她说完,姜淮趁着这空档,猛然上前推开姜窈和阿舟便朝府内跑去。 姜窈被他推得踉跄,阿舟本想去追,却被姜窈喝住,“由他去。” 见姜淮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阿舟有些担忧,“姑娘,就这么任由他在府里乱转吗?这府里还有客人呢。” 姜窈揉了揉脑袋,“他不知羞谁又能拦得住?” 为情所困也得看看值不值当吧? 姜淮估计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谁,想到这儿,姜窈叹了口气,“你找个腿脚利索的去姜家通传一声,就说姜淮吃醉了酒在这儿闹事,让他们派人来接一下。” 阿舟应下后,姜窈才抬脚回了府里。 彼时的姜淮好似无头苍蝇一般在宅子里乱窜,一边跑还一边叫嚷:“昭娘!昭娘!你在哪儿?我来救你了!” 听到这动静,花厅内正用饭的冯娉婷和蒋弋顿时想起白日里姜淮痴缠的模样,心有余悸。 “怀澈,咱们……”蒋弋本想游说谢灼出去瞧瞧,可话还没说完就见谢灼衔起外套、已然走出花厅,径直地朝着声音所向去了。 “……咱们也去瞧瞧吧。”冯娉婷道。 待二人跟着谢灼一同走到前院,只见姜淮如今正发了疯似的到处乱窜,路过的每一间屋子都要推门进去看看,而姜窈则静静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月色落在院中,将她的身影照得有些单薄。 谢灼的步子快了许多。 蒋弋咋舌,“这姜淮可惨咯!”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冯娉婷不免好奇。 可不等蒋弋解释,便眼睁睁瞧着谢灼将手中的外套裹到姜窈身上。 谢灼动作很轻,开口的声音有些温柔,“喝了醒酒汤不能着凉。” 姜窈瞧着他仔细地将衣带在她颈前系好,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打扰你吃饭了吧?” 谢灼不语,只是回头看向疯癫无状的姜淮。 “柴房那个还没处理?” 闻言,姜窈有些慌张,心中也怕他惦念沈昭而对昭娘起了怜悯之心。 “未来得及。侯爷可有主意?” 谢灼挑眉,“主意?” “她毕竟是存着沈娘子魂魄的身子……” 姜窈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尤其在谢灼挑眉看向她时,她不知为何心虚极了。 “你不是不信她吗?” 姜窈怔怔地点头,“那侯爷信吗?” 谢灼不屑地轻笑道:“我自始至终都未信过她!” “前些日子我同她说了你要回京的消息,她开口闭口都说侯爷定会为她讨个公道……”姜窈指着柴房的方向道,“我还以为侯爷也同她通了书信呢!” 谢灼笑着偏开头,“你就因为这事同我较劲?” “没有较劲,只是……”姜窈微微垂首,“只是事关沈氏,我也不敢自专,这才一直未处理她。” “……罢了。”谢灼抬脚,眼看着是往柴房的方向去了,“这事本就是她有意陷害你在前,你若不便,我便替你讨个公道。” 见谢灼快步往柴房去了,姜淮也不再胡乱搜寻屋子,而是快步跟上谢灼。 “谢侯!你可是知道昭娘所在?” “谢侯!姜窈当真恶毒!你一定要为昭娘讨个公道!” 姜淮一边快步紧跟,一边喋喋不休,言语之间都是声讨姜窈的话语。 谢灼觉得聒噪,而且他极其厌恶蠢笨之人。 他顿住脚步,回首看向姜淮,“你可找大夫瞧过了?” 姜淮还以为谢灼在关怀昭娘,连忙道:“昭娘身子好了许多,只是时常要用极好的药调理身子……” 谢灼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指在自己额角点了点,“你这里看过没有?” 姜淮拧眉,面上满是疑惑,“我?” “之前我只觉得你心思单纯,如今再见,觉得你多半是脑子坏了。”谢灼剜了他一眼,实在懒得废话,只快步朝着柴房走去。 而他身后的姜淮虽然面色不悦,但想到可以救昭娘,便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第100章 琼玲 彼时天色已黑,昏暗的侧院没有烛火,守卫将柴房看守得很紧。 守卫揉了揉眼睛看清侧院来人后,面色一惊,“侯爷!” 谢灼背着手快步走上前,身后还跟着着急忙慌的姜淮。 守卫顿时躬身行礼,谢灼轻轻颔首后,问道:“可有什么异样?” “回禀侯爷,这两日还算消停,就是嘴里老是咒骂……” “咒骂谁?” 守卫有些为难,压低了些声音道:“咒骂姜姑娘。” 谢灼轻哼一声,转身看向姜淮:“你了解沈昭吗?” 姜淮很想直接冲进柴房将昭娘救出,面对谢灼的提问,他敷衍道:“自然。” “沈昭绝不会有如此行径。”谢灼淡声道。 姜淮拧眉,“她如今被人冤枉、还被囚禁于此,你怎知她不会一时情急?” “她不会。”谢灼目光灼灼,满脸坚毅看得姜淮心虚不已。 见他不语,谢灼继续道,“沈氏举家入狱,她都未曾有过不堪的话语。姜公子,看来你并不了解她。” “你胡说!”姜淮有些气急,“我同她相处多日,怎会不……” “你同她相处多日,你该知道她并不是沈昭。”谢灼打断了姜淮的话,掷地有声地回应他,“姜公子,没人能够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姜淮愣怔了许久,谢灼扬了扬手,示意守卫打开柴房的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满屋的灰尘开始扬起,而柴火前依着的少女面色不好,眼底的红色在漆黑的屋内格外清晰。 谢灼并不打算进去,他用手掩住口鼻,似乎很讨厌这里的空气。 “谢……谢侯……”昭娘开口的声音有些嘶哑,“我是……我是被冤枉的。” 见她作势要落泪,谢灼忍着厌恶挪开视线,“你该知道你的所为要付出什么代价。” “……是姜窈冤枉我的!” “她与你无冤无仇,若谈冤枉,想来也该冤枉姜嘉儿才是。”谢灼道。 “她从第一次见面就妒恨我至今,难道谢侯全然不知情吗?” “妒恨?”谢灼嘴角微微扬起,“她如今已有了我的婚约,何必妒恨你?” “她妒恨你心中有我!”昭娘大声吼道,“谢灼!你心中有我!不是吗?” “这位姑娘,望你慎言。”谢灼站在门边,挡住了屋外的月光,此时背着光的他叫人看不清面上的神情。 “若不是当日她激你退婚,你怎么会丢下我离开?我又怎会在姜府忍辱多日!”昭娘脸上的愤恨不加掩饰,几近怒吼的话语让门外本打算进屋的姜淮又顿住了。 谢灼闻言,故意追问道:“忍辱?我可听说姜家公子待你极好,你同他竟无半点情谊吗?” 昭娘脸上有些微喜色,她伸手拭去脸上的污垢,起身向谢灼走来。 “我就知道你心中有我!不然怎会知道我在姜府的处境!” 见她要挽住自己,谢灼下意识地往一旁闪躲,并开口喝道:“姑娘自重,你如今也算是姜府的人了,该与本侯保持距离。” 昭娘又是一阵欣喜:“你放心!我从未让姜淮碰过我!阿灼,我心中有你!只有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屋外的姜淮得了她的话,脚下有些发软,晃神之际便想冲进屋里、却被守卫拦住。 “昭娘!你在说什么!你之前对我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如今不作数了吗!” 姜淮被拦住,可嘴巴还能吼叫。 屋内的昭娘闻言,眼角流露出厌恶,但更多的还是对谢灼的谄媚:“阿灼别听他的!他为了得到我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你该知道,我虽心有沈昭,但断不会要一个同外男有染的沈昭。”谢灼偏开头,余光恰好可以看见赶来的姜窈一行人。 “我没有!你放心!”昭娘举起手起势,“我如今仍是完璧之身!” 姜淮闻言又大吼道:“你……你怎么敢!” 姜窈一行人站在曲门下,阿舟同夏枝手中的灯笼给整个偏院带来些许光亮。 冯娉婷掩嘴轻咳一声,“窈儿,这屋里究竟是何人?怎说话如此不体面。” 蒋弋连忙道:“之前我替怀澈寻了个老道给沈娘子招魂,如今屋内那个说是被沈娘子的魂魄附了身……” 话音未落,冯娉婷尖声道:“这你们也信?” 蒋弋挠了挠头,“怀澈打一开始便不信,我……自然也不会信。” 冯娉婷剜了他一眼,姜窈叹了一口气,朝着姜淮的方向道:“这世上唯有他信,也只有他事到如今还不肯从梦中清醒。” 姜淮将昭娘方才的话嚼了又嚼,最后带着哭腔吼道:“从前那些海誓山盟都是假的吗!” 昭娘一把拽住谢灼的衣袖,趁他的余光落在别处时。 “阿灼,你莫听他的!他为了得到我,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昭娘神情恳切,可眼中的厌恶没有掩饰,谢灼回头便瞧见了。 “你想跟在我身边?”谢灼开口,昭娘大喜,连忙点头道:“自然!” “你为了我可以做什么?” “自然是什么都可以!”昭娘欣喜地往前挪了好几步,几乎快要贴到谢灼怀里,谢灼偏开头,很是嫌弃。 “在我送给太妃的贺礼上下毒也可以?” “自然……”昭娘脱口的话音未落并惊觉着了道,“阿灼,那不是我做的。你该知道我的为人!我断不是会用下三烂手段的人!” “……我了解沈昭,”谢灼拧眉回头,一双深邃的眸子狠狠盯着眼前虚伪的女子,见她脸上依旧带有喜色,“她断然不会做这些。” “阿灼!我就知道你懂我!”昭娘一把挽住谢灼,二人往门边退了半步,恰好可以看见对面曲门下站着的姜窈。 瞧见姜窈,昭娘脸上的神情有了变化。 借着月色,谢灼将她脸上的表情纳入眼中。 “就是她陷害我!”昭娘伸手指着姜窈,恶狠狠地开口,“阿灼一定要为我讨个公道!” 谢灼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姜窈神色淡淡,嘴角似有笑意。 “你想我如何为你讨这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