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穿到流放前夕，手握空间赢麻了》
第四章 巧斗山匪
洛晞宁不过是个小丫头，谁也不把她当回事。
“宁宁，你是有什么法子吗？”洛庭鹤拉着洛晞宁问。
谁也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向民正侧耳倾听着。
洛晞宁踢着脚边的脚镣，踢得哗啦作响。
“祖父和二伯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人，加上几位哥哥们，身强力壮，对付个把山匪应该可以。”
“衙役怎么可能给我们解开枷锁？他们怕我们跑了，时时刻刻都给戴着！”
洛庭鹤戴着枷锁的双手晃了一下。
洛晞宁注意到那高大的向民朝他们靠近了些，提高音量说道：“可我们要是都没了，他们可交不了差，这些山匪刀尖都是见过血，你觉得他们会放过我们这群肥羊吗？”
对面山匪不过三十来人，看那山匪中几个瘦小人影，看起来还没有她年纪大。
洛晞宁见向民不为所动，“而且，我还有个法子。”她故意凑近洛庭鹤，在他耳边低声说着。
向民皱眉，见状不由低声道：“洛姑娘，有什么法子不妨说出来，毕竟我们可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洛晞宁挑眉，这才靠近些，低声说了句话。
向民闻言点头，疑惑地皱着眉头问道：“你真能做到？”
洛晞宁眉毛一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
向民略一思索，上前为她解开脚镣，说道：“好，那你去办！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不要跑了，你父母兄妹可都在这。”
“知道。”
前头谈崩，双方剑拔弩张，战事一触即发。
向民大声喝道：“你们别太嚣张，我们可还有兄弟在后面。”
这话一出，队伍之中一个平日就凶狠异常的衙役，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随后他便朝着山匪摇了摇头。
“哼，是吗？”山匪头子见状，冷笑，“别废话，兄弟们，给我上！”
衙役们立刻反应过来，纷纷拔出武器，与山匪展开搏斗，向大人挥舞着腰刀，一连砍倒了好几个山匪，凶猛异常，直逼山匪头头。
趁乱，洛晞宁悄悄朝着队伍末尾走去。
“娘，你看，洛晞宁那个贱人想跑......”一直盯着洛晞宁动向的洛清栀突然叫嚷起来，被沈湘湄一把捂住她的嘴。
“闭嘴！”
她脸色难看，一脸愤恨，早就该收拾了这丫头，这不差点坏事嘛！
自己亲女儿冒着生命危险，救这一大家子，这丫头不知感恩就算了，还处处拖后腿。
混乱中一个瘦小人影，名唤二狗的衙役挨个给洛家男丁解开枷锁、脚镣。
向民也想了法子，让人将洛家女眷控制起来，洛家男丁就不得不对上凶神恶煞的山匪。
女眷们惊恐万分，二伯母谢枕波见一刀差点砍在夫君洛隐舟的肩上，心中着急，刚迈出一步，差点儿就挨上一鞭子。
“都别动，谁敢动就杀了谁。”衙役大声喝止，一众女眷便不敢有所动作。
向民虽然勇猛，可山匪毕竟人多，他们如同疯了般，挥舞着武器冲向衙役和犯人。
洛家男丁毕竟没有武器，就算有武艺傍身，也只是能堪堪避过山匪的刀斧。
官兵们虽然训练有素，但在人数上却处于劣势，渐渐地被山匪们压制住。
“头儿，我们顶不住了！”一个衙役大声喊道，声音中带着绝望，他的身上已经多处受伤，鲜血染红了衣衫。
向民紧咬牙关，眼神坚毅，“不能让他们得逞，我们跟他们拼了。”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众人心中都是一惊，不知道又是什么人来了。
往身后看去，甚至能够看见扬起的尘土。
“别怕，是我们的援军！”
向民突然大喊一声，手上动作比之前更加凶猛，一刀劈开身前的山匪。
援军的出现让衙役们士气大增，原本有些退缩之人也挥舞着武器冲向山匪。
山匪们显然没有料到会有援军，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风紧，扯呼！”山匪头子见势不妙，立刻下令撤退。
这次算是踢到了铁板，再不走恐怕性命都难保！
战斗终于结束，官道上一片狼藉。
洛家人惊魂未定，官差们也个个带伤。
向民松了口气，总算是逃过了一劫。
那凶狠的衙役来到向民身边，疑惑道：“头儿，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有援军啊！”
向民笑了笑，朝身后示意，“你仔细看看吧！”
那衙役眯眼看去，马蹄声早已听不见，浓浓尘土中只能隐约看见一个瘦小的人影。
“这......这？”他们静静待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洛晞宁拖着一大捆枝叶繁茂的树枝，慢慢走近。
尘土居然是这些树枝扫起来的，那马蹄声呢？
洛晞宁解下身后的树枝，拾起离开前丢在旁边的包袱。
“大人，怎么样？我做到了吧！”
向民笑道：“洛四姑娘真是见识不凡，不过这马蹄声？”
洛晞宁回到自己母亲身边，狡黠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她怎么可能告诉他们，包袱里放着蓝牙音响。
向民也不好逼问小姑娘，只得悻悻道：“那向某承姑娘一个情，这次多亏姑娘相救，向某感激不尽。”
洛晞宁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且，我也只是做了该做之事，救人救己罢了！”
向民看向她，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敬意。
“走吧，继续上路。”只是稍作休整，押送队伍重新出发。
洛家男丁还是戴着枷锁脚镣，艰难前行。
唯独洛庭鹤和洛衔青，向民念着洛晞宁的救命之恩，让她的父兄和女眷一同，只是戴着脚镣前行。
“四妹妹，你好厉害呀！那马蹄声我听起来真真的，你是如何做到的？”洛怀素一脸好奇。
旁边的衙役二狗凑上前，打趣道：“是啊，洛姑娘，我还真以为是援军来了。”
这件事情始终要解决，洛晞宁眼睛滴溜一转，笑道：“你们都想知道我怎么做的？”
“是呀！”
不光是这两人，所有人都好奇。
洛晞宁拉过袖子，掩住嘴巴，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的，还真有马蹄声响起。
右手拍打，右脚跺地，那马蹄声越发真切。
“咳咳，就是口技罢了！”洛晞宁咳嗽两声，“以前在府里，也是无聊学来玩。”
“口技啊，去年庙会我也听过，只是没有洛姑娘这么真切！”二狗拍手叫好。
洛晞宁见众人不再好奇，这才和沈湘湄使个眼色。
母女俩相视一笑，沈湘湄将手伸进包袱里，蓝牙音响光荣退下。
第五章 缝合伤口
赶了半天的路，向民一声令下，大家就地休整。
“头儿，大牛哥他可能撑不住了。”二狗快步走到向民身边，焦急万分。
之前与山匪搏斗，衙役们多少都受了些伤，其中就那曾大牛伤势最重。
曾大牛脸色苍白，靠着树干，左手捂着右臂。
他浑身都是伤，右臂被狠狠砍了一刀。山匪退去后，他也只是胡乱上了些金创药，现在衣服都被鲜血染透。
“洛二爷，您看看？”
洛家二爷洛隐舟，原是太医署药园师，极其擅长药膳。
解除枷锁，洛隐舟上前，轻轻掀开曾大牛右臂上那块早已被鲜血浸透的布条，仔细查看着伤口。
深可见骨，皮肉翻飞，鲜血还在缓缓渗出，伤口的周围已然泛起不自然的青紫。
他皱眉道：“这伤虽深，但好在未伤及筋骨。但眼下我并未有药材，实在是无能为力。”
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布帕，撕成几条，小心翼翼地为曾大牛重新包扎伤口，尽量让布条压住伤口，减缓出血。
“先这样吧，尽量止血，你且忍忍，等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定当为你寻药问医。”
“可距离最近的村镇，还有四个时辰的路程。”
鲜血依旧没有止住，还在不断渗出。二狗看着立刻被染红的布条，红着眼睛道。
他是今年上任的新衙役，一直受到曾大牛和向民的照顾。而且曾大牛右臂的伤，也是为了护住他才被砍伤。
“要不试一试烙铁止血？”
“只能这样一试！”
烙铁止血！
洛晞宁吓了一跳，这些人怎么都不靠谱呀！
烙铁止血可是有着极大的感染风险，更何况是右臂，很可能就这样直接废了。
她咬着下唇，突然问道：“二伯，我记得二姐姐曾经说过，太医署有位针师，一手金针使得出神入化，尤其擅长缝合之术。”
洛怀素闻言，点了点头。
这倒是个真事，就在前年，吏部有个官员在一次骑马时不慎摔伤，腿部伤口被尖锐石头划了很深的伤口。
一位路过的黄姓针师，用金针巧妙地缝合了伤口，不仅止血效果好，而且伤口愈合后几乎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疤痕。
同为太医署效力，洛隐舟自是知道这人。
见他迟疑，洛晞宁问道：“二伯，是需要针线吗？我这里有。”
她伸出手来，掌心是女红常用的针线。
眼见曾大牛的脸血色尽失，洛隐舟暗道不好。
“行，官爷，能准备些东西吗？”
“洛二爷，尽管吩咐！”对于洛隐舟能施以援手，向民是万分感激。
就在那边忙活的时候，洛怀素拉过洛晞宁，焦心问道：“四妹妹，我爹他只是药园师，平日只是侍弄药草，擅长的也是药膳一道。”
她压低声音，转头看向忙碌的衙役一行人，“要是，我爹没有治好，那会不会问我们的罪？”
见衙役小心地给针线煮沸消毒，洛晞宁朝着洛怀素安慰一笑：
“放心好了，以二伯的医术，保住那官爷性命不成问题。而且，”
她在洛怀素耳边低语：“不管能不能救，这些衙役都得承二伯的情，这流放还有千里之路，你们不也会好过一些吗？”
洛怀素怔怔地望向整个侯府中最不受宠的洛晞宁，有些困惑有些意外。
洛隐舟的手很稳，快速地给曾大牛缝合好后，先是淋上了烈酒消毒，随后又在伤口处撒上厚厚一层金疮药来。
“看这情况，稳住几个时辰不在话下，官爷，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向民点头，有些不安地瞧着山匪离开的方向。
“行，收拾好东西，我们迅速离开。”
为了犯人能够走快些，向民吩咐下去，让人将枷锁取下，脚镣改系在腰间。
“啊，”被人摸了一把的洛映葭惊呼一声，躲在大伯母江望舒身后，“娘，他摸我！”
江望舒忙将女儿护住，心中暗暗焦急。
她的夫君和长子远在边疆，并未被这次抄家流放所波及，也就导致她们大房是流放路上最为弱势的一方。
女儿洛映葭虽然已经极为注意，每天灰头土脸，却依旧逃不过被欺负吗？
“江氏，让映葭来我们这。”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是老夫人。
裴照兰，原翰林修撰裴文远的嫡次女。出生清流裴家的她，即使是作为洛松远的继室一起被流放，可也无人敢轻视她。
“叫什么叫！”一脸凶狠的衙役色眯眯地盯着洛映葭曼妙身姿上。
“蔡大哥，这里我来吧！”瘦小的二狗挤了进来。
这洛家人才刚救了大牛哥一命，不能这么恩将仇报。
“行，我去找个地儿解手，你可要给她们捆牢靠，要是跑了唯你是问！”
“放心吧！”
蔡宏吹着口哨，往旁边密林走去。
等到没人看见时，他拿起匕首在一处显眼的竹子上刻画着。
洛晞宁一家三口也是同样，镣铐系在腰间，一个个就这样串起来，她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一句歌词，朝沈湘湄眨了眨眼：“娘，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串一株幸运草，串一个同心圆。”
然后学着当初看的视频那样，脚尖前点手比心，左右并步手绕圈，调皮地跳着。
“顽皮！”沈湘湄轻笑，点了点她的额头。她年轻的时候就喜欢这个乐队，没有想到女儿居然为了自己还专门去学了舞蹈。
身后的沈清栀，因为她们的动作，腰部被拉扯，有些站不住脚。
她瞪着两人亲昵的动作，本想上前将两人分开。可转念一想，母亲最近对她愈发不满，她只得咬牙，愤恨小声道：“洛晞宁，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高兴呢！”
耳尖的洛晞宁听到后，不以为意，“我就跳了，我就高兴了，你不满啊，憋着！”
“你......”
洛清栀跺脚，无声怒吼：洛晞宁，你不会得意多久的！
怼完洛清栀，洛晞宁一身轻爽，挽着亲妈的手，跟上前面的洛庭鹤。
没了繁重的枷锁，一行人的确快了不少，甚至比预期还要早半个时辰到达衙役口中的那个小镇。
镇外三里路的驿站里，向民先是让手下为洛隐舟解开束缚：“洛二爷，还要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
“行。”
“之前山匪袭击，抢走了大家不少东西，而且我们的食物也不够了，不如大家就进镇子去，采买些一路上用得着的物什。”
第六章 买买买
可惜，衙役说只能由年轻女眷去。
“官爷，我去。”不等洛晞宁开口，旁边的洛清栀抢先说道。
这一路她是受够了，洛晞宁仗着拿着外祖送来的包袱，有什么好吃的都不分给她，害她啃了一路的干硬馒头，现在她总算是有机会报复回来。
她要进镇去吃那热腾腾的云吞，香甜的桂花糕，还有那焦香的烤鸭，就连一点儿肉渣都不会分给洛晞宁。
也要让偏心的父母瞧瞧，只有跟着自己才有肉吃！
她微抬着头，一副欠揍的表情，斜睨着洛晞宁。
洛晞宁有些无语，一针见血道：“你有银两吗？”
洛清栀表情裂开，瞪着洛晞宁，然后看向沈湘湄，拉住她的袖子，像以前那样撒娇：“娘……”
“咳咳，”沈湘湄假意咳嗽，躲过她伸来的手，“宁宁啊，你去的时候记得多买些米面。”
“嗯，娘，我知道。”她可不是真的13岁，买东西还不简单！
“宁宁，帮爹买一双布鞋，我这都破了个洞……”连日的行走，镣铐将他脚上的鞋都给磨出个大洞。
三人没有理会站在旁边，表情难看的洛清栀。
洛庭鹤和沈湘湄自顾自地跟女儿交代着，生怕有所遗漏。
还是洛衔青看不下去，偷偷往洛清栀的手里塞了几块铜板。
洛清栀低头，看着手里的铜板，五枚铜板，刚好一碗云吞的价格。
“兄长？”
“清栀，平日里你鲜少出门，不如宁宁了解。不如就去吃碗云吞，凑凑热闹得了。”
她不如洛晞宁！
她怎么就不如洛晞宁这个贱人了！
洛清栀气极，将铜板摔回洛衔青的怀里：“哥哥，究竟谁才是你的嫡亲妹妹，你也跟爹娘一样偏向她！”
说完，未等洛衔青解释，她哭着跑向老夫人。
“祖母，他们都欺负我……”
洛晞宁可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跟父母商量好要囤哪些东西后，她接过洛衔青递来的碎银子。
“兄长，这是？”
这几两碎银，应该就是洛衔青的全部家当了。
少年面皮薄，不肯找妹妹要银子，这几天都是自己拿银两向官差换取一家人的吃食。
“我也只有这么多了，这瓦罐坏了，得重新买个。”他手里抱着的瓦罐底部破了个大洞，的确也是没法再用。
“行，那我去买。”
最终决定好，洛家四个姑娘一起去。
大房洛映葭，二房洛怀素，他们三房洛晞宁采买，得了祖母一个银元宝的洛清栀，则是同去游玩。
四个姑娘换下囚服，一同前往，她们买的东西多，还必须在天黑前赶回来。
时间紧任务重，不能耽搁。
刚到镇门口，洛晞宁突然捂着肚子，一脸痛苦道：“哎呀呀，肚子好痛。”
洛怀素连忙扶住她，问道：“四妹妹，你怎么了？”
洛清栀见状，不由落井下石道：“活该，肯定吃独食了，疼死你！”
洛映葭也皱眉，冷声道：“还能不能走？”
“哎，不行，可能是晌午的蘑菇汤，我去方便一下，三位姐姐，你们先进去吧！”说完，她往旁边树林里钻去。
“四妹妹，真的没事吗？”洛怀素还有些担心她。
“我没事的，解手就好了，你们先去买吧！”树林传来洛晞宁有些模糊的声音。
“真是的！那我们先走了。”洛映葭拉着洛清栀往小镇走去。
“欸，大姐等等我。”
等到三人离开，洛晞宁这才进入空间，换了一身男装出来。
永梦镇是周边几个乡镇之中最大的一个城镇，各类店铺林立，从衣食住行的日常所需，到奇珍异宝的少见玩意，应有尽有。
此刻，商贾小贩已活跃于市，叫卖声此起彼伏。
洛晞宁在集市中买了辆驴车，上面放上几个大箩筐，以保证她收取东西的隐蔽性。
到了集市，先买半拉猪肉，洛晞宁庆幸自家的冰箱够大，还不会断电。
光吃冻肉对身体无益，刚好旁边就有人卖家禽家畜。
她便上前选了兔子、鸡、鸭、鹅，还有鸡蛋、鸭蛋、鹅蛋各四十枚。
甚至连牛羊都没有放过，反正空间里的阳光房外还有个小院子，刚好能够饲养。
集市里逛了一圈，收获满满，马不停蹄进入镇中唯一的酒楼，珍香楼。
“掌柜的，把你们的拿手好菜都上十份来。”
被请进包厢中，洛晞宁拿着菜单点菜：
“炒菜上些，主要是肉类，白切鸡、油爆虾、炸春卷、爆炒腰花、干炸里脊、鸡汤也行，还有啥菜？只要快些都行。”
“好嘞，那客官稍等！”小二和掌柜满脸笑容退了出去。
“等等，”洛晞宁唤住两人，拿出银锭来放在掌柜手中，”掌柜的，我家老爷还要让我买些吃食。你先做着，我买好再来取。”
“行嘞！”掌柜掂量下手中的银锭，点头应道。
洛晞宁出门，朝着不远处的粮商走去。
正好和进酒楼的洛映葭和洛清栀两姐妹错开，洛映葭看着身形颇有些熟悉的背影，疑惑道：“那是四妹妹吗？”
洛清栀嗤了一声，“那小贱人怎么可能买驴车？那不就是个小厮嘛！”
“也是。”洛映葭点头，和洛清栀一起进了酒楼。
洛晞宁可没有看见两人，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米面，一时挑花了眼。
水稻、大麦小麦、黄米、薏米、糙米等。
耐旱的高粱，以及适合北方种植的荞麦。
还有大豆、绿豆、红豆等豆类。
选择太多，那就统统收入囊中。
买好这些，她便去了药铺和杂货铺子，将所有的存货全部清空后，又去了铁匠铺子。
蛮州气候恶劣，风沙大且冬季严寒。据衙役说，这蛮州外还有妖兽。
她现在空间里倒是什么也不缺，可就唯独少了武器。
可惜现在管控厉害，刀剑是买不来，但是农家常用的镰刀、锄头、铲子、钉耙、斧头这些现成的工具也顶用。
买了这些还不够，铁匠铺子里的铁锅、铁铲、菜刀、剪刀之类的也全部买下。
想着蛮州冬天寒冷，洛晞宁又去买了棉布、粗布，还买了冬季必需的棉袄、棉鞋、裘皮、斗篷等，还有帽子、围脖、手套、蓑衣。
她买得多，掌柜更是直接多送了两床棉被。
又逛了几圈，将用得上的东西，全部买下。
最后才去了珍香楼，掌柜见是她，立刻满脸堆笑迎了上来。
“公子，您总算是来了！”掌柜搓着手，带着几分讨好，“为了您这一单，我可是把其他散客都推掉了。您看看，这楼上楼下都没有其他人，都给您留着。”
洛晞宁看酒楼空无一人，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压低声音道：“掌柜的，您真是大气！不过，这样一来，不会影响到您这酒楼的生意吗？”
掌柜摆了摆手，笑道：“公子放心，我这珍香楼名声在外，客人多得很。偶尔推掉几单散客，丝毫影响没有。再说，您这一单的订货量可不小，足够补偿我的损失了。”
刚好小二抱着食盒出来。
掌柜笑道：“您看看，这糕点、卤味，菜都是我们珍香楼的招牌，您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
洛晞宁检查了一遍，确实每一样的无可挑剔。
“珍香楼的确名不虚传！”
所有的东西都收好，洛晞宁这才悠哉悠哉地驾着驴车离开。
第七章 有人撑腰真不赖
驿站里，三姐妹已经回来。
一回到驿站，洛清栀就跑到老夫人跟前，开始抱怨：“这镇子也太差劲了些，只有一个酒楼，店不大还欺客，非说什么今天不接散客。害我找遍整个集市，也只吃了碗云吞。”
“你还说呢！若不是你非要买那蜜饯，我能连蒸饼都没有买上嘛！”洛映葭见她说这话，便是一阵生气。
“儿呀，你都买了些什么？”江望舒闻言，急了。
幼子洛浸川才三岁，身体弱，这才几天，小脸就瘦了一大圈。
她就希望女儿去集市买些肉蛋，能够给儿子补补身子。
“娘，别担心，我买了些烧饼和馒头，还买了白米和一些干菜。”洛映葭拿出肉馅馒头，掰成两块递给洛浸川。
“弟弟，快吃！”
一旁的二房也是，许久没有吃过肉的他们，将洛怀素买回来的肉馅馒头很快瓜分完。
在门口等着的洛庭鹤两夫妻，望着逐渐黑下来的天空，心里担心的厉害。
“这宁宁怎么还没有回来？”沈湘湄有些坐不住，担心女儿出什么意外。“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她朝洛庭鹤示意，想借着解手，回空间里看看。
“行,那我就在这看着。”
被老夫人打发过来，送烧饼的洛清栀听着两人对话，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将烧饼拿出来，道：“你们还指望着洛晞宁呢？那小贱人进镇的时候就躲了，说不定早跑了。还是我，千辛万苦给你们带吃的，都不知道有多重......”
“啪！”一巴掌直接扇红了半张脸。
“你真是越来越放肆，我这么多年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沈湘湄瞪着她，眼里全是失望。
真是忍无可忍了，当着自己的面骂宁宁，当她死的吗？
洛清栀捂着脸，眼圈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有些不敢置信母亲如此待她，嘴唇颤抖道：“娘？”
“别叫我娘！”沈湘湄气得胸口疼。
“呜呜~”洛清栀哭着跑开。
“娘，这是怎么了？”洛衔青出来便见洛清栀哭着跑开了。
“别去管她，气死我了。”沈湘湄气得厉害，坐在一旁不理会他们。
洛庭鹤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别气，别气，对身体不好！”
沈湘湄瞪他，要不是这渣男，现在哪里有这么多的屁事！
洛庭鹤大呼冤枉，渣的是原侯府世子，不是他。他可是有责任有担当，忠于老婆忠于家庭的二十一世纪好男人。
沈湘湄被他哄笑了，“行了，一边儿皮去，我去看看宁宁。”
“娘，我去吧！”洛衔青也担心着，才刚提出去找洛晞宁的建议。
便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去哪儿呀这是？我买的烤鸭，你们不吃呀？”背着个竹筐，提着两个竹篮的洛晞宁进门。
三人忙迎上去，接过沉重的竹筐。
洛晞宁笑着从竹筐里拿出壶酒和烤鸭，来到守在外面的衙役旁，递给二狗。
“官爷，我回来迟了些，这是给您和各位官爷的烤鸭，还有酒，辛苦各位了！”
油纸包裹的烤鸭，散发出来的焦香直往二狗鼻子里钻。
旁边的蔡宏接过酒来，狠狠灌了一口：“不错，上好的女儿红，还是你这小女娃会来事。”
“好了，回来了就好。给你和父母单独安排了房间，今儿早些休息。”二狗跟着蔡宏离开。
他们单独还有房间？
洛晞宁心下一喜，那她们一家进空间岂不是更方便。
“宁宁，瞧瞧这满头大汗的。”沈湘湄细心的拿出手帕来，为女儿擦拭着汗珠。
本就是大热天，还背了那么多的东西。
“娘没事的，你看我买了什么回来。烤鸭哦！还有爹、兄长，你们快来。”洛晞宁拿出烤鸭和酒，递给洛衔青。
“欸，这烤鸭还是热乎的，我们宁宁真是能干！”
洛庭鹤掰下块鸭腿，加上女儿背篓里松软的蒸饼。
“你们先吃着，我把这些给你们祖父祖母送去。”
“行，你去吧！”
沈湘湄挥手，疑惑地从竹筐里翻出几件蓑衣来，“宁宁，这是？”
见洛衔青在，洛晞宁当然不能说实话。
只是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去买鞋的时候，一个大婶说她膝盖疼，可能是要下雨，所有我买了几件蓑衣，避免途中大家淋雨受凉。”
沈湘湄立刻会意，看来这也是她们在流放途中必定会经历的。
这边才刚谈论到下雨，便听见窗外“轰隆”一声，居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洛衔青转头看向窗外，瞠目结舌：“竟真下雨了？”随后他皱眉，小心翼翼道，“下雨了，衙役应该不会让我们赶路吧！”
洛晞宁瘪嘴，要是真那么好就对了，也不至于让生病，又累又饿的洛家人就那样被山匪所杀。
她微微眯眼，总觉得之前山匪的事情还没有完结，可如今也离开这么远了。
还在沉思中，洛庭鹤怒气冲冲走了过来。
“爹，您怎么了？”
洛晞宁好奇抬眼，怎么就送个吃的时间，她爹就炸毛了。
接过递来的烤鸭咬了一口，嘴里口齿生香，可洛庭鹤却越吃越气。
接收到亲女儿投来好奇的目光，他猛地站了起来。
拉起懵懂的洛晞宁，朝着门外走去。
？
洛晞宁一脸懵，被拉至大通铺前。
洛庭鹤突然大声说道：“宁宁是我和湘湄的亲女儿，以后我不希望再听到什么将我女儿打杀的话。而且，经过我的查验，账册的事情也与宁宁无关。”他瞪了一眼洛清栀，转而看向洛松远，神情严肃道：
“而且，如果没有贪污这个把柄，想必我们也不会有这么一遭。”
洛晞宁见到众人各异的表情，露出一抹笑来，感叹：有人撑腰真不错!
“你......你个逆子！咳咳......”
屋里传来洛松远气急败坏的声音，洛晞宁皱眉看去。
只见洛松远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被气得不轻。
鬓角花白的裴照兰站在洛松远身后，轻柔地为他拍背，试图缓解他的咳嗽。又拿来水囊，准备为他喂水。
然而，洛松远可不领情，猛地一巴掌挥掉水囊，还将老夫人推倒，怒喝：“看看你教得好儿子！”
洛庭鹤见状，大步上前，扶起老夫人，怒道：“干什么，有什么气找我撒，别冲我娘来！”
裴照兰被扶起后，勉强挤出一抹笑：“老三，快跟你爹道歉。你爹说那话，也是气糊涂了......”
“滚，都给我滚！”
第八章 暴雨
老侯爷一共三子两女，长子洛观岳和次子洛隐舟是已故夫人裴照华所生。裴照华难产死亡后，洛松远便以照顾两个幼子的由头，娶了裴照华之妹裴照兰为继室，于一年后生下洛庭鹤，之后更是生下了洛瑶枝和洛婉洵两个女儿。
眼下除去长子长孙远在边疆宁王手下做事，两个外嫁女儿没有受到牵连，他们被流放的一行人一共十四人。
两个房间倒也能住下。
“衔青，你和我打地铺吧！”洛庭鹤打量着狭小的房间。
“好。”洛衔青拿出被褥往地上铺去。
“洛晞宁，你睡这儿。”洛清栀指着床铺门口的位置，趾高气扬地对洛晞宁说道。
洛晞宁瞧了瞧，屋子有些漏水，滴下来的雨水刚好将那处浸湿。窗户还破了个洞，风裹着雨正一个劲儿地往里灌。
悄悄翻了个白眼，她自顾自啃着买回来的烧饼，这烧饼外酥里软，味道还不错！
“宁宁，来睡这儿。”见她吃完，沈湘湄拍拍旁边的位置，唤洛晞宁来休息。
“娘？”洛清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眼里蓄着泪。
“清栀，要不你睡我这里吧！”老夫人被接了过来，刚吃了洛晞宁递过来的烤鸭，可见一向疼爱的孙女受委屈，她还是不忍。
“娘，休息您的，别管她。”
“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那账册是如何到了崔鸿畅手里？”沈湘湄冷冷说道。
洛清栀咬着下唇，不敢再造次，谢过祖母后，委屈巴巴地睡在漏风的窗前。
“沈氏，清栀才是你的嫡亲女儿，你，你是忘了柳姨娘吗？”老夫人转头看向睡在最里面的洛晞宁，神色晦暗道。
这一天天累得厉害，一家人很快便沉沉睡去。
深夜，空间里。
洛晞宁在洗澡，沈湘湄看着半拉猪肉犯愁。“这傻丫头，怎么买了这么多？”
洛庭鹤将驴车赶至院中，安顿好院子里的家禽家畜，回道：“那还不简单，腊肉、风干肉、麻辣猪肉、还有宁宁喜欢的猪肉脯，这不就消耗完了。”
猪肉脯，易于携带，还方便储存。
“也只能这么办了。”沈湘湄叹气，手上的动作不停。
一直忙碌到半夜......
第二天，雨势愈大。
第三天，更是丝毫不见雨小。
衙役押送犯人，每日都有行程要求，他们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将洛家人押送至蛮州。
向民看向丝毫不见雨小的天空，叹道：“不能再耽搁了，趁现在雨还不大，我们出发。”
洛家人纷纷开始收拾东西，排着队，等着衙役给他们戴上镣铐。
洛晞宁看向外面的雨，这雨还不大，这向民是眼瞎吗？
叹气，一行人重新上路。
夏季的雨滴大且密集，本应来去匆匆，可这雨却不知为何，下得极其绵密。
众人行走在泥泞的道路上，雨水和泥水混合在一起，溅得他们满身都是。
道路湿滑，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泥潭中挣扎。
沈湘湄护着洛晞宁，与洛庭鹤扶持着慢慢前行。
前方的裴老夫人突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幸好被身边的洛衔青稳稳抓住。
洛晞宁看着几天前还有些干涸的河水暴涨，现在就连旁边的荒地都被淹没。
心中焦急万分，眼下这般，怕是会有洪水！
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洛清栀，一脸阴郁，眼中泛着噬人的光。
二狗快步走到向民身边，斗笠挡不住的雨，糊了他一脸，他用手一抹：“头儿，雨势实在太大了，要不我们找个地方躲一下吧！”
向民现在也是骑虎难下，脸色沉重，但他已经没有办法回头，只能命人加快脚步。
“快速前进，对面山头有处山洞，我们去那避雨。”
洛家人叫苦不已，这一路不是暴晒便是暴雨，再好的身体素质也受不了。
洛隐舟搀扶着洛松远，往山洞深处走去。隐隐感到手下的触感有些烫手，他心下一惊：
伤口淋了雨，怕是要加重。加上淋雨着凉，老爷子怕是难熬了。
从怀中拿出金疮药来，他上前解开老爷子头上的纱布。
伤口被雨水泡过，边缘的皮肤变得苍白且皱缩。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现在已经软化剥落，血水混着雨水缓缓渗出，蜿蜒而下，看起来极为可怖。
曾经那个精神矍铄，盛怒之下甚至能拿起龙头拐杖，将忤逆之人打得落荒而逃的老侯爷，如今也只能病恹恹地靠着山壁。
洛晞宁将装着吃食的竹篮放下，见状瞬间明白，这洛松远头上有伤，怕是感染了。
看着裴照兰忧心地看着老爷子，知道她是担心得很。
转头打量着周围的洛家人，一个个狼狈不已。
借着竹篮，从空间里拿出加了药的水囊，递给洛庭鹤：“爹，我们先烧些热水，暖暖身子。这水，您给祖父喝些。”
“我为什么......”洛庭鹤不想去。
“爹，大家的身体最重要。”洛晞宁按住他的手。
原书中，老侯爷伤势恶化，是最早嗝屁的那个。
之后便是......
她看向大房的洛浸川和二房的洛停云，两个堂弟，一个三岁一个五岁。
两个小孩被洪水直接冲走，下落不明。
洛庭鹤不太情愿，可见女儿神情严肃，这才走到洛松远身边，蹲下，要喂他喝水。
谁知，洛松远见他过来，想起之前的矛盾，怎么也不肯喝。
洛庭鹤只觉得青筋直冒，这老登不识趣，死了也活该。
可转念一想，关乎一家人的安全。他不得不朝旁边的二哥求助。
“兄长，这水囊里有宁宁去买的药材，你看这？”
洛隐舟拿过水囊，闻了闻，“嗯，里面加了金银花、黄连等药材，还有些？”眉头紧皱，竟然还有几味他辨别不出来的药物？
洛晞宁颇有些得意，现代的药物，他能够分辨出来才怪。
“可能还有些是我岳丈带来的珍贵药材，也一起放在里面了。”
“行，药材倒是对症。”
“爹，您喝些，别和身体赌气。”他俯身，喂洛松远喝了些。
洛松远发烧，人迷迷糊糊的，喝了一些药，便躺在石头上昏沉沉睡着。
“宁妹，喝些热水吧！”洛衔青拿出陶碗来，里面是他刚刚烧好的热水。
“谢谢兄长。”洛晞宁接过碗来，温热的水顺着喉咙往下，让刚刚还有些发抖的身体逐渐暖和起来。
见她喝完，洛衔青又继续给洛家人送热水。
洛晞宁放下碗，看着洛衔青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感叹道：“多好的人，怎么就是个恋爱脑啊！”
“何为恋爱脑？”旁边一个人影靠近，将一个白面馍馍放在她的手里。
洛晞宁接过饼，转头看向洛怀素，笑道：
“谢谢二姐姐。”
第九章 电视立功
夜晚，所有人伴着雨声熟睡之时。
被蚊虫扰得不胜其烦的洛晞宁，挥挥手，然后睁眼坐起身来。
见周围睡了一片，蹑手蹑脚往外走去。
就在她刚跨过父母脚，一双手忽然抓住她的脚踝。
“啊！”惊呼被她压下，躺在不远处的衙役翻了个身。
“你去哪？”洛清栀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感受着心跳剧烈的跳动，洛晞宁没好气低声骂道：“你有病啊！人吓人，吓死人。我跟你很熟嘛，你管我去哪？拉屎你去不去呀！”
抓着她脚踝的手没有松开，她作势要踩，洛清栀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开，可怨毒的目光一直跟着洛晞宁离开山洞。
洛晞宁来到山洞口，有些疑惑今晚居然没有衙役守夜。
外面的雨丝毫没有下小的趋势，洛晞宁只朝外走了十来步，见看不见洞口后，快速闪身进入空间，全然没有看见身后鬼鬼祟祟的人影。
进入空间洛晞宁还是按照惯例，调慢时间。
洗澡然后拿出风油精来，准备挨个消灭蚊子包。手按在上方，她却停下动作。
这风油精气味大，在外面容易被人发现。
想到以前看过的视频，好像可以用维生素B1还是什么，可以制作驱蚊水的。她使劲拍拍脑袋，怎么关键时刻就想不起来。
手无意识抓过床头的手机，开始搜索起来。
然后，便是一阵狂喜，手机居然有一格信号！
现在还防什么蚊？肯定是报警找祖国妈妈救命！！！
手机：嘟嘟嘟～
洛晞宁拿着手机，有些无措，这么半天了，怎么没人接电话？
拿过手机仔细端详，信号是有的，可电话却打不通。
洛晞宁不死心，开始上网搜索：
【全家穿越了，如何能够返回现代？】
【报警电话通了，却没有人接听是怎么回事？】
【穿书了怎么办？】
“啊，可恶的网页无法显示！”洛晞宁抓狂地向后一扑，狠狠地陷进柔软的被褥中。
半晌后，她才抓着头发坐起身来，看来还是只有靠自己。
拿出喷雾瓶和维生素B1，将清水倒入，按1:100的比例加入维生素B1，摇匀给自己喷上后，便准备出空间。
就在这时，客厅里一直关闭的电视却突然打开，并有画面弹了出来。
突然的变故吓了洛晞宁一跳。
她紧紧抱着手中的喷雾瓶，躲在沙发后面四周张望，大门紧闭，灯光明亮，温馨的装修风格，是她家没错。
难道......
“爸，妈，是你们回来了吗？”
无人应答。
房子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电视中“哗啦啦”的雨声。
洛晞宁惊疑不定，难道是她刚才无意中碰到了遥控器？
看来是自己吓自己了，这在自己家还能遇到鬼不成？
“呼！”轻舒口气，她站起身来，手触到茶几上的遥控器，准备关电视，却被电视上的画面吸引。
“这是？”
电视上的画面，竟然是她刚刚进入空间的那处。
洛晞宁仔细辨别，暴雨倾盆下，那棵有着奇怪划痕的大树，树冠在狂风暴雨中摇摆不定。树叶也被不断地吹下，随着地上逐渐汇聚成小溪的雨水，一起朝着山下奔流而去。
还有那地上那在暴雨冲刷下，东倒西歪的野草......
等等，好像有些不对。
洛晞宁凝神看去，这块树皮被砍掉，是一个很明显的标记，而且划痕很新，显然是刚划下不久。
“这是山匪的标记。”看向箭头标向的山洞，她瞬间明白了。
爸妈有危险！
念头刚起，天空一道闪电，刚好照亮了不远处。
那是？
洛晞宁握紧遥控器，靠近电视，想要看清楚那处。
电视的画面竟然随着她的视线，开始对那处进行放大。
那是一伙熟悉的人，满脸横肉的刀疤脸，几个还没有她大却凶狠异常的小孩儿，还有一个熟悉的，本该是今晚守夜的——蔡宏！
“难怪今晚没有人守夜，原来你是山匪的内应啊！”洛晞宁愤愤说道。
看来就是今天了，洛家全族被杀的日子！
双方距离尚远，她赶紧退出空间。
“官爷，官爷，不好啦！山匪又来了。”她跌跌撞撞地跑回山洞。
“什么！”闭目休息的向民立刻站了起来。
二狗盯着她，问：“洛四姑娘，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去解手，看见了......”她顿了顿，知道现在说蔡宏是山匪内应已经无济于事。“看见了不远处有大队人马，刚好一道雷霆照亮，我看见他们就是之前那伙山匪。”
”宁宁。”沈湘湄和洛庭鹤被吵醒，快步上前。
沈湘湄浑身颤抖，显然是害怕极了。
洛庭鹤从竹筐里拿出那柄铁铲，以作防身之用。
“娘，别怕！”事态紧急，洛晞宁反而镇定自如起来。见母亲害怕，还轻柔地拍了拍她手。
大不了他们一家进空间躲避就是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衙役们统统拿起武器，严阵以待。
向民对属下吩咐道：“二狗，带几个兄弟去布置陷阱。”今儿暴雨对他们有利，只要布置好几道简单的陷阱，他们伤亡就能大大减少。
“是！”
向民又转头看向洛家人，道：“我就不给你们戴镣铐了，跟着我们走，快！”他率先走出山洞。
好在经过洛晞宁提醒，给了洛家人反应的时间，抓着随身的行李，便跟着衙役往外走去。
没走几步，身后疾风涌动，一支箭矢险些擦着洛清栀的脸飞过。
“啊！”洛清栀惊声尖叫起来。
“闭嘴！”旁边衙役恨不得给她一鞭子，不知道是在逃命吗？
“他娘的，居然跑了，快追啊！”
“在那边，快追！”
“嘿嘿，小妞别怕，哥哥疼你！”
“站住！”
“他娘的，老子今天非要抓几个女人来......”
远远传来那群山匪兴奋的叫声。
“爹，娘。”洛清栀情急之下，居然抓住了沈湘湄。
三人居然被她拉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洛晞宁没有办法，只得和洛庭鹤一人抓着洛清栀的胳膊快速跑开。
“啊，有陷阱，救命......”
二狗布置的陷阱终于有了成效，他们渐渐拉开与山匪的距离。
“呼呼，我们躲过了吗？”洛衔青背着老夫人气喘吁吁道。
“应该吧！”
洛庭鹤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出现在他身后，手中是泛着寒光的大刀。
“爹，小心！”
第十章 身世之谜
洛庭鹤一把推开身前女儿，身形陡然横移半尺。
那双向来只握美人柔荑的白净双手，寒芒扫过瞬间，竟似铁钳般死死夹住那把大刀。
“空手接白刃！”
凭着原身记忆的洛庭鹤，朝着黑影飞起一脚，直接将人踢得老远。
看着高大强壮的山匪，被一脚踢飞十数米远。
躺在地上呻吟了几声，然后就不动了。
洛晞宁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这居然是她那个自诩文弱书生的老爸！
旁边的向民朝洛庭鹤竖了个大拇指，“世子爷，英勇不减当年啊！不愧是当年百花楼花魁倾慕之人。”
花魁？
有八卦啊！
洛晞宁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好奇。
见他们不再说了而是继续赶路，不由气鼓鼓嘟囔：“什么人呀？说话说一半。”
轻轻拉过沈湘湄的袖子，问道：“娘，你知道吗？花魁是谁呀？”
沈湘湄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逃命要紧，那么好奇干嘛！”
跑了一小段路，身后已经不见山匪的踪影。
向民留下几名衙役，将洛家人重新看管起来。好在大家都是惜命的，并没有跑散。
“爹，你怎么那么厉害，就一脚，就把那么高大的山匪踢那么远，怎么做到的？”洛晞宁挽着母亲，靠着洛庭鹤。
被挤到一旁的洛清栀，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发一言地去了老夫人身边。
“咳咳，”洛庭鹤假意咳嗽两声，见无人注意到他们，悄悄说道，“我也不知道，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对，肌肉记忆。”
肌肉记忆？
圆眸瞪大，小嘴微张，“那是长期锻炼形成的肌肉记忆，爹，你会武功？”
想想也是，汝南候府虽然没落，可毕竟是功勋人家，男丁自幼便秉承祖制，无论世事如何变迁，都未曾荒废武学修炼。
洛庭鹤原主虽然是个纨绔，可年少时也被裴老夫人逼着，苦学武艺多年。
洛庭鹤笑笑不语，只是轻柔摸了洛晞宁的头，然后搂着沈湘湄，“宁宁，老婆，你们放心，我会永远护住你们的。”
沈湘湄顺势往洛庭鹤怀中一躺，温柔笑道：“好！”
咦，老夫老妻了，还这么腻歪！
洛晞宁笑着，走到抱着堂弟洛停云的洛怀素身边，搀扶着她前进。
“二姐姐，我帮你。”
抱着弟弟逃命的洛怀素，手早已酸软不堪，有了洛晞宁的帮助，总算能松口气。
“姐，我能自己走。”五岁的洛停云，见不再危险，便挣扎着想要下来。
“云弟，你乖一些，姐姐快抱不住了。”
一双有力的手接过洛停云，“我来抱他。”
洛晞宁转头看去，是二堂哥洛漱石。
这位二堂哥向来与他们三房不太亲近，洛晞宁见到是他，只是笑笑，默默回到父母身边。
不一会儿，带着肃杀气息的向民走了过来，身后是押着几个山匪的衙役。
洛晞宁看去，看来是只抓住了那几个年纪小的山匪，凶恶的刀疤脸和内应蔡宏都不在其中。
“离这里最近的，就是三十里外的临河县，先将这几个小贼送去，我们再按原计划去渠水县。”
“我们从这里走。”
向民抹了一把脸，望着连绵不绝的雨水，辨别一下方向，就准备离开。
“啊，还走呀！”
“这么大的雨，要不还是躲躲吧！”
“我走不动了。”
洛家大房二房叫苦不迭，跟在衙役身后的洛晞宁直皱眉，这洛家人还真是养尊处优，当真这些衙役是好相处的？
果不其然，向民听到他们叫苦，脸色一变，抽出鞭子“啪”的一声抽在地上。
“废什么话，快些走！”
没有人想要再挨鞭子，相互搀扶着离开。
一直走到天蒙蒙亮，一行人才来到一处废弃村子，得以暂时休息。
洛晞宁抓紧衙役让他们休息的机会，带着父母进了空间。
“来，把这个感冒药喝了。”
淋了一晚上的雨，再强壮的人也会生病。
洛晞宁接过老妈递来的杯子，几口喝下肚，感受到阵阵热意开始升腾。
“宁宁，再去泡个澡。”
“好！”
洗完澡，洛晞宁站在镜前，仔细端详自己的模样。
“咦？”凑近镜子，鼻子上居然长了颗痘痘。
“可恶，肯定是没休息好的缘故。”
“怎么了，宁宁？”
沈湘湄洗完澡，有些嫌弃地换上那脏破的囚服。
听见女儿说话，忙问道。
“没什么。”
透过镜子，洛晞宁看向两人相似的眉眼。
“咦？”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现代的他们和古代的相貌几乎没有变化，可以肯定的是，现代的她是沈湘湄和洛庭鹤亲生女儿。
古代的她却是小妾和洛庭鹤生的，但她的外貌……
想到外面的洛衔青，少年被晒黑许多，瘦了，却也能够看出五官大多都像母亲。
“妈，不对呀！”洛晞宁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沈湘湄和洛庭鹤面面相觑，半晌后，沈湘湄才皱眉道：“这洛清栀的外貌的确不像我，可她五官还是像你......嗯，这侯府世子。”
提起这个就有气，平白多了一个儿子女儿。
“是啊，我还是有记忆的，当年柳姨娘生完孩子，就带着孩子去了庄子，一直等她去世，汝南侯府才将流落在外的庶女接回来。”洛庭鹤思忖片刻，解释道。
“这也是为什么清栀一直针对你的原因，她是担心原本就受宠的柳姨娘之女，夺了她与母亲的宠爱。”
洛晞宁自是明白，洛清栀处处针对于她，不过就是闺阁女儿之间的争风吃醋。
“好了，那柳姨娘早就死了，我们如今也离开京城。这些陈年旧事一时之间也找不到答案，倒不如先顾着眼前。”沈湘湄先是轻叹一声，随后便笑道，“不管这古代的洛家四姑娘是不是世子夫人的亲生女儿，但你......”
沈湘湄拥着洛晞宁，“你可是我的亲女儿，这辈子都是不会变的。”
“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是你们的亲女儿。”洛晞宁在沈湘湄怀中露出笑来。
通过客厅电视的提醒，一家人赶在洛衔青抱着干柴进来前，出了空间。
“娘，我在几间破屋子里找到这干柴。”
“嗯，放这，宁宁找到几块姜，你来生火，我给大家熬些姜汤来驱寒。”
第十一章 稚儿发烧
“祖母，您也喝些。”洛衔青端着姜汤，递给不慎扭伤脚的老夫人。
“好好，”老夫人接过，轻抿一口，声音略带惊喜道，“这里面竟然有糖？”
“是啊，祖母，”洛晞宁朝她甜甜一笑，“宁宁之前在镇上买的，就怕下雨大家会着凉。“
老夫人慈爱地看着洛晞宁，眼中露出欣慰，这小丫头心思细腻，倒是比得其他几个孙女......
不动声色地看看缩在角落喝姜汤的洛清栀，老夫人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就在三房这边其乐融融喝着姜汤，烤干衣服的时候，隔壁大房突然传来江望舒的哭喊声：“川儿，川儿，你怎么了？”
“怎么了，这是？”洛家人纷纷赶了过去。
隔壁房间，洛隐舟正为洛浸川把脉，随后又翻了翻他的眼皮。
放下手，洛隐舟无奈叹道：“风寒入体，引起的高烧不退。如果我那些药物不曾在山匪奔袭时遗落，或许还有办法，如今这般看来，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命数。”
“川儿！”江望舒一声凄厉的叫声，听得众人心中一紧。
小小人儿缩在残缺床榻上，小脸通红，呼吸也是急促得很。
洛晞宁想着自己空间里的退烧药，轻咬下唇，问道：“二伯，我娘熬了姜汤，能喂给五弟弟吗？”
“可以，三碗水熬做一碗，等他发汗应该就能熬过去。”洛隐舟略一深思，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
“那还等什么，大伯母你快跟我娘去吧，将那姜汤再熬上一熬。”洛晞宁看着手足无措的江望舒道。
“行，那我，我去......”江望舒伸手掩面，抹下焦急的泪。
看着平静自若的洛晞宁，洛映葭有些出乎意料。
印象中那个唯唯诺诺，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洛晞宁似乎变了。
朝着洛晞宁点头，走至母亲跟前，扶着她，去到隔壁熬姜汤。
“两位哥哥，能麻烦你们去捡些干草或干柴来吗？我看五弟弟身上衣服还有些湿。”洛晞宁又转头看向洛衔青和洛漱石。
“好，宁妹，我这就去。”洛衔青之前才找了柴火回来，知道哪里有。
洛漱石却有些犹豫，“四妹，我们都走了，谁来照顾浸川？要不等我娘或映葭来，我们再去？”
“别担心，还有我呢！”洛晞宁丝毫不介意，坐上床榻。
“放心吧，我也可以照顾他。”伸手抚上洛浸川的额头，被那骇人的温度吓得蜷缩一下手指。
这怕是有40度了吧！
朝她爹眨了眨眼，洛庭鹤立刻会意。
伸手扶老夫人：“娘，我们先去歇着。二哥，你也来，看看娘的脚，刚进屋的时候崴了。刚好你也舀上些姜茶给二嫂他们，停云年龄也小，可别着凉了。”
洛隐舟点头，老三家的这个洛晞宁是真不错，遇事不乱，比她两个伯母都还顶事。
见所有人都出去，洛晞宁从空间翻出退烧药来，倒在盖子里喂洛浸川喝下。
洛浸川咂吧着嘴巴，感受着口里的橘子味，竟然有些清醒过来。
见是洛晞宁扶着他的头，他有些不适地摇头。
第十二章 流民暴乱
押送队伍才刚走到城门口，一个孩童突然说道：“娘，他们有吃的。”
这句话，如一颗石头惊出千层浪。
流民们瞬间暴动起来，那些原本还无精打采的干瘦汉子，立刻变了个模样，不要命地朝押送队伍扑来，要抢他们的包袱。
“啊，干什么？”
“放开，这是我的。”
大房二房这下再也不叫苦，抱团护住仅有的包袱，被人打了也不松手。
沈湘湄见状被吓到，紧紧抱住女儿不放。
东西什么的，被抢无所谓，别伤到她的女儿就行。
“别伤害我们，东西给你们。”背筐里还有些米面，被她丢在地上洒落一地。
几个衣衫褴褛的妇人立刻扑倒在地，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米面和着湿泥，一起给拾起来，就往怀里装。
洛庭鹤不顾手中束缚，拦在妻女跟前。看着还想护住东西的洛衔青，不由喊道：
“衔青，别管那些，护住你母亲和妹妹。”
“好。”洛衔青一把拉过手足无措的洛清栀，往洛庭鹤身后躲去。
见到他们的东西被抢劫一空，洛衔青急切道：“爹，我们就只有这些东西了。”
洛庭鹤戴着枷锁的双手，将一个朝他们冲来的流民推开。
“身外之物不用管，安全最重要。”
押送队伍被流民冲散，他们也顾不上其他人，只得盲目地跟着大队伍往前走。
“该死，官差的东西你们都敢抢，不要命了！”一名衙役挥鞭朝流民抽去。
“呜呜呜......”
人流中传来孩童的哭声，慌乱中的洛晞宁凝神听去。
“川儿，川儿，你在哪里？”
遭了，竟然是五弟弟！
洛晞宁心中一惊，环顾四周，乱作一团的流民、衙役和犯人，根本找不到洛浸川。
前方，衙役挥着鞭子驱赶着流民，但洛晞宁顾不上这些，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
“啊，宁宁？”
“五弟弟，你在哪里？”
身边的流民活泼推搡或躲闪，她全然不管，一心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
终于，在人群中瞥见一抹瘦小的身影，那是五弟弟洛浸川。
洛浸川正被几个少年抓住衣领，一个黑瘦少年将他手里的小半块馒头抢走，然后猛地塞进自己嘴里。
可能吃得太着急了，将他噎得直翻白眼。
第十三章 高价买粮
老夫人这一路算是跟着她们三房生活，洛晞宁的种种表现全被她看在眼中，心中早将她视作嫡亲的孙女。
“祖母，你唤我？”
“宁宁，”老夫人拉住洛晞宁的手，怜爱地抚摸她的脸，“这伤，没事吧？”
她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洛晞宁受宠若惊。
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些，“我没事，”洛晞宁扶着老夫人坐下，此处简陋，脏乱不堪。他们收拾了许久，才能暂做休息之处。
“祖母，你的脚好些了吗？”
蹲在老夫人身边，伸手为她按了按脚踝。
这是洛隐舟之前教给她们的，有助于老夫人脚踝消肿。
老夫人一时之间有些感慨，这一路都是洛衔青或背或扶，一旦停下便是洛晞宁为她按脚。
反而是以前一向疼爱的洛清栀，见自己脚受伤后，生怕拖累了她，对自己那叫一个避之不及。
“宁宁，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祖母以前真是糊涂，因你是庶出，便对你不闻不问这么多年，你不会怪祖母吧！”
原主记忆中，老夫人的确不曾管教过自己，但吃穿用度都是按照府中小姐的规格来，倒也没有亏欠过。
她摇头，“怎么会怪祖母呢，宁宁还记得，贴身大丫鬟是祖母安排，私塾先生也是祖母请来教导宁宁。宁宁之所以有今天，还全靠祖母庇护。”
“你真是个好孩子！”老夫人苦涩笑道。
这些本就是侯府女儿该有的待遇，怎么还让这个孩子念成她的好？
伸手入怀，拿出一叠银票来，“祖母这里有银票，你拿去，能换些吃食就多换些，剩下的银票你收着。”
洛晞宁惊讶地接过银票，这一叠怕是有上万两！
该不会是祖母的全部家当了吧！
“祖母，你这就给我了？”杏眼圆睁，有些意外。
“你是个聪明孩子，又机灵，想必可以将一家人照顾好。祖母年纪大了，这些银票拿在手上也没用。”
“怎么会没用呢？等我们到了蛮洲，这些银钱用处可大了。”洛晞宁见老夫人说着丧气话，便有些着急。
这流放之路还长着，可不能就这样放弃。
“这样吧，祖母，”她从那一叠中取出一张银票来，“我拿这张一百两去买，用完我再找你要，到时候可别不给宁宁了。”
“你这孩子！”
“好了，祖母，你先收着，趁那家还有余粮，我早些去。”洛晞宁将剩下的银票往老夫人怀里塞去。
洛晞宁往外走去，苦思冥想，哪里还有什么人家有余粮？
洛清栀抱着几根枯草，刚踏入门槛，见洛晞宁离去的背影，手中还有......
仔细看去，那是银票！
她哪里来的银票，见到一旁坐着的老夫人，瞬间明白了。
将手中寥寥无几的几根枯草丢在地上，跺脚，愤愤不平道：“祖母你偏心，怎么将银票给了那贱蹄子？” 老夫人收好银票，手掌猛地叩击在破木桌上，浑浊的眼眸骤然凌厉起来，青筋在干瘪的额头暴起：“她是你妹妹，你......也难怪你母亲要说你，这些年的教养真是，都教到狗肚子里去。”
枯枝般的手指，狠狠戳向洛清栀，“宁宁捏着几个银子，腆着脸也要找那些贫民换些吃食。危难之中，在流民手里救得浸川。我脚崴了，脚踝肿成猪蹄，一有空闲，她跪着给我捏了许久。你呢？你干什么了，吃得比谁都多，睡得比谁都沉。”
她毕竟世家之女，虽然落魄了，但良好的教养让她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祖母，你......怎么可以怎么说我？”眼泪瞬间滑落下来，洛清栀瞪大着一双与父母不像的细长风眼，不敢置信道。
“我还说不得你了，你这种白眼狼，迟早要被天打五雷轰。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伸手在地上抓了个泥块，砸向洛清栀。
洛清栀躲闪不及，险些被砸个正着，泥块在脚边碎裂。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她愤恨道：“你就偏心她吧！迟早会后悔的，哼！”
洛晞宁可不知道这边老夫人为她抱不平，她正到处找人换粮食。
“老婆婆，您这些米面就卖给我吧！”
破败房屋里，洛晞宁拉住干瘦的老人，“我家祖上犯错，可我们这些小辈什么都没做，您不知道，我那弟弟，饿得前胸贴后背，老可怜了。”
“这......”老人犹豫不决。
洛晞宁见她犹豫，加了一把火，拿出银锭来，“您看看，拿上这银子您可在镇上买上大量粮食。我们只是不能去镇上，要不然也不会高价买这些东西，您说是吧！”
看着旁边那些粗粮、熏肉之类，再看向洛晞宁手中的银锭。
“好，卖你吧！”老人终于松口，他们这里离渠水县近，去买粮食不过五六个时辰的事。
“那还有这些甘薯、土豆和萝卜，我看婆婆后院还有些药草，能否一起卖给我？”
她早就瞧上房子后院那些鱼腥草、藿香、车前草，因为近日暴雨，长势颇好。
甘薯和土豆，是自己拿来做种，故意让其发芽，等到秋季好种下。听到洛晞宁要买下这些来吃，老人急切道：“这些甘薯、土豆都发芽了，发芽的土豆可不能吃。”
“没事，这些甘薯发芽了，还可以拿来炒来吃。至于这土豆，等我们安置好了，刚好拿来种上。”
“行吧行吧，你能瞧得上就都拿去吧！”婆婆摆手，示意洛晞宁自己去选。
最后，洛晞宁背上满满的粮食回到暂居的破旧屋子。
“爹，娘，兄长，祖母，看我背回来了什么？”
“宁宁，你这是？”
将背上的粮食放下，洛晞宁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看，“我找到村子里的一个婆婆家，用银子换了些。虽然是些糙米、灰面，不是什么上好的粮食，但这些也够我们吃上一阵子。”
“哎呀，我们宁宁可真是能干！”洛庭鹤大笑道。
“是啊，宁妹，还有肉呢！”
洛衔青眼睛亮晶晶的，这些粮食足够让他们吃到蛮州了吧！
“哼，拿那么多的银两，才换了这些吃的，废物一个，就你们还把她当个宝。”门后，一道与这温馨氛围格格不入的声音响起。
三人瞪了过去，就是一向温和的洛衔青也忍不住说道：“洛清栀，你这少说几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就是，有本事你别吃！”
“我，哼，就吃！”洛清栀低哼一声，起身去旁边舀洛衔青煮好的肉粥。
第十四章 疑惑
“都起来，出发了。”
天刚亮，衙役的声音便催促着出发。
打着哈欠的洛晞宁，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拉紧身上的囚服，坐起身来。
昨天买的那些草药和发了芽的甘薯、土豆全被她种在了空间里，一直忙活了大半夜才出来。
因为有祖母和洛清栀在身边，怕他们怀疑，一家三口只抓紧机会在空间里睡了几个小时。
“官爷，今儿这么这么早就出门。”二房次子洛漱石上前套着近乎。
冷不丁一道鞭影破空，“啪”的一声，鞭子狠狠抽在他的身上，抽得囚服破碎，露出一道血痕。
“废什么话，还当你是侯府公子呢，叫你走就快点走。”那衙役连正眼都不瞧他一眼，手中鞭子晃了晃。
洛隐舟赶紧上前扶住儿子，“好，官爷，我们这就走。”
洛家人都感受到了衙役的变化，之前他们还能得到衙役的特殊照顾，现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衙役们的态度大变，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刚出发时。
洛晞宁与父母相视一眼，赶紧跟上。
衙役的态度变化最明显的便是：之前一直对老侯爷洛松远的态度尚好，还允许洛隐舟为他换药。如今却是不允，不光不允，甚至因为他走慢了，还挨了几鞭子。
“老爷！”
毕竟是三十多年的夫妻，老夫人见他挨鞭子，终是不忍。
拿出不多的银票来疏通上下，带头的衙役接过银票，瞅了瞅上面的数字，嘴角微微勾起。冲手下使了使眼色，这才没再折腾。
经过打听，洛晞宁他们这才知道，这些衙役态度变化的缘由：
连日的暴雨，导致黄河两岸决堤。那洪水来势汹汹，瞬间就把沿岸的村子给吞没，庄稼被毁，房屋也被冲垮。
人们遭了灾，死伤严重，这两日雨小了些，洪水退去。那些浸泡过的房屋和尸体，很快就引发了瘟疫。
汝南侯府老侯爷的罪名，便是贪墨的黄河赈灾银，当年也是老侯爷主持的重建工作，如今黄河再次决堤，老百姓便将罪名安在了洛松远身上，说是因为他克扣了钱款，才导致了现在这惨状。
衙役中的一些人，有的是自诩正义之士，有的则是家人便是生活在黄河岸边。
这才导致他们一夜之间对洛家人态度直线下降，甚至开始以折磨洛松远为乐。
“老爷，还能坚持吗？”
队伍不停，老夫人只得搀扶着他慢慢前进。
好在，天已经不再继续下雨。
洛晞宁拿出早被她替换成云南白药的药瓶出来，递给洛庭鹤。
洛庭鹤趁机为洛松远上药，“爹，忍着些。”
简单清理过后，抹上一层药粉。很快，便不再出血。
“夫人，你糊涂呀，那些银票是你们到蛮州后安身立命的根本，怎么浪费在我身上。”瘟疫一事，让洛松远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就是，祖母，你将银两给了衙役，以后我们怎么办？”洛清栀可是看见了那张一千两的银票，皱巴巴的，想必就是祖母身上最后的钱财。
拿出手帕，老夫人擦拭着洛松远额上的汗，对洛清栀低喝：“闭嘴，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我......”见众人看过来，那鄙夷的目光让她彻底崩溃，哭喊道：“本来就是如此，如果不是祖父贪墨，我们汝南侯府不会落到这般下场，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爹娘也不会偏心洛晞宁那个贱人，都是你！”
她愤恨地盯着洛松远，像是要把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如果不是还有些许理智，她真想说出那句：要是他当初就在金銮殿上一头撞死，或许还不会累及子孙后代。
洛松远看着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嫡孙女，听着她那刺耳的话，脑袋像是被重锤击中，一阵阵的发晕。
“你，你......”
“闭嘴，你这个不孝女。”沈湘湄喝道。
对，就是不孝女。
洛晞宁点头附和，顶撞祖父母，居然还骂上她，简直是不知死活。
老夫人一脸担忧地看向洛松远，轻轻拍背，为他顺着气，“老爷，消消气，这丫头被魔障迷了心窍，胡言乱语，你不必往心里去，我们可都没有这样想。”
她眼眸微阖，贪墨银两不过是皇帝的借口罢了，说到底还是因为当年那件事情，借此找了个由头，对付他们汝南候府。
他们这边的吵闹终是将向民吸引过来，“干什么这是？还不快走，是想挨鞭子吗？”
他挥着鞭子，却未击中任何人。
向民这人，还不算太坏。
“向大人，我们这就走，这就走。”洛庭鹤忙上前，和母亲一起扶着洛松远加快脚步。
押送队伍重新前行起来。
老夫人见洛松远还皱着眉，知道他是担心，低声说道：“别担心，宁宁是个会过日子的孩子，我将剩下的银票留给她，她也会照顾好父母兄妹。”
“你也别把重担放在个孩子身上，老三和沈氏......”本来欲说些什么，他却突然想起这些年来，洛庭鹤夫妇二人所作所为，就不再多言。
他的声音不算小声，洛庭鹤沈湘湄两人听见后，面面相觑。
我们怎么了？
沈湘湄眨了眨眼。
不知道呀！
洛庭鹤摆手，一副无辜模样。
是不是那纨绔世子又做了什么？
沈湘湄扬扬下巴，质问。
没有，没有，我刚来前几日，世子都还乖乖在府里，没有出去胡混。
洛庭鹤摇头，又点头。
爸，妈，你们干嘛呢？
洛晞宁挽住爸妈，加入加密对话中。
没事。
没事。 两人互相别开眼，不去看洛晞宁一脸八卦的模样。
一连走了半月，都没有再下过雨。不光没有下雨，这天还一天比一天热。
距离蛮州还有300公里的青城，太阳炙烤着大地，路边的大树被晒得蔫蔫的，青草早已变得枯黄。
小树林中，洛怀素背着一捆柴，朝着树林深处小声喊到：“四妹妹，你好了没？”
“二姐姐，你快来。”
如厕也喊她？难道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洛怀素脸色一变，挑开头上的枯枝，走了进去。
“四妹妹，你这是？”洛怀素看着洛晞宁鼓鼓囊囊的囚服，疑惑问道。
“二姐姐，跟我来，我在那儿发现了一窝鸡蛋。”
“鸡蛋，这里怎么会有鸡蛋？”洛怀素惊喜道。
当然是她空间里的。
“这里树木还算茂盛，可能是野鸡，我看蛋壳还是淡绿色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记忆中，可没见过侯府谁吃过绿壳鸡蛋。
两人钻进树林深处，来到洛晞宁布置好的一处小水洼。
“呀，还有水。”洛怀素拿出水囊，堪堪装了小半。
“二姐姐，快看，这里还有。”洛晞宁从一堆落叶中翻出一个鸡蛋，给洛怀素看。
“太好了，再找找。宁宁，你可真是个福星呀！”
第十五章 空间异常
二人回来，洛浸川忙小跑过去。
“二姐姐，四姐姐，你们回来啦！看我摘了个野果，给四姐姐你留着的。”他递来一个还是青色外皮的果子。
流放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长高不少。
“哎呀，五弟弟，怎么这么偏心呀！我还在这里呢？”洛怀素朝他打趣道。
“啊，二姐姐，我，我......”洛浸川手足无措，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
“呵呵，二姐姐你别逗他。”
洛晞宁摸摸他的头顶，看他干裂起皮的嘴唇，拿出水囊来。
“摘到果子就自己吃呀，看你都干成什么样子了。来，喝些水吧！”
自从她救了洛浸川，这小孩就爱黏着她。
“好。”洛浸川声音有些沙哑，拿着水囊猛灌几口。
“四姐姐，我喝了这么多的水，就你的水是最好喝，还冰冰凉凉的，喝完川儿都舒服多了。”
洛浸川扬起天真的脸，说出来的话却让洛晞宁背上冷汗直冒。
“呵呵，”扯出一抹笑，对大姐洛映葭说道，“五弟弟真是热晕了，才会这样觉得，不都是一样的水。”
从怀里掏出两枚鸡蛋，塞给洛浸川，“这个拿去，让大姐煮给你吃。”
“四妹妹，这一路上真是全靠你了，谢谢！”洛映葭真诚道谢。
一路走来，她几乎是洛家的福星，只要她出去找吃的，或多或少都会有收获。
上山能抓到兔子，下河能摸到鱼，就是去如厕也能捡到鸡蛋。
就像洛浸川说的，他四姐姐是仙女下凡，会变出吃的，还能凭空消失。
凭空消失她是不信，不过四妹妹人是真的心善，见不得弟弟挨饿，每天都是想方设法地投喂他。
夜晚，空间里。
“爸，妈，你们快来看呀！”
，一声惊呼，吓得沈湘湄手中的护肤品没有拿稳，直接倒在梳妆台上。
“宁宁，怎么了？”
洛庭鹤快步跑向阳光房，见女儿正蹲在种植的那片草药前。
“怎么了？”沈湘湄也走了过来。
洛晞宁手拉着一根奇怪的植物，两人还未走近，便能闻到一股臭味，“这是鸡矢藤？”
“是，吧？”
洛晞宁并不确定。
鸡矢藤，多年生草质藤本。因为揉搓其叶片会散发出类似鸡屎的特殊臭味，又名鸡屎藤或臭藤。
味甘，微苦，性平。具有祛风利湿，活血消肿，止疼解毒功效。 沈湘湄蹲下身，看向旁边那株小的，绿色、无毛，的确是鸡矢藤，可洛晞宁脚边那株大的就不太一样。
扭曲的茎上遍布尖刺，尖刺长短不一、疏密有致。微微弯曲，从茎表面向外延伸，使得整个茎如小型狼牙棒般可怕。
叶片呈紫红色，紫色大多分布在叶片表面，叶脉却是深红色。质地与普通的鸡矢藤相比，更为厚实，表面有一层细腻的蜡质层。
洛晞宁皱眉用力拉扯挂在她裤腿上的藤蔓，如此用力居然没有拉断。
这是变异了吧！
藤蔓被她仍在地上，三人能够很清楚地看见，那看似脆弱的藤蔓尖居然蜷缩一下。然后，在他们惊诧的目光下，重新缠上了洛晞宁的脚。
缠得并不紧实，只是虚虚围拢着。
就好像......是在表达它对她的亲近。
洛晞宁摇头，自己真是昏头了，这是植物呀！怎么可能还有情绪。
不过，这真的是植物吗？
她往后退了一步，甩开那怪异的植物。
只见那藤蔓好似受了委屈，将自己的藤蔓尖尖往里缩了缩，绕成了个小圈圈，无力地搭在地上。
“这是？”
这样的表现真是植物吗？
“宁宁，离远些！”洛庭鹤上前一步，拦住洛晞宁。“这东西诡异得很，小心它伤了你。”
洛晞宁皱着眉，问沈湘湄，“妈，你平时就喜欢种些花呀草呀之类的，有听说过这样的植物吗？”
“怎么可能，这玩意儿能动呀！哪有植物能动的？”沈湘湄瞪大眼睛，这是常识呀！
“那含羞草也可以收拢叶片呀，会不会有会动的植物，只是我们没有发现？”洛晞宁始终觉得这根小藤蔓对她没有恶意。
沈湘湄瞪着她，半晌才叹气道：“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这个肯定是变异了。”
“你们说会不会是这个世界的特色呢？宁宁也说过，我们一家是穿到书里，那书里的什么东西不还是作者写的，那万一作者就这么恶趣味呢？还有，这一路上不是在说，蛮州还有妖兽吗？”
洛庭鹤问出心中的疑虑，他好奇那什么妖兽许久。
妖兽吗？
洛晞宁同样也好奇。
那......
她突然上前一步，蹲下身来，伸出一根手指，问道：“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宁宁！”沈湘湄惊呼一声。
“妈，没事的，这里是我们的家，是我们能够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的根本。而且，我觉得它，”她看向微微颤抖的藤蔓尖，“对我，没有恶意的。对吧？”
奇怪的藤蔓不再颤抖，而是慢慢地伸了出来，然后缠上了洛晞宁的一根手指。
藤蔓尖没有刺，而且十分柔软。“你看，它真的......”没有恶意？
洛晞宁话音未落，手中的藤蔓尖猛地缠上她的手腕，开始往它根部拉去，力大之大，直接将洛晞宁整个人拉了过去。 “啊，宁宁。”
夫妻两人脸色大变，洛庭鹤抓着旁边修枝剪，就朝藤蔓而去。
“爸，等等。”洛晞宁及时出声阻止了他。
“宁宁，趁现在它没有长大，赶紧除了它。”洛庭鹤一脸严肃道，这才多大一颗植物，现在就能将自己女儿一把拉走，要是放任它再长大些，怕是这整个空间都成了它的天下。
藤蔓尖将洛晞宁拉近，便松开了她的手腕，再次轻轻缠上她的手指。
力道轻柔，仿佛是怕她受伤。
“你是拉我来看这个的？”洛晞宁看着手指上的藤蔓尖，另一只手挑开挡住视线的叶子。
这颗变异藤蔓根部后方不远处，墙壁的角落处有道缝隙，不知是哪里来的水聚集在此处，居然形成碗口大的小水坑。
不过是个水坑，按道理来讲，这些植物应该喜欢才对，难道它不喜欢？
洛晞宁低头看向藤蔓，“你不喜欢这水，那我帮你处理干净行吗？”
谁知，藤蔓不仅没有松开，反而伸出另一根藤蔓来，用尖刺狠狠扎了一下她的食指。
“嘶，你干嘛！”
第十六章 变异兔子
不等洛庭鹤用手上的修枝剪刺来，藤蔓拉住洛晞宁的食指，朝着那水坑一头扎进去。
咦？
这水冰冰凉凉的，手指只是刚刚沾湿，藤蔓便将洛晞宁的手指举到她的眼前，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是让她看。
刚刚尖刺所扎的地方，居然完好如初。
“这？这水能治伤？”
藤蔓将她松开，然后将自己卷成个勺子模样，伸进水坑中。
洛晞宁脑海中灵光一闪，明白这颗藤蔓的意思，“你想让我给你浇这小水坑的水，是吧？”
藤蔓尖微微动一下。
洛晞宁眉头一挑，表情有些怪异。
这小玩意儿还真是人性化！
不过，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这样白白浪费。
她转头看向那个水坑，碗口大小，2、3厘米深，水不多，拿来浇花应该是不够的。
“妈，帮我找个水杯来，这水除了浇花，我们也收集一些。”
“好。”沈湘湄从厨房里拿出个水杯来，递给女儿。
洛晞宁将水杯口对准水坑中的水，慢慢倾斜，让水流入杯中。不一会儿便装满了，可等洛晞宁拿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水居然一点没少。
洛庭鹤见状递给她一个盆，“我去看看外面。”
几步踏出，外面墙边是他们划好区域的兔窝。
这几个月，洛晞宁之前买回来的兔子，在这里已经繁殖成一个大家族。担心养不活这么多，除了他们平日的加餐，还时不时地抓过几只出去，给洛家人改善伙食。
他仔细环顾四周，没有发现明显的水坑，但敏锐的目光却捕捉到异常。
那是几只看起来就格外肥的兔子，正在不停舔舐地上的水渍。
根据方位来看，应该就是那能治伤的水。
“宁宁，外面应该也有，但被兔子喝了，我重新给它挖一下，应该有地下水。”
“好。”洛晞宁应道。
给那根藤蔓浇好水，就看着它开始缓慢地伸展，在她和沈湘湄惊诧的目光中，它就这样长大了一些。
“这生长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些。”
洛晞宁看看面前的藤蔓，瞄了一眼旁边正常大小的鸡矢藤。
“嗯，”沈湘湄点头，看向水位并未降低的水坑。“宁宁，这水治伤有奇效，我们装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明白。”
装了10瓶矿泉水瓶，水位总算是下降了，洛晞宁正准备再装一瓶就停手。
就在这是，墙外的洛庭鹤突然大叫一声。“啊！” “老洛，怎么了？”
手中的空瓶落地，洛晞宁和沈湘湄快步跑了出去。
墙外，洛庭鹤手里抓着一只“兔子”，皱着眉，紧抿着嘴巴，表情有些怪异。
“爸，怎么了？”洛晞宁疑惑地看着自己老爸。
洛庭鹤将手里的“兔子”样生物，给两人展示。
身形和兔子有些相似，但细看之下却有许多不同。皮毛不是兔子常见的那种柔软绒毛，而是一种摸起来有些粗糙的鳞片状。
眼睛是血红色，泛着野性的光芒，嘴巴微微张开，露出尖厉的牙来。
洛晞宁瞳孔微缩，嘴角抽搐一下，这很明显，又是个变异生物。
沈湘湄抓着洛晞宁的手臂，惊恐地看着那只生物，声音颤抖道：
“老洛，这是什么？”
“兔子窝里的，有好几只，刚刚在舔这水的都是这样的。”
还有好几只！
沈湘湄眼睛瞪大，有些不敢置信：“这就是妖兽吗？那些市场怎么还能卖妖兽呢？而且我们也吃过好几只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洛庭鹤抓着兔子，深吸口气，“我也不确定，但很明显不是普通的兔子，而且看着牙，应该是吃肉的。”
吃肉的......兔子吗？
洛晞宁看向那对兔牙，不同与普通兔子的平整，反而是一对尖锐锋利的牙。
好在，这些奇异的生物对他们三人似乎都没有恶意。
即使洛庭鹤抓着它的长耳朵，让它感到不适，它也并未做出攻击姿态来。
许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洛晞宁轻声道：“爸，你把它给我吧，我看看能沟通不？”
“宁宁，”沈湘湄抓着她的手一紧，“你爸皮糙肉厚的，被咬一口无所谓，你可别犯险。”
“是啊，宁宁。”洛庭鹤将兔子提远了些。
“哎，我，行吧。那爸你把它放下，我们看它能听懂我们说话不？”
洛晞宁无奈道。
“好。”
洛庭鹤将变异兔子放在地上，咳嗽一声。
“起立！”
变异兔子歪了歪头，没有动作。
“稍息！”
兔子动了动，转过身去，用屁股对准洛庭鹤。
“噗呲”洛晞宁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哈哈，老洛，你是不是傻！”沈湘湄被他逗笑。
洛庭鹤嘿嘿一笑，回道：“这不是看你们都紧张吗？”
他转头对那变异兔子说道：“过来。”
兔子歪头看他，然后竟真的朝他这边跳来。
“上来。”他伸出手，兔子乖乖跳上他的手。
“真是个乖兔兔。”
洛庭鹤赞叹地摸摸兔子，这么通人性的宠物真的很少见。
洛晞宁和沈湘湄对视一眼，看来这些喝了水的动物、植物都变异了，看起来虽然可怕，但却十分听他们的话。
想到什么，洛晞宁拿出一瓶水来递给沈湘湄：“妈，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每天都给空间里的植物和动物喂点这个，这个灵泉水。”
沈湘湄眼睛一亮，可不就是她看的小说里的灵泉水嘛！
“行。不过，喂它们做什么呀！这个灵泉水我们自己可以喝，应该可以吧？”她有些不确定。
“自己喝？”洛晞宁皱眉，想了想还是说道，“那还是算了，万一我们也变异了呢？这水平时就外用，不要喝。爸妈，你们脚上不是起水泡了吗，拿一瓶去泡泡脚。我拿一瓶出去，平时拿来当金疮药使用。”
她找出一个小罐子，往里加了些灵泉水。然后，将那颗变异鸡矢藤端着，向大门走去。
她这一举动，吓了正在看洛庭鹤挖坑的沈湘湄一跳，“宁宁，你要把它带出去吗？”
见母亲误会了自己的举动，洛晞宁将鸡矢藤放在门口道：“当然不，我想做个试验。”
第十七章 抓鱼
从青城出发，押送队伍继续往蛮州出发。
在一处快要干涸的溪流处停下，向民说道：“从这里往蛮州走，是一片沙漠。大家都将水囊装满，我们争取在五天内穿过沙漠，抵达蛮州。”
穿着破烂囚服的洛漱石，放下背着的洛停云，丝毫不顾及形象，就着一处阴凉坐下。
“终于要到蛮州了。”
“四妹妹，我们去打水吧！”洛怀素抱着水囊，招呼着洛晞宁同去。
“好嘞！”
眼前这曾经是条奔腾的江河，如今成了一条快要干涸的溪流。
细细的水流挤在皲裂的河床中央。
干涸的浅滩上，原本葱郁的芦苇丛，如今只剩下焦黑的桩茬。偶尔有不知名的蜥蜴快速掠过，留下浅浅的爪印。
洛晞宁看着蜥蜴的背影，心中思考着能吃的可能性？
“啊，有鱼！”洛映葭一声惊呼，直接惊动了原本在一旁休息的衙役。
“让开，让开。”一名衙役粗鲁地推开挡在身前的洛衔青，朝着洛映葭冲过来。
洛映葭被他们推倒瞬间，还被摸了一把脸。
“啊！”
洛怀素和洛晞宁赶紧跑了过去，扶起洛映葭，洛衔青和洛漱石也赶了过来。
这一路上，如果不是他们几个小辈机警团结，洛家女眷早就不知道被欺负了多少次！
“啧。”
那衙役颇有些遗憾，但随后还是被河里的鱼吸引过去。
“大姐姐，你没事吧？”
洛映葭后怕地往后退，她紧紧抓着衣领，贝齿轻咬，道：“二妹妹，四妹妹，我们上岸吧！”
“对，水囊给我们。”
洛衔青伸手接过她们的水囊，便于洛漱石去取水。
看着衙役们抓起一条鱼，洛漱石终是忍不住了。
“三弟，水囊你收好，我去试一试看能抓一条不？”
“好。”
洛衔青抱着水囊往回走。
刚好碰上偷摸过来的洛晞宁，“宁妹，你怎么在这里？”
“哥哥，我去看看，我运气好，说不定能抓条鱼。”
“嗯，好。”
等到洛晞宁离开，洛衔青身体猛地一僵。 宁妹刚刚叫他什么？
洛衔青激动地转头看向蹲在河边，伸手进水里的洛晞宁。
不是客套的兄长，而是亲昵的哥哥。
真是太好了！
他脸上露着笑，将水囊送了过去。
洛晞宁可不知道，她的一个称呼在洛衔青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她现在正一心一意地抓鱼。
手伸进水里，迷你小门打开，一根细长的藤蔓从中探了出来。
“去把水里的鱼都抓了，丢进院里的水池里，表现得好，今晚又给你加灵泉水。”
洛晞宁低着头小声说道。
也不知藤蔓听懂没有，反正洛晞宁感觉到手中轻微的拉力，然后便一条小鱼被捆绑起来从她眼前划过。
居然，真的可以！
洛晞宁嘴角含着笑，将主意打上了河中央的衙役身上。
让你们欺负洛家女儿，低声说了一句，藤蔓再次发力。
夜晚，洁白鱼汤在瓦罐中翻滚，那股鲜香让守在周围的两个孩子口水直流。
“三哥，鱼汤什么时候能喝呀？川儿肚肚好饿啊！”三岁的洛浸川轻轻拉了拉洛衔青的手。
“川儿再等等，可好？这鱼汤要久些时间才更鲜。”
“五弟弟，你饿了吗？”
洛晞宁摸摸洛浸川的头，然后摸上他的嘴，偷摸塞进去一块牛肉干。
“唔，好吃！”洛浸川捂住嘴巴，然后小声说道，“四姐姐，这是什么？”
“嘘!”洛晞宁轻轻拉过洛浸川，“是肉干，不要告诉别人。”
洛浸川点点头，仰起头，对她甜甜一笑：“知道了，这是我和四姐姐的秘密。”
好可爱！
洛晞宁揉了揉他乱成鸡窝的头发，捏捏他没多少肉的小脸。
心中微微有些泛疼，转头看向其他人。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们，如今一个个黑瘦得不成样子。
青春洋溢的少女也是，为了保护自己，脸上涂满黑泥，丝毫没有当初京中贵女的模样。
就是才刚满五十岁，在京城中保养得当的裴老夫人，如今也是满头白发，看起来沧桑无比。
“四姐姐，”洛浸川拉了拉洛晞宁的手，“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嗯，怎么了？”洛晞宁疑惑地看着她。 怎么突然称赞自己起来了？
洛浸川伸手指向一旁的烤鱼的衙役们，“他们那么多人就只抓到一条大鱼，四姐姐你一个人就抓了好几条。”
这才几条呀！
洛晞宁嘴角轻扯，心中偷笑，她空间里的水池都快被鱼给撑爆。
“你忘记了吗？你四姐姐可是福星哦，这一路上可没少喂你这小鬼头。”
“是啊，那四姐姐还有肉干吗？我想给娘亲吃，娘亲都把吃得留给我，我看她都在啃树皮了......”洛浸川越说越小声。
“什么？”洛晞宁心中惊骇。
她站起身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五弟弟，你就呆在这里，我去看看。”
快步走到大房灶台前，果然，大伯母江望舒碗里除了几根野菜，还有一截没怎么处理的干皮。
“大伯母，你们没有吃食，给我说一声呀！我来找吃的。”
她伸手将她碗里的树皮夹出来，仔细辨别一下，居然是柳树皮！
“这是有毒的，没有处理好是不能吃的。快倒了，倒了。”
洛晞宁说着，便要去掀瓦罐。
“别，”江望舒忙拦下她，“宁宁，这汤里没有。”
拉住洛晞宁的双手，江望舒温柔笑道，“宁宁，你帮了我们很多。只是现在大家都没什么吃的，而且这鱼汤我也有喝，只是想试一试看能不能找些其他吃食。”
“那也轮不到你去啃树皮呀，你看我这里都还有些吃的呢！”她从怀里拿出几块肉干，这是老妈用空间里的牛肉做的，空间里面的物资每天凌晨都刷新，让他们给囤了好些肉干。
“哥哥，拿几块馍馍来。”
“好。”
“四妹妹，真是太感谢你了。”
洛映葭眼中满是感动，母亲不听她的劝说，四妹妹却只是几句话便打消她的念头。
她看向洛晞宁，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向她表达谢意。
“谢什么呀，我早说过，咱们本是同宗同族，一脉相承的同族。眼下这困境，咱们还要齐心协议去度过呢！”
“哼，假惺惺。”
一道不合时宜的话响起，让一旁还觉得几人相处氛围温馨，倍感欣慰的两个老人都皱起眉头来。
“啧。”洛晞宁可不打算惯着她。
第十八章 狼袭
她一把抢过洛晞宁手中的馍馍，“吃什么吃，没看见大伯母、大姐姐还有五弟弟都还饿着的吗？你一天天什么都不干，还吃这么多，猪呀你！”
“我......你敢骂我？”洛清栀瞪大眼睛，伸手指着洛晞宁。
“骂你是猪，都侮辱猪了。”
洛晞宁不与她多费口舌，接过洛衔青的手中的馍馍。
脸上堆着笑，对江望舒说道：“这是我们将米面捣碎，烤制的馍馍，有些硬，你们和着鱼汤吃。”
这馍馍江望舒见他们吃过，自然是知道，“可你们也没有几块了呀，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大伯母，”洛晞宁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将馍馍递回来，“馍馍是没有几块了，不过我娘那里还有些炒米炒面。等过了沙漠，到了蛮州，我们再吃好的。”
“是啊，江氏，你就收下吧！”老夫人见她推脱，出声制止她的拒绝。
“母亲，这......好吧！”
洛清栀伸手想要拿包袱里最后一块馍馍，却被洛衔青提前将包袱收好。
“这块馍馍还是留着，要是哪天没有找到吃的，也能救救急。”
“你......”
洛清栀没有吃饱，立刻瞪着他。
“你可还记得，我才是你的嫡亲妹妹？”她一字一顿地说着，似要提醒什么。
洛衔青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和宁妹都是我的妹妹。”
“哼！”
洛清栀低下头去，眼中竟是滔天恨意。
夜晚，所有人都露天而眠。
看着天上明亮的星月，感受着苍茫的大地，洛晞宁突然说道：“好美的星星！这月亮好圆，好想吃月，不，团圆饼。”
差点忘记现在可不叫月饼。
圆圆的月饼，饼皮色泽金黄，只需轻轻咬上一口，酥脆的外皮入口即化。
里面的馅料更是多种多样。
莲蓉馅儿细腻如绸缎，豆沙馅儿绵密醇厚，还有那备受争议的五仁馅，那才是她的最爱。
果仁的香脆与蜜饯的酸甜交织，每一口都能咀嚼出惊喜，仿佛整个秋天都在她的口腔中绽放。
哎，不能想不能想。
她擦了擦嘴角疑似口水的水渍，转过身来。
刚好与洛清栀面对面。
洛清栀见她转过来，忍住馋意道：“我看你是想屁吃！”
大晚上的，洛晞宁也不想跟她多费口舌。
斜睨她一眼，冷笑道：“管你什么事！想屁吃？我倒觉得，你这话正合你自己的心意吧。要不你好好琢磨琢磨，看看自己到底想不想。” 说完，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她。
“你......”洛清栀气得脸都变形了，紧握着拳头，默默咒骂。
“宁宁，是饿了吗？”
与洛晞宁头挨着头的老夫人突然伸手过来，往她手里塞了个油纸包。
借着月光，洛晞宁将其打开，那居然是块饴糖。
可能也是放在身上久了，原本糖的表面有些潮湿，拿在手中开始发粘，而且边缘处还长出了霉斑。
“祖母，这块糖坏了。”
洛晞宁躺在地上，说话的声音闷闷的。
“啊，那宁宁别吃，别吃坏了肚子。”老夫人忙说道，“哎，怪我老婆子，早点儿拿给你就好了。”
听到她自责的话，洛晞宁伸手入怀，拿出云片糕来，放进她的手中，“祖母，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了，我不饿的，看，之前的云片糕我还留有。”
“哦，那就好，你吃。”
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有星月相伴，靠着母亲的洛晞宁慢慢进入梦乡。
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洛衔青，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原来，宁妹喜欢团圆饼！
迷迷糊糊中，洛晞宁感到有什么在手心中有什么在动。
举手到眼前，一抹紫红在手心中蠕动。
“小紫？”
意识猛地回笼，空间里的变异生物居然能出来？
她坐起身来，环顾四周，见众人都睡着了，只剩下篝火旁一个昏昏欲睡的衙役。
起身，往旁边走去，离得远些了，洛晞宁快速闪身进入空间。
“小紫，你是怎么出去的？”她的声音严厉，表情也是十分严肃。
好似有些委屈，藤蔓尖尖先是垂了下来。
见洛晞宁问，它的藤蔓爬上了门把手，只听见“咔嚓”一声，苍茫大地映入眼帘。
厉害呀！这藤蔓还学会自己开门了。
见它蔫蔫的，洛晞宁拧开放在花盆旁边的矿泉水瓶，为它浇上灵泉水。
“好啦！我不该凶你，对不起啦！”几日的相处，她早已经摸清空间里的这些变异生物的脾气。
小紫，变异鸡矢藤，智力大概就是一两岁小孩那样，性格也和小孩子一样，喜欢人哄着它。
小白，当初洛庭鹤抱来展示的变异兔子，性格比较活泼。
小花，另外一只花兔子，性格比较文静。
小胖，最胖的变异兔子，胆大，且好斗。 小紫接受到她的歉意，开始缠上她的手腕，往客厅走去。
“小紫，怎么了？”洛晞宁不明白它的意思。
藤蔓朝电视指了指，洛晞宁想起之前山匪袭击的事情，难道......
手还没有摸到遥控器，电视自动打开。
看到电视的画面，洛晞宁脸色一变，那是狼群！
看着它们行进的方向，很明显是冲着那处溪流而去的。想起衙役最终选休息场所时，她所说话，便是一阵心慌。
“离河流这么近，要是有动物前来喝水，那我们岂不是危险？”
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真是个乌鸦嘴。
还是要出去通知衙役才行，临近门口时洛晞宁却突然停了下来。
返回客厅，她仔细辨别一下狼群的规模和数量。
可能是因为干旱，狼找不到食物，便由多个小狼群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大型狼群。
洛晞宁简单数了数，数量已经到了30多只。
衙役不过二十来个，虽然有武器，可对付极具团队协作精神的狼群，显然是不可能的。
只能逃吗？
洛晞宁看向小紫，问道：“小紫，狼你能杀死吗？”
小紫抖了抖，然后缓慢舒展开来，洛晞宁看着它数十米长满是尖刺的几根藤蔓，笑了。
想到后院那几只看起来就凶狠的变异兔子，一个计划在她脑海里形成。
第十九章 袭击狼群
估算一下距离，洛晞宁爬上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山，借着月光可以看见黑压压的群狼正从山坳处经过。
再往前两三公里，便是他们休息的地方。
不能让它们靠近。
“小紫，行动！”洛晞宁拉开门把手，小紫数根藤蔓齐齐射出。
在狼群进入到它的攻击范围内，数根藤蔓从地底伸出，如同无数条蛇，从四面八方飞速缠绕向狼群。
藤蔓紧紧缠绕着狼的身体，锋利的尖刺刺入狼的身体，鲜血直流下，可以看到被困的狼迅速变得虚弱起来。
狼群陷入了混乱，它们试图用爪子撕扯，用牙齿去咬断身上的藤蔓，但它们明显低估了变异鸡矢藤的坚韧。
小紫加大收缩力度，将狼的身体越勒越紧，尖刺刺入，疯狂地吸血。慢慢地，被它缠住的狼挣扎越来越弱，直到完全停止动弹。
洛晞宁被小紫的英勇所惊呆，直到门内的小白开始扒门，她这才想起来，将门打开，她对变异兔子们说道：“你们小心些。”
变异兔子个头要比狼小些，可战斗力不弱。
借着小紫的阻拦，它们敏捷地在狼群之中游走，几乎每跳一下，一只狼身上便会多出一道咬伤，鲜血淋漓。
狼群被变异动植物打得措手不及，几只狼哀嚎着倒在地上。
不过，随着狼王一声嚎叫，狼群瞬间变换阵型。
它们不再盲目袭击，而是利用数量优势开始围追堵截。
见到形势对自己不利，洛晞宁迅速下令。
“快回来！”
几只兔子速度飞快，小紫的藤蔓抓起两只幼崽快速回到洛晞宁身边。
关好门，洛晞宁拔腿就跑。
篝火旁，向民沉着脸，“我们必须马上离开，狼嚎声不远，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行，我女儿解手还没有回来。”沈湘湄坐在地上，说什么也不动分毫。
“对，宁宁不回来，我们都不会走！”老夫人担忧地看向狼嚎声传来的方向。
向民身后的几个衙役抽出刀来，冷笑道：“不走是吧！反正也是要被狼吃掉，那不如我们送你一路。”
“他们不识抬举，不走算了，我走，我才不要喂狼。”洛清栀快步来到衙役身后，伸出手来，让衙役为她戴上镣铐。
“清栀，你......”洛衔青是怎么也想不到，洛清栀能说出这样六亲不认的话来。
众人脸色难看，洛清栀却一脸无所谓道：“本来就是，非要陪着洛晞宁那贱人一起死，谁也拦不住不是吗？”
老夫人手指哆嗦，“白眼狼……你就是个白眼狼。”
一名衙役凶神恶煞地抽出刀，作势欲砍，“行了，别叽叽歪歪，不走是吧，那就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洛晞宁远远喊道：“快跑，狼来啦！”
“宁宁？”沈湘湄快速站起来，“你去哪里了？”
“娘，等会儿再说，快跑！”洛晞宁快步跑了过来，一把抓住沈湘湄的手，拉着她跑了起来。 “爹，哥哥，往这边走。”他们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悉，但远离溪流总是对的。
可也只跑了一会儿，几人便跑不动了，尤其是带着镣铐的洛清栀。
“官爷，这太重了，能否......”一个岔路口，洛清栀抓住衙役的衣袖。
“滚你娘的！”衙役一把推开洛清栀，往右边大路跑去。
“啊。”洛清栀右肩撞向山壁，疼得她眼泪直流。
向民停了一下脚步，但还是头也不回地朝前跑了。
流放犯人被狼群咬死，和犯人在他手中逃跑，那是两回事儿。他对他们算是优待了，那就让他们以命作报答吧！
该死！
洛晞宁眯眼看着衙役们逃跑的方向，这些人是想用他们作饵，拦住即将到来的狼群。
“爹，娘，你们往这条小路上跑，这条路狭窄，不会被狼群包围。我去去就回！”
洛晞宁说完便朝着衙役逃跑的方向跑去。
“宁宁，你又干什么去？”沈湘湄停下脚步，急切道。
“老婆，快跑！”洛庭鹤拉住沈湘湄，快速跑开。
洛晞宁只是跑过去一趟，很快便跑了回来，只是几步便跟上了背着洛松远的洛隐舟。
“老二，你放下我，我一把年纪了，死了也就死了，你还有大把时光，你还有......”
“爹，你别说了。”
也的确不用再说了，洛晞宁已经听见狼群逼近的嚎叫。
可只是片刻，狼群毫不犹豫朝着大路跑去。
气喘吁吁的洛家人，躲在一块一人高的巨石之后，小心翼翼探出头来。
洛庭鹤见洛晞宁跑过来，赶紧伸手将她拉至自己身后。
“宁宁，让让。”洛衔青抱着一块巨石过来，洛庭鹤接过放在路中央。
洛晞宁见身后众人每人手里都是一块石头，就是五岁的洛停云也不例外。
“你们这是？”
“用石头堵住路，只留出最多一只狼通过的空隙，再由有武艺在身的我、我爹、三伯和三弟守着，应该就能坚持住。”洛漱石为她解释道。
“好，那我们也去搬些石块。”洛晞宁看到不远处的碎石堆，走了过去。
挑挑捡捡，选出几块大小合适的石块。
“来，大家都抱上一块，不行我们还能将石块砸向狼。”
“宁丫头，将那块大的给祖父抱来，我老头子来守着，决不让你们受丁点儿伤害。”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嗓音沙哑且笃定。
“祖父，给！”洛晞宁双手托着石块，一步步挪来。
洛松远站起身来，接过洛晞宁抱过来的大石块，往洛庭鹤走去。 “衔青、漱石，你们往后躲躲，要是我老头子守不住，你们就带着姐妹们赶紧跑。”
“祖父！”
“祖父！”
洛松远头也不回，枯槁的身形在石壁上投下一道黑影，“你们是我汝南侯府最后的血脉，一定要安全到达蛮州。在蛮州，你们小姑安排了心腹，只要安全达到，就去老街的粮油铺子，定能护住你们......”
不远处传来凄厉的惨叫声打断他未完的话，他脸色一变，转头对两个孙子说道：“跑，现在就跑！”
“跑什么呀！”
第二十章 狼王
“行了，听声音应该是狼群上了大路。应该是那些故意不给我们解开镣铐，想拿我们的命来堵住狼口的黑心衙役遇到狼群。这样一来，我们就安全了。”洛庭鹤侧耳倾听片刻，打断了洛松远的后事交代。
“我们将这个路口堵死，能挡一下就挡一下。”
众人闻言，虽然还是害怕，可还是将手上的石块放在那处，堵住那条缝隙。
“四姐姐，狼群就不会来追我们了吗？”
怀中的洛浸川抬头看洛晞宁，问道。
“嗯，应该不会的。”洛晞宁嘴角噙着笑，她可是害怕狼群找不到，专门跑去添了一把火。
可还没有走几米，身后便响起了几声叫喊：“滚开，你们这些畜生！”
“头儿，他们在那里。”这贱兮兮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那个老喜欢抢他们吃的老色鬼，老张头。
“走，过去。”
洛家人抓着石块的手紧了紧，洛晞宁将手里的石块递给洛清栀，她准备再拿块大点的。
“不，我不要。”洛清栀连连摆手。
洛晞宁没好气道：“让你拿着就拿着，等会打起来了，谁能护住你？”
说完，不去管洛清栀，弯腰选了块更大点的拿着。
“是啊，三妹妹，等会儿你看见狼，就拿石块使劲砸它脑袋......”
“嗷呜！”一声狼嚎刚好打断洛漱石的话。
洛清栀手捧着石块，整个人傻愣愣的，可能是听见了狼嚎声，她吓得将手中石块一丢，推开洛晞宁，就朝着前方跑去。
“我不要砸狼，我不要......”
“清栀？”老夫人担忧地看向她离开的背影。
“她跑了就跑了吧！晾她也没有胆子做这样的事情，四妹妹你没事吧？”洛怀素上前扶起洛晞宁。
“嘶~”讨厌的洛清栀！
洛晞宁被推倒，手掌被石块划破，丝丝血迹渗出。
看见父母担忧的眼神，洛晞宁忍痛拍拍手，“没事，沾了一些灰而已。”
几人说话间，那几名衙役已经来到被堵死的缝隙跟前。
向民上前便是一脚，踢得本就不牢固的石块“簌簌“往下掉。
“打开，让我们进去。”
踢得狠了，怕是能将这简易石墙踢倒，到时候可拦不住身后的恶狼。
“别踢，别踢。”洛庭鹤上前，快速扒拉个能让他们进来的缝隙。
一身是血的向民与另一个衙役挤了进来，朝着在外的二狗喊道：“二狗，快进来。”
二狗一刀挥开欲咬上他腿的恶狼，就准备钻进来，谁知，身后一个人影直接抓住他的后领，往后一拉，将其拉离开来。
“滚一边儿去。” “老张头，你！”向民怒视着他。
老张头却不以为意，捂住手臂道：“我受伤了，这小子机警，还能扛上一抗。”说完，他便挤了进来。
顺势推开洛松远，往里走去。
“头儿，没事。”二狗身形瘦小，很快钻了进来。
在狼群包围中，他们这些衙役也只逃了七八人。
他们一来，很快占据了有利位置，守在那处缝隙，只要有狼冒头，便有大刀砍上去。
“头儿，大牛哥他？”二狗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的指尖下意识地攥着曾大牛给他的干粮袋。
他的裤子被恶狼给撕出好几个破洞，透过破洞可以看见里面已经是鲜血淋漓。
向民喉结动了动，握紧手中的刀。他强迫自己转头，没有去看二狗那双通红的眼。
他们跑出狼群包围圈时，曾大牛魁梧的身躯横亘在路中间，喉咙处那个碗口大血窟窿，正咕咕冒着鲜血，那个样子怎么可能还有命在！
“二狗，这是命！”
押送流放犯人，穿越千里，对于他们这些底层衙役来说，除了能得到丰厚赏金，官场晋升也会有加分。对于他这样出身平凡，想要在仕途上有所作为的人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
他看向还在奋力击杀狼的衙役们，心中叹道，本以为这次衙役数量多，能够安全抵达，谁知会遇这样恶劣的天灾和凶狠的狼群。
就在这时候，狼群中一头特别高大的狼，通体银灰的皮毛，低沉嚎叫之后，原本凶悍往前扑的狼群竟齐刷刷地往后褪去。就是外围躁动的幼狼都开始压低喉咙，发出细碎的呜咽。
“这是狼王！大家小心。”
狼这种生物十分擅长合作，狼王一出来，狼群瞬间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进退之间尽显默契。
狼王用爪子刨了刨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狼群瞬间变化。
狼王率先向缝隙靠近，其他狼紧随其后。
幽幽绿光盯着缝隙这边的人，盯得人心中发慌！
狼群中的一头公狼突然低吼一声，向缝隙扑来，试图用爪子将缝隙扩大。
“嗷！”
狼王一声低吼，泛着寒光的爪子朝着那公狼便是一击。
“嗷呜，呜呜？”
“嗷！”
狼王策略发生了变化，它带着几头精壮的狼，开始用身体撞击着缝隙的边缘，本就不稳固的石块墙加快速度往下掉着石块。
“糟了，这要塌了。”洛庭鹤面色紧张，眼睁睁地看着缝隙越来越大。
“不行，要是石墙被撞塌，没有这些庇护我们可能就没命了。”
向民一声令下，衙役纷纷拿起武器，对准那“簌簌”往下掉石块的石墙。
洛家人也往后退，抱着石块的手紧了紧。
“等会儿，听我号令，要是狼跑到跟前，你们就狠狠砸它的头。”洛松远拦在洛家人前面，手中的石块差点被他捏碎一块来。 “是，爹。”
“祖父，我们晓得。”洛家子孙纷纷应道。
就是柔弱的女眷都没有丝毫退缩，沈湘湄悄悄靠近洛晞宁，低声说道：“宁宁，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当然有！
不过，洛晞宁并没有说出来，而是仔细打量着前方的衙役和狼群。
衙役还有八人，数量还是多了些。
她的眼底闪过狠色，本以为有那么一两个有良心的家伙，可现在看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根细细的藤蔓尖正从她的手心，缓慢伸展开来。
第二十一章 祖父救孙
可惜，不是每个衙役都是这么有胆识。
就在所有人都严阵以待时，衙役中的老张头与另一个衙役突然推开后面的洛漱石，往后跑去。
“我还没有娶妻，我不能死在这里，对，我要逃，逃走就没有狼来了。”那名衙役边跑边说着。
老张头倒是安静，虽然右臂受了伤，可丝毫不见他速度慢，只一会儿时间便跑没影儿了。
还剩下六人，数量刚刚好。
石壁旁的洛晞宁杏眼微眯，右手在虚空中一拉，几只兔子便出现在乱石之中，她朝着小白等兔使眼色，变异兔子立刻借着旁边杂乱无章的碎石，悄无声息朝着后方奔去。
关门之前，一抹紫影闪过。
“来了，大家小心。”
向民没有去管逃跑的两人，狼的嗅觉灵敏，速度更是惊人，只要突破了这里，他们二人怎么逃得了？
果然，“轰隆”一声，石墙倒塌。
饿极了的野狼呼啸着朝着众人扑来。
手持武器的衙役们首当其冲，才刚打了个照面，一名衙役反应不及，被一头恶狼死死咬住手臂。
“啊！”
他疼得发出一声惨叫，紧挨着他的二狗，眼疾手快，见状不由分说，举刀便朝咬着他同僚的恶狼砍去。
然而，这头恶狼似被激怒，从牙缝中挤出凄厉的嚎叫，不再与衙役们纠缠，竟然朝着他们后方跑去。
“小心！”那狼似乎是嗅到了洛晞宁身上传来的血腥味，竟然从侧面扑向她的后背。
洛晞宁虽然有所察觉，身体本能地微微侧了一下，可还是慢了半拍。
闻着颈后的腥臭味儿，大脑一片空白。
千钧一发之际，腰间猛地一紧，身体往边上一偏，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直接喷洒在她脸上。
她下意识闭眼，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她的肩膀上。
重新睁开眼，瞳孔蓦地睁大，那道苍老的身影就这样挡在她与恶狼之间。
“祖......父？”
怎么也没有想到，救她的会是一直对她不闻不问。甚至之前还想要打杀了自己的洛松远。
洛松远手中抓着捆在洛晞宁腰间的锁链，肩头被利爪洞穿，血珠一滴一滴地往下滴，渐渐染红他半边囚服。
手中的石块脱手而出，他转身死死箍住狼的咽喉，眼中全是冰冷的杀意。
洛晞宁看着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完整的音节。
一股热流在心底涌动，让她忍不住红了眼睛。
洛松远的呼吸急促，他能感受到肩膀伤势严重，可他却根本不在意，只是死死箍住狼的喉咙。狼在他的手下拼命挣扎，却丝毫挣脱不开。
“嗷呜！“周围的狼嚎，似惊醒了洛晞宁。
她拿起地上的石块，朝着洛松远手下的狼头死命砸去，一下又一下，直到将那头颅砸得变形，彻底不再动弹。 “祖父，您没事.....”洛晞宁带着哭腔的声音终于挤了出来。
看着洛松远身上的伤口，满是血污的脸，心中一阵阵的发疼。
听到洛晞宁的声音，洛松远眼中闪过一丝柔情，手终于松开，狼尸掉在地上，激起一层灰尘。
“别怕，祖父没事，祖父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洛晞宁眼眶越来越红，泪水不断地流了下来。
“宁丫头来，扶我起来。”手中抓住块石块，洛松远让洛晞宁将他扶起来。
“祖父，你的伤......”
“没事。”
又是一头狼绕开衙役，朝他们扑了过来。
洛晞宁抓住沾满狼血的石块，作势便要砸。
却是一个人先她一步，高大身影出现，朝着狼头一砸，狼头瞬间崩裂。
洛庭鹤朝着狼尸飞起一脚，直接踢飞出去，撞向另一头狼。
就在他还沉浸在自己武艺高强的喜悦中，身后突然传来洛晞宁焦急的声音：
“爹，祖父受伤了。”
声音中的凄厉吓了他一跳，连忙跑到他们身边。
“爹，怎么办？都是因为我......”洛晞宁自责不已，她本来有着保护大家的能力，却因为担心暴露空间的秘密。如今洛松远为了救她受伤，她心中难安。
理解女儿的纠结，洛庭鹤拍拍女儿，安慰一下。
仔细查看一下洛松远的伤口，狼爪锋利，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了数个不规则的伤口，正在不停地冒着鲜血。边缘撕裂，周围还有大面积的红肿。
拿出金疮药撒上，洛庭鹤说道：“爹，先止住血，伤势等会儿在处理，您还能活动吗？”
“没事，宁丫头没被吓着吧！”这点伤势，洛松远还不放在心上。
“行，那等会儿处理。”
众人战力惊人，主要也是因为狼群在之前袭击衙役大部队的时候受了伤。眼见占不了上风，狼王低吼一声，开始撤退。
狼群离开，众人这才刚松了口气。
向民看向几人中唯一死亡的瘦小身影，蹲下身来，低声道：“二狗，下辈子投个富贵人家，别遭这样的罪。”
不等他为二狗合上眼，不远处退去的狼群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众人一惊，“这是怎么了？”
向民听了一会儿，转过身来对其他衙役说道：“听这声音，狼群应该是遇袭了。也不知是什么强大的力量让那些狼群都不敌，我们赶紧离开，避免受到波及。”
转头看向洛家人，道：“你们也听到了，现在我将你们的镣铐都取下，这快都快到蛮州，就快要苦尽甘来了。”
“官爷，我们知道的。”洛隐舟率先走上前去，让他们给取下脚上的镣铐。
洛晞宁为洛家受了伤的人都用上了灵泉水，其中伤势最重的洛松远，肩上的伤更是被她倒上了半瓶灵泉水。 感受到伤口上的金创药被淋湿，洛松远疑惑道：“宁丫头，你这是？”
扶着他的洛庭鹤忙低声说道：“爹，这是宁丫头之前买的好药，制成的药水，对外伤有奇效。”
感觉伤口上一阵凉飕飕的，洛松远没有再说话，这样的好东西还是别嚷嚷得人尽皆知的好！
被那些黑心的衙役惦记可不是好事！
借着月光，所有人匆匆朝前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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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红眼怪物
“哎哟！”前面探路的衙役，不知被什么绊倒。
在地上滚了一圈后，重重地撞在了山壁上，撞得他那叫一个眼冒金星。
“怎么了，这是？哎？”听到动静的向民本欲上前查看，谁知脚下却踩到了一个软趴趴的物体。
“这是什么？”他俯身，小心探去。
借着清冷的月光，轮廓清晰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人形躯体，俯卧在冰冷的地上。
这样的身形，以及身上的衙役服装无不在表明他的身份。
向民伸出手，指尖触碰瞬间便已告知他，这人死去时间很短，极有可能是刚刚遇害。
握住那人双肩，用力将他翻转过来。
月光洒在那张脸上的瞬间，他全身肌肉都绷紧了。
熟悉的五官轮廓，证实了他的猜想。
遇害的便是之前逃跑的，那还未娶亲的年轻衙役。
“啊，是他！怎么会死在这儿？”
头上撞了个包的衙役，跌跌撞撞走了过来，见状惊呼道。
月光下，那名衙役双眼睁大，瞳孔扩散，显然是受到了某种惊吓。
脸上、脖子上，甚至是身体腿上全是一个个可怖的伤口。
向民深吸口气，伸手探向脖子上的伤口。
横贯在咽喉正中，伤口很深，边缘的皮肉甚至向两侧翻开。
新鲜粘稠的血液正从伤口深处缓慢地渗出，浓重的、带有铁锈味的血腥气飘洒在空中。
“那东西动作很快，几乎是刚遇上就被咬断了脖颈！”他低声说道。
“啊，那头儿，我们还往前走吗？”
两人的声音不大，落在后面的洛晞宁疑惑问道：“他们是在干什么？”
眼神较好的洛衔青低声给她解惑：“之前逃跑的衙役不知道被什么杀死了，这向民正在查死因。”
心里自然明白死因的洛晞宁有些心虚，低声说道：“这后面还有狼，他怎么还有闲心查案呀！”
“也不是查案吧！他可能也是想要辨别出前方有什么危险，需要规避。”
“可现在，不管有什么危险，我们都只能往前走了呀！”
果然，几名性子急的衙役按捺不住，上前问道：“头儿，没有时间慢慢查了，逃命要紧呀！”
向民直起身来，对他们说道：“大家都小心些，应该是某种速度极快的怪物……”
“啊……”一道凄厉女声打断他的话。
这声音是？ “清栀，是清栀。”洛衔青忽地激动起来，还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这个嫡亲妹妹。
“走，过去看看。”
向民率先走了过去，在绕过个小山坡后，众人见到了老张头支离破碎的尸体。
向民皱眉查看，是和之前丧命的衙役一样的死因，被什么极快速度的野兽一口毙命。
“清栀，清栀，没事了，不怕哦！”
洛衔青在一块巨石后，找到了浑身发抖的洛清栀。
“哥哥，我害怕，呜呜呜。”洛清栀哭着扑进他的怀里。
“没事，哥哥和父亲都来了，别怕！”
抱着洛清栀的手有些无措，洛衔青面皮有些泛红，侯府家教甚严，洛清栀八岁之后就没有再与他如此亲近。
向民走了过来，问道：“洛三姑娘，你在这里，可有看见老张头是如何死的？”
“呜呜呜！”洛清栀不答，拉着洛衔青怎么也不肯放手。
“洛姑娘？”
“官爷，我妹妹受到了惊吓，能否.....”
现在的向民可没有那么那么多的耐心，一把扯开洛衔青，对着洛清栀道：“洛姑娘，还请将你看见的说出来，我们也好有个应对方式。”
“呜呜，嗝～”
洛清栀被他粗暴的动作吓得打了个嗝。
“红......红眼怪物，红眼怪物，有好多，呜呜......”
洛清栀惊恐的眼睛瞪大，身体颤抖，小声呜咽着。
“什么红眼怪物？有多大，具体有多少只？为什么它们只杀了衙役，没有伤你？”向民皱着眉，冷峻的面容上满是不耐烦，原本还算温和的语气也被焦躁吞噬。
“好可怕，红眼，好多......”
洛清栀身体抖得更加厉害，带着哭腔的声音，说了半天，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乱七八糟，词不达意，让人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向民阴沉着脸，强压着怒火，可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
“洛姑娘，得罪了！”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扇了上去，洛清栀的脸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现在，能说了吗？”
被这一巴掌打得晃了晃的洛清栀总算是平静了下来，被向民阴骘的眼神盯着，她结结巴巴道出所见的一切。
半晌后，向民起身，皱眉疑惑：“血红的眼睛，野狗大小怪物？三四只左右，只是一打照面就杀死了老张头，然后在你惊叫的时候瞬间就不见了？”
洛清栀捂着脸，委屈点头。
向民身后的一名衙役走上前来，说道：“早听人说，蛮州野外生存着大量的妖兽，这红眼怪物会不会就是蛮州的妖兽？”
“应该是的。行了，这种妖兽体型不大，速度快。大家都注意点儿，不要被偷袭就行。” 衙役带着洛家人继续往前赶路。
“清栀，脸还疼吗？”洛隐舟背上的老夫人，伸手想要抚摸洛清栀头发，有些心疼道。
听到这话，洛清栀身体微微一僵。目光在老夫人脸上飘过，又迅速挪开。转过头去，不发一言。
“你......”老夫人心中堵得慌，想说什么，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
洛晞宁见状，眼睛一转，在旁边开始说着风凉话：“祖母，你管她干什么？反正死不了就得了呗！”
“你！”洛清栀猛地转头来瞪她。
“看看，还有精神瞪我，没问题的，死不了。”洛晞宁像是没有看见她眼中的怒火，笑得一脸轻松，故意逗她。
“好啦，就你贫嘴。”沈湘湄拉了拉她，让她别在说下去。
洛晞宁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眼神灵动得像狡黠的狐狸。
“这不是看气氛有些严肃，想要活跃一下嘛！”
“你呀！”
她在这里插科打诨，丝毫没有在意身后洛清栀盯着她的目光泛着噬人的杀意。
洛晞宁正暗自得意之际，突然背后不知被谁推了一把，脚下不稳，竟直直摔了出去。
第二十三章 啊！老鼠
“宁宁！”沈湘湄一个没有抓牢女儿，洛晞宁就从旁边摔了下去。
旁边可是悬崖呀！沈湘湄脸都吓白了。
洛晞宁只觉得周围风声呼啸而过，干枯的树枝不停擦过她的脸颊，火辣生疼。
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双手抱头，避免撞上崖壁上凸出来的石头。
头顶上是父母、祖母还有其他什么人的凄厉喊声，可她哪里顾得上回应？
突然灵机一动，心中默念，伸手打开了门。
“咚”的一声，她摔在了玄关地板上。
“啊，好疼。”蜷缩在地上，感觉全身上下都疼得厉害。
捂住手肘，她慢慢坐起身来。
周围围着四只变异兔子和小紫，见那些红眼睛流露出的担忧，她苦笑道：“没事，小问题。”
抓着门把手，她朝外探头，惊悚发现居然是停在半空之中。
“这可怎么办？”
头顶黑漆漆地，隐隐能够看见山影之外几颗闪烁的星。
她伸手比画一下，好像离崖壁有些远，她够不着，没有办法去到那边。
低头看向客厅到处乱爬的藤蔓，“小紫，你能抓住那壁上的石头不？”
地上的藤蔓缩了缩，开始朝着外面伸展，其中一根藤蔓往山壁探了探，然后猛地拉直。
这是？
抓住了吗？
洛晞宁伸手拉了拉藤蔓，用力一拉，没有拉动分毫。
小紫的尖刺刺进血肉中，疼得她眼泪直冒，伸手拭去眼泪，却不小心碰到脸上的伤口。
“嘶。”
小心触碰一下，脸上被树枝划出好几道细小的伤口，可她现在来不及处理。
工具箱里找出两双园艺手套来戴上，这样就不用担心小紫的尖刺。
“小紫，你抓紧哦，我要用力啦！”
洛晞宁给小紫说了声后，摆出读书时期学会的拔河姿势。
调整好站姿，用腿卡在门内，鞋尖抵着门框。双手紧握住满是尖刺的茎干，深吸口气，手中猛然用力。
随着肌肉紧绷，空间似乎都在为她呐喊。
洛晞宁脸上堆着笑，还真被她拉动了，进度虽然慢，好歹也动了不是吗？
废了许多力气，总算是看见了山壁的景象，遍布干枯的荆棘，见状洛晞宁瞬间清楚自己的脸是什么模样。
黑灰色的山体和干裂不到鞋掌宽的落脚处，洛晞宁脸色苍白，寻找一个可以爬上去的路线。
抬头看，小紫的藤蔓是陷入山体之中，死死抓着那怪石嶙峋的坚硬岩石。
不远处还有个小山洞，洛晞宁想到之前曾买回一根20米的登山绳。
从储藏室里拿出来，系在自己的腰间，另一端打结，递给小紫，“小紫，你帮我把这个结从那石洞中穿过。”
她为小紫指了指，山洞外露出个石洞的山壁。
小紫立刻明白她的用意，以藤蔓尖缠着绳结，便朝上蔓延开来。
很快，小紫带着绳结返回她的身边。
洛晞宁接过绳结，纤细的手指顺着绳结反复摩挲，确认安全后，将其牢牢扣在自己腰间。
微微向后仰了仰，身体的重量完全交给绳索，不顾绳子在后腰勒出一道红印子。
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绳子的牢固程度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小紫，我跳出去后，你就关门哦。”
只要空间还在，她就不担心失足滑落。
调整好呼吸，她抓着绳子的手微微用力，身体前倾瞬间，心跳如擂鼓般急促。
紧接着，她奋力一跳，借着绳子，直接荡了过去，脚尖精准地踩在凸出的石块，稳稳站立着。
“呼呼……”
洛晞宁喘着气，庆幸自己现在瘦小和干瘪的身型，如今才能稳稳立在此处。
天际泛起鱼肚白，一道天光从头顶洒落，铺在前方坎坷山壁上。
洛晞宁抓着绳子，开始朝上攀爬，由衷感激大学期间在室友怂恿下报了攀爬！
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顺着小巧脸蛋往下滴落，四肢并用。动作有些吃力，但也能在山壁上寻找微小的凹陷，手指紧紧扣住岩缝。
身上的囚服早已被汗水浸湿，紧贴在皮肤上，但她毫不在意，只一门心思向上爬。
因为手臂不断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肌肉酸痛得厉害，但她不敢停下。
终于在力竭之前，洛晞宁手臂撑在山洞外的石壁上。
“终于......终于到了，呼！”
山洞不大，刚好能让她躺在地上，虽然连翻身都做不到，但好歹能稍作休息。
躺在地上，洛晞宁刚舒口气，却在转头的时候，对上一双绿豆眼。
“啊，老鼠！”
惊魂未定的洛晞宁差点又摔下去。
“宁宁，宁宁，是你吗？”
头顶隐隐传来洛庭鹤焦急的喊声。
浑身汗毛直立的洛晞宁立刻停止尖叫，仔细辨别声音的方向。
“宁宁，宁宁......”
风声呼啸而过，听不太真切。
“爸，啊不，爹，是你吗？”直起身，她探出半个身子。
“宁宁，宁宁，是我，是爸爸！”山壁左边突然冒出个小人，果然是洛庭鹤。
“爸，你怎么也下来了？”
“你别动，老爸下来救你。”
洛庭鹤说着，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几个纵身，居然往下了数十米。
“别，爸，你先别下来。”洛晞宁仰着头，可以看见她上方凸起的崖壁，崖壁平滑，没有任何着力点。
崖壁之上，洛庭鹤也停下脚步，几块碎石从他脚边往下滑落。
他皱眉，仔细打量四周，崖壁太过光滑，以他轻功，虽然可以安全下去，但如何上来却是个大问题。
“宁宁，怎么办？”
从他的角度，看不见洛晞宁。担忧女儿，他又冒险抓着崖壁上的石块，往前走了半米。
脚下土地松软，他只是轻轻一踩，便“簌簌”地往下落。
“爸，我有办法，你往后退，找个安全地方待着，等我进空间了，你再进去将我带出来。”
这个方法是她早就想好了的，以前都是和父母一起进出空间，还从未这样试过。
“好，不过能行吗？”洛庭鹤往后退去。
“试一试嘛！”
洛晞宁心中默念，开门翻了进去。
没有注意到脚边，在她进门的瞬间灰色影子一闪而过。
第二十四章 消失的宝物
洛晞宁跟着洛庭鹤出门时，看见的便是一人宽的山路。
“太好了，真的可以。”父女俩高兴地蹦跶起来。
“宁宁，那岂不是......”
“爸，那......”
父女俩同时想到一个省力的方法，他们根本不用费力去爬山，只要在空间里等着晚上沈湘湄进来，带他们出去就可以了。
那就这么办！
父女俩摆烂，重新进入空间等待。
洛庭鹤拿着灵泉水小心给女儿淋上，效果的确好，这才刚淋上，伤口便就开始愈合。
“这不掺水的灵泉水就是不一般！”
洛晞宁伸手出来，仔细打量。
“爸，你是怎么下来的，也是被人推下来的吗？”洛晞宁仰头，问道。
洛庭鹤闻言，眉毛紧皱，语气也严肃了起来，“你是被人推下来的？”
“你不是？”
“当然不是，”洛庭鹤站起身来，脸色难看，“谁推的你？”
还能是谁！
洛晞宁瘪嘴，当时她的旁边是沈湘湄，前面是背着老夫人的洛隐舟。
至于身后，当然是一直视她为眼中钉的洛清栀呗！
“是清栀吗？”
洛庭鹤的语气有些疑惑，可仔细想想不是洛清栀还能是谁，毕竟整个洛家，就没有比洛清栀还恨洛晞宁的人了！
“她......”洛庭鹤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整张脸阴沉得可怕。
手中的矿泉水瓶被他捏得变形，“她这是想要你的命！”
这不是废话嘛！如果没有空间，她可能早就摔死在崖底。
洛晞宁正对上洛庭鹤那张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的脸，捏着矿泉水瓶的指节泛白。
“怎么，你这是心软，想要放过她？”
“怎么可能！”洛庭鹤眼中骤然闪过冷光，“你才是我的女儿，之前还想着因为占用她父母的身体，对她特别照顾，可现在她是想要你的命，我绝不允许！”
“等我们出去，找个机会，甩开她吧！”他转头看向院落方向，心中已经有了计策。
“行吧，你决定就是。我累得狠，去睡了。”
不过是些纸片人，他们如何洛晞宁完全不在乎，更何况是一直与她作对的洛清栀！
说完，她便起身准备进房间睡觉，独留洛庭鹤在客厅伤怀。
她老爸这个人，感情充沛，平时家里养的鱼死了一条都要难受许久，如今真要舍弃洛清栀，还不知道舍不舍得呢？
美美睡了一觉后，已经是下午3点。
洛晞宁打开冰箱，仔细翻找了一下，看来老妈还没有进入空间，冰箱里还是之前放的那些吃的。
拿出两块牛肉饼，用微波炉热一下后，拿着来到院子中，将盘子递给洛庭鹤。
“爸，妈还没有进来吗？”
正在喂兔子的洛庭鹤手上动作一顿，洗好手后接过盘子，忧心忡忡道：“是啊，怎么这么久还没有进来呢，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糟了，不会是又遇到狼群了吧！”瞪着拴在旁边的几只小狼崽，他突然说道。
啃着牛肉饼的洛晞宁想了想，回道：“应该不会，小紫几乎将那些狼都给消灭了，就只剩下这些小狼崽。同一片区域，应该是不会有两群狼。而且有狼群出没，周围也不会有什么凶狠的野兽存在。”
至于妖兽，那就更不可能了，毕竟杀死衙役，吓唬洛清栀的就是老爸现在最喜欢的变异兔子们。
“那你妈她？”
“可能是一时半会儿走不开吧！你不也说，废了许多口舌，那些衙役才许你下来找我的吗？可能是担心我们一家都跑了吧，看管严些。”
父女俩商量一会儿，得出个这样的结论。
一直等到晚上九点，沈湘湄也没有进来。
洛晞宁和洛庭鹤两人守在电视机前，可惜这画面都是跟着洛晞宁所处环境来定的。要不然还真能发现，沈湘湄等人被五花大绑，身前是一队凶神恶煞的沙匪。
临睡前，洛晞宁按照惯例，点了点老妈给的精美首饰。
“咦？”
她将几样首饰摆在梳妆台上，一件一件地数，的确是少了一支金簪。
丢的是那支簪头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牡丹，花瓣间镶嵌着米粒大小的红宝石的金簪，是她最喜欢的一支。
怎么不见了？
又把床头柜、梳妆台的抽屉都拉出来翻了个底朝天，甚至柜子底下都扒拉了几遍，依旧没有那支金簪的踪影。
奇怪，去哪了？
她绕绕头，有些疑惑，转念一想，不见就不见了吧！可能是掉哪里去了。
反正她当初也是觉得这个看起来就很值钱，如今空间里的物资早就够他们一家三口，连带着洛家一族生活许多年。
可是第二日又少了一对白玉簪，她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你说你的宝物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洛庭鹤拿着扫把，挡在她的身前。
“嗯，昨晚就少了一支，今早上又少了一对。”
事情太诡异，洛晞宁只觉得后背冷汗直冒。
“爸，会不会是阿……”
“不会，别自己吓自己！你去客厅待着，那里有小紫，爸给你找一找，看是不是掉在哪里了？”
如果他拿着扫把的手别抖，洛晞宁可能就真的信了。
“爸，要不算了吧！让小紫来。”
一把抓过冒出个藤蔓尖尖的小紫，洛晞宁想也不想就往卧室里塞。
小紫进到卧室，直接朝着衣柜角落而去。
在衣柜？
洛晞宁望着小紫的方向，心中一紧。
“爸？”抓着洛庭鹤的胳膊，身体不自觉地蜷缩一下。
“没事，宁宁，别怕啊！”
洛庭鹤将洛晞宁护在身后，手持扫帚，朝着衣柜而去。
衣柜光洁的柜门，印出他那张年轻许多的脸。
“爸，小心！”
“没事的，放心！”
见洛庭鹤手持那毫无杀伤力的扫帚，洛晞宁走进厨房，拿出把菜刀在手里。
洛庭鹤猛地拉开衣柜门，一道灰影窜出。
“啊，居然有老鼠！”
老鼠！
盯着那道灰影，想起身上的睡衣还是从衣柜里拿出来的，洛晞宁脸色有些难看。
小紫紧追其后，藤蔓朝着院落蔓延开来，最终在角落处抓住那只灰色老鼠。
第二十五章 寻宝鼠
被困成一坨的鼠饼，甩着长长的尾巴，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洛晞宁。
“宁宁，你丢的是不是这些？”洛庭鹤将从衣柜角落处找到的首饰，递了过来。
一块黑色丝绸包裹着三支金簪、两对耳环、金链和一条珍珠项链。
包裹得很严实，如果不是洛庭鹤一寸寸地寻找，还真找不到。
“啊，这是老妈的。”
洛晞宁拿起那条珍珠项链，那是由上百颗大小均匀的珍珠串联而成。
还有一条则是金链，链身以金丝编制成花纹，中间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祖母绿。
“是啊，你妈最喜欢这条。”
刚拿到手的时候，洛庭鹤还以为看错了。
结果，被女儿这么一说，他瞬间想起来。自从得到这条金链，沈湘湄时常进空间把玩，那是他老婆喜欢的表现，居然就被这个小耗子从他们卧室里给偷出来了。
“嘿，这小耗子还识货呢！”
洛晞宁白了她老爸一眼，怎么还赞叹上了。
转头看向那肥肥的老鼠，脑袋上大眼睛周围一圈深色的毛发。
“这好像不是普通老鼠。”看到那比身子还长的尾巴，洛晞宁得出结论。
“啊，那是什么？”
大耳朵，圆眼睛，长尾巴，以及浅灰色的短毛和粉嫩的小爪子，无不在表明它的身份。
那双透着机灵的眼睛亮晶晶的，还以为会从洛晞宁的口中听到什么赞扬的话来。
“不管是什么，都是我不喜欢的老鼠。小紫把它丢出去，免得咬坏家里的东西。”
洛晞宁才不管它是仓鼠还是龙猫，反正是她不喜欢的老鼠就难逃被丢出去的命运！
小紫藤蔓速度很快，捆着老鼠就准备丢出空间去。
“等等，”洛庭鹤及时叫停，“宁宁，我总觉得这个老鼠不一般呀！别的老鼠都是囤粮，但是它呢？”
父女二人低头看向手上的首饰，两人眼睛同时发亮。
“爸，你的意思是说，它能寻宝？”洛晞宁眉头一挑，“寻宝鼠？”
“要不然呢，这些怎么解释？会不会和小白它们一样，喝空间里的灵泉水变异了，然后就变成会寻宝的变异老鼠。”
洛庭鹤仔细打量着寻宝鼠。
“别说，长得还怪好看的！”
洛晞宁一边觉得她老爸说得有道理，一边又觉得有些无法接受。
长得再好看也是老鼠呀！
“它应该不是变异鼠，应该就是衙役们常说的妖兽一族，因为我昨天在外面就见过它。”
洛庭鹤颇有些意外，这就是妖兽吗？
“小紫，把它带过来让我看看。”
他招手，小紫就真的屁颠颠地将老鼠送到他的眼前。
是比一般的老鼠要好看些，尾巴很长，可好像也与他们所说的凶狠妖兽之类的沾不上边儿。
比不了小紫的人性化，比不了小白的凶残。
“这妖兽也不过如此，都没点战斗力，还不如我们家里的小紫小白。”洛庭鹤嫌弃，让小紫将它丢出去。
“就是啊，还不如变异老鼠呢，至少能囤粮，现在这些宝物能有什么用？”洛晞宁拿过老爸手里的首饰，就准备清洗干净放回去。
“吱吱吱！”小紫抓着的老鼠，吱哇乱叫起来，长尾巴还不服气地甩着。
是可忍，鼠不可忍！
它蹦跶得厉害，父女俩担心它掉在地上，催促着小紫将其扔出去。
谁知，话才刚落音，老鼠张嘴咬向小紫，竟然被它将藤蔓咬断，落在了地板上。
小小的胖身子不断在地上蹦跶着，似乎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是？”洛晞宁见状，手不自觉摸上旁边的扫帚。
扫帚刚刚触碰到，小老鼠突然就停下蹦跶的动作。
然后，一溜烟儿朝旁边跑去。
“啊，糟了，爸，小紫快抓住它！”
洛晞宁抓起扫帚就朝着老鼠所跑之处砸去。
小老鼠一个灵活走位，直接避开她丢来的扫帚，躲进了沙发底下。
“小紫，你快来，它钻进沙发底下了。”
小紫的藤蔓朝着沙发底下而去，老鼠却从另一头钻出，嘴巴鼓鼓囊囊地，跑到洛晞宁跟前，就那样华丽丽地吐了！
“啊！”
洛晞宁脚步往后退了退，震惊不已。
“等等。”
制止住小紫的动作，她蹲下身，看向那只小老鼠。
指着地上的”呕吐物”，笑道：“你是想向我证明吗？”
她刚刚说它不如老鼠能囤粮，它就立马去沙发底下找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进去的绿豆和花生。
圆圆眼睛瞪着她，似乎是想要分辨她说的是什么。
洛晞宁站起身来，双手抱臂，道：“想让我把你留下，也可以。”低头看看散落在地上的绿豆和花生，“这些可不够哦！”
洛庭鹤笑着看女儿逗弄着老鼠，担忧的眼神看向门口处。
门外，骄阳似火，黄沙漫天。
沈湘湄被粗暴地丢在一辆破旧板车上，手脚被结结实实捆住，麻绳紧紧勒进她的肌肤。
虽然脸上灰扑扑的，但那双眸子依旧透着倔强。
为首的沙匪，身高八尺有余，体型魁梧，肌肉虬结，胡须杂乱地遮住了大半张脸，为他那本就凶狠的面容更是增添了几分狰狞。
旁边之人古铜皮肤上布满伤痕，乱蓬蓬的头发似被火烧过一般。瘦削的沙匪迫不及待开口，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与贪婪。
“哈哈哈，大当家的，今天可真是大丰收啊！这侯府女眷，那可真是个个貌美如花，细皮嫩肉的。”
那一双双贪婪的眼睛不停地在沈湘湄及身后女眷姣好的身姿上扫来扫去，似乎已将她们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大当家仰天大笑，笑声粗犷，宛如雷霆。
“咱们这次可是发了，这侯府的娘们儿，平日里娇生惯养，如今落到咱们手里，还不是任由咱们摆布。”
他猛地拍向身旁沙匪的肩膀，力气之大，拍得那人一个趔趄。
另一个矮胖的沙匪也凑了上来，脸上堆满着笑。
“就是，就是，这些女人如果乖乖听话，那就留下，不听话，哼，那就和那些两脚羊一起圈养起来。”
他朝后面被捆成一团的男人努了努嘴。
板车后面，洛家男丁正被沙匪拖拽着往前走。他们被粗麻绳捆绑得严严实实，手腕被勒得青紫，皮肤上满是绳子勒出的血痕。
向民的身体被拖拽得几乎贴在地上，每挪动一步，整个人就像虾米一样弓起，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他之前被沙匪打伤，嘴角还挂着一道干涸的血渍。
那些沙匪眼神透着狠毒，想要吃人的目光看得后面双手被捆，被拖着走的洛松远心中一寒。
他们口中的两脚羊，那肯定不是畜生。
沈湘湄眼中闪过怒火，死死盯着这些沙匪，咬牙，一字一顿地说：“你们这些土匪，居然敢吃人！”
第二十六章 欺辱
大当家听到这话，脸上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变得狰狞起来。
走到板车前，伸手拉过捆住双手的沈湘湄，“小娘子，嘴还挺硬啊！不过，等会儿你就知道老子的厉害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沈湘湄，然后冲着手下一挥手。“走，先带他们回去，好好招待一下。”
沙匪们一听，立刻发出笑，纷纷围上前来，推搡着将板车朝沙漠深处赶去。
“呜呜，呜呜！”
母亲，母亲，你们放开她！
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洛衔青，此刻满脸血污，嘴里塞着块儿破布。眼见母亲受辱，他却只能徒劳地蹬着双腿。
............
空间里，洛庭鹤坐不住了。
“不行，”他站起身来，“宁宁，你妈还没有进来过，我不放心，要不然我还是出去。”
“那行，爸，我和你一起。”
“别，宁宁，这外面天气怪热的。也奇怪得很，这都10月底，天气还怎么跟大夏天一样。”
洛庭鹤用手擦拭着额头的汗珠。
“当然不一样，这可是灾年。”
洛晞宁拿着一瓶矿泉水，跟着出空间。
“吱吱”老鼠小爪子勾住洛晞宁囚服裤管，想要一起出去。
“咦，大咪，你也想出去？”
大咪，是她为寻宝鼠取的名字。
“行，你也出去吧，但是你要好好跟着哦，我可不会抱着你的。”
对于大咪，她心里还有疙瘩，毕竟怕了二十几年的老鼠，现在还能让老鼠跟着，已经是最大让步了。
“吱”
不愧是寻宝鼠，这才出空间不到半小时，它便寻来两颗从未见过的种子。
“这是什么？”
洛晞宁手捏着两颗菱形的褐色种子，种子挺小巧，种皮坚韧。不过，她完全不认识。
“吱吱吱”
大咪上蹿下跳的，也不知道想要表达什么？
“行了，行了，不知道你说些什么。”
洛晞宁挥挥手，将种子揣入怀里，不去理会耷拉着脑袋的大咪。
“好了，宁宁，走吧！”
洛庭鹤拉着洛晞宁纤细的手，掌心微微用力。
洛晞宁眸中带着一丝不安，惶恐道：“爸，爸，那个你轻功，真的可以吗？“
“嗯？”
洛庭鹤皱眉，宁宁这是不相信他！
“不是啊，这个，这个，咱现代人，还有这是悬崖啊，万一......”洛晞宁小脸被风沙吹得微微泛红，小心翼翼地盯着幽暗的悬崖。
“放心。”
洛庭鹤答完，深吸口气，双目微闭，周身似有气流涌动。刚换好的破烂囚衣，衣袂无风自动，轻功运转之下，身形愈发轻盈。
看着洛庭鹤一幅高人风范的模样，洛晞宁瞪大杏眼，张大嘴巴。“哇！”
星星眼一眨不眨，一脸崇拜的模样，让洛庭鹤本有些烦闷的心情犹如过山车般变化。
“咳咳，还行吧！”
抓住洛晞宁的手，轻声说道：“好了，宁宁，走吧！”
脚尖轻点地面，身体如离弦之箭，带着女儿一跃而起。
身形仿佛化作展翅翱翔的飞鸟，在悬崖边的小路上穿梭。双脚交替点踏，每一次点地都精准落在凸起的岩石上。
就算偶尔岩石松动，他也能快速调整身形，稳步朝着前方行进。
感受着风声在耳畔呼啸，吹起父女两人的长发，发丝如墨般在空中飘舞。
“宁宁，这速度算是风驰电掣了吧！”
“嗯嗯，那肯定。”
带着女儿，只花了半日时间，便离开了山谷，瞧见一望无际的荒漠。
沙丘之后，一众沙匪正围着板车。
沙匪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野兽，围成半圆，目光贪婪地扫视着车上被五花大绑的侯府女眷。
风沙肆虐，难掩脸上扭曲的兴奋。
“哟，之前脸上全是土，我只当是个灰头土脸的丑丫头，哪晓得底下藏着个这么俏丽的小美人儿。”
脸上有着一道刀疤的沙匪，咧开嘴大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笑声粗噶刺耳，满是不怀好意。
粗糙的大手伸向洛清栀的脸，用力掐着她娇嫩的双颊。
那刀疤从眉梢一直延伸到下巴，扭曲五官，让他看起来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洛清栀身体一颤，痛得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
“走开，你放开我。”
洛清栀怒火中烧，拼尽全力地踢着沙匪。
长发被风沙吹乱，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平添几分狼狈！
刀疤沙匪眼中透着兴奋，“还是个小辣椒呀，那我可太喜欢了。”
他抓着洛清栀的双腿，用力一拉，欺身上前。
小美人，乖乖跟我回去吧！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轻佻的语气让人作呕，他的手指用力地在洛清栀的脸上摩挲。
“滚开，你们这些贱民！”
洛清栀推着身上的男人，但她那点儿力气，哪里能推动健硕的沙匪？
贱民？
刀疤沙匪被她骂得一愣，随即大怒，狠狠一巴掌扇在洛清栀的脸上。洛清栀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嘴角溢出血迹。
旁边的沈湘湄，见洛清栀受辱，再想到生死未卜的女儿，心中不忍。
鼓起勇气，她艰难地挪动被捆的身体，朝着车尾的洛清栀爬去，声嘶力竭喊道：“你们这些畜生，放开我女儿。”
刀疤沙匪见状，扭头看向沈湘湄，眼中闪过不屑，随手将洛清栀推倒，肆意揉弄，“老娘们，胆子不小呀！
他大手一捞，抓起沈湘湄的头发，将她扯了起来。
沈湘湄痛得皱眉，泪水打转，可依然死死盯着刀疤沙匪。
“放开，我是世子夫人！”
刀疤沙匪猛地用力一拽，让她不得不扬起头来。
“哈哈，世子夫人，还真是有趣啊，可惜在这沙漠里，管你是世子夫人还是皇后娘娘，老子看上的女人，都得乖乖从了老子！”
他另一只手猛地扯开沈湘湄的衣裳，露出造型怪异的“肚兜”边缘？
沈湘湄不习惯穿肚兜，自从能进空间后，就换掉了。
“这是什么玩意？哈哈，老子倒要看看这世子夫人有什么不一样！”
刀疤沙匪更加肆无忌惮来，眼中满是邪气，说着便要去脱沈湘湄的衣服。
“啪！”
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妇人，还被小年轻调戏。
沈湘湄羞愧难当，猛地挣脱开来，扬起手给了他一个大逼兜。
一个巴掌下来，所有人都呆愣住了。
刀疤沙匪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眼中怒火喷涌，随即又化作无尽的疯狂。
“娘，娘，住手，你们这些畜生，放开我娘和妹妹！”
板车不远处，被绑着的洛衔青目睹这一切，心如刀绞。
满心的愤怒让他双眼通红，恨不得将眼前的沙匪全部杀死。
声嘶力竭的声音在风沙中回荡，沙匪们却根本不为所动，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一名沙匪扛着大刀，就欲砍下。
第二十七章 自投罗网
就在这时，一道疾风袭来。
手持大刀的沙匪只觉得一股大力猛地撞上，让他虎口被震得生疼。
“什么人？”
刀疤沙匪手上的动作一顿，喝道。
“你爷爷！”
见到衣衫不整的沈湘湄，洛庭鹤只觉浑身血液瞬间沸腾，眼前一片血红，怒吼声还未出口，人已经如猎豹般冲出。
沙匪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中大刀已被抢去。
冰冷的刀锋划破空气，寒光闪过，丢了武器的沙匪捂着满是鲜血的脖颈缓缓倒下。
“找死！”
刀疤沙匪拿起刀，朝着洛庭鹤冲了过来。
可他反应速度不及洛庭鹤，只是一个照面，他的武器便被磕飞，手腕血流如注。
洛庭鹤用刀背狠狠砸向他的面门，刀疤沙匪鼻血直流，踉跄后退。
他手腕一翻，刀尖抵着刀疤沙匪咽喉，冷笑道：“敢欺负我的夫人，我看你才是找死！”
双手难敌四手，更何况沙匪数量如此多。
洛庭鹤见状，朝躲在旁边的洛晞宁使眼色。
洛晞宁立刻会意，缓慢朝着被捆着的洛衔青等人摸去。
被刀尖抵着的刀疤沙匪竟然还想抵抗，突然抬膝顶向洛庭鹤小腹。
洛庭鹤早有防备，侧身躲开，膝盖猛地撞向他肋骨，骨头断裂声清晰可闻。
沙匪痛呼倒地，被洛庭鹤顺势一刀结果了他。
其他沙匪见状，纷纷持刀围拢过来，洛庭鹤身法没有丝毫凌乱，灵动如游龙，在沙匪之中穿梭，刀锋所到之处，不是沙匪手中兵刃脱手，便是他们受伤倒地。
他的动作很快，转眼间，已有好几个沙匪倒地，哀嚎不断。
就在众人都紧张地看着战场之时，洛晞宁悄悄摸到洛松远的身后。
“宁......”
“嘘！”
洛晞宁将手指竖在唇边，示意他噤声，随后摸出把匕首，开始为他松绑。
洛松远身上的绳索早已勒进皮肉里，留下道道淤青，他吃力地呼吸着，几根断掉的肋骨让他每吸一口气都疼得胸腔快要撕裂开来。
“宁宁，别管我，给你哥哥们松绑。”
沙匪来袭时，为了保护家人，他挺身而出，却遭沙匪大当家偷袭，肋骨被打断，嘴角至今还残留着血迹。
他死了无所谓，汝南侯府的血脉不能断。
听到他如此急促的呼吸，知道肯定是受伤了。洛晞宁心中焦急，手上动作不断，手脚麻利地去割绳索。
“祖父，您忍着些。”
她动作轻柔，生怕稍一用力就会给他带来更多的痛苦，好在匕首锋利，划开绳索也并未花多久。
待洛松远手脚恢复自由，洛晞宁又将目光投向洛隐舟。
洛隐舟是整个押送队伍中受伤最重的那个，他被沙匪暴打，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脸上血肉模糊，额头上一道伤口正在不断渗出血液。
手脚筋被挑断，皮肉翻飞之间竟能看见森森白骨。
囚服破破烂烂，露出遍布血痕的身体。
他躺在地上，气息微弱，但眼睛依然死死盯着那群沙匪。
洛晞宁拿出一瓶灵泉水给洛松远，“祖父，等会儿你给大家用上药，这药效果好，我们也有一战之力。”
“好。”洛松远哆嗦着将药倒些出来，淋上自己被砍伤的腿。
洛晞宁靠近悄悄靠近洛隐舟，他倒是没有被捆，可也丝毫动弹不得。
洛隐舟却早就发现了她，他微微侧头，勉强露出个笑来：“宁宁，你别管我，我已经废了，救了我只会拖累了你们，赶紧就救其他人。”
他的声音因痛苦而沙哑无比，听得周围几人眼中含泪。
“爹。”
被老夫人搀扶着的洛漱石痛苦闭眼，不忍看见父亲如今的惨样。
“二伯，快别说了，我这药有奇效，你没事的。”
洛晞宁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手，却让他痛哼一声。
“宁宁，这药？”怎么是水样的？从未听说过有水样的金疮药，这药真的能救隐舟吗？
“祖父，你之前用过的，你忘记了吗？”
他这才想起之前用过的奇药，颤抖地为洛隐舟的手腕处的伤口淋上灵泉水。
这些可不是掺了水的灵泉水，如果不是洛隐舟伤势的确太重，想必他定能看出端倪来。
就在洛晞宁救人，洛庭鹤杀沙匪之际，一队沙匪从远处疾驰而来。
“遭了，是沙匪头子！”洛松远捂着还隐隐作疼的伤处，神情紧张道。
老三！
老夫人担忧地看向拿着刀，停下动作的洛庭鹤。
英勇战斗了许久的洛庭鹤喘着粗气，靠着大刀才没有露出怯意。
背在身后的右手颤抖着，原身不过是个好逸恶劳的纨绔，如今施展轻功带着女儿跑了一天。又战斗了这么久，他的体力早已告罄。
“刀疤！”
沙匪头子身影高大，眼中透着森然杀意。
“你竟敢杀我的人！”
洛庭鹤护着沈湘湄后退一步，紧握着刀柄。身形一晃，刀光如闪电般划过长空，直取对方咽喉而去。
“来的好！”
沙匪头子反应极快，挥刀格挡。
双刀碰撞在一起，火花四溅！
洛庭鹤只觉得手臂一震，虎口处竟被对方的力道所震裂，渗出血来。
这人竟然如此厉害！
他心中微惊，想要退开。
沙匪头子眼中寒芒大盛，突然抬膝猛撞洛庭鹤下颚。
洛庭鹤只觉得一阵剧痛，仰面倒飞出去，后背重重地砸在沙地上，口中鲜血溢出。
“咳咳”
对方好强！
洛庭鹤用手背擦去血迹，跪坐起来，第一反应是想带着老婆女儿跑路。
转头看向女儿，就听见洛晞宁一声惊呼：
“爸，小心！”
“老三……”
“老洛！”
他往后一仰，长刀几乎是贴着鼻尖挥过去的。
那沙匪头子狞笑着追上前来，举刀就欲斩下。
“不要，老洛！”沈湘湄撕心裂肺的大叫在耳边响起。
火光电石般，刀尖坠地，洛庭鹤凭空消失了！
见到父亲逃过一劫，洛晞宁脚一软，跌坐在地。
心脏激烈跳动，似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头也是一阵阵的发晕。
现在的她，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是否暴露，满心都是庆幸。
幸好，老爸看到了她的口型，及时开门，让小紫有机会抓着他，及时回到空间里！
要不然，要不然……
她浑身颤抖，一阵阵的后怕。
直到一柄长刀横在眼前，贴着脖颈的冰凉让她回过神来。
第二十八章 噬金鼠
洛晞宁单独坐在一辆板车上，旁边是一个造型颇有些粗糙的藤条小笼子。
低头看向笼子里的大咪，疑惑道：“噬金鼠？”
“吱？”
笼子里的大咪，双脚站立，前爪抓着笼子，歪着头看向洛晞宁。
这只老鼠是真的打破了她对啮齿科的偏见。
印象里的老鼠就是肮脏，破坏力大，还是会传染疾病的存在，可大咪就不一样。
虽然是灰毛，但她却没有在它的身上发现有任何脏污的地方，包括它找来的种子，都是干干净净，仿佛找到之时就被清洗干净了一般。
想到种子，思绪不由地转至不久前......
就在那柄刀贴着她的脖子之时，灰色毛发的大咪就如同一道光，刷地一下就站在了那柄刀上。
“噬，噬金鼠！”
沙匪们一脸骇然，然后就见大咪跳下刀，往洛晞宁手心吐出一颗果实。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大咪就眼露凶光，居然咬上了大刀的刀刃。
“大咪？”
洛晞宁惊呼，这么小的老鼠碰上锋利的刀刃，那还能有鼠命吗？
“咔咔咔”的声音响起，那锋利的刀刃仿佛饼干般，被一只小小的老鼠啃得吱嘎响。
沙匪头子将大刀扔下，就这片刻愣神之际，那灰色的噬金鼠竟然已经快要啃上刀柄了。
洛晞宁被大刀扔在沙地上的声响给惊得回过神来，她实在没想到，在野外碰见的老鼠，居然就是这么逆天的存在！
噬金鼠吗？
挺符合特征的，那牙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居然就能啃得动坚硬的大刀。
大刀仍在了地上，大咪重新跳回了洛晞宁身前不远处。
绿豆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沙匪，胡须动了动，露出隐藏在内的锋利牙齿。
意思很明显，敢动她试试？
“大当家的，怎么办？”胖胖的沙匪凑上前来。
沙匪头子紧紧盯着地上耀武扬威的灰色老鼠，这片沙漠靠近蛮州，他们自然接触过许多传说中的妖兽。
噬金鼠，顾名思义，这只妖兽跟金银珠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传说，早在此地还是座古老城池之时，一位富可敌国的商贾，藏宝库坚固异常，每日还有重兵把守。然而就在一夜之间，无数金银不翼而飞，只留下满地洞窟般的痕迹，在那大件金银上竟然发现老鼠啃噬后的留下的齿印。
从那之后，噬金鼠之名响彻整个沙漠之地。
据说，噬金鼠体型比一般老鼠小些，但却能在任何地方穿梭自如。所到之处，金银铜铁皆被啃噬殆尽。
至于这些沙匪们为何如此了解，还是二十年前，一场有计划的打劫说起。
他们亲眼所见，一支祁国商队满载金银穿越大漠，还未进入他们父辈的包围圈，就遇上了一群灰色老鼠的袭击。
贪婪的噬金鼠自地底钻出，如恶狼般扑向商队的货物。
只是片刻工夫，原本堆满金银的车辆便被啃噬得干干净净，徒留一地的破布与马车残骸。
怎么办，怎么办？
沙匪头子也是六神无主，遇到这样的妖兽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想到自己父亲曾经说过的传闻，他盯着噬金鼠身后的少女。
十二三岁的少女，满面尘土，乱蓬蓬的长发还夹杂着几片枯叶，身着破旧的囚服，显然也是侯府的女眷。
从手下手中抽出长刀，抵在旁边还未解绑的洛衔青脖颈上。
“这噬金鼠是你养的？”
洛晞宁瞪着他抵着洛衔青脖颈上的长刀，艰难点头。
“瘦猴，去个笼子，记得要木制的。”他朝旁人吩咐道。
“啊，哪里有木笼子？”高瘦沙匪一脸懵。
“啪”旁边的矮胖沙匪跳起来，对准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你不是会编吗，那里不就有藤条？”
不一会儿，一个粗糙的藤条笼子丢至洛晞宁跟前。
“将它关进去，要不然我就杀了他。”
沙匪头子用洛衔青威胁洛晞宁。
“宁妹，不要管我，你快跑。”口中的碎布早已被他吐出，少年焦急地想让妹妹离开。
洛晞宁看看哭红眼的沈湘湄，又看了看面前的老鼠，想到他们唤它噬金鼠，心中有了主意。
“要我把它关起来，可以。”抬头看沙匪头子露出满意的狞笑后，她话音一转，“不过，我想与你做个交易。”
“交易？”沙匪头子露出鄙夷的目光，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做什么交易？
洛晞宁伸手入怀，拿出来不及放回去的黑布绸缎，将其打开，露出其中的首饰来。
金光在太阳照耀下，差点闪花一众沙匪的眼。
“这是我的大咪，也就是噬金鼠在沙漠中找到的，还有这个，”将手中的果实和怀里的两枚种子都放在黑缎上。“既能找到金银珠宝又能在沙漠之中找到食物的噬金鼠，难道你还要把它关起来不成？”
她伸手将大咪放在手心，小心地抚摸它灰色的皮毛。
刚才还一脸凶样的噬金鼠，立刻仰躺起来，让洛晞宁能够触碰到它的肚子。
额，瞧这家伙一脸不值钱的样子，洛晞宁轻轻弹了弹它，将目光对准沙匪头子。
她赌的便是在这沙漠中，沙匪也不一定能够找到足够的食物。
“那不是，那首饰不是我侯府......”洛清栀刚想揭穿洛晞宁骗人，嘴巴就被洛怀素捂住。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身后的大伯母二伯母和一向关系不错的洛映葭都怒视她，这白痴真的是一点脑子不长。
“你说的交易便是它吗？妖兽一旦认主，可不会背主，将它给我们，不用等到明天，我们的武器全被它啃坏。”
沙匪头子思考片刻，道。
给他？想得挺美！
洛晞宁不动声色翻了个白眼。
“当然，不是给你们，你也知道它认主了，那我的命令它就不会不听。”洛晞宁伸手拿起黑缎上的果实，继续说，“不瞒你说，我这只噬金鼠之所以会找食物，便是我的吩咐。”
沙匪们的确也是第一次听说，噬金鼠会找食物。
沙匪头子更是眼睛一亮，“那你说说，你想要交易的是什么？”
“我让它带着你们去找金银珠宝和食物，你的人不许再伤我侯府之人。”
“大当家的，她爹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不行......”沙匪头子没有说话，旁边的胖子忍不住跳出来。
“好！”
第二十九章 沙匪营地
沙匪一行在沙漠行进了许久，终于在傍晚时分，回到他们的营地。
“到了，我们终于回来了。”
“哈哈哈，当家的回来啦！”
“大当家，大当家的回来，快去迎接。”
断裂的夯土围墙迎出许多人来。
洛晞宁转头看去，虽然干瘦，却都是满身凶悍之辈。
她眯眼望去，竟然全是男人，没有一个老弱病残。
没有女人？
女人、小孩去哪儿了？会在围墙里面吗？
穿过简易的木门，便进入营地内部。几排土坯房挨挨挤挤地排列着，屋顶上稀稀落落地覆盖着些干草。
房门大都敞开着，里面昏暗的光线里可见一些简陋的家具。
营地中央有着一口大锅，简易灶台里柴火劈里啪啦作响。
沙匪头子从板车上甩出几块肉下来，这些本是衙役之前准备好的肉食。
“小的们，把这些拿去煮了。”
“好嘞，大当家的，那这些两脚羊呢？”几名沙匪笑嘻嘻跑过来，抬起地上的肉，转头看向拖拽着过来的洛家男丁和衙役们。
两脚羊？
洛晞宁这一路上都是和大咪单独在一辆板车上的，从未听他们这般称呼过？
她眉头紧皱，总觉得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词。
“哟呵，还有和骨烂呀！”看到人群中的两个孩子，他们像是想到什么好吃的，舔舐着嘴唇，露出尖厉的黄牙来。
“大当家的，这个好，今儿就炖了吧！”其中一个沙匪抓着人群中的洛停云，上下打量着曾经白白胖胖的孩童。
“不，不要。”
二伯母谢枕波犹如疯了一般挣扎着，想要救下自己的小儿子。
洛家男丁纷纷上前，想要夺回沙匪手中哭闹的孩子。
“滚你妈的，找死！”沙匪猛地一脚，踢向洛隐舟。
一脚将本就身受重伤的洛隐舟踢得倒飞过去，吐出一口鲜血，直接昏迷过去。
“老二！”
“二伯！”
和骨烂？炖了？
两脚羊！
洛晞宁只觉得背后发凉，她这才知道自己在和什么样的人做交易？
他们，他们竟然吃人！
见到洛阳舟被踢飞，她才鼓起勇气，颤抖道：“大当家的，我们还有交易在。”
声音太小，几不可闻。
旁边笼子里的大咪歪着头看她，以为她在和自己说话。
见到沙匪将四弟弟拉走，洛晞宁咽了口唾沫，双手握拳，大声道：“大，大当家的，我们还有交易在，”她抓起一旁的笼子，“我说过，噬金鼠为你们找来金银珠宝和食物，你们放过我的家人。你还记得吗？”
沙匪头子还未答话，站在板车旁边的一个沙匪猛地提刀砍向洛晞宁。“妈的，你敢这样跟我们大当家的说话。”
“不要，宁宁。”一直关注着女儿的沈湘湄尖叫起来。
洛晞宁提着笼子就欲抵挡，长刀划破笼子瞬间，尖牙触上刀刃，熟悉的“咔咔咔”声响起。
“叮”的一声，刀尖断裂，掉在洛晞宁的脚边。
等到沙匪刀势落下，大咪已经跳过刀柄，啃上了他的手。
“咔擦”
“啊！”沙匪抱着被啃掉一根手指的右手嚎叫着。
“大咪，过来。”洛晞宁唤着大咪，它听话地转身跳上了洛晞宁的肩头。
奖励的挠挠大咪的下巴，洛晞宁朝着大当家笑道：“大当家的，这是不想遵守约定了？”
“怎么会，怎么会？”沙匪头子笑笑，踢了踢抓着洛停云的沙匪，道，“这些穿着囚服的不要动。给他们单独安排好，明天让这小丫头带我们去找好东西。”
洛家人被单独安排在那些土坯房中，洛晞宁则是和肩膀上的大咪单独一间。
洛晞宁正准备进去之时，向民突然朝着她喊道：“洛姑娘，洛姑娘，我这一路上可从未欺负过你们，求求你，救救我。”
“是啊，是啊，救救我们吧！”
他身后的衙役都叫喊道，眼看着洛家人能逃过一劫，他们不想放弃生的可能。
洛晞宁怜悯地看了他们一眼，低下头去：“对不起。”
她只是普通人，既没有武功也没有特异功能，虽然空间里有着一定战力，可对付如此多的沙匪，她暂时还做不到！
衙役们一听，知道自己必死，瞬间怒火中烧，破开大骂起来：
“贱人，这一路上我们好吃好喝地伺候你们，危难关头，你竟连帮都不帮一下。”
“就是，还是名门贵女，你就跟你那老不死的洛松远一个德行。一个见死不救，一个贪污受贿。”
“什么名门贵女，不过是个婊子生的贱货。”
“呸！”
洛晞宁关门，将一众骂声隔绝在外。
“行了，别骂了，别去为难个小姑娘。”向民蜷缩着身体，蹲在铁笼的角落处。
“妈的，我们不为难她，我们为难你。要不是你，我们如何会走到这地步！”
几名衙役朝着向民猛踢几脚，向民闷哼一声。
“干什么，头儿也不是故意的。”角落里一名一直默不作声的衙役，维护起向民来。
门外衙役的喧闹声，很快在沙匪的呵斥声中消散。
洛晞宁等到外面完全安静下来，推了推被人从外面锁上的门窗。
带着大咪悄悄溜进空间中。
一直守在电视机前的洛庭鹤见她进来，忙迎上前来，脸上露出几分责备的神色，道：“宁宁，你怎么会想着跟他们交易呢？就该直接进空间里来躲着。”
“爸，我和妈进来倒是容易，可洛家人呢？如果不救他们，他们可能就会被那些残忍的沙匪......吃掉。”洛晞宁情绪有些低落。
虽然一直将洛家人视作纸片人，可真的要她眼睁睁看他们那样悲惨的死去，她真的做不到！
洛庭鹤闻言，神情微僵。
“那现在怎么办？”
洛晞宁略一思考，对洛庭鹤说道：“爸，现在你出去就会出现在山谷外，那里离蛮州不远了，你去求救。”
“好，我去求救，我有轻功，连夜赶路，两天便能到蛮州。可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洛庭鹤担忧地看着洛晞宁，那些沙匪可不是一般的穷凶极恶。
“我有大咪呀！”洛晞宁摊开手，手掌之中正是娇小的大咪。
“我之前已经将灵泉水给祖父了，等他们伤势好一些，如果你找来了人，我们便能得救。“
“行，你们等我找人来救你们。不过，宁宁，如果形势不对，你和你妈就进空间躲着，知道吗？那洛家人本来就是......他们的命运如此，我们也无能为力。”
第三十章 待宰之“羊”
等到洛庭鹤离开后，洛晞宁也出了空间。
将门开在土坯房墙壁上，她快速出了房子，来到土坯房后面，忍受着恶臭，跟着大咪往沙匪的仓库走去。
刚到之时，她便打探清楚好地形。
这些土坯房包括沙匪们住的屋子，囤放粮食和武器的库房都是包围着中间建成。而所有房子后面应该是为了排泄还是什么，都留有一条缝隙。
顺着缝隙小心移动，缝隙两侧的凹凸不平的墙上布满污渍，加上地上的污水沟，那股臭味好几次差点将她熏吐。
终于，捂住鼻子，来到土坯房的第四间。
这里的房子要比关他们的房子要好许多，至少她找了几遍，也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看到里面的缝隙。
她蹲下身，将耳朵贴在墙上，试图捕捉库房内的动静。
听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听见声响。
还是按照老办法，空间门开在墙上，她小心翼翼进入库房内。
库房里，只有两三袋装有粮食的袋子。
洛晞宁暗骂：不还有粮食吗？怎么做出那等丧尽天良的恶事来！
角落处，几只破旧木箱随意摆放着。借着破个洞的窗棂透来的月光，能够看见里面装着的全是抢来的金银珠宝。
就是洛晞宁拿出来的几件首饰也在这里。
不过，今晚只是来打探情况的，她并不打算收走。
另外一边的角落和墙上，还挂着许多武器，长刀、铁矛和弓箭。
洛晞宁暗暗记下位置，闪身离开仓库。
就在她即将回到自己那间土坯房时，她意外听见了隔壁的声音。
“小宁子……”
小宁子？
是喊她吗？
家中有谁这样喊她吗？好像没有。可这声音……
洛晞宁屏息靠近隔壁土坯房，这个房子可能有些年头，常年失修加上沙匪的暴力使用。
房子低矮不说，上面还满是缝隙，透过缝隙，洛晞宁瞧向里面，就这一眼，洛晞宁差点惊呼出声。
快速进入空间，回到土坯房中，她还是久久不能放下捂住嘴巴的手。
夜很深了，屋内没有半点声音，洛晞宁缩在角落处，想要和衣小睡。
思绪却不由地飘飞，许久都没有入睡。
天快蒙蒙亮时，她才迷迷糊糊睡着。
秀气的眉毛紧蹙，一滴泪缓缓滑落。
梦中的她，好像再次踏入隔壁土坯房中。
红褐色的墙皮剥落许多，露出里面坑坑洼洼的土坯，几根骨头就那样歪歪斜斜地挂在那里，第一眼望去，还不知道是什么骨头。
可往里走，便能看见那墙上竟然挂着几具尸骨，有的已经是森森白骨，有的却还有个人形。
墙上和地上的森森白骨，出处便找到了。
屋子里一股臭味儿，又酸又腥，熏得人直想吐。
阴森的腐败气息直冲洛晞宁而去，那都是死人的味道。
洛晞宁强忍着恶心，看向角落里的木板床。
那张木板床破破烂烂的，连边儿都缺了不少。
床上躺着两个人，高大的那个手脚被绑，躺在床上动弹不了，有气无力地正在唤着旁边的人。
旁边那个，个子娇小，长发披散在脸上。一张破草席遮住的下半身，能够看见那张木板床上全是血迹，甚至有些还在往下滴。
滴答......
滴答......
洛晞宁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立，却又控制不住地往前走去。
凑得近些，终是看见了暗红色草席遮住的地方，那两条腿光着，上面已经没有了皮肉，全是骨头。
“小宁子？小宁子！”
“宁宁？”
“宁宁？”
高大男人还在不停地唤着，似乎是感受到旁边人没有动弹，他弓着背，用脚尖踢了踢他。
娇小人影猛地向床下翻来，发出“砰”的一声。
洛晞宁瞪大了双眼，娇小人影翻下来时，脸上的长发飞舞，竟让她看清了模样。
那竟是她的模样？
视野猛地转换，她躺在冰冷的地上，感受着生命在逐渐流失。
不，不，救我，爸妈救我！
“砰”的一声，土坯房的房门被人猛地踢开。
躺在地上的洛晞宁睁开眼睛。
“起来了，今天不是要带我们去找吃的吗？找不到的话，你应该很清楚是怎样的下场！”扛着大刀进来的沙匪，瞪着从床上翻下来的洛晞宁。
“好，你等我片刻，我们就出发。”
等到沙匪出去，洛晰宁才弯下腰去，抱住双膝。
原来，那都是梦！
带上大咪出门，洛晞宁还瞥了一眼隔壁的房子，隐约地，那股又腥又酸的臭味萦绕在她鼻尖，让她胃里不停地翻腾。
沙匪上午的一顿饭，是肉汤，分了小半碗给洛晞宁。
洛晞宁将碗捧在手上，面色煞白，瞧着碗里漂浮的白色肉片，终于是忍不住了。
“哇！”
吐了之后，不顾沙匪不满的神色，她提出要先见自己的家人。她担心，实在是太担心，一晚上不见，自己的家人会就那样变成碗里的肉汤。
“大咪已经告诉我，哪里有食物了，而且，我是福星转世，只要我愿意，在你营地门口，我就能找到吃的。”
“哦，我营地门口？”
沙匪头子摇晃着手里的肉汤，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洛晞宁咬牙。
只要让沙匪有吃的，他们应该就不会杀人吧！
沙匪头子闻言，一口喝下碗里的肉汤，亲自带她去见她的家人。
洛家人被关的地方，离她比较远，是在那个大锅后面的土坯房中。
“娘？娘？”
抓着木制窗栅，洛晞宁瞧向里面。
洛家女眷都被关在这黑乎乎的房间里，沈湘湄听见女儿叫声，忙跑向木窗。
“宁宁，宁宁，我的儿，你没事吧！”
“娘，我没事，你们呢？”
洛晞宁苍白的脸色逐渐恢复，悄声给沈湘湄说了句话。
“好，我知道的。”她也是被看得严，要不然早进空间了。
门外的沙匪头子等的不耐烦，用长刀拍着旁边缠绕着细长铁链的高木架，道：“好了没有，不是说去营地门口找吃的吗？”
“这就来。”依依不舍告别家人，洛晞宁带着沙匪来到营地门口。
“就这里了，你们来挖吧！”指着营地门口的一丛枯草，洛晞宁吩咐道。
第三十一章 绿洲
沙匪头子瞧着那干枯的杂草，脸上的横肉抽搐一下，随即大怒。
“你他妈的耍我！”
“不信，挖挖看就是了。”刀锋几乎是擦着她脖颈而过。
感受到冰冷的杀意蔓延，洛晞宁闭着眼，神色自若道。
“挖，给我挖，要是没有，老子要把这耍老子的人撕成碎片！”沙匪头子怒喝，吩咐手下开挖。
洛晞宁双手握得死紧，指节泛白，有些尖的指甲陷进掌心中，丝丝痛意让她暂且稳住身形，不露出怯意，不会不管不顾躲进空间里。
“找到了。”一名沙匪只往下挖了一会儿，便挖到了一个粗布袋子。
沙匪头子闻言，立刻走上前去。他一离开自己身边，洛晞宁便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找错，刚去找洛家人时，洛晞宁便让大咪去藏了些粮食在营地外的杂草从底下。
沙匪头子一把抢过袋子，打开一看，竟然是半袋地夹杂着谷糠的糙米。
他转头看向洛晞宁，道：“小丫头，好本事啊，就这样还能藏食物？”
他们沙匪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营地外的沙地都不知被翻过多少遍了，而且这装着糙米的粗布袋可不是这沙漠的常有的。
“我说过了，我是福星，上天见我落难，是会赏赐我需要的东西。这布袋算什么呀！”
话是这样说的，心里却暗骂：要不是大咪不能做那么复杂的事情，她至于赔个布袋进去吗！
“哦，你的意思是说，不光这些，上天还会赏赐你其他东西？”
“当然。”
见她自信的模样不像是在说谎，沙匪头子掂量着手里的布袋，皮笑肉不笑道：“行，那我就信你一回，看你能找到什么好东西回来。如果不能找到，下场你是知道的。”
满是恶意的笑，带着威胁之意的话，让洛晞宁心中一寒。
什么下场，她自然是知道！
“那我们就说好了，我没有找到食物回来之前，你不许动我的家人。”顿了顿，她继续道，“这些粮食也够你们吃一顿了，就别吃......人了。”
她后面说的话，说得小声极了，她是既怕他们为了囤粮而吃人，又怕自己现在说提醒他们还有人可吃。
“哈哈哈！”沙匪头子连带着周围几个沙匪都笑了起来。
“小丫头片子，你大概是不知道人肉的味道，那味道......”沙匪头子伸舌舔着嘴皮。
洛晞宁只觉得他们恶心。
“行了，出发吧！”不等他说完，洛晞宁转身进了营地里。
板车早已准备好，就停在那根奇怪的高木架旁。
“宁宁，宁宁，你们去哪？你们带我女儿去哪？”沈湘湄抓着窗栅，紧张地看着自己女儿坐上板车，被沙匪推走。
“娘，没事，我没事的。”
一共四名沙匪跟着洛晞宁和大咪前去寻找食物。
为了让自己“福星”的身份，更加让人信服。她便时不时从空间里拿出之前囤的，快要过期变质的食物来。
走在她右侧的沙匪啃着他们放在冰箱里已经半年，有些长了霉点的糕点。
“唔，真好吃，甜丝丝凉冰冰的，要是有肉就更好了。”
两口啃完糕点，开始推着板车前进的沙匪笑道：“你还真当她是仙女下凡呀，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洛晞宁也笑笑，没有把这些话放心里。
开玩笑，消耗些变质的糕点就差不多了，还想吃肉，做梦呢？
终于在行进了快三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点绿色。
“那是？绿洲，哈哈，绿洲。”
推着洛晞宁前进，那点绿色在她眼中慢慢变大。
绿洲不大，但是有着一个小小的湖泊。
跑到岸边，沙匪们直接冲进水里，张口就喝了起来。
洛晞宁有些嫌弃，离得远些，借着往水囊里灌水的动作，右手在水里晃荡一下。
“呀，有鱼！”
“哪呢？”
“这，这有一条，呀，这也有一条。”
洛晞宁胡乱指着，让四名沙匪忙得晕头转向。
其中两名沙匪没有注意到对方，两人转着圈圈，撞在了一起。
“哈哈哈。”
看着被自己逗弄得摔进水里的两名沙匪，洛晞宁笑得开怀极了。
“妈的，这小婊子耍我们玩！”其中一人怒瞪着洛晞宁。
“啊，哈哈，我抓到了。”
不远处传来另一个沙匪抓到鱼的叫声，其余几人这才真的觉得有鱼。
洛晞宁瞧着几人抓鱼，这鱼是她进入沙漠之前抓到的，一直放在院中水池中，也不知道是鱼品种的味道，还是水池小了的缘故。
这鱼数量一直很多，刚好让她拿来用作放松这些沙匪的戒心。
就在这时，一道灰影在岸边闪过，然后就叼着一颗仙人掌果实来到洛晞宁身前。
如李子大小的紫红色果实，被大咪洗得干干净净。
“你还真洗呀！”洛晞宁赞叹地摸摸大咪。
“吱”
“真乖！”
想到仙人掌不光果实能吃，有些仙人掌也是能吃，洛晞宁朝着那片绿色走去。
一株株仙人掌，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一个个绿色肉球。他们的根茎是那种厚实的肉质，圆滚滚的，覆盖着尖利的小刺。
点点紫红色果实点缀着，在这漫天黄沙中，看起来格外有生命力。
洛晞宁趁机放出小紫，让它拔些仙人掌放进空间里。
同样是有刺的植物，如果变异了的话，肯定会很厉害。
刚刚收好，岸边的沙匪说道：“不行，这里鱼很多，而且家里的井快干涸了，我们可以让大当家的带上缸，将这些水装回去。”
“好。”
几人商量好后，留下两人在这守着，另外两人带着洛晞宁回去，并告知大当家这里的情况。
洛晞宁重新坐上板车，吃着烤鱼，悠哉游哉地往回赶。
那些大咪挑选好，摘下的最红最甜的果实，洛晞宁拿起一颗，轻轻咬破果皮，原来果肉也是紫红色的。果肉多汁，味道还很甜，带有淡淡的果香。
眉头一挑，感觉还不错。
庆幸她让小紫拔了些进空间，等她晚上进去就种上。
以后就有新鲜水果吃！
“小美人儿，你这是什么能力？怎么我去喝水时都没有看见有鱼，你去就有了。还有这兔子，你不过是去解手，这大沙漠就能钻出家兔来？”
第三十二章 救人
“什么？发现了绿洲，里面有鱼还有刺果儿？”沙匪头子一脸震惊。
这片沙漠他不知跑了多少次，哪里有什么，他早就如数家珍。
蛮州这边叫仙人掌都叫得刺果儿，因为有刺，但果实能吃。
“不止，”沙匪将洛晞宁寻到的三只兔子和一小块糕点，一起拿给大当家的看。“那丫头邪乎得很，去的时候发现了一包糕点，回来的时候又找到了兔子。”
一名矮胖沙匪凑到跟前，对沙匪头子贼兮兮地道：“老大，咱们发了呀！有了那丫头，咱可不会饿肚子，加上那能寻回宝物的噬金鼠，咱们，咱们......”
他激动的浑身肥肉都开始晃动。
“行了，我知道了。我这就带人去把水运回来，胖子，那丫头可要关好。”
“放心，”矮胖沙匪拍胸脯保证，“我亲自守着呢！”
回来见过洛家人的洛晞宁，重新被关进了土坯房中。
听见门外锁链声，她冷哼一声，以为这样就能关住自己，真是天真！
打着哈欠，她让大咪在脚边守着，自己躺在木板床上，很快便睡着。
迷迷糊糊的，她好似又踏进隔壁，在那一声声的“小宁子”中惊出一身冷汗。
满头大汗地坐起身来，洛晞宁往窗外瞧去。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黑的，外面看不见一个人走动。
进入空间，客厅上有张纸条，上面是洛庭鹤给她的留言：
宁宁，我遇到了一伙人，他们武力惊人，现在我正和他们接触，希望能说服他们来救你们。
洛晞宁皱眉，有些担忧老爸，见纸上写着的武力惊人，她提笔写上：
老爸，小心些，不行的话，我还能再撑上一撑，你去蛮州找人，见情况不对，你就躲进空间里。
纸条用遥控器压住，洛晞宁戴上手套，将仙人掌种上，再给所有的植物浇上灵泉水。
院中被洛庭鹤挖出来的水坑，比屋内的大，刚好能够满足院中的动物饮水。
洛晞宁清点了一遍，以前就喝过灵泉水而变异的兔子，除了之前的三只外，又多了两只。
分别取名：小尾巴和大长腿。
小尾巴是一只全身雪白，唯独尾巴尖有点花色的兔子。
大长腿则是腿特别短，比其他所有兔子都要短。
现在的变异动物一共五只，变异植物可能是因为除了小紫，其他植物浇灵泉水的时间太短，现在还未发现任何变异迹象。
做完这一切后，她一身汗，洗漱干净后这才走出空间。
坐在硬硬的木板床上，她不由想起了隔壁。
犹豫片刻后，一咬牙，将门开在了两间土坯房相连的那堵墙上。
刚进入隔壁，那梦魇般的死气瞬间包围了她。
避开角落处的白骨，不小心触碰到那暗红色的墙皮。
手中黏糊糊的触感，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窟，这哪里是墙皮，这分明是被血液日日浸泡，染成的暗红色。
看着这间屋子里，大面积的暗红色，洛晞宁心脏狂跳，这些沙匪是杀了多少人才会造成这样的场景！
腥臭、恶臭、腐臭萦绕在鼻尖，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地翻涌着。
“呕！”实在是忍不住，她紧紧捂住口鼻。
木板床上的高大男人，听到声响，耳朵动了动。
满是血污的脸上闪过一丝希冀。
洛晞宁靠近木板床，浓重的血腥味从床上的两人身上传来。
“你们别发出声音，我不是坏人，我给你们用些药，你们撑上一撑，最多三天，我爹就会带人来消灭这些可恶的沙匪。”
少女身上淡淡的柠檬香气，配上软糯的声线，在这样可怕的环境下，显得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男人喉咙沙哑，手脚无法动弹，却还是想让她救小宁子。
“救……救他！”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洛晞宁忙安慰道：“好，我都救！”
她不是圣母，只是这样的场面已经成了自己的梦魇，如果不做什么她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小宁子脸上全是血污，鲜血淋漓的伤口纵横交错。
双腿的肉被沙匪残忍地剃了下来，强烈的痛楚已经让他整个人陷入了昏迷之中。
洛晞宁先是拿出灵泉水，淋在他伤势最为严重的双腿上。
灵泉水淋在光秃秃的骨头上，冲散了沙匪用作止血的白色药粉。
发出“嗤嗤”的声音，这样的痛楚让昏睡的人不禁痛呼起来。
洛晞宁赶紧捂住他的嘴巴，低声道：“你小声些，我这灵药马上就能让你伤势见好。你别叫了，很快就好。”
许是察觉到有人救他，小宁子暂且恢复点神智：“呜呜……”
洛晞宁移开手掌，想要听他说什么？却只听见他“呜呜呜”的声音。
“小宁子为了维护我，与那些沙匪对骂，被割断了舌头。”沙哑的男音为她解释。
“哦。”
洛晞宁心中难过得很，看这小宁子不过和她差不多的年龄，却受到这样残忍的对待。
她继续往小宁子腿上倒着灵泉水，给他的双腿倒上两次，虽然没有立刻愈合，但也没有再出血。
也许是感到伤势好转，小宁子竟然裂开嘴对她笑了笑。
笑的时候牵动了脸上的伤势，疼得让他有些不自在，这样的笑竟然看起来格外狰狞。
“别笑了，”洛晞宁转头看向房门，低声道，“怪吓人的。”
将他凌乱的发拨开，淋上灵泉水，小宁子竟然感到丝丝冰凉。
“唔？”
看来这个小宁子和她一样，是个话唠无疑了。就这样了，还呜呜想要说个不停。
“你这舌头我没有办法了，给你喝些预防发烧的药吧！”
还有消炎的。
接着从怀中掏出药瓶，给他喂下。
从他清澈的眼神能够看出来，他觉得味道还不错！
看他干裂的嘴唇，已经往外渗血，她又重新拿了水囊，喂他喝些水。
仔细地为小宁子治伤后，她拿着灵泉水来到木板床的另一边。
“你还好吧？”
高大男人背对着她，让她一时半会不知道他的伤势如何？
“没……事，我还能撑下去。”
男人话音刚落，另一端的小宁子“呜呜”起来，见男人不说实话，小宁子焦急起来。
“你怎么了？”
洛晞宁还以为是小宁子哪里还有伤势。
“我……大腿上的肉今天被割了，可能还有些发热。”
第三十三章 再返恶龙谷
今日？
！
想起晚上沙匪端来的肉汤，她顿时感到不好。
胃里又开始翻涌起来，她只觉得庆幸，自己并未吃沙匪端来的任何食物。
“没，没事，我给你用药，我这灵药效果很好，比那沙匪用来给你们止血的金创药都要好得多。”那些沙匪之所以为他们撒上金疮药，不过是为了让他们能长久提供肉罢了。
因为他是背对她的，洛晞宁不便让他行动，只得小心踩上木板床，来到他的面前。
她强装镇定，小心地为他挽起裤脚。
“谢谢你，我叫谢憬安，你叫什么名字？我一定会报答你……嗯！”
洛晞宁将与血粘连在一起的裤子，直接撕开。
露出男人健壮的腿部肌肉与骇人的伤势，原本光滑的大腿肌肤被野蛮地撕裂，伤口呈现出不规则的形状。
原本应该靠着肌肉包裹，而紧密相连骨骼裸露出来。
因为鲜血不断流失，伤口周围的皮肤变得苍白。肌肉断裂处也失去原本的鲜红色泽。
这样的伤势，痛得谢憬安不由地抽气。身体不断地颤抖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
如果不是靠他惊人的毅力，恐怕早已昏迷过去。
洛晞宁抬头看他，他刚刚说了什么？
“这伤和裤子粘连在一起了，只能撕开。”她小声解释道。
“没……事，没事！”伤口处传来的疼痛像是有无数把小刀在不停地搅动。
让他几欲昏厥。
“忍忍啊！”
灵泉水自上而下淋在伤口上，那初次接触产生的痛，让谢憬安痛不欲生。
洛晞宁抓紧时间，第二次淋上的灵泉水并不痛，反而让谢憬安觉得伤口上有种冰冰凉凉的感觉。
“这是什么药？”
什么药居然有这样的奇效，第一遍止血，第二遍就能有治愈效果。
“别说话哦。”洛晞宁检查了一下他，除了大腿上的割伤，便是整张脸上大大小小的刀伤。
拿起灵泉水淋在他的脸上，谢憬安感受到冰凉，忍不住舔了一下溅在嘴唇上的水。
“别喝这个药水，我等会儿喂你喝水。”洛晞宁忙制止道。
这个灵泉水他们一直都是外用的，只知道治外伤特别好，还从未喝过，也担心喝下去后会有怎样的变异！
“好！”舌尖甜丝丝的，感觉不到任何药味。
这真能治好？
谢憬安心里疑惑，可良好的教养让他问不出质疑的话来。
嗅着柠檬的清香，谢憬安第一次感觉到神明的存在。
在他饱受折磨的这些时日来，他第一次祈求神明的庇佑，然后洛晞宁就出现了！
从未听说过有如此神效的灵药，以及如此脏乱恶劣的环境下，还能有人保持着如此体香的少女！
虽然背着光，让他看不清楚祂的模样，可是祂的声音，纤纤玉指触碰在他肌肤上的触感，都在他的心中竖起一座伟大神明的形象。
洛晞宁可不知道，眼前这高大男人在心中，将她抬到了神明的位置。
仔细为他处理好脸上的伤势，小心喂他喝水后，她低声说道：“这伤过段时间就能好，但为了不引起沙匪的注意。脸上身上的血迹先不要擦掉……”
她话未说完，门外不远处突然传来沙匪的声音：“看看，是不是大当家的回来了？”
“好像是，走，去看看！”
她矮下身子，那股柠檬香气萦绕在谢憬安的鼻尖，仿佛钻入了心间，让他觉得痒痒的。
洛晞宁等到门外的沙匪离开，快速跳下木板床，回头对两人说道：“你们再坚持一下，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们。”
她进来的墙壁与他们所在的木板床刚好是个直角，这也导致两人谁也没有看见她，就那样凭空消失。
“谢谢你……”伟大的神明！
并未听到谢憬安的道谢，洛晞宁闪身回到了空间，再从空间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下好了，可以安心睡觉了！
也许是真的因为她救了人，也许是因为与她同名的小宁子活了下来。
因为安心，她很快便睡着了。
梦里，不再有那样可怕的场景！
昨晚，沙匪头子带着人跑了两三次，终于将营地里的物资丰盈了一倍。
可他依然没有放过洛晞宁的打算，天一亮，便让人跟着她和大咪出去找珠宝。
是的，食物有点既可，最重要的还是值钱的金银珠宝。
洛晞宁打着哈欠，睡眼朦胧地上路。
给大咪说了后，便指着一个方向，让沙匪推着她前进。
沙漠中行进着，拿着张干净草席做遮阳用，她竟然在板车摇摇晃晃的前进中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板车停下。
洛晞宁睁开眼，看见的便是熟悉的山谷。
这里不是她老爸杀刀疤沙匪的地方吗？
沙匪可能也是觉得别扭，这一路上没和她说话，这也让她乐得自在，不用跟他们解释什么！
“吱吱”
大咪指着山谷，示意他们进去。
“这里面就是恶龙谷，有些危险，而且我们早就进去过，哪里有什么金银珠宝？”一名沙匪见状，想起恶龙谷的传说，心下有些发怵。
“恶龙谷？”
洛晞宁疑惑地看他，这个世界难道有龙？
想着有妖兽，那就说不定真的有龙！
“大咪，这里危险，我们去找些其他的就行。”她摸着大咪的灰毛，心里有些退缩。
又不是自己的，没有必要为了这些贪婪的沙匪，枉送自己的性命。
“吱吱”
大咪还是坚持往前走，居然在洛晞宁一时没有抓住它的情况下，跳下了板车，往山谷方向慢慢走去，一走三回头，很明显是想要洛晞宁跟上。
洛晞宁想着她和老爸出来时，也并未遇到过什么危险，见大咪往里走，轻声唤道：“好了，大咪，你回来吧，我们这就进去看看。”
大咪见洛晞宁唤它，立马停住脚步。
恶龙谷的路并不好走，五人只得放弃板车，往山谷里走去。
看着熟悉的小路，洛晞宁心中感慨，还是有老爸在好呀，之前出来的时候都是老爸用轻功带着她，哪里会被这些荆棘划伤。
踢开脚边的荆棘，就在她准备继续往上走时，大咪突然停了下来，“吱吱”叫着。
“大咪，怎么了？”
大咪突然朝一丛半人高的枯草钻去。
洛晞宁疑惑，这里难道有路吗？
第三十四章 沙漠里的沼泽
一行人跟着弯腰钻入那丛枯草中，小心翼翼地往里挪去。
这丛枯草看着不起眼，就好像是长在谷中一丛普通的枯草，可等他们将其往两边拉开，一条满是碎石的小路就露了出来。
“嘿，有路。”
洛晞宁往前瞧去，这条小路不好走，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往前更是黑黝黝的，不知道通往何处。
沙匪推了一下洛晞宁，示意她跟着大咪走。
然后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排成一列，跟着洛晞宁一个接着一个往里钻。
这里说是小路，不如说是山壁之间的一道裂缝。
爬上爬下的极不好走，好在洛晞宁身形纤细，能够在这缝中穿行。
走了没多久，整条小路就呈现向下的趋势。
众人跌跌撞撞地往下走，而且越走越黑，只能伸手摸着两边的石壁，那石壁冰凉还带着潮气。
就在众人心里正疑惑着，这沙漠之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前面突然就有了亮光。
所有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等他们钻出石窟，往下一看，眼中的场景让他们都愣住了。
下方不远处竟然是松软的沼泽地，四周满是野草，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风，轻轻一吹，那草尖儿就摇摇晃晃起来。
洛晞宁跳下来感受着脚底的松软，看着前方冒着水泡的泥水，疑惑道：“这里不是叫恶龙谷吗？怎么还有沼泽呢？”
领头的沙匪也是满肚子的疑惑，他嘟囔着：“是啊，这沙漠里怎么还藏着个沼泽呢？”
这里的气候直线下降，洛晞宁瞧着头顶上被山壁挡住，只透出些许阳光的天，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吱吱吱”
大咪跳上洛晞宁的肩头，似在提醒她小心。
“大咪，往哪里走？”洛晞宁低声问道。
看着那浑浊的泥水，想必不会是个好选择。
“吱吱”
大咪朝着一个方向指着，众人跟着，从沼泽边缘经过。
行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大咪终于在山脚处停下。
“大咪......到了吗？”
洛晞宁这经历过长途跋涉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了，这路是真难走，时不时就会陷进旁边的沼泽地里，也亏这里没有生存什么危险的鳄鱼之类。
要不然，还真不会这么顺利地到达。
大咪跳下洛晞宁的肩膀，朝着一条缝隙而去。
这道缝隙不大，只有一指来宽。可能是山谷裂开造成的，洛晞宁凑近去看，看不见里面任何东西。
大咪的小爪子极为锋利，对着缝隙处，便是“唰唰唰”地挖着。
“你们来这里挖吧......”
不用洛晞宁吩咐，底下的沙匪便拿出工具来，自顾自地开始挖着。
他们今天的目的，便是跟着噬金鼠寻找值钱的金银珠宝，而这沙漠中的金银珠宝大多隐藏在这黄沙之下。
可惜他们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这山壁的坚硬程度。
“吭哧吭哧”地挖了许久，四个高高壮壮的大汉却只挖下来一些碎石。
反观大咪，只是挖了几下，便挖出一处小坑。
他们可真没用！
洛晞宁可没有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悠闲地坐在地上，欣赏般地看着大咪慢慢挖出个洞穴来。
别看大咪身子小小的，爪子粉嫩嫩的，就那样在山壁上狂舞着，居然很快便挖出一个洞穴出来。
真是个挖坑的好手！
洛晞宁赞赏地看着大咪，眉眼弯弯，心情好极了。
又是挖了许久，大咪突然叼了个东西起来，跳上洛晞宁的手臂，在她的手心上，放上了一枚圆圆的——珍珠吗？
打量着手里的珍珠，洛晞宁疑惑，这里以前难道是海洋吗？要不然怎么会有珍珠呢？
不等她问出来，她便闭上了嘴巴，因为她已经看见了。圆润的珍珠上有个小孔，那是为了让金线穿过去的。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猛地站起身来，将珍珠丢在地上。
咦！这里不会是什么坟墓，这珍珠是里面的陪葬品吧！
她嫌弃万分，死人的东西她可不要。
下次要和大咪说一下了，死人的东西可别往家里叼。
可是想想，大咪大概不能理解。
“南珠，这是南珠啊！”
旁边的一名沙匪挖累了，才刚坐下歇息，便见洛晞宁将那样宝贵的一颗南珠丢在了地上。
他连忙上前，捡了起来。
“丫头片子真是不识货，还是京中贵女呢，这样上好品相的宝贝，居然扔地上？”
“什么东西，我看看。”
“南珠，真的是南珠啊？”
领头的沙匪见他们三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喊道：“你们傻呀，那可是侯府千金，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人家瞧不上这样的宝物罢了，还不继续挖？”
洛晞宁才不管他们怎么说，她低下身来，挠了挠大咪的肚子，轻声道：“大咪，你继续找吧，要好好地找哦，仔仔细细地找。”右眼轻轻眨了眨。
大咪圆溜溜的眼睛，也眨了眨。
一人一宠瞬间达成了共识。
两个时辰过后，大咪已经在那洞穴中扒拉出来许多东西，像刚刚那南珠就有好几颗，还有好些前几个朝代的货币。
洛晞宁看着那不值钱的青铜刀币，满意地笑了笑。
对，就这样，她也算找到了好东西不是吗？
就在这时，一旁的沙匪们总算是挖到了好东西。
“快来看，是什么？”
洛晞宁转头看去，领头沙匪正费力在小坑中扒拉着。
碎石尘土之间，那竟是点点金黄色泽。
洛晞宁心中咯噔一下，难道是黄金？还真是狗屎运，这样还能被他们找到好东西？
沙匪手下的东西逐渐成型，“哈哈，是金锭。”
拿起那块金锭，沙匪先是咬了一口，随后说道：“是真的。”
将金锭反转过来，仔细辨别上面的字迹。“大渊，景熙元年！”
几名沙匪细细看去，证实了这至少是八年前的金锭。
“啊，我知道了，”一名沙匪突然激动道，“这，这会不会是，二十年前，你们还记得吗？我们的父辈不是见过噬金鼠袭击祁国的商队，那支商队不就是运有......”
洛晞宁转头盯着大咪，眼睛瞪得溜圆：你把你祖宗留给你的就这样给败了？
第三十五章 伏击
因为金锭，沙匪带着洛晞宁赶回了营地。
等到沙匪头子带着人离开后，洛晞宁进入到空间里，刚好遇上坐在客厅里吃饭的洛庭鹤。
“爸！”洛晞宁惊喜万分，“怎么样，你联络的人呢？”
“宁宁，来坐下说。”
为女儿添上饭，洛庭鹤说道：“我还没有到蛮州便碰到了一伙人，他们自称蛮族。”
“蛮族，蛮州，这有什么关联吗？”
扒拉着碗里的饭粒，洛晞宁疑惑道。
洛庭鹤停下筷子，“据他们所说，他们蛮族就是蛮州的土著，祖祖辈辈都在这生活。”
“哦，那他们愿意帮我们吗？”
“这些沙匪经常神出鬼没的，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蛮州的官衙本就头疼，听我说知道沙匪的藏身之处，他们很愿意解救，现在我们就在赶来的路上。”
之前山谷外，他躲进空间，通过电视，看着沙匪带着妻儿一路行进，早已将路线记得滚瓜烂熟。
“对了，爸，”洛晞宁放下筷子，问道，“你们现在在哪里？离那个山谷，就是你杀死刀疤沙匪那个地方有多远？今晚你们能不能够到达那里？”
“怎么了？你吃呀！”洛庭鹤还在担心女儿吃不饱，不停地为她夹着肉片。
“哎呀，先别管这个了，你先说说。”
“嗯，说不远还是有些远，还是得走接近......”洛庭鹤看向客厅的钟，“至少要十个小时吧！”
“十个小时啊！”洛晞宁沉思着，然后对洛庭鹤说，自己带着大咪给沙匪找到了大量的珠宝，现在沙匪头子带人前往恶龙谷的事情。
“如果时间合适的话，你们在他们返回时，在山谷外伏击，是最有效的。”
她默默计算着时间，从营地出发，到达山谷就需要花费五六个小时，进入山谷去挖珠宝也需要几个小时，时间完全来得及。
“好，宁宁，你现在就做准备，我出去跟他们说，等我杀了沙匪就来接你和你妈。”洛庭鹤说着，将碗放下就向外走去。
“嗯，爸，你等等，你把小紫小白他们都带上。”
洛晞宁连忙拉住她爸。
“不用，你带上，免得有危险。”
“我没事，现在沙匪营地里没多少沙匪了，等我半夜去他们仓库把武器偷了，给祖父二伯他们送去。这样一来，我们也有自保能力。”
这是她早就想好了的，不行的话，她还能去把隔壁两人和衙役们算上。
“你二伯不是还受着伤吗？”
“好多了呀！我们灵泉水治疗外伤有多神奇，你不是不知道！”
开玩笑，那隔壁两人，腿都被剜成了光骨头，淋上灵泉水都有所好转。她二伯那些小伤不足为惧。
“那行吧，你小心些哦！”
“嗯，爸，你也小心，尽量别冲太前面，那沙匪头子很厉害的，对了，你也带瓶灵泉水出去。”
她早就用水囊装了些灵泉水，就是为了避免受伤不得不拿出来的时候，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洛晞宁走去空间时，朝着窗外看去。营地里只剩下大概二十来个沙匪，在最大的屋子里喝酒。
因为听说找到了珠宝，这些沙匪兴奋得根本没有去睡觉。
看着外面灯火通明，洛晞宁只能按耐住激动的心，悄悄去了隔壁。
尽管那柠檬清香已经十分淡了，可谢憬安还是在洛晞宁踏入房间的瞬间，察觉到她的到来。
今天的他，不是背对着，而是斜躺在床上，能够看到外面的景象。
“仙子，是你来了吗？”
他低声问道，声音虽然有些沙哑，可少年清亮的声线听起来十分舒服。
仙子，什么鬼东西？
洛晞宁一头雾水，可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了。
难道是在叫她？
“不不不，我不是什么仙子。”靠近木板床，她检查一下两人的伤势。
尽管小宁子腿上的伤依旧狰狞可怕，但没有再流血，也没有任何恶化。
他的精神也好了许多，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还对她笑了笑。
“太好了，你好了很多。”
洛晞宁低声说道，怕惊动外面的沙匪，她的声音很小声。
“你们今晚都注意一些，得救了，就赶紧找大夫看看你们的伤。”灵泉水是很神奇，但她不能保证一定能生死人而肉白骨。
注意一些？什么意思？
谢憬安有些疑惑，随即想到昨天仙子曾说过有人会来救他们，难道就是今晚？
暗淡眸子里浮现出对活下去的渴望。
他哑着嗓子问道：“仙子，你是来救我们出去的吗？”
“不不不，我，哎呀，我不是什么仙子。来，我给你们喂些水，今天没有人再伤你们吧！”别让沙匪趁她出去，再给这两人割上一刀。
“没有。”谢憬安低声说道。
那就好，洛晞宁松了口气，只要熬过今晚就可以了。
洛晞宁递来水囊之际，谢憬安突然低声说道：“我是谢憬安，你救了我，你想要什么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深色的眸定定地看着眼前娇小的人。
可惜，外面太亮了，他还是没有看见神明的容貌。
洛晞宁歪头，没有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谢憬安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没有得到答案的谢憬安，默默喝着递到嘴边的水，水清甜冰凉，一如眼前之人。
“我先不给你们解绑了，避免被沙匪发现不对劲。”
匆匆留下这句话，洛晞宁便离开了。
只要能够保证这两人不会因失血过多而亡，她也的确不用再多做什么。
“呜呜......”
殿下？
自小就服侍他的小宁子自然明白自家殿下的心思。
殿下是想报答啊！
“哎！”谢憬安深深叹了口气，将那份恩情永记心中。
一直等到深夜，洛晞宁才鬼鬼祟祟出现在沙匪的库房中，在库房里挑挑拣拣。
心里暗骂：这些沙匪罪有应得，就该饿死、穷死！
拿出搬空侯府的架势，她将沙匪的仓库也给洗劫一空。
得将武器给祖父二伯哥哥们送去，她看着营地中间的空地，有点发愁。
瞧着不远处的几个铁笼，心中有了主意。
第三十六章 悲惨的女人们
偷摸着绕到铁笼后，洛晞宁正欲快速通过。
抬脚的瞬间，透过笼子缝隙瞧见一名沙匪正往这里走来。
洛晞宁忙收脚往后一退，不小心踩到了个石块，脚踝处传来刺痛。
嘶！
冷汗“唰”地一下掉了下来。
脚踝很疼，但她不敢有丝毫动作，将身子缩到土坯房后的缝隙处。
她屏息等待着，听着心跳在耳边震天响，不由地轻轻按上。
沙匪在笼子前停下，转身去踹开洛晞宁躲着的那间土坯房。
“吱嘎”一声，墙灰被震得，“簌簌”往下掉着。
里面的人被吵醒，粗哑着嗓子道，“干什么？”
简易木板床上，赤果果的女人被惊醒，双手抱胸，低声抽泣着。
“老三，别折腾太狠了，这娘们今天还没有吃东西呢？”
粗粝的嗓音让人听了格外不舒服。
“嘿，没事，让我喂饱了。”
床上的男人，翻身压在女人身上，淫笑道：“是不是啊，骚娘们？小嘴儿都被老子灌饱了吧！”
身下的女人拼命挣扎着，想要躲避那一身蛮力的沙匪。那瘦弱的身躯在沙匪铁钳般的怀抱中连半寸都难以挪动。
沙匪紧扣着她的肩胛，遍布淤青与血痕的身体如那干枯的花，再也没有绽放的生机。
“那，我也来......”后进的沙匪瓮声瓮气道。
屋内很快响起沉闷的拍击声，女人的哭喊渐渐被两个男人粗重的喘息声淹没，逐渐没了声响。
墙后的洛晞宁，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她紧紧贴着墙壁，身体颤抖着，这些沙匪都该死！她眼底血红，不愿再此听那苦命女人受虐，闪身离开。
土坯房外的锈迹斑斑的铁笼子里，角落处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笼门上的血痕以及地上的碎布，都在向洛晞宁述说那个悲惨的女人是如何被拖拽出去的。
洛晞宁握着匕首的手颤抖着，她想要做什么，可她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
“砰！”的一声，旁边的笼子发出声响，洛晞宁赶紧蹲下，现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她不能踏错一步。
旁边的笼子里的女人，身上的衣服破烂得遮不住丝毫春光，她头上包着布条，丝丝血迹渗出。
凌乱的发丝遮住半张脸，露出的眼睛里满是死灰般的绝望。
见到洛晞宁转头看她，女人干裂的嘴唇吐出几个字：
“杀了我......”
“杀了我......”声音越来越低，变成含混不清的呢喃，像是一阵风让洛晞宁感到浑身冰冷。
笼子里的女人突然瘫软在地，干裂的嘴唇无声张合着，像是向神明请求解脱，她的身后是一根铁链，正将她紧紧地束缚在原地，不让她有机会自杀。
她的瞳孔里开始映出洛晞宁模糊的声音，突然伸手，枯枝般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洛晞宁的手掌。
那里是一把匕首，一把能让她解脱，洗清一身罪孽与肮脏的匕首。
洛晞宁蹲着身子，来到笼子前，四周看了看，并未有沙匪注意到这边。
她悄声说道：“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能得救，你......”
女人嘴角有鲜血缓缓流出，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啊，啊你......”
她竟然咬舌自尽了，洛晞宁急得跳脚。
女人突然扯出一抹笑来，用口型对洛晞宁说道：
逃，快逃！
她是真的活不下去了，也没有那个勇气活下去。
躺在地上的女人抬头看着天，眼里有怨有恨，还有那么一丝悔！
满脸失落的洛晞宁来到第三个笼子面前，角落里果然也蜷缩着一个人影。
等洛晞宁靠近，那人突然坐起来，幽幽地盯着洛晞宁。
这关着的也是一个女人，年纪不大，可能和她二姐姐一般大。一身褴褛的华服，上面污渍斑斑，血迹蜿蜒。
眼前浮现刚刚女人的惨状，心脏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攥紧。
她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喉头微哽：“你坚持一下，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了。”
说完，她转身就准备往旁边走去。
这些被掳来的女人都太惨了！她不忍再看下去。
“站住。”
背后传来女人轻声的低喝，似乎也怕惊动土坯房里的沙匪，她的声音很小声，但语气却很坚决。
她站起身来，靠近铁笼的边缘，几缕发丝凌乱地掩在额前。
“你有吃的吗？”
洛晞宁看着她干裂的嘴唇，从怀中摸出一张饼，连带着一个水囊一起递给了她。
许是饿得久了，女人抓着饼就是大口大口地啃着，吃得急了，不小心噎住，死死用手捂住咳嗽声。
水囊里的水洒在她的衣襟上，瞬间晕成一团。
洛晞宁站在旁边，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
要是他们一家没有穿过来，一生矜贵的大姐姐二姐姐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待遇。
不忍再想下去，洛晞宁转身就准备去送武器。
就在这时，笼中的女人一把抓住她的手，尖厉的指甲直接将她的手腕划出一道血痕来。
“求求你，救救我，我不要再......你放我出来吧！”
洛晞宁的手微微颤抖，看着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女人，喉头发涩，轻声说道：“你别怕，最多明天就会有人来救你。”
“不，你能出来，就有办法，求你救救我，放了我吧！”女人攥着她的手极为用力，洛晞宁只得轻轻拍她的手，伸手入笼中安慰道：
“我说的是真的，明天就有人来救我们了，你现在小点声，不要被他们发现......”
也不知道是洛晞宁的那句话刺激到她，女人突然激动起来，抓住洛晞宁的手猛地往回拉。
洛晞宁的手臂撞到铁笼上，发出“砰”的一声。
“你？”这人怎么回事？
“你要是不现在放了我，我就大声嚷嚷，让你也逃不掉！”女人的眼中猛地迸出恨意，绝望与疯狂。
“你！”洛晞宁被这人的无耻所震惊。
“我都说了，明天就能得救了。你现在惊动这群穷凶极恶的沙匪，有什么好处？”
女人双眸泛出血红，“我不管，现在放了我，要不然我喊来沙匪，你就跟我一起承受吧！”
女人盯着她的目光，透着浓浓的嫉妒，嫉妒她可以可以不用遭受这些。
“呵，好，我放了你。”洛晞宁真的是被气笑了。
第三十七章 反击
右手化作手刀，猛地劈向女人后脑。
“你......”许是她的力道不够大，力道落下的位置不对，女人居然没有倒下。
“啊，对不起了。”洛晞宁闭着眼，左手拿着块板砖，用力砸下。
女人顺利倒下，洛晞宁担心出人命，就在铁笼外往她的伤上淋了些灵泉水。
洛晞宁抱着几把武器，成功溜进洛家人所在的土坯房中。
别说，就这一会儿，将让她累得够呛。
“宁妹？”
借着没有丝毫遮挡作用的门，洛衔青看着自家妹妹抱着几十斤的武器，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
“呼呼，”洛晞宁将武器放在窗下，擦着额上的汗珠，跑到被麻绳捆绑住的几人跟前，“祖父祖母，二伯，哥哥们，你们没事吧！”
她低下身，用匕首将捆着他们的麻绳割开。
”没事，没事。宁丫头，你没事吧！”
他们这间房没有门，这两天看着洛晞宁被沙匪带着出去，他们都担忧得很。
洛松远率先获得自由，只是活动一瞬，便接过洛晞宁手上的匕首，接替她松绑的工作。
洛衔青看着自己妹妹黑乎乎的脸，心中自责不已。
如果自己当初用功练武，有着一身好武艺，妹妹们会不会就不遭这样的罪了。
“宁妹，你，你没有被他们欺......”剩下的话，他问不出口。
对面铁笼的三个女人，每天是怎样的待遇，听得他们洛家男儿一个个心里发怵。
“我？没事啊，不光我，娘，大姐姐二姐姐还有洛清栀都没事呢！你们是不知道，这噬金鼠是多么厉害。”
大咪的厉害，众人都见识过。
“宁丫头，你这噬金鼠是怎么来的？”洛松远一边为洛隐舟松绑，一边问道。
如果不是这噬金鼠，他们一家怕是早就被沙匪给杀掉。
杀死了还好，如果死了还要被吃，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哦，我不是被洛清栀推下了悬崖了吗？刚好掉在它的巢穴附近，爹找到我时，这只小老鼠就跟着我们了。我给它取名，大咪，是不是很可爱？”
洛晞宁伸手摸了摸大咪灰色的毛发，大咪高兴地转了个圈圈。
洛衔青喉头梗住：“是清栀推的你？”
洛晞宁挑眉，斜睨着他，笑容不及眼底：“要不然呢，我自己平地摔，能摔下悬崖去？”
洛衔青握拳，不语。片刻后，才说道，“我会教育她的。”
“呵！”洛晞宁不屑地笑道。
“知道，她才是你的嫡亲妹妹嘛！”
她的语气不善，心情更是不爽。
见她说出这样的话，老夫人直接踢了洛衔青一脚，转头来对洛晞宁伸手：“宁宁，来扶扶祖母，祖母这老骨头跟他们绑在一起，真是受罪哦。一个个硬邦邦的，丁点儿都没有我宁宁软和。”
洛晞宁咬着唇，扑进老夫人怀里。
“祖母！”裴照兰的手摸着她的头发，让她想起现代的外婆。
外婆是在她考大学那年去世，因为是肺癌，后期的时候咯血，说是担心传染，死活瞒着她，一直等她高考结束才去医院见了最后一面。
“哎！”老夫人怜爱地摸着最小的孙女。
“宁宁，还是在怨我们的，以前在侯府，我们对你不好，衔青他也是。只是我们大家都慢慢在改变了，你……能原谅我们吗？”
“是啊，宁丫头，祖父也是，以前混不吝，现在想想真是对不住你。”
洛晞宁没有搭话，洛衔青走上前来，轻轻拍拍洛晞宁的肩膀，苦涩笑道：“抱歉，宁妹，一直以来忽略了你的感受，让清栀那样欺负你……”
“行了，”洛晞宁也不在意，她有父母，而且洛家人的变化她也是看在眼里的。“现在我们最重要是保证我们自己的安全，不是吗？”
“嗯，对，大家先把武器拿上。”
“宁宁，你刚才说你大伯母二伯母她们在隔壁是吗？我现在过去保护她们！”洛隐舟拿起长剑，带着洛漱石前往隔壁。
“好，二伯，二哥哥你们小心，她们那边有铁链锁着门，小心些，别惊动了沙匪。”
“行。”两人刚走到门边，洛隐舟猛地拉过洛漱石，躲在暗处。
之前那两施暴的沙匪，将可怜女人拖拽着，锁进铁笼里。
看了一眼另外两个躺在一边的女人，这才慢悠悠回到最里面的房子里。
洛晞宁暗自得意，还好她机灵，两个女人都被她在伤处淋了灵泉水。
见到沙匪进去，她转头对祖父祖母道：“我出去下，马上回来。”
“宁宁，你去哪？小心啊！”见她跑开，老夫人只得在门口小声叮嘱。
洛晞宁很快返回，刚好沈湘湄也不放心她，带着洛家女眷全部守在这个房间中。
“宁宁！”见到女儿回来，沈湘湄那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看着一屋子的女眷，洛晞宁疑惑，“祖父，他们人呢？”
有战力的洛隐舟、洛漱石、洛衔青都不在？
洛松远拿着武器，守在门口，神情严肃道：“既然我们脱困了，那就不要放过这些沙匪。”
当初如果不是沙匪头子率人偷袭，他们洛家人何至于受这样的屈辱。
“可二伯伤势不是还没有好吗？”
因为担心暴露，洛隐舟一直控制着伤势的恢复。
“那这样，我们去把那些衙役放出来，还有那些笼子里的女人和土坯房里那些捆起来的人。”
“这……先不着急，等他们得手再说。”
洛松远忧心忡忡地盯着外面，这留守的沙匪，还有二十多人，他们只有三人。
沙匪居所中，几人正喝着酒，一个大汉似乎听到了什么，朝外看了看，问道：“大当家的，怎么还没有回来？”
“嗐，大当家这人，你又不是不了解，那黄金挖出来，可不能便宜了别人，当然是要全部运回来了啊！”
旁边的胖子吃着烤鱼，喝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绿洲湖泊里的水。
“可……”大汉好似有些不放心，有些坐立难安的模样。
“哎，你放心吧，我听他们说的，二当家的半年前来信，说要回来了。”
“二当家的？”
“是啊！”
沙匪们说着话，浑然不知门外守着三个人，正在想如何将他们一网打尽！
第三十八章 屠戮之夜
一名沙匪吃饱喝足了，便想出去放水。
“不比寻常妇，丰韵天然，不搽脂粉，自有艳姿堪夸。愿寻个有福的郎君，双双渐入桃源路，学倒凤，学颠鸾，百岁夫妻，千张羊酒，万贯家财，不知娘子愿也不愿？”
哼着曲儿，他就着门外不远的黑暗处走去。
突然停下哼唱，伸手一摸，竟丛腰间扯下裤带。动作间，却无端打了个颤。
他嘟囔一句：“这鬼天气，终于要冷了。”
全然不知身后有人靠近。
身后洛衔青手持利刃，悄悄靠近，屏住呼吸，待他靠得近了，身形猛然爆发。一把捂住那沙匪的嘴巴，冰冷的刀刃悄无声息地划过。
沙匪的身子一僵，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
洛衔青冷冷一笑，等到人彻底不动后，将尸体拖至一旁。
里面的胖子也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烤鱼，心满意足道：“你在这守着，我去给墙边巡逻的兄弟送吃的去。”
守候在门外的洛隐舟和洛漱石，心下一喜。若他不出来，他们还真没有机会，可现在他却是将机会抵到了他们手边。
胖子出来时，看到角落里的洛衔青的背影，骂道：“要尿不会走远些，在这干嘛，也不怕吓到人？”
他骂骂咧咧地往外走，没走几步，洛隐舟便从暗处闪出。
“你！”黑呼呼的角落，看不见来人，胖子眯着细缝般的眼睛看去。
洛隐舟一个箭步冲上来，猛地一棍扫向胖子的小腿。
胖子哎哟一声，失去平衡跪倒在地。
洛漱石趁机扑上去，用怀中匕首，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结束掉胖子的性命。
用气音道：“爹，你小心些！”
他爹毕竟重伤未愈，动作还是迟缓了些。
他们这里的动静，惊动了还在屋里的沙匪，他刚探出个脑袋，还不等他开口问话，门边的洛衔青身形如鬼魅般飘至，手中的刀泛着冷光，精准地插在沙匪的心脏。
沙匪身体微微一颤，他缓缓低头，看着没入自己胸口的刀柄，眼中满是惊恐。
双手下意识地想去抓住刀柄，喉咙发出“咯咯”声。
洛衔青面无表情，眼神如刀，冷冷盯着对方的眼睛。
他微侧过身，用力一绞刀身，沙匪的身体瞬间失去力气，软绵绵地滑落。
洛衔青用力抽刀，不顾被溅了一身的血液，朝洛隐舟、洛漱石招呼，三人进了右边。
三人潜入屋内，映入眼帘的是大通铺上睡得横七竖八的四名沙匪。
睡得跟死猪似的沙匪，鼾声如雷，刚刚的那点声响丝毫没有惊扰他们的美梦。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各自悄然移动，分别锁定一名沙匪。
取出怀中匕首，洛衔青来到一名沙匪身侧，匕首在月光下闪过一道寒芒，在那沙匪脖颈处轻轻一划。
沙匪被这突然的变故惊醒，四肢本能地抽搐乱动几下，可那震天的鼾声依旧，沙匪竟然没有察觉到异常。
洛隐舟和洛漱石如法炮制，匕首划过时，沙匪虽然偶有挣扎，但很快便失去了声息。
三人忙碌半响，这才来到那堵断裂的夯土围墙。
墙边篝火旁，两名沙匪正借着微弱的火光昏昏欲睡，三人再度对视，眼中杀机一闪，迅速调整站位。
洛衔青率先出手，匕首直指一名沙匪的咽喉。
“你们是什么人？”
却不知什么时候，一名去解手的沙匪去而复返，大喊了起来。
“爹，苇声和漱石这么久也没有回来，不会出事了吧！”谢枕波抱着小儿子，一脸担忧。
苇声，即洛隐舟表字。
“瞎担心，要是出事了，还不闹起来。”
“是啊，谢氏，你就放宽心！”
“娘，宁妹，我们回来了。”拿着个火把，跟个血人似的洛衔青笑着跑进来。
身后是洛漱石扶着洛隐舟，步伐蹒跚。
“爹，你怎么了？”
“爹？”
“苇声，你没事吧？”
母子三人匆忙迎上，谢枕波放下小儿子，扶着洛隐舟坐在草垛上。
“我没事的，只是伤没好，还有点隐隐作痛。”
接过洛晞宁递来的水囊，洛隐舟喝了点，他放下水囊，疑惑道：“宁宁，你怎么还有药水？”
洛晞宁被问得愣住了。
“啊，这……”她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大家？
“宁宁这些应该都是大咪找来的吧！大咪，真是厉害呀！”
沈湘湄赞叹着大咪，拉过女儿，问洛衔青：“你没事吧！怎么一身的鲜血？”
她早想问的，只是看他挺有精神，明白大概都是这些土匪的血。
“我这啊，全是他们的，我没有受伤！”
洛衔青略微有些骄傲道，以前从未与二哥切磋过，现在看来他还要更胜一筹！
“哥哥，沙匪全都死了吗？”洛晞宁问他。
洛衔青点头，“嗯，我们得救了，现在就离开吧！”
离开？
“等等，现在离开吗？那我爹他带人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见他们要离开，洛晞宁着急起来。
“爹？宁宁你怎么知道爹要带人来救我们？”
“是啊，老三他难道悄悄跟过来了？”
洛庭鹤当时凭空消失，可是让他们心惊胆战了好几天。
祖母的话提醒了她，“是的，爹第一晚就跟来了，也是他说今晚带人去伏击沙匪头子。”
“啊，那多危险啊！”
见老夫人担心不已，洛晞宁笑道：“祖母，别担心，我爹找来了这蛮州的土著，他们可厉害了嘞！”
洛松远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这样，我们也做些准备。”
几人带着火把，将整个营地照亮。
洛衔青去将衙役放出来，洛晞宁则去为隔壁两人解开绳索。
并请去了洛隐舟为两人诊断。
洛隐舟脸色微沉，虽然知道沙匪吃人，了还是第一次如此直面面对。
他对谢憬安道：“他的伤势虽然经过治疗，但骨骼已遭严重损毁，仅余惨骸。如今他虽在，可这行走之事，恐已无望。这沙匪库房里的药材，我暂且能够保其性命。当然，我并非神医，如果能离开此地，或许仍有恢复的可能。”
“二伯，您可太谦虚了，在这儿，你可不是神医那！那你看看他呢？”
洛晞宁笑着拍马屁。
“好了，宁丫头，你去看你二伯母和姐姐们，熬的药膳好了没有，好了给他们都喝上一碗，还有隔壁的女人也是。”
洛隐舟一脸正色道，他们在库房里找到些药材，刚好所有人这两天，几乎是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洛隐舟就配置成药膳，供所有人吃。
“好嘞！”
第三十九章 药膳
洛晞宁来到营地中央，中间的大锅不知道煮过什么，被大家嫌弃没有用。
几个瓦罐里正咕噜咕噜冒着泡，洛怀素见洛晞宁过来，赶紧说道：
“四妹妹，你来得正好，这药膳放凉了，你快吃吧！”
一旁的向民忙让出位置来，他们如今得救全靠洛家人。
“四姐姐，你吃我这碗。”洛清栀旁边的洛停云，将手中的那碗递过来。
“不用，你们吃吧！”
洛晞宁对洛怀素道：“二姐姐，二伯让我来端几碗过去。”
“哦，行，你等等，我给你舀。”伤者吃得和他们的不一样。
“行，我来帮忙。”洛晞宁找出几个碗跟上。
洛清栀喝着药膳，对洛停云说道：“傻了吧，热脸贴冷屁股了吧，人家可是有妖兽做宠物的人，哪里会看上你这三瓜两枣？”
本就被拒绝心情不太美妙的洛停云，听到这样的嘲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着跑向看着瓦罐的谢枕波。
见他一走，洛清栀立刻将他的那碗端过来，就准备喝。
哼，说什么他们，虚不受补，要慢慢来，分明就是想给洛晞宁那个贱人多吃点。
却不想就在那碗快到嘴边的时候，一只大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洛清栀抬头一看，竟然是洛衔青，没好气道：
“抢我的干什么，那瓦罐里不是还有吗？”说话便去推他的手。
“这是你的吗！”
“你什么意思？”洛清栀怒瞪着他，“不是我的，难道还是洛晞宁那贱……”
“洛清栀！”
她的话被洛衔青的怒吼声打断。
“凶什么凶嘛！我不喝就是了。”她委屈地嘟着嘴，一滴泪划过脸庞。
“你……”
见她哭了，洛衔青本想道歉，却见她竟朝那碗里吐了口唾沫。
“哼，她就只陪喝这个！”
她转头对上一双泪眼，拉着娘亲过来的洛停云：“三姐姐，这是我的……”
洛晞宁端上药膳先是来到了之前关她的土坯房里。
昏暗的灯光下，床上的女人一脸生无可恋的神情，即使是洛晞宁进来，她也没有动弹一下。
床边坐着的女人，见她端着药膳进来，连忙站了起来，宽大的男装遮住了她伤痕累累的身体。
“我来吧！”行动起来多有不便的她，只是走了一步，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
女人名叫夭娘，是青城人，因为家乡遭了灾，故跟着丈夫一家前往蛮州投靠亲戚。
谁知才刚踏入沙漠，便遇上了沙匪。
“不用，夭娘，你坐那休息。我二伯是京中太医署的药园师，极其擅长药膳，你们都喝些，对你们身体有好处。”
洛晞宁看着床上毫无求生意志的女人，叹息一声。
手脚麻利地为两人留下药膳，便去往隔壁。
隔壁房子里安静得可怕，洛晞宁看着收拾药箱的洛隐舟，小声问道：“二伯，他们怎么了？”
小宁子还站得起来吗？
“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收拾好，站起身来，对谢憬安点头，退了出去。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压抑得就连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洛晞宁为两人端上药膳，小心放在谢璟安的手上，安慰道：“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谢憬安点头，他坐在那里，整个人仿佛融进了周围的黑暗中。
让洛晞宁瞧不清他的神色。
小宁子有些受宠若惊，他何等身份，怎么能让殿下服侍自己？
“呜呜呜”
他拼命摇头，躲避着谢憬安递来的木勺。
洛晞宁见状，疑惑看他：“怎么了，还觉得烫吗？还是口里有伤，不方便吃吗？”
她本想凑近些，可这房子里气味实在难闻。
“呜呜呜”
小宁子急得快哭了，那木勺在他眼前晃动，似要将他逼入绝境。
他的眼里满是抗拒，仿佛那勺子中装的不是药膳，而是穿喉的毒药。
谢憬安低头吹了吹木勺里的药膳，“此处气息不佳，烦请暂且出去片刻，此粥待我稍作吹拂后再与他喂食。”
洛晞宁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这人好细心呀，居然连她捂鼻子嫌弃臭的动作都发现了。
谢憬安目送洛晞宁离开，眸色黯淡下来。
低下头，苦涩开口：“小宁子，我已非祁国太子之身，如今连乞丐都不如。莫非在你眼中，我竟连喂你这等事都不配了吗？”
“呜呜呜”小宁子猛地抓住谢憬安的手，一个劲儿地摇头，殿下，曾经英勇无双的祁国太子，如今......
他就着谢憬安的手，吞下那一勺药膳。
朝谢憬安露出一笑：殿下，您永远是我的殿下！是我最敬重的人！
洛晞宁还未走到营地中央，突然被黑暗中一双手拉住。
洛晞宁转过头去，竟然是见她许久没有回来的沈湘媚。
“娘？”
沈湘媚拉着洛晞宁往一旁走去，见周围没有人，便悄声说道：“宁宁，刚刚我抽空进了空间，碰上你爸了。”
“啊，爸他没事吧？”
沈湘湄摇头，“他说没事，让我跟你说一声，他们已经快马加鞭赶往此地，最多还有半个时辰就到。”
“那就好。”
母女俩话刚说完，外面便是一阵喧哗。
两人心下一惊，不是说的还有半个时辰吗？提前了还是？
“怎么了？怎么了？”场面一度很混乱。
两人来到营地中央，找到拿着长剑的洛衔青。
“衔青，这是怎么了？”
“娘，宁妹，你们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南方突然出现了一伙人，不知是敌是友，大概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到。”
沈湘湄与洛晞宁对视一眼，沈湘湄问道：“会不会是你爹？不是说他找来了援兵吗？”
“这......我也不知道，离得尚远。”
“我去看看。”
洛晞宁闻言，便朝外跑去。
“宁宁，等等......”
天已经微微亮，洛晞宁先是顺着墙边几个乱七八糟的箱子，往上爬。
趴在围墙上，她四下看看，见没人注意自己，她丛空间里拿出高倍望远镜来。
“宁宁，你看见了什么？”沈湘湄赶来，焦急问道。
洛晞宁拿着望远镜，往里看去。
第四十章 新仇旧恨
“糟了。”洛晞宁跳下来，拉着沈湘湄朝里跑去。
“宁宁，怎么了，是不是你爹？”
“不是，是之前的山匪！”
“什么，山匪？他们怎么会来到这里？”沈湘湄一脸苍白，难道才出虎口又要入狼穴了吗？
“祖父，二伯，”洛晞宁跑得气喘吁吁，直奔洛松远和洛隐舟而来。“我看沙匪仓库还有房里还有许多武器，里面有弓箭，我们可以拿着守在土墙上。如果来人没有恶意，那就万事大吉。如果是和沙匪一伙的，那我们也不用客气。”
洛松远赞叹地摸了摸胡须，不愧是他的孙女，巾帼不让须眉呀！
“好，就按这样来。”向民也点头，五名衙役加上会武的洛家人，实力也不容小觑。
“那行，我们去拿弓箭，宁丫头，你也带着伯母、姐姐们，也去取件武器放在身上。”洛隐舟吩咐道。
“好。”一行人前往仓库。
仓库里，洛晞宁正在挑挑拣拣，突然感到有谁再拉她的衣角。
低头一看，对上洛停云的大眼睛。
“四姐姐，能给我找一把小刀或者匕首吗？”
洛晞宁笑笑，揉了揉他的头发，被洛停云躲开了。“四姐姐，别揉我的头发，我是大孩子了，这样会长不高的。”
“就揉就揉。”洛晞宁笑着递给他一把匕首。
不盼他杀敌，用作自保即可。
天光大亮，沙匪营地一片寂静。
蔡宏旁边的刀疤脸，见营地没有人迎出来，才刚行至墙边，大声喊道：“大当家的，胖子，我和老蔡回来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沙地上传出老远，可半响，营地里依旧静悄悄，连平日最勤快的那几两个沙匪都未现身。
“二当家的，大当家的会不会带人出去了。”蔡宏凑近刀疤脸，说道。
刀疤脸色不虞，疑惑道：“奇怪，就是他们出去，也会留有人守着，不会这样......”
一道劲风冲他头部疾射而来，他歪过头，羽箭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然后死死钉在身后的沙地上，发出“砰”的声音，箭尾还在风中微微震颤。
“谁！”刀疤脸暴喝一声，抽出腰间弯刀。
墙头上的向民，手里握着的弓弦还在微微颤抖，望着刀疤脸上的血痕，眼中闪过惋惜，这一箭居然没有杀死刀疤脸。
“可惜，就差一点儿！”
“向民，你在找死！”见到熟悉的脸庞，蔡宏暴怒。
用箭指着下方的蔡宏，向民气不打一处来，“真是无耻，你居然是内奸！”
“呵，笑话，自古以来，官匪便不分家，我这么做才是......”
“大家瞄准他们头射！”
向民没听他废话，大声喊道，众人纷纷拉弓射箭，一时间，漫天箭雨飞泻而下，直奔刀疤脸和蔡宏所在方位。
刀疤脸虽然身经百战，可面对密集的箭雨，还是无所躲避，只能凭借本能躲避着。
然而，始终有一支箭能够提前封死他的退路，最后，他一时不查，一支箭直指他的眉心而去。
洛晞宁张大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旁边的谢憬安，满面伤痕的男人，长发覆面，可拿着弓箭的手极稳。
几箭便射杀了刀疤脸，又将箭矢对准慌不择路的蔡宏。
蔡宏被突如其来的攻势打得措手不及，只能在惊慌中左躲右闪，却还是被一支箭矢擦破头皮，血珠瞬间冒了出来，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满心慌乱。
又是一箭解决一人，谢憬安微微动了动，自身后取出一箭来，却见旁边的洛晞宁正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怎，怎么了？”他瑟缩一下，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心脏狂跳，却是不合时宜的想到：她不会被自己现在这个丑陋模样吓到吧！
谢憬安低眉垂眼，不去看那双盛着漫天星光的眸。
洛晞宁可不知道谢憬安心中的纠结，她只是觉得这人好像很厉害的模样。
虽然脸上有伤，可眉眼深邃，剑眉星目，鼻梁挺直，薄唇轻抿时带着几分冷峻。
不难看出这还是个帅哥！
而且身材高大挺拔，肩宽腰窄，肌肉线条流畅有力，即使穿着破旧麻衣，身上的气势也很有压迫感。
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洛晞宁这才惊觉她居然没有问过对方，这人存在感这么低的嘛？
“小心！”谢憬安猛地扑向洛晞宁，一把抓住朝她飞来的长刀。
他眸光微寒，夹着长刀的手指用力，刀刃断裂成两半。
反手甩出，刀刃直接斩断下方土匪的脖子。
！！
洛晞宁一整个大震惊，你怎么厉害怎么还被沙匪欺辱成眼下这副惨样！
“你好厉害啊！”
她的赞叹，让他脸颊染上红云。
漫天黄沙的荒漠上，他们正与土匪拼杀。正当大家以为即将结束这场搏斗时，后方尘土飞扬，私有大队人马急速逼近。
洛晞宁眯眼看去，透过风沙，却在看清时，惊愕得瞪大了双眼。
那是一群骑着骆驼的怪异之人！
身形矫健的男人端坐在高大的骆驼之上，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的炙烤下闪着健康的光泽。
男人赤着上身，肌肉线条在烈日下如流动的沙丘，一眼望去便知极有力量感。胸口与手臂上绘着古怪的符号。
至于女人就更是奇特，只在腰间缠绕着用兽皮和彩色布条编织的短裙，上身的兽皮抹胸被风沙吹得猎猎作响，兽骨制成的项链与耳环更是为她们赋予不一样的野性美。
奇怪油彩下的黑眸打量着交战的双方，似乎一时之间也没有加入的意思。
谢憬安见洛晞宁看那些人，心里莫名有些闷。
他突然伸手想要挡住洛晞宁的眼，却不料被她躲了开来。
洛晞宁伸出手，摇晃着：“爹，爹，我们在这。”
原来，人群中还混着一个洛庭鹤，想来这些人就是洛庭鹤说的蛮族了，果然很有土著特色。
蛮族很快加入战场，几番冲击下，土匪很快就被消灭。
“爹！”洛晞宁说着就欲跳下墙，被一双手拦住。
“你，当心！”抓着洛晞宁的袖子，谢憬安淡淡说道，似是察觉到自己说话有些生硬，他又补充了一句，“别摔了。”
“哦，好的，谢谢，我先下去，你慢点。”
洛晞宁快速跳下箱子，去找洛庭鹤。
谢憬安的手在空中微蜷一下，指尖似乎还残留有女子独有的淡淡清香。
第四十一章 蛮族之花
“宁宁，快来，这是蛮州首领亚尔.克里木。亚尔，这是我的女儿，洛晞宁，唤她宁宁就是了。”
洛庭鹤热情地为两人介绍。
洛晞宁虽然疑惑，可还是落落大方地行礼。
亚尔看着眼前的少女，皮肤白皙，身材高挑，明眸红唇，虽然年纪尚小，看起来还颇有些稚气。
伸出右手放在左胸上，身体微微前倾，回了一个礼。
他身后一名少女，突然跑了过来，对洛晞宁笑道：“你就是洛大叔说的宁宁？我是娜孜.古丽仙，他的妹妹。洛大叔说我们年龄相仿，一定很合得来。”
“古丽仙姑娘。”洛晞宁又行了一礼。
谁知对方突然“咯咯”笑道，“古丽仙姑娘，还从未有人这样叫我，还怪稀奇的！”
她笑着，上前一步，轻轻抱住洛晞宁，右脸面相贴，突然说了句：“宁宁，你好！”
“古丽仙姑娘，古丽仙你好！”
沈湘湄带着洛清栀过来，见得笑闹在一起的两个女孩，洛清栀轻呲一声。“和这样的贱民也能待在一起，真是自甘下贱。”
“洛清栀！”洛衔青侧目，冷声呵斥。
旁边一声低喝，吓了洛清栀一跳。
“干什么，突然这么大声，吓了我一跳。怎么，我说得不对嘛！再怎么说也是侯府千金，这么做难道不掉价嘛！”
洛清栀轻抬下巴，满不在乎道。
洛衔青瞪着她，就是旁边的洛映葭对她也是怒目而视。
沈湘湄敛起笑，眉间满是愠怒：“我有你这样的女儿，才真是掉价。”
说完，不等洛清栀反驳，甩开她的手，朝着前方走去。
“我又没有说错，”洛清栀跺脚，朝着沈湘湄的背影怒喊，“她这般自甘下贱，你还护着她。”
指着从围墙上慢慢下来的谢憬安，她突然说道：“连这乞丐，她都笑脸相迎，终有一天，她要给你们带个生父不详的野种回来，你们才......”
“啪！”的一声脆响，被谢枕波扶着出来的老夫人，忍无可忍地扇了洛清栀一巴掌。
“从今往后，你，洛清栀不再是我汝南侯府之人。等进了蛮州，我便去请族谱，为你除名。”
“我又没有说错！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洛清栀捂着脸，瞪着老夫人，脸上涨得通红。
“呜哇！”旁边窜出个黑脸，恶作剧般吓唬洛清栀。
“啊！”
该死，这些野蛮人也敢这般吓唬她。
她哭着跑开。
旁边的黑脸小伙儿，笑着看向洛衔青。
“你好，我是巴图尔，刚刚看你箭射得极好。”
“你好，洛衔青。”
篝火旁，一行人坐在一起，谈笑着。
洛晞宁、洛怀素、洛映葭和古丽仙坐在一起。洛晞宁和古丽仙两人，各自瞪着一双大眼睛，静静地听着两个姐姐说着京中流行的妆容、衣饰。
洛晞宁现代虽然也化妆，可毕竟刚大学毕业，一直没有喜欢的对象，也就不常化妆。
在古代的原主，则是爹不疼娘不爱，还有个一直打压自己的嫡姐。更加没有参加宴会，与其他名门贵女接触的机会。
所以，古今两世，她洛晞宁都没有见识过。
而古丽仙虽然是蛮族首领之女，可蛮州落后，她有着几件骨质的饰品就已经是极难得，自然更是听得云里雾里的。
洛晞宁见她一脸迷茫，凑近她问道：
“你是不是没有听懂？”
古丽仙不好意思笑了笑，“我们蛮州没有见过这些，虽然她们说的金矿和银矿在，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们说的那些饰品。”
这里居然有金矿和银矿！
洛晞宁看了一眼不远处蹦跶着，想要吃洛衔青手上烤肉的大咪。
“其实我也不是很懂，我几乎没有参加过。”
古丽仙歪头，疑惑道：“这是为何，你们不是一家人吗？”
洛晞宁秀气的眉毛紧紧拧起，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们汝南侯府有不得纳妾的祖训。
“这个，我，我们家不允许纳妾，但我，哎呀，就是我是我爹的小女儿。”
想了半天，她只给出了这句话。
她的这番话恰好被路过的谢憬安听见，心里猛地一抽
她的身后，他慢慢转过身来，眼底浮现一抹疼惜。
她，这般开朗，竟然是不受重用的庶女。
他神色不明地看向沈湘湄，再看向洛庭鹤，疑虑袭上眉间。
她，确定不是侯府嫡女吗？
正在疑惑间，旁边的巴图尔跑过来，一把拉住他。“憬安，快来，衔青的烤肉手艺真好！”
他被人拉走后，洛晞宁终于解释清楚了自己在府中的地位。
“哦，我明白了。”
她看向洛清栀，眼底幽光划过。
巴图尔那个憨憨已经跟她说过，这个侯府嫡女在她行礼之时，口出恶言的事情。
“宁宁，以前的事情是大姐姐对不起你！”洛映葭突然道歉。
三人疑惑地看向她，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说出这话来。
洛映葭幽幽开口：“以前，因为祖训，在府中，我一直对你不好，”她垂下眼睫，不由想起以前：
洛晞宁刚接回来时，才刚满周岁，一个瘦瘦小小的婴儿。
启蒙之时，是她带头反对，不给洛晞宁上族学的机会。
参加贵女主持花宴，也是在洛清栀的怂恿下，她出言建议不带洛晞宁出门。
......
她做的错事，太多太多。
“加上清栀陷害你，害得全家流放，我心里一直有怨，对你说了许多气话。”
“大姐姐，”洛晞宁拉住洛映葭的手，“姐姐怨我，也是应该的。我是庶出，我的母亲柳姨娘曾经害你落水，按照祖训，错的本就是我们。”
柳姨娘进府没多久就害得洛映葭落水，差点被淹死。又因为被当时还是世子的洛庭鹤护着，让本就因为世子之位而产生嫌隙的大房二房，越发不待见他们三房。
“以后，我们都好好的，亲如一家不就好了吗？”
“嗯！”
古丽仙笑着看着姐妹三人抱作一团，这样亲密无间不就好了嘛！
她转头看向角落暗处的洛清栀，洛清栀像是察觉出来，转过头来，视线交汇之处，火花四溢。
古丽仙露出一笑，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洛清栀是吧！笑话她是吧！
当她蛮州之花是好相处之辈？
转过头来之际，刚好碰上洛衔青略带深意的眸。
第四十二章 到达蛮州
休息好后，众人出发。
洛晞宁还是第一次坐骆驼，面露新奇，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靠近骆驼。
这头沙漠之舟身躯高大雄伟，背部厚实的驼峰犹如一座小山丘。
骆驼的头部高昂，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也在打量眼前的陌生人。
“真的可以吗？不会踢我吧！”
“不会，宁宁，你试一试。”
在洛庭鹤的帮助下，洛晞宁的脚踏上骆驼鞍旁的蹬子，借力一跳，稳稳地坐在了驼鞍之上。
真的上来了？
洛晞宁眼睛亮晶晶地，兴奋道：“爹，你看我，真的上来了。”
“宁宁，好玩吗？”已经坐在骆驼上的沈湘湄笑着问道。
“嗯。”洛晞宁笑眯眯的，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着骆驼的鬃毛，那粗糙的触感让她心生一种奇妙感。
身后不远处，谢憬安正和巴图尔将小宁子扶上板车。
看着前方其乐融融的两人，他心中更加疑惑。
这汝南侯府的世子和世子夫人，对待小仙女真是对待庶女的态度吗？
“呜呜？”小宁子疑惑地看向谢憬安看去的方向。
见到是洛晞宁，他笑着给巴图尔示意，在板车上悄悄挪动。
另一辆板车上，洛清栀正欲坐上去，却见谢枕波扶着老夫人抢先坐上了板车。
老夫人见到是她，脸沉了下来，对谢枕波说道，“谢氏，你抱着停云和我一起坐。”
板车上位置不多，坐上了他们，洛清栀自然也就坐不上来了。
“你没有位置了吗，要不要坐我的骆驼？”
一张笑脸出现在眼前，正是那蛮州的古丽仙。
“你？”
她会这么好心？
洛清栀心下狐疑，可随后又想开了。
也是，这些野蛮之人现在就对他们汝南侯府巴结得不得了。
她仰着下巴，赏赐般笑了笑。
“行吧！在哪？”
“这里，这里。”
古丽仙笑意盈盈，拉着洛清栀往自己骆驼而去。
周围的蛮族见古丽仙这样的笑，立刻会意。
她们的蛮族之花又开始整幺蛾子了。
古丽仙的骆驼比别人的看上去都要小些，但格外精致漂亮。
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睛大而明亮，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驼鞍是用彩色的细绳编织而成，上面还有精美的花纹。
古丽仙可喜欢她的小雪，平时都不让别人碰的，如今怎么可能让洛清栀乘坐？
洛清栀见到如此漂亮的骆驼，斜睨了一眼洛晞宁坐的高大骆驼。
高大又如何，不过是那些臭男人的坐骑！
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驼鞍，准备上骆驼。
可就在她刚踏上驼蹬，还没坐稳时，古丽仙突然轻轻一拍骆驼的后背。
那骆驼像是被触碰到痒痒肉，身体猛地一扭，发出一声悠长的驼铃声。
洛清栀一个没站稳，身子一晃，差点摔了下来。
她惊慌地抓住驼鞍，脸涨得通红：“你干了什么！”
“哎呀，小雪这是在和你闹着玩呢，别怕，我来帮你。”
古丽仙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笑着解释。
说完，她便故意将洛清栀的脚从驼蹬里抽出，然后又装作好心地去扶她上骆驼。
可她的这一扶，却是将洛清栀的身子往旁边轻轻一推。
洛清栀又是一个趔趄，这次她没有抓稳驼鞍，直接摔在了旁边的沙地上。
因为底下厚实的沙土，她才没有摔伤。
洛清栀脸色铁青，指着古丽仙骂道：“你这个野蛮人，居然敢耍我。”
古丽仙却像是没有听懂似的。
“哎呀！”她双手捂住嘴巴，眼眸弯成月牙，语气中满是假意的惊呼，“不愧是侯府的嫡女，这是连我等低贱之人的骆驼都不屑坐呢！”
周围的蛮族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偷笑起来。有的还故意忍住笑，用肩膀撞撞身旁的同伴，眼里满是戏谑。
亚尔.克里木见状，略带歉意地对洛庭鹤说道，“洛大叔，我这妹妹顽劣，实在是抱歉。”
他对洛家人印象极好，不想得罪对方。
洛庭鹤摆了摆手，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嗐，说什么呢？之前和你们相处，我就知道，古丽仙性格直爽，喜欢热闹。也是我这女儿教养不当，说出那样的话，惹怒了古丽仙。”
见到古丽仙整蛊洛清栀整个过程的洛晞宁，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眉眼弯弯的她，笑起来明媚极了，竟引得旁边亚尔看得呆滞了片刻。
“好了，别笑了。”旁边的沈湘湄递来个水囊。
止住笑的洛晞宁擦了擦眼角的泪，谢过母亲：“实在是太好笑了，洛清栀怎么有脸，认为古丽仙会让她坐上自己心爱骆驼的？”
“你呀！”沈湘湄想起刚才那一幕，忍俊不禁，低头笑了。
“看，就是很好笑吧！”
洛晞宁笑着，不出意外收到洛清栀怒瞪的一眼。
洛晞宁只觉得莫名，又不是我害你摔倒，瞪我干嘛！
一行人坐着蛮族的骆驼，只花了两日便来到了蛮州外。
“宁宁，等你安置好了，可一定要来看我。”古丽仙拉着洛晞宁的手，依依不舍道。
“放心，我一定会的。来，手拿出来，我送你一件东西。”
古丽仙不明所以，伸出手来。
洛晞宁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她的掌心。
“这是什么？”
“这是你之前就很好奇的花钿，用金丝缠绕出来的花朵模样，怎么样？好看吧？”
古丽仙点头，这样精致的礼物她是第一次见。
“宁宁，谢谢你，我会好好珍惜的。”说完，她将手臂上的臂钏取下，
“这个送你！”
金银带条盘绕成螺旋圈状的臂钏，十分好看。
“古丽仙，谢谢你，我很喜欢！”洛晞宁笑着与古丽仙告别。
蛮族虽然是蛮州土著，可他们却不住在蛮州，而是数十公里外的沙漠地区。
因为常年缺水，蛮族各部落组成了驼队，在蛮州、青城以及祁国的之间往来以赚取少量的金银。
与蛮族告别不久后，向民拿着铁镣，畏畏缩缩地走了过来，“侯爷，老夫人，世子，世子夫人，洛公子，洛小姐。”
他朝着众人鞠躬，态度十分卑微。
洛晞宁挑眉，这人什么意思？
洛家所有人全都看了过去，向民的脸色苍白了一瞬。
“这不是到了蛮州了吗？咱们到了目的地，好日子就来了。可进入蛮州，咱们还是要遵守规矩，戴上枷锁镣铐这些。”
他有些急切，如果洛家人不戴，他没办法交差。
谢憬安上前，挡在洛家人身前，他身材高大，武艺高强。
这一路上大家都是有目共睹。
“小谢啊，没事的。”洛松远走上前来，拉住谢憬安的袖子。
他们是罪人，理应如此。
好在已经到了蛮州，他的女儿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第四十三章 蛮州
蛮州和他们经过的其他地方都不一样，或许是深入沙漠的缘故，这里的每一处透着狂野。
黄沙漫漫，风沙肆意地在这片土地上飞舞。
这里的人也是皮肤黝黑，穿着也与大渊国其他地区不一样，棉麻材质的宽大袍子下，是与蛮族极为相似的兽皮穿着。
最为亮眼的是，各式各样的头巾，这些头巾颜色鲜艳，功能齐全。
不光可以抵御风沙，还能彰显自己的地位。
通过头巾，他们这些外来之人，都能很快辨别出来。
头巾越鲜艳，身份地位越高。比如那个正打着妻子的酒楼老板，他的头巾就是绿色的，一眼看去，还以为戴了顶绿帽子。
而普通人的头巾则是黑色、灰色和咖色，这三种颜色最为常见。
蛮州的房屋也很有特色。行走在蛮州的大街上，低矮的泥屋错落有致地排列着。
墙壁被风沙侵蚀，屋顶上铺满了厚厚的草垫，这不仅是为了抵御炽热的阳光，更是为了在寒冷的夜晚，能够提供一份温暖的庇护。
偶尔一些简朴的院落中，还能见到几株顽强生长的仙人掌。
衙役们领着洛家人，很快便来到州衙。
“汝南侯府，怎么来得这么迟？你们是押解的衙役，跟我来吧！”一名吊梢眼官差看着向民，问道。
向民带着人，忙上前解释。
他们这一路不是土匪就是沙匪，又是洪水又是暴晒地，能有命赶到已属大幸。
忙碌好一会儿，洛家人的户籍处理好，分到了城北一间小屋子。
“这房屋这么小，我们这么多人，如何住得下？”
洛松远看着面前低矮的房屋，只有三间房不说，破破烂烂，连门都是烂的。
“要是有钱的话，你们明日去官府买个大的。”蛮州官差留下这句话，便匆忙离开。
向民等人办完交接，也跟着来到了这里，几人四处打探一下，对洛松远说道：“老爷子，这城北是蛮州城最混乱的地儿，我建议你们还是去找官牙，重新买个宅子。”
“好的，谢谢向大人，老朽明白的。”
向民等人没有多做寒暄，很快便告辞了，他们这一路损失惨重，差点性命不保，未来许多年，他们应该都不会再碰这样的差事了。
“你们也要离开？”洛晞宁抬眸，看到旁边推着板车的谢憬安。
谢憬安微顿片刻，随后将目光落在洛晞宁的脸上。
“嗯，小宁子在这儿有个亲戚，我们去找他，然后想法子回祁国，”又是停顿一下，那双眸子暗沉，看着她的眼睛，似要将她记住一般，“等我回到祁国，我会报答你的。”
“哎，不用，报答什么呀报答。”洛晞宁摆手，不以为意道。
她自救而已，哪里还能要别人的报答。
谢璟安目送着洛晞宁进入屋子里，许久才收回目光。
小仙女，等我！
洛晞宁捂着鼻子走进破屋子里，四周扫视一下，最里面的屋子，墙壁都坍塌了一半。
“爹......”她走出来，却见两女人跪在了她爹娘面前。
“哎呀，你们这是干啥呢！”洛庭鹤有点不知所措。
沈湘湄上前一步，想要扶起她们。
“怎么了？”帮着沈湘湄扶起夭娘和哑姑。
夭娘这才抽泣着说着想要跟着她们，为奴为婢都可以。
“夫人，小姐，求求你们了，我和哑娘都没有家人了，你们不收留我们，我们真的没有活路了。”
夭娘的身份，洛晞宁早已在接触后便清楚了，家里因为重男轻女，她才八岁便卖给了青城商贾家作为童养媳养大。
她夫家人不错，可惜全被沙匪杀死。
最让洛晞宁触动的是，夭娘说她的夭字，是夭折的夭，她是不被期待出生的。
至于哑姑，她舌头受损，不能说话了。也并没有说过家里的情况，可听夭娘说，她们被抓来之时，哑姑身边还有护卫。
“哑姑，你？”
哑姑这个名字，是她在病床上在洛晞宁手掌上写下的名字。
哑姑只是不停地磕着头。
至于另一个华服女人，早在他们进蛮州城时，就已经偷溜了。
“宁宁，就收下她们吧！我们本也需要有人为我们做事，而且她们都无处可去。”老夫人心善，虽然自己生活还不定，可还是忍不住。
“祖母，我们自己人都住不下，那最里面的屋子墙都塌了，住不了人。”洛晞宁有些无语，她们能不能看看情况再来发善心啊！
“好了，宁宁，我们都离开这儿吧！”
见洛晞宁反对，洛松远打着圆场。
离开？
洛晞宁瞪大眼睛，离开这儿去哪里？
洛怀素走过来，挽住洛晞宁，朝两女招了招手，“你们起来吧！祖母已经做主收下你们了。”
“二姐姐？”
洛晞宁不解，怎么这些人都不清楚状况呢！
“哎呀，宁宁，祖父说了，这里太乱，不适合我们住，今晚先住在客栈里，明儿让我爹去买间大宅子。”
洛怀素朝她眨了眨眼。
洛晞宁朝两边小巷看去，拐角处，两个黑瘦汉子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她们这些换回正常衣服的女眷。
洛衔青突然挡在她们身后，“你们走快些，跟着爹娘他们。”
拉过洛漱石，兄弟两人推着装着行李的板车，走在最后面。
同福客栈，一家人总算是吃上了正常食物。
热乎乎的食物下肚，洛衔青感觉自己总算是活了过来。
饭后，几名洛家年轻一辈正在客栈院中散步消食。
洛衔青突然问道：“宁妹，今儿你和那古丽仙说了什么，怎么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
他突然的问话，让洛晞宁莫名异常，一路上他不是对古丽仙都不闻不问的吗？怎么突然这么关心别人。
他的这番话，不知道触动了洛怀素的哪根神经，她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洛晞宁更加懵了，“二姐姐，你又笑什么啊？”
“呵呵，四妹妹，你跟我来，”拉着洛晞宁走到一旁，洛怀素低声道，“我知道三弟为什么会突然问古丽仙了。”
“哦？”
洛晞宁眼睛一亮，似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你之前不是说三弟是恋爱脑吗？”
洛衔青在侯府之时，有个贴身丫鬟，名唤璃月。
这丫鬟容貌艳丽，还颇有才情，引得洛衔青倾心不已。
可惜，抄家之时，在洛衔青心急火燎地为她担忧时，那璃月不知贿赂了谁，竟从官差手里拿回了卖身契。
然后，丝毫没有留恋地离开。
第四十四章 牙行买房
自那之后，洛衔青一直消沉了好久。
“嗯，是啊，怎么了？”
洛晞宁丝毫没有顾及自家哥哥面子的想法。
“哎呀，你还不知道呀！他是瞧上了古丽仙呗！”
“啊！”洛晞宁惊得张大嘴巴，不是吧，她怎么没有看出来。
不对呀！
“二姐姐，你看错了吧。”这一路上，她就没有看见她哥哥搭理过古丽仙，倒是古丽仙说过几次，她哥长得好看。.
“那你说他为什么突然关心古丽仙来了？”
“......”
说得好有道理。
“衔青、宁宁回来了。”沈湘湄在二楼唤着他们。
进空间了，舒舒服服泡了澡，这沙漠地区，空气太干了，她要好好补下水。
盯着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她突然喊道：“妈，妈，你快来。”
穿着丝绸睡衣的沈湘湄走了过来，道：“怎么啦！”
“妈，你说我们将这些化妆品拿出去卖怎么样？反正每天凌晨都会刷新。”洛晞宁拿着瓶子的手微颤，一双眸子亮晶晶第地盯着门口的沈湘湄。
沈湘湄叹口气，无视女儿满是期盼的眼神：“不怎么样，我们家里也就两套，就算我们每天那拿出，那一个月也就三十套。数量太少了，而且，这些东西来处你怎么解释？还有价值连城的琉璃瓶装些护肤品卖多少银两，这蛮州消费得起吗？”
洛晞宁嘴角耷拉下来，“好吧！”
摸摸女儿有些湿润的发顶，沈湘湄笑道：“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之后我们可以将家里的食物拿出些，比如鸡蛋、牛肉、牛奶这些。还有羽绒被，羽绒服、羊绒衫这些，据说这蛮州冬天很冷。”
“对了，明天你出去的时候，把秋衣秋裤穿上。”
“啊，我不要。”
“那可由不得你，这天气变化的快，万一冻感冒了怎么办？”
夜里，洛晞宁睡在客栈的床铺上，想着之后洛家人如何生活，慢慢地进入梦乡。
第二日，洛松远带着洛隐舟和洛庭鹤两兄弟早早地出门了。
他此行的目的是去城中老街的粮油铺子，找女儿为他们留下的心腹。
他满心焦虑，担心洛家的未来，也担心因为他们被抄家之事影响到出嫁的两个女儿。
在一个岔路口，三人分别，洛隐舟和洛庭鹤去找官牙置办宅子。
牙行里人声鼎沸，但依他们现在的身家，但是很快便选好了合适位置。
可等到兄弟两人都回来了，老爷子却依旧没有回来。
“老二、老三，你们爹和你们一起出去的，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回来？”老夫人站在院中，眼神焦灼地望向门口。
兄弟两人也是一脸懵，洛庭鹤皱着眉，眉心几乎拧成一个结。
“娘，您别担心，”洛庭鹤扶着老夫人坐下，声音里透着安抚，“爹只是去城中老找四妹给我们留下的心腹，许是有事耽搁了，这才迟了些。”
老夫人僵硬地点了点头，可眼神依旧望着门口。
她怎么会不担心呢？洛家老四，洛瑶枝，是三皇子的侧妃。
这样的身份看上去虽然荣耀，可眼下他们汝南侯府被抄家流放，汝南侯府出身的洛瑶枝自身都难保。可这孩子，临走之时却给他们留下话，在蛮州为他们打点好了一切。
可等到暮色渐浓，洛松远依旧不见踪影。
老夫人彻底坐不住了，“不行，我得去城中看看。”
洛庭鹤忙拦住她：“娘，你也不熟悉这蛮州城，爹说不定等会儿就回来了。”
就在这时，眼尖的洛晞宁突然喊道：“祖父，祖父回来了。”
洛松远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单薄，他走进来，脸上满是疲惫。
“我回来了。”
大儿媳江望舒忙奉上热茶。
“怎么样了，瑶枝她如何了。”
洛松远灌下一杯热茶，颓然坐下道：“不太好，瑶枝本就无子，多年来本就仗着我们汝南侯府和三皇子的宠爱，才在三皇子府里站稳脚跟。可如今，侯府倒台，三皇子那边的态度也变了。虽未明着将瑶枝赶尽杀绝，却暗中抽中了她许多势力。如今，她在府里的日子，怕是连寻常妾室都不如。”
老夫人手一颤，“这可如何是好？瑶枝那孩子心高气傲，如何受得了这般折辱？”
洛庭鹤攥紧拳头，指尖泛白：“爹，难道我们就这样干看着，瑶枝在三皇子府受苦？”
洛松远长叹一声，目光落在他攥紧的拳头上，“你以为我不想？可如今我们已经在这蛮州苦寒之地，自身都难保，谈何救她？”
他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这是那掌柜留下的，他得了调令，立刻返京，现在那粮油铺子已经是三皇子妃的心腹。”
将银票递给老夫人，他转头问洛隐舟和洛庭鹤，“今日你们去官牙行，怎么样？买到宅子了吗？”
“买到了。”洛隐舟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契给老夫人。
老夫人接过，问道：“在哪呢？可还合心意？”
“城东有个成王当年的宅子，荒废了许久。”
几个年轻一辈，互相看了看，王府啊，那是他们现在庶民的身份能住的？
成王的宅子？
洛晞宁身后哑姑，身形一僵，但很快便恢复过来。
“成王？”
洛松远皱了皱眉，回忆起那位赫赫有名的成王生平。
出身皇族旁支的成王，自幼便展现出过人的才智与抱负。
早年因战功赫赫被封王，但他并不满足于此，对朝堂权力觊觎已久。
十年前，当朝皇帝年事已高，太子根基未稳，便暗中招兵买马，企图谋取那最高权力。
他打着“清君侧，辅幼主”的旗号，联络各方势力，趁机起兵。
然而，谋划虽缜密，却还是被人察觉蛛丝马迹，皇帝当机立断，调集精兵将他围堵，随后成王被擒，在闹市之中被处决，曾经不可一世的王爷，落得个身首异处的凄惨下场。
“可这，成王的宅子可不是我们能住的呀！”老夫人拿着房契的手抖了抖，顿时觉得烫手起来。
“哪能住王府呀！是成王府旁边的一个二进四合院，好像是因为闹鬼，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人买。我和二哥一眼就相中了，已经找了匠人前去修缮。”
第四十五章 洛府实际掌家人
翌日，年轻一辈很早便起床了，洛晞宁打着哈欠，被洛怀素拉着，”哎呀，二姐姐不是还早嘛！那宅子又不会跑，什么时候都能够去看。”
“是不着急，可毕竟是我们在蛮州的家呀！”洛怀素激动地笑着。
走在前方的沈湘湄，转头来看自己女儿，见她高兴的模样，回过身去，挽住洛庭鹤的手。
洛庭鹤咳嗽一声，悄悄拉下沈湘湄的手。
沈湘湄这也反应过来，这可不是开放的现代，夫妻亲密的时候还要避着外人。
“欸，是不是哪儿呀！”
沈湘湄指着不远处的府邸，转移注意力。
“这个宅子不错呀，很大。”
“是啊，我和二哥一眼就相中了这儿。这宅子格局方正开阔，错落有致，布局合理，刚好也够我们这么多人口居住，相信我们可以住得格外舒适。而且，你看呀，这里还有荷花池。”
洛庭鹤带着沈湘湄，穿过垂花门，一眼便看见那干涸的荷花池。
“哎呀，干涸了啊！”
老爷子和老夫人见他们还是如此恩爱，一时之间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
“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这一路来，老三改了许多。”
“是呀！这样真好。”
以前的洛庭鹤那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娶了不怎么作为的沈湘湄后，收敛了几年后又变本加厉，不光纳了当时的花魁为妾，还生下与清栀同岁的洛晞宁。
不过，现在看来，柳姨娘还是做了件好事，留下了机灵的宁丫头。
洛家人很快便安置好，府中只有几处需要修缮，匠人说最迟三天，便能修好。
江望舒和谢枕波扶着老夫人，领着几个小辈在府里悠闲地逛着。
洛晞宁却注意到祖父紧皱的眉头。
对于洛松远，她改观不少。流放途中，她以为的老顽固，竟然在狼袭时将她护在身后。面对沙匪时，也是尽力保全家族。
“祖父，怎么了，愁眉苦脸的，如今也安定下来了，虽然环境差了些，可好歹咱们家人一个也没有少啊！”她试图让自己语气更加轻快些。
谁家流放千里，还能保住所有人，安全抵达的？
“是啊，宁丫头，来，跟着我到议事厅去。”
议事厅中，所有人齐聚一堂。
“大家这是怎么了？这么严肃，是有什么大事吗？”
被众人严肃的表情，惊得她眉心一跳，下意识攥紧袖子，看向父母。
洛庭鹤和沈湘湄只是朝她露出安抚的笑来，并没有开口打破沉静。
洛晞宁视线落到坐在一张简易凳子上的老夫人身上，这个宅子常年没有人住，里面许多家具，都被不知哪里来的宵小之辈给偷走。
老夫人手里有着一叠纸张，手边还有个精致的妆匣。
从那叠纸张色泽来看，应该是银票，而那个妆匣上面图案，竟是江家的族徽，这是大伯母江望舒的东西。
“宁丫头，你过来！”老夫人招手让洛晞宁过去。
“祖母。”
洛晞宁朝着老夫人甜甜一笑，乖乖来到她身边。
老夫人摸着半年来身高拔高了一截的洛晞宁，将手中的银票放在她的掌心上，正色道：“从明日起，洛家上下，由宁丫头掌事。”
众人的惊呼被洛清栀的尖锐怒吼盖过，“凭什么，她不过是个庶女，有什么资格，她......”
剩下的话，被老夫人凌厉的目光给生生逼了回去。
“祖母，她说得没错，”洛晞宁笑着将银票递了回去，“宁宁还小呢？可不想天天被困在这些琐事上面。而且，大伯母、二伯母都还在，不行我娘也可以呀！
二伯母和沈湘湄一样都是商贾出身，洛映葭和洛怀素年龄都比她大。
洛家再落魄，也不至于让一个不到14岁的自己来掌家。
老夫人拉过洛晞宁，轻轻拍她的手背，“宁丫头，这也是没有办法，你以为祖母想要将这副担子交给你！”
老夫人眼底闪过悲悯，摩挲着洛晞宁的手指。
“你大伯母她心肠软，手中存不住银两，这妆匣还是你大姐姐的嫁妆，才得以保住。你娘和二伯母虽然是商贾之家出身，但一向都是心腹为她们做事，她们鲜少管事。”
“如今我们流放至此，在这蛮州人生地不熟，加上我们根基不牢。若由她们掌家，只怕更容易成为别人攻击的目标。但宁丫头你不同，你年纪小，身份低调，又有着不输于男子的聪慧和果断，或许反而能在这乱局中寻得一线生机。”
洛晞宁沉默了，明白祖母话语中的无奈与期望。
她也明白了，祖母并非真的愿意让她一个不到14岁的孩子承担此等重担。
“祖母，”洛晞宁轻声说道，“宁宁知道家族现在很难，我也愿意试一试，可我毕竟还这么小，我不想担任洛家家主这样的名头。”
老人夫人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宁丫头，祖母知道你肯定能行的。”
“祖母，”洛晞宁拉着她的手，摇了摇，撒娇。“谁家女儿这么早掌家，说出去要招人笑话的。”
老夫人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抹深意。
“宁丫头，咱洛家虽然落魄了，可骨子里的傲气还在。你不用担名家主，可这洛家上下，往后都得听你的调度。你二伯母管事，你娘管帐，可这银钱收支、人员调配，都得经你手。你啊，就是幕后的掌舵人。”
洛晞宁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点头。
“祖母，宁宁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老夫人摸着她的头发，“祖母年轻时，也不过比你大几岁，就挑起了家族的担子。之前也是你母亲糊涂，迟迟也没有教导你治家，不然以你的聪明才智，这些你早该烂熟于心。”
洛晞宁低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她想帮沈湘湄辩解几句，可原主也的确没有接受到这样的教养。
见着一家期待的目光，洛晞宁只好答应。
“我可以试一试，不过，我希望大姐姐和二姐姐也能帮我。”
一旁的洛映葭和洛怀素见洛晞宁愿意带上自己，高兴道：“四妹妹，谢谢你，愿意带我们。”
“都是一家人嘛！”
三个女孩儿拉着手，笑着闹着好不热闹。
洛清栀在一旁恨得牙痒痒，一旁的老夫人见她这副模样，冷声道：
“至于清栀你，之前我并未向官府提出除你出族谱，是因为我们刚到蛮州，我不愿意给其他人看我洛家的笑话。但是......”
她话音一顿，神色冷厉，“你之前所作所为，太令人寒心，你，好自为之吧！”
第四十六章 怪异的弹珠声
夜色如墨，窗外的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得严严实实，洛晞宁的房间里一片漆黑。
“哎呀，好烦呀，什么声儿呀！”洛晞宁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有些烦躁地掀开被子，揉了揉睡得蓬松的头发。
那声音还在持续，清脆而有节奏，像是某种金属碰撞的声响，叮叮当当的，不绝于耳。
洛晞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叹气起身，心道这声音怎么那么烦人！
夜间的温度低了些，寒气仿佛透过被子渗了进来。她翻了个身，可那声音却越发清晰起来。
终于，洛晞宁忍无可忍坐了起来，伸手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披上衣服下床，借着月光，摸索着找到放在床边的灯笼，点燃了它。微弱的灯光瞬间驱散一室的黑暗。
打开房门，一阵冷风迎面吹来，让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奇怪，这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弹珠掉落在地上的声响，可这古代又是哪里来的弹珠呢？
她这开门的举动，吵醒了外间休息的夭娘。
“小姐，你这是要去如厕吗？”
夭娘打着哈欠，睡眼朦胧问道。
“没什么，你休息你的，我看看是哪里在响？”
“哦，好。”
夭娘点头，听话地关上门，爬上床铺，继续睡觉去了。
两人一个从未服侍过人，一个不习惯别人服侍，倒也挺合拍。
“奇怪！到底是哪儿发出来了的声音？”
洛晞宁穿过长长的走廊，灯笼的光在墙壁上投下奇形怪状的影子。
可是，她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找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
“奇怪，也没有呀！”
找了一圈没有找到的洛晞宁见没有了声响，打着哈欠回屋继续睡觉。
这样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夭娘看到她的时候，惊呼出声：
“小姐，你怎么了？”
透过铜镜，洛晞宁能够清晰看见眼下的青黑。
昨晚那怪声在她回房后，又响了起来。
叮叮当当的，就像是故意跟她作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却始终萦绕在耳边，搅得她心烦意乱。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根本睡不好。
接过夭娘递来的帕子，洛晞宁擦拭一下脸，温热的气息，让她清醒一些。
“嗯，没事，大家都醒了吗？”
“醒了，二爷和三爷听了你的建议，出去匠人来翻新屋子了。”
洛晞宁点头，这府邸其实还不错，只是她听说这蛮州冬天冷得很，买炭不划算，不如全部改成北方的炕。
可惜她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从未见过，只能让家中的男丁去找工匠。
两位哥哥也有任务，现在房屋虽然有了，可到处都还是空荡荡的，没什么家具。
“小姐，吃早饭吧。”哑姑为洛晞宁梳好头发。
“好，夭娘，”洛晞宁打量着铜镜里的自己，笑道，“你编得真好看。”
“嗯。”以前常给小姑编，自然也熟练。
想起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夭娘抹了抹眼角的泪。
阳光透过半掩的木格窗，洒在餐桌上，洛晞宁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个馒头，轻轻咬了口，软糯的质地和淡淡的麦香在舌尖上蔓延开来，让她忍不住赞叹道：“嗯，这个好吃？哪里买的。”
为她舀粥的夭娘抬起头来，露出笑来：“是哑姑蒸的。”
手中的勺子在粥里轻轻搅动，“不烫了，小姐喝吧！”
洛晞宁眉头一挑，将手中的馒头掰开。惊讶地发现，居然还有好几种颜色，喜道：“哑姑还有这手艺，不错呀！”
一直以为哑姑出身富贵，这些做不来呢！
毕竟她给自己的印象是那种温柔，需要别人来照顾的人，没有想到还有一手好厨艺。
“是啊，”夭娘也赞叹道，“哑姑和我一起出去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要在买现成的，没有想到居然是自己做吃食。”
“嗯，行。夭娘，等会儿吃完了，你和哑姑都跟着我一起出去吧！”
“好。”
昨天买了些，但现在多数房间还都是空无一物。
洛晞宁趁机将自己放在空间的驴车赶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伙食比较好，还是后来喝了灵泉水的缘故，洛晞宁总觉得这驴毛光水滑，头上还有硬物，似乎要长个角出来。
与哑姑和夭娘分别后，洛晞宁架着驴车，停在一处偏僻小巷中，见四周没人，她伸手入空间，将用得上的东西都拿出来。
之前老妈就薅光了侯府，许多东西她们现在都能用。
小样的物品，昨天她就悄悄拿了些出来，今天就是找机会，把昨晚就搬到客厅的大件全部搬出来。
等她赶着驴车出来时，夭娘哑姑两人看得瞠目结舌。
“小姐，你怎么买了这么多呀！这个拿来做什么？”夭娘看着驴车里的饲料槽，疑惑问道。
洛晞宁只是简单说了一下，家里准备养些家禽家畜什么的，便唬弄了过去。
“对了，夭娘，你们去看了，怎么样，这两条街都有些什么？”
夭娘低声回道：“这东西两街我们都看了，吃食多，而且不愁销路。我听那东街粮铺的掌柜说，今年蛮州的糙米涨了三成。西街倒是啥都有，新开的皮草铺子生意好得很，连柜上的貂皮斗篷都脱销。要是我们有这些门路，想必也是能做起生意来的。”
夭娘这个人，或许是夫家就是商贾之家，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而且她口才极好，人缘也不错，就是才认识的人，她也上去和别人聊上一嘴。
洛晞宁伸手摸着辫子，笑道：“行，你们先打探着，我先把东西送回去，然后我给你们一个清单，你们去将东西买回来吧！”
“好嘞！”
洛晞宁将东西送回去的时候，沈湘湄正在与被套作斗争。
“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啊。”洛晞宁的靠近让沈湘湄手指成功出现了血珠，将手上血珠一抿，沈湘湄神秘兮兮地问：
“宁宁，昨晚睡觉冷吗？”
房里的门窗需要修缮，他们担心被人发觉空间的存在，昨晚一家人都没有回空间睡觉。
“嗯，有点儿。”
洛晞宁走过去，坐在沈湘湄身边。只见她正在一针一针地合上被面。
刚好做完，她咬断线，让洛晞宁来摸一摸。
“这是......我们家的羽绒被？”
第四十七章 面包坊
沈湘湄将针线收了起来，洛晞宁疑惑问道：“妈，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这不是天冷了吗？房里的被子太薄了，冬天可能难过，所以我把羽绒被全部缝在这被罩之中，这样既保暖又不会引人注目。”
“还有这之后，你把秋衣套装、羊绒衫穿在里面，外面再穿这些裙子，就不会冷了。”
“哦。”
见女儿敷衍的态度，沈湘湄没好气道：“这里不比以前，这里偏北方一点，冬天可冷了。”
“知道啦！我现在不冷嘛，对了，妈，我想到了一个做生意的法子。”
“什么生意的法子呀？”大踏步进来的洛庭鹤朗声问道。
洛晞宁眼睛一转，从空间里拿出一个珍香阁的食盒出来。
“瞧瞧这是什么？”
“……”
“宁宁，你是想做什么？直接说就是了，别卖关子。”洛庭鹤不知道女儿在打什么主意。
“爸妈，你们还记得前面，妈过生日的时候，我们一家去爸朋友新开的农家乐吗？”
夫妻俩面面相觑，眼神里满是困惑，不知道女儿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件事情。
“记得呀，怎么了？”沈湘湄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关切。
听到沈湘湄的回答，洛晞宁脸上露出一笑，眼中露出一抹期待，“那妈你还记得他们的面包炉吗？”
“当然，”沈湘湄微微一笑，想到之前她们还烤过面包的事，“那面包烤出来外皮酥脆，里面软软的，特别香。你当时不是还说，比在外面买的都好吃，所以后面买了烤箱，时不时就烤些。结果你从来没有烤过面包，都是烤的饼干。”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问道，“宁宁是想吃了吗？那等晚上进空间，妈给你烤。”
空间里有烤箱，也有之前买的高筋面粉、酵母、黄油等物。
“哎呀，不是。今天我不是带着哑姑和夭娘出去考察了吗？发觉蛮州虽然也有吃食卖，可种类不多。像是我们会的饼干和面包，根本就没有。”
沈湘湄和洛庭鹤对视一眼，似乎是明白了。
“宁宁，你是想......”沈湘湄试探地问道。
“我想再蛮州开面包坊！”洛晞宁语气坚定，眼神中透着兴奋，“我觉得这个很有市场，你们想想我们现在那么多的面包坊，就应该知道肯定能火起来。还有我们爸爸曾经参观过面包炉的建造，应该可以复刻出来吧！”
洛晞宁盯着洛庭鹤的眼睛，一脸期待。
洛庭鹤回想一下步骤，回道：“应该是可以的。”
当时老婆女儿感兴趣，他还专门研究了下图纸，本来想在院里也建个小的。结果回去没多久，女儿就买了电烤箱回来。
沈湘湄微微皱眉，有些担忧：“宁宁，你可要想清楚了，开面包坊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资金、场地、人手，还有最主要的是你祖母他们可是古代人，能接受我们从商吗？”
洛晞宁不解地看向她：“为什么祖母他们会不同意，二伯母和外祖家不都是从商的吗？而且，现在我们都成庶民了，不从商难道去务农吗？”
她环顾四周，神色复杂，缓缓说道：“务农也可以，只是在这个地方做个土财主，可能有点麻烦。”
蛮州虽名为一州，幅员辽阔，可周边全是茫茫沙漠。狂沙肆虐时，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整个蛮州都逃不过。
然而蛮州城却是个例外，因为蛮州城的后方还有少许田地。
这里的田地，可是来之不易。据说城外十里的月亮湾，乃蛮州命脉所在。
那里处泉水终年潺潺流淌，泉水清洌甘甜。
更有甚者，说那里生活着传说中的泉眼妖兽，所以才会在这沙漠中还有着干净的水源。
虽然有月亮湾做水源，可毕竟资源有限，用水需精心规划。
城中居民、牲畜饮水，农田灌溉，皆仰仗此水。每逢灌溉时节，各农户需按照规矩，依田亩多少、庄稼品类，分时段取水。
那沟渠边，还常因用水起些小争执。
所以洛晞宁才打消了买田地来收租的念头。
“妈，我也知道不容易。可我想好了，可以先从小规模做起。找个好点的店铺，先做简单的面包。”洛晞宁认真地说道，“而且我们用料不差，加上便宜、好吃，能饱腹，再怎么样也亏不了不是吗？”
“等我们做起来了，我再开始做甜品。等积累了一定的客户和经验，再慢慢扩大规模。连锁或外卖都整起来，到时候我们洛家说不定就是大渊国第一首富了！”
说着这些，她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真的实现了一般。
“你呀！”沈湘湄拉住女儿的手，默默支持着。
洛庭鹤也缓缓开口道：“行，宁宁，爸爸妈妈是很支持你的。不过，这件事情涉及得太多，你得先去说服祖母他们。”
“行。”
洛晞宁走到门前，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对沈湘湄说道：“妈，空间里有现成的烤箱和食材，你先在空间里多练习练习，争取把面包的口味做到最好。也拿出个系统的步骤来，最好是写在纸上，这样我们招人的时候也能拿出来指导。”
“好，妈知道的，你先去吧！”
洛晞宁来到主院，洛隐舟立在长廊下，正安排着人拖着新买来的桌椅，一一摆放整齐。
洛松远和裴照兰也在不远的书房前，看着新装好的屏风。
“祖父，祖母，二伯。”
洛晞宁笑着过去一一请安。
“哎，宁丫头，快起来，怎么到这里来了呀？”老夫人拉着洛晞宁的手，慈祥地笑道。
“祖母，我想到了以后咱们洛府生存下去的法子了，只是……”
她看着老夫人的白发，有些不忍道：“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士为尊，农为本，工为巧，商为末。孙女能够想到的却是满身铜臭的商贾之道，祖母不会怪宁宁吧！”
“宁丫头啊，你多虑啦！你祖母要是有这样的偏见，当初怎么会选了两个商贾之女做儿媳。”一旁的洛松远听到她的话，笑道。
可这娶媳和自家儿孙总有区别吧！洛晞宁不太确定老夫人会同意？
“宁宁啊，是什么法子啊？”
谁知老夫人还真是一点儿都不介意。
第四十八章 奸商
老夫人坐在椅子上听着洛晞宁的计划，半晌后才问道：“宁宁，不是祖母不相信你的能耐，只是这闻所未闻的面包坊，真的能成吗？”
这听都没有听说的面包，真的可以吗？
“真能成！我先前在一本游记上见过，说这面包是从很远的国家传来，那些国家家家户户都拿它主食呢，天天吃。而且吃起来很香很甜，这蛮州地处偏僻，饮食上不如京城精致，我也是琢磨了好久，才琢磨出这法子来。”
“要不，我先让爹就在院中做出一个面包炉来，先烤出几个面包，大伙尝尝鲜再做打算？”
洛晞宁见她犹豫不决，想出折中的法子来。
“嗯，可以吧！”
“不过，祖母，这面包炉还需要很长时间，我还是得先租或是买间铺子。”
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发，“行，宁宁，这些都依你吧！其实这些你可以不用向我汇报的。”
“不嘛，别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守着宝物不用，岂不是暴殄天物。”洛晞宁撒娇笑道。
“你呀！”
回去时路过父母的院子，给正在安排人修炕的洛庭鹤说了一声。
“行，知道了，等这里忙完了，我就让衔青去淘些黏土和砖块。”
回到自己房间，原本空空荡荡的书房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
书架上是她摆放好的一些零碎物品，书桌在房间的正中央，上面摆放着一盏精致的烛台。
角落里放着一把木质的摇椅，椅背微微弯曲。这也是被她悄悄放进空间里，材质这些没有多特殊，又是在她女儿闺房旁，男子不得进入后院，自然也就不用担心会被洛家其他人认出来。
窗外的长廊边植被茂盛，枝叶繁茂，虽然杂乱无章，可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感觉也没有那么荒凉。
洛晞宁坐在书桌前，背靠书架，心中却莫名涌出一丝不安。
或许是书房过于安静，只有窗边的风声和树叶的沙沙声，让她觉得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她。
她这里挨着隔壁成王府，想起曾经听说过的传闻，莫名有些害怕起来。
就在这时，夭娘和哑姑走了进来。
一进屋，夭娘就兴冲冲地走到洛晞宁跟前，大声说道：“小姐，你知道吗？哑姑算账可厉害了，你不是让我们去买东西吗？那布坊掌柜见我们面生，就想坑我呢！”
洛晞宁微微一愣，随即示意夭娘坐下，示意她慢慢说。
哑姑从桌上给她倒上一杯茶，夭娘接过，一口饮尽。
她这时才稍微平静了些，但语气还是带着激动：“小姐，就是那老街的布坊，那掌柜的长得贼眉鼠眼的，见我们面生，就在价格上做手脚。”
原来，夭娘和哑姑第一次去老街，这老街是蛮州最为热闹的地方，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人来人往。
布坊就在街角，门面不大，但招牌却很醒目，上面写着“诚信布坊”四个大字。
夭娘心里暗道：这名字倒是很不错！
一进布坊，掌柜的就迎了上来。
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脸上堆满了笑，眼中却是闪过狡黠之色。他热情地招呼道：“两位夫人，是买什么布料呀？我们这儿布料都是上好的货色，保证让您满意。”
夭娘夫家虽然从商，可她毕竟只是儿媳，加上对布料价格的不熟悉。她看了看布料，觉得质地还算不错，便开口问道：“掌柜的，我们要买些做衣服的布料，要质量好，厚实，颜色别太艳。”
洛晞宁让她们出来，便是买之后应付寒冬的物资。
掌柜的听了，立刻从货架上取下几匹布料，展开来让夭娘和哑姑看。他一边夸赞布料的质地，一边报出价格：“这是今年的新货，质地柔软，一尺十五文钱，绝对公道。”
“什么，十五文，这么贵。”夭娘咂舌。
“哎，夫人，我这可是棉布，结实耐穿，这蛮州冬天可冷了，只有这棉布穿起来才暖和。”
夭娘看了看布料，觉得确实不错，但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她转头看向哑姑，希望哑姑能给她出出主意。
哑姑接过布料，仔细查看，用手轻轻摩挲着布料的表面，感受着质地的柔软。想到掌柜的报出的价格，微微皱了皱眉。
夭娘见哑姑皱眉，试探性地问道：“掌柜的，这价格有些贵了，我们买得多，能不能便宜些？”
掌故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但很快又露出笑：“夫人，这价格已经是最低的了，这布料成本高，我们也是小本买卖。不过，要是您买得多，这一匹我算你580文。”
580文，也太贵了！
“掌柜的，我们今儿只是买些布料做衣裳，之后我们更是买得多呢，就不能再便宜些吗？”
“夫人，我这里的价格已经很低了，不能再降了。我们蛮州这里偏远，成本加上运输......”
哑姑突然拿起桌上的算盘，开始噼里啪啦地算起账来。
随后，她拿着算盘，递给了掌柜的。然后给夭娘比画，原来她已经算出了这匹布的成本。
夭娘一看，好哇，这黑心掌柜居然想坑她们这么多的钱。
“掌柜的，你这就不地道了啊，一匹布你赚我这么多呢！”夭娘似笑非笑道，“最多500文，这匹布我就拿下。”
书房内，洛晞宁听着夭娘绘声绘色地描述她们买布的趣事。
“哑姑，这么厉害呀！”
居然比夫家是商人的夭娘，还要精于计算，这确实是个意外之喜了。
“那行，夭娘，之后你还是再去买些过冬的布料，以及粮食的采买，这些我可都交给你们了哦。”她拿出一册账本，递给哑姑。
“哑姑，那以后买卖的东西，都由你来做账吧！”
她已经把空间里之前买的东西全部放进了库房，做好了账，之后的事情她就全部交给了两人。
“哇，小姐，就这么一会儿，你已经买了这么多啦！”
哑姑收起账本，对洛晞宁笑笑。
两人退下后，洛晞宁终于忍不住，放出了一直在空间蹦跶的大咪。
“大咪，你做什么呀？”
自从进了书房，它就一直在空间不停地蹦跶，让小紫它们烦得不行。
大咪一出来，便朝着书架而去。
可因为洛晞宁的叮嘱，它又不敢放肆，只是在那书架前徘徊。
它这样明显的举动，让洛晞宁心中一喜。
“你是说，这后面有好东西？”
第四十九章 密室
想到电视剧中的常出现的密室，洛晞宁起身将书房门关上。
“大咪，要如何进去啊？”
快步走到书架前，双手在书架表面轻轻摸索，试图找到机关的痕迹。
可惜她从左到右，又从上到下，什么也没有发现。
有些不甘心，用力扒拉一下书架，试图推开它，可惜还是纹丝不动，像是一堵坚固的墙。
洛晞宁退后一步，看着书架，书架是整个镶嵌在墙里，与墙壁完美融合。又看向书架前的大咪，暗忖：难道真的要让大咪挖个洞出来？
想起电视里的什么书呀摆件呀，可能是开关后，洛晞宁准备一件件地去试一试。可等她的手碰到上面的小摆件，她才想起这些是她之前自己放上去的呀！
“哪有呀？大咪，你不会弄错了吧！”
大咪歪着脑袋，用那圆圆的眼睛不解地看着她。
“算了，问你也没用。”
洛晞宁皱着眉，正打算让大咪进去挖洞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敲门声吓了她一跳，放下手中的书，去开门。
门口是刚刚离开的哑姑，手里端着水，手臂上还挂着擦桌椅的抹布。
她用手指了指盆，用手指了指桌子，口中发出“啊”声。
这还是洛晞宁第一次听见她伤了舌头后的声音。
“哑姑，你能说话了吗？”
哑姑笑着摇头，她没有想说话的欲望。
洛晞宁本来想摆手说不用擦了的，可看见伸出来脏脏的满是黑灰的手，将手背在身后，不好意思道：“哦，行，那你擦吧！”
哑姑温柔地笑着，将盆放在桌上，拉住洛晞宁，让她净手。
见她乖乖地洗手，哑姑这才开始打扫起卫生来。
洛晞宁有些不好意思，她忙着将东西放进来，都只是简单扫了下灰。看着端出去的一盆盆黑水，她脸有些红，踢了踢还在脚边的大咪。
“好了，大咪，我们出去吧！”
她脚刚踏出几步，还未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咔”的齿轮转动声。
洛晞宁睁大眼睛，转过头来，只见一脸惊疑不定的哑姑正无措地看着缓慢开启的密室。
“这......怎么开了？”
见洛晞宁问话，哑姑拿着抹布的手颤抖了一下，然后指了指桌角下方。
“这里吗？”洛晞宁低下身，去看那处。
果然，桌角下方有个小凸起，外表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木制装饰，但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表面有着细微的磨损痕迹。
看来此处就是密室开关的关键。
原来的书架是一个整体的门，与两侧的书架完美契合，几乎看不出缝隙。
可能是因为时间比较久，加上长期没有人打理的缘故，滑轨有些生锈。
书架平移时，会发出咔咔的声音。
随着书架完全的打开，一条幽深的通道出现。
洛晞宁皱着眉看着通道，头皮发麻，可不等她退缩。大咪“嗖”的一声，跑了进去。
“欸，大咪？”
哑姑伸手入怀，拿出火折子，点燃烛台上的蜡烛，端在洛晞宁前面。
洛晞宁无言看着眼前的烛台，她没有打算进去呀啊喂！
可现在却不得不进去了，洛晞宁拉着哑姑，借着微弱的烛光，往里踏去。
通道两边有着一排小小的壁龛，里面放着一些油灯，但灯油早已干涸。
走了没几步，她们便来到半阖的石门前，只是轻轻一推，门便缓缓打开。
石门不远便有烛台，哑姑拿着烛台，将其点燃。
密室不大，却有着一排排的铁链悬吊的兵器架。
一柄柄刀斧、长剑泛着寒光，让本就阴森的密室，气温更加降了几度。
角落处有几个小巧的箱子，没有上锁，一个箱子甚至是打开的，大咪正在这个箱子前，拖着一支珍珠步摇。
废了好大劲儿，大咪总算是将那支步摇拖了出来，跑到洛晞宁跟前。
它知道洛晞宁喜欢圆滚滚的珍珠，所以选的都是珍珠首饰。
“大咪，怎么也不等我就跑进来了，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洛晞宁说着，捡起那支珍珠步摇。
步摇是以一条黄金链条作为基底，像是编织起来的一条仿佛可以流动的金丝带。链条长度大约30厘米左右，刚好能够环绕在发间。
链条的两端还有着小巧的牡丹花。
黄金链条上均匀地镶嵌着大小不一的珍珠，最大的一颗位于步摇的中心位置，周围围了一圈的小珍珠，看起来格外华丽。
洛晞宁正全神贯注地打量着手中步摇，她不时转动手腕，让步摇在指尖轻轻晃动。并没有看见身后哑姑的动作。
站在她身后女不远处的哑姑，熟门熟路地走到密室角落的一处壁柜。
壁柜里摆放着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儿，可哑姑直直来到壁柜前，目光落在一堆杂物中的玉佩上。
玉佩不大，但雕刻得很精致。一条栩栩如生的龙，龙身蜿蜒盘旋，龙鳞清晰可见，龙爪锋利，仿佛随时会破玉而出。
哑姑的手指轻轻触碰到了玉佩，她的动作小心，生怕惊扰了什么。手指在玉佩上轻轻摩挲着，眼神透露着一种复杂情感。
似有怀念、悲伤，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悔恨。
洛晞宁那边，大咪又叼来了一支珍珠发簪，发出的动静似惊动了哑姑。
她快速地将玉佩从壁柜中取出，然后环顾四周，确认洛晞宁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将玉佩紧握在手中，手指微微用力，轻轻一动，将玉佩塞进了衣袖之中。
藏好玉佩后，哑姑才来到洛晞宁身前，指着箱子，似乎在询问是否要收起来？
洛晞宁这才将目光从首饰上收回，仔细打量着周围的武器，这间密室的主人当初走得似乎很匆忙，这个密室一片狼藉，周围散落着好些东西。
武器都是杂乱无章地摆放着，甚至有些还掉落在地，仿佛主人离开时连整理的时间都没有。
洛晞宁顺着这些散落的物品，慢慢寻找，没多久，她的目光便被一处所吸引。
那是一个角落处，与密室里的其他地方都有所不同。
“哑姑，将烛台给我。”那里有些黑，看不太清。
谁知哑姑许久都没有反应，洛晞宁转过头来奇怪地看她。
哑姑皱着眉，眼角似有泪，见洛晞宁看她，她才从桌上拿起那个烛台。
第五十章 成王墨宝
随着烛光的靠近，洛晞宁终是看清，那处竟然有个很明显的缝隙，她伸手拂开下方的杂物，露出一个小小的铜制把手。
这里还有开关？
洛晞宁手指轻触那个开关，许久才站起身来，将手里的首饰递给哑姑。
笑道：“哑姑，找到这间密室，你立大功了，这两个首饰就作为我赏赐你的。把大家都叫过来吧，我们一起看看这后面是什么。”
哑姑动作先是一顿，随后笑了笑，微微俯身行了一礼，将首饰收下。
两人走了出来，哑姑去请老夫人她们，洛晞宁则是在书房等着。
等了没有一会儿，隐隐听到了人声。
洛晞宁站起身来，大咪却突然从外面窜了进来，嘴里叼着奇怪的东西。
它跑到洛晞宁身前，顺着她的腿往上爬。
洛晞宁见它爬得艰辛，也觉得有些痒痒，伸手捞起它。
大咪就在她手上吐出些东西，不知从哪里来的种子和一颗银色的珠子。
“大咪，真是厉害呀！又是从哪里找来的？”
洛晞宁笑着摸摸大咪的头，随手将东西放入空间之中。
“祖父、祖母、爹娘，你们看这里有间密室。”
众人见到书房里的密室，眼中满是好奇。
“四妹妹，你是怎么找到这间密室的？”洛怀素打量着点燃油灯的通道，挽着洛晞宁的手，一脸好奇。
“这就多亏了哑姑，她打扫卫生时，不小心碰到了密室的开关。”
“天呐，居然有这么多的武器！”
率先抵达密室的沈湘湄，见到这些武器，被吓了一跳。
“这里还有首饰！”洛庭鹤抓起一串黄金项链，朝沈湘湄身上比画。
“夫人，你戴这条好看！”
沈湘湄被他逗得转过头来，眼中满是惊喜，指尖轻触项链，感受着金属的冰凉，又抬头看向洛庭鹤，眼波流转间，尽是柔情：“是吗，那这条呢？”
她从箱子又挑出另一条样式别致的项链，放在脖子前，微微侧头，期待地看着洛庭鹤。
“嗯，也好看，我夫人长得好，戴什么都好看。”洛庭鹤认真打量着，眼中全是宠溺，轻声说道。
洛晞宁忍俊不禁，她老爸就这点好，情绪价值给得足足的。
一旁的洛松远和裴照兰正在打量着壁柜上的摆件。
“老爷，怎么了？”
老夫人看着老爷子一脸严肃的表情，疑惑地问道。
这间密室奇怪得很，说是武器库，可又有字画又有首饰的。
“夫人，你看......”
洛松远指着手边的一幅字画，手指轻抚过绫边。
字画虽然经过岁月侵蚀，但仍能看出其笔力遒劲，非一般人能为。
落款处那方鲜红印泥，正是先前提到过的成王府特质印泥，旁人仿不得。
老夫人见状，脸色也不太好看，道：“老爷，这是成王府的？”
“是的。”
“宁丫头、素丫头、老三、沈氏你们都住手，这些碰不得。”
老夫人心下一急，忙让子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众人一听，心里都是一惊，连忙将手里的物件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出什么麻烦来。
“别，夫人，不用担心，”老爷子神情自若道，“这成王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去世，而且当时的他还未娶妻生子。如今这些就是无主之物，我们用用也无妨。”
“那也不行。”老夫人神色严肃道。
“这成王可是犯了谋逆罪被斩首的，我们汝南侯府本就被当今陛下所不喜，如今被流放至此，要是被人参一本我们与成王勾结，那我们......”
众人瞬间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洛庭鹤走到老夫人跟前道：“娘，别担心，不会的。这些墨宝或是有着成王府印记的物件，我们不动。”
洛松远也是微微一笑，“是啊，夫人放心，这成王已经不在，这些东西我们拿出去，也算是让它们不至于被埋没在这黑暗之中。”
老夫人听了后，虽然还是有些犹豫，但也不再坚持。
洛晞宁在心底盘算着，要不再开间当铺，将这些金银首饰过个明处。
“宁宁，快来。”洛怀素不知什么时候跑到那幅画边上，正招手让洛晞宁过去。
“二姐姐，怎么了？”
“你看！”洛怀素指着画，洛晞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画中是一名桃花树下的少女，少女身姿绰约，一袭杏色衣裙随风轻颤，乌黑发丝垂落腰间，手持一柄素雅团扇，只露背影，却似有无尽哀怨从那单薄身影中透出。
洛晞宁看着画中少女，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
半晌后又摇头，这少女与成王渊源颇深，她哪里见过这样高贵身份的人。
“你说，这是不是成王的心上人啊！”洛怀素的话未说完，便听见“砰”的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原来是哑姑，可能是没有拿稳，她手里的烛台掉落，烛油滴在她的手背，瞬间烫红了一片。
似被烫得很疼，哑姑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啊，哑姑，你没事吧！”
洛晞宁快步过去，抓住哑姑的手，入手处柔若无骨，触感如凝脂般温润细腻。
什么叫做肤如凝脂，这一刻洛晞宁心中有了感悟。
她抬眼看了一眼哑姑，她以前应该也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哑姑低着头，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滑落。
洛晞宁细细查看，烛油滴落的几处灼伤已经泛起红，仿佛被火舌舔舐过，边缘微微肿起。
手背娇嫩得近乎吹弹可破，几处烫伤在雪白的肌肤上愈发触目惊心。
洛晞宁伸手入怀，取出一直带在身边的灵泉水药瓶，小心地滴在哑姑的伤处，冰冷的触感让哑姑微微一颤，疼痛似乎有所缓解，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没事了，哑姑，我这药效很好，明天就能恢复，还不会留疤。”她伸手抚摸哑姑乌黑的发，安慰道。
哑姑只是点点头，露出一抹笑来。
两人对视时，洛晞宁才发觉自己真是眼瞎，怎么会将哑姑视作普通妇人的？
哑姑梨花带泪的模样，仿若三月春雨后的娇花，颤巍巍好不惹人怜爱。
一直等到哑姑出了密室，洛晞宁还未回过神来。
“四妹妹，你怎么了？”洛怀素伸手在洛晞宁面前挥挥，试图唤醒呆愣住的她。
“啊！”
洛晞宁回过神来，突然问道：“哑姑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第五十一章 通往成王府
“啊？”洛怀素大为不解。
“哦，没什么。”察觉到自己犯傻的洛晞宁，转过身来，对其他人说道，“祖父祖母，这些东西就这样安排吧，让你们来还有一件事情，你们来看......”
洛晞宁将人引到那处角落，指着那铜质把手。
“这是？”
洛庭鹤好奇心起，伸手就欲提起来。
“爹，等等......”
“老三，”洛松远一把抓住洛庭鹤的手，话中带着责备，“行事莫要如此鲁莽。”
他蹲下身，手指在墙壁来回摩挲，似在探寻着什么。
片刻后，他转头对老夫人轻声道：“夫人，能否借你头上银簪一用？”
老夫人微微颔首，自头上取下银簪，递了过去。
洛松远接过银簪，借着烛火，顺着墙壁缝隙轻轻划动。
银簪与墙壁摩擦，发出细微声响。
众人屏息凝神，只见原本平平无奇的墙面，竟渐渐显露出一个门的轮廓来。
“果然，这后面还有密室或者是通道，”洛松远顿了顿，觉得是通道的可能性要更大些。
“不过依现在的情形看来，这后面多半是条通道而非密室，毕竟这处宅子与成王府仅一墙之隔，修条通道方便往来，也在情理之中。”
“通道？”
洛晞宁皱眉，心中立刻明了。
“我知道了。当年成王行事谨慎，若是常来这宅子，难免引人注目。他定是修了这条暗道，方便往来。
而且，想必那闹鬼的传闻也是成王故意为之，为的就是掩人耳目，让旁人不敢靠近。
还有，这处宅子的大门和成王府的大门压根不在同一条街，中间还隔着好几条小巷，成王想要面见谁，还能通过这处宅子，还真是会掩人耳目。“
洛松远赞赏地点头，眼中含笑，显然是对洛晞宁的分析颇为满意。
他轻声说道：“不错，成王心思深沉，定是早有谋划。”
“那我们还过去看看吗？”
洛松远摇头，“没必要了，成王府想必早已被搜刮干净。这通道隐蔽，我们还是别去破坏。”
“行。”
等到洛衔青带着制作面包炉物品回来时，密室里的东西大多都被搬去了库房。
洛衔青弓着腰，双手稳稳地托着几块沉甸甸的砖，将其小心地挪到洛庭鹤指定的位置。
他抬头，眼里全是疑惑：“爹，我们这泥拿来是做什么？”
“你宁妹想要个面包炉。”洛庭鹤笑道。
将手中的泥团在一块木板上反复揉搓，然后拿起一块砖，将泥均匀抹在砖的一侧。
小心翼翼地贴在已经垒起来一部分的炉壁上，用手轻轻按压，确保砖块与砖块之间紧密结合。
洛衔青看着怪模怪样的炉子，心中疑惑得很，真的可以吗？
“你快些砌好，这个法子可行的话，之后可能还要再砌上几个。”
“好。”
洛衔青学着父亲的样子，也拿起一团泥，在转上涂抹起来。
虽然还有些笨拙，可也十分认真。
洛庭鹤见状，面带欣慰地笑，即使洛衔青有些不熟练，缝隙留得有点大。洛庭鹤也没有责怪他，而是在旁边耐心的指导。
随着两人一块块砖地垒起，一个面包炉渐渐有了雏形。
洛衔青有些不理解为何非要做成个熊的模样，可还是照着洛庭鹤，做出一模一样的熊型面包炉。
洛庭鹤退后两步，眼含微笑检查一下，“嗯，不错，你去把你妹妹喊来，让她看看。”
“好。”
洛晞宁是真的被自家老爸的行动力所折服。
她不过是才将空间里的药草送去二伯的院子，这才两趟的功夫，她爸和她哥居然就已经搞定了面包炉？
看着和记忆里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包炉，她默默给她老爸点了个赞。
“好吧，现在就等着阴干。”
“宁妹，你是要将这背篓里的药草全部送到二伯院子里去吗？我来帮你吧！”
洛衔青蹲下身，将那背篓背起。
“好，那就谢谢哥哥。”
洛晞宁笑着跟着洛衔青一起往二伯的院子中走去。
这些药草全是在她空间里的，甚至包括里那株和小紫如今是天差地别的鸡矢藤。
经过这么久的灵泉水浇灌，虽然没有变异，可那长势太好，比一般的药草高上好大一截。
二伯洛隐舟的院子，和洛庭鹤院子大差不差，只是在角落处，多出一块小花园。
那花园原本是荒芜地，杂草丛生，却被洛隐舟和谢枕波精心改造一番，草一拔，竟然划分成一块块规整的药田。
洛晞宁这才找机会，说是在外闲逛时碰见些药草，和大咪找来的一些药材种子一起给搬了过来。
“四妹妹，还有啊？”洛怀素大为震惊。
“没了，这是最后一筐了，这蛮州别看土地稀少，不过这药材的质量是真的好。对了，二姐姐，你过来一下，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洛怀素快步跟上洛晞宁，在一处凉亭坐下。
洛衔青将背篓放下，不等谢枕波吩咐，跟着洛隐舟，便种上了药草。动作虽然生疏，可眼神满是专注。
谢枕波望着满园的忙碌身影，嘴角泛起温柔的弧度。
亲手为他们泡上一壶茶，茶叶在滚水中舒展，茶香袅袅升腾。
凉亭下，姐妹俩相对而坐，洛怀素拿出那双尚未完工的鞋。
洛晞宁拿起旁边一只已经做好的鞋，看着上面阵脚细密，赞叹道：“二姐姐真是厉害，这么快就做好了。”
洛怀素轻叹一声，带着几分无奈，说道：“我也是闲来无事，平日里闲暇时光也多，便想着做些针线活儿，也算是尽一份孝心吧！”
谢枕波走了过来，手中端着一壶茶，轻声道：“歇会儿再做吧，这是新煮的茶，润润嗓子。”
两人忙起身相迎，洛晞宁谢过谢枕波，端起茶杯凑近一闻，只觉得一阵清新之气扑鼻而来。她带着几分惊喜道：“这是薄荷？”
洛怀素见状，微微一笑，解释道：“薄荷为何物？不过这不是薄荷，这是蕃荷菜，具有疏风散热，清头目，利咽喉的作用。以前在侯府时，我们常拿它来泡茶喝，尤其是天热或者嗓子不舒服的时候，喝上一杯，别提多舒服了。四妹妹以前没有喝过吗？”
洛晞宁吐舌，差点又忘记了，薄荷在她们这个时代叫做蕃荷菜。
第五十二章 面包房的设想
洛晞宁正在书房中，听夭娘绘声绘色讲述街道上吃食的分布，从街口的糖葫芦到街尾的烤红薯。
她微微颔首，眼神却时不时落在眼前精致的算盘上，算珠在她指间灵活跳跃，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前几日，她亲自选定老街街口的一个铺子。
那铺子是一栋古朴的两层木楼，自带一方静怡的后院。
位置绝佳，人流量大，是个做生意的上好地段。
虽然，她还在与卖家谈价格，但内心已经做好了盘算。
洛晞宁的打算是，一楼宽敞的大厅中央摆放一张巨大的木质柜台，柜面就选用上好的红木，表面要打磨得光滑如镜。
柜台后是一排排整齐的木质货架，这些货架同样采用红木，与柜台一致。
到时候开业的时候，上面可以摆满各种各样的面包。
不光提升了档次，也更加秀色可餐。
洛晞宁想着，那些面包不仅要在味道上出众，造型上更是别出心裁，加上独有的香甜，想必可以吸引着过往的行人驻足观赏。
至于二楼，则可以划分成许多间包厢，洛晞宁深知古代闺阁女子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避免见外男。
她想要做些以女子为主要购买力的生意，就必须要规避风险。
她和洛怀素商量过，让洛怀素多备几种果茶与花茶。
她也提出，玫瑰花茶，让其花瓣在水中缓慢绽放，淡淡的花香让人瞬间陷入浪漫的氛围之中。
配上口感扎实的全麦面包，玫瑰浓郁的花香刚好中和全麦面包的麦香，可以说让其整体口感更加柔和。
或者……
配蜂蜜面包卷也不错！
洛晞宁手撑着下巴，放下算盘，抽出一张纸来，拿出自制的炭笔在上面涂涂画画。
蜂蜜面包卷甜而不腻，蜂蜜的甜味和玫瑰花茶的香配合在一起，更加相得益彰。
那玫瑰花茶就配这两种吧！之后找个画工了得的人将这两种搭配都画出来。
夭娘早已退下，洛晞宁又在纸上写上了茉莉花茶。
茉莉花茶是她很喜欢的一种茶，那种独特的香气能让她感到身心放松。
茉莉花茶当然是配椰蓉面包，可她现在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椰子，只能作罢。
不如配上坚果面包，这样口感丰富，想必是个不错的搭配。
还有百搭的全麦面包，总不会有错。
洛晞宁点头，最后还是决定请画师画出来，这样在每一个包厢里都挂上秀色可餐的面包花茶的组合，一定能够大卖。
想起空间里还有几个柠檬、苹果，数量虽然不多，不过她每天都拿出来存着，到时候作为限量款。
不过这古代也有柠檬和苹果，虽然没有现代的好吃，可拿来做茶应该也可以。
洛晞宁在纸上写下黎檬子和频婆，到时候让人留意一下，看看还有哪些水果也能拿来使用。
她的二楼，不光茶饮能满足闺阁女子的口味，更可以为她们提供优雅私密的社交空间。
这一创意应该能为她带来大量客源。
至于后院，面积虽然不大，但院子正中央有一口古井。
那口古井，井水甘甜，据说在最干旱之时也没有干涸过。
她可以将院子一分为二，一半作为女眷进出用，一半再砌两个大的面包炉，中间有古井隔开，再种上这些花草。这样既有烟火气息，更是有着蓬勃的生机。
后院的围墙是用青砖砌成的，到时候也可以种上青藤，青藤间盛放着朵朵小花，清风徐来，花叶摇曳。
在这里，顾客们可以品尝新鲜出炉的面包，喝着花茶，享受着阳光和微风。
洛晞宁想想就觉得激动，忍不住在纸上画了起来。
只是寥寥几笔，便勾画出有悠闲的下午时光。
“四妹妹。”洛映葭和洛怀素挽着手，笑着走了进来。
“大姐姐，二姐姐，你们快来看。”洛晞宁拿着画纸，兴奋地给两人展示。
黑白的画纸上，一名身着襦裙的少女轻依在窗边，姿态慵懒且惬意。
身前摆放着精致的茶几，几上是一盏香茗与几块同心圆模样的糕点。
似乎是精心准备的下午茶，袅袅茶烟在空中升腾，里面的花瓣若隐若现。
尽管是黑白画纸，可糕点的纹理清晰可见，让人不禁想象其入口的甘甜与细腻。
窗外的植物也为这幅画面增添几分生机，一株翠竹斜斜探入画中，竹叶疏密有致。虽无颜色，可植物与少女的姿态相得益彰。
那种悠闲与安宁仿佛透过画纸，让洛映葭和洛怀素都感受到了。
洛怀素赞叹道：“四妹妹，你也太厉害了吧！”
“是啊，你看看这画工，”洛映葭手捏着薄薄的纸张，感叹，“就一块木炭就能画出这等水平的画。”
洛晞宁的笔是洛庭鹤前些日子制面包炉时，顺便做成的。大小粗细刚好，洛晞宁觉得顺手就拿来用了。
听着赞叹，她有些不好意思。
咳咳，学了6年画画，画幅画还不简单嘛！
“大姐姐、二姐姐，你们找我来......”
府里的女子最近都忙着赶制过冬的衣裳，听说二姐姐已经给祖父祖母都做好了鞋。
就连作妖的洛清栀都很少出房门，再为自己赶制冬日的棉袄。
“哦，是三叔，三叔说面包炉已经可以烤面包，让我们喊你过去。”
“哦，”洛晞宁站起身来，略带激动道，“已经干了吗？那真是太好了，今天你们可谁也不许吃糕点，大家都尝尝这面包好不好吃，也给些意见，我好有所改进。”
姐妹俩对视一眼，面露苦笑。
“好。”
洛晞宁拉开门就准备出去，可门一打开，一股冷风便如脱缰的野马，呼啸着冲了进来。寒风肆意地卷起桌上的纸张，将她的心血四散开来。
在她身后，身穿着单薄的两姐妹顿时冻得一个哆嗦。
洛晞宁下意识将手缩回袖子中，感受一下室外的温度，大概只有十来度的模样。
自己襦裙里的秋衣秋裤不停地传来暖意，瞬间便觉得自己老妈真是有先见之明。
“两位姐姐，你们冷吗？那快回屋里去加件衣服吧！”
洛映葭双手抱臂，不停地摩挲着，微微抬起头，对洛晞宁露出一个笑：“还好，等会出太阳，就不冷了。”
“行吧！”
第五十三章 面包出炉
第一次使用的面包炉，从常温开始生火，直至里面的温度达到可烤制面包的温度，就需要一个时辰。
沈湘湄在一旁将发酵好的面团轻轻放入铁盘之中，大伯母江望舒则是在一旁帮忙，她们将面团摆成一排排的，中间留够位置。这样一来，便是避免面包在烘烤过程中粘连或是受热不均。
洛晞宁过来的时候，炉内的火焰已经呈现出明亮的橙黄色，而且木柴燃烧得十分旺盛。
沈湘湄点头道：“可以放进去了。”
洛庭鹤使用一把特制的铁锹，将铁盘送了进去。
江望舒则是拿起一旁的沙漏开始记时。
这是她们第一次烤制的面包，所以沈湘湄选用了最简单的白面包。
古代的小麦粉虽然相对粗糙，但也是能拿来使用。加了少量的蜂蜜和盐，想来味道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沈湘湄通过缝隙看到，面包表面开始变得金黄。
拿出一旁的纸张开始记录，一边记一边说，“好了，取出来吧！”
洛庭鹤使用铁锹将装着面包的铁盘取出，大伙儿看着随着温度的下降，略微缩小的面包。
嗅到香甜的麦香，都不由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沈氏，这就好了？”老夫人发话。
“嗯，娘，这就烤制成功了。”
沈湘湄拿出夹子和盘子，轻轻夹起一块递给了老夫人。“娘，尝尝看。”
老夫人看着盘子里的面包，有些为难：“这么大一块，吃起来不太好看。”
洛晞宁立刻会意，在纸上写着：二楼包厢需备足刀叉。
一楼是男宾，或是买回去带走的，大小无所谓，就是他们拿手抓着吃，也不会有人说。
可二楼就不一样，女宾嘛！文雅些才更受欢迎。
江望舒为老夫人切开面包，面包的外皮发出轻微的“咔嚓”声，露出里面柔软的内里。更加浓郁的香气在空中弥漫开来。
将银叉与面包一起递给老夫人。
洛晞宁手抓着面包，狠咬一口，却见老夫人接过银叉，这时刚好一道阳光洒了过来，银白的发丝在阳光下泛起柔和的光泽。
用银叉轻轻叉起一块面包，面包外皮酥脆，内里柔软，散发着淡淡的麦香。
老夫人银叉送至唇边，微微张开，轻轻咬下一口，用手绢遮住，面包在她齿间碎裂，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细细咀嚼，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品味世间最美味的食物。
咀嚼片刻后，她微微颔首，将面包咽下。露出满意的神色：“这面包外皮酥脆，内里柔软且有弹性，麦香浓郁，甜度适中，我觉得宁丫头面包生意能做。”
洛晞宁被她优雅的姿态震惊住了，原来，吃面包也能如此优雅！
听到老夫人同意她面包房的生意，洛晞宁忙笑道：“既然祖母觉得可行，那我可就放开手脚做起来了哦。”
“好，”老夫人微微点头，又不紧不慢地叉起第二块面包，重复着方才的动作，那般的从容。
午膳过后，所有的糕点全部换成各种各样的面包，所有人不光要品尝，还要提出改进意见。
而洛晞宁和沈湘湄则是在空间里研究了一下午。
面包太大，虽然可以切成小块，可那样明显就不适合优雅的小姐夫人们，所以她们还得研究一下。
饼干，可以。
甜甜圈，可以。
不过，最合适的还是蛋糕。
“宁宁，你确定要做奶油蛋糕吗？”沈湘湄看着女儿手里的蛋糕胚问道。
“当然，不过这个可以不用那么着急。”洛晞宁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裱花袋，试图在蛋糕上挤出一朵花儿来。
她轻轻一挤，奶油从裱花嘴挤了出来，但很快便失去了控制，挤出的奶油形状歪歪曲曲，洛晞宁心中一急，手忙脚乱，将蛋糕胚弄得一片狼藉。
洛晞宁看着自己的作品，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妈，你看，好看吗？”
沈湘湄低头看去，被雷得不行。
“让妈妈来帮你吧！”不忍心打击女儿的积极性，她伸手接过洛晞宁手中的裱花袋，轻轻握住女儿的手，开始在蛋糕胚上进行装饰。
她的动作熟练，手腕灵活地转动，裱花袋中的奶油在她的掌控下，如同听话的精灵，从裱花嘴里均匀地挤出，一朵朵精致的奶油花逐渐在蛋糕上绽放。
花瓣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每一朵花仿佛都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洛晞宁张大嘴巴，衷心赞叹：“妈，你真的好厉害。”
她眼睛滴溜一转，问道：“妈，你能做出寿桃模样不？”
“啊，寿桃？”
沈湘湄略一沉吟，半晌后回道：“可以是可以，只是这奶油......”
他们的奶油不多，做好这个蛋糕已经用得差不多。
奶油吗？
洛晞宁想起古丽仙提起过部落里的母骆驼在夏季曾诞下幼崽，这也就意味着他们部落里有骆驼奶。
“嗯，这个我会想办法的。”
本来也有其他事情想找古丽仙，看来这是不得不跑一趟。
接下来的几天，洛晞宁先是去盘下了那间铺子，又找了人按照她的设计装修好。
就在她找到洛衔青，说要让他驾车送她去蛮族部落找古丽仙时，洛衔青却告诉她，古丽仙就在蛮州城。
“就在蛮州城？那可太好了！”
洛晞宁微微一愣，眼中满是惊喜。
不过，她猛地转身，神情怪异地看向洛衔青，“哥，你是如何知道的？”
洛衔青沉默片刻，结结巴巴道：“我......我也是有一日，在街上碰到了她，她就在东街的镖局里。”
“哦，是吗，可我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听你说过？”洛晞宁狡黠一笑，故意打趣。
洛衔青的脸立刻就红了，“这个，我不是没有机会给你说嘛，你那么忙，古丽仙也忙着镖局的事儿，我，我也就没有说。”
“哦，这样啊！”洛晞宁挑眉笑道，“那就麻烦哥哥，带我去找我最好的朋友古丽仙吧！”
她特意在最好的朋友上加重的语气，语气中的促狭让洛衔青有些难为情。
“你个促狭鬼！”
第五十四章 驼奶
东街的镖局与他们老街的铺面，居然只有七八个铺面之隔。
洛晞宁顺道看了看装修的进度，吩咐一定要在寒月十八前完工。
前往东街镖局时，洛衔青还好奇地问道：“为何要赶在寒月十八前完工，是有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洛晞宁笑笑，伸手让他低下头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随后，洛衔青直起身来，面色怪异地看她。
洛晞宁才不理会他。
叫你瞒着，我也不告诉你，哼！
蛮族镖局不大，坐落在东街的一隅，门面虽小，却带着蛮族独有的精干劲儿。
洛晞宁站在镖局门口，朝洛衔青扬了扬下巴，示意一下。“哥，去叫门吧！”
洛衔青迈步上前，轻轻敲了敲镖局的木门。
不多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古丽仙打开门一看，居然是洛衔青，她激动上前，垫着脚攀住洛衔青的脖子。
眼中闪过惊喜道：“青哥，不是说这几天不见吗，怎么会突然来找我了？”
洛衔青似受惊般，将她的手拉了下来，结结巴巴地朝洛晞宁说：“宁妹，我，我......”
洛晞宁张大着嘴巴，似能吞下一枚鸡蛋。
她伸手，一脸惊讶地指着两人，“你，你们？”
古丽仙这才看到洛晞宁，先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后又鼓起勇气，上前拉住洛晞宁道，“宁宁，你会为我们保密的，对不对？”
一直进到镖局里，洛晞宁还是懵的，她哥是如何跟古丽仙好上的？
她看着两人，温润如玉的洛衔青和活泼可爱的古丽仙，白皙的大手握着健康的小麦色小手，温柔说着话的两人。
这般配的一脸是怎么回事！
有妹妹在，洛衔青还是觉得有些别扭，笑着对古丽仙说道：“古丽仙，宁妹她找你是有生意要谈。”
古丽仙这才将目光收回，拉着洛晞宁坐下：“宁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我一定帮！”
洛晞宁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对她说道：“古丽仙，我来是想问问你，你之前说部落的骆驼生了幼崽是吗？”
古丽仙听到洛晞宁的话，疑惑歪头，“是啊，怎么了？”
“那你能不能将骆驼奶卖我？”洛晞宁盯着古丽仙，语气更加认真几分。
古丽仙的眉头皱了起来，疑惑更深，她转头旁边的洛衔青，眼中满是好奇，难道他们是想尝尝骆驼奶？
古丽仙心里想着，但还是开口说道：
“好呀，你要直接拿去就是，只是这骆驼在部落里，现在你要的话，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喝到。”
见她误会，洛晞宁忙摆手道：“我不是要喝，我大量需要，是拿来做蛋糕的，可以的话，能将骆驼卖给我最好。”
古丽仙神情一僵，斜睨了一眼一旁的洛衔青，张口了几次，嘴唇动了动，可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洛晞宁见状，立刻会意，对洛衔青说道：“哥哥，我和古丽仙有话要谈，你去外面帮帮他们吧！”
她指向旁边搬着杂物的蛮族女子，这女子他们之前见过，是巴图尔的姐姐热娜。
“哦，好。”
洛衔青先是看了一眼古丽仙，见她点头这才起身朝着热娜走去。
等到洛衔青出去，古丽仙这才说道，原来那头骆驼是她的嫁妆，并不能卖给洛晞宁。
“这样啊，”洛晞宁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道，“那能将奶卖给我吗？”
“可以。”
谈拢后，洛晞宁环顾四周，发现镖局的生意很是萧条。
“古丽仙，你们镖局的生意？”
听到问话的古丽仙叹息一声，身体微微前倾，眼神满是无奈，“镖局生意不好，哥哥他们都在蛮州城找活儿干。”
“那你们想不想去我的面包坊干活？”
古丽仙抬起头，惊讶地看向洛晞宁，“面包坊？是做什么的？”
“算是一种，嗯，糕点？算是烧饼吧！”可不就和烧饼差不多的步骤吗？
卖烧饼？
古丽仙眼睛一亮，东街卖吃食的多，她自是知道这生意是赚钱的。
“我和热娜都可以吗？”
洛晞宁听见她说自己要去，微微一愣，笑道：“面包坊的工作很累，你确定自己要去？”
“当然，我们蛮族可是十分信奉自力更生，不要以为我是蛮族族长之女，就能特殊化。”
说起蛮族独特的思想，古丽仙满脸骄傲。
“哦，难道当初你不是跟着去玩的，而是和你哥哥他们一起走镖？”
洛晞宁想起他们初次见面，便是蛮族一次全族出动，运送货物出沙漠。
“当然，如果不是骆驼生小崽子，我阿爸阿妈都会一起去。”
洛晞宁想了想，对古丽仙说道：“我的面包坊现在需要四名女子，你能帮我问一下部落里有没有女孩愿意。如果有会算数的就更好了。”
夭娘在一楼，本来安排哑姑在二楼，可哑姑毕竟舌头受损，现在还说不了话，有个会算数的女子帮她，再加上两个女子为包厢里的夫人小姐们服务，完全足够。
“啊，我们都不会，那怎么办？”
古丽仙瞪大眼睛，满眼无辜。
“啊？”洛晞宁是万万没有想到，整个蛮族女子居然没一个识字认数。
“一个都没有吗？”
“也不是没有，我跟着哥哥学了些，但我也只学了些皮毛，不知道可不可以？”
古丽仙的哥哥亚尔，曾经在蛮州城上过两年的私塾。而她从小就喜欢缠着哥哥，亚尔便教会了她算数。
“嗯，可以的。我本身有个掌柜，只是她不能说话，所以需要你来帮她。”
“那我肯定没有问题，你什么时候需要人？我今天就回去给你找来。”
古丽仙迫不及待地就想要往外走。
蛮族生活艰难，如果她能够帮族人找到活儿干，想必他们就可以挨过这个寒冬。
部落里的骆驼，老的老，小的小，其余的都被他们带到了蛮州城。
可如今天气冷了起来，蛮州城内外的商人也不怎么走动了，他们一下子没有了收入。
哥哥他们急得焦头烂额，已经出去找苦力活儿干。
“古丽仙，不着急的。”洛晞宁忙拦下她，“还有几天时间，而且还没有给你说工钱呢！”
第五十五章 兄妹买炭记
了却心中之事的洛晞宁，心情格外舒畅。
沿着熟悉的街道缓缓前行，目光不经意地被热闹的集市吸引。
“哥哥，陪我逛逛吧！”
“好。”
她难得地提出要求，洛衔青自是笑着答应。
集市上，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她看得目不暇接，不光有新鲜欲滴的蔬菜瓜果，还有精巧别致的竹编。
洛晞宁瞧着有趣，都买些回去。
她的目光在各个摊位上游移，最终被一处卖木炭的摊位所吸引。
摊主是个精明的中年人，正热情地向过往的行人推销着自家的木炭。天气突然冷下来，蛮州人都需要木炭，摊位前围了许多人在问价。
他面前的木炭种类繁多，有乌黑发亮的普通炭，也有质地细腻的精炭。
最让洛晞宁满意的是，这么偏远的地方，居然有银丝炭。
她走上前，伸手拿起一块银丝炭，仔细端详。
老板见她上前，脸上堆满笑道：“公子小姐，这银丝炭，可都是上好的货色，无烟且能燃烧许久，这富贵人家都用来烤火，就是烹茶都是极好的。”
老板极力推销：“别的地方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货，我家这炭，可都是从祁国千挑万选来的，保证让您满意。”
洛晞宁点了点头，手中的银丝炭质地紧密，表面有一层淡淡的银灰色光泽，摸起来光滑细腻，确实如摊主所说，是上好的木炭。
她又拿起一块普通的木炭，一对比，银丝炭的质地明显更胜一筹。
“这银丝炭怎么卖？”洛晞宁漫不经心地问道。
“小姐您是识货之人，这银丝炭50文一斤。”
“什么？这么贵！”洛衔青也被这样的价格吓了一跳。
“哎，公子欸，这可是顶级的银丝炭，又是大老远的从祁国运过来，这样的价格已经很便宜。不如瞧瞧这些白炭，这种便宜，10文一斤，还有这黑炭，也才3文。”
也是见他们穿着富贵，木炭老板才有闲心和他们一个劲儿地说着话。要是其他人，早不搭理他们了。
毕竟现在这木炭可是稀缺货。
“行，不过我家用炭很多，这银丝炭至少一百斤吧，还有着白炭和黑炭，可能都需要一百斤，哥哥，你说对吗？”洛晞宁故意提高音量，好让摊主也能听见。
洛晞宁想着这银丝炭确实不错，正好可以拿回去给家里人烤火、烹茶用。而且，她的面包坊需要另外一种木炭。
“掌柜的，我买的可多了，你得给我便宜些才行。”
摊主一听，脸上露出狂喜，这是遇上了大主顾呀！忙说道：“可以，可以，您还要些什么炭？我都可以让一分利。”
“才一分啊，那算了吧！我看那边还有卖炭的，哥，我们去那边问问。”
说着，她拉着洛衔青就准备离开。
“哎，等等，等等。”摊主见状，连忙叫住他们，“两位稍等，有话好说，这银丝炭确实贵了些，但它品质毕竟摆在那里，您要是多买些，我给您让两分利。已经是最低价，真不能少了。”
洛晞宁笑着转身，“那行，就按刚才说的，这银丝炭、白炭、黑炭我各要一百斤。还有这个......”
她指着旁边一种表面灰白、断面有金属光泽的木炭。
“这个啊，是用果树的木材烧制，叫做果木炭，这种炭烧起来自带果木的清香，也是白炭的一种，价格一样都是10文。”
洛晞宁摇头，“不行不行，我这要得更多，您再少些。”
摊主听了，心中有些动摇。眼前两人确实有诚意，如果能做成这笔生意，肯定能赚不少。
“这样吧，我的店面就在那里，您们也是诚心要，要的数量多，那我们进店面谈吧！”掌柜的指着不远处的店面，对两人说道。
“也行。”
摊主叫来店小二，跟着洛晞宁他们进了铺子。
“来，请喝茶。”
“您们这也是经商吧！要不然也不会用到这么多的木炭！”摊主打探道。
“不瞒您说，我们家开了家吃食店，需要大量的木炭。”洛晞宁开门见山。
这摊主也是个实诚人，拿出算盘来就“劈里啪啦”算了起来。
“这果木炭你们要是能拿上五百斤以上，我给你们这个价。”他伸手比了个八的手势。
洛晞宁听了，心中明了，脸上犹豫道：“掌柜的，您这价格还是有些高呀！您看啊，我们在您这买的可不少。这银丝炭我家可不光是自用，之后可还是要再买的。您不少点，我可买不了呀！”
掌柜的一听，心中有些着急，这到嘴的鸭子可不能让它飞咯。
“那小姐说说看，这心里的价位是多少？”
洛晞宁伸出纤纤玉手，比个数。
“不行不行，这样我都亏本了。”掌柜的连连摇头，这个价位他卖不了。
“那掌柜的，你说说看，最低多少能卖吧！”
掌柜的咬咬牙，道：“这样，我拿成本给您，6文一斤，不能再少了。”
“成交！”
洛晞宁留下定金和地址，让老板在她开业的前一天，每天送五十斤去面包坊后，便和洛衔青离开。
走出去很远，洛衔青这才松口气，赞叹：“宁妹，你也太厉害了吧！我都担心掌柜的不卖给你。不过，这掌柜的人还挺不错的，居然能这么便宜就卖给我们了。”
洛晞宁盯着他，笑道：“哥哥，你可真不适合做生意。这老板至少还赚了我们一分钱一斤呢！”
“啊，真的吗？”洛衔青挠了挠头，他还真没有看出来。
走到街尾，洛晞宁见到街边站着几个樵夫，走上前去看看他们面前堆积如山的木柴。
木柴有粗有细，长短不一，有些放在地上甚至还在往下滴水。显然是为了多赚一些钱，故意打湿的。
洛晞宁皱了皱眉，不太满意，这样的木柴不仅难以点燃，而且燃烧时还会产生大量的烟。呛人不说，还会影响食物的口感。
她沿着一排樵夫慢慢走过去，仔细观察着每捆柴火。
大多都是杂乱无章，粗细不均、长短不齐不说，有的甚至还夹杂着不少枯枝败叶。
洛晞宁一一查看，心中有些失望，正准备离开，却在最后一位樵夫跟前停下脚步。
这位樵夫面前柴火不多，可排放得整整齐齐，粗细均匀、长短一致，看起来干净利落。
洛晞宁上前，随手拾起一根，仔细查看，洛晞宁拾起来一看，质地坚硬，纹理清晰，表面干燥，没有一丝潮湿的痕迹。
又拿起几根，掂量一下，重量都是相差无几。
第五十六章 奇怪的樵夫
“公子、小姐，看看这些都是才砍的柴火。”
头上裹着黑布的樵夫见他们上前，伸手拉起身上的汗衫，擦拭额头的汗珠。
他穿得单薄，汗衫虽是粗布所制，却洗得干干净净。衣衫被拉起时，洛晞宁的目光不经意扫过，竟隐约看见了他结实的腹肌。
那腹肌线条分明，每一寸都充满了力量感。
“你把衣服穿好。”洛衔青见状，连忙伸手捂住洛晞宁的眼睛，低声喝道。
樵夫听到这话，露出尴尬的笑容，“哦，好好。”许是衣衫有些短小，樵夫拉了几下这才堪堪遮住。
等到洛衔青将捂住自己眼睛的手放下，洛晞宁这才仔细打量着这名樵夫，他穿着粗布汗衫，袖子高高挽起，露出黝黑且结实的胳膊。那胳膊上的肌肉紧绷，青筋微微凸起，显示出他拥有惊人的臂力。
他应该是刚刚才赶到集市，头发有些凌乱，脸上也被汗水浸湿一大片，但那双眼睛却透着一股质朴。
“这些柴火怎么卖？”洛晞宁问道。
“我这柴火便宜，2文钱一捆。”樵夫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见两人没有再说话，他有些局促道：“我这些都是干燥的，虽然没有他们的重，但是绝对是好柴。”
洛晞宁点了点头，她看了一圈，自然知道他这个价格很是合理。
她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对樵夫说道：“这些柴火我都买了，不过你得帮我送到家里去。”
樵夫一听，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好嘞，我这就给您送过去。”
让那高大樵夫担着柴火跟着驴车后面，三人朝着城东的洛府走去。
“宁宁，我们不是买了木炭，怎么还买柴火？”洛衔青十分不解，疑惑问道。
“哥哥，你傻呀！我们面包炉每天开炉的时候，需要将温度升高，要烧上半个时辰。这木炭和柴火，孰贵孰便宜呀？”洛晞宁捂嘴笑道，她哥哥真是傻的可爱。
“啊，这样啊！”
洛衔青笑笑，突然说道，“宁妹，对不起，以后我一定跟着你好好学。”不让你再为了全家生计而费心费力。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
“什么？”洛晞宁疑惑地看向洛衔青，可眼前着已经到家了，她便让樵夫将柴火送去厨房。
全然没有注意到樵夫来到这里，那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以及他十分熟门熟路找到厨房的位置。
“四妹妹，回来啦！”书房里，传来洛映葭清脆的嗓音，这几天，她都跟着夭娘和哑姑学着做账。
以前枯燥乏味的账目，如今却让她兴致勃勃，学得十分用心。
洛晞宁推开门，迈入书房，朝洛映葭点头笑了笑。
环顾一圈，夭娘正专注地翻着账本，偶尔抬头指导洛映葭几句。哑姑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偶尔点头，眼神专注。
见洛映葭学得认真，洛晞宁转头对哑姑低声说道：“哑姑，厨房里有我今天买来的柴火，2文钱一捆，你去看看放在哪里好？顺便给樵夫把帐结了。”
哑姑点头，从银匣里摸出一些铜板，便走出书房。
洛晞宁大清早便跑了这么大一圈，早已经是又累又渴。
拿起桌上水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等到夭娘与洛映葭手上工作告一段落后，她才将今天与木炭掌柜的契书拿来出来。
洛映葭面色有些痛苦，无奈拿起算盘来，“劈里啪啦”算了一遍，等夭娘过目，满意点头后，这才往账本上写。
刚写好，便听见洛晞宁“哎哟”一声。
“怎么了？四妹妹是忘记什么了吗？”两人看了过来。
洛晞宁这才有些懊恼道：“忘记给哑姑说一声了，那樵夫砍的柴火不错，价钱也便宜，我原是想着，让他每天往我们家送的。”
她站起身来，可双腿酸软得很，敲了敲腿，她说道：“没事，你们忙你们的，我再过去说一声就是了。”
“好啦，”她还未走到门口，一只手拉住了她，“你就好好歇息一会儿吧，我这已经学了许久，刚好去走走，我去说吧。”
“那就谢谢大姐姐了。”洛晞宁甜甜笑道。
她这一笑，稚气十足，让洛映葭心里暖暖的，四妹妹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像个小孩儿模样。
洛映葭穿着藕色镂空印花大袄，外面披了一件深蓝斗篷，莲步轻移，刚踏进厨房外面的小院，便见到一名高大的男子跪在哑姑身前，那卑微的姿态，让她不禁停下脚步，心中涌起一丝好奇。
她往后一退，避免打扰到两人。
“小姑，王......去世后，这十年你去了哪里，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啊”哑姑哭着摸着男子的脸，拉着他的手臂想让他站起来。
复杂的情绪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轻轻摇头，似乎在安慰男子，又似乎在告诉他，事情并非他所想的那样。
“小姑，你怎么说不了话了？”见她说不了话，男子突然激动起来，“是不是这家人做的，我看这家的公子小姐，还以为是好人。没有想到他们会如此待你，我这就去给你报仇。”
男子眼中猛地泛起狠厉，拳头紧握，似乎随时准备冲出去。哑姑忙拉住他，哭着摇头。
伸出手指在他手心中写着什么，似乎在努力解释。
洛映葭躲在一旁，见男子误会，她本想冲出去解释，可又担心打扰他们，只能默默生气地缩回原处。
她往后退了一步，脚不小心踩到一根树枝，那树枝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在这安静的小院中显得格外刺耳。
洛映葭的心猛地一沉，她好像被发现了。
“你是谁？在这儿偷听到了什么？”
白嫩的脖颈前突然多了一柄泛着寒光的砍刀。
“啊”哑姑见到是她，忙过来拉住男子的手臂，甚至是急切地去抓刀刃。男子怕伤到哑姑，忙收回砍刀。
“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只是过来......”洛映葭脸有些红，想要解释，可她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偷听是什么呢？
她本就不属于伶牙俐齿之辈，如今被人发现偷听的举动，只觉得羞愤难堪。“那个，你的柴火我们买下了，你每天送来即可。”
她捂住脸，转身跑开。
可才跑开几步，她又转过身来，丢下一句话才跑开：“你和哑姑是姑侄关系，我会替你们保密的。”
见她这样的举动，樵夫与哑姑对视一眼。
瞧着她离开的背影，樵夫眼中好奇之色一闪而过。
第五十七章 寿桃蛋糕
一连几日，洛映葭都避着去厨房。
哑姑见状也只是笑笑，不过最近她却有些愁了起来。
樵夫是她的亲侄儿萧成墨，如今住在城外月亮湾边的山上，平日靠着打猎为生。
可眼下天气越来越冷，这山上的动物也越来越难打到，他靠着砍柴也只是勉强度日。
她的父兄早已去世，如今她们萧家就只留下了这唯一的血脉。
她思考再三，还是找机会告诉了洛晞宁。
“听哑姑说，你是她的亲侄儿，成墨是吧！”老夫人喝着茶，看向底下跪着的成墨。
“回老夫人，是的。”化名为成墨的萧成墨应道。
“看着倒是个孔武有力的汉子，光是砍柴可惜了，会驾车吗？”
成墨毕恭毕敬道：“回老夫人，会的。”
“那行，买了马车，一直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来驾车，既然你会，那就当我家的车夫吧！”
老夫人一锤定音，成墨正式成为洛家的车夫。
时间很快便来到寒月十八这天，一大早，洛晞宁带着请帖和一个包装严实的盒子，来到大伯母江望舒的房里。
“大伯母，你可都记着了。”她忍不住叮嘱道，这可是关系到她面包坊生意兴隆的关键。
“四妹妹，放心好了，我娘你还不清楚嘛，在侯府的时候，最喜欢带我们去参加这些聚会了。”
见洛晞宁担心，洛映葭忙宽慰道。
“你这丫头，真是不识好人心，也不看看，我参加这些是为了什么？”江望舒气不打一处来，轻轻点了点洛映葭的额头。
洛映葭快十七了，如果还在京城，汝南侯府未被抄家流放之时，她恐怕早已嫁人。
如今老侯爷被贬，她们再嫁不得高官侯爵之辈。
但哪个母亲不盼望着自己女儿好过？
如今知州大人母亲五十大寿，大摆筵席，不正是相看的好机会吗？
而且还能让家里生意在众人面前显露一番，岂不是两全其美！
“好啦，娘，快走吧，别迟了。”洛映葭捂着额头，笑着挽住洛怀素。
“好了，走吧！”
“四妹妹，你真的不去吗？”洛怀素转头来看洛晞宁，对于沈湘湄不让洛晞宁去的决定，百思不得其解。
居然还说的是，四妹妹太小了？
“我才不去！”现在的她还不到十四岁，才不要去相亲。
“对了，你们等等。”
洛晞宁从怀中掏出两支金簪来，为两位姐姐戴上，退后半步看了看，满意点头。
“这样就好看多了嘛！行了，你们快走吧，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一行人这才出了门去。
等到她们出门，洛晞宁这才慢悠悠地回房间补觉去，今早忙着和沈湘湄做寿桃蛋糕，半夜就起来了，现在黑眼圈还挂在脸上。
等她睡醒，便步行去了酥饼斋。
酥饼斋是她为面包坊取的名字，酥这个字，一听就有食欲。
至于这个饼字嘛，那是没办法了，古代这种面食统称为饼。
别指望她这个理科生有多少文学造诣。
那就酥饼斋，一听就知道卖的什么。
寒月二十，正是开业吉日。
洛晞宁站在酥饼斋门前，数月的忙碌筹备，如今终于要迎来成果。
店内的装修早已完成，雕梁画栋间透着古朴雅致，木质桌椅摆放整齐，散发着淡淡木香。红木柜台光滑如镜，摆放定制好的瓷盘，看起来就格外卫生干净。
伙计们都已经进行过精心培训，各个精神抖擞，穿着店内特制的服装，戴着头巾与纱布口罩。
食材也已备齐，面粉是经过二次加工的精细面粉，鸡蛋、驼奶、经过加工而成的白糖，还有那上好的木炭，都静静躺在库房里，只待明日炉火燃起，烤制成香喷喷的面包。
洛晞宁暗自盘算，明日晌午之后便开始烤制第一批面包，让那香气早早弥漫在老街之上，勾起行人的馋虫。
加上今日的她的运作，想必会引来更多好奇之人。
“宁宁。”就在此时，一声轻唤传来。
洛晞宁转头，看见亚尔正从旁边铺子中出来，手里还提着一篮子的东西。
“亚尔哥哥，你怎么来了？”洛晞宁微微一笑，这还是她在蛮州城第二次见到亚尔。
“这个送你，我今晚就要送人去一趟祁国，可能赶不上你的开业仪式。那就在这里提前祝你生意兴隆。”亚尔走到她身边，目光灼灼道。
洛晞宁收过篮子，里面居然还有一幅贺联。
见洛晞宁看向贺联，亚尔脸有些红，道：“我平日练习得少，字也就过得去。这贺联是我自己写的，希望你能喜欢。”
洛晞宁展开贺联，只见上面写着：宝店开张迎百福，财源广进纳千祥。
字迹虽然不算绝世佳作，却也工整有力，透着一股认真劲儿。
“亚尔哥哥，这贺联写得真好，我很喜欢。”洛晞宁由衷地说道，眼中全是感激。“你专程跑一趟，来送我贺联，我真的很欢喜。虽然你不能参加开业仪式，但我知道你的心意，这就足够了。”
亚尔听到洛晞宁的夸奖，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你喜欢就好，你知道我的心意，我，我......”
“啊，宁宁，哥哥，你们怎么在门口呀！”两人面前多出一张明媚的笑容。
古丽仙低头看向洛晞宁手中贺联，见到熟悉的字，她恍然大悟道：“啊，你们聊，我先去忙。”
她匆忙走了进去，还拉住想要出来看的哑姑。
“等等......”洛晞宁手中的篮子晃了晃，两人已经进入后院了。
“那宁宁，我就先离开了，相信你的酥饼斋一定会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那就借你吉言了。”
洛晞宁走进去，将篮子放在柜台后银匣旁。唤道：“夭娘，哑姑，你们人呢？”
“来了，来了。”只听见屋内传来应答声，接着便见两个身影从屋内匆匆走出，
只见两人皆穿淡雅的襦裙，衣裙上绣着精致的花纹，外搭一件深蓝色的夹袄，领口、袖口都镶着精致的滚边，腰间系着一条素色的腰带。衬得那腰肢纤细，身姿婀娜。
头上也是戴着深蓝色头巾，头巾上绣着简笔画面包图案，将乌黑的发丝半遮半掩，显得极为端庄。
这便是他们店内特制的服装了。
第五十八章 离别
书房之中，洛晞宁正拨弄着算盘，手指灵活地在算珠间穿梭，算盘的清脆声响在安静的房间中回荡。
她专注于眼前的账册，眉头微微蹙起，似乎被什么问题给难住了。
“四小姐，门外有客求见。”小丫鬟轻声禀报。
洛晞宁抬头，有些微红的眼从账册上移开，微微一愣，道：“行，你让他在荷影轩候着，奉上热茶，我马上到。”
小丫头应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开。
洛晞宁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这古代的账册太繁琐了，看得她眼睛疼。
有时间还是要教教她们使用阿拉伯数字记账才行。
不过，这个时候，会是谁找她呢？
会客厅在前院，因为靠近荷花池，所以命名为荷影轩。
廊下，一名身着墨色长袍的男子静静伫立，长袍随风轻摆，如被墨染的云彩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他背着洛晞宁，望着眼前枯败的荷叶，残破的荷叶在夕阳的余晖中，有种凄凉的美感。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与这枯荷融为一体，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
洛晞宁在靠近时，脚步也不由地放轻几分。
看着那熟悉的背影，洛晞宁笑道：“怎么突然想着来这儿了？”
男子转过头来，果然是谢憬安。
看到谢憬安的模样，洛晞宁脚步一顿，眼睛瞪大，一脸惊讶。“你？”
“怎么了？”谢憬安嘴角微扬。
“没，没事，你脸上的伤好了呀！”
天哪，这谢憬安果然好帅！
他就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威严。
剑眉斜插入鬓，星目流转间，锋芒毕露，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的虚伪。鼻梁挺直，如刀削般完美。薄唇轻抿时，冷峻的线条勾勒出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冷气质。
更是有着墨色长袍也挡不住的好身材，洛晞宁不经意瞄了一眼，胸肌发达，尽显男性魅力，那股荷尔蒙扑面而来，令她一时之间难以移开目光。
不同与她哥那种温文尔雅的气质，这谢憬安的俊美带着攻击力，特别是他这样笑着，更让她有点头晕目眩的感觉。
被她直白的目光盯得心跳如雷，谢憬安抿了抿唇，沉声道：“对，已经好了。”
男子磁性的声音，传入耳朵，让洛晞宁耳朵有些痒痒的。
洛晞宁摸了一下耳垂，第一次觉得这男人好像与她接触到的其他人，有些不一样。
但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
谢憬安伸出修长的手指，似轻抚琴弦般，缓缓拿起桌上的茶杯，杯身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将茶杯慢慢靠近嘴唇，用茶盖撇去那浮在茶汤表面的几缕茶沫。
他轻抿一口，喉结微微滚动，似在品味着这茶中蕴含的风雅。
放下茶杯时，却发现洛晞宁盯着他的唇发呆。
洛晞宁整个人都呆愣住了，从未想过有哪个男人光是喝茶，就让人有想亲他的冲动。
那嘴唇红艳艳的，还沾染了些许水渍，看起来就好好亲的样子。
洛晞宁莫名觉得有些口渴，有些懊恼，自己真是馋了。
见他看了过来，她忙移开视线。
“哦，好了那就好亲。”
天啊！
她在说什么啊，好丢脸？
觉得好尴尬，她的脸颊发烫，端起茶杯就要饮下。
“小心……”
谢憬安想要制止，却已来不及。
“嘶，好烫！”她口中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声音，像是猫儿一般，眼睛瞪大，目光惊愕地盯着杯中茶水。
“小仙女，你没事吧！”谢憬安站起身，伸手想要帮忙。
却在差点碰到洛晞宁时，猛地收回了手。
小仙女十四岁了，已经到议亲的年纪，这男女大防，让他不敢造次。
“你没事吧？”
谢憬安剑眉紧拧，因为洛晞宁捂着唇，让他看不见她的伤势。
有些担忧道：“要不我去找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不用，不用，”洛晞宁忙摆手制止，“只是烫伤，你看是不是就只是有点红？”
她嘟着嘴靠近，伸手拉住他的手臂：“你看？”
猝不及防间，谢憬安被她突然地靠近，心跳顿时乱了。
看着她微红的唇，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谢憬安彻底呆愣在原地。
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那吹弹可破的白皙脸颊被红云覆盖，谢憬安这才咳嗽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洛晞宁伸手捂住脸，有些想不通，今天的自己怎么那么蠢，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应该还好吧，这茶汤有些烫，可这天气也冷了，不会受伤的。”
“嗯嗯，是啊！”
许是受不了这样尴尬的气氛，谢憬安准备告辞，他今日本就是来告诉洛晞宁，他要回祁国之事。
“哦，好，不多留两日吗？我的酥饼斋寒月二十开业，要不参加了再走吧！”
“酥饼斋？”
谢憬安这几日一直忙碌着，根本不知道此事。
“对呀，老街街口，我盘下来的铺子。”
“就是那些孩童唱的？”过来的时候碰见了几个小孩，听他们唱的童谣好听，他还特意留意一下。
洛晞宁眼睛亮晶晶的，自豪道：“你都听到了啊，怎么样，是不是朗朗上口？”
明白这是她的手笔，谢憬安点头，赞叹：“你这主意不错！”
“我也觉得。”
两人谈话间，刚刚那点尴尬逐渐消失。
一直聊到茶凉，谢憬安这才不得不离开。“那小仙女，我这就离开了。”
“你为何一直叫我小仙女？”洛晞宁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
“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
洛晞宁最后也没有得到答案，谢憬安踏出洛府，回头望了一眼已经看不见的荷影轩。
因为你是我的神祇！
绝望之中你如一道光般，降临在我身边，解救我于危难之中。
他坐上马车，心中微微泛起遗憾的苦涩，他居然没有尝到小仙女的手艺，没有吃到童谣中的香又甜的面包。
马车缓缓驶出巷子口，他从车窗望去，只能瞧见越行越远的洛府大门。
巷子口，几名孩童正在那里嬉戏玩闹。他们跑着跳着，玩了一会儿，大概是累了，便围坐在一起，开始唱起了童谣：
酥饼斋，香又甜，
面包入口软绵绵。
外酥里嫩真美味，
吃了还想再尝鲜……
第五十九章 开业
“四妹妹，四妹妹，你在哪儿？”
大老远便听见了洛怀素的声音，洛晞宁笑着应道：“二姐姐，我在这里，怎么了？”
“四妹妹，”洛怀素激动地跑过来，拉住她的手道，“我们按照你说的去做了，等我们将寿桃蛋糕呈上，那知州大人的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说我们有心了。宴会后，大家尝了那蛋糕，不少夫人小姐向我们打听……”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不过，洛晞宁还是明白了，她的计划成功了。
“那二姐姐，你的奶茶准备得如何啦？”洛晞宁是早安排了她来负责茶饮的，更是将奶茶的做法告诉了她。
“这你就放心好了，原味奶茶、焦糖奶茶还有水果奶茶，我早就准备好了，等到开业的时候就拿出一些来试喝，不过宁宁，这不收银钱真的行吗？”
洛怀素眉头紧皱，对洛晞宁所做的决定担忧不已。
“当然！这不让人试一试，别人如何挑选自己喜欢的口味？”
洛晞宁露出一笑，对自己的决定自信得很。
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寒月十九这日，对老街人来说是个煎熬，自从晌午过后，这空中便弥漫着香甜，勾得家里的小崽子们闹腾不已。
寒月二十，如期而至。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蛮州城的大街小巷。
早就在酥饼斋的众人，一脸喜色，夭娘更是催了洛晞宁好几次，因为店门口已经围满了想要试吃的人。
“小姐，这么多的人，这试吃岂不是要让我们亏本？”
“没问题的，去吧！”洛晞宁挥挥手，让她让切好的面包块拿出去。
“好嘞！”
夭娘整理好衣裙，站在店门口，微笑着对着店外过往的行人。
“客官，欢迎光临酥饼斋。今日开业，特设免费试吃活动，客官不妨进来尝尝这新鲜出炉面包。”夭娘端着瓷盘，瓷盘之中摆放着切得整整齐齐的面包块。
她这样的说词，引得过往行人纷纷驻足。
旁边一位锦袍公子，早就闻着面包香气引得馋虫上涌。
走进店内，麦香更胜。
店内装饰古色古香，衬得那吃食更加秀色可餐。
“公子，是否尝尝？”伙计热情招待，将那位公子引到货柜前。
公子目光落在瓷盘中的面包上，这面包呈现出诱人的金黄色，表面泛着淡淡的光泽。
眼神满是期待，“你这面包拿给我尝尝？”
“好嘞！公子你请。”
伙计拿出干净的瓷盘，小心递到公子面前。
瓷盘之中装着各种面包块，每块都切得薄厚均匀，大小适中。
公子接过瓷盘，手中细签叉着面包块，轻轻咬了一口。
面包的外皮在他的牙齿下发出清脆的“嘎吱”声，内里则是柔软香甜，麦香在口中弥漫开来，让他忍不住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美妙滋味。
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这面包果然美味，口感极佳，你们店里的手艺真是了不起。”
夭娘听到公子的夸赞，脸上露出更为灿烂的笑容，她微微欠身，道：“公子过奖了，这是我们店里的招牌白面包，今日开业，特地为各位客官准备的，希望各位客官都能喜欢。”
那公子将面包块不断送入口中，赞不绝口，连声道：“这面包真美味，这个，这个都有给我包起来。”
“好嘞，公子，这边请。”
周围的行人见到锦袍公子买下许多，纷纷忍不住想要尝尝这美味的面包。
他们走进店内，围在瓷盘前，好奇地打量这面包。
伙计见状，将上面的瓷盘拿下，让众人拿起细签尝尝看。
客人叉起一块面包，轻轻咬了一口，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嘴里不停地称赞。
“好吃，好吃。”
“这个，这个，我要买。”
“这个这个，我也要。”
......
店内顿时热闹起来，笑声、交谈声、面包的咀嚼声交织在一起。
夭娘和伙计们忙碌着招待着每一位的客人，二楼的洛晞宁和洛怀素见状，也是高兴得很。
“四妹妹，”洛怀素握着洛晞宁的手，高兴道，“真的可以，大家都喜欢我们的面包。”
“好好，”洛晞宁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好了，别激动，哎，快看，那有一对母女。”
一对母女跟着人群，刚好走进店内。
“夫人，小姐，你们等等。”一楼，古丽仙拦住母女，“这一楼是接待男宾，二位请上二楼。”
母女神色有些慌张，有些局促地拉拉身上的衣衫。“这，这，我们......”
小女娃有些畏缩地依偎在母亲怀里，嗅着店内的香味，忍住腹中饥饿，小声道：“娘亲，我们回去吧！”
“女宾，两位。”古丽仙朝楼上喊道。
转头朝着母女二人行礼，笑道：“二位，请！”
母女无奈，只得上楼。
女子手里捏着仅有的两枚铜板，叹息着，大不了就用了这维持生计的铜板，过后再去找活干吧！
推开那扇精致的雕花木门，踏入二楼的女宾区域。
整个二楼十分宽敞，柔和的阳光透过轻纱窗帘洒进来，使整个区域温馨无比。
四周的刺绣屏风上绣着各种花卉、鸟兽，栩栩如生。四周墙壁上挂着画，画中人物姿态各异，或抚琴、或对弈、或品茗，每幅画都透着宁静与雅致。
母女被迎进包厢之中，包厢中有着精致的小几，小几之上摆放着精美的茶具，白瓷上绘着淡雅的青花。
小几上还摆放着几盘精致的点心，造型各异的饼干、软糯的面包以及三角形的蛋糕。
“娘亲，好饿，我能吃吗？”
见到点心，女孩再也忍受不了腹中饥饿，抓住母亲的袖子，低声问道。
“等等......”
热娜从小几上端起瓷盘，递给女孩，“女宾，我们这些都是试吃，您们尽管尝尝，看看喜欢什么？”
“试吃，免费的吗？”女人眼里闪过期待，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她看向热娜，仿佛在等待一个肯定回答，热娜笑道：“当然。”
“丫头，你吃吧。”
女孩得到母亲的首肯，立刻伸手去拿热娜手中瓷盘的糕点。
“夫人，您坐，我们这儿还有各种茶饮，您且都尝尝。”
“啊，不不不......”
热娜拍手，随着她的手势，伙计从屏风后走出，手中端着几个精致的竹杯，里面装着各种茶饮，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第六十章 母女
“四妹妹，”旁边不远处的包厢中，洛怀素一脸疑惑，小声道，“这母女俩看着也不像能买得起的模样，怎么你也让人将她们请上来了呀？”
洛晞宁笑着拍她的手，“二姐姐，我这样做当然有我的用意。”
“可是这，这......”这不就亏本了吗？
洛怀素皱着眉，不理解地看着洛晞宁招来哑姑。
“哑姑，你再为那对母女送上一份白面包和焦糖奶茶吧，我看她们是真的很饿。”
哑姑笑着点头，去货柜上取出一份白面包又去接了一壶奶茶，给包厢中的母女送去。
包厢中的女子，一脸温柔地看着狼吞虎咽的女儿，将手中的竹杯递了过去。
刚才伙计说过，这是她们东家亲自熬制，是酥饼斋的特色茶饮，焦糖奶茶。
她闻着，也是一股香甜的奶香味儿。
“丫头，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娘亲，你也吃。”
“娘亲不饿，你吃着，来喝这个。”手中茶饮被女儿一饮而尽。
小几上的糕点只有一点儿，很快便被女孩吃光。
女人将身上仅有的两枚铜板放在小几上，拉着意犹未尽的女儿准备离开。
哑姑端着面包过来，刚好在门口遇上想要离开的母女俩。
热娜连忙替哑姑说道：“这是我们店内的特色白面包，还有这焦糖奶茶。我们掌柜的，瞧您们喜欢这两样，便做主为您们送上一份。”
她从哑姑手上取过，放在窗边小几上，看也没看放在小几上的铜板。
“我，我们吃好了，这就离开。”女子脸皮发红，拉着女儿便想离开。
哑姑摆手，旁边的热娜说道：“我们掌柜的说了，这都是送您们的，您们吃完了，觉得好吃，下次再来光顾我们酥饼斋。还请麻烦给个五，五星好评，如果觉得哪里做得不好，也请提出来，我们好有所改进。”
热娜虽然不知道什么是五星好评，但掌柜的说的肯定不会差。
“不不不，很好吃，真的，这面包也好，这茶水也好，都好都好。我真的只有两枚铜板了，我......”囊中羞涩的女人，将女儿拉向身后。
“我们掌柜的说了，都是试吃的，不收您的银钱。”
热娜拾起小几上的铜板，放回她的手里。
“这，这怎么可以？”
“吃吧吃吧。”热娜将面包递到女孩手上。
那小碟的糕点、茶饮本就没有多少，女孩没有吃饱，此刻手中多了一个这么大的面包，女孩欣喜若狂，拿着便是狠狠咬了一口。
“嗯，这个好吃。”
旁边包厢又来了新的女宾，哑姑朝热娜示意，让她去接待。
自己则是朝母女笑了笑，福身回到了洛晞宁身边。
包厢里重新安静了下来，女孩这才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她是饿极了，两天没有吃东西，她低声对母亲说道：“娘亲，对不起，盈盈太饿了。”
母亲摸着她的头，笑道：“没事的，丫头，咱们呀遇到了好人。”她感激地看向隔壁包厢。
吃饱喝足后，母女俩离开。
“看吧！我都说了，她们肯定不会买的。”为二楼女宾重新熬制了焦糖奶茶后，洛怀素回到洛晞宁身边。
盯着空了的包厢，她嘟囔着，拿起小几上饼干，塞进嘴巴里。
“二姐姐，这顾客就是上帝，让我们的伙计实践一下什么叫做服务精神。”
“......”
洛怀素定定地看着她，半晌也没说话，许久，她才说道：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热娜前来敲门，门外包厢已经坐满，需要她们腾出这一间。
“好，这就来。”
两人连忙收起小几上的东西，为后来的女宾腾出位置。
一直忙到打烊，洛晞宁安排好明天的工作后，洛晞宁和洛怀素、哑姑、夭娘这是才一起坐上马车。
才坐上马车，夭娘便敲着自己的腿。
“哎哟，今天可真是累得够呛，那炉子烧了三次，这才勉强够上。”
洛晞宁站起身来，帮夭娘按着肩膀，“夭娘，今天辛苦啦，等到伙计们都熟悉，你们也就不会这样辛苦啦。”
“哎呀，小姐，您怎么能给我按肩，这不是折煞我了吗？”
夭娘一脸受宠若惊道，伸手拉住洛晞宁。
“哎呀，夭娘，这又有什么呀，你今天可是我们洛府的大功臣。”
洛晞宁笑着与夭娘打趣，“还有我们哑姑，今天也是忙得够呛，哎，哎呀……”
哑姑突地站起来，吓得洛晞宁跌坐在马车座位上。
“啊？”
哑姑拿着算盘的手颤抖着，指着账册上的数字给洛晞宁看。
见她神色这么激动，洛晞宁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
哑姑计算能力出众，应该是算出了今日的盈利。
“好了，哑姑，这会儿也看不清，大姐姐还在府中等着我们，回去算给她听，让大伙儿都高兴高兴。”
洛晞宁伸手，示意她别那么紧张。
洛府之中，几乎所有人都没有睡，老夫人更是坐在厅中，焦急万分等待着。
“哎呀，这宁丫头也真是的，怎么不差人回来报个信儿啊！”
“娘，”沈湘湄扶着老夫人坐下，“宁宁她们今天忙，抽不出人手，这成墨已经去接了，想必很快就回来了。”
“是啊，娘，别担忧，你看啊，这宁宁都差我们烤了两炉送过去，想必生意也是不错的。”洛庭鹤为父母奉上茶水。
“哎，还不是这宁丫头，想一出是一出，非要弄出个试吃来，这些可都是银钱啊。”老夫人皱着眉，担忧酥饼斋亏了钱，打击到洛晞宁掌家的积极性。
当初，真不应该就这样同意了的！
她有些后悔，懊恼地看向沈湘湄，当年若不是这沈氏苛待庶女，并未教养宁丫头，如今也不至于如此。
她摆摆手，叹气道：“没事，都去睡了吧，亏就亏些吧！你们谁也做不到永不亏损……”
“回来啦，回来啦！”外间小丫鬟来报。
老夫人喜出望外，从椅子上站起来。
“快让她们进来。”老爷子发话。
一众人鱼贯而入，还未走近，便听得洛晞宁的声音：“祖父祖母，您们猜猜我们赚了多少呀？”
这是赚了，众人面露喜悦，总算是放下心来。
“宁丫头，快来祖母这。”
“祖母，除去成本、伙计工钱，今天我们净赚4520文。”
“这么多？”
“是呀！”
屋内欢声笑语，闹作一团。没有人注意到，门外一道黑影闪过。
第六十一章 旧人求救
“今儿我们就可以施行之前商量好的计划了。试吃的份量减少，之后也尽量少拿出来。二楼将这几种套餐推行开来，人多时候实行预约制。同时，推行充值送礼，”洛晞宁拿出一本册子出来，封面上写着“会员”二字。
“凡是一次充值100文，送10文外加一个白面包。”
“充值200文，送20文外加一个坚果面包。”
“充值500文，送50文外加一个小蛋糕。”
“充值1000文，送100文，任选两样面包或蛋糕带走。”
“还有这个图册，想要过寿蛋糕的，在这上面选图样，提前三天预约，收100文定金……”
哑姑手上书写不停，将洛晞宁交代的事情全部记录下来。
酥饼斋的生意，一连几日都十分火爆。
等到古丽仙她们都熟悉后，哑姑便朝洛晞宁提出，不再担任二楼掌柜的诉求。
因为舌头受损，她说话含糊不清，每次都需要别人来帮她翻译，她觉得太过耽搁酥饼斋的生意了。
洛晞宁倒是觉得无所谓，不过哑姑实在在意，也就由着她。
“四小姐，前院有人求见。”门外，小丫鬟敲门禀报。
“好，这就来。”
洛晞宁放下账册和算盘，揉揉有些肿胀的太阳穴。
跟着小丫鬟来到荷影轩，才刚进门，一道身影便在她的身前跪下。
“哎，这是怎么了？快起来，快起来。”
看到女子有些陌生的模样，洛晞宁有些疑惑的皱眉。
“你是？”
“洛姑娘，你不记得奴家了？姑娘你看，”那女子一把拉起后脑的发髻，露出一道痕迹来，“此处还有姑娘砸下的痕迹。”
她砸的？
哦，原来是她呀！
那个被关在沙匪铁笼中，被她敲了板砖的女子。
“哦。”洛晞宁淡淡道。
丫鬟送上热茶，她伸手端过，用茶盖轻轻撇过茶沫，放到嘴边，闻到茶味后又放下，“下回给我上奶茶。”
她不是很喜欢喝茶，还是喜欢甜甜的奶茶。
“是。”小丫鬟应道，洛怀素身边的两个小丫鬟都学会如何熬奶茶。
底下的女子闻言，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你来此是为了何事呢？”总不会是因为她敲了她，来找补偿的吧！
洛晞宁对这女子印象着实不佳。
被沙匪关着时，为了活命，她威胁自己放了她，形势所逼，情有可原，倒也是无可厚非。
可是被救之后，蛮族一路护送，到达蛮州城，这女子竟一声不吭，悄然离开。
既无半分感激之意，又似唯恐洛晞宁会找她索要什么救命报酬一般，急匆匆地消失在人群中，怎不让人生厌。
女子仿佛也明白洛晞宁对她的不满，轻咬贝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又很快恢复平静。
她缓缓起身，来到洛晞宁身前，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哽咽，似受了莫大委屈：
“姑娘，奴家此前糟了那等腌臜之事，”她拿着手帕轻拭眼角的泪，“本就惊恐万分，心胆俱裂。而且，奴家本是前来投靠远亲，只盼能在此处安身立命，如何能让那亲戚知晓此事。奴家一路上思来想去，唯有悄无声息离开，方能保全自身名声。姑娘如此聪慧，想必定能体谅奴家迫不得已之苦衷。”
“嗯。”洛晞宁微微颔首，轻应一声。
她并未急于追问，只是静待那女子自行道出缘由。
女子见状，似是没有料到洛晞宁会是如此这般反应，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声音凄切，惹人怜惜：
“姑娘，求求你救救奴家吧！”
洛晞宁秀眉轻挑，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面容多了几分探究之意。
“别哭，你且细细道来，究竟出了何事，将让你如此这般要来求本姑娘收留？”
女子听到这话，哭声渐止。双手攥住裙角，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却条理清晰地说明缘由：“奴家那亲戚，本就心术不正，见奴家如今无父无母，孤苦伶仃，竟起了歹心，欲将奴家强行嫁给她那痴傻儿子，奴家不从，竟将奴家关了起来，欲逼奴家就范。
奴家在那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受尽折磨，好不容易才寻得机会逃脱出来。
如今奴家实在是无处可去，唯有求姑娘收留，奴家愿为姑娘做牛做马，报答姑娘的大恩大德。”
她上前一步，重重地跪在洛晞宁身前。
洛晞宁黑眸紧紧盯着她，目光沉沉，似要将她看透。
此女容貌姣好，初见之时那样落魄，却也是一身华服，一点也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女子。
即使是现在，她说自己是好不容易逃脱的，可身上的素色衣裙，虽然是旧衣，可丝毫不见破损，更无半分狼狈之态。
如今这般，怎能不叫人生疑。
“你......”
“宁丫头。”
她刚想开口，便听见身后传来老夫人的声音，转头一看，许久不曾出现在她面前的洛清栀扶着老夫人来到厅前。
洛清栀的脸色平静，叫人瞧不出异样来。
“祖母。”洛晞宁起身行礼。
“好了，宁丫头呀，我看这也是个可怜人，这多个人，咱们洛府也不是养不起，怎能见死不救。”
“祖母，这......”
她刚想说什么，却被老夫人轻轻摆手打断。
“丫头，你是个可怜人，我瞧你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如今来了我洛府，能做什么呢？”老夫人戴着扳指的手指，微微动了一瞬。
“老夫人，奴家虽是薄命之人，却也并非无所事事之辈。听闻姑娘的铺子近来生意兴隆，人生短缺，奴家略同一二，愿为姑娘分忧。若姑娘不嫌弃，奴家愿尽绵薄之力。当然，奴家亦知，姑娘自有主张，奴家不敢妄自菲薄，一切皆凭姑娘定夺。”
女子声音轻柔，抬起头来，目露期待地看她。
祖母？
洛晞宁看向老夫人，却对上一双饱含深意的眸。
“宁丫头，这些事情你做主就行，祖母年纪大了，早就不过问。清栀啊，扶祖母回屋吧！”
“是。”洛清栀应道，扶着老夫人离开。
洛晞宁坐在太师椅上，眼中玩味更甚。
嘴角噙着笑，看向低眉顺眼的女子。
洛晞宁端茶的手，轻点了点，“行了，你也不必自称什么奴家了，听起来怪别捏的。之前也不见你这么卑谦，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对了，你叫什么？”
“奴家，啊不，我名唤清娘。”
“清娘，亲娘？不行，换一个。就叫庆儿吧，喜庆的庆。”
占她便宜呢！
“是。”
第六十二章 双份蛋糕
庆儿并没有如愿以偿，而是跟着洛晞宁每天跑来跑去。
“姑娘，不是说酥饼斋生意很好，人手不够吗？我可以去帮忙的呀！”知道洛晞宁不喜欢她文绉绉地说话，她恢复了往常那样说话。
“哦，没事的。”
洛晞宁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将其放在身后的书架上，笑着回道。
“夭娘给我说了，那边的生意还行，这几日没有之前那么忙碌。而且大姐姐二姐姐都去帮忙了，你就别担心了。”
“可是，这大姑娘和二姑娘那都是千金之躯，怎能够抛头露面，这多不好呀！而且不是还有什么寿桃蛋糕的订单吗？我怎么从未见姑娘处理过？”
洛晞宁放下茶盏，似笑非笑道。
“庆儿消息还蛮灵通的，这么多天才有这一个订单都知道呀！”
许是担忧自己说得太多，会引起洛晞宁的怀疑，庆儿笑着说道：“没有的事儿，我也是昨晚听大姑娘算账时，提了这么一嘴。既然姑娘自己有所决断，庆儿哪里还敢多说什么。”
洛晞宁又坐了下去，手撑着下巴道：“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你这就换衣服去店里帮忙吧！将古丽仙换回来，我有事情对她说。”
庆儿眼睛弯弯道，“好咧，姑娘，我这就去。”
还以为洛晞宁防备着自己，没有想到居然就只拘了她几天。
等她离开，一旁的洛庭鹤和沈湘湄走了进来。
“宁宁，怎么样？”
洛晞宁扬了扬手中的信件，“放心，就等着看好戏吧！爹，我让你去办的事儿，办好了吗？”
洛庭鹤比了个“OK”的手势，洛晞宁便明白，转头问沈湘湄，“那行，妈，蛋糕准备的东西呢？”
“放心，早准备好了。”
明知道有人搞破坏，她们特地做了两手准备。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洛晞宁被外面的细微动静给吵醒。
拿起床头的闹钟一看，才5点。
打着哈欠起床，洛晞宁起床洗漱。
“妈，你已经准备好了呀！”穿着小熊睡衣的洛晞宁，这才来到厨房。
“快去加一件衣服，这空间里的温度和外面差不了多少。”
沈湘湄将鸡蛋的蛋黄和蛋白分离，分别放入两个干净无水无油的容器中。见女儿穿着单薄，忙让她进去加衣服。
“不用，我这珊瑚绒的，可暖和了。”洛晞宁说着，伸手拿起打蛋器，“我来帮忙打发吧！”
将油倒入蛋黄中，用打蛋器搅拌均匀，使蛋黄和油充分融合。
“行。”
她们今天要做两个寿桃蛋糕，沈湘湄也就没有拒绝洛晞宁的帮忙。
从冰箱里拿出驼奶，继续搅拌均匀。
两个小时后，洛庭鹤起床进来看她们的进度。
沈湘湄正在用裱花嘴在蛋糕表面挤出各种花纹，将其逐渐调整成寿桃。
洛晞宁手边上的却还是蛋糕胚的模样。
“哎呀，怎么还没有弄好，这马上就要开店了啊？”洛庭鹤有些着急，不是说担心时间来不及，都在空间里做好吗？怎么都这个时候了，一个都还没有做好？
“没事的，等会儿宁宁你就先带着这个出去，那一个我在空间里做好了，给你放在桌子上。”沈湘媚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好，妈，不着急。”
洛晞宁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老妈，暗道：之后将府里的人清理一下，教会自己人才行。要不然每次都要老妈来做，订单多了的话岂不是忙不过来。
“行了，包起来吧！”
沈湘湄完成了收尾工作，让洛晞宁过来。
“好咧！”洛晞宁拿出包装的木盒和油纸，认真包装起来。
“爸，你进来的时候，院子里面包炉烧起来没有？”她边包装边问道。
“当然，这么明显的破绽，你老爸肯定不会犯。”
“那就行。”
“宁宁，要是你弄错了怎么办？”
看着装好的蛋糕，沈湘湄有些发愁。
“不可能弄错，哥哥去调查了的。”洛晞宁想着之前祖母将庆儿留下来，还觉得怪异。
原来祖母暗中找洛衔青去调查了庆儿的身份背景，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好，那就行。”
洛晞宁从父母院子里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夭娘早已等候在这里。
“小姐，寿桃蛋糕好了吗？”
“当然，”洛晞宁将手里的盒子小心放在桌上，语气严肃道，“这蛋糕你们拿的时候都小心些，这寿桃造型可不能破坏。”
夭娘点头，小心翼翼打开盒子，看见里面完好无损的蛋糕，“嗯，夭娘明白的。”
这虽然是她们第一次接触寿桃蛋糕，但是培训过许多次，早已熟练于心。
夭娘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什么，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小姐，我觉得那个庆儿，有些不对劲儿。”
“哦，怎么说？”
夭娘皱了皱眉，“昨儿她来的时候，一个劲探听着我们面包方子，还让我将夫人写的那张秘方拿出去来给她看。而且，让她去二楼招待女宾，她也不肯，就一直绕着面包炉，找伙计探听面包炉是如何搭建的。”
夭娘声音带着一些不满，洛家人对她们有恩，又收留了她们，不光没有让他们签卖身契，做了活还给工钱。
她实在是想不通，庆儿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
洛晞宁静静听着，脸上露出一丝笃定的神情。这庆儿的举动，实在是反常，而且目的很明确。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庆儿就是冲她酥饼斋而来。
“夭娘，你过来。”她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在夭娘耳边低语一句。
“什么？这怎么行！”夭娘轻声惊呼，声音中带着不解。
洛晞宁轻笑，自信满满道，“放心，我安排好了一切，你把这蛋糕拿过去吧！”
“行。”
夭娘带着蛋糕坐上马车，同庆儿一起，来到了酥饼斋。
如今天刚亮，住在镖局的古丽仙早将昨日烤好的面包上架，摆放整齐。
刚到酥饼斋，庆儿便提出帮忙拿蛋糕的主意。
“不用，我自己拿进去吧！”
夭娘笑着拒绝，拿着蛋糕放在了柜台上面。
离开店还有些时间，夭娘将所有人叫到身边。
“大家都过来，听我说，那金员外巳时便来取这寿桃蛋糕，你们都看着些，谁也别碰到这上面的寿桃蛋糕！”
“知道啦，夭娘，我们不是第一天做事，谁会不知道呀！”
“是啊，是啊。”
“都知道，那就行，打扫去吧！”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夭娘将店门打开，外面在已经围满了想要进来买面包之人。
等到洛晞宁过来的时候，二楼包厢已经坐满，一楼也全是买面包的人群。
“小姐，你来啦！”夭娘迎上前去。
“嗯，这几天还忙得过来吗？”洛晞宁看着忙着的众人，轻声问道。
夭娘笑着点头，最近几天就是有些忙，可晚上算账的时候，却发现并没有赚到多少。
店里销路最好的，就是用料简单，被洛晞宁命名为乡村面包的面包。
一个面包才三文钱，每天都要单独开两炉才够卖，连成本都不够。
“没事，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
话音刚落，二楼传来争执声。
第六十三章 将计就计
二人上楼，古丽仙立刻给她们说明了事情缘由。
原来，洛怀素有个专门熬制奶茶的地方，小瓦罐后面是一张同包厢一样的小几。
今天烤制乡村面包的伙计是巴图尔，他上来找自己姐姐热娜说话，谁知走的时候却忘记带走乡村面包的配方。
热娜知道了此事，先是将巴图尔骂了一顿，然后上来找配方。却刚好看到庆儿将配方塞进了自己的衣袖里。
“行，我知道了。”洛晞宁朝着古丽仙点头，然后让夭娘将两人带过来。
夭娘点头，立刻将争吵的两人叫了过来。
庆儿见到洛晞宁过来，心中不禁有些慌乱，但她很快镇定下来。
“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洛晞宁微微一笑，说道：“庆儿，你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小姐，我没有什么事情瞒着你，这纸张真的是我的！”庆儿听得洛晞宁的话，眼神里有些慌乱。
“是吗？你的纸张，你一个投靠洛府的女人，哪有什么你自己的东西？乖乖拿出来吧！”热娜不依不饶。
“姑娘，这纸张是我写着玩儿的，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庆儿没有理会说风凉话的热娜，继续对洛晞宁说道。
“是吗？”
夭娘上前，强行将她袖子里的纸张拿了出来。
打开一看，怒不可遏：“你的？还真是睁眼说瞎话，这上面分明就是我们酥饼斋的面包方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我……”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突然她想到了，“哦，那是我弄错了，我以为这个我画的画，我不识字呀，我拿这个做什么！”
她低着头，一副懊恼自己真笨的模样。
“是吗，不识字呀！”洛晞宁冷笑着看她。
“是，是呀！”
“那可真是奇怪了啊，南街老字号福满家的外甥女宋清清，那可是祁国沙城有名的才女，你居然说你不识字？”
庆儿一脸惊骇，“你说什么！”
洛晞宁接过那张纸，缓慢说道：
“宋氏女清清，于三月前入蛮州城。本是南街老字号福满家糕点铺子的外甥女，因不满足掌柜让其做洒扫丫鬟，为其痴傻儿子下虎狼之药，逼娶为正室。
我说得可对呀，宋清清？”
洛晞宁笑着看向宋清清，眼里的精光乍现。
“你，你竟然都知道！”
宋清清吓得往后退，一脸不敢置信。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嘈杂声，原来是衙役接到南街老字号糕点铺掌柜的报案，赶来抓人。
衙役的到来，宋清清明显慌了。推开挡在身前的热娜，就欲冲下楼去。
却刚好遇到上楼来的巴图尔，“她在这里。”
巴图尔的一嗓子将衙役都吸引了过来。
他们迅速将宋清清围住，“宋清清，还不束手就擒，难道要我们动手吗？”一名衙役大声喝道。
宋清清看到衙役们，心生绝望，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她突然便洛晞宁跪下，“姑娘救救我，我不要被抓，那傻子身体被药坏了，抓了我去他们要弄死我的，求求你救救我。只要你愿意救我，我就告诉你是谁想要害你！”
她还想要威胁自己！
洛晞宁杏眼微眯，踢开她想要拉自己的手。
“自作孽不可活！我也不需要你告诉我，我自有法子知道。”
见洛晞宁不救她，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喊：“洛晞宁，你不愿救我，那就陪我一起死。”
她猛地伸手去抓洛晞宁。
洛晞宁见状，急忙躲避，但宋清清离她太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宋清清的手臂，将她制服。
居然是许久未见的亚尔，亚尔担忧地看向洛晞宁，道：“宁宁，你没事吧？”
被夭娘扶着的洛晞宁，笑着摇头，“亚尔哥哥，我没事，多亏了你及时出现。”
袖子里的小紫蠢蠢欲动，洛晞宁安抚地将它收进空间里。
“大胆刁妇，竟敢反抗公差，给我拿下！”
衙役一声令下，冲了上来将宋清清按倒在地。
宋清清挣扎着，咒骂着，但已经无济于事。
她被衙役们五花大绑，拖出了酥饼斋。
洛晞宁透过二楼镂空窗棂，在围拢的人群中准确无误地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低声冷笑道：“这么久了，才憋出个这样的招数吗？”
她转头对夭娘说道：“夭娘，你去吧！”
“是，小姐。”
夭娘退下，来到一楼。
“宁宁，需要我帮忙吗？”一旁的亚尔见酥饼斋前围了大群看热闹的人，想要帮忙。
“嘘！”
洛晞宁一只嫰白手指竖在红唇前，朝他眨了眨眼。
除了自家妹妹，亚尔从未见过哪个女子，会在男子面前，做出如此大胆且媚惑的动作，脸不由涨得通红。
“宁宁，你……”
“安静些！”
楼下，夭娘先是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她这里来。
“大家静静，且听我一言。我夭娘识人不清，竟然让酥饼斋出了这等偷我乡村面包配方之人。如今配方已然泄露，对我酥饼斋而言，实乃一场灭顶之灾。”
她深吸一口气，继而说道：“然事已至此，夭娘唯有给大家一个交代。自今日起，我酥饼斋将暂停出售乡村面包，我等将全力彻查此次配方泄露之事，定要揪出幕后真凶。”
“什么？暂停出售乡村面包，别呀，掌柜的，你们不是乡村面包的销量最好吗？”
“就是啊，整个酥饼斋就乡村面包最便宜。我可是每天都买的，就算以后其他地方有卖，我也不会买，只认你们酥饼斋。”
“是呀，是呀，别停售啊。”
……
围观之人一听，要停售乡村面包，立刻急了，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希望能打消夭娘的主意。
“今儿还是要卖的吧！”一位老大爷问道。
夭娘笑着回应：“今儿要卖。”
“那还等什么，快买呀！”
一大群人蜂拥而至，连带着之前不打算买的人，都进去买了一两个即将停售的乡村面包。
“宁宁，你这是？”亚尔有些懵，热娜不是说配方还在吗？
如今那宋清清进了大牢，这配方一时半会儿也透露不出去呀！
“这宋清清手里握着我乡村面包的配方，只要传了出去，多的是人想要保她出来。如果有人拿乡村面包陷害我，那我可就百口莫辩了。”
乡村面包的配方太简单，看一遍即会。
不过，今天居然没有在那寿桃蛋糕上做手脚，倒让她有些意外。
“掌柜的，不好啦！”楼下的伙计急冲冲跑了上来，“寿桃蛋糕，寿桃蛋糕它……”
第六十四章 金员外
一行人盯着小几上的蛋糕，只见那寿桃上的“寿”字已经贴上了盒壁，不光字儿模糊，就是蛋糕也有些变形。
“这，这是怎么弄的？”
洛怀素的指尖悬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的身后，伙计阿福屏息站着，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之前本都是好的，只是刚刚人太多，有人不小心撞到了柜台。我也是怕破坏了寿桃蛋糕，所以才会取下来。可我小心翼翼拿了下来，就发现寿桃蛋糕已经受到了破坏。”
“你拿了下来，会不会是无意中碰到了？”
夭娘有些急切，这寿桃蛋糕需要提前至少一个时辰烤制，还要做花样，现在已经是接近巳时，那金员外家的小厮就快来了。
“没有，没有，我是和巴图尔一起取下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热娜，你也可以为我们作证的，对不对？”
巴图尔和热娜点头，应道。
“是的，是的，我们亲眼所见的。”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小姐，这还能修复吗，要不......我们把字刮了重新裱？”
洛晞宁围着小几转了一圈，仔细打量着浅粉色的寿桃形状蛋糕。
“不行呀，这奶油不够，而且，这个‘寿’字被破坏，如果强行补上，这金员外老太爷八十大寿，怕是毁了。”
她仔细打量了周围一圈的人，惊喜地发现，居然没有任何幸灾乐祸的表情，看来现在的酥饼斋还是铁板一块。
阿福的眉头拧成疙瘩，热娜的指尖还在发抖，巴图尔的拳头攥得死紧。
巴图尔猛地抬头，眼中迸出光来，“小姐，我们试一试吧！”
“是啊，这是我们酥饼斋第一次的寿桃蛋糕订单，要是我们做砸了，这以后可怎么办？”
热娜的眼泪涌出来，她们蛮族好不容易有了稳定生活，她们不能就这样失去。
在楼下的古丽仙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来，“金员外家的马车到了。”
“什么！”
洛怀素惊呼出声，“宁宁，这可怎么办？”
见众人都神情严肃地看向她，洛晞宁淡淡笑道，“我们先去看看吧！”
金员外的马车停在了酥饼斋门口，一道人影下来，“掌柜的，我们来取之前定下的寿桃蛋糕了。”
“这......”夭娘神情有些难看，喉头发紧，“小哥，外头风大，要不您先歇歇，喝杯茶，我们酥饼斋特色奶茶，还有刚烤好的杏仁饼干......”
小厮脸色怪异，嘴角勾起，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
“掌柜的，还是不用多说了，我拿寿桃蛋糕回去好交差。”
“啊，这.....”夭娘频频往后院看去。
“该不会是你们把寿桃蛋糕弄坏了吧！”那小厮突然提高音量。
“哎，没有没有的事，我们掌柜的后院拿呢？”
“你不就是掌柜的？”
“什么，你们将我定下的寿桃蛋糕弄坏了？”一道尖锐的声音的自金员外的马车上传来。
随后，便见一个浑圆的身影从马车上蹦了下来。
金员外圆滚滚的脑袋上戴着金灿灿的精致头巾，瞪得溜圆的小眼睛满是怒火。
圆嘟嘟的脸涨得通红，脸颊上的肉挤成一团，连带着下巴的赘肉也跟着颤动。
整个人就好似一颗胖嘟嘟的圆球。
肥硕的身躯从马车上一跃而下，震得那青石板路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每走一步，腰间玉佩便跟着晃荡。
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射出两道寒光，直勾勾地盯着夭娘，“你们将我订好的寿桃蛋糕弄坏了？”
“没，没有的事儿，这谁说的呀！怎么会弄坏呢？”夭娘看向后院的动作更为急切，怎么还没有来？
“还说没有，今儿你们要是不给我寿桃蛋糕，误了我爹八十大寿，看我不砸了你们这破店！”他猛地一拍柜台，震得上面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他脸上的横肉一抖一抖的，嘴角歪斜着，露出一副狰狞的表情。
双手叉腰，下巴抬得老高，“告诉你，快把老子的蛋糕拿出来，要不然，哼……”
他低哼一声，从身后陆续走来几人，凶神恶煞的模样，表明了他们的来者不善。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如果拿不出来，或是给我个坏的，哼哼，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金富贵突然暴喝出声，看着夭娘的眼神越发不善，虎视眈眈地看着她身后的货架。
5文一个的白面包，6文一个的坚果面包......
就这么小小一块，连他牙缝都塞不了，他早就眼红酥饼斋的生意。
看他今日这架势，分明是蓄意找茬。
千钧一发之际，后院门帘被一只素手掀开。
洛晞宁抱着个朱漆食盒疾步而出，身后跟着身材高大的亚尔。
她笑着从容，快步走上前，亚尔忙护在其左右。
洛晞宁笑着：“这还未到巳时，金员外何必动怒？您要的寿桃蛋糕，这不是吗？”
金富贵眯起的小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他分明派人......
洛晞宁将食盒轻轻放在柜台上，掀开盖子，只见寿桃蛋糕晶莹剔透，桃尖一点朱砂红。
与用果酱写的“寿”字相呼应，越发衬得那笔锋锐利。
“这......”
金富贵肥厚的嘴唇抖了抖，他派去的狗腿明明说，已经撞了那装有寿桃蛋糕的盒子，绝不会如此完美。
“金员外可看清了，这与图册上的可有区别？”
“没，没......”
洛晞宁笑着，可笑意不达眼底，看得金富贵心里一紧。
“那金员外可知，这桃尖上的红色从何处来？”洛晞宁突然俯身，声音压得极低，“这是京中三皇子皇城外庄子特供的红花所提取，价比黄金，就是京中高官，那也是极少有人，能够拿到这么多的货源。”
金富贵瞳孔骤缩，这酥饼斋不是个富商所开，怎么还和三皇子扯上了关系？
他虽然在地方横行，可京中权贵的一根手指，足以碾死他这地头蛇。
“那还请金员外付清尾款吧！”
洛晞宁冷笑着看着金员外抱着食盒，连滚带爬地驾着马车离开。
第六十五章 身世真相
盯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洛晞宁平静面容上浮现出一抹笑，那笑中透出几分算计，又透着几分笃定。
她汝南侯府虽然没落，往日荣耀如同被封吹散的烟云，但她还是能拉出姑姑三皇子侧妃的头衔来唬人。
“姑姑，对不住了，宁宁拿您的名头来唬人，想必您知道也不会怪宁宁吧！”洛晞宁朝着京城方向喃喃自语。
今儿是真忙，又是抓小偷，又是赶恶棍。
洛宁笑着对赶来的亚尔笑道：“亚尔哥哥，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若不是你赶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亚尔嘴角上扬，笑容有些憨。眼神中带着几分羞涩，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他摆了摆手，说道：“宁宁，你这说的哪里话，我，我......”
看着亚尔憨厚的笑，洛晞宁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知道亚尔不善言辞，但他这份心意确是真真切切的。在这样的世界，能有这样一位可靠的朋友，实在是她的幸运。
“亚尔哥哥，刚才那样出现，真的就如那英雄一般。谢谢你，真的。”洛晞宁笑得眉眼弯弯，眼中全是感激。
亚尔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他挠了挠头，说道：“宁宁，你别取笑我了，我哪是什么英雄，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罢了。不过，你没事就好！”
两人正说着话，后院突然停下一辆马车，洛衔青跳了下来。“宁妹，宁妹......”
"哥哥，我在这里。"她朝着窗外招手。
“宁妹，”洛衔青快步上楼，对亚尔笑着招呼一声，“宁妹，我们快回去吧，家里出事了。”
"怎么了这是？"洛晞宁大吃一惊，这怎么还有家里的事儿？
“那行，亚尔哥哥，我就先走了。”
亚尔微笑颔首。
匆忙回到洛府时，夕阳已西沉。
她刚踏入大门，便觉得气氛不对。往日井然有序的府邸此刻乱作一团，丫鬟小厮神色慌张，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出什么事了？”她一把拉住了丫鬟，声音压低问道。
丫鬟嘴唇颤抖，“四小姐，老夫人、三爷和三夫人都在荷影轩，您快去看看吧！”
洛晞宁心头一紧，顾不得多问，提起裙摆便往荷影轩奔去。
穿过曲折的回廊，还未进门，便听见里头传来的声响。
“你们就这样瞒着我！”
“砰”的一声，竟然有摔杯的声音。
“糟了。”洛衔青拉着洛晞宁，快步走进去。
老夫人发髻散乱，手里攥着一封泛黄的信笺，哭得几近昏厥。见洛晞宁进来，竟踉跄着扑上前来，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枯瘦的手死死箍住她的肩膀。
“宁丫头，我可怜的宁丫头，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祖母？”洛晞宁被突如其来的拥抱震得僵住，她下意识地轻拍老夫人的背，道：“您这是怎么了？”
老夫人摇头，泪水顺着皱纹纵横的脸滑落。
“宁丫头，祖母对不起，”老夫人哽咽着，手指颤抖地摸上洛晞宁的脸，“竟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洛晞宁百思不得其解，她怎么了，什么时候受委屈了？
她转头看着旁边的父母，用口型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湘湄双手一摊，表明这和她没有关系。指了指旁边的洛庭鹤，还有跪着的洛清栀。
洛清栀此刻正死死攥着帕子，脸色惨白，跪在地上的身子摇摇晃晃。
“到底是怎么回事？”洛晞宁声音冷了下来。
荷影轩一片死寂。
直到老夫人哭够了，站起身来，对洛庭鹤说道：“老三，你来说说。沈氏，你，哎，你来扶我，你也是受了莫大委屈啊。”
说着，眼角竟又流出泪来。
“爹？”
洛庭鹤叹息一声，缓缓说道：“宁宁，就是这......离开京里的时候，你娘特地拜托你外祖家调查了一下当年的事情。”
他转头看向旁边跪着的洛清栀，冷冷道：“当年你母亲生产之时，柳姨娘趁着主母昏迷，买通稳婆，将你和洛清栀......调换了。”
洛庭鹤的声音，每个字都让洛晞宁耳中嗡鸣不已。
“那意思是说，我......真是父亲母亲你们的亲女儿？”洛晞宁瞪大眼睛，一脸惊喜。
“当然！”
“呀！”洛晞宁突然扑向沈湘湄，双臂紧紧环住母亲的腰身，声音带着压抑的委屈，“我就说嘛，我和哥哥如此相似，这双眼睛分明和娘亲一模一样，我怎么可能不是你们的亲女儿？”
沈湘湄被女儿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地踉跄，却在触到洛晞宁颤抖的肩膀时，心口骤然撕裂。
这明明就是自己的亲女儿，却在自己护着的时候，还会被旁人说自己胳膊往外拐。宁宁虽然大大咧咧，但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
“这柳姨娘真是恶毒，当年设计嫁入侯府，先是推葭儿入水，又偷梁换柱，让真正的嫡女成了庶女，让她生的孽种鸠占鹊巢！”老夫人猛地拍案而起，手中信笺朝着跪地的洛清栀飞去，纸张边缘在她脸颊划出一道血痕。
洛晞宁抓住沈湘湄的衣袖，想着原主这些年在侯府如履薄冰的日子，不受重视的庶女身份带来的冷眼，洛清栀的刁难，父母的漠视，原来这一切，都源于一场恶毒的算计！
她捂住胸口，汹涌的情绪让她心口发堵。
为原主悲惨命运的怜悯，以及那深藏的怨恨。
“宁丫头......”老夫颤抖地捧着她的脸，老泪纵横，“你才是我们洛家的嫡女，这些年，祖母竟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洛晞宁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跪着一旁，捡起地上信笺的洛清栀。
“原来，我才是那个被你抢走一切的可怜虫？”洛晞宁轻声笑了，笑声里却带着一股悲凉。
她俯身，捏住洛清栀的下巴，迫使她抬头：“这些年，你享受着我的身份，我的尊荣，我父母的爱，那样欺辱我的时候，可曾有一刻，觉得愧疚？”
洛清栀嘴唇哆嗦，却仍在强撑：“你们休想骗我！柳姨娘早就死了，这一切都是洛晞宁你这个贱人......”
“啪！”
一记耳光狠狠抽在洛清栀的脸上，打得她整个人歪倒在地。
洛晞宁收回发麻的手，声音冰冷道：“这是外祖家的火漆，你竟还敢辱骂！”
第六十六章 关进佛堂
工匠络绎不绝的进出，忙碌的身影穿梭在新修的佛堂周围，为这座即将竣工的建筑做着最后的修饰。
站在一旁的洛晞宁望着这一切，心中百感交集，一时之间感慨万分。
以往原主与洛清栀发生争执时，府中长辈总是不管青红皂白责罚原主。
轻则是一顿斥责，重则是一顿鞭打，还时常被禁足在自己院中。
任由她如何解释，也无人愿意倾听。
而洛清栀呢？
因为是侯府世子嫡女，便受尽宠爱。
她高高在上，颐指气使，所有人都无条件地信任她。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让原主所有的努力都化作飞灰。
即使在危险重重的流放路上，面对推她跌入悬崖，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时候，洛家人依旧没有想过要为她报仇。
说洛晞宁一点也不怨，那是不可能的。
她不是圣母，做不到以德报怨。
眼角一滴泪滑落，为枉死的原主，也为了自己。
如今，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洛清栀真实身份被揭露，但依旧没有被赶出府去，而是将她关入新修的佛堂。
新修的檀木门在暮色之中，泛着冷光，铜环上的兽首衔环狰狞地瞪着来人。
洛晞宁站在廊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玉佩是老夫人所送，可如今洛晞宁只觉得讽刺，伸手一把扯下玉佩，死死攥紧。
“宁妹，想要进去看看吗？”洛衔青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她最厌恶的假意关怀。
“不想，“洛晞宁转身，发间银簪流苏晃动，她冷冷一笑，“怎么，哥哥又是心疼了，这洛清栀如今不再拥有你嫡亲妹妹的身份，就算是她要杀我，也只是关入佛堂了事。”
不等洛衔青回话，洛晞宁自顾自离开，实在是烦了，这些人为洛清栀求情的话，她不想再听了。
洛衔青喉头动了动，他不是来求情的。宋清清之事，是他经手查探的。宋清清前段时间，曾与洛清栀见过一面。
但他也清楚，如今再说，也无济于事。祖母这样的决定，伤到了洛晞宁。
而他，与宁妹好不容易有所亲近的关系，却因为他为洛清栀求情而再度坠入冰窟。
“我不......”他试图解释，可洛晞宁已转身离去。
空间沙发上，洛晞宁蜷缩在沙发上，小熊睡衣的绒毛蹭过脸颊，暖意却不达心底。
旁边突然往下陷入半分，是沈湘湄。
轻轻拥着女儿，沈湘湄轻声道：“宁宁，如果不想管了，你就跟着爸爸妈妈搬出去吧。这洛家人你没有义务......”
“妈，”洛晞宁声音闷闷的，打断沈湘湄想说的话，“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在这古代，没有了洛家其他人，我们一家三口怕是日子也不好过。”
从今日金员外来闹事，她便很清楚，他们没有雄厚的背景，是镇不住的。
“那宁宁你......”就别再伤心了！
沈湘湄低垂着眉，心疼地抚摸自己的女儿发顶。
“没事，”洛晞宁直起身来，强打起精神，“我是谁呀？我们可是从21世纪穿越而来，哪会跟这群食古不化的古代人计较！等到我们在这蛮州城站稳脚跟，我们就搬出去，再也不管这忘恩负义的洛家人。”
她嘴唇微瘪，有些委屈，想起在荷影轩的争执，眼泪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转。
话音刚落，院中三只小狼崽忽然齐声吠叫起来：“汪汪，呜呜”
因为洛庭鹤的进来，院中三只小狼朝着房间叫了起来。
沈湘湄眉头一跳，低声骂道：“嘿，这小狼崽。”
这三只小狼崽子从来不会亲近她们母女二人，尤其是小紫时刻跟着的洛晞宁。反而是对时不时喂一下它们的洛庭鹤，亲近异常。
“行了，安静些。”洛庭鹤推门而入，手里拿着肉，随手抛下，丢给狼崽子们。
瞥了眼女儿泛红的眼眶，胸口像是被钝刀刮过。
转过身来，声音压着火气：“宁宁，别理他们。什么血脉亲情，在咱们眼里，他们都是纸片人。你说得对，等咱们站稳脚跟，咱们就离开，让他们自生自灭去！”
洛晞宁睫毛一颤，泪珠滚落。
“嗯，可是，他们毕竟......”
“没有什么毕竟，”洛庭鹤猛地打断，手掌重重拍在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你是爸爸妈妈的亲女儿，他们洛家可什么也没有给我们，就算有，这一路上咱们也都还尽。还有那些银票，我们也一并还给他们，才不稀罕他们那三瓜两枣。”
沈湘湄见到女儿一抖，冷声喝道：“干什么，别吓着孩子。”
洛庭鹤深吸一口气，坐下来平视女儿道：“宁宁，你记住，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咱们一家三口，和其他人。”
院中狼崽子的声响突然没了，望着父母看向自己的目光，洛晞宁抬手抹掉眼泪，忽然笑了：“爸，你说得对。等我们在蛮州城站稳脚跟，我要买个更大的府邸，到时候将这三只白眼狼单独找个院子关着，免得它们吵到我。”
灰色背脊的小狼崽叼着肉，歪头望向屋内。
洛庭鹤爽朗一笑，一把揽过妻女，“行，到时候爸给你搭个狼窝，比洛家祠堂还大。”
“行。”
沈湘湄望着父女俩，眼底泛起水光，伸手关上窗，将狼崽子的呜咽关在窗外。
夜已深，洛府一片安静，时不时有着丫鬟小厮梦中呓语响起。
就在洛晞宁陷入梦乡之际，一阵敲门声响起。
“四小姐，四小姐，出事了！”拍门声惊碎美好的梦境。
洛晞宁猛地坐起，睡衣领口歪斜，露出锁骨处一道淡红的痕迹，那是今日在荷影轩，洛清栀知道自己要被关入佛堂之时暴起，被她指甲所划伤。
“怎么了？”
门外丫鬟喘得不成调：“酥饼斋......走水了，三爷和三少爷已经赶了过去。”
走水？
起火了！
洛晞宁睡意瞬间消失，顾不上穿上鞋子，赤脚踩着冰凉的青砖，打开门来。
“怎么回事，怎么会走水？”
廊下灯笼摇晃，雨丝斜斜切过，带着冷意，袭上众人心里。
洛晞宁匆忙穿上鞋，跑出府去。
“宁宁，等等，你们拿着衣服和伞跟上。”沈湘湄见女儿穿着单薄，忙吩咐丫鬟道。
第六十七章 纵火
“这是怎么了？”沈湘湄立在雨中，环顾四周。
酥饼斋大门处有道烧焦的痕迹，望着焦黑的牌匾，洛晞宁轻舒一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起火？难道是意外？”
可如果是意外的话，现在下雨，而且店里的伙计再三检查过，不应该是意外才对。
“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纵火，”亚尔声音低沉，“盈丫头母女发现时，有人往门上泼桐油。”
“亚尔哥哥，你们这是?”看着穿戴整齐的亚尔等人，洛晞宁疑惑问道。
“宁宁，这是盈丫头母女，你还记得吗？”
洛晞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了熟悉的母女，“你们......”
母女二人朝她微微福身：“见过掌柜的。”
“哦，是你们呀！”
母女正是酥饼斋开业之时，洛晞宁招待了一顿的母女。
洛晞宁不解地看向亚尔，亚尔开口，解开她的疑惑。
“正是盈丫头发现有人纵火，告诉了她母亲，这才有机会跑到镖局告知与我。我们过来之时，惊动了那纵火之人，要不然损失可不止这一点。不过，宁宁你放心，巴图尔已经追了过去，相信要不了多久，便能抓住那贼人。”
洛晞宁感激地朝母女二人鞠躬，“多谢！”
“不不不，掌柜的之前还给了我们吃食，让我们能有个喘息的机会。这次，就当做报答了。”
洛晞宁摇头，轻抚小女孩的头，“谢谢你啦，你叫盈盈是吗？”
“是的。”
女孩穿着破烂，洛晞宁摸了摸她的脸，还有些冰凉。
她伸手拉着女孩，去摸她的衣裳，衣衫单薄，小女孩冻得瑟瑟发抖，就连嘴唇都有些发白。
“海棠，将我的披风拿来。”海棠，是她的贴身丫鬟，和她年龄相当。
“是。”海棠将披风从马车里取了出来。
洛晞宁伸手接过，猛地一抖，披在了女孩身上。
见女儿披上如此名贵的披风，女孩母亲忙说道：“掌柜的，不用，我们不冷的。”
“怎么可能不冷，你看盈盈，都快冻僵了，你们先回去吧！现在下雨，外面太冷了。这次多谢你们了，我一定会有所重赏。”
“不不不，不用的。”盈盈母亲连连摆手。
"这你就不用管了，先回吧！"
洛晞宁说着，笑着看着母女二人来到对面街角处，拉开能够遮风的木板，钻了进去。
盈盈将披风还了回来，朝着洛晞宁甜甜一笑，道：“姐姐，晚安！”
洛晞宁瞪着黑乎乎的木板，总算明白为何母女俩会在第一时间发现有人纵火了。
叹息一声，她对着海棠说道：“待会你带着母女俩回去，给他们烧水泡澡，换身暖和的衣服，再吩咐厨房备上一桌好酒好菜。”
“是。”海棠虽然不解，可还是乖乖应道。
洛晞宁走上前去，伸手在那木板上轻轻敲了敲。
盈盈母亲挪开木板，疑惑道：“掌柜的，这是？”
“我见你们还没找到落脚的地儿，是不是还没有找到活儿干吗？我正缺人手，能聘请你到我分店当伙计不？”
洛晞宁语气诚恳，带着些急切。
似乎她真的迫切需要一般。
女人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在黑暗里看到了一束光，但很快又黯淡了下来。
她有些窘迫地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我，我吗？我大字不识一个，而且还带着孩子……”
她下意识地将盈盈往身后藏了藏，不愿意让女儿看见希望又失望。
洛晞宁却像是早有预料，眼神里满是笃定：“我需要的正是你这样的呢！”
“今晚就跟着我们离开吧，我这儿的伙计可是包吃住的，而且你们穿得如此单薄，要是冻病了，可是会耽搁我开业的大事，先上马车上歇着，别再冻着了。”
洛晞宁笑着，饶春花被洛晞宁这股热情劲儿给震住了，眼眶微微泛红，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着什么。
“来，盈盈，拉着母亲上马车吧！”
洛晞宁歪着头，看向饶春花身后的盈盈，笑着说道。
等到饶春花母女上车后，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巴图尔的咆哮，夹杂着几句洛晞宁听不懂的蛮族脏话。
“抓住那纵火贼人了！”
沈湘湄攥紧女儿的手：“走，去看看。”
雨势渐大，母女俩踩着积水奔向后巷。
巴图尔单膝跪在泥水里，压着个挣扎的黑影。阿福则是用手上绳索将另一个捆得像粽子，往他嘴里塞着布条。
“小姐，”巴图尔抬头，雨水顺着他的狼尾辫滴落，“抓到了两个。”
洛晞宁蹲下身，仔细看着两人，陌生的面孔让她眉头一皱。
“你们是什么人，受了谁的指示来烧我的酥饼斋？”
那人突然歪了歪头，身子竟然软绵绵栽向地面。
洛晞宁呼吸一窒，脸色苍白。
还以为是两人没轻没重，杀了人，伸手去探那人呼吸。
呼吸微弱，但还在。
见人活着，她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听从父亲吩咐，前去报官的洛衔青带着衙役匆匆赶来。
“把他们带走！”
衙役头儿手一挥，将两人押往府衙。
“爹，那就辛苦您跟着跑一趟了。”
洛晞宁笑着对洛庭鹤说道，意思很明显，一定要弄清楚幕后主使是谁。
洛庭鹤宠溺一笑，点头道：“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雨声渐歇，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洛晞宁唤着众人，前往洛府一聚。
事情很快便被查清，幕后主使正是被金员外用重金赎回的宋清清。
夜色从房檐下漏出来，洛晞宁迎着冷冽的风，缓步走向庭院中央。
玄色衣衫在夜色之中浮动，墨色长发沾染上寒霜。
清冷的视线穿透夜幕，遥望佛堂方向，薄唇轻启：真是会给她找麻烦呀，洛清栀！
洛衔青赶回来之时，看见的便是洛晞宁对着佛堂的方向出神。
单薄的身影在冷月下拉得更加修长，仿佛那话本中的清冷孤高的月下仙子。
接过旁边侍奉的海棠手中的披风，将其为洛晞宁披上，“宁妹，夜里凉，你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守着，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冷月高悬，洛晞宁转头，淡漠的眼神瞧得洛衔青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第六十八章 镖局生意
洛庭鹤朝着府衙施压，很快便查清楚事情的原委。
金员外是为了酥饼斋的秘方而去。
因为眼红酥饼斋的生意，得知有这么一道秘方，若能得手，必定能让自己金家的糕点生意更上一层楼。
在得知宋清清偷盗酥饼斋秘方被抓后，他不惜花重金，收买南街老字号糕点铺掌柜，让其撤销了原本对宋清清的指控。
在金员外的金银攻势下，那糕点掌柜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动摇了，撤回诉讼。
而府衙那边，本就因为最近月亮湾水源骤降，人手不足。加上没有在宋清清身上搜到酥饼斋的秘方，证据链断裂，案件陷入僵局。
在金员外的势力渗透下，府衙迫于压力，不得不将宋清清释放。
宋清清出了大牢，便被请去了金府。
应该是将配方默记下，将配方卖与金员外后。记恨洛晞宁害她受此牢狱之灾。
她竟收买了两个游手好闲、急需钱财的无赖，想要烧毁洛晞宁的酥饼斋。
............
洛晞宁默默听着洛庭鹤说着这起纵火案的来龙去脉，拢了拢身上的大氅。
这蛮州的天气，变化极快，昨晚还在下雨，今儿便开始飘起了雪来。
被收留的盈盈母女极为感激，如果不是洛晞宁昨晚将她们带回了府，她们母女今日可能就冻死在那街角。
牵着穿着厚厚棉袄的女儿，饶春花朝着洛晞宁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谢谢小姐，如果不是您，我们母女可能就冻死了，春花必定衔环结草，报答小姐救命之恩。”
雪花飘飘扬扬，洛晞宁望着饶春花恭敬到近乎卑微的姿态，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暖意。她轻拍盈盈的发顶，轻声道：“我救你们母女可不是希望你们报答的，忘记了吗？我说过，要聘请你来当我分店伙计？”
饶春花抬起头来，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小姐，您竟然真的？”
“当然了。”洛晞宁微微一笑，雪花落在她的大氅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银边。
“因为身份缘故，很多地方我和我父母家人不便出面。所有我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细心又勤劳的人来帮我打理分店。而且，”她看向盈盈，眼神柔和，“盈盈年纪小，也可以在店里帮忙，你们母女学会了这烤面包的手艺，相信以后的日子会更好过的。”
饶春花的眼眶瞬间湿润了，握着女儿的手，不禁更加用力。
“娘亲？”小手吃痛，盈盈疑惑看向自己母亲。
饶春花抹了抹眼角的泪，拍拍女儿的手，轻轻笑道：“小姐，谢谢您！不过，我真的可以吗？”
洛晞宁点了点头，眼神坚定。“当然可以，只要你好好学就一定可以。”
“好好，我一定会将分店打理得很好。”饶春花坚定保证道。
盈盈的小脸也露出笑来，抬头看着洛晞宁道：“小姐，我也会帮娘亲的。”
“嗯，好，我相信你们。”
按照她们的计划，分店一共是八个，四条主干道，以及四条较为繁荣的小道，各开一间小的面包坊。
铺面早已找好，就是面包炉都已经建好晾好。
甚至食材都已经备好，如今缺的就只是人手。
这些面包坊眼下只有一种产品，那就是她们酥饼斋亏本的乡村面包。
因为要与她们酥饼斋精心服务做出分别，洛晞宁只得先找人进行培训。
再次踏入蛮族镖局，眼前的景象让洛晞宁不禁瞪大了眼睛。
镖局院子之中，各式各样的货物堆积如山，其中粮食和皮毛尤为显眼。
粮食被整齐地码在一起，一袋袋粗布包裹着的麦子，鼓鼓囊囊的。
另一边的皮毛更是琳琅满目，厚实的牛皮，柔软的羊皮，还有珍贵的狐皮和貂皮。
它们被精心折叠、捆扎，码成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垛子，等待着被装上驼背。
亚尔今天很忙，他们已经好久没有接到这样大的单子了。
驼铃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亚尔哥哥，你们这是要走镖？”清脆的声音在亚尔身后响起。
熟练地将最后几袋货物放在骆驼驼峰之间。
他的后背被热汗浸湿，身上的兽皮下摆，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有所翻卷。
亚尔转过头来，看见洛晞宁站在不远处，眼中闪烁着好奇的星芒。
亚尔微微一笑，问道：“宁宁，你怎么过来了。”
将脚边写有“金”字的布袋，往后一踢。
洛晞宁瞧着那布袋，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
“这些是他们带回来，是蛮州城那个金……”
“好，我知道啦！亚尔哥哥不用告诉我的。”洛晞宁笑道。
这镖局自然有镖局的规矩，她不会那么不懂事。
“宁宁，你过来，是有何事吗？”
洛晞宁轻咳一声，“咳，没什么，我其实是来找你们谈笔生意。”
因为出汗，亚尔喉结滚动，咽下一口热气，麻布衣衫下手臂肌肉绷紧。
“我这一身汗淋淋的，要不宁宁等我片刻。”
“好。”
洛晞宁去偏厅等候。
亚尔转身走向院角的古井，青石井沿被绳索勒出深深的凹痕。
他猛地用力，随着汲水桶出井，一蓬水雾在暮光中炸开，细小的水珠在半空中汇聚。
他扯下汗巾丢进桶中，提着水桶走向厢房。
铜盆里的水晃出波纹，映出他刀削般的下颌线。
俯身掬水时，肌肉在湿透的衣衫下鼓起，水珠顺着喉结滑进领口，带着一片冰冷的战栗。
“啊，哥哥，”身后门窗大开，突然传来一道清脆声响。
古丽仙怪叫出声来，“你怎么不关门窗呀！”
亚尔的身体瞬间僵直，盆里的水溅湿了额前的发。
他转头，见到两个女孩儿，身着兽皮麻裙的古丽仙正瞪着她的大眼睛，兴致勃勃地看着此刻衣衫不整的亚尔。
而另一个，那双如点漆般乌黑的杏眼，此刻被她用那双素白如玉的手轻轻捂住，只露出嘴角那抹似有似无的浅笑。
“哎，我……”亚尔的声音低沉得像从胸腔深处涌出的暗流，慌忙整理衣衫。
第六十九章 合作
洛晞宁看着院中到处散落的金家的布袋，心里暗忖：这金家看来是铁了心想要做乡村面包的生意了，居然怎么早就已经从祁国进了这么多的小麦回来。不过......
她转头看向走近的亚尔，上身粗布麻衣，却在腰间围着一块灰狼兽皮，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粗粝的兽皮边缘还沾着些许水迹。
兽皮是用生牛皮绳缠在腰间，绳结处磨得发亮，显然是常年磨损的缘故。
麻衣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肌肉虬结。
洛晞宁有些吃惊，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羽绒大氅”，她的衣服被沈湘湄改造过，即使是怕冷的她，穿上也不会觉得冷。
好在，现在的她身材高挑，古代的衣服也大多是十分宽松，才让她穿上羽绒服也不会显得臃肿，惹人注目。
洛晞宁轻轻皱眉，疑惑问道：“亚尔哥哥，你都不冷的吗？”
她老早就想问了，古丽仙这样穿着麻布小袄、兽皮裙，想必还好。可这亚尔却只是身着麻衣，腰间那兽皮也短，虽然是显得男人身材强壮，荷尔蒙爆表。可在这寒风凛冽地，他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冷吗？
亚尔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间那块磨得发亮的兽皮，粗糙的手指在兽毛上随意拨弄两下，喉间溢出声低笑：“冷？”
他抬手拍了拍自己肌肉虬结的臂膀，古铜色皮肤泛着光，“我这身子骨强壮，早已经习惯了风雪。你看我蛮族男儿可有穿得有多厚实的？”
洛晞宁点头，还真是这样，那巴图尔不就如此嘛！死活不愿意穿酥饼斋统一的服装。
最后还是夭娘实在没法子了，让他专门负责烤制面包。
想到烤制面包，洛晞宁略微低吟，说道：“亚尔哥哥，古丽仙，我此次前来，所为之事，便是想与你们谈笔交易。”
“交易？”古丽仙歪头，一缕栗色发丝从耳后滑落，她下意识地伸手别至耳后。兄妹俩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他们之前不是已经在洛晞宁手下工作了吗？
如果不是酥饼斋昨儿走水，烧毁了大门和牌匾，她此刻正是忙的时候。
“宁宁，你要辞退我们？”
热娜端着茶盘的手突然一颤，青瓷茶杯“哐当”坠地，碎瓷片溅起暖暖的茶水，在夯土地面上形成神色的痕迹。
“啊！”
热娜慌忙蹲身去捡，指尖却被锋利的瓷片划出血痕。
她手指蜷缩一下，突然抬头，看向洛晞宁：“掌柜的，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好，您要辞退我们吗？”
怎么突然说道辞退的话来了。
洛晞宁连忙起身，在热娜身前俯身按住热娜的手，制止她继续拾取瓷片的举动。从怀中取出干净手帕来，轻轻裹住那道伤口。
“恰恰相反，我不但不会辞退你们，还要给你们加工钱呢！”
这倒是真的，天气冷了下来，她酥饼斋的生意好得很，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宵小觊觎。店里的伙计每天都忙得不行，的确该加工资。
她示意众人坐下，缓缓道来：“亚尔哥哥，我刚才不小心看到了你帮助金员外从祁国运来的这批冬小麦，各个金黄饱满，品质可比之前酥饼斋在蛮州城买的春麦更加劲道，更加适合烤制面包。”
亚尔眼睛瞪大瞬间明白：“你也想要进这样的冬小麦？”这批小麦是金员外在绿城东边所买，他还记得位置。
“不，不是我，”洛晞宁转头看向他，头上银簪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是我们。”
三人不明所以，疑惑看她，重复道：“我们？”
“对，”洛晞宁微微一笑，目光在三人脸上缓缓扫过，声音里带着几分郑重，“不瞒你们说，我已经建好了八间面包坊的铺子。也是我这次来，要与你们谈的合作。与你们一起，开新的面包坊。”
“金家知道了我的配方，其实也是我故意为之，乡村面包成本太高，会大大拉低我酥饼斋的收益。”
古丽仙和热娜点头，她们在酥饼斋干活，自然是清楚的。
酥饼斋用料很好，精心筛选的面粉、细盐还有那洛晞宁独创的白砂糖，再加上那些炭，这些成本远远高于3文一个的乡村面包。
“这金家如此大费周折地弄来这样好的小麦，想必是为了垄断市场，那我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我八间铺子专卖乡村面包，可这毕竟不是治本，我们还得另想其法才行。”
“什么法子？”亚尔眸色微动，因为洛晞宁愿意聘请他们蛮族女人干活，才让今年的蛮族有了度过寒冬的希望。还有，他内心那些......
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洛晞宁的酥饼斋出任何意外！
洛晞宁略微沉思片刻，对古丽仙说道：“古丽仙，你掌管着二楼账务，想必很清楚各种每种面包的原料，那据你跟着亚尔哥哥四处走镖的经历，想想看有无可替代之物。”
“可替代之物？”
古丽仙苦思冥想，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猛地一亮：“我想起来了，祁国之北，有一种极为耐寒、耐旱、耐贫瘠的麦类作物，能够适合在恶劣的环境中种植的黑麦，因为口感不好，所以除了北境之外，几乎没有地方出售。还有大渊国之南，有种蜂蜜，因为有些酸涩，也是卖得极为便宜的。”
“黑麦？你说的是黑麦！”
黑麦，不就是古代欧洲普通民众赖以生存的黑面包的主要来源吗？
而且黑面包耐储存，常温下都可储存近一周时间，这倒是可以拿来作为噱头使用。
“宁宁，是黑麦呀，怎么了？这黑麦不能拿来烤制面包吗？”古丽仙咬着下唇，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不，”洛晞宁拉住古丽仙，神情有些激动，“这黑麦很好，真的很好，如果金家垄断市场，那我们用黑面包来打破就是最佳方案。古丽仙，你可真是我的幸运果呀！”
“真的吗？”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垄断市场，什么是方案。但洛晞宁说她是幸运果，她就很开心。
高兴过后，洛晞宁冷静下来，开始和亚尔谈论合作方案。
亚尔的驼队负责运输，蛮族现在的女人们则可以先来到蛮州城，由热娜来培训。
至于古丽仙，则是带领另一队驼队，和洛晞宁安排的人员，一起前往祁国之北和大渊国之南。
第七十章 麦香坊
蛮州城的冬日，狂风肆虐，风沙夹杂着雨雪，为大街上布上一层阴霾。
这日，夭娘正与洛晞宁谈论着金家新开的糕点铺子。一个平时就喜欢酥饼斋面包的妇人忙走上前，对夭娘说道：“掌柜的，不好啦，那金家糕点铺新品卖的就是你家的乡村面包。”
洛晞宁示意伙计端来奶茶，对妇人道：“夫人，如不嫌弃，喝杯奶茶与我们细细道来，那金家糕点铺怎么会有我酥饼斋乡村面包的方子呀！”
那妇人端着温热的薄荷奶绿，一口饮下，还砸吧砸吧嘴巴，“嗯，你们这新品薄荷奶茶还是奶绿的，就是好喝。”
洛晞宁笑笑，端来小壶，为她掺满。
“您慢慢喝。”
“哎，你这小姑娘不错。掌柜的，这是您家新来的伙计？”妇人以往没有见过洛晞宁，疑惑问道。
“不，这是我东家......”
夭娘听到妇人说洛晞宁是新来的伙计，吓了一跳，您也不看清楚再说话，哪有伙计穿得这么华贵？
“东家的一个亲戚，最近才来这酥饼斋帮忙，婶子您继续说，金家糕点铺子新品怎么了？”
洛晞宁为人低调，不欲出风头，轻轻将话题转移。
正觉得这人不像是伙计的妇人，听到她问，忙说道：“哎，就是你们家的乡村面包，之前不是被偷了方子吗？肯定是金家！”
妇人愤愤道，她儿子喜欢这酥饼斋的面包，可她觉得有些贵，平日里都是买那最便宜的乡村面包，给儿子来尝尝鲜。
可自从酥饼斋被盗了秘方，又是走水，休整了三日后，便不再卖那乡村面包。
她儿子实在闹腾得厉害，她才偶尔买些回去。总的说来，她也是极为清楚酥饼斋面包的种类。
这不，听说金家糕点铺出了新品面包，她被家里小祖宗闹得不行，这才去金家糕点铺瞧了一眼。
还真叫她瞧着了许久没有吃到的面包，刚好金家今日新品降价，三文一只。
“不过，这金家可真不地道，偷了你家的方子，做出来的面包，那叫一个差。”妇人喝着奶茶，扁着嘴愤愤道。
和以前的酥饼斋一个价格，还非说是降了价的，明天还要卖五文钱一只。结果这面包味道不咋滴，没有以前酥饼斋的软和。
有这银钱，她不如来酥饼斋买白面包吃，还要便宜一文钱呢！
洛晞宁嘴角的弧度越发大了，看来机会来了。
“婶子呀，那你怎么说他金家偷了我家的方子呀！我家的方子分明是被那宋清清偷了去的？”她眨眼，歪头看向妇人。
只生养过三个儿子的妇人，见这乖巧模样的洛晞宁，只觉得家中两个儿媳一点儿都不香了。
“丫头啊，你不知道呀，那宋清清呀，就是被金家赎去了。听说，还要当金员外80岁老爹的十八房姨太太呢？”
妇人凑到洛晞宁耳边说道。
“啊？”洛晞宁一脸震惊，这事她倒是没有听说过。
宋清清不过十八九岁，怎么会那么想不开，要当八十老翁的老婆？
“对了，丫头啊，你可有婚配啊？”
妇人上下打量着洛晞宁，还梳着孩童头发，应该还未及笄。可看这身形，应该也是快了。
“咳咳，快别说这些了，这金家今日卖的真是我们酥饼斋的乡村面包？您可瞧清了？”
夭娘看着妇人装扮，便知道那是些什么身份之人，怎么还将主意打到了自家小姐身上来了，忙转移话题道。
那妇人可能也瞧出了什么，说道：“是啊，那牌子上还写着乡村面包，这用料也不知道是否整错了，味道大变，可没你们之前那种香甜......”
等到妇人离开，夭娘上前问道：“小姐，那我们？”
洛晞宁轻轻点头，笑道：“吩咐下去，明日麦香坊开业。”
“是。”
虽然黑麦还未回来，但麦香坊其他东西都已备好，如今正好可以和金家糕点铺子打擂台。
这金家也真是够蠢的，居然将价格提到了五文。
............
麦香坊的开业，格外顺利。
因为有了金家糕点铺子的面包作为对比，他们的乡村面包一经上市，便受到以往乡村面包受众的一致好评。
虽然还时不时有人上门抱怨，麦香坊的乡村面包比不上酥饼斋的，可洛晞宁哪里会在意，她要的便是这样的结果。
时间很快便过去了一个月，洛衔青和古丽仙带回来她所需的黑麦。
急着去看黑麦，洛晞宁穿过雕花长廊，刚到垂花门，便听到一阵轻笑。
低沉的笑声，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缱绻。
洛晞宁不由地放慢脚步，好奇地探头看去。
“古丽仙......啊，”洛晞宁猛地转过身去，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有些慌忙道，“对不住呀，我这就出去，你们忙。”
天哪，她看见了什么？
她那许久未见的哥哥洛衔青正低头凝视着怀中的古丽仙，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而平日里她面前大大咧咧的古丽仙，则是羞涩的垂首，眼睫轻颤。
两人似乎是说了什么，古丽仙似是被洛衔青的话惹得满面绯红。
两人之间的粉红泡泡，险些要将误入的自己给淹没。
“宁妹，你等等。”
“啊，宁宁。”
她跑开后，身后一阵混乱。
洛衔青脸上闪过慌乱，放开古丽仙。
古丽仙则是迅速退后两步，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洛晞宁才不管呢，她一路狂奔，穿过长廊，跨过小桥，风灌进她的衣领，冷得让她打了个寒战。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两人如此亲密，可古丽仙是她的朋友，她不能让朋友受到如此的委屈。
“呜呜……”拐角处，猛地伸出一双手。
她被洛衔青一把捂住了嘴巴，“宁妹，你别喊！”
洛衔青的突然出现让洛晞宁吓了一跳，她挣扎着想要挣脱洛衔青，可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如何能挣脱出习武的洛衔青之手。
洛晞宁瞪着洛衔青，那鄙夷的眼神，让洛衔青心中发寒。
洛衔青手指微动，洛晞宁趁机挣脱开来。
“呸，渣男！”
第七十一章 婚事
渣男？
“什么渣男？”洛衔青不明所以，低声重复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声困惑，总觉得这个第一次听到的词语不像是什么好词。
他依旧抓着洛晞宁的手，没有松开。
他的手温热，指节分明，却在微微发着抖。
洛晞宁没有挣脱，冷眼看着他。
“不懂是吧？”她轻声问道，语气满是讽刺，“不懂无所谓，只要你不要做那负心人即可。”
“负心人，不，我不是......”
洛衔青有些急切，他与古丽仙是两情相悦，他没有做那负心人！
洛衔青眼神复杂，像是被洛晞宁的话语伤到一般，他张了张嘴，声音低哑：“宁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呵，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她打断他，语气平静得可怕。
“还是说，你和古丽仙情投意合，这次回来打算提亲？”
“不，我......”
洛衔青摇头，他想提亲的，可他们才在蛮州城站稳脚步，他如何能让古丽仙跟着他吃苦。而且，他也没有十足把握能够说服父母及祖父祖母。
他毕竟是侯府公子，如今汝南侯府虽然没落，可曾经的荣光尚在，如果他娶一个偏远部落之女，家族长辈会如何看待，他们又将如何对待古丽仙？
会不会觉得古丽仙配不上自己？会不会觉得自己娶古丽仙而有损门楣？
这些都是他不得不思考的问题。
曾经与璃月的种种印上心来，当初璃月也曾让他将其抬为姨娘，可父亲根本不管他的说辞，直接仗责二十，十六岁的他直接在床榻上躺了月余。
现在的他，内心充满了矛盾，他爱古丽仙，这点无需置疑。
她明媚的笑容、温柔的眼神，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深深地刻入他的脑海之中。
但经历了璃月之事，他也很清楚，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他还有家族的责任，还有未来......
他看向洛晞宁，深深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宁妹，你不懂。”声音里带着太多的无奈。
这样的无奈之意让洛晞宁不禁也皱了皱眉，难道真有什么是她没有考虑进去的？
“你不说，我当然不懂，我只想知道你会如何对待古丽仙，难道真的就只是玩玩儿而已？”
洛衔青这人，她也了解，虽然恋爱脑了些，但他的人品有目共睹，不会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玩玩儿？玩什么，怎么玩？宁妹你怎么老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洛衔青眨了眨眼，面色有些古怪道。
“哎呀，你管我说什么了，说你自己和古丽仙。”洛晞宁甩开他的手，将他往外引去。
“我和古丽仙之间，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之间有太多的阻碍，有太多的不可能......”
“不可能？”洛晞宁突然冷笑一声，讽刺意味十足，“既然知道不可能，那有为何还要与她在一起？为什么给她希望？”
洛衔青蓦地沉默下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低下头，避开妹妹的目光，手指不自觉摸上腰间的狼牙装饰上，那是古丽仙送给他的信物。
来到凉亭处，洛晞宁坐下，双手环胸道：“既然不知道怎么回答，那就说说看吧，你怎么处理？难道是想让古丽仙当你的外室？”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寒意。
在这样的寒风中，似要将他从头到脚，冻成一块冰雕。
洛衔青抬起头，眼中全是抗拒：“不，我绝不！”
他和古丽仙是真心相爱，他不愿她受半点委屈。
“哦，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会这般?”她上下打量着洛衔青，不明白这人为何这般别扭。
既然喜欢，是两情相悦，那就提亲呀！
古丽仙比她大上几个月，应该是刚刚及笄，虽然蛮族并不注重女子及笄礼，可也到了能成亲的年纪。
洛衔青长叹一声，摇头道：“身为你的哥哥，我并不能为了她，置家族于不顾，置礼教于不顾，置你，”他抬头短暂地看了她一眼，“你们于不顾。”
洛晞宁越发不能理解，恨铁不成钢道：“我觉得你考虑得太多了，这些我觉得都不是问题，只要你们二人真心相爱，那就成亲，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就是了。”
“哪里有那么简单？别说祖父祖母了，父亲母亲那里就过不了......”洛衔青的嗓音全是沮丧，当初他不也是以为能够说服父亲，可结果呢？
他低着头，眼神黯淡，仿佛看到重重阻碍的前方。
“怎么会过不了，走，我去帮你过。”洛晞宁毫不退缩，一把拉起洛衔青。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如果自己哥哥的婚事都无法左右，那她当这样的掌权人又有何意义？
拉着洛衔青就朝着洛庭鹤的院子走去。
洛庭鹤因为忙着八间麦香坊的生意不在家，但沈湘湄一直在家呀！
“宁妹，等等，不行，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我......”被拉着走的洛衔青一路上絮絮叨叨，洛晞宁也不知道他说个什么劲儿！
“别废话，难得遇到喜欢的人，就要争取，等你慢慢准备好，也不怕人跑咯！”
来到院门前，洛晞宁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洛衔青，眼神里带着警告：“待会儿进去，给我打起精神来，你要知道，古丽仙还在等你。”
洛衔青深吸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知道妹妹说得对，他的心上人还在等着自己。
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准备好了。
洛晞宁这才满意地转过头，抬手敲响了房门。
片刻后，里面传来了沈湘湄的声音：“进来吧！”
兄妹二人推门而入，沈湘湄正坐在屋内的软榻上，屋里烧着炭，倒是挺暖和的。
她手里拿着本账册，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看到两人进来，她抬起头，有些疑惑道：“衔青，宁宁，你们怎么来了。”
“娘亲。洛晞宁依偎在母亲身边，撒娇。
“怎么了？”话音刚落，洛衔青便是直接跪在了她的面前。
第七十二章 婚事阻碍
沈湘湄被洛衔青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连忙放下手中的账册，站起身来：“衔青，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洛衔青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坚定的眼神直视沈湘湄。
“母亲，孩儿有话要说。”
沈湘湄不由地看向，伸手捏起一个曲奇放入口中的洛晞宁，见洛晞宁只是笑笑。
她轻叹一声，道：“衔青，你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洛衔青却只是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母亲，孩儿心悦古丽仙，想娶她为妻。”
沈湘湄的脸上立刻变得有些古怪起来，随后想着洛衔青是古代人，这古人结婚一般都很早。
她看着洛衔青，脸上带着笑意：“男大当婚，衔青如今已满十八，虽然还未加冠，如今想要娶亲，倒也是可以。”
洛衔青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喜之意。
仿佛是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击中，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怔怔地望着沈湘湄，嘴唇微微颤抖，有些不敢相信。
“母亲，你这是同意了？”
沈湘湄笑着扶起洛衔青，温和笑道：“母亲为何会不答应呀！”
她的眼神里满是慈爱，轻轻拍了拍洛衔青的手背，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你如今也长大了，是时候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可当年璃月......”
“咳咳”
他的话被洛晞宁的咳嗽声打断，洛晞宁怒视着他，眼神里全是警告。
洛衔青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沈湘湄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
“璃月那孩子，诚然身世可怜，却也不免可恨。想当年，你还是侯府公子，那璃月是什么身份，与你之间，云泥之别，她居然就妄想姨娘之位。你爹靠着祖母庇护，虽为世子，却因柳姨娘之故，已失你祖父欢心。你尚未加冠，正妻未娶，小小年纪便想立姨娘，若此事传入你祖父祖母耳中，恐你爹的世子之位难保，累及我们三房都会被他们所厌弃。”
洛衔青和洛晞宁两人都是一脸震惊，当年之事，他们是真的没有想到如此久远。
兄妹二人互相对视一眼，洛晞宁拉着沈湘湄撒娇道：“娘亲，想必哥哥也知道错了，这古丽仙才不是璃月那样的人，你们知道的，我们常与蛮族人打交道，他们的人品你们还不清楚吗？”
沈湘湄拉过洛晞宁的手，温柔笑道：“自然知道，所以我和你爹才会同意啊！”
“爹，父亲也会同意吗？”洛衔青有些不敢置信道。
“当然，你爹可不是什么老古董，而且如今我们早已不负汝南侯府曾经的荣光，古丽仙再怎么说也是一族之长的女儿，身份倒也算是门当户对……”
“门当户对？这是哪门子的门当户对！”老夫人手中茶杯朝着地上猛地一摔。
白瓷与青砖相撞，茶水四溅，险些湿了沈湘湄的棉鞋。
沈湘湄瞪了一眼洛庭鹤，有些责怪他如此冒失地拉他们来找老夫人。
“沈氏，你真是糊涂呀！我们现在爵位虽然被夺，可多年基业尚在。如今虽然落败，但也轮不到娶个蛮族女子来续香火。”
洛庭鹤挡在自己夫人前，抬头直视老夫人失望的眼，“母亲，如今的我们哪里还有什么基业，大房刚开的珠宝铺子，如今还是亏损状态。二房的药房生意也不好，堪堪能维持生计罢了。
倒是那古丽仙的蛮族，她父亲兄长两支驼队走镖，以及古丽仙经营的麦香坊，生意也是直逼宁宁的酥饼斋……”
老夫人怒瞪着他，冷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麦香坊便是你与他们蛮族合作的。老三呀，我知道你念及蛮族曾对我们有救命之恩，可这毕竟是衔青的婚事啊。这要是真娶了这蛮族女子，日后我们回到了京中，是要受人诟病的。”
跪在地上的洛晞宁忍不住了，不管洛衔青哀求的神色，她猛地站了起来。
“祖母，您当流放是儿戏呢？我们还如何能回到京中，大姑被软禁在三皇子府中，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大姐姐外祖家被贬，二姐姐外祖家被查封了好几个铺子。就是我外祖家也搬离京中，投靠我舅舅。您觉得我们还有能回京中的时刻吗！”
“如今，您是看见我的酥饼斋表面风光。可您哪知道这蛮州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稍微行差踏错，又有多少家像是金员外之流欲取而代之。”
洛晞宁垂下双睫，低叹一声，“我们洛家在这蛮州城的根基不稳，信得过的人手太少。祖母，事到如今，您还握着汝南侯府的名头不放吗？我们回不去了啊！”
她突然抓住老夫人颤巍巍的手，今时不同往日，他们都不得不转换一下思维。
窗外的风雪瞬间加剧，似乎也在为曾经的汝南侯府如今荣光不再的处境而悲鸣。
老夫人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杵着的拐杖摇摇欲坠。
枯槁的手指突然收紧，叹道：“罢了罢了，这事等你祖父从京中回来了再说吧！”
洛松远自一月前便已出发，乔装打扮去探望洛瑶枝。忧心被幽禁在三皇子府的大女儿，担忧她的安危而不得不走这么一趟。
洛晞宁与洛衔青对视一眼，洛晞宁朝他眨了眨眼，里面的得意显而易见。
她就说了，她一定可以说服家人，同意这一门婚事。
黑麦已经到了，洛晞宁先是上前检查了一番。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把深褐色的黑麦，颗粒饱满，表面光滑，散发着淡淡的自然光泽。
这些黑麦是她花了大力气才得来，耗费了两月时间从祁国之北，洛衔青和古丽仙精心挑选出来。
用手轻轻碾碎，浓烈的麦香扑面而来。
沈湘湄走了过来，温柔笑道，“宁宁，要不要试一试？”
洛晞宁眉头一挑，家里倒是有石磨，“行，那我们就试一试吧！”
让洛衔青帮忙，搬起一袋黑麦回到院中，他们便开始试验。
第七十三章 乌麦面包面世
沈湘湄一边操作一边向洛晞宁传授烤制黑面包的秘诀：
“烤制黑麦面包，关键在于火候的掌握和面团的发酵。这火候要适中，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否则面包容易烤焦或者是烤不熟。
这面团发酵也很重要，要充分发酵，这样烤制的面包才会松软可口。
而且黑麦面包的口感偏硬，所以我们适当加一些小麦面粉来改善口感和质地。”
洛晞宁拿着纸张一一记录着。
沈湘湄顿了顿，继续说道：“首先，我外卖来说说火候的掌握。烤制黑麦面包时，火候的控制至关重要。
如果火候过大，面包的外层会迅速烤焦，而内部却可能还未完全熟透，这样烤出来的面包不仅口感不佳，而却营养价值也会大打折扣。
相反，如果火候过小，面包的烘烤时间会延长，面包内部的水分蒸发过多，将会导致面包变得干硬，失去应有的松软口感。
因此，我们需要根据面包的大小和厚度，以及烤箱的实际温度，灵活调整火候，确保面包能够均匀受热，达到外酥里嫩的效果。”
“等等，妈，我们这里是烤箱，可外面土面包炉没有办法如此精确地调整温度呀！”
沈湘湄拿起一块面团，轻轻揉搓，轻笑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嘴巴那么挑，不会做只会说，我们烤制面包的伙计早就学会控制炉内的温度了。”
“哦。”
她吐了吐舌，也是突然想到这样的问题，没有经过脑子就问出来了。
“好了，我们继续来说面团的发酵。”沈湘湄皱眉，手指轻辗，面粉的颗粒分明，“这面粉还是得多筛几次，还太粗了。”
“哦，好。”洛晞宁手中铅笔在纸上轻划，寥寥几笔，画出了个圆形的面粉筛出来。
沈湘湄转头看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宁宁，你干什么呢！”
洛晞宁歪头去躲，嘿嘿笑道：“我不是想着，看能不能整个比竹筛更细孔洞的工具来。”
“别做那么多没用的，衔青他这是对这样的活不熟练，以后多研磨一下。”
见女儿还在画画，沈湘湄语气加重，“宁宁，这个要记下，这么粗的黑麦面粉制成的面包口感比较粗糙，必须要磨细后的面粉才行，这样的口感才会比较细腻。”
“哦，好，知道了。”洛晞宁其实是有点不耐烦了的，她觉得这些夭娘他们肯定知道该怎么做的。
见洛晞宁不以为意的表情，沈湘湄无奈继续手中的讲述。
忙碌了半天，面包终于烤好。沈湘湄戴上隔热手套，小心翼翼地将烤盘从烤箱中取出。将烤制好的面包放在一旁，自然冷却。
洛晞宁看着比普通面包更为粗糙的面包，表面甚至有些凹凸不平。
整体颜色比较深，深褐色的面包看起来没有小麦制成的面包那样有食欲。
“宁宁，这黑麦面包真的行吗？”
看到如此的成品，沈湘湄有些担忧。
冷却的差不多了，洛晞宁取下一块，咬一口。
这黑麦面包比普通的面包口感更加紧实，也很有嚼劲，没有普通面包那样松软。
而且，黑麦面包的质地也很粗糙，颗粒感很足。
看来，的确还要再磨细一点。
洛晞宁点头，应道：“应该可以，这个吃起来有种淡淡的酸味，而且这个麦香味也很浓郁。这黑麦的成本要比小麦便宜得多，我决定就卖2文一个。还有，这黑麦面包比普通面包更耐储存，我可以拿这作为噱头。让我来想想怎么做？”
洛晞宁合上本子，慢慢踱步到客厅，很快便想好了方案。
临近新年，各家忙于备年货之际。
麦香坊突然出了一种新品，一种从西域传来的昆仑乌麦，烤制的乌麦面包席卷了整个蛮州城。
八间麦香坊掌柜与伙计同时换上了西域服饰，身着华丽胡服，用托盘奉上小块试吃品，对外喊着：“乌麦面包，西域出品，养胃耐饥！”
城中老街的一间“麦香坊”，身着胡服的盈盈正兴奋地端着托盘，为过往客人奉上。
饶春花母女二人，容貌颇具西域风情。
都是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乌黑的长发，发尾却是微微卷曲。
洛晞宁和沈湘湄走进来时，正好看见一位客人与饶春花的对话。
客人尝了尝托盘里的黑麦面包试吃品，询问道：“你这面包，为何我从未听说过，而且这礼盒也太贵了些，比你那乡村面包都贵多了。”
饶春花笑了笑，轻声道：“客官，此乃昆仑乌麦所制，非寻常小麦，万里而来。三斤麦仅得一斤粉，窑炉精烤三日，更兼具养生奇效，自然比我这乡村面包更贵。”
另一位妇人尝了后也问道：“那为何如此酸涩？”
“贵人明鉴！此来西域古法，麦香浓郁，越嚼越甘甜。且耐存放，行商远足必备。您若喜欢软糯，可试试这新出的‘蜜酿葡萄面包’。”
“那我尝尝。”
盈盈见洛晞宁过来，忙将托盘给了旁边的伙计，来到洛晞宁身边，将两人迎向后院。
后院中间是面包炉，旁边放着木柴和果木炭。
再后面便是她们母女与伙计的住房。
“洛姐姐，沈姨，你们怎么来了？”她笑着，端来热茶。
她们母女在洛府住了好些时日，与他们都很熟悉。
“盈盈，我问你，这八珍盒卖了有多少？”
这八珍盒一共八个味道的，三个是原味的，普通的椭圆形，就是原味乌麦面包。
一种圆形，唤作团圆面包。一个长条形，唤作如意条。
一个加了糖，用甜味来中和了黑面包的酸，唤作乌麦甜味面包。
一个加了蜂蜜，唤作乌麦蜂蜜面包。一种加了葡萄干，也就是饶春花口中的蜜酿葡萄面包。
一种加了核桃，唤作乌麦核桃面包。
最后一种则是什么都加了一些，因为坚果比较多，便命名为乌麦坚果面包。
一共八种面包，以精美漆盒装上，这正是洛晞宁定好的新年八珍礼盒。
“今儿的生意，可好了，洛姐姐你说的主打的原味乌麦面包倒是没有多少人买，但这八珍盒可是供不应求，已经卖了快过半了。”
今天主街上的四间铺子，分别上了三十盒八珍盒，她们老街这一家竟然已经卖了接近快二十盒。
就在这时，饶春花走了进来。见到洛晞宁和沈湘湄，忙上前行礼。
“小姐，夫人，您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都没有看见？”
“嗯，今天忙吗？”沈湘湄笑问道。
“忙，对了小姐，八珍盒我们可以上存货了吗？刚才两位客人直接买走了我们最后十盒。”
“啊，怎么买了这么多？”沈湘媚大吃一惊。
倒是洛晞宁并不意外的模样，她略一沉思道：“不用，卖完了的话，就让他们预定之后的。”
饥饿营销她还是了解一些的。
第七十四章 除夕
回去的路上，沈湘湄突然提到了到她与洛庭鹤商量许久的一个决定。
“什么！娘......”洛晞宁压低声音，四周看了看，哭丧着脸道，“妈，这个并不急于一时吧！”
沈湘湄轻轻叹了一声，眼神流露出一丝坚定，温柔道：“宁宁，这是爸妈深思熟虑想了许久的法子，反正我们可以每晚在空间相遇。
至于人手，爸妈决定离开蛮州城再找。而且，这封建社会也这点好，只要有卖身契在手，我们也不用担心会有人窃取我们的商业机密了。”
沈湘湄摸摸自己女儿的头发，满目温柔：“爸妈现在可还很年轻，正是拼搏的时候，也不能将这偌大的洛府全压在你一个人身上啊！祖父祖母不心疼你，爸妈可心疼坏了。”
“妈！”洛晞宁扑进自家老妈的怀里，抬起头，眼中闪过不安。
“可是，你们真的要离开蛮州城吗？外面多危险，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呀！”
这蛮州城虽然偏僻、落后，可人大多都较为老实，没有外面人那样的花花肠子。在此刻却成了洛晞宁口中，安全的代名词。
沈湘湄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柔声说道：“傻丫头，当爸妈以前那四十多年的饭白吃了呀！忘记了吗？咱们可是二十一世纪来的，难道还斗不过这些古代人？”
洛晞宁沉默片刻，还是答应道：“行吧，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呢？”
“过完年吧，至少把我女儿的及笄礼过完了，才能放心离开。哦，对了，还有洛衔青的婚事。”
麦香坊的生意很好，可能就是因为过年的缘故，酥饼斋的生意也不见得差。
至于那金家的糕点铺，反而是没有坚持多久，则全面撤销了新品面包的出售。
洛松远带着洛瑶枝怀孕的消息回到洛府，整个府邸顿时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
洛瑶枝虽然被禁足，可三皇子的宠爱不减。反而在禁足期间，竟然被查出有孕，如今已有三月之余。
这样的喜讯传来，洛府上下喜悦万分之际，仿佛一直以来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至于洛衔青与古丽仙的婚事，也被洛松远同意了。不因别的，只是因为他这一趟，便是古丽仙的父亲随行，连日的接触，他早就对其称赞有佳。
随着年关的临近，洛府的热闹气息愈发浓厚。
府邸内外张灯结彩，大红灯笼早就高高挂起，随风轻轻摇曳，映照着洛府的每个角落，到处都洋溢着新年的喜庆气氛。
府门上贴着崭新的对联，红底金字，笔力遒劲，正是洛松远亲自提笔书写。
丫鬟小厮们也都换上了新衣，忙碌地穿梭在各个院落之中。为除夕夜做着最后的准备，厨房里热气腾腾，各种美食的香味儿让人垂涎欲滴。
海棠来到洛晞宁的房里，轻声道：“小姐，老夫人请您去前厅。”
“好，这就来。”换上了新衣的洛晞宁整理了一下衣衫，随着海棠来到前厅。
“宁宁，你快来，坐祖母这儿来。”老夫人朝着洛晞宁招手，不顾洛晞宁见到她旁边人那不悦的神色。
“祖母，让宁妹坐这儿吧，待会儿古丽仙还约了她一起去看烟花。”
洛衔青拉着洛晞宁，让她坐在他和父母身边。
以前除夕夜，他们可从未有如此亲近时刻。
汝南候府的宴席上，男女可是要分开坐，以示男女有别。
而如今他们洛府只是普通人家，更加没有了那样刻板。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围坐着，谈笑风生，他们这些小辈也就更加自在。
“行吧，随你们。”
饭后，长辈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银钱，用红绸包裹着，发与小辈们。
“来，祝我们宁宁平安喜乐，幸福安康。”
洛庭鹤与沈湘湄将压岁钱放在洛晞宁的掌心，笑道：“去玩吧！”
“好嘞。”
洛衔青早在门口等得不耐烦了，蛮族没有过年一说，不过常年和他们汉人打交道，自然也是知道。
“宁宁。”
刚到府门外，笑得一脸甜蜜的古丽仙朝他们招手。
笑容如那春风拂过，绽放的花朵，明媚且温暖，让人忍不住靠近。
“古丽仙，哦，不对，应该叫......”洛晞宁手撑着下巴，打趣道：“准嫂嫂才对。”
她的声音带着俏皮，眼神中闪着狡黠的光。
“啊，你笑话我。”古丽仙的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她轻轻躲跺了跺脚，娇嗔地瞪了洛晞宁一眼，却难掩眼中的幸福。
“没有没有。”洛晞宁笑着摆手。
两女嬉笑打闹着，一旁的两个男人则是悄悄说着话。
“亚尔，你准备好了吗？”
亚尔古铜色的脸看不出红来，可那双耳朵却极为敏感，洛衔青这样轻轻一句话，直接让他耳朵通红。
“我......准备好了。”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有些紧张的同时又有些期待。
洛衔青拍了拍亚尔的肩膀，鼓励道：“去吧，我相信你！”
洛晞宁即将及笄，在这蛮州城，她也鲜少与其他男子接触。
对于亚尔，无论人才相貌还是品行，他都认同，虽然有些不舍得，但为了妹妹的幸福，他也只能忍下。
他即将与古丽仙定亲，对于两家修成秦晋之好，自然是喜闻乐见。
亚尔点了点头，目光穿过嬉笑打闹的两女，落在洛晞宁身上。
年轻的女孩有着如阳光一般灿烂的笑容，圆圆的眼睛时常闪着灵动的光。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他深深吸引，她的每一个笑容，每一个眼神，都让他心动不已。
拿着棍状的烟花，亚尔缓缓走向洛晞宁，他的心跳在耳边轰鸣，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宁宁，我有话想对你说。”
有些惊喜地接过古代版仙女棒，洛晞宁笑道：“好呀！我们走远些，别打扰那对情人。”她捂嘴偷笑，瞧向拉着手走的洛衔青和古丽仙。
远处烟花突然在空中绽放，洛晞宁突然停下脚步，想不到在这古代还有这么美的烟花，“真好看呀！”
“宁宁，你......”亚尔转头看向她认真的侧脸，更好看！“宁宁，我心悦与你！”
他鼓着勇气大声说道，刚好这时，一道烟花“砰”的一声在耳边炸开。
第七十五章 成王府失火
洛晞宁被这一声巨响所吸引，完全没有听见亚尔鼓起全身勇气的告白。
巷子里突然变得嘈杂起来，惊呼声、脚步声、犬吠声混杂在一起，紧接着，一股浓烟从巷子尽头升腾而起，翻滚着冲向天空。
“糟了，走水了。”巷子里有人惊呼。
四人同时反应过来，拔腿往巷子里跑去。
越往里跑，烟味越浓，很快便发现烧起来的竟然是隔壁的成王府。
“糟了，是成王府。这成王府可没人居住，这不是会烧起来吗？我家就在隔壁，会不会烧到我这里来呀！”一个妇人大声叫嚷着。
几人心中“咯噔”一声。
“这可如何是好？”
眼下，成王府中，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管，这成王府虽然无人居住，但若是火势蔓延，整条巷子的府邸都危险了。”洛晞宁冷静说道。
这条巷子居住之人，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一旦火势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若不及时采取行动，这场大火必定会给所有人带来灭顶之灾。
此刻，也有些下人跑出来，纷纷提桶打水，开始准备灭火。
“宁妹说得对。”洛衔青点头，立刻转身对众人喊道：“大家别慌，快去提水，并找湿布捂住口鼻。”
洛晞宁瞧着那股浓烟，对亚尔兄妹俩说了一声，便跑开了。她回去找来府中下人来帮忙，组织起更有效的灭火行动。
就在这时，成王府的一处偏门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打开了，洛衔青见状便要上前去查看火情。
“青哥？”古丽仙担忧地看向洛衔青，眼中满是惊恐。
那里是多么危险，她不愿意洛衔青去冒险。
“古丽仙，亚尔，你们先回去，我进去看看。”
“青哥，别去，危险。”古丽仙一把拉住了他，紧紧抓住他的衣袖，眼里满是泪水，声音带着哭腔。
洛衔青轻拍她的手背，安慰：“古丽仙，别担心，我只是去探查情况，并不会深入进去。”
说完，他撕下一块布，在旁人水桶里打湿，捂住口鼻，往里冲了进去。
“青哥……”古丽仙惊呼一声，泪水滑落瞬间，就准备冲过去
被亚尔一把拉住，急切道：“古丽仙，你别冲动。”
“哥哥，你快帮帮他。”
“放心，他没事的。”亚尔安慰着古丽仙，他们那么多人一起，没有问题的。
等洛晞宁带着下人过来之时，洛衔青已经跟着众人冲进火海中。
“宁宁......”
“什么！我哥他进去了？”
洛晞宁看向着火的成王府，皱眉问道。
这火势，正是从成王府偏院蔓延开来，火舌舔舐着屋檐，木梁在火焰中发出“噼啪”的爆裂声，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火势越来越猛，浓烟滚滚，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洛晞宁一边咳嗽，一边靠近成王府大门。
烟雾太大，她从怀中掏出手帕来掩住口鼻。
下人们提着水桶，匆匆赶来。
“宁宁，小心！”亚尔突然冲过来，一把将她拉开，一根燃烧的横梁轰然坠落在她刚刚站立的地方。
“呼呼，谢谢你！”洛晞宁喘着气，眼里闪过感激。
“别说这些，灭火要紧。”亚尔将她拉至安全地方，继续去抬水，前来灭火。
“四小姐，不好了。前方火势太大，我们根本过不去，而且三少爷我们也没有找到。”
小厮提着桶，过来禀告。
火势逐渐大了起来，他们无法进入，之前进入的人全被困在了里面。
瞧着这样大的火势，洛晞宁略一沉思，吩咐道：“你们先灭火，我去去就回。”
小紫、小白他们，一个植物一个动物，虽说是变异了，可是依旧怕火。
洛晞宁瞧着波光粼粼，泛着银光的灵泉水，这泉水还要浇灌植物和变异动物们饮用，自然也不能拿来灭火。
洛晞宁快速找来一根软管，连接水龙头，对小紫说道：“小紫，会开水龙头吗？”
藤蔓缠绕上水龙头，只是微微收缩，便就有水出来。
“行，等我要用水的时候，你就帮我打开，可以吗？”
小紫藤蔓晃动一下，表示它明白了。
洛晞宁正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两个东西。
在杂物柜里找到了灭火毯和便携灭火器。
这些都是学校举行消防安全演练，宣传时她跟风买的。
出了空间，找到了洛庭鹤和沈湘湄，简单几句说明情况，还有洛衔青被困火场后，三人一同前往那个通往成王府的密室。
洛庭鹤拉动铜环的时候，洛晞宁还有些疑惑，这些墙上的缝隙，好像变大了些。
铜环拉下，机括声“咔咔”响起，一道一人高的石门便在他们面前出现。
“咳咳”飞扬的灰尘让三人不停地咳嗽。
他们挥动手臂，驱散眼前的尘埃。
待灰尘稍稍落下，一条密道出现在他们面前。
密道深邃幽暗，洛晞宁举着火把，便想要往里冲。
“宁宁。”洛庭鹤一把拉住她。
这种时候，哪里需要这么个小姑娘在前面冲锋陷阵。
“我来开路，你们母女跟在我身后。”说着，他便拿着火把往前走去。
密道两侧的墙壁上，依稀可见一些模糊的壁画，然而岁月侵蚀下，这些画早已是斑驳不堪，难以辨认。
脚下的地面凹凸不平，偶尔还能踩到一些碎石，发出清脆的声响。
借着手中的火把，他们缓慢行进着。
走了好一会儿，前方总算是出现了一丝光亮。
他们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向着光亮处奔去。
终于，他们走出了密道。
荒凉的成王府，院中假山突然出现了三人，面对昔日辉煌的府邸，如今成了眼前这般荒凉模样，三人不免觉得有些莫名的悲凉。
他们所在的应该是成王府的主院，可惜如今这里早已是荒草丛生，一片凄凉。
洛晞宁瞧向着火的大门，离这里还有些距离。
“爹娘，我们去那里吧！看能帮上忙不？”
“行，不过，宁宁，你把那灭火毯披在身上，别被火烧到了。”沈湘湄伸手，拿着灭火毯抖了抖，就准备披在洛晞宁身上。
“啊，还能这样用吗？”洛晞宁疑惑地摸着灭火毯。
“当然，在火灾逃生时，将灭火毯披裹在身上并戴上防烟面罩，可以隔绝火焰、降低火场高温，保护身体免受火焰和高温的伤害，帮助人迅速脱离火场。这都是常识，你不知道嘛！”
“哦，哦，我们去那边，找找哥哥吧！”
洛晞宁不想承认她的无知，忙转移话题道。
三人往着火的大门走去，来到一处池塘时，总算是遇到了被困的人。
第七十六章 失火缘由
“哥哥......”
一声轻唤，仿佛穿透浓烟直直落入洛衔青的耳中，洛衔青猛地回头，只见洛晞宁站在回廊尽头，衣衫微乱，白净小脸上还沾了些许灰尘。
见到他，杏眼满是惊喜。
“衔青。”
一道沉稳声音响起，那是父亲洛庭鹤。在他身后，母亲沈湘湄紧紧跟随，两人神情凝重却不失镇定。
“父亲，母亲，宁妹，你们怎么在这里？”洛衔青快步上前，心中百感交集。
洛晞宁朝他往身后指了指，用气音说道：密室。
“父亲，火势太大，大门已被封死，如今我们可以带着众人，从密室出去吗？”
“不行。”
“不妥。”
三人异口同声拒绝道。
“人太杂乱，不能暴露密室。”洛庭鹤瞧着旁边池塘，这池塘位于王府东南角，水面宽阔，也有足够的水供他们灭火。
“先救火，大门外也有很多人在想办法灭火。”
洛衔青这才反应过来，他就是进来找水源的。
“好。”
他跳进池塘中，用水桶舀起一桶水，提着朝着最近的一处着火点而去。
一边跑，一边大喊：“这里有池塘，来这取水。”
提着水桶，泼向那处火点，水花溅起，火光稍减但很快又复燃起来。
洛衔青眸色稍暗，随后咬紧牙关，继续取水。
前方又来了几人，见状也纷纷效仿，或用盆或用桶，有的甚至脱下外衣浸湿后扑灭火苗。
“那边回廊也起火了。”有人大喊。
“分头行动，务必控制火势。”洛庭鹤沉声指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找到了水源后，午夜时分，大门处火势被控制住，不断地有人从外进来，加入灭火队伍中。
“青哥，青哥，你在哪？”古丽仙跟着亚尔进来。
没有遇到洛衔青，但是先遇上了洛晞宁和沈湘湄。
亚尔走上前，唤道：“伯母，宁宁，你们也进来了？”
“嗯，先灭火。”洛晞宁递来水桶，什么事情都等到灭火后再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火势终于在他们和众人的努力下被控制住。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火光渐渐熄灭，只剩下缕缕青烟在空中飘散。
众人疲惫不堪地坐在地上，脸上满是烟尘和汗水。
靠着一堵残墙上，洛晞宁望着被烧得焦黑的成王府，心中五味杂陈。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跑来的亚尔：“刚才，你是不是说了什么？”
那道烟花爆炸的声音太大，隐约觉得亚尔说了件很重要的事情。
亚尔一愣，随即苦笑了一声：“没什么，等以后再说吧。”
洛晞宁望着他，眼中闪过疑惑，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巡逻的官差来了，很快便查出成王府失火原因。
“成王府久未有人居住，府中植物茂盛，可因为最近缺水的缘故，草木干枯。昨日又放烟花，火星落入院中，也就造成了如今这样……”
洛晞宁听着洛衔青所说，眉头越皱越紧。
这蛮州城缺水一事，愈发严重了。
昨日因为担心那池塘水不够，她还拿着软管放了半宿的自来水。
幸好他们现在穿越了，不用再缴水电费那些。要不然沈湘湄看着水表，可能心脏病都要吓出来！
“这蛮州城缺水，是因为那个什么月亮湾干涸的缘故吗？”洛晞宁想了片刻，问道。
洛衔青有些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不是在谈论走水缘故，怎么又提到月亮湾？
不过，他还是问答道：“月亮湾那里我们没有去过，不过我问过古丽仙，她曾说过是因为泉眼妖兽失踪的原因造成的。知府大人好像在许久之前便已出发，去找泉眼妖兽了。”
哈？
这些人居然将干旱归结与什么泉眼妖兽？
洛晞宁翻了个白眼，被沈湘湄瞧见，轻轻拍了拍她。
洛晞宁转过头去，刚好和大咪的绿豆眼对上。
好吧！连能寻找宝物、啃噬金属的噬金鼠都有，那什么泉眼妖兽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行吧，你们聊吧，我先回房了。”
洛晞宁摸了一把脸，一脸嫌弃，这全身上下都是烟土，闻一闻还有股焦香。
回到空间里，她美美地泡着澡，望着浴缸的一缸水，她心情突然就不美妙了。
闷闷地穿好睡衣，洛晞宁来到院子中，舀着灵泉水喂空间里的动物们。
兔子太能生了，没有变异的兔子里，他们只在空间里保留了三对。
不知道是不是品种缘故，鸡鸭鹅里没有任何变异。不过尽管没有变异，但他们的产量确实杠杠的！
每天他们都能捡到无数的鸡蛋、鸭蛋、鹅蛋。
当然变异的也有，当初被她放进来的一只公羊就变异了，本就有着可怕的眼睛泛红，尖角泛着寒光，庞大的体型一举成为空间里第二大的变异生物。
至于第一嘛，那必定是建功多多的小紫。
如今的小紫，被她种在了院子里，体型比原来大了三倍不止，枝叶繁茂，甚至可以将她空间里的房子完全包裹住。
“小紫，来，喝水啦！”洛晞宁拿起灵泉旁的浇水壶，有着疑惑地看了看灵泉中央。
她老爸是何时在这里整了个小喷泉的，看起来还有那么一回事。
给所有的植物浇了水，动物们的水槽灌满水。
洛晞宁为自己点个赞，她养的变异动植物可真是乖，小白它们明明可以跳出来，可没有他们的允许，这些活泼的变异兔子就乖乖呆在窝里，不会到处乱蹦乱跳。
小紫就更别说了，是她最得力的助手，外加可攻可防的优秀保镖。
唯独只有一个，洛晞宁瞪着那几只狼崽子，哦，不，现在已经不是狼崽子了。
个个膘肥体壮，毛发浓密且粗糙。身躯早比当初大了许多，如今已经是成年模样。
可是，这些家伙实在是太调皮了。
洛晞宁为它们打扫着卫生，它们调皮地围着她，不停地轻咬着她的裤腿，将她往边上拉。
它们数量多，体型大，力气也大，尽管它们只是调皮，想要洛晞宁陪它们玩，可依旧拉得洛晞宁踉踉跄跄，差点摔倒。
“啊，你们好烦呀！”
“怎么了，宁宁？”
洛庭鹤一进来便听见女儿崩溃的声音。
听到洛庭鹤的声音，几只小狼立刻放弃洛晞宁，兴奋地在门口处守着。经过训练，它们已经十分听话，不会乱拉乱嚎，也会乖乖地在一个地方等着。
第七十七章 及笄礼
洛晞宁被这一声巨响所吸引，完全没有听见亚尔鼓起全身勇气的告白。
巷子里突然变得嘈杂起来，惊呼声、脚步声、犬吠声混杂在一起，紧接着，一股浓烟从巷子尽头升腾而起，翻滚着冲向天空。
“糟了，走水了。”巷子里有人惊呼。
四人同时反应过来，拔腿往巷子里跑去。
越往里跑，烟味越浓，很快便发现烧起来的竟然是隔壁的成王府。
“糟了，是成王府。这成王府可没人居住，这不是会烧起来吗？我家就在隔壁，会不会烧到我这里来呀！”一个妇人大声叫嚷着。
几人心中“咯噔”一声。
“这可如何是好？”
眼下，成王府中，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管，这成王府虽然无人居住，但若是火势蔓延，整条巷子的府邸都危险了。”洛晞宁冷静说道。
这条巷子居住之人，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一旦火势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若不及时采取行动，这场大火必定会给所有人带来灭顶之灾。
此刻，也有些下人跑出来，纷纷提桶打水，开始准备灭火。
“宁妹说得对。”洛衔青点头，立刻转身对众人喊道：“大家别慌，快去提水，并找湿布捂住口鼻。”
洛晞宁瞧着那股浓烟，对亚尔兄妹俩说了一声，便跑开了。她回去找来府中下人来帮忙，组织起更有效的灭火行动。
就在这时，成王府的一处偏门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打开了，洛衔青见状便要上前去查看火情。
“青哥？”古丽仙担忧地看向洛衔青，眼中满是惊恐。
那里是多么危险，她不愿意洛衔青去冒险。
“古丽仙，亚尔，你们先回去，我进去看看。”
“青哥，别去，危险。”古丽仙一把拉住了他，紧紧抓住他的衣袖，眼里满是泪水，声音带着哭腔。
洛衔青轻拍她的手背，安慰：“古丽仙，别担心，我只是去探查情况，并不会深入进去。”
说完，他撕下一块布，在旁人水桶里打湿，捂住口鼻，往里冲了进去。
“青哥……”古丽仙惊呼一声，泪水滑落瞬间，就准备冲过去
被亚尔一把拉住，急切道：“古丽仙，你别冲动。”
“哥哥，你快帮帮他。”
“放心，他没事的。”亚尔安慰着古丽仙，他们那么多人一起，没有问题的。
等洛晞宁带着下人过来之时，洛衔青已经跟着众人冲进火海中。
“宁宁......”
“什么！我哥他进去了？”
洛晞宁看向着火的成王府，皱眉问道。
这火势，正是从成王府偏院蔓延开来，火舌舔舐着屋檐，木梁在火焰中发出“噼啪”的爆裂声，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火势越来越猛，浓烟滚滚，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洛晞宁一边咳嗽，一边靠近成王府大门。
烟雾太大，她从怀中掏出手帕来掩住口鼻。
下人们提着水桶，匆匆赶来。
“宁宁，小心！”亚尔突然冲过来，一把将她拉开，一根燃烧的横梁轰然坠落在她刚刚站立的地方。
“呼呼，谢谢你！”洛晞宁喘着气，眼里闪过感激。
“别说这些，灭火要紧。”亚尔将她拉至安全地方，继续去抬水，前来灭火。
“四小姐，不好了。前方火势太大，我们根本过不去，而且三少爷我们也没有找到。”
小厮提着桶，过来禀告。
火势逐渐大了起来，他们无法进入，之前进入的人全被困在了里面。
瞧着这样大的火势，洛晞宁略一沉思，吩咐道：“你们先灭火，我去去就回。”
小紫、小白他们，一个植物一个动物，虽说是变异了，可是依旧怕火。
洛晞宁瞧着波光粼粼，泛着银光的灵泉水，这泉水还要浇灌植物和变异动物们饮用，自然也不能拿来灭火。
洛晞宁快速找来一根软管，连接水龙头，对小紫说道：“小紫，会开水龙头吗？”
藤蔓缠绕上水龙头，只是微微收缩，便就有水出来。
“行，等我要用水的时候，你就帮我打开，可以吗？”
小紫藤蔓晃动一下，表示它明白了。
洛晞宁正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两个东西。
在杂物柜里找到了灭火毯和便携灭火器。
这些都是学校举行消防安全演练，宣传时她跟风买的。
出了空间，找到了洛庭鹤和沈湘湄，简单几句说明情况，还有洛衔青被困火场后，三人一同前往那个通往成王府的密室。
洛庭鹤拉动铜环的时候，洛晞宁还有些疑惑，这些墙上的缝隙，好像变大了些。
铜环拉下，机括声“咔咔”响起，一道一人高的石门便在他们面前出现。
“咳咳”飞扬的灰尘让三人不停地咳嗽。
他们挥动手臂，驱散眼前的尘埃。
待灰尘稍稍落下，一条密道出现在他们面前。
密道深邃幽暗，洛晞宁举着火把，便想要往里冲。
“宁宁。”洛庭鹤一把拉住她。
这种时候，哪里需要这么个小姑娘在前面冲锋陷阵。
“我来开路，你们母女跟在我身后。”说着，他便拿着火把往前走去。
密道两侧的墙壁上，依稀可见一些模糊的壁画，然而岁月侵蚀下，这些画早已是斑驳不堪，难以辨认。
脚下的地面凹凸不平，偶尔还能踩到一些碎石，发出清脆的声响。
借着手中的火把，他们缓慢行进着。
走了好一会儿，前方总算是出现了一丝光亮。
他们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向着光亮处奔去。
终于，他们走出了密道。
荒凉的成王府，院中假山突然出现了三人，面对昔日辉煌的府邸，如今成了眼前这般荒凉模样，三人不免觉得有些莫名的悲凉。
他们所在的应该是成王府的主院，可惜如今这里早已是荒草丛生，一片凄凉。
洛晞宁瞧向着火的大门，离这里还有些距离。
“爹娘，我们去那里吧！看能帮上忙不？”
“行，不过，宁宁，你把那灭火毯披在身上，别被火烧到了。”沈湘湄伸手，拿着灭火毯抖了抖，就准备披在洛晞宁身上。
“啊，还能这样用吗？”洛晞宁疑惑地摸着灭火毯。
“当然，在火灾逃生时，将灭火毯披裹在身上并戴上防烟面罩，可以隔绝火焰、降低火场高温，保护身体免受火焰和高温的伤害，帮助人迅速脱离火场。这都是常识，你不知道嘛！”
“哦，哦，我们去那边，找找哥哥吧！”
洛晞宁不想承认她的无知，忙转移话题道。
三人往着火的大门走去，来到一处池塘时，总算是遇到了被困的人。
第七十八章 丑闻
回去的路上，沈湘湄突然提到了到她与洛庭鹤商量许久的一个决定。
“什么！娘......”洛晞宁压低声音，四周看了看，哭丧着脸道，“妈，这个并不急于一时吧！”
沈湘湄轻轻叹了一声，眼神流露出一丝坚定，温柔道：“宁宁，这是爸妈深思熟虑想了许久的法子，反正我们可以每晚在空间相遇。
至于人手，爸妈决定离开蛮州城再找。而且，这封建社会也这点好，只要有卖身契在手，我们也不用担心会有人窃取我们的商业机密了。”
沈湘湄摸摸自己女儿的头发，满目温柔：“爸妈现在可还很年轻，正是拼搏的时候，也不能将这偌大的洛府全压在你一个人身上啊！祖父祖母不心疼你，爸妈可心疼坏了。”
“妈！”洛晞宁扑进自家老妈的怀里，抬起头，眼中闪过不安。
“可是，你们真的要离开蛮州城吗？外面多危险，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呀！”
这蛮州城虽然偏僻、落后，可人大多都较为老实，没有外面人那样的花花肠子。在此刻却成了洛晞宁口中，安全的代名词。
沈湘湄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柔声说道：“傻丫头，当爸妈以前那四十多年的饭白吃了呀！忘记了吗？咱们可是二十一世纪来的，难道还斗不过这些古代人？”
洛晞宁沉默片刻，还是答应道：“行吧，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呢？”
“过完年吧，至少把我女儿的及笄礼过完了，才能放心离开。哦，对了，还有洛衔青的婚事。”
麦香坊的生意很好，可能就是因为过年的缘故，酥饼斋的生意也不见得差。
至于那金家的糕点铺，反而是没有坚持多久，则全面撤销了新品面包的出售。
洛松远带着洛瑶枝怀孕的消息回到洛府，整个府邸顿时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
洛瑶枝虽然被禁足，可三皇子的宠爱不减。反而在禁足期间，竟然被查出有孕，如今已有三月之余。
这样的喜讯传来，洛府上下喜悦万分之际，仿佛一直以来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至于洛衔青与古丽仙的婚事，也被洛松远同意了。不因别的，只是因为他这一趟，便是古丽仙的父亲随行，连日的接触，他早就对其称赞有佳。
随着年关的临近，洛府的热闹气息愈发浓厚。
府邸内外张灯结彩，大红灯笼早就高高挂起，随风轻轻摇曳，映照着洛府的每个角落，到处都洋溢着新年的喜庆气氛。
府门上贴着崭新的对联，红底金字，笔力遒劲，正是洛松远亲自提笔书写。
丫鬟小厮们也都换上了新衣，忙碌地穿梭在各个院落之中。为除夕夜做着最后的准备，厨房里热气腾腾，各种美食的香味儿让人垂涎欲滴。
海棠来到洛晞宁的房里，轻声道：“小姐，老夫人请您去前厅。”
“好，这就来。”换上了新衣的洛晞宁整理了一下衣衫，随着海棠来到前厅。
“宁宁，你快来，坐祖母这儿来。”老夫人朝着洛晞宁招手，不顾洛晞宁见到她旁边人那不悦的神色。
“祖母，让宁妹坐这儿吧，待会儿古丽仙还约了她一起去看烟花。”
洛衔青拉着洛晞宁，让她坐在他和父母身边。
以前除夕夜，他们可从未有如此亲近时刻。
汝南候府的宴席上，男女可是要分开坐，以示男女有别。
而如今他们洛府只是普通人家，更加没有了那样刻板。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围坐着，谈笑风生，他们这些小辈也就更加自在。
“行吧，随你们。”
饭后，长辈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银钱，用红绸包裹着，发与小辈们。
“来，祝我们宁宁平安喜乐，幸福安康。”
洛庭鹤与沈湘湄将压岁钱放在洛晞宁的掌心，笑道：“去玩吧！”
“好嘞。”
洛衔青早在门口等得不耐烦了，蛮族没有过年一说，不过常年和他们汉人打交道，自然也是知道。
“宁宁。”
刚到府门外，笑得一脸甜蜜的古丽仙朝他们招手。
笑容如那春风拂过，绽放的花朵，明媚且温暖，让人忍不住靠近。
“古丽仙，哦，不对，应该叫......”洛晞宁手撑着下巴，打趣道：“准嫂嫂才对。”
她的声音带着俏皮，眼神中闪着狡黠的光。
“啊，你笑话我。”古丽仙的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她轻轻躲跺了跺脚，娇嗔地瞪了洛晞宁一眼，却难掩眼中的幸福。
“没有没有。”洛晞宁笑着摆手。
两女嬉笑打闹着，一旁的两个男人则是悄悄说着话。
“亚尔，你准备好了吗？”
亚尔古铜色的脸看不出红来，可那双耳朵却极为敏感，洛衔青这样轻轻一句话，直接让他耳朵通红。
“我......准备好了。”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有些紧张的同时又有些期待。
洛衔青拍了拍亚尔的肩膀，鼓励道：“去吧，我相信你！”
洛晞宁即将及笄，在这蛮州城，她也鲜少与其他男子接触。
对于亚尔，无论人才相貌还是品行，他都认同，虽然有些不舍得，但为了妹妹的幸福，他也只能忍下。
他即将与古丽仙定亲，对于两家修成秦晋之好，自然是喜闻乐见。
亚尔点了点头，目光穿过嬉笑打闹的两女，落在洛晞宁身上。
年轻的女孩有着如阳光一般灿烂的笑容，圆圆的眼睛时常闪着灵动的光。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他深深吸引，她的每一个笑容，每一个眼神，都让他心动不已。
拿着棍状的烟花，亚尔缓缓走向洛晞宁，他的心跳在耳边轰鸣，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宁宁，我有话想对你说。”
有些惊喜地接过古代版仙女棒，洛晞宁笑道：“好呀！我们走远些，别打扰那对情人。”她捂嘴偷笑，瞧向拉着手走的洛衔青和古丽仙。
远处烟花突然在空中绽放，洛晞宁突然停下脚步，想不到在这古代还有这么美的烟花，“真好看呀！”
“宁宁，你......”亚尔转头看向她认真的侧脸，更好看！“宁宁，我心悦与你！”
他鼓着勇气大声说道，刚好这时，一道烟花“砰”的一声在耳边炸开。
第七十九章 纳妾
沈湘湄一边操作一边向洛晞宁传授烤制黑面包的秘诀：
“烤制黑麦面包，关键在于火候的掌握和面团的发酵。这火候要适中，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否则面包容易烤焦或者是烤不熟。
这面团发酵也很重要，要充分发酵，这样烤制的面包才会松软可口。
而且黑麦面包的口感偏硬，所以我们适当加一些小麦面粉来改善口感和质地。”
洛晞宁拿着纸张一一记录着。
沈湘湄顿了顿，继续说道：“首先，我外卖来说说火候的掌握。烤制黑麦面包时，火候的控制至关重要。
如果火候过大，面包的外层会迅速烤焦，而内部却可能还未完全熟透，这样烤出来的面包不仅口感不佳，而却营养价值也会大打折扣。
相反，如果火候过小，面包的烘烤时间会延长，面包内部的水分蒸发过多，将会导致面包变得干硬，失去应有的松软口感。
因此，我们需要根据面包的大小和厚度，以及烤箱的实际温度，灵活调整火候，确保面包能够均匀受热，达到外酥里嫩的效果。”
“等等，妈，我们这里是烤箱，可外面土面包炉没有办法如此精确地调整温度呀！”
沈湘湄拿起一块面团，轻轻揉搓，轻笑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嘴巴那么挑，不会做只会说，我们烤制面包的伙计早就学会控制炉内的温度了。”
“哦。”
她吐了吐舌，也是突然想到这样的问题，没有经过脑子就问出来了。
“好了，我们继续来说面团的发酵。”沈湘湄皱眉，手指轻辗，面粉的颗粒分明，“这面粉还是得多筛几次，还太粗了。”
“哦，好。”洛晞宁手中铅笔在纸上轻划，寥寥几笔，画出了个圆形的面粉筛出来。
沈湘湄转头看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宁宁，你干什么呢！”
洛晞宁歪头去躲，嘿嘿笑道：“我不是想着，看能不能整个比竹筛更细孔洞的工具来。”
“别做那么多没用的，衔青他这是对这样的活不熟练，以后多研磨一下。”
见女儿还在画画，沈湘湄语气加重，“宁宁，这个要记下，这么粗的黑麦面粉制成的面包口感比较粗糙，必须要磨细后的面粉才行，这样的口感才会比较细腻。”
“哦，好，知道了。”洛晞宁其实是有点不耐烦了的，她觉得这些夭娘他们肯定知道该怎么做的。
见洛晞宁不以为意的表情，沈湘湄无奈继续手中的讲述。
忙碌了半天，面包终于烤好。沈湘湄戴上隔热手套，小心翼翼地将烤盘从烤箱中取出。将烤制好的面包放在一旁，自然冷却。
洛晞宁看着比普通面包更为粗糙的面包，表面甚至有些凹凸不平。
整体颜色比较深，深褐色的面包看起来没有小麦制成的面包那样有食欲。
“宁宁，这黑麦面包真的行吗？”
看到如此的成品，沈湘湄有些担忧。
冷却的差不多了，洛晞宁取下一块，咬一口。
这黑麦面包比普通的面包口感更加紧实，也很有嚼劲，没有普通面包那样松软。
而且，黑麦面包的质地也很粗糙，颗粒感很足。
看来，的确还要再磨细一点。
洛晞宁点头，应道：“应该可以，这个吃起来有种淡淡的酸味，而且这个麦香味也很浓郁。这黑麦的成本要比小麦便宜得多，我决定就卖2文一个。还有，这黑麦面包比普通面包更耐储存，我可以拿这作为噱头。让我来想想怎么做？”
洛晞宁合上本子，慢慢踱步到客厅，很快便想好了方案。
临近新年，各家忙于备年货之际。
麦香坊突然出了一种新品，一种从西域传来的昆仑乌麦，烤制的乌麦面包席卷了整个蛮州城。
八间麦香坊掌柜与伙计同时换上了西域服饰，身着华丽胡服，用托盘奉上小块试吃品，对外喊着：“乌麦面包，西域出品，养胃耐饥！”
城中老街的一间“麦香坊”，身着胡服的盈盈正兴奋地端着托盘，为过往客人奉上。
饶春花母女二人，容貌颇具西域风情。
都是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乌黑的长发，发尾却是微微卷曲。
洛晞宁和沈湘湄走进来时，正好看见一位客人与饶春花的对话。
客人尝了尝托盘里的黑麦面包试吃品，询问道：“你这面包，为何我从未听说过，而且这礼盒也太贵了些，比你那乡村面包都贵多了。”
饶春花笑了笑，轻声道：“客官，此乃昆仑乌麦所制，非寻常小麦，万里而来。三斤麦仅得一斤粉，窑炉精烤三日，更兼具养生奇效，自然比我这乡村面包更贵。”
另一位妇人尝了后也问道：“那为何如此酸涩？”
“贵人明鉴！此来西域古法，麦香浓郁，越嚼越甘甜。且耐存放，行商远足必备。您若喜欢软糯，可试试这新出的‘蜜酿葡萄面包’。”
“那我尝尝。”
盈盈见洛晞宁过来，忙将托盘给了旁边的伙计，来到洛晞宁身边，将两人迎向后院。
后院中间是面包炉，旁边放着木柴和果木炭。
再后面便是她们母女与伙计的住房。
“洛姐姐，沈姨，你们怎么来了？”她笑着，端来热茶。
她们母女在洛府住了好些时日，与他们都很熟悉。
“盈盈，我问你，这八珍盒卖了有多少？”
这八珍盒一共八个味道的，三个是原味的，普通的椭圆形，就是原味乌麦面包。
一种圆形，唤作团圆面包。一个长条形，唤作如意条。
一个加了糖，用甜味来中和了黑面包的酸，唤作乌麦甜味面包。
一个加了蜂蜜，唤作乌麦蜂蜜面包。一种加了葡萄干，也就是饶春花口中的蜜酿葡萄面包。
一种加了核桃，唤作乌麦核桃面包。
最后一种则是什么都加了一些，因为坚果比较多，便命名为乌麦坚果面包。
一共八种面包，以精美漆盒装上，这正是洛晞宁定好的新年八珍礼盒。
“今儿的生意，可好了，洛姐姐你说的主打的原味乌麦面包倒是没有多少人买，但这八珍盒可是供不应求，已经卖了快过半了。”
今天主街上的四间铺子，分别上了三十盒八珍盒，她们老街这一家竟然已经卖了接近快二十盒。
就在这时，饶春花走了进来。见到洛晞宁和沈湘湄，忙上前行礼。
“小姐，夫人，您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都没有看见？”
“嗯，今天忙吗？”沈湘湄笑问道。
“忙，对了小姐，八珍盒我们可以上存货了吗？刚才两位客人直接买走了我们最后十盒。”
“啊，怎么买了这么多？”沈湘媚大吃一惊。
倒是洛晞宁并不意外的模样，她略一沉思道：“不用，卖完了的话，就让他们预定之后的。”
饥饿营销她还是了解一些的。
第八十章 到蛮族提亲
“怎么，你也为洛清栀抱不平吗？”洛晞宁突然冷冷说道。
“可这所有的一切，不都是洛清栀见到自己求来的吗？她本就该在佛堂禁足，可依旧能够找机会勾搭上高子瑜，更加不顾廉耻发生那等腌臜之事。或许这高子瑜在我们眼中不值一提，但是在她眼中便成了一个香饽饽。”
“这，真的吗？”海棠还有些犹豫。
“行了，就按照我说的去办吧！”
望着海棠离开的背影，洛晞宁冷哼，未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哑姑将地上的糕点碎片收拾干净，并递上了新的饼干。
洛晞宁接过，轻笑道：“谢谢哑姑。”
果然事情很快有了结果，除了这高子瑜强势求娶以外，那洛清栀也不安分，马车还未到庵堂，她便跳下车来，险些摔断了腿。
老夫人也是没了办法，洛庭鹤和沈湘湄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就是以往常护着洛清栀的洛衔青，也一反常态，居然对此事毫不关心。
最后还是洛松远表了态，三日之后一抬小轿从洛府出发，抬去了高府。
洛清栀出嫁之后，洛庭鹤与沈湘湄便准备前往蛮族，为洛衔青向古丽仙提亲。
禁不住女儿闲得无聊，也闹着要跟着一起去，两人只好带上她。
他们备好礼，前往蛮族。
“宁宁，你要不要进来休息一下？”
沈湘湄掀开帘子，朝着马车外，骑着骆驼的洛晞宁问道。
洛晞宁自从得了这头骆驼，便养在了空间之中，每日用灵泉水喂养，长势可比之前好多了。
现在膘肥体壮，洛晞宁坐在上面，丝毫不影响它行走。
“娘，不用，这小驼厉害得很，而且你没看瞧见吗？这小驼还在为你们带路呢！”
原来不光是老马识途，这小骆驼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而且，她正在骑骆驼的兴头上，才不愿意进那一步一陷的马车里。
“行吧！”
许久未曾出过蛮州城的洛晞宁，见到这沙漠景象，心中骤然开阔了许多。
就连肩膀上的大咪都是格外兴奋，时不时就如同变魔术般给洛晞宁叼来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各种形状的果实、种子，缺了一个角的龙形玉佩。
在它又一次叼来一把匕首时，总算是到了蛮族地界。
这蛮族离蛮州城不远，但风格却是完全不一样，蛮州城的建筑大多是低矮的房屋，房屋紧密相连，街道狭窄。而这蛮州部落却是帐篷，更像是洛晞宁所知道的游牧民族。帐篷居住，周围放养着牲畜。
部落的中心是一片广阔的空地，因为这里更加靠近月亮湾，所以植被比这一路上洛晞宁见过的都要茂盛。
四周搭建着一个个帐篷，这些帐篷大小不一，但都是用粗厚的羊毛毡制成。
一行人走近，亚尔和一名蛮族青年上前，将他们引至部落中最大的帐篷。
走得近了，洛晞宁这才看见帐篷的入口挂着厚重的毡帘，上面绣着精美的图案，羊、太阳和云朵，倒是充满了神秘气息。
亚尔轻轻掀开毡帘，示意一行人进入。
帐篷内部的空间比洛晞宁想象中的要宽敞许多，中间摆放着一张低矮的木桌，四周铺着柔软的羊毛毯，上面摆放着各种食物。
帐篷的顶部有一个圆形的天窗，阳光透过天窗洒进来，照亮了整个帐篷。
帐篷的正中央，坐着部落的首领古力汗和他的妻子乌兰。
古力汗身材魁梧，面容威严，眼神中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乌兰则坐在他的身边，面容和蔼，眼神温柔。
两人身边站着的正是打扮得十分美丽的古丽仙，一身色彩鲜艳的长裙，头上带着花环。
接下来是事情就简单许多，洛衔青和古丽仙两情相悦，双方父母也都清楚。
帐篷中的气氛逐渐变得融洽起来，古力汗和洛庭鹤坐在一起，谈论着部落、蛮州城以及洛庭鹤准备前往大渊之事。
乌兰则是和沈湘湄在一旁，聊着家常，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说到了洛晞宁。
“宁宁，你觉得我们亚尔如何呀？”乌兰的一句话，让帐篷里的洛家四口都变了脸色。
洛庭鹤皱眉、沈湘媚紧抿着嘴巴，洛衔青则是一脸高兴，他本就一心想撮合自家妹妹和亚尔。
“啊？”
洛晞宁整个人有些懵，这怎么还波及自己了。
见到众人都看向自己，空气似乎都要凝固了。亚尔也站在一旁，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
父母脸色也难看无比，怕影响到哥哥婚事。洛晞宁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语气，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轻松。
她微微笑道：“亚尔哥哥很好呀，我一直将亚尔哥哥当自己的亲哥哥看呢！”
这话一出口，帐篷里的洛庭鹤的脸色缓和了些。
洛晞宁接着说：“亚尔哥哥对我非常照顾，虽然我知道你是因为古丽仙，对我爱屋及乌。”
亚尔张了张嘴，想要反驳。然而洛晞宁怎么可能给他机会，她继续说道：“亚尔哥哥，你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以后，我也会像敬重哥哥嫂嫂那样敬重你的。”
她走上前拉住亚尔的袖子，温柔且坚定地说道：“亚尔哥哥，想必你也很清楚，哥哥和古丽仙的感情很好。我们这次来，也是为了他们的婚事。我希望我们能一起祝福他们，让他们成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你觉得呢？”
亚尔的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些，他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知道了，宁宁妹妹。”
这声宁宁妹妹，成功让洛晞宁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
她的笑容如同春日的暖阳，温暖且明媚，这样的笑也感染了周围的人。
亚尔看着她的笑容，心中也松了一口气，虽然有些失落，但他很快便恢复过来。
“那亚尔哥哥，我还是第一次来你们部落，你能带我出去走走吗？”
洛晞宁看向亚尔，一脸期盼。
“好。”
月亮湾旁，小驼正和一只大些的骆驼，亲昵地呆在一起。
亚尔则是看着两只骆驼发着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送错了骆驼，因为送给洛晞宁的小驼正是他的“疾风”的妹妹。
第八十一章 月亮湾
洛晞宁看着眼前美丽的湖泊，这月亮湾不愧是蛮州的生命之泉。
形状宛如一弯新月，湖水清澈见底，波光粼粼。
湖边长满了青草与野花，微风拂过，花香四溢。
洛晞宁站在湖边，望着眼前的美景，心中却有些疑惑：不是说这月亮湾快枯竭了吗？怎么看不出来。
“亚尔哥哥，你能给我说说这月亮湾的故事吗？还有那个，那个泉水妖兽？”
“是泉眼妖兽。”亚尔走近，来到她的身边。
“蛮州城里月亮湾的传说，本就是我蛮族传出来的。这月亮湾，是我们部落的神圣之泉。传说中，月亮女神曾在这里休息，所以留下了这片美丽的湖泊。”
洛晞宁点了点头，这湖泊的确很美。
她弯下腰，轻轻捧起一捧湖水，感受着水的清凉。
这湖水清澈无比，甚至可以看见湖底的沙石和游动的小鱼。
“这里的水真清啊！”洛晞宁轻声感叹道。
“是啊！”亚尔叹道，脸上却露出一丝忧虑。
“亚尔哥哥，你怎么了？”似乎是察觉到亚尔的异样，洛晞宁轻声问道。
亚尔看着月亮湾，“宁宁妹妹，其实月亮湾的水位一直在降，这几年我们部落雨水也越来越少，湖泊的水位也逐年降低。如果再这样下去，月亮湾可能很快就会枯竭。”
“你知道吗？月亮湾以前很大，十分大。”
洛晞宁望着眼前的湖泊，心中也充满了感慨。
“可是，之前不是说，月亮湾枯竭了是因为那什么泉眼妖兽离开的原因吗？”
“对，”亚尔点头，轻声说道，“这群泉眼妖兽很早以前便来到了月亮湾。那时候的月亮湾还只是个小小的湖泊，就因为这泉眼妖兽，月亮湾变得越来越大，最后成了能够支撑起整个蛮州城用水的模样。”
“那这群妖兽如今都不见了吗？”
亚尔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那亚尔哥哥，知道这泉眼妖兽长什么样吗？”
亚尔继续摇头。
“难道你们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见过吗？那怎么能肯定，这月亮湾就是因为有了泉眼妖兽，所有才有了如此大的规模？”
洛晞宁秀眉微蹙，不是说是个族群吗？难道一个族群大规模地离开，蛮州城的人都察觉不到吗？
“会不会弄错了，这月亮湾和泉眼妖兽无关，或许月亮湾的变化，只是因为雨水，或者其他什么原因造成的？”
亚尔沉默了片刻，回道：“这些都是族中老人说的，这里曾经生活着一群泉眼妖兽，你看……”
洛晞宁顺着他手指着的湖泊中央看去，湖面波澜不羁，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怎么了，那里有什么吗？”
“有泉眼妖兽存在的水面，早就跟以前一样波涛汹涌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平静得跟镜子似的。”
之前是活水，现在这却成了死水吗?
“那我们如今怎么办？难道就寄希望于知府大人，找到那虚无缥缈的泉眼妖兽吗？”洛晞宁望着亚尔，有些担忧问道。
“其实我们也尝试过一些法子，比如省着用水，比如修建水坝，但效果都不佳。
部落的长辈也与蛮州城的知府大人商量过，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可是得出来的结论，也是只能找到新的泉眼妖兽，才能让月亮湾重获新生。”
洛晞宁摇了摇嘴唇，心里五味杂陈。
这水关系着整个蛮州城，实在是影响太大。
突然，她似想到了什么，从背着的布袋子中掏出睡眼朦胧的大咪。
“大咪，你来试一试，看能找到那泉眼妖兽不？”
将大咪放在草地上，大咪神情还有些懵，到处嗅嗅，然后跑向洛晞宁，顺着她的裤腿往上爬，一直爬到她的肩膀上停着。
“吱吱”
洛晞宁有些失望，连大咪都找不到那所谓的泉眼妖兽，那知府大人又如何能找到。
“宁宁妹妹，怎么样，大咪能找到吗？”亚尔凑上前来问道。
洛晞宁摇了摇头。
“吱吱”大咪歪着脑袋，似乎有些不解。
“嗯，大咪乖，没事的，找不到也不要紧。”洛晞宁摸了摸它，宽慰道。
“吱吱”
大咪似乎有些急切，可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狼嚎声。
“嗷嗷”
月亮湖的另一头，来了一群野狼。
洛晞宁看着狼，不由地想起之前遇到狼群，脸色瞬间苍白。
空间里待着的狼，似乎也感觉到什么，在后院中抓耳挠腮的，有些焦躁地走来走去。
“宁宁，你别怕，它们来这里只是为了喝水。”亚尔见她害怕，急忙说道。
“这些只是普通的狼，听说附近还生活着一群月影狼兽，那长得可漂亮了。浑身雪白毛发，在额头上还有一抹月亮形状的黑色毛发。”亚尔突然说道，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
若是他送予她这样一匹好看的皮毛，她会不会对自己也会另眼相看，或者......
洛晞宁一脸疑惑地看着亚尔，这人什么脑回路，怎么突然开始给她科普起来了?
“哦，那也是妖兽吗？”洛晞宁疑惑问他，“亚尔哥哥见过吗？”
亚尔微微一愣，随后摇头，“是妖兽，不过我也是听说，没有见过。”
感情这些妖兽都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他们谁也没有见过。
洛晞宁逗弄着肩头的大咪，这小家伙十分好养活，也不挑食，什么都吃。
就是平时烤糊了的饼干，它也不嫌弃。
这才短短半年，这小家伙体型变化不大，但是浑身皮毛顺滑，摸起来舒服得很。
萌萌的小表情，就是洛晞宁这样不大喜欢啮齿科的人，对它都生不出厌恶之心。
看来，还是自己运气好，顺便出来一趟也能遇上妖兽，还是大咪这样对人类没有恶意的妖兽。
与蛮族商量好两人的婚事后，洛晞宁跟着洛衔青、古丽仙一起回到了蛮州城。
洛庭鹤则是和沈湘湄带着一队蛮族，前往大渊。
夜晚，洛晞宁睡得正香，突然被小紫吵醒。
小紫的藤蔓尖轻轻挠着她的掌心，痒酥酥的感觉让她不得不睁开眼睛。
“小紫，你怎么又出来了？”
这小紫还真是厉害，时不时地就扭开房门，自己钻出来。
小紫见她醒来，立刻缠住她的手腕，想要让她回空间里。
“好好好，这就来。”洛晞宁心中默念三声，进入空间之中。
第八十二章 奇异的弹珠
进来之后她才发现，“这里怎么这么乱？”
客厅之中，地上全是各种碎裂的相框，这些之前明明都是好好挂在墙上的。
小紫拉着她，急着往院子里走。
院子里怎么了？
洛晞宁心中一紧，赶紧跑了起来。
后院之中，动物们神情都有些不安，有的鸡甚至焦躁的到处乱飞。
才刚踏入院子，洛晞宁便感觉一阵地动山摇。
不是吧！空间还会地震。
想着着急的小紫，洛晞宁跌跌撞撞地跑到小紫身边，“小紫，你别怕，我这就把你挖起来，带出去。”
“小白，你们......”
刚准备吩咐小白它们离开，空间就停下了摇晃。
这就停了吗？
洛晞宁朝四周看了看，突然才惊觉，空间好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咦，变大了吗？”
以前他们的小院子，被塞了这么多的鸡鸭鹅、兔子、狼不说，时不时还会被洛晞宁放进来一头骆驼，早就拥挤不堪。
可如今的空间变大了许多，原本养着鱼的那个水塘，不知什么时候和灵泉合并在一起，中间甚至有个喷泉，灵泉水一直不停地翻滚着。
至于养的动物，以前全是紧挨在一起的，现在中间居然多出了一条小道。
洛晞宁估摸着计算一下，空间里的院子至少变大了一倍。
这空间居然还能升级，她心中暗喜，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将小驼养在空间院子里了？
后来一想还是算了，小驼的存在，整个洛府都知道，这突然不见，恐怕会引起怀疑。
洛庭鹤与沈湘湄这一去，便是三个月，最后他们在离京城最近的平乐县购置了一个宅院。
在最为繁华的街道，购置了两间铺子。
均为二楼，有了当初洛晞宁设计的图纸，他们的酥饼斋和麦香坊很快便开业了。
空间之中一家三口品尝着洛晞宁烤制的蔓越莓饼干。
沈湘湄拿起一块蔓越莓饼干，放入口中细细品尝。“嗯，宁宁，这还真是蔓越莓，而且你这糖放得也不错，不甜不腻刚合适。”
“是啊，我们宁宁烤制饼干的技术，越来越棒了。”洛庭鹤衷心夸赞道。
“哎，算了吧！我现在也没事儿干，就烤些饼干玩儿。”
自从他们夫妻二人离开蛮州城，洛晞宁的酥饼斋的生意便开始一落千丈。
沈湘湄放下饼干，有着担忧道：“宁宁，那洛清栀还在找你的麻烦吗？”
“是啊！”
也不知那洛清栀是如何哄的高子瑜，竟然让城中的粮食商和木炭商人，将供给她的货物价格，提升了两三成。
“这洛清栀还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也不想想你这酥饼斋，那可是洛府如今唯一盈利的生意。
洛家大房的珠宝店在蛮州，可不算多好，不过是能勉强支撑。
如果没有你的酥饼斋，洛府如何还能够维持现在的富贵生活。”
洛庭鹤气愤地将手中杯子往茶几上重重一放。
洛晞宁将手中的牛奶一饮而尽：“她打心底，就想将我们整垮，哎呀，不说她了，说说你们吧！”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想着洛晞宁还有八间麦香坊来支撑，也就没有那么担忧，转头说起了自己在平乐县的设想。
洛晞宁静静听着夫妻二人的话，“嗯，行，酥饼斋和麦香坊，你们也都是看着如何搞起来的，你们直接复制就行了。不过，这离京城近，会不会影响到你们的安全？毕竟当初皇上下旨，可是要求他们无召不得入京。”
“我们没入京呀！而且，现在你姑姑马上就要生产了，这皇上念着三皇子这第一个孩子，想必还是会留些情面。”
“嗯，行吧！对了，爸，你这喷泉是如何弄的呀？”
洛晞宁望着窗外，突然问道。
“喷泉，什么喷泉？”洛庭鹤一脸茫然，他没有弄过什么喷泉呀！
“什么？你没弄！那那那那……”
哪谁弄的？洛晞宁拉着夫妻二人匆忙前往院子。
升级过后的空间，他们还并未发现除了空间大点，其他有什么不同。
“你们看……”洛晞宁指着灵泉中央，那冒出来的水柱。
“这不是你弄的吗？”洛庭鹤也是一脸茫然地盯着她。
“怎么会是我弄的？我哪里会这个！”
那这就奇怪，三人凝神，朝前探身，往灵泉中央看去。
“咦，那是什么？”洛晞宁突然问道。
“哪儿？”
“哪儿？”
“那儿，你们看，那是不是一颗银色弹珠？”
好像真的是，那颗银色弹珠落在水底，不停地上下翻滚。然后水面上，便就有了这么一个往外冒的水柱。
“嘶！”洛晞宁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个银色弹珠，不就是之前大咪给我带回来的吗？”
弹珠？弹珠！
想起当初刚买下洛府，第一个晚上睡觉时，扰她清梦奇怪的弹珠声。还有这弹珠，刚放入空间之后，便消失不见的怪异现象。
“要不把它捞起来看看?”洛庭鹤提议道。
“行。”
说干就干，洛晞宁找来一个长点的捞网，对准那弹珠轻轻一捞。
那弹珠落入捞网之后，便一动不动。连带着那小喷泉，也不见了踪影。
“好奇怪!”洛庭鹤伸手捏着那弹珠，疑惑道，“这的确是金属材质呀！”
“真的是金属的吗？”洛晞宁伸手接过，瞪大双眼仔细瞧着手上的弹珠。
银色光泽弹珠，身上清晰可见自己的倒影。
那奇怪了，它是如何能够形成那样的小水柱的？
几人正在疑惑间，洛晞宁手中的弹珠隐隐有些发烫，随后便见那弹珠表面一层薄膜，猛地一掀开。
“啊！”洛晞宁惊呼一声将弹珠扔在地上。
那竟是一只眼睛！
“这这这这这，这是什么妖怪？”
沈湘湄吓得拉过女儿，躲在洛庭鹤身后。
洛庭鹤抄起手中捞网，翻转一下就猛地敲了上去。
“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爸，你小心！”
洛晞宁惊呼，那银色弹珠在他们六只眼睛注视下，居然生长出八条细细的腿，绕过捞网，重新“扑通”一声，钻入那灵泉水中。
“这？”
三人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是一脸疑惑。
“宁宁，”沈湘湄突然问道，“这会不会也是什么妖兽？”
提及大咪，洛晞宁突然快步走出空间，在床尾处的布袋里将大咪抓在手中，进入空间来。
“大咪，这是什么东西？”
“吱吱”
大咪上蹿下跳，叽哇乱叫。
可是，他们谁都听不懂，它说了什么。
“哎，我也真是的糊涂，怎么会想着把你带进来！”
“没事宁宁，我看这弹珠妖兽对我们好像并无恶意，而且这灵泉水好像也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第八十三章 蛮州大旱
蛮州城的干旱越发严重，短短三个月，月亮湾便缩小数倍，水位也降到了最低。
这下不用洛清栀捣乱，洛晞宁直接关停了店面。
“宁宁，你真的不同我们一起去吗？”
两个月前，洛衔青便与古丽仙完婚。
因为洛庭鹤与沈湘湄在大渊开的连锁店，缺人缺粮，他们小夫妻不得不带着蛮族驼队，在蛮州城与平乐县之间往返。
这次，他们便是要带着夭娘和饶春华母女，前往洛家在邵阳的分店。
“宁宁，你和我们一起离开吧，这蛮州城缺水，将夭娘她们送到邵阳后，我和你哥就要去大渊之南。到时候你身边没人，那可怎么办，你又如何回到大渊？”
古丽仙神色略微有着担忧，这洛府老爷子和老夫人十分顽固，非说什么他们这些小辈离开可以，他们两人离开便会触怒圣意。
洛晞宁属实没有办法，只得留在蛮州城。
“哥哥嫂嫂，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自己和祖父祖母的。”
洛晞宁笑着，安慰着担忧自己的洛衔青和古丽仙。
“洛府还不至于如此落魄，还是有下人服侍。这仓库里也囤满了米粮和水。家里马车也是闲置着，成墨和哑姑还陪在我身边呢！”
成墨在洛府待了这么久，洛衔青也知道这人武艺惊人，寻常三两人近不了他身。
洛衔青只得叹道：“行吧，那你先回吧！”
洛衔青非要看着洛晞宁上车才安心，洛晞宁见天色不早了，怕再和他们磨叽，就不用走了。
“行吧，行吧，我这就回。”
拉着哑姑，上了马车，洛晞宁朝着窗外挥手，“你们也快走吧，注意安全。”
目送一行人离开，洛晞宁收回视线，放下车帘，车轮碾过官道碎裂的青石，发出钝脆的声响。
进入蛮州城中，昔日热闹的东街如今冷清得很，路上时不时有骆驼经过。
蛮州干旱，周围全是沙漠，马车行走不便，大多富庶之家便用上了骆驼。
如今这骆驼之上，正是这些富户。有实力离开的富户，他们也要往其他地方迁徙。
洛晞宁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布庄，前不久，她还和洛映葭在这里，买了从京里传来的云锦。
可如今这布庄早已关闭，就连那牌匾都掉落在地上，摔出一道裂痕。
隔壁米铺大门洞开，地上散落着几粒糙米，早被蚂蚁啃成空壳。
更远处，一口枯井旁围着三五个妇人，正在想法子弄出些水来。
刚到洛府门口，洛晞宁下了马车，刚好碰上端着空盆回来的海棠。
“海棠，怎么样？今日过去，月亮湾情形如何？”
海棠抬头冲洛晞宁露出苦涩一笑，“小姐回来啦！我们卯时便去等水，这日头毒辣，我们回来时，还瞧见许多人排着队。”
她声音越来越低，“有个抱孩子的妇人，嘴唇裂得能看见血痂。怀里的娃娃哭不出声来，只张着嘴像是那离了水的鱼，我……实在不忍心，就把水给了她们。小姐你要罚，就罚我今日不喝水吧！”
洛晞宁闻言，眉心微蹙，却没责怪。
她知道海棠这丫头心软，见不得别人受苦。
穿过垂花门，荷影轩前那荷花池早已枯了，淤泥被晒得翻卷，露出底下惨白的藕节。
池心残存的一洼浊水，水面漂着一层灰绿的膜，阳光一照，竟泛起诡异的色泽。
几只蜻蜓干尸倒悬在枯荷梗上，透明的翅被热风吹得沙沙作响。
“宁丫头，回来啦！”老夫人坐在亭下，望见她回来，竟是松了一口气。
洛晞宁压下心中异样，走上前，甜甜笑道：“祖母，别担心了，我院里的那口井还有不少水，只要这月下雨，咱们就不愁没水喝。”
这井是她每晚都放的空间里的自来水。
“哎，好，宁丫头，”老夫人定定看着她，突然幽幽说道，“祖母将你留在身边，你会怪祖母吗？”
洛晞宁笑容僵在嘴角，转瞬又加深。
“恨？”她偏头，像听了个笑话，“我恨您做什么？这蛮州城也需要人坐镇，我留下刚好。”
是夜，洛晞宁才刚踏入空间之中，被沈湘湄得知她并未跟着洛衔青离开，而是被老夫人留在了身边，顿时大闹起来。
“她这是什么意思，为何独独留下了你，这蛮州城缺水情况如此严峻，稍有不慎便会波及性命，她将你留在身边，不就害了你吗？”沈湘湄怒从心来，就差破口大骂了。
“妈，没那么严重的。”
洛晞宁赶紧拉拉她的袖子，让沈湘湄坐下来，“不光是我，大姐姐也在呀！”
“可是，可是那能一样吗？我们一家都在这边，就独留你一个人在蛮州城，这算个什么事儿！”
她越说越激动，洛廷庭鹤忙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我娘这人我了解，她是不会害宁宁的。”
要不是了解裴照兰这人，洛晞宁又怎么会那么听话地留在其身边。
裴照兰作为洛松远继室，却能够让洛松远将世子之位传给她所生的洛庭鹤身上，说她没有了得的手段，那是绝不可能。
同时，裴照兰这人，对自己的儿子儿媳以及孙子孙女，都是极为照顾。
其实不应该说是极为照顾，她那叫做绝对的偏袒，至少在当年的汝南候府时是这样的。
沈湘湄眼眶泛红，泪珠在眼眶打转。
“宁宁，要不你别管了......”
“妈，还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洛晞宁笑道，“如今蛮州城虽然缺水，可我空间里有呀！现在的洛府不到十个人，十人用水才多少？我每晚去放一会儿就行。”
“宁宁，妈担心的不是这些水，你是可以拿出空间里的水来。可这人心的可怕，你还未曾见识过呢！”
“是啊，宁宁。”
灾难不可怕，最可怕的就是那人心！
“好啦好啦，爸妈没事的，你们觉得我会怕那些吗？看看，小紫。”她出声唤着小紫，细长的藤蔓蜿蜒而过，细细缠绕着她的手臂。
“我可是有外挂的，这不是有小紫小白它们吗？之前那么危险的情况，我都能凭借它们灭掉那么一大群狼。如今咱们空间里的实力增长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对吗？小咩咩过来。”
那头变异的羊，洛晞宁为它取名“小咩咩”。
小羊屁颠屁颠地跑到她的跟前，舔着洛晞宁的手，“嘻嘻，好痒。小咩咩，要是我遇到了危险，我就将你放出去，你用你这锋利的角使劲给我顶他，好吗？”
“咩咩咩”小咩咩似答应般咩咩叫着。
“嗯，真棒！”洛晞宁赞叹道。
“哎，你呀！”沈湘湄无奈叹气。
洛庭鹤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好了，孩子长大了，该放手就放手吧。”
“这是放不放手的问题吗？这......哎呀，随你吧！”沈湘湄赌气般起身，离开了空间。
洛庭鹤转头看向洛晞宁，“你妈也是关心你，担心你受到伤害。”
“哎，我妈这人我还不清楚吗？刀子嘴豆腐心，说的不就是她吗？好了，爸，你快去安慰一下吧，别真生气了。”洛晞宁捂嘴偷笑道。
“好。”
第八十四章妖兽围城
“小姐，小姐。老夫人派嬷嬷来通知，说我们今日可以收拾行礼，准备离开。”
海棠兴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推开门来，见洛晞宁正揉着眼睛坐起来。
昨晚和父母谈了那么久的心事，又在水井里放了半宿的水。这才刚睡下没多久，她还困着呢！
“嗯，什么，海棠你说什么？”洛晞宁神情恍惚，有些不明白海棠说了什么？
海棠无奈笑道，又重新说了一遍：“老夫人说今日那知府大人捎来信说，月亮湾已经完全枯竭，我们可以自行前往大渊或是祁国避难。就是他们也准备今日离开。”
她熟练地服侍洛晞宁，为她穿上轻薄的衣衫。
官府也要离开？
洛晞宁猛地坐起身来，“那百姓们呢？”
海棠端来一杯热水，递给洛晞宁，让她喝着漱口。
“百姓也是，今日午时，官差便会将从月亮湾取走的所有水，一一分发给每一户。百姓得了水后，可以自行离去，也可以跟着官府后面走，回到大渊。”
这知府高大人对百姓还是不错。
洛晞宁点头，对她说道：“行，那你去收拾吧！”
“是，小姐。”
海棠离开没多久，哑姑便进来了，她拿着包裹将洛晞宁的东西全部打包好。
可还未等到午时，城外便响起了奇异的轰隆声。
“这是怎么了？”
第一声响，众人还以为是雷声，洛晞宁心中还欣喜万分，要是下雨了，大家就不必离开了。
紧接着的第二声，那声音沉闷，一点儿不也似雷声。
第三声、第四声......声音逐渐连成一片，越来越近，似有万马奔腾。
“这是？”
地底传来的“咚咚咚”的闷响，不远处的城外墙处突然传来嘶吼声。
“我去看看......”洛晞宁想出去看看，却被老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宁丫头，你别乱跑，映葭，你来守着妹妹。”
她这奇怪的举动，引来洛松远的目光，“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老爷，你仔细听听，这声音像什么？”
洛松远仔细辨认，半晌才沙哑地问道：“和当年敌军攻城的声音很像。”
老夫人一把拉着洛映葭和洛晞宁，“带上你们的水，哦，不行，哑姑哑姑你过来，你将这些、这些全都放入那间密室之中，要是真有什么变故，你就将两位小姐藏于那间密室之中。还有成墨你也去，这里有武器。护着两位小姐，等安全之后你们去大渊，找三爷，三爷自会奖赏你们。”
“祖母，你这是？”洛映葭声音颤抖，她很害怕。
“是啊，祖母，这外面怎么了，我们都还没有看见，您怎的就做出如此决定？”洛晞宁也觉得奇怪。
“哎呀，傻丫头呀，当初的那沙匪，你们不是没见识过。如今咱们家，就只剩下这些人，如何能抵挡得过？我和你祖父只要能护住你们，便就死，也会护住。”
“祖母。”洛映葭眼眶泛红，死死拽住洛晞宁的手。
“可万一不是呢？”
“不是，你们也藏起来。不是沙匪也有可能是其他危险，不能让你们冒险......”
老夫人话音未落，大门处便“砰砰砰”地响了起来。
“开门，开门，我们是知府大人派来的。”
老夫人浑身一抖，将两个女孩护在身后，“成墨，你去开门。”
成墨转身刚准备走，又被她喊住。
“等等，你拿着武器，先看看是否是官兵？”
成墨点头，看了一眼洛映葭后，才行至大门处，将门开了一条缝。
来的，的确是知府大人派来的官差，他们也解释了这外面嘈杂的声响是如何而来。
“什么，妖兽围城！”
众人心中大惊，怎么会有妖兽呢？
“那官差刚才还说了什么？”
“他们说我们洛府临近东城墙，府中人口也比较多，让我们派出人手，在城墙上监视着妖兽的动向，及时反馈，官府也能做好应对准备。”
“那我们还离开吗？”
成墨摇头，“妖兽几乎将整个满蛮州城包围，除非它们离开。否则，我们一出去便会被它们撕成碎片。”
“这蛮州城有什么吸引着这些妖兽吗？它们围着也不攻击是为了什么？
洛晞宁心中疑惑，但随即，对于妖兽的好奇心涌了上来，“祖母，我想......”
“不，你不想，”老夫人打断她的话，“你和你大姐姐，还是去那密室里待着。”
“啊！祖母，不是，我们为何还要去密室呀！”
“宁宁，你听话，”洛映葭拉住洛晞宁的手，轻声说道，“祖母也是为了我们好。”
洛松远与成墨，外加守门的张伯去了城墙之上。
洛晞宁守在书房外，看着哑姑、海棠还有另一个丫鬟将众人的贵重物品、食物还有水一一搬进了密室之中。
“不是说没有危险了吗？为什么我们还得在这里。我想上城墙去看看，我还没有见过除了大咪之外的其他妖兽。”
洛映葭闻言，顿时花容失色，伸手来拉她，“宁宁，你胡说什么呢？你没听见吗？这还有狼嚎声。”当年的狼群是将她给吓坏了，差点就以为逃不出去。如今听得这狼叫，她哪里还敢往上前凑。
“大姐姐你真胆小。”洛晞宁嘲笑她。
“你这丫头，该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群围城的妖兽并未有任何动作，但洛晞宁心中却焦急万分。
这妖兽围城，若是在平时，可能不惧。可如今蛮州城干旱缺水，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加上城中人员大量流失，根本没有多少对抗之力。
这围城时间一长，根本就不需要妖兽进攻，蛮州城不攻自破！
不行，这样下去，根本不行！
“大姐姐，你在这儿守着，我那房里还有一些东西，我去看看。”
“哎，宁宁......”
洛晞宁才不管洛映葭答应与否，直接跑开了。
府里现在没几人，她倒是极容易出来，担忧外人见到她是女人，心生歹念，她便换了一身男装，方便行事。
悄悄爬上城墙，洛晞宁往下望去，黑压压的一大片。
就这一眼，瞧得她心中发颤。
她竟然瞧见了灰色皮毛、红色眼睛，额头上还长着一只角，似狼似狗的生物。这妖兽呲着森白的獠牙，看起来格外恐怖。
还有一只蜥蜴缓缓爬过去，洛晞宁仔细看去，那蜥蜴竟然有两个头，浑身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暗红色。
第八十五章 城墙危机
“宁丫头，你怎么会在这儿？”城墙垛口处，洛松远的声音带着沙哑响起。
糟了！被发现了。
洛晞宁在心中暗骂，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运气背到家了。
“祖父，我就是来看看。”洛晞宁转身，像只灵巧的雀儿，笑着对着洛松远撒娇。
“哎，你这丫头来看什么呀，快回去吧！”
洛松远在这城墙上守了半日，嘴唇被太阳晒得干裂起皮。
洛晞宁拿出水囊递给祖父，另一个则是递给了不远处的成墨和张伯。
“就知道你们没有水喝，我是专门给你们送水。”
“傻丫头，”洛松远将水囊往怀里一藏，不让别人发现，“这城墙之上，有官差给我们发水，哪里需要你单独拿来？”
“什么嘛，真要是给你们发水，你们能渴成这样？”洛晞宁看着满头大汗的洛松远，心里闷闷的。
这洛松远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保养，好不容易长胖了些。
可现在，在这城墙上被暴晒半日，他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如何受得了？
“好啦，祖父你看，”洛晞宁忽然转了个圈，粗布男装在风里飞扬，“我不是穿着男装吗？要不是你们熟悉我，哪里会有人认出我来。”
“你这丫头死犟，快回去，别让这太阳将你晒伤了。女儿家的脸，晒坏了可怎么嫁人？”
洛松远拿起水囊，喝了一口。不敢喝得太多，只打湿了嘴唇。
洛晞宁口头答应，嫁人是不可能嫁人的，“哦，好好。”
她指着城墙另一侧，声音拔高，“看，官差来了，正找你们。”
“你声音小点儿。”洛松远一惊，顺着她的手指望去。
官差送水过来，一人只得一碗，水也只有薄薄的一层。
众人拿到后不得不一口饮尽，要不然这太阳一晒，水很快就没了。
洛晞宁瞧见洛松远离开，赶紧朝反方向跑。
妖兽她可太感兴趣了，其他种类的不要紧，若是让她找到大咪那样的噬金鼠，那可就太好了。
可惜她找了许久，也只是找到了四种妖兽，刚见过的双头蜥蜴和巨角狼，还有一种拥有彩色羽毛，和鹦鹉很像的鸟，以及那种黑黑的，瞧那个头应该是蜘蛛吧！
看见这种蜘蛛妖兽的时候，洛晞宁第一时间想到了，空间里的银色弹珠妖兽。
虽然这蜘蛛，没有银色弹珠妖兽那样奇怪的眼睛，但是这细细的脚，却是一模一样的。
找了一遍也没有看见任何老鼠的踪迹，洛晞宁有些丧气。
算了，不找了，这太阳也太晒了。
就这一会儿，晒得她都有些晕乎乎的。
她正准备离开，身后突然响起了个女人熟悉的声音。
“洛晞宁。”
洛晞宁转头，瞧见来人的时候，心中暗骂：晦气，怎么在这儿遇到了她！
“还真是你呀！”
梳着夫人发式的洛清栀，依偎在一个男人怀里，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
洛晞宁的指尖在袖中收紧，转身就欲离开，可却被高府的家丁拦住。
“夫人，这难道是你的妹妹？”
高子瑜瞧见洛晞宁的瞬间眼前一亮，虽然没有洛清栀那样艳丽的容貌，但圆圆的杏眼、白皙的皮肤，却是比洛清栀多了一份少女的娇憨。
高子瑜上下打量着，个子高挑的洛晞宁，他的眼光毒辣，阅女无数，自然能够看出那一身男装之下的窈窕身姿。
一双色眯眯眼睛，此刻正黏在洛晞宁身上，像是要透过男装将她皮肉都剖开来瞧个仔细。
洛晞宁及笄礼时，出于礼节，男女并不同桌，他并未见过洛晞宁。随后，更是被洛清栀勾去了佛堂。
“果然如夫人一般，清水出芙蓉。”
洛清栀眼睛滴溜一转，娇笑一声，“老爷，我记得您常说娥皇女英共事一夫那样的人间美事。”
洛清栀轻纱之下的身子，靠近高子瑜，在他耳边轻呼一口气，吐气幽兰：老爷，清栀自从嫁于你，你待清栀如此之好。清栀也想让你体会着舜的那种齐人之福。可好？”
“哈哈哈，好！”高子瑜兴奋之极，他生的一副好皮囊，那双含情双目微微垂下，“娥皇女英？夫人当真舍得？”
这洛清栀容貌艳丽，且极为放得开，当初他不就是因为与她在那佛堂寻欢，勾得他食髓知味，久久不能忘怀，这才不顾一切，将其纳为妾室。
而成为他妾室之后，这洛清栀就更合他胃口，名门闺秀出身，可只要他一放话，花丛之中、屋顶之上，她都愿意。
“老爷这话就见外了，”洛清栀的声音甜得发腻，身子蛇一般缠上去。“清栀的，便是老爷的。”
洛晞宁心中一阵翻腾，洛清栀这在佛堂之中禁足，竟然让她成了这般不知廉耻之辈。
高子瑜的呼吸明显更重了，他身地高大，站在城墙之上，如鹤立鸡群一般。
他搂着洛清栀的腰，另一只手还想去抓洛晞宁的手腕，“好姑娘，你姐姐都允了，还端着做什么？放心，爷保证让你……”
洛晞宁袖中藏着的匕首划破空气，高子瑜的袖子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苍白的肌肤。
高子瑜愣了一瞬，随即笑得越发猖狂，“够辣，爷喜欢。”
“老爷，别生气，嗯，”洛清栀娇滴滴说道，指尖在高子瑜的胸口打转，“妹妹，这是害羞呢？毕竟她身为曾经侯府的嫡女，可不是我这般，嗯？”她媚眼如丝，轻轻歪着头，露出满布红痕的脖颈。尾音上扬，勾得高子瑜的喉结滚动一下。
她如此的娇态让他亢奋，此刻竟是不顾场合，低头去吻洛清栀细嫩的脖颈。
周围已经聚齐看热闹的人群，有人认出高子瑜来。这知府大人的长子是出了名的荒淫无道，曾经为了抢个唱小曲的丫头，竟当街打残其家人。
此刻见他在城墙上当众与小妾调笑，竟无一人敢上前。
洛清栀故意将脖颈朝着洛晞宁的方向，那高子瑜低吻时，不慎扯松她的领口，露出那抹艳红的肚兜。
洛晞宁脸色一变，“真是恶心。”
这话一出，那一对男女齐齐变了脸色。
“妹妹，”洛清栀突然软软地唤她，眼中却闪着恶意，“我家老爷，那可是人中龙凤。我们姐妹一起服侍他，那可是姐姐我吃斋念佛许久才换来的机缘。”
她低头看着底下乌泱泱的妖兽，突然靠近洛晞宁。“若是你不识趣的话，那下场可想而知。”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洛晞宁的坠入深渊的模样了。
“哼！”洛晞宁低哼一声。
“夫人，和她废什么话？”高子瑜已急不可耐，竟伸手来抱洛晞宁的腰。
电光火石间，洛晞宁的匕首竟抵上了他的咽喉。
“高老爷，”洛晞宁轻声说道，“你可知娥皇女英的结局？”
高子瑜愣住了。
“她们成了湘江鬼，”洛晞宁的匕首往前送了半寸，“而舜是死在苍梧野，尸身被虎狼分食，连骨头都捡不全。你还想要尝试一下吗？”
洛清栀的笑容终于裂了，她扑上去想抓洛晞宁的脸。
却被高子瑜一声喝退，这个向来好色的男人，此刻在洛晞宁的眼中看到了真切的杀意。
第八十六章 自食恶果
“宁宁，你们干什么？洛清栀你想对你妹妹做什么？”一声怒吼在耳边炸响。
洛松远终于察觉到不对，匆匆赶来。
看到洛清栀和高子瑜将洛晞宁逼至墙边，少女单薄的脊背已抵住粗糙的石砖，再退半步便是万丈深渊。他顿时大怒道。
“祖父，”洛晞宁闻声望去，眼底骤然亮起的微光，她唇瓣颤抖，却倔强地挺直脖颈，不让泪滑落。
可就这晃一晃神的功夫，洛清栀突然发难，她朝着洛晞宁猛地一推。
“贱人，去死吧！”
洛晞宁受了这样猛然一推，一声惊呼后，背已经撞碎了那残砖。
城墙外的妖兽瞬间暴动起来，无数的鸟兽往这边赶来。洛晞宁的身下，那是乌泱泱的一片混乱。
“啊！”
洛晞宁的瞳孔里，最后映出的是洛清栀癫狂的笑，下一瞬，天旋地转。
她从城墙上跌落下去，转眼便被那群妖兽淹没。
“洛清栀，你疯了。”洛松远一把推开拦住他的家丁，朝着城墙往下望去。
可惜除了奇形怪状、乱七八糟的妖兽以外，没有再见到洛晞宁的身影。
“祖父，是妹妹没有站稳......”
“宁宁，宁丫头......”洛松远眦目欲裂。
“啪”的一声，洛松远给了洛清栀狠狠一巴掌，怒喝道，“那是你妹妹。”
“哈哈哈，她死了，她死了。我的好妹妹她死了，在这下面，被妖兽撕成了碎片,哈哈！”洛清栀捂住脸，在城墙状若疯癫地又哭又笑。
她扑到墙头，指着翻涌的兽潮，声音尖锐：“洛晞宁这贱人终于死了，真是太好了，真可惜呀，这些妖兽太多，都让我看不见她是怎么被啃食一光的。”
“夫人，”高子瑜被她这样的疯癫模样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洛清栀身体突然僵直，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呵呵，我很好，从未这么好过。”
她背对着妖兽方向，脸上的笑略微有些扭曲，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城墙上，一根紫红色的藤蔓正蔓延而上。
小紫藤蔓猛地缠上洛清栀的脚踝，尖利细密的刺，扎入她的皮肉之中。
她还未曾感觉到刺痛，便被一阵强力拖拽倒地。
洛清栀反应速度也挺快，她伸手就欲去抓住高子瑜的手，“老爷，救我！”
“夫人。”高子瑜一把抓住洛清栀的手腕，捡起地上洛晞宁刚刚留下的匕首，朝着缠着洛清栀脚踝上的奇异植物猛地砍去。
“铛铛”这奇异的植物，匕首砍上去竟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小紫力道之大，即使是两个人，也被它轻松地往下拖着。
洛松远的手往前伸了伸，随即又收了回来。他转过头来，看着下方妖兽，仔细寻找着洛晞宁的下落。
洛清栀整个身子已经被拖出城墙范围，高子瑜见状不对，就欲收回手。
洛清栀瞪大双眼，“老爷，不不，你救救我。”
“贱人，放开。”不过是一个玩物，还不值得他豁出性命去救。
洛清栀的手死死抓着高子瑜不放，她的指甲抠紧高子瑜的手背，血线直流。
高子瑜见自己也在不停地往城墙外挪动，急忙喊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了？还不快来掰开她的手。”
高府家丁一拥而上，高子瑜伸手，将洛清栀的手指一根根掰断。
“咔咔”
“啊！”
“祖父，祖父，救我，我也是洛家血脉......”她朝着洛松远哭喊道。
洛松远终于回头，目光冷得像冰：“宁丫头若是有半分差池，你这条命我要这妖兽替我啃干净，就当我洛家从未有你这个孙女。”
成墨拿来长绳，“老爷，这个行吗？”
“可以。”洛松远将绳子系在自己腰间，他要下去救自己的孙女。
“啊啊，不要！”
藤蔓猛地一甩，洛清栀整个人被拖出城墙，像破布般坠入妖兽潮。
高子瑜被带得半个身子悬空，家丁们死死拽住他的裤子。
“拉我上去！”他嘶吼。
洛清栀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城墙外的碎石带上，每一块骨头都像是被铁锤敲了一遍，骨头折断的声响让她头皮发麻。剧痛像潮水一浪高过一浪，让她眼珠翻白，耳朵里只剩“嗡嗡”蜂鸣。
腥甜的血从喉咙中呛出来，浸湿干裂的嘴角。她试图呼吸，却吸进一口带着铁锈味的风。
手指痉挛，指甲断裂，血珠不断地渗出。
“命还真大，这样摔下来都没有死。”一道黑影靠近。
“唔，谁，是谁？”剧痛折磨着她，让她看不清楚来人模样。
“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洛清栀。”
“嗯？”洛清栀瞪大着眼睛，仔细辨别着来人。
一个全身上下被紫红色藤蔓缠住的，洛晞宁。
“你，你竟然没死。”又是一口鲜血溢出。
“我当然没事，不过，你可就惨了，你马上就要死了。”洛晞宁看着她，眼里的怜悯让洛清栀恨得直咬牙。
“洛晞宁，你以为你能好到哪去？相信再过不久，你也会被这奇怪植物绞成碎片。”
“哦，是吗？”
因为小紫的尖刺，洛晞宁身上的男装上布满了点点血迹，那是她跌落下来，小紫为了救她，不小心弄伤的。
洛清栀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她的腿使不上劲，手好像也断了。她想要移动，可却做不到。
洛晞宁望着上方，被那奇异鸟兽齐飞，遮住的天空。
冷冷笑道：“是吗？那就看看我们谁先死吧！”
她伸手，轻轻摸着小紫的叶子，“小紫你先回去吧！你在这里，它们都不敢动了。”
洛清栀惊骇的发现，洛晞宁就这样说了一句话，身上的藤蔓便开始蠕动，缠着自己脚的藤蔓也松开了来，慢慢的收回到洛晞宁的身边。
洛晞宁身上的藤蔓，也开始一寸一寸地收进她的手掌之中。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洛晞宁，你施了什么妖法。”
洛晞宁哪里有空搭理她？小紫刚一收入空间，身边的这些妖兽就开始有些蠢蠢欲动。
她只好又打开了门，让小白、小咩咩它们出来坐镇。
长相可怕、体型庞大的羊，还有洛清栀子记忆中那梦魇般的存在。
“红.......红眼妖兽！”
空间打开的瞬间，周围的妖兽齐齐一震，随后便就将目光，投在洛晞宁身上。
一只有着彩色羽毛的大鹦鹉，飞了过来，停在一只巨角狼的尖角上，歪头看向洛晞宁的眼神，极具人性化。
它身下的巨角狼不安地走动，被它用嘴轻轻啄了一下，便不再动作。
洛晞宁有着变异动物的保护，见身边围着的妖兽也没有攻击自己的意思。
她朝洛清栀缓缓靠近，将空间里的一柄小刀放在洛清栀的身边。
洛清栀如此的伤势，即使她什么也不做，洛清栀也活不了。
“红眼妖兽，红眼妖兽，走开，走开。”洛清栀神情癫狂，不顾重伤的身体，右手挥舞着，嘴角鲜血不断溢出。
“洛晞宁，你竟然豢养这样可怕的妖兽！”
“洛清栀，你总算是反应过来了。”洛晞宁摸了摸小咩咩，“可惜呀！就是知道了又如何呢？如今的你就只能这样，慢慢等死吧！”
第八十七章 离开蛮州城
洛晞宁说完，带着自己的变异动物离开，刚一转身，便见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飞至她的身前。
看到这样的鹦鹉，洛晞宁嘴比脑袋反应更快，她笑着对鹦鹉说道：“你好呀！欢迎光临！”
鹦鹉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洛晞宁顿了顿，有些懊恼。自己又犯傻了，这个世界这些可能都是什么妖兽，怎么可能是现代的鹦鹉，还会说话？
她转身往前走去，那只鹦鹉亦步亦趋地跟着。
等到他们离远了些，周围的那些妖兽这才纷纷凑了过来。
一只蜘蛛可能是觉得好奇，跳到洛清栀不能动弹的右腿上，狠狠咬了一口。
洛清栀起初并未半点反应，等她反应过来，伸手赶走那只蜘蛛的时候，这才发现她的腿被咬之处，已经由红转为紫色。
糟了。有毒！
有了这只蜘蛛率先动作，其他的妖兽也有了举动。一只长得特别高大的狼兽，突然用它头顶的尖角狠狠地撞向洛清栀的后背。
“唔，好痛，滚开，你们给我滚开。”
拿起洛晞宁留给她的小刀，她朝四周挥舞着，可惜她的右腿左手，不能使出力气来，就是想逃也逃不掉。
那头狼兽撞了她之后，发现她并无威胁，而且身上还有好闻的血液味道。呲着獠牙，猛地咬向她的右肩。
其他的妖兽也一拥而上，站在不远处的洛晞宁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看着自食恶果的洛清栀逐渐不再挣扎，不再动弹......
一滴泪落下，她轻叹口气，总算是为了原主为自己报了仇。
“好了，我们走吧！”洛晞宁带着小白小咩咩他们，前往城门处。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一直跟着他们的鹦鹉，突然说了一句话：“你好呀！欢迎光临！”
洛晞宁猛地站住，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只学她说话的鹦鹉。
还真是鹦鹉学舌呀！
“宁宁，你在哪儿？回祖父一声，祖父来救你了。”
洛松远的声音由远及近，好似在找她。
“祖父？”
洛晞宁让大白小咩咩回到空间，那只鹦鹉竟然瞅准机会，钻了个缝隙跟着飞进了空间。
糟了，洛晞宁心中一惊。
随后想到空间里有小紫在，倒也不用担心这么一只鹦鹉。
空中乱飞的鸟兽不知什么时候全都飞走了，洛晞宁也总算看清上方的情况：洛松远腰间绑着一根绳子，正在那城墙半腰处晃荡。
遮天蔽日的鸟兽飞开，站在城墙上的成墨，一眼便看见了洛晞宁，“老爷，四小姐在那里。”
他给洛松远指着方向，“四小姐周围有妖兽，你们小心。”
洛松远闻言，立刻调整姿势，他大声喊道：“宁丫头，你别怕，站在那儿不动，祖父这就来救你。”
只见他双腿在城墙上一蹬，用手割断那根系在腰间的绳子，整个人便如飞鸟一般，朝着洛晞宁所在之处飞去。
他的轻功很好，在那些妖兽头上轻轻一点，妖兽还未有所反应，便飞离数米之远。
几步便来到了洛晞宁身边，手中长刀一挥，差点划伤护在洛晞宁身边的变异兔子。
“祖父，祖父等等，”洛晞宁急忙拉住洛松远，解释道，”别伤害这些兔子，它们刚刚还救了我。”
她故意将这些变异兔子留在外面，就是为了让它们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自己身边。
“嗯，它们保护你？”洛松远疑惑问道。
“是的，”洛晞宁点头，“如果不是它们，我怎么还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
洛松远闻言，心中一紧，抓着洛晞宁的双肩，仔细打量着：“对了，宁丫头，你没受伤吧？”
洛晞宁手腕上，衣衫上遍是细细密密的出血点，将身上的粗布男装，浸染出朵朵红梅盛开的模样。
“这，这.......”洛松远眼角含泪，心疼地看着孙女伤痕累累的手腕。
“我没事，就是刚刚摔下来有些划伤而已，你别看吓人，其实没什么的。”
的确没什么，她刚刚一落下，小紫便从空间里冲了出来，先是拉住她的手腕，让她稳住身形。然后，直接为她编织出一张大网，将她给兜在里面。
这些伤势，都是被小紫的尖刺所划伤。
“那就好，那就好。”洛松远松了一口气，继而问道，“那你瞧见洛清栀了吗？”
“怎么？她也掉下来了？”洛晞宁装傻。
洛松远四周望去，周围密密麻麻全是各种各样的妖兽，即使他们与洛清栀之间不过数十米，他们也看不见对方，更何况现在的洛清栀可能就只剩下几块沾血的碎布。
“哦，没事没事，没看见就算了，走，祖父带你回去。”
洛松远说着，就准备带着孙女，施展轻功飞上去城墙。
“祖父，等等，这些兔子妖兽很温顺，我们养着它们吧！这样我们也就不会怕这样的妖兽围城了。”洛晞宁蹲下身，抱起娇小的兔子。
这两只是她特地选的，是大白的后代。
大白的后代变异兔子很少，这是唯二的两只。
洛松远看向孙女怀中的红眼兔子，虽然体型比寻常兔子大上许多，不过这模样，倒是比旁边那些虎视眈眈的狼兽、双头蜥蜴，看着是要温顺许多。
看着周围忌惮的妖兽，洛松远点头道：“行吧！”
拉着孙女，他施展轻功，脚尖轻点，攀上城墙，抓住之前那根绳子，“成墨，拉我一把。”
成墨闻言，提着绳子猛力一拉，洛松远借势，翻身上了城墙。
城墙之上，高府之人早已经走光，只剩下几名看热闹的百姓。
“宁丫头，走，我们回家。”
他们离开没多久，围着蛮州城的妖兽不知为何，也纷纷散去。
蛮州城百姓不明所以，在妖兽围城散去后，知府高大人立刻让百姓离开。
洛晞宁回到洛府，可不等她怎么休息，匆忙换上一件干净衣衫，便被老夫人塞进马车之中。
一家人匆忙离开蛮州城。
“小姐，你没事吧？”海棠心疼地看着洛晞宁的手腕，那样密密麻麻的细孔。
轻轻解开她身上的衣衫，后背、手臂全是这样的伤势。
哑姑拿来金创药，细心地为洛晞宁涂抹在伤势上。
两人为她上着药，海棠不禁流下眼泪来。
她家小姐该有多疼呀！
马车摇晃之间，洛晞宁浑浑噩噩地竟然睡着了。
第八十八章沙漠“雪橇”
马车在沙漠中行走得极其艰难，车轮每转一圈都会陷进松软的沙里，像是被沙地拖住了脚踝。
马匹的鼻孔喷着白气，缰绳绷得笔直。
狂风卷起细沙，直往车里灌。
洛晞宁在晃动着的车里昏睡，隐隐听见风卷沙粒的呼啸声，像无数细小的指甲刮过车厢。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浑身酸软，额角上一层细密的汗。
艰难坐起身来，车帘一掀，刺目的阳光洒进来，她眯起眼，看着旁边熟悉的马车，此刻像是一尾搁浅的鱼。
半个轮子陷进沙里，轮中塞满了金黄的沙粒。
洛松远正用着鞋尖踹着那陷进沙里的后轮，踹一下，轮子反而陷得更深。
成墨和张伯围在一旁，用弯刀挖沙，可却扬起更多的沙土。
洛晞宁见状，忙说道：“你们别挖了，挖不尽的。”
洛松远回头，脸上蒙着一层汗与沙的混合泥壳，显然他已经在这里忙活了许久。
洛晞宁跳下车，滚烫的沙立刻透过薄薄的鞋底，一直烫到脚心。
她蹲下身，指尖插入车轮旁的沙里，沙立刻从指间落了下去。
“沙粒太散，车轮的压强太大，每转一圈都会把自己往下埋。”她抬头，看见众人茫然的脸。
她只得换个说法，“你们看，骆驼的脚掌为什么不会陷进去？就是因为面积大，压强小。我们也得让车轮变成大的脚掌。”
洛松远抹了一把脸，“宁丫头，你的意思是要拆轮子吗？”
“不，是给轮子穿鞋。”洛晞宁转过头对成墨说道，“成墨大哥，麻烦你去找些长的木板来。等找来了木板，就将木板绑在轮子外侧，像雪橇那样，让板子贴着沙面滑行。”
众人面面相觑，洛松远眼睛却是一亮，他明白了，对成墨说道：“我知道了，阿墨，你快去找来。”
木板是他们之前准备搭建帐篷所用的胡杨木板，洛松远拿出匕首在木板边缘刻着浅浅的凹槽，比画着车轮的弧度。
“板子要宽过轮毂，这样重量才能分散，每块板子前后再削出翘起的弧度，可以减少前端阻力。”
洛晞宁点头，太阳实在是太晒了，老夫人也劝她去旁边帐篷休息，让那些男人来处理。
洛晞宁刚一进帐篷，男人们立刻围成一圈，拿出众多工具来。洛松远将第一块木板抵在右前轮外侧，让成墨拉过皮条来穿过轮子，再交叉勒紧。
板子与车轮之间垫了一层旧毡毯，防止咯吱作响。
第二块木板绑上时，昔日的马车已经变成了奇怪的长腿螃蟹。
隔着烈日，洛晞宁眯眼打量，车轮被木板整个包裹，像穿了两双巨大的木鞋，脚尖上扬，脚跟微翘。
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祖父，要不试试吧。”她高声建议道。
“行。”洛松远跳上驾辕，抖动缰绳。
马儿抬腿开始缓慢往前走，车轮与木板接触沙面的瞬间，发出“呲”的一声。
木板前端扬起细沙，却不再下陷，反而像两片巨大的滑板，带着车身向前滑行。
众人发出低低的欢呼，成墨跟着侧旁跑了两步，看见木板在沙上留下两道平行的凹痕，浅得几乎看不见。
“可以了，可以了。”
很快，两辆车都被改造完成，一行人收拾好，接着出发。
骆驼的速度不快，可因为马儿腿部时不时陷入沙里，故而两辆车的速度，倒也是差不多。
烈阳之下，洛晞宁将大咪带了出来，让它为他们找到一些微小绿洲，用作休息。
“四小姐，您这妖兽可真行啊！不光能找到绿洲，还能找到鱼呢！”张伯赞叹道。
他在这蛮州城呆了许多年，还从未听说过，这蛮州城外的沙漠，居然有如此多的小绿洲。
吃着烤鱼洛晞宁，笑得有些不自然，这绿洲水是真的，可是烤鱼用的鱼，却是她空间里的鱼。
之前青城那条河里的黑鱼，虽然被消耗了大半。
可自从灵泉水和池塘合并后，里面的大鱼生小鱼，小鱼苗长大又生小鱼。倒真成了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对呀，还有这果子，这小家伙通灵性的很，给四小姐摘来的全是这顶部，最红最大的一颗。”
张伯瞧着大咪的模样，满是喜欢。
洛晞宁打量着手中红润的仙人掌果实，轻轻抚摸着大咪的头。
“是啊，不光是这噬金鼠，还有这兔子妖兽不也是吗？我们也没有栓绳，也没用笼子，它们就那样规规矩矩地守在我们周围，就跟个护卫一样。”张伯打趣道。
“是呀，四妹妹，你这兔子真可爱。”洛映葭抱着其中一只兔子，朝着洛晞宁走来。
这只兔子是洛晞宁送与她的，另外一只则是给了祖母。说是可以保护她们，洛晞宁掉入妖兽群中，便是这兔子妖兽护着她的周全。
可惜，祖母不喜欢养这些动物，将它丢给了身边的陈嬷嬷。
“大小姐，你喜欢兔子吗？”看着洛映葭爱不释手，抱着兔子的模样，成墨突然问道。
“嗯。”
“那我以后猎到兔子，也送给你。”
洛映葭点头，脸有些微红。
被两人之间这种奇怪氛围，弄得浑身不自在的洛晞宁抖了抖，跑到洛松远身边，问道：“祖父，我们接下来往哪边走？”
他们前面，是一个岔路口，左边是通往大渊，右边则是祁国。
“我们去祁国。”
“这是为何，不去找我爹他们吗？我们在大渊的酥饼斋和麦香坊生意都很好，我们这次过去刚好能够帮忙呀！”洛晞宁不解，为何要去人生地不熟的祁国。
洛松远摇头，无奈道：“在大渊，我们毕竟是罪奴之身，除非皇帝大赦天下，否则我们轻易是不能离开蛮州的。如今蛮州城干旱，我们不得不离开，但最好也别去大渊。”
他考虑了很多，他们一家虽然被贬，但他的长子长孙还在宁王手下，驻守在边关，身上有官位在身。
女儿洛瑶枝，身为三皇子侧妃，如今生下一子，风头正盛。
他们还是别去大渊，避免生出事端来。
“行吧，那就去祁国吧！”知道又见不到父母，洛晞宁有些泄气。“可是听说祁国那边正值内乱，他们的太子造反，我们这一去，会不会......”
“傻丫头，”洛松远摸了摸她的发顶，见她被汗沾湿的鬓角，手中羽扇为她扇了扇，“这朝廷内乱和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又什么关系？我们只是去暂避一下，等到蛮州干旱情况稍缓，我们还是得回到这里来。”
“啊，还要回来呀？”
第八十九章 鹦鹉学舌
沙漠中气候变化极大，白日时，他们一个个还热得不行。可到了夜晚气温骤降，外面不时有风沙吹来，击打在车厢之上。
有好几次还夹杂着碎石和枯木，差点将他们人给砸伤。
“小姐，你一个人没问题吧！”马车外，海棠抱着胡杨木板，堆砌在门帘之外。
她这样做是为了避免，风沙席卷着碎石或枯木，将门帘掀开，伤到在里歇息的洛晞宁。
洛晞宁掀开窗帘，对海棠说道：“没事，就这样吧！你放在这，挡住一半即可。”
“行吧。”
这车厢本是她和海棠两人歇息，可海棠白天在马车里，被甩来甩去，人有些晕乎乎的。
所以晚上，说什么也不要睡在车厢里，情愿和哑姑一起，挤在成墨、张伯新搭成的简易帐篷里。
抱着被子，听着呼啸的风声，洛晞宁觉得有些吵，加上白天也睡了许久，眼下睡不着，她干脆回到了空间之中。
今天，那只飞进来的鹦鹉，还没有处理好。
可刚一进空间，便见周围便是小紫的藤蔓。
“小紫，你这是怎么了？”洛晞宁用脚轻轻踢了踢藤蔓，她都快没处下脚了。
小紫察觉到她的进来，缓缓收缩着自己的藤蔓，最后只留下了一根。
空间灵泉旁，一只被藤蔓捆着的大鹦鹉“呱呱”叫着。
刺耳的叫声吓了洛晞宁一跳，来到院子中，打量着藤蔓编织而成的鸟笼。
里面的鹦鹉，早就不是今天之前那样光鲜亮丽的模样，鸟笼四周遍布着它的羽毛。
翅膀轻轻一扇，羽毛便到处乱飞。
“阿嚏阿嚏，行了，你别扇了。”洛晞宁揉着鼻子，让小紫将笼子提远了些。
可笼子却丝毫未动，洛晞宁低头仔细查看，原来是因为那只鹦鹉，用它的爪子死死扒在灵泉边沿。
洛晞宁心中疑惑，莫非这鹦鹉是想喝水了？
“小紫，你将鸟笼提到那里去。”洛晞宁吩咐小紫，将鸟笼靠近灵泉水。
果然，那鹦鹉直接将嘴探入灵泉水中，喝了起来。
一边喝一边还不停地打量着洛晞宁。
“早说你渴呀，你说了我不就给你水喝了嘛！”洛晞宁抱着手臂，看着眼前的鹦鹉。
一身翠羽像被被打磨的翡翠，从颈到尾闪着冷冽的蓝光。
胸前一撮鹅黄，额上竖着几根细羽毛。
圆眼黑得过分，映出抱着手臂现在旁边的洛晞宁。
象牙色的喙上缘微勾，像一轮弯月。
尾羽修长，末端渐变成深色，垂下时，像是将夜色也一并收拢了一般。
它侧头打量着洛晞宁，颈间一圈细鳞般的羽毛微微起伏。
这鹦鹉真是漂亮！
“早说你渴，早说你渴。”
鹦鹉喝足了水，立马叫了起来。
洛晞宁眼睛一亮，这鸟又叫了耶，又说话了！
那她是不是就可以养着玩儿？
见到这鹦鹉并没有什么攻击的意图，洛晞宁对小紫说道：“小紫，你先放开它吧。”小紫的藤蔓鸟笼缓缓松开。
一得到自由，那只鹦鹉立刻乱飞起来。
“喂，你别跑了，快下来，快点......”
那鹦鹉不听，还在不停地乱飞，但有一点比较奇怪，它几乎没有飞出这个院子范围。
然后洛晞宁便见它一个俯冲，冲刺至灵泉水中，将那弹珠妖兽给抓了起来。
这一直不曾听见弹珠妖兽发出过任何声音，洛晞宁还以为它真的就跟弹珠一样，不会发出声音。
不曾想，这小小的家伙声音如此好听。
“咚咚咚”
竟如同那泉水叮咚的声响，“咚咚咚”响个不停。
许是被吓到了，咚咚声越发响亮起来。
糟了，这鹦鹉不会是要吃这弹珠妖兽吧！
“小紫快抓住它。”不能让它将弹珠妖兽吃掉。
小紫反应迅速，藤蔓挥舞过来，便将那只鹦鹉捆住，拖至一旁。
弹珠妖兽从鹦鹉爪间落下，洛晞宁忙伸手去接。
接到的瞬间，洛晞宁不知为何突然想到，这弹珠妖兽莫非就是那失踪的泉眼妖兽？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喜欢呆在泉水之中，而且它一来，这灵泉便会产生喷泉，就连它的声音也是泉水那般“咚咚”的声音
“你莫非就是泉眼妖兽？”洛晞宁打量着，瑟缩在掌心的银色弹珠。
弹珠妖兽发着抖，之前让洛晞宁感到害怕的那双眼睛，扑闪扑闪的，可能是被那只鹦鹉突然抓走给吓到了。
“好了，没事没事了，我把你放进水里哦。”洛晞宁安慰着，将弹珠妖兽放入灵泉水中。
见那弹珠妖兽又潜入水底，快乐地冒出水柱来。洛晞宁这才松了一口气，来到那只调皮的鹦鹉面前。
“你个坏鸟，是想干什么？你想吃东西吗？谷子小米这些你可以吃。但是，这水中的妖兽，你不可以抓，知道吗？要是再让我发现，我告诉你，你就完了，知道吗?”
洛晞宁插着腰，鼓着腮帮子，吓唬着那只鹦鹉。
“小紫，还是像刚刚那样，编成个鸟笼将它关在里面，不要把它放出来哦。”看着被捆着，可怜兮兮的鹦鹉，洛晞宁有些于心不忍。
但是，为了弹珠妖兽的安全，她还是让小紫将它关了起来。
她转身欲回到客厅之中，身后却传来鹦鹉的破防声。
“坏人，坏人......”
洛晞宁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那只大叫的鹦鹉。
指着自己道：“我坏人？你偷偷跑进我的空间里，喝我的灵泉水，还想抓我的妖兽来吃。我没打你骂你，你还骂我是坏人？”
她的一连串输出，将鹦鹉彻底镇住。
见鹦鹉没有再说话，洛晞宁抬腿回到了客厅，拿去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就在这时，客厅的电视突然又出现了画面。
洛晞宁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又有危险了吗？
她凝神看去，夜色中的两辆车停在原地，中间是两座简易木制帐篷。
旁边的马匹已经站着睡着了，而小驼也是将前腿和后腿折叠，身体放低，头贴近身体，也在休息。
这，没什么危险呀？
洛晞宁正疑惑间，一段枯木被风挟裹着，猛地朝着这里飞来。
第九十章 重返恶龙谷
洛晞宁瞧见了，可并不当一回事，之前好几次也是这样。
先是一声钝响，接着是短暂的静默，再然后，一切都会归于平静。
前几次枯枝撞在厢壁上，顶多留下几道刮痕，她自然就不以为意。
然而，事情却没有洛晞宁想的那么简单。
那截被风干的枯木，被狂风卷着打着旋儿，像一柄抛出的长矛，斜斜掠过车顶。直直砸在了小驼身旁的那株巨型仙人掌上。
那仙人掌足有两人高，灰绿的肉茎层层叠叠，撞击之处，最外侧的一枚巨掌应声而断，伴随着“咔嚓”声坠下，重重砸在沙地上。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小驼警觉地抬起头来。
本以为是寻常的撞击声，然而那断裂的仙人掌却带着利刺滚落，擦过它的前膝，几枚细针般的刺扎进肉里。
小驼本能地站起身来，想要往后退，却踩到了另外一截仙人掌，刺痛再次传来。
它吃痛，鼻孔喷出短促的粗重白气。
“呼哧”
缰绳原本松松地绕在车辕上，此刻却被猛地扯成一条笔直的弦，小驼后腿一蹬，顿时扬起一阵黄沙。
车厢发出牙酸的“吱嘎”声，像是被一双无形巨手，猛地拽离原地。
糟了！
洛晞宁心中一惊。
匆忙跑出空间，她这才刚一出来，只觉得身前一空，整个人向后摔去。
她下意识去抓住窗框，然而车厢左右摇晃，原本放置好的物品不断地掉下来。
洛晞宁抱着头，避免自己被砸到。
“小驼，停下！”
她的喊声被风撕碎，灌进车厢里，只剩呜咽般的尾音。
小驼哪里还听得见，鼻孔喷着白沫，长睫上沾满沙粒，它拖着车厢朝远处狂奔。
车厢左右摇晃，铁皮与木板互相挤压，仿佛下一刻就会散架。
不知道撞上了什么，洛晞宁的背脊重重撞在厢壁上，眼前金星乱舞。
“好疼！”
不行，必须要让小驼停下来才行。
外面的风沙飞舞地更加狂野，沙粒仿佛变成细小的鞭子，抽打在车辕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小驼的喘息声、车轮的碾轧声、车厢的哀鸣声，汇成一支失控的曲子。
它跑过一道干涸的河床，车轮腾空又重重落下，洛晞宁的牙齿险些咬到舌头。
她挣扎着爬向车厢前部，想要出去，去够那缰绳，却被海棠今日抱来放在前方的木板地挡住。
哎，这海棠真是误我呀！
洛晞宁使劲儿一推，木板有所松动。
“小驼……别怕……是我......”
她的声音淹没在狂风中，小驼的耳尖抖动了一下，虽然能分辨出主人的语调。
但它仍然觉得那株仙人掌还在它身后，利刺仍扎在膝上，疼痛与恐惧交织成在一起，吞噬掉它所有的理智。
于是它跑得更快，蹄下沙浪翻涌，拖着沉重的车厢，冲向未知的荒原深处。
“小驼......停下，小驼?”洛晞宁高声喊道，小驼充耳不闻。
车厢的颠簸仍在，洛晞宁的指尖小心摸索着车帘。最终，摸到了最上面那一块，右手使劲推了下去。
木板“砰”的一声掉在地上，让小驼本就受惊的心，更加恐惧起来。
它脚步不停，继续朝前跑着。
洛晞宁一块接着一块，将木板推下车。
终于，车帘能够掀开了。洛晞宁伸手欲拉缰绳，谁知就在这个时候，车厢里放着金银细软的包裹滚落，差点砸在她的后脑上。
洛晞宁有些呆滞地看着包裹，如果不是小紫的突然出现，这一下恐怕够呛。
小紫将缰绳死死拉住，小驼总算是停下了脚步。
洛晞宁顶着狂风下车，有些脚软地来到小驼身边，仔细查看。
果然，整个驼掌鲜血淋漓，厚垫被仙人掌刺扎得千疮百孔，最深的一处裂口翻卷着粉白的肉。
那刺犹如黑色的钉子，死死定入小驼的肉掌之中。血珠顺着血洞往外汩汩涌出，每涌出一次，小驼就剧烈抽搐一下。却强撑着不跪下，因为在它膝处也有着伤。
“没事的，没事的......”洛晞宁的声音哽在咽喉。
小驼用湿润的大眼睛望着她，洛晞宁从空间里，接了一盆灵泉水出来。
灵泉水浇在伤口上，冲出一股淡粉色的溪流，小驼猛地一颤，后腿绷直，却只是发出低低的呜咽，并没有抽回被洛晞宁治疗的前掌。
“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灵泉水治疗的效果的确好，很快小驼伤口处便有肉芽在蠕动，一根根长长的、沾满血迹的刺被被新生的肉给挤了出来。
洛晞宁看着那一根根黑色的仙人掌刺，心中一阵难过。难怪向来听话的小驼，都听不进去她说的话，那么长的刺，那么尖锐地刺进去，它该有多疼啊！
四只脚掌处理好，洛晞宁又为它的膝盖治好了伤。
那是一根刺，贯穿了小驼的皮肉。她用手抓住刺根，深吸口气，猛地一拔，又倒上灵泉水。
治疗期间，小驼脖颈垂下来，额头抵着她的肩，每一次呼吸都在颤抖。
“好了，小驼，你进空间好好休息吧！”洛晞宁轻轻拍着它的头，将它收入空间之中。
周围黑漆漆地，伴随着可怕的狂风呼啸声。
洛晞宁抖了抖，摩挲着手臂，将散落在车里的贵重物品全部收进空间之中，自己也躲了进去。
在空间里好好休息一番，洛晞宁这才背上个包袱走出了空间。
小驼疯了般的狂奔，也不知道将她带到了什么地方，祖父祖母还找不找得到她？
洛晞宁四周瞧了瞧，将大咪放在肩膀，“大咪，接下来可就靠你了。”
根据大咪指示的方向，洛晞宁走了大概有一个小时，终于在漫漫黄沙中见到了熟悉的地方。
老地方呀！前方熟悉的裂谷，不正是之前来过的恶龙谷吗？
她这是第三回来到这儿了吧！
“大咪，你给我指这个方向，难道是想将你的宝贝都带回去吗？”
洛晞宁笑着，低头看向前方带路的大咪。
大咪一路蹦蹦跳跳，显然心情很好的样子。
可就在她们准备钻入那丛枯草之时，洛晞宁竟然发现里面有一道黑色人影。
第九十一章 再遇谢憬安
洛晞宁猛地一惊，指尖无意识地拽紧从空间里拿出来的不锈钢晾衣杆，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之前坑害那群沙匪的画面不由得浮现出来。
当初被她坑的那群沙匪，可不光是恶龙谷外有蛮族埋伏，就是恶龙谷内，那片沼泽处还有鳄鱼的存在。
这人不会是被鳄鱼咬了，死在这里的吧？
她屏住呼吸，暗自盘算：如果真如此，那尸体早该被烈日晒成干尸了。
想想，感觉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洛晞宁吞咽了一口唾沫，用脚尖试探地碰了碰那人影的肩背，鞋底触到布料，竟带着微微弹性。
难道没死，只是昏迷了过去？
“喂，你还活着吗？”
那人没有动静，洛晞宁紧握着晾衣杆，冰冷的金属管沁着掌心薄汗。
她深吸一口气，杆头拨开高及腰间的杂草。
那人趴在暗处，身形高大，肩背宽阔，一袭黑衣，不知是被汗水还是露水打湿，紧裹着结实的轮廓。
洛晞宁蹲下身，杂草的锯齿边缘划过她的手背，留下细碎的痒意。
指尖轻触他的皮肤，是温的，甚至带着一些粘腻。
是活的，那就好！
洛晞宁腾出一只手，拨开覆在他脸上的碎草。
熟悉的面孔让她呼吸一窒，眉骨如刀，鼻梁挺直，下颌线条似因疼痛而绷出凌厉的弧度。
谢憬安，竟然是谢憬安！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人事不省？
“谢憬安，喂，谢憬安你醒醒......”
在这里见到熟悉的人，洛晞宁心情可没有那么美好。
她蹲下来，伸手去探谢憬安的鼻息。
还好，虽然他面色苍白得可怕，连嘴唇都是黑的，但他还有呼吸。
“你没死就好。”
洛晞宁正准备查看他哪里有伤，却听见头顶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一个粗哑男人的声音，“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逃了，你我都得死。”
恶狠狠的话，直接让洛晞宁打消求救的主意。
另外一道男人声音响起：“这里有断崖，莫非是摔了下去？”
“那就下去搜，”先前那人冷笑，“找到了，立刻杀了他，别给他张嘴的机会！”
洛晞宁的指尖猛地一颤，扶着谢憬安的动作僵在半空中。
她低头看向谢憬安，他的脸白得近乎透明。
心中暗忖：每一次见面，他都在刷新她对于伤势的认知。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中了毒，这摔下去，还有命在吗？”
“前方有个小道。”崖山又传来喊声，有碎石滚落下来，险些砸到她。
糟了，要被人发现！
洛晞宁瞳孔骤缩，一把拽着谢憬安的腰带，另一只手死死攥着他的手腕，往枯草深处的洞窟里拖去。
他一身玄衣，洛晞宁看不见他身上的伤势，可那不自然、扭曲的腿，却让她心中一抽一抽地疼。
他，这是腿断了？
洛晞宁皱眉，使出吃奶的劲儿将高大的谢憬安往里面拉。
他的身体很沉，每一次拖动，断骨摩擦的“咯吱”声像是在用锯子割着她的神经。更加糟糕的是，随着谢憬安的移动，他身下被拖出一道蜿蜒的血痕。
而这一切，都没有被专心拖人的洛晞宁察觉到。
洞窟的入口被半塌的岩石和疯长的杂草所遮掩。黑暗中有尖锐的石块，划伤了洛晞宁的脚踝。
她闷哼一声，却不敢停留查看。
“头儿，这，这里有脚印。”
黑巾蒙面的男人来到枯草丛前，指着洛晞宁留下的脚印，大声说道。
“这儿有血迹......这里有个洞穴，一定就在里面，给我冲进去，杀了他。”
“血迹到这儿断了。”一个声音近在咫尺，带着狐疑。
“里面还有路，进去找找......”
一行凶神恶煞的黑衣人，手持长刀，冲进了那条狭窄的缝隙。
透过电视，看到那缕火光消失在黑暗中。
洛晞宁这才脱力般跌坐在地，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掌正按在谢憬安的胸口。
那里的心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依旧顽强地跳动着。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洛晞宁说着，去翻来药箱，想着他的断腿，又去接了满满一盆的灵泉水。
剪刀剪开谢憬安身上碍事的裤腿，露出的情景让洛晞宁呼吸都为之一窒。
那已经不能算是一条腿了。自膝盖以下，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灰色，像是在毒液里浸泡太久，连血管都成了乌紫色的细线。
精瘦的小腿布满了利器划过的痕迹，最深的一道是从膝盖内侧蜿蜒至脚踝，翻开的皮肉已经不再流血，而是往外渗出混合着黑色毒素的黄色脓液。
脚背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五根脚趾齐根断裂，白骨森森地刺破皮肤，在那双不合大小的靴子里，沾着泥灰。
另一只腿也好不了哪里去，从膝盖处被人以外力折断。
最让洛晞宁揪心的是，脚踝内侧那两个对称的、细小的黑洞，那是被钩刀精准挑断脚筋后留下的创口。
像是施刑者为了展现自己的技术，在刑具上用了毒，这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蓝色，毒素正在向上蔓延。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剪刀继续向上，大腿也是伤痕累累，好像是为了让毒素更加肆虐地进入体内，被人用无数小刀划破皮肤，隐隐能够看见紫黑色的血管在痉挛跳动。
剪开谢憬安的上衣，胸膛处的情况更遭，肋骨塌陷，像是被人用重锤生生砸断。
是什么人，竟然如此恨他！
洛晞宁伸手抹过眼角，现在不是耽搁的时候，谢憬安命在旦夕。
药箱被粗暴掀开，瓶瓶罐罐滚落一地，洛晞宁找到当初那根人参，切了一片塞在谢憬安的舌下。
看过电视剧都知道，这人参片压在舌底，能够续命。
拿出一柄匕首，喷上酒精，刀尖精准地挑开脚踝处的血痂。黑血“噗呲”溅了出来，带着腐肉的腥臭。
她迅速用灵泉水冲洗，水一沾到伤口就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滚热的油淋过，那血管中的毒血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几分。
灵泉水竟然还可以解毒！
洛晞宁心中一喜，但下一刻，谢憬安猛地抽搐，喉咙里溢出痛苦的呻吟。
他一动，身上的灵泉水便滑落下去，甚至呼吸都弱了几分。
“谢憬安，你别动呀，我在救你！”洛晞宁有些急切，看着脚踝处慢慢渗出的黑血。
似听到了她的声音，谢憬安竟当真不再动弹，只死死地咬着唇，忍着那种深入骨髓般的痛痒。
第九十二章 救治
为谢憬安处理好大半的腿伤后，洛晞宁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汗水将头发黏成一缕缕，汗珠顺着下颌滑进衣领中。
可当她抬眼，目光掠过那塌陷的胸骨，她便有些发愁。
现在没有洛隐舟，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外伤可以用灵泉水，可这内伤呢？还有他体内的毒怎么办？
看着嘴唇发黑，脸色更加苍白的谢憬安，洛晞宁端着灵泉水的手，微微抖了抖。
这伤势如此严重，如果不能尽快就医的话，那可能真的就没命了。
身旁的谢憬安，生机正在一寸寸地流失。
应该是毒发了，肉眼可见的黑气沿着经络游走，苍白的脸上浮出蛛网似的紫线。
更加骇人的是，颈侧动脉竟然浮出黑紫色的瘀斑，随着心跳一跳一跳地，仿佛下一秒就会爆裂。
洛晞宁指尖在抖，轻咬舌尖，让自己镇定下来。
“谢憬安，”她俯身在他耳边说道，“我不能确定能不能救你，如果不能，你不要怪我。”
谢憬安的呼吸已经浅得快要察觉不到，胸口塌陷处的起伏在加剧。
不能再等了。
“谢憬安，就看你的命硬不硬了。”
说完，她捏着谢憬安的牙关，强迫他张口，手中倾斜，一碗灵泉水倾斜而下。
“咕”
谢憬安的喉咙发出一声闷响，像是干涸的鱼，下一秒，他整个人猛地弓起，浑身的骨骼发出“咔咔”声，乌黑的血从鼻腔、耳孔、嘴唇涌出。
洛晞宁死死咬着唇，整个人如坠冰窟。
手上的碗勺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洛晞宁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对不起，谢憬安，对不起。”
双手捂脸，她无力地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离开。
谢憬安的身体还在抽搐，黑紫色在他皮下疯狂撕扯，脖颈处的瘀斑竟然开始蠕动，似有活物蠕动。
他猛地睁开一双眼睛，瞳孔放大，眼白布满血丝，紧接着，他“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腥臭的黑血，溅在洛晞宁衣襟，竟然腐蚀出细小的孔洞。
洛晞宁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
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她可能误打误撞将人给治好了。
虽然谢憬安的嘴唇依旧是乌黑，但乌黑之中透着一丝极淡的粉色。
“谢憬安，你好些了吗？”
谢憬安吐完血后，便躺着不再动弹。胸前塌陷处，隐隐有什么托住，比之前好了一些。
好像真的可以，洛晞宁见他呼吸稳住了，便不再去折腾他，而是拿出纱布与消炎药，将他的伤全部包裹住。
当第一抹天光照射到床上人影的眼皮之时，那人纹丝不动，甚至连睫毛也未颤一下。
半个时辰后，床上的谢憬安眼珠转了转，长睫轻颤，耳尖微动，确认房间里并无第二道呼吸后，他才慢慢睁开眼。
他眉头紧锁，陌生的环境让他有所不适，空气中弥漫着沁香，床铺也是异常柔软。
他极轻地吐出一口气，右手小指动了动，眼眸微阖，如今他全身上下怕是只有手能动了。
他就真的那么恨自己！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谢憬安眼睑重新合拢，呼吸再次变得悠长。
洛晞宁今天很早便起来了，那群黑衣人自从昨日进去后，就没有再出来，想必是发现那些财宝，只是能不能拿走就得看他们的命了。
将手中的瓶瓶罐罐放好，她端着温好的灵泉水推开客卧的门。
将碗放在桌子上，目光掠过高高隆起的夏被，嘴角勾了勾，没有恶化真是太好了！
松了口气，她走到铁艺床前，俯身去探谢憬安额头的温度。
然而就在她指尖离他皮肤尚余一寸时，谢憬安猛地睁眼。
洛晞宁还惊异与他双眼的异常，那双眼很黑，黑到连瞳孔与眼白都几乎融为一体。
谢憬安右手如毒龙出洞，扣住她脉门，同时将她整个人往下一拽。
洛晞宁甚至没来得及惊叫，手腕已经被铁钳般的手指扣住，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下一瞬，天旋地转，她被拽得整个人扑倒在他身上，喉咙被一只手死死扼住。
不顾熟悉的清香，谢憬安掐住来人，声音低哑，冷冷道：“别出声，这是在哪？你们是谁？”
洛晞宁猛然撞上他，疼得眼前发黑。
喉咙处的手在收拢，她难受地想要掰开他的手，暗骂：这人有病呀，掐这么紧，她怎么说话？
含着眼泪的杏眼瞪向谢憬安，她仔细看着谢憬安的瞳孔，黑色一片，分明没有焦距，却直直盯着她的方向，像一头被蒙住眼，仅凭气味捕猎的野兽。
他竟然看不见吗？
他究竟遭了多少的罪！
“谁派你们来的，他要你做什么？”
谢憬安每个字，都像是冰碴子滚过火炭，烫得发颤，又冷得刺骨。
洛晞宁被迫仰着头，颈侧经络在他的指下，微弱且顽强地跳动。
此人竟然不会武。
“谢......憬安，我你都认不出了吗？”
魂牵梦绕的声音，虽然带着沙哑，但加上这熟悉的果香，是她没错！
“小仙女？”
声音低得近乎气音，带着不可置信。
竟然将他带到了蛮州城？可是为什么？
这岂不是会给小仙女带来危险！
扼住喉咙的手松了半分，却扔虚扣着，仿佛随时会重新收紧。
洛晞宁终于得以吸入一口清新空气，呛得咳嗽起来。
她弓着背，咳得眼角发红，泪珠挂在睫毛上，颤了颤，滚落在衣襟上，晕开来。
谢憬安手僵在半空，此刻却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回了手。
他侧耳朝向她的方向，低声道：“小仙女，你没事吧！”
“你说呢！”
洛晞宁猛地推开他，刚才他那么大力，撞得她好疼。
她咬着唇，指尖轻揉自己的酥胸。确认没有问题后，才抬眼瞪他，瞪完才想起他看不见，又泄了气。
“我......”谢憬安手指无措，半阖着眸，长睫在失焦的眸前投下阴影，“对不起！我看不见，以为......是要害我的人。”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语气中的愧疚几乎要滴出水来。
“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小宁子呢？”
第九十三章 重创
屋内顿时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谢憬安的手指握紧，不长的指尖陷入皮肤里，温热的血珠渗出，顺着苍白的掌纹缓缓滴下，在浅粉色的夏被上落下点点红梅。
“哎，你干什么？”
洛晞宁伸手去拉他的手，那只手冰冷，似没了温度。
将他的手掌翻转，伸手拿起桌上的灵泉水，递上几滴在他掌心。
“来，把这个喝了。”洛晞宁坐在床边，舀起一勺灵泉水，勺子送到谢憬安略带粉意的唇边。
但谢憬安却不张口，薄唇紧紧抿着。
洛晞宁手指轻颤，却固执地抵在他的唇边，“谢憬安，张嘴。”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些不忍。
“你的肋骨断了，脊椎也有损伤。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但是这药能够保住你的命，只要你肯咽下去。等我父母找到信得过的大夫，一定能够......
她话未说完，床上的人忽然笑了，“没用的，我这一身剧毒，根本没有痊愈的可能。即使你找来医术过人的大夫，也治不好我，我终究是废人一个。”
祁国宫廷秘药“摄魂”，阴毒之名，天下皆知。
它并非见血封喉的烈毒，而是慢刀子割肉那般。毒素自服下的第一息，便深入骨髓，像千万只毒蚁啃噬筋脉，将每一寸血肉都蛀成空壳。
中毒者先是高热，继而畏寒，每逢昼夜交替间，便浑身上下骨头如被冰锥反复凿击。
这摄魂最为阴毒的是，毒素遁入血脉之中，直坠丹田，在气海深处凝成一枚漆黑的“绝嗣种”，这毒种如附骨之蛆，不仅蚕食男子精元，使其子嗣断绝。就是与之亲近之人，也可能被毒种侵蚀。
齐国皇室就曾用这毒控制死士，服下摄魂者，终身不敢背叛。
而他，不光是服下了这毒，他的浑身上下，全被用淬了毒的刀剑划伤，就是为了让这毒素深入骨髓，彻底灭绝他的子嗣希望。
“你不用担心，我这灵泉水能救你。”
之前他已经命悬一线，也是被这灵泉水，生生拉回了一条命。
洛晞宁对灵泉水的功效深信不疑，唯独需要担心的便是他服下灵泉水，会不会有副作用？
谢憬安空洞的眼神望着洛晞宁，手指有些颤抖，但最终还是握成了拳。
“我已是个废人，连条汉子都称不上了，早该烂在土里的。你刚问我小宁子？他……死了，”他喉结滚动，声音破碎，“是我害死了他，被谢云逸那狗贼一剑穿心。我本想扑上去，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张嘴，无声地骂人……他一定是在怪我……”
“那你就更要活下去。”洛晞宁打断他，强势地捏上他的牙关，舀着一勺灵泉水，直接灌了进去。
一口灵泉水入喉，谢憬安便觉得胸口塌陷之处，一股暖意升腾而起，暖意在他胸腹之间绕了两圈之后逐渐向下……
俊脸暴红，他这个时候才察觉到，被子下的自己竟然不着寸缕。
洛晞宁准备灌第二口，谢憬安忙摇头说道：“我自己来，不劳姑娘！”
不动声色地将被子提高，遮住被打湿的脖颈。
灵泉水下肚，之前那让他饱受摧残的冰寒之意，也被一股温暖代替。
“我之前并不知道你眼睛看不见，喝了药，你将这敷在眼睛之上。”洛晞宁从抽屉里拿出化妆棉来，叠成一个小方块浸泡在灵泉水中。
提及眼睛看不见，谢憬安脸上的神色越发暗淡下来。
三个月前，谢云逸亲手将毒粉撒进他的眼睛，笑着说：“既然看见了，那兄长这双眼睛也不用留下了。”
如今这样废物的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谢憬安，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我也很清楚你现在很痛苦。但是，不能放弃希望。小宁子用命换你活下来，不是为了让你在这腐烂的，谢憬安，你欠他的，得用余生去还。这该报的仇也得你亲自去！所以不要放弃，等到你伤势有所好转，我便带你出去找大夫。”
她的灵泉水，治伤、制毒效果虽然好，可她并不敢让谢憬安多喝，毕竟这个东西，动物植物饮用之后，都会变异。
她也担心谢憬安会多出个眼睛，多出几条手臂来，那可就太过惊悚了。
谢憬安眼睛敷着化妆棉，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洛晞宁当他累了，轻声说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
熟悉的果香逐渐远离，谢憬安只觉得心中好似也缺了一块，难受极了。
以前的他还抱有一丝妄想，可如今他这一废人，如何能够给洛晞宁带来幸福。
用力捶打床榻，他愤恨出声：“谢云逸，你且日日焚香祝祷，莫教我苟得残生。否则，我必杀你！”
心底不多的亲情，早在他奉上那碗毒药，就已经消失殆尽。
洛晞宁为大鹦鹉准备了各种谷类，用瓷盘装了灵泉水来到鸟笼前。
被关了一晚上的大鹦鹉，早已没了先前的脾气，见到洛晞宁带来了食物与水，先是一愣，将脑袋缩了回去。
然后斜着一只圆眼睛，见洛晞宁没有生气的模样，这才抖抖尾羽，一摇一摆地蹭到瓷盘前。
用喙小心地碰到水面，确认是灵泉水后，立刻埋了进去，“叽里咕噜”地吹起泡泡来。
喝了水，它又去啄那谷物，有不小心掉回盘子里的，它便急得跺爪子。
“怎么，这下不叫我坏人了？”被它滑稽模样逗笑的洛晞宁，一扫刚才的难过，
笼中的鹦鹉斜睨着洛晞宁，竟然扇动一下翅膀，发出含糊且有些拉长的声音：
“坏人儿~~”
最后一个音拐着弯儿上扬，像极了人类撒娇的尾音。
“哈哈，还敢骂我，”洛晞宁伸手将瓷盘取了出来，逗弄道，“喊我仙子姐姐，要不然不给你吃。”
“坏人，坏人。”鸟儿又破防了。
洛晞宁笑得弯腰，“行，我是坏人，那你还吃不吃？”
大鹦鹉闻言，立刻站直身体，圆眼睛眨巴眨巴，乖巧的仿佛刚才耍宝的是另一只鸟。
第九十四章 男女大防
逗弄了一会儿鹦鹉的洛晞宁，去厨房为谢憬安炖了一锅鸡汤。
他又是流血又是吐血的，真该好好补补。
浓郁的鸡汤香气扑鼻，洛晞宁又熬了一锅粥。
鸡汤的香气在门口徘徊一会儿，便推门进来。
“怎么样了，好些没有？”
将热气腾腾的鸡汤和鸡丝粥放在桌子上，瓷勺与碗沿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洛晞宁俯身之时，发梢垂落，轻轻扫过谢憬安的脸。
原本躺着的谢憬安听见她的声音，喉结微不可察地滚了滚。他没有回答，却是将敷在眼上的化妆棉往下压。
化妆棉早已被他的体温蒸干，洛晞宁见状，不由笑道：“这个干了，就取下来呀！”
她轻声提醒道，和旁人不同的说话方式，像刚刚那缕发丝，一直刷进他的心口。
洛晞宁伸手，指尖还未碰到化妆棉，谢憬安也刚好抬手。
两人的指尖在半空中相遇，随即分开。
“我看看你的眼睛，有没有好些？这个效果不好，我备了眼药水，等会吃完饭我帮你滴上。”洛晞宁伸手去拿桌上的鸡汤。
“先喝一点鸡汤，等会吃粥。”
谢憬安取下敷在眼睛上的化妆棉，一双黑眸睁开，和之前没有区别，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他勉强扯出一抹笑，“谢谢你，小仙女。”
听得他的称呼，洛晞宁也笑道：“你为何老是叫我小仙女呀？”
“要不，喊你仙子姐姐？”
勺子舀了勺鸡汤的手抖了抖，洛晞宁瞪着躺着的谢憬安，他脊柱有伤，现在不能坐起来。
这人居然拿她逗鹦鹉的话，来嘲笑自己。
“咳咳，你先等着，我去找根吸管。”
吸管，何为吸管？
谢憬安眼睫颤颤，眸底浮出真切的茫然。
他皇室出生，自幼便是锦衣玉食，却从不曾听闻此物。记忆里喝汤皆用鎏金小勺，舀一勺吹一吹，再抿一口，哪曾听过吸管？
洛晞宁很快返回来，将吸管插入鸡汤之中，鸡汤橙黄，洒上几粒葱花，上面一层厚厚的油早已被她仔细撇去，只剩清亮的鸡汤。
“来，这鸡汤已经不烫了，你快喝吧！吸就可以了。”
葱白玉手将吸管送到谢憬安嘴边，轻声说道。
谢憬安微微侧头，就着她的手，含住吸管。他不敢不从，之前的喂药阴影还在。
长久未曾吃到正常食物的谢憬安，感到口中的鸡汤是那样的美味。
第一口鸡汤滑入口腔，温热的糖带着姜的辛，葱的鲜，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
谢憬安喉结滚动，眼底忽然发酸。
原来人间至味，不过一碗鸡汤。
“慢些，”洛晞宁见他喝得急，忙将碗往后撤了撤，“你受伤严重，还是少沾腥荤，吃点粥，暖暖胃。”
将鸡汤碗放在桌上，端来另一个小碗。
“你喜欢的话，我每天都给你熬鸡汤。”
“太麻烦您了。”
“跟我客气啥？”
粥熬得稠而不糊，米粒开了花，鸡丝细得几乎化在舌尖。
谢憬安勉强吃了半碗粥，便不再吃了。
洛晞宁蹙眉：“才吃这些？”
这人吃饱了吗？这半碗她都不够吃，他一个成年男子，又失血过多，吃得这样少，怎能撑得住？
她突然探手，想去摸他的胃部。
谢憬安一僵，女子柔软的手隔着薄被，贴上他的腹部。
他呼吸乱了一拍，耳尖泛红，伸手去抓住她的手。
“你......这是做什么？”
“我摸摸看，你才吃了这些就饱了，我看是不是你肠胃也伤着了？”洛晞宁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说了怎样的虎狼之词。
谢憬安红着脸摇头道：“你也说了，我受伤颇重，多吃反而无益。”
“哦，行吧！”
洛晞宁放下碗勺，将其端了出去，但她临出去时的一句话，直接让谢憬安愣在当场。
“歇一会儿，待会儿我过来给你上药。”
门合上，室内独留谢憬安疯跳的心跳声。
上药？
上什么药？
又......上到何处？
谢憬安抓着被子的手陡然收紧，指尖泛白。
被子下的他几乎全裸，只是穿了堪堪能遮住那处的短裤。
他这副模样，怎可让洛晞宁一个黄花大闺女触碰。
他原本因失血而苍白的脸，此刻一寸寸涨红，从耳根一直烧到锁骨。
之前尚在半昏半醒之中，只记得她指尖微凉，药香苦涩，苦里又带着她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果香味。
如今他清醒着，她却说......还要来？
洛晞宁端着一盆灵泉水进来，谢憬安脚趾的伤不好处理，她打算让他直接将脚泡进灵泉水中。
一开门，便见谢憬安红得几乎要滴血的俊脸。
他整个人僵在床上，被子拉到下巴。
“男......男女授受不亲，之前是我昏迷，你不得已而为之。可现在，你我这样......这样不妥。而且，我生无寸缕，你我共在共处一屋对你名声有碍。”他声音发干，像是渴了许久般。
洛晞宁挑眉，算是明白了，原来又是这男女大防。
将水盆放在床边，她俯身，指尖勾住被角，作势要掀，笑道：“你哪里是身无寸缕，不还是穿了条短裤吗？诶，对了，你觉得你那短裤是谁给你换的？”
瞧他这羞涩得恨不得，缩进被子里不出来的模样，她就想要逗他。
谢憬安脸上一抹慌乱闪过，猛地攥住被子，随即他强自振作道：“你府上应有小厮。”
“小厮？”她老爸要是知道谢憬安把他当作小厮，怕是要跳脚了。
洛晞宁笑出声来，“那你仔细听听，我这屋里还有别人吗？”
谢憬安早已竖着耳朵听过，除了那只聒噪的鸟，好像还真未听见过其他人的声音。
他闭上眼，长睫抖得厉害，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别......别说了，真的，真的不行。”
他身子已被废，不能再耽搁洛晞宁。
洛晞宁笑出声，凑近他的脸，轻声说道：“你真不想知道是谁换的吗？”
她故意拖长音调，见谢憬安整个人几乎要冒烟，才慢悠悠补完下半句，“放心，是我爹。他还夸你肩宽腰窄，日后能抗八袋麦子。”当然，后面还有一句，只是比他略逊一筹。
脑海里还有洛庭鹤在沈湘湄面前，展示他结实的肌肉的画面，简直是不堪入目。
“咳咳咳”谢憬安一口气卡在喉咙，咳得耳根更红。
洛晞宁不再逗他，转而蹲下身，“身上的药等我爹晚上回来的时候，给你上药，现在我们泡脚。”
她抬眸，声音软了下来，“你脚上的伤得浸泡灵泉水，否则瘀血难散开，恐难痊愈。”
她还记得昨天她不知情，替他脱掉鞋子，从里倒出来的一滩血泥。
第九十五章心悦你
谢憬安双手撑着床沿，咬紧牙关，一寸寸挪动身体，动作迟缓却异常固执。
洛晞宁并不催促，只是半蹲下来，双手稳稳托着他的膝弯。
“慢些，别急。”她声音很低，带着温柔。
谢憬安额角渗出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他能够听见自己骨缝传来的声响，那是断骨与残筋在彼此摩擦，一下一下，让他疼得钻心。
眼下的他，除去头与双手，全身上下没一处可以动弹。
就像一截被折断的枯木，只余最顶端的枝桠，还残存些微弱的生机。可就这丁点儿生机，怕也很快就要消散。
就这样只是挪动着，将腿挪下床尾，他便已经浑身大汗，更是疼痛异常。
终于，右腿重重砸在床尾，他仰面躺倒，胸膛剧烈起伏。
“算了吧……”他声音沙哑道，“我如今这样，不如就这样死了，还少受些罪。”
话音未落，便觉空气骤然一紧。
洛晞宁闻言，不由得有些怒了。
她之前那样不停地逗弄他，可不是为了耍宝。
“你......”
她猛地站起身来，鼓起脸颊，像只炸毛的猫。
可视线触及他乌黑的唇，颈侧凸起的淤斑，这样凄惨的模样，那气不由得泄了。
她咬着嘴唇，苦思冥想，得想个法子让他振作起来才行。
小宁子？小宁子不行，之前那样都没有让他燃起生的希望。
看着谢憬安俊美的脸，这英雄难过美人关，眼下英雄有难，那便是该美人上场。
她突然拉住他的手，轻声说道：“再坚持一下吧！最难的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谢憬安摇头不语，他真的很累，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就算是为了我，好吗？”
长睫颤动，谢憬安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俯身，双手捧住他的脸，触手温热：“我说，我心悦你，想嫁你为妻。”
洛晞宁凑近他的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真诚，却忘记了他看不见。
熟悉的果香萦绕在鼻尖，谢憬安察觉到近在咫尺的她，心里没由来的慌乱。
她心悦他，那他们……
洛晞宁可没有去管他的胡思乱想，他的双脚本就离床边不远，用被子轻轻抬着他的脚。
脚尖已经悬在床边，她蹲下身，将盆子放在凳子上。
谢憬安这才回神，小心翼翼问道：“你，为何会心悦我，我……”
现在的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连自己都护不住，又如何能护她周全？
“你的脸呀，那么好看！”洛晞宁声音轻飘飘的，十分敷衍。
她低垂着眼，连眼尾都未曾抬一下，手中动作不停，将那双被伤的千疮百孔的脚放入盆中。
“嘶”
“啊！”
刚一接触，谢憬安右手猛地抓紧被褥，脖颈青筋暴起，一声闷哼被卡在喉间。
犹如水溅入滚油之中，灵泉水开始沸腾起来，水花溅起，不断冲刷着他的双脚。
黑血不断地涌出，浓稠得几乎拉丝，很快便将整盆灵泉水染黑。
塑料的脸盆，被染了毒的灵泉水一泡，竟然被腐蚀出许多小孔。黑色的毒水顺着孔洞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竟将地板腐蚀出焦黑的孔洞来。
洛晞宁皱眉，往后退去。
这毒竟然如此可怕！
抬眸看向谢憬安，此时的他，脸色苍白，冷汗浸湿了身上的夏被，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连唇色都褪尽了。
这个盆不能再用了，洛晞宁找来个不锈钢盆，装好灵泉水，重新让谢憬安双脚泡在里面。
一连换了三次水，才终于没有黑血渗出，洛晞宁趁机舀起干净的灵泉水，淋在他露出来的狰狞小腿上。
做完这一切，谢憬安已经瘫软在床上，不停喘息着。
过程虽然痛苦，可效果明显。
谢憬安之前的腿，几乎是被毒给腌入味了，整条腿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可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腿上的毒素褪了许多，他原本紫黑的趾甲透出一些粉，肿胀也消了几分。
“这灵泉水......”他疼得整个人无力，额上冷汗涔涔。
方才那番剧痛，让他几欲昏厥。好在很快腿上那冷热交互之势大减。
他勉力抬起头，眸底浮起一抹希冀，“真能为我解毒吗？”
“目前来看，应该是可以的。”
之前谢憬安毒发之时，那一碗灵泉水服用下去，立刻便能吐出黑血来。
今天这样泡着，那毒血更是咕咕地往外流。
算是看见了解毒的希望。
见到差不多了，洛晞宁拿出干净毛巾来，为他轻轻擦拭干净。
一股酥痒感随着小腿窜上脊背，谢憬安猝不及防，脚趾蜷缩，险些踢翻了那不锈钢盆。
“你有知觉了？”洛晞宁见状，眸光一亮，惊喜道。
谢憬安别过脸，耳尖红得滴血。
“嗯，仅有......一丝酥痒。”
这人害什么羞呀！
洛晞宁低下身来看，她刚刚擦拭的应该是一处穴位。
“这里是？”
对于穴位，她可是一窍不通。
“涌泉，”谢憬安喉结微动，低声为她解惑，“涌泉属足少阴肾经，主一身之水，亦通百脉。”
通百脉呀！
洛晞宁点头，“嗯，应该是这样。你这腿如果配合着穴位按摩，应该可能恢复得更快。可惜我不会，那就等我爹为你找来大夫，再说吧！”
“不可，我被祁国通缉，天下州县张榜缉拿，令尊若贸然寻医，恐牵连府上，届时祸起萧墙，教我如何心安？”
谢憬安腔调有些急切，他最不希望的便是这样。
“没事，我爹可是在大渊找的大夫，你祁国通缉令可贴不到那里去。”
洛晞宁听着他说话，不以为意道。
大渊？
谢憬安怔忡，眸中迷惘愈深：怎么短的时间，他是如何到的大渊？
“吃了药，你再睡一觉，应该就好多了。”为他擦拭干净，洛晞宁掖好被角，从一旁的药箱，拿出止疼药与消炎药，给他服下。
“好。”尽管全身再无半分力气，但他还是应道。
洛晞宁这便知道，她的计策成功了，总算是唤起他对生的渴望。
第九十六章 好转
门轻轻关上，谢憬安微微阖眼，却挡不住满室的旖旎。
灯影昏黄，少女的青丝滑落，带着水果的清香，丝丝缕缕缠上他的呼吸。
她的指尖微凉，轻触他的脸颊，却不经意地点起一簇簇火焰，一寸寸烧进他的心底。
她俯身时，耳畔的秀发不经意地扫过他的唇，还有那句“我心悦你，望与你结为秦晋之好。”
声音很轻，却将“秦晋之好”四个字，刻入他的灵魂。
他恍惚能看见，红烛高烧的喜堂，身着凤冠霞帔的她，隔着一柄团扇正对着他笑。
院中黎檬子结满果子，满树黄果之下，一群孩子绕在她的膝间，欢笑打闹。
满是暮发的她，依旧坐在荷花盛开旁的廊下，缝补着他的衣衫，隐约可见一抹白色的短裤。
谢憬安在被子中无声攥紧，仿佛将那句话就那样攥在手中，嵌入心间。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打破一室思绪。
“你睡了吗？”洛晞宁伸出个头来，刚刚忘记给他滴眼药水了。
谢憬安本就没有睡着，此刻听见她的声音，睫毛轻轻一颤，终究还是睁开了来。
“没有。”
“那就好。”洛晞宁走了进来，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
她来到床前，轻声说道：“我给你滴眼药水，这水也是灵泉水，可能有些疼，你忍着些。”
谢憬安点头，如今的他，只想尽快好起来。
“我给你滴药，你不要动，眼睛往上看。”
谢憬安喉结动了动，显然是有些紧张。但他没有说话，像是默许一般，很慢地眨了一下眼。
洛晞宁去掀他的眼皮，指尖触到睫毛根部，像是触到一片柔软的鸦羽。
谢憬安中了毒，眼睛全是漆黑一片，看着还有些吓人。
第一滴药水落下。
透明的液体砸在他的眼球上，他条件反射地闭眼，睫毛扫过她的指腹，痒痒的。
“你别动。”洛晞宁说完，下意识用拇指去擦他眼尾溢出来的泪。
“痛吗？”她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但谢憬安听出来了，原来，她如此心疼他！
“不疼，可能是曾覆过这灵药的缘故。”他轻轻摇头，笑道。
之前覆着眼时，有灵泉水滴入眼睛，那股灼烧感让他至今难忘。
“那就好。”
第二滴、第三滴......
灵泉水源源不断地滴入谢憬安的眼睛里，洛晞宁看着他的眼，眼眶逐渐泛起潮红。
“快闭眼。”
谢憬安像个听话的孩子，长睫垂了下来，盖住两汪深潭。
眼中逐渐有些热意，一股肿胀开始蔓延。
“怎么样，好些没有？”
洛晞宁为了方便滴眼药水，挨得极近，呼吸几乎喷洒在谢憬安的脸上。
谢憬安的注意力慢慢从眼睛转移到其他之处，她的呼吸先落在他的睫毛上，又一路往下，跳过鼻尖，最后停在他的唇上。
谢憬安原本想说“好多了，”可话到喉间，却被她呼吸中的甜意堵住。
那味道说不清是药香还是她自带的体香，像初熟的果子被剥开时溅出的汁水，酸里裹着清洌的甜。
他喉结无声地动了动，舌尖抵着上颚，最终只吐出了一个极轻的鼻音：“嗯。”
“那就好。”洛晞宁坐直身体，收起手上透明的小瓶。
她低头看他，想要看他眼睛是否好了些，却见他眼中的黑意竟然渐退。
“咦？”
他是不是好了，是不是就能看见了？
她又重新俯身，仔细看去。
谢憬安的眼睛很漂亮，轮廓深邃得像是被精心勾勒过，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天生的倨傲，却又在垂眸时变得柔软起来。
这是一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
洛晞宁看着那双眼中的黑色慢慢退了下去，露出本来就是极浓的玄色瞳仁。
谢憬安微微眨了眨眼，睫毛轻轻一颤，好似有细碎的光撒进去。
眼前好像有着颜色。
光晕之下，朦胧中一个俏丽人影。
洛晞宁看着那双逐渐恢复正常的眼睛，那眼里的颜色好似在慢慢的苏醒。
有光在一点点地亮起来。
她看见谢憬安的瞳孔里映出自己的影子，那影子在他眼里轻轻晃动，竟比镜中的自己还要清晰三分。
洛晞宁无端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如果此刻伸手去触碰他的睫毛，那影子会不会像水纹般碎开？
随后，她有些自嘲，自己是傻了吗？
可随着谢憬安忽然又眨了一下眼，这一次他眼底的雾气彻底散开，露出眼底深藏的情意。
被那情意所惑，洛晞宁越发靠近谢憬安的眼睛。
就在她的唇即将触碰到谢憬安的眼睛之时，门外响起了洛庭鹤的声音。
“宁宁，你在哪儿，我回来了。”
洛晞宁忽然回神，看见一副任君采颉模样的谢憬安，心中暗骂自己真是禽兽。
真是单身久了，都开始馋男人了。
“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了。”她的声音极轻，几乎是落荒而逃。
房门半掩，她的脚步声急促且慌乱，仿佛身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追着她。
在门口险些被绊倒，她踉跄地扶着门框，只听得自己心跳擂鼓般撞在胸膛，震得耳膜发疼。
屋内，谢憬安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指尖因隐忍而泛白。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忽而，他闭上眼，喉头滚动，低声笑了。
原来动心是这般滋味，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方才险些失控的温柔。
两情相悦原来是如此美好！
“爹，回来啦！怎么样？大夫找到了吗？”
洛晞宁满头大汗跑出来，有些心虚地朝着洛庭鹤笑道。
“嗯，怎么样，那小子还好吧？”
洛庭鹤放下手中的东西，摸了摸女儿的额头，“这么热的天儿，你不开空调吗？”
洛晞宁笑笑，“那哪能呀！开着呢，刚才我做冰饮时才关。这灵泉水能解他的毒，我准备让你晚上将他抬去浴室，再给泡一下灵泉水，应该就能彻底清除他身上的毒。”
“爸，我做了冰饮，要喝一杯吗？”
“不了，我去冲凉。”洛庭鹤说着，便往卧室走去。
洛晞宁心中一惊，伸手去拉洛庭鹤。
只抓得一手汗，“爸，那大夫呢？”
第九十七章祁国死士
洛庭鹤转头，无奈地看着洛晞宁抓住自己月白锦袍的衣袖。
“找好了，明儿就把他背出去，让那大夫瞧瞧。”他抬手将她汗涔涔的碎发别在耳后，声音笃定，“是你二伯在太医院的同僚，出了名的骨科圣手，再碎的骨头也能接得一丝不差。放心吧！”
说话间，他的目光顺势滑到洛晞宁的身上，盛暑天气，她仍穿着一整套晚烟纱绣折枝蔷薇的夏衫。
洛庭鹤哭笑不得，“在家还里三层外三层，你不怕长痱子吗？”
洛晞宁低头扯了扯自己最外层的无袖蝉翼纱比甲，自己这一身好看得很，层层叠叠，如花绽放。
“我已经只穿了一层了，这不是家里还有人吗？”她朝洛庭鹤比了比客卧，更何况这谢憬安的眼睛还在逐步恢复，万一就被他看见了呢！
“你傻呀！”洛庭鹤拿扇子柄轻敲她肩头，轻声说道，“只要不是瞎子，咱们家这样的装修风格，这么多不合理的现代家电，谁能看不出异常来？”
“这我早想好了呀，到时候给他蒙上眼睛，”洛晞宁极为轻快地说道，“我今天就出去看看，那些黑衣人......”
话音未落，客卧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房里的父女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往里面冲。
“你怎么了？”洛晞宁先一步进入客卧，只见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睡觉的人，此刻却蜷缩在床下地板上，薄薄的夏被缠在他的腰间，露出他绷得像拉满的弓一般的脊背。
听见她的声音，谢憬安勉力抬头，发丝被冷汗黏在脸上，露出那双极黑的眸。
“这是怎么回事呀？”洛庭鹤紧随其后，见状不由地眉心一跳。
俯身伸手一捞，将高大的谢憬安整个抱起。谢憬安看着修长，其实骨肉均匀，分量并不轻，但洛庭鹤却稳得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年轻真是好！洛庭鹤颇有些得意。
将人安置回床上，顺手扯过枕头垫在他的后腰。
“你这有伤，别乱动，有什么事情说一声，我帮你做。”
谢憬安顾不上浑身的疼痛，伸手抓住洛庭鹤的手，“伯父，别去......别去找那些黑衣人，那是祁国死士，都是穷凶极恶之辈，而且一旦沾上，便是不死不休，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洛庭鹤闻言，眉间川字纹愈深，“祁国死士，谢憬安，你这都招惹了些什么人？”
他的语气有些不善，他是欣赏这年轻人骨子里的韧劲，可这份欣赏远远抵不过女儿可能涉险的恐惧。
床上的青年不再言语，只是抓着洛庭鹤的手没有放开，好似怕他不停劝告，去找那些死士。
“你......”
洛庭鹤还想说什么，却被洛晞宁打断，“爹，这件事情我来处理吧！”
她重新端来了一杯灵泉水，放在桌上。
“人是我救的，路也是我选的。再说，我总不能半途而废。”
“宁宁......”
他女儿哪里知道，这死士的凶狠？
“爹，”洛晞宁拉着洛庭鹤的衣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谢憬安你也认识，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奸人吗？如今他落难，我们不应该帮他吗？”
“可……”想起谢憬安说的祁国死士，洛庭鹤又有些犹豫不决。
“哎呀，爹，”洛晞宁撒娇道，“放心好了，我不出去，这样总行了吧！这祁国死士也不知道是我救的他吧！”
“哎，随你吧随你吧。”洛庭鹤垂眼看向床榻上的谢憬安，这人是不错，就是他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再加上，他们有空间护佑，只要洛晞宁不出去，倒也不用担心她会有危险。
“好了，你快去冲凉！”洛晞宁推着洛庭鹤往外走去。
“伯，伯父......”谢憬安声音虚弱地唤道，他始终不放心，怕牵扯到小仙女一家。
“好啦，你也别喊了，”洛晞宁拿着装有温热灵泉水的保温杯靠近，“来，把这喝了。”
这人也真是的，一点儿也不知道爱惜身体，这全身上下的伤才稍有些好转，又开始胡来。
也不知道，这从床上摔下来，有没有摔到哪儿？
保温杯里的灵泉水，是她提前备好的，眼下温度合适，正好让他饮用。
被突如其来的灵泉水敷了一脸，谢憬安便知道小仙女的心情不佳。
“喝了药，你就给我好好闭上眼睛休息，别再折腾了。”她实在不想再见他浑身是伤的模样。
“可是，那祁国死士……”
洛晞宁瞪他，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
她无奈叹气道：“好了，我说了我不会出去的，放心吧，这里很安全。”
全世界就不会有比她空间更安全的存在。
见他还想说话，洛晞宁不由地叉腰：“你不许再说了哦，要不然我可就要生气了。”
谢景安闻言，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不出去难道就安全了吗？这祁国死士难道就找不到这个地方？
不过，他一直很好奇，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而且，他是如何能从祁国，突然就出现在了大渊的？
此处难道是离蛮州最近的青城？
可是不对呀！就算他的手下掩护着他来到蛮州。洛晞宁又是如何在救了他后，快马加鞭一路跑到的青城？
又听得小仙女话中的意思，这祁国死士就在附近，她们却不担心会找到此处？
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可不等他仔细想清楚，之前的药，总算是起作用了。
谢憬安只觉得头一阵昏昏沉沉，很快便睡着了。
洛晞宁见人终于睡着，总算松了口气。
将门关上后，转过头来看见洛庭鹤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爸，你干嘛，吓了我一跳！”她拍着胸口，一副受到了惊吓的表情。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这丫头呀，这样危险的事情能随便干吗？”
“我做什么了呀！我就救了一个人，怎么就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样，这么多年的教育可没有教过我见死不救！”洛晞宁有些不服气地反辩道。
“你这丫头怎么说不听呢？都跟你说了，那是死士，都是些亡命之徒。”
“好啦，爸，我们不吵架了。我向你保证，以后我再也不干这样危险的事情了，好不嘛？”
洛晞宁突然撒娇，洛庭鹤只得叹道，“下不为例。”
“好。”
就在这时，客厅的电视突然打开，一群黑衣人从山壁裂缝往外走来。
洛晞宁见状，高兴地说道，“爸，我跟你说，就是在这些草丛里，我撒了很多药，待会儿把他们迷晕了，你就这样……”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还是算了吧，这些人有多厉害，你知道吗？你觉得我能打得过吗？”洛庭鹤可没有她那么乐观。
“我不是撒了药吗？再说，还有小紫小白它们，爸，不用怕！”
第九十八章奇异植物相救
黑衣人首领腿部有着伤，这是他们进入缝隙深处一处沼泽，被潜伏在其中的鳄鱼所伤。
“头儿，这下我们发了呀。”其中一名黑衣人高兴地走上前来，对着黑衣首领说道。
他的怀中抱着刚挖出来的青铜匣，从破碎的锁眼处可以瞧见，里面满是金光。
黑衣首领看着年轻的黑衣人，道：“小李，你加入夜枭那年，才十岁吧！”
小李不明所以，挠了挠头纠正道：“是九岁零八个月。”
“好快呀，这就十年了。”
“是啊，训练虽苦，可出任务就有奖励。还有这次咱们在那沼泽挖出来了这么多的珠宝。”等他回去后，他便能给春风阁的小百合赎身了。
瞧着青年高兴的模样，黑衣人首领摇了摇头，这小李还是太年轻了。
十年训练虽苦，但至少能够保住命。可这出任务前，服下的那碗药，那可是牵制他们夜枭的至毒“摄魂”。
一行人往前走去，热风从崖缝挤了出来，吹起一身燥热。
最先察觉到异样的是队尾的“灰隼”，他抬手示意止步，还不等他说话，整个人便跪倒在地，空中弥漫着一股异香，遮住了草丛中迷药的气味。
黑衣首领当即低喝：“封息！”众人扯下颈间乌纱掩住口鼻。可已经迟了，两名夜枭成员的瞳孔涣散，跌跌撞撞扑向岩壁。
“退后三步，贴壁。”首领命令道，他话音未落，“簌簌”声响起，崖壁缝隙前后各自出现了紫红色的藤蔓。
年轻的小李贴在崖壁上，有些呆愣地看着眼前放大的藤蔓，僵在原地，甚至忘了拔刀。
黑衣首领扑了过来，左手扯住小李的后领往后掷，右手短刀划出一道乌光。
“发什么愣，这是植物妖兽，砍它。”
刀锋与藤蔓相撞，“当”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竟像是斩在钢铁之上。
藤蔓吃疼，猛地退去数米。
然而，不是每个人都有首领这边好身手。
队伍中的两名黑衣人，刚抬起刀，脚踝已经被更细的藤蔓缠住，将其倒吊起来，其余几根藤蔓纷纷缠了上去，瞬间勒进皮肉，血珠顺着藤身被吸走。
另有一人被缠住，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出口，整个人被倒拖向深处，黑暗中立刻传来骨骼被绞碎的声音。
门缝处，瞧见这一切的洛晞宁见到如此场面，胃里不由地翻滚。
“别看。”
一双大手从背后捂住洛晞宁的眼睛，这样血腥的画面，怕是女儿见着会连续做好几日的噩梦。
世界瞬间沉入黑暗，只剩耳边的呼吸，与远处藤蔓拖拽尸体的沙沙声。
洛晞宁轻拍洛庭鹤的手，她只是突然见到那样血腥的画面，有些犯恶心罢了。
而且，眼下占据优势的可是她亲手养大的小紫，这杀人的命令也是她吩咐下去的。
颤抖的手轻拍旁边小紫的藤蔓，她轻声说道：“快点杀，别逗弄他们。”
小紫的藤蔓抖了抖，有些委屈，它有很认真的杀人。
藤蔓齐齐出动，开始加强它的攻势。
黑衣首领的瞳孔骤然收缩，一根藤蔓速度极快，无视他的格挡，直接贯穿了他的右腹。就在这时，一股巨大吸力从那藤蔓中传来。
浑身气血一泄，他瞬间失去所有气力，陷入黑暗之前，他看到小李被一根藤蔓卷起，眼里还映着自己干尸般可怕的模样。
战斗很快结束，都不需要小白他们的加入。
小紫凭一藤之力，解决掉所有的黑衣人。
洛晞宁抬腿，走出空间，踏上一片泥泞。
那泥混着血液、碎骨，还有破布，踩上去发出“啪”的一声。
“宁宁，我来就行了，你先回去。”洛庭鹤跟着洛晞宁走了出来，见女儿脸色难看，担忧她害怕，建议道。
“爹，没事的，我出来找找看，有没有能解他身上的毒药。小紫，你先回去吧！”
藤蔓太多太长，有些碍事。
紫红色藤蔓慢慢缩回空间之中，等到它一离开，洛晞宁看着眼前景象，胃里猛地翻涌起来，酸水从喉间上涌，灼烧着食管，她扶着崖壁呕吐了起来。
真不是胆小，就是胆大的洛庭鹤见到眼前的恐怖场面，也不由地干呕起来。
原本逼仄的崖缝，此刻就像个屠宰场。
黑衣人的尸身横七竖八地随便摆在地上，最靠近崖壁的一具，头颅折断成不可思议的角度，面巾滑落，露出死不瞑目的黑衣人真容。
旁边还有一具被拦腰斩断，断裂处露出森白的脊柱。
洛晞宁不忍地撇头，洛庭鹤也从不适中缓了过来，“这些人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宁宁，你想想，说不定谢憬安那一身的伤与毒，就是他们的手笔。”
洛晞宁闻言，心中那些残余的不忍瞬间消退，这些黑衣人虽然死状惨烈，毕竟小紫还是给了他们一个痛快。可想想谢憬安，他可还在生死线上徘徊，连粥都只敢喝下小半碗。
她屏住呼吸，屈膝蹲在黑衣人首领尸体旁边。
指尖因为紧张而微颤，她小心掀起首领的外袍，轻轻一扯，一个蓝白釉的小瓷瓶便出现在她眼前。
心中一喜，找到了！
这才伸手去拿，指尖刚触到瓶身，耳后忽然掠起一丝极轻的风。
洛晞宁心脏狂跳，鬼使神差般侧身，却还是晚了半步。
一瓶雪亮的匕首自暗影中刺出，贴着她的颈动脉擦过，偷袭者显然是算准了她取药时的破绽，匕首去势未老，改削为抹，直取咽喉而去。
洛晞宁的瞳孔骤缩成针尖，手中的瓷瓶脱手。
瓷瓶落地清脆声音，惊动了远处搜寻宝物的洛庭鹤。
洛庭鹤转身看来，眼前的一幕让他心胆俱裂。
千钧一发之际，空气里响起“噗”的一声，像极了今早上那熟透了的香瓜，被打开的声音。
偷袭者的动作戛然而止，他的匕首离洛晞宁的喉咙只剩半寸，却再也递不出分毫。
一根银灰色枝条自他左太阳穴贯入，从右太阳穴透出，带着一线红白相间的浆液。
偷袭者正是那黑衣人中年轻的小李，他瞪大的眼睛里，还残留着即将得逞的阴狠之色。身体却如同被抽去了骨骼，无力地倒下。
匕首“哐当”一声坠地，溅起地上的几滴暗红。
洛晞宁呼吸卡在喉咙间，直到小李倒下，她才软软地瘫倒，差点摔在地上。
同时，她也看见了小李身后一根奇异的植物，正在慢慢冒出，然后长成了一株植株。
“宁宁，你没事吧？”洛庭鹤这才匆忙赶来，刚刚的那一瞬间，发生的太快，他险些没有赶上，伸手扶着洛晞宁，他心有余悸。
洛晞宁摇头，指着那株植株，说道：“是它救了我。”
洛庭鹤见女儿没有受伤，这才看向眼前的植株。
“这是沙棘？”他不太确定道。
枝条像是铁铸一般，银灰色的植株，上面有些尖刺直指天空。
叶子是独特的线状披针形。深绿色的叶面，叶背则满是银白色盾状鳞片，像是渡了一层反光膜。
这样既能当太阳，也能锁住水分。
“沙棘？”
“对，就是沙漠中常有的沙棘。”
洛晞宁点头，这奇怪的植物就突然从小李身后冒了出来，迅速地杀了小李之后，又不再动作。
“它想要干什么？”
“不知道。”洛晞宁摇头，是真的搞不明白。
“要不，我们把那只鹦鹉放出来，看它能不能够帮我们翻译？”
“哈？”
洛晞宁惊讶地看向洛庭鹤，是怎样的脑回路能够想出这样的办法？
“你觉得可能吗？”洛晞宁哭笑不得。
“怎么不能？试试呀！”
第九十九章 神级翻译
“这怎么可能呀！”洛晞宁直接反驳道。
“那只鹦鹉不是很快地就可以喊你仙子姐姐了吗？我也没有看你怎么教它，它不就自然会了吗？我觉得应该可以吧！”
“就算行，现在也不行呀！你看这个植物它能说话吗？”
洛晞宁伸手去指着那棵沙棘。
就在这时，那棵沙棘细嫩的银灰色枝条往外冒出，小心翼翼地圈住洛晞宁的手。
洛晞宁心中暗道：不是吧！又来？
一阵风声呼啸而过，洛晞宁整个人被沙棘拉着，脱离地面，被拉出那处山壁，朝着恶龙谷中疾驰而去。
“宁宁，宁宁......”这可把洛庭鹤吓得不轻，疾追而去。
他现在万分庆幸，幸好他轻功了得，这才跟上了被拉着跑的洛晞宁。
“爸，我没事，你不用着急。”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的洛晞宁，在闲暇之余还安慰起洛庭鹤。
被拉着飞的速度很快，不多会儿的时间，洛晞宁就被拉到了那沙棘需要她的地方，那是一片一人多高的沙棘林。
黑褐色的尖刺之下，还有着零星的果实。
洛晞宁瞧着这样的植株，心中满是疑惑。
它们把她拉来这儿干什么呢？
难不成它们也想喝灵泉水？
可她之前并未将灵泉水拿出来呀？总不能说是小紫告诉它们的吧！
黑褐色枝条下，满是银灰色的嫩枝。其中一根不停地往上攀岩，在洛晞宁的手心上轻轻触碰了一下。
“这是啥意思？”洛庭鹤赶来，正好瞧见这一幕。
洛晞宁往四周看了看，周围和外面也没多大区别，地面全部干裂，已经严重沙化。
是缺水吗？
洛晞宁眼一转，伸手将门打开。
果然见那沙棘林之中，那些黑褐色的枝条并未动弹，反而是下方那银灰色的嫩枝，直冲冲地冲了进去。
“哎呀呀呀，这是干啥呀！”洛庭鹤惊呼。
空间里的小紫，并未有任何反应。
反而是被困着的那只鹦鹉见状，在笼子中不停地蹦跶起来。
“呵，看来你们是熟识呀！”洛庭鹤摸着胡子，若有所思。
果不其然，沙棘很快便来到由小紫藤蔓编织而成的鸟笼前，一骨碌挤进去，再暴力撑开。
那只鹦鹉一得到自由，立刻来到灵泉边上，犹如对好朋友介绍一般，双翅扇动，嘴里不停地说道：“喝，喝！”
那一排的沙棘也毫不示弱，立刻在灵泉水边上扎根起来。
“好家伙，还真是不客气呢。”
洛晞宁只是瞧见这些沙棘进去，但她本人并未进入空间之中，而是盯着眼前这颗突然伸出来的奇异植物。
看这外形应该也是沙棘，可这植株却是通体金黄。
洛晞宁伸手轻触伸过来的枝条，果然这金黄色的质感和那普通沙棘是差不多的，只是颜色不同。
她还正在疑惑间，这株沙棘突然伸出一个枝桠，那枝桠上结着几颗橙黄色的果实。
将果实递到洛晞宁面前，那金黄色的枝条就不再动弹。
“这是送给我吃吗？”
洛晞宁指着自己疑惑道，那果实竟然从枝头上掉落下来，直直落在她的手心之中。
啊，还真是。
将沙棘果实放入口中，味道极酸，还略带些涩味。
“嗯，有些酸。”洛晞宁皱眉道。
果肉被她啃食干净，只留一个果核。
洛晞宁正准备将果核栽在这片沙棘林旁边，谁知，手中的果核却开始轻颤起来。
在洛晞宁惊骇的目光中，它快速地生根发芽。
“这这这这......”洛晞宁有些害怕地将手中的果实丢下。
随后，便见那金黄的沙棘一根枝条快速地捞起果实，然后将发芽的果实，重新的放在洛晞宁的掌心之中。
看来这金黄沙棘，是铁了心要将自己的果实送给她！
洛晞宁看着手中的果实，又想起刚刚进入空间的那一排的沙棘，有些烦恼，这么多的沙棘将她空间里不多的空地全部占据，她以后岂不是种不成其他植物了？
洛晞宁悻悻地拿着沙棘果实，回到空间之中。
此刻，院中的灵泉水池旁种满了一排排的沙棘。
那些有着银灰色枝条的沙棘，才刚刚种下去没多久就快速生根，肉眼可见地长高长粗。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有些枝条已经开始变成了黑褐色的老枝条。
“不是吧！这沙棘长这么快的吗？”洛晞宁看向洛庭鹤
“别看我，我可不知道。”洛庭鹤摆手道，他之所以知道沙棘，还是几年前和沈湘湄一起去旅游的时候见过。
旁边的鹦鹉站在沙棘之上，还在不停地说着“快长快长。”
“行了，快别长了，我这院子就这么大，可经不起你们这样可怕的长势。”洛晞宁无奈说道。
那只鹦鹉歪着头，似乎有些不解。
它突然飞起，将缩在灵泉水中央的弹珠妖兽，用爪子叼了起来。
随后，便听见它有些急切地说着“水，水，沙，不干。”
洛晞宁很清楚，这只鹦鹉是想表达什么，可他们都看不懂呀！
“你是说，这个弹珠妖兽是泉眼妖兽吗？”洛晞宁证实着心中的猜想。
“对，对。”鹦鹉说完，将那只泉眼妖丢入泉水之中。
洛晞宁见那妖兽，似乎比往常要大了些。再之后，那泉妖妖兽居然在她诧异的目光中一分为二，变成了两个。
“它，它变成了两个！”洛庭鹤瞪大了眼睛。
“嗯，我也看到了。”两人都颇觉得意外。
那神级翻译家鹦鹉，如捣蒜般点头，“对对，好。”
好吧，果然是妖兽，动作都如此的奇怪。
洛晞宁看着泉水中央冒出的两根水柱，突然萌生一个想法，现在有两个泉眼妖兽。
如果留下一个在空间之中，将另一个放回到月亮湾之中，那岂不是可以恢复蛮州城的用水。
这个想法刚刚萌芽，便见那只鹦鹉又开始在空间中乱飞起来，“杀，沙，不干。”
“什么杀呀？想杀谁？”洛庭鹤完全不知道这只鹦鹉想要表达什么。
鹦鹉见两人都不明白自己想要表达什么，刚好洛晞宁进门之时并未关门，这便给了它机会，鹦鹉直接飞出了空间，
“糟了！”洛晞宁这才想起要去关门，可刚走到门口，却见那只鹦鹉就在门口不远处。
那小爪子不停地扒拉着地上的沙子，见她出来，便飞舞着说道，“沙沙。”
“你是说这个沙漠吗？”洛晞宁歪着头疑惑问道。
可惜这一人一鸟之间，始终存在有着交流困难。
那只鹦鹉可能并不了解什么是沙漠，又飞了进来，抓起一根银灰色的沙棘，边飞边说道，“不干，不干。”
“宁宁，它这啥意思呀？”
洛晞宁右手摸着下颚，弹珠妖兽是泉眼妖兽，现在已经变成了两颗，或者说是两只。
根据传说，泉眼妖兽待在月亮湾中，不仅月亮湾的水质得到了净化，月亮湾的规模也变大许多。由此可知，泉眼妖兽或许真如这只鹦鹉所说，能够带来更多的水。
而沙棘的生长肯定是需要水的，这点从它们扎根在着灵泉水周围，便一目了然。
至于沙漠，水土大量流失，加上干旱造成的。
而且，这蛮州周围不全都是沙漠吗?
泉眼妖兽，沙棘，沙漠。
她皱着眉，仔细想着其中的因果。
看着手中金黄沙棘的种子，她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第一百章 想法
“爸，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们可以将蛮州改造成一个富饶之地？”洛晞宁突然对洛庭鹤说道。
“哈？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洛庭鹤闻言，大为震惊。
这蛮州城外，那就是一望无垠的沙漠，怎么可能被改造成什么富饶之地？这地理条件就不允许。
“可是你看，”洛晞宁指着眼前的妖兽们，“我觉得有他们帮助，应该就能够做到。”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金黄色沙棘种子，“这颗种子，被我吃光果肉之后，不到一分钟便长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如果我给予了它足够的灵泉水，那是不是就可以加快它的生长速度。”
这样一来，这所有沙棘都能够快速成为成熟植株，而沙棘改善沙化的作用那可就大了。
沙棘被称为荒漠化治理先锋树种，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将松散的流沙变为稳固的绿洲。
普通的沙棘根系深达二到五米，可以形成密集的根系网，将沙粒牢牢锁在一起。而眼前这些很明显不是普通的沙棘，而是沙棘妖兽，说不定它们的作用更大。
从它们可以迅速地将根拔起，跑进她的空间里就可以看出。
这样的沙棘妖兽，不光是可以在地下形成密集的根系网锁住沙和水分外，还能随时可以迁徙离开。
她都觉得可能不需要其他的人帮助，只要有这群听话的沙棘，恐怕就她自己一个人便能完成。
而且沙棘不光是只有这一个作用，它还可以改良土壤。
更为重要的，是它的自我繁衍，能够快速形成一个族群。
普通的沙棘雌雄异株，但结果量大，鸟兽食用之后，通过排泄传播。三到五年即可在治理带外缘，自然萌生成片。
那么她就可以利用沙棘，将其铺满蛮州城外的沙漠。
待它成林之后，她便可以种下一些，能够固沙稳风牧草之类的植株。
这样它们既可以稳固风沙，也可以产出牧草，用以饲养牲畜。
另外她还能找上蛮族合作，想必他们并不反感，重返他们的畜牧时代。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这沙棘果、叶、枝条均可加工，养活这一州应该没问题。
“宁宁呀，可光靠这些也不行。”这沙漠光靠他们如何能够改善？
“怎么不可以？我觉得完全可以呀，而且，它们刚刚不也说了吗？”
洛晞宁指着那只大鹦鹉轻笑，看着洛庭鹤。
“啊，它有说吗？”洛庭鹤还以为自己是错过了什么，这鹦鹉刚才有说过吗？
“怎么没有？”洛晞宁看向灵泉水池那两根水柱，“这泉眼妖兽可以让月亮湾重新焕发生机，不是吗？”
“嗯，是呀，可就是有泉眼妖兽，这月亮湾想必也和之前差不多的规模呀！”
“这个关键，就在于我们的灵泉水了，还记得吗？这个泉眼妖兽最早来的时候，那恹恹的模样。可现在你看它从一个变成了两个，这不就是它的自我繁殖吗？”
“这也就证明，我们的灵泉水对于它自我繁殖是有益处的。所以，它才会这样，不是吗？”
“嗯，然后呢？”洛庭鹤还傻愣愣的。
洛晞宁无奈叹气，“那我们就可以扩大月亮湾的规模呀，扩大之后我们可以种上这个，”她手中的金黄的种子似同意她的说法一般，竟然颤巍巍地伸出一个金黄的嫩芽来。
“你也同意，是吧！”
洛庭鹤皱着眉，看着一脸认真的女儿，“宁宁，你认真的吗？你可知道这需要花费多少年？”
“嗯。”洛晞宁重重点头。
“爸，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们不有它们吗？”
洛晞宁伸手入灵泉水，波动一丝涟漪。
这些可都是妖兽呀！而且，它们好像都喜欢她的灵泉水。
这灵泉水有了泉眼妖兽的入驻，好似规模也变化了一些，虽然小但至少有。
那这样便形成了一个循环。
而如今，蛮州的干旱迫在眉睫，如果她真的能做到改善的话，那岂不是一桩美事。
想起在他们刚来之时，她曾看到过，一对年迈的夫妇，因为谁喝多一些水而大打出手。
联想到之前的金家那副丑恶的嘴脸。因为他们垄断了粮食供应，蛮州城的穷苦百姓不得不在他们手中高价购买，赖以生存的粮食。
如果她真的能够改善，倒是不希望成为什么大善人，但至少，能让自己问心无愧。
洛庭鹤定定的看着认真的洛晞宁，忽然笑道：“宁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一切都有爸给你兜底。”
几滴热泪滚出，洛晞宁扑进洛庭鹤怀里，“爸，你真是的，怎么突然说这样煽情的话。”
洛晞宁一直很清楚，无论她做什么，都有父母在她背后默默付出。
洛庭鹤轻拍她，“那宁宁你现在要怎么做？”
“我再出去和沙棘王谈一谈。”
“沙棘王？”洛庭鹤略微有些吃惊，“那金黄色的沙棘吗？”
“嗯，对。小翠你过来。”
鹦鹉歪头，这小翠是在喊自己？
“难听难听。”它不禁叫喊起来，自己怎么可以叫这样难听的名字！
嘿，这小鹦鹉还嫌弃她起的名字难听了。
“你那么厉害，那你自己取个......”
“难听，难听。”鹦鹉还沉浸在洛晞宁为它取名小翠的悲伤之中，不停的乱飞乱叫。
“那不如叫霄影吧！”旁边的洛庭鹤笑着为这只鹦鹉取名。
“小鹦？”洛晞宁刚想说她爸取的名字也不咋地。
洛庭鹤笑了笑，“不是小鹦，是霄影。霄者，陵霄之羽，影者，翠影无声。便似一声清啸自九重天坠下，转瞬又没入碧色深处。”
洛宁怔了怔，下意识重复。“霄影，倒是个好名字，算是便宜你这个家伙了。霄影，霄影......”
鹦鹉总算是停下，停在沙棘枝条上，歪着脑袋听洛晞宁唤它霄影。
“霄影，霄影喜欢。”
“嘿，你这家伙还真嫌弃我取的名字是吧！好吧，既然作为我的翻译家，那你就叫霄影好了。”洛晞宁逗弄着鹦鹉。
“那你现在要做什么？”
“我现在呀，”洛晞宁歪着头思索了片刻，突然转过头来对洛庭鹤说道，“你不应该去冲凉吗？”
“嘿！”扇柄一拍脑袋，“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行吧，反正你记得，无论你做什么，爸妈都同意，你就放心大胆去做吧！”
“好，我知道了，谢谢老爸！那我就不去大渊了哦，你和妈不会生气吧！”
“我们怎么会生你的气。”洛庭鹤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
女儿不来大渊也是个好事，现在他们的麦香坊和酥饼斋被人盯上，用不了多久可能就会动手。
他自己得尽快进京，找妹妹商量。提前下手，才能做好规避。
第一百零一章 泡澡
谢憬安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可能是因为环境让他感受到了安全，又或者是空气中若隐若现的果香能够助眠。
尽管浑身骨头还是时冷时热，但力道却失去了先前的狠劲儿，也总算是睡了一个好觉。
不知过了多久，冷热渐歇，他听见自己匀长的呼吸，一起一落。
随后，一抹光破开眼皮，并非刺目的白，而是带着暖意的亮光。
谢憬安迟疑地睁开眼，眼前不再是黑暗一片，隐隐有些光亮。虽然看不太真切，可依然能够看见一盏灯。
应该是一盏灯，悬在头顶，却又与他所知的灯并不一样。
油灯？油灯的光跳脱，昏黄，似乎没有这般明亮。
夜明珠？好似也不对。夜明珠虽亮，却冷。
而此刻印在他眸中的光，光亮却不刺目，明亮的黄光似能给他带来阵阵暖意。
小仙女府中，竟然藏着如此神物？
谢憬安心底浮起惊叹，却并未做出什么失礼之事来。
他记得自己尚在客中，更记得“非礼勿动”四字。所以，他只是安静地躺着，让那光落在脸上，像是一场无声的雪。
指尖动了动，触到锦被。
这被面也是他从未见过的料子，柔软、轻薄。却又蕴含着恰到好处的温暖，不燥不闷。
他忍不住轻轻拉过被沿，鼻端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与先前的果香交织，竟有安神之奇效。
还有这床榻，像是用什么金属制成，他鬼使神差地抓住成床头的铁质栏杆，触手冰凉。用了三分力，栏杆却纹丝不动。再加两分，依旧未见丝毫扭曲。
谢憬安心中暗惊，整张床榻莫非使用玄铁铸成，那得是多大的手笔？
然而，再怎么惊叹，也比不上此刻的窘迫。
这锦被之下，他竟只着一条短亵裤。
裤子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面料，十分柔软，只是这宽松得几乎挂不住胯骨。
谢憬安的脸腾地烧了起来，耳根红得几乎滴血。
他只敢僵直地躺着，就是呼吸都不敢加重几分，生怕一个动作大了，身上锦被便滑了下去，污了小仙女的眼。
时间已经临近黄昏，洛晞宁一家早已用完了晚膳。
洛晞宁将鸡丝粥又给谢憬安温了一遍，端来之时才发现谢憬安已经醒来。
“醒了？那刚好。”她见粥放在桌上，顺手替他掖了下被角，“今早的鸡丝粥，我重新温过，不烫，你先垫垫胃，等明日瞧过大夫后，再问问忌口，我好再炖几次鸡汤给你补一下身子。”
谢憬安低声道谢，声音沙哑。
虽然比之前多了些气力，可他依旧不敢妄动，而是死死抓着锦被。
一碗见底，洛晞宁满是欣慰地笑道：“不错，胃口可比之前好些了，总算不像猫儿似的吃那么一点儿。”
“嗯，粥味道很好，我也觉得身子松快了些。”谢憬安看着眼前模糊的光影，不好意思地抿唇，耳尖微红。
可没让他高兴多久，洛晞宁接下来的话，险些让他将吃进去的粥给全部咳嗽出来。
“既然松快了些，那就泡澡吧。”
“咳咳咳，你说什么？”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得胸口发震，眼前都沁出泪来。
洛晞宁瞧着他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带你去泡澡呀！”
谢憬安忙抓紧身上的被褥，“不不，不用麻烦......”
洛晞宁理直气壮，“哪儿麻烦了，我早就说过你要用加一些的灵泉水泡澡。哎呀，你不用担心，是我爹扶着你去，我只是给你放水，又不看你。”
说完，不顾羞涩的谢憬安，走进客卧的浴室，往浴缸之中放满了温水。
水声哗哗响起。
谢憬安僵着身子，耳力却好得出奇，能听见她试水温时指尖撩水的轻响。
他脸上火烧火燎，连呼吸都放轻，生怕惊动了什么。
不多时，洛晞宁探出头来，“水好了，我去叫我爹。”
她前脚刚走，后脚门又被推开。
身着家居服的诺庭鹤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些外用的药瓶。
今晚，他就准备将谢憬安带到外面去，方便明天大夫诊治。
而他这样可怕的伤势，如此快速地恢复就需要这些药物，来掩盖灵泉水太过妖孽的药效。
“宁宁说水放好了，今晚先将你这一身血污洗净，明儿大夫来，也好看伤。”
谢憬安下意识手指微蜷，“伯父，我......”
“放心，不会摔了你。”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谢憬安脸色微白，“那就麻烦伯父了。”
洛庭鹤笑笑，将药瓶放到一旁，俯身将谢憬安整个人抱起，男人手臂沉稳有力，动作却很轻，小心将人放入浴缸之中。
谢憬安浑身上下遍布伤痕，还有着无数的血迹。洛庭鹤瞧着他身上的伤势，小心翼翼用花洒轻轻地为他冲洗着。
“哎，你这样的伤势要是被你爹娘瞧见，还不得心疼得掉眼泪。”洛庭鹤摇头，手指避开裂开的皮肉，轻轻撩水，“好在年轻，骨头长得快。”
谢憬安脸色微沉，想起了他生母瑾妃早亡，他被记在王后名下，父王对他这个太子要求格外严厉。
对他，可从未有过什么好眼色。
“我娘生产时难产而亡，我父亲，他想必并不关心......”
“怎么可能，这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一心都只为儿女。”洛庭鹤可不相信有父母不爱自己儿女的。
“伯父，其实这些小事，可以让小厮来的。”真的没有必要如此亲力亲为，毕竟是这样脏的事情。
“小厮，呵。”
“怎么了?”察觉到洛庭鹤语气中的异样，谢憬安小心问道。
他似乎也没有听到过小厮丫鬟的声音，只在这里听见过洛家三口的声音，此处府邸是否过于狭小了些。
“没什么没什么，我来给你再冲洗一遍。”
“老洛，老洛，那老登又来了。”门外沈湘湄敲着门，低声说道。
洛庭鹤紧皱着眉，看来他真的需要尽快入京去找洛瑶枝了。
“伯父，可是有什么难处？”察觉到洛庭鹤动作的停顿，谢憬安微微侧过头，低声询问。
“哦，没事儿，小事，我去处理，你先泡一会儿，我去去就回。”他身上这衣服，不太方便见外人，需要去换一下。
“爹，你去哪儿？”端着灵泉水过来的洛晞宁刚到门口，便碰到出来的洛庭鹤。
“你先放门口，爹去去就回。”洛庭鹤急冲冲地换好长袍，出了空间。
“哎？我这......”
洛晞宁端着盆，瞧着半掩的浴室门，她无声地呼了口气，用肩膀顶开门缝，侧身挤来了进去。
浴室空间不大，水汽却浓。
谢憬安背对着门，肩胛骨抵在浴缸边缘，头微微后仰，湿发贴在颈侧，水珠顺着凸起的喉结滚落，没入锁骨凹陷。
第一百零二章 灵泉泡澡的功效
洛晞宁见状，不由地咽了口唾沫，把盆抱在胸前，屏息站了片刻。
踮着脚尖靠近，将盆沿贴近浴缸，刚想往里倒。
洛晞宁手腕一紧，被冰凉的指尖扣住。
触手滑腻，谢憬安的手只停留了一瞬便仓皇松开，随即立刻放开。因为他已经闻到了洛晞宁身上那股柠檬香气。
他侧着脸，眼尾绯红，眼睛瞪得极大，失焦的瞳孔隐隐呆滞。
“小，小仙女......”他声音发颤，尾音拐了个弯，“你怎么进来了？”
水温瞬间升高，全身上下只在下身围着一条浴巾的谢憬安，此刻的他浑身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像是文火慢慢煨熟的虾。
他庆幸现在腰间围着一条厚实的浴巾。
手中毛巾不知该遮何处，他只能努力将自己身体，缩在手上这条小小毛巾之下。
若不是他全身动弹不得，他真想缩进这水里淹死算了。
“别动，我给你加些灵泉水。”
洛晞宁红着脸，也不敢到处乱看。
匆匆舀了一勺进去后，她低声问道：“怎么样，有感觉到什么吗？”
谢憬安僵住，片刻后，他摇头，垂下眼，睫毛上沾着水珠。
洛晞宁看见他的耳尖都快红透了，又重新倒入两勺。
问道：“此刻呢？”
谢憬安还是摇头。
洛晞宁心一横，将整盆水倾倒下去。
一盆灵泉水入浴缸，与原本浴缸中水相遇，竟发出细微的“嗤嗤”声。
似被突然的凉意渗入，谢憬安脚趾蜷缩一下。
“怎么样怎么样，有感觉到药效起作用了吗？”
这次，谢憬安没有再摇头而是微微点了点头。
“那行，你先泡着，我再去端一盆来。”
谢憬安微微僵住，“伯父说他去去就回，这事儿……”他声音发哑，带着些羞意，“不能等他回来再做吗？”
“不能，打铁趁热。”
灵泉水药效比较霸道，她决定今晚上让他多泡一会，让他全身上下的伤势至少有所好转，最主要的是他体内的毒……
一连加了五六盆，谢憬安的脸色由潮红转为惨白，就连原本还有些乌黑的唇，此刻也褪了几分。
伤口之中，隐隐有着黑血涌出，丝丝缕缕的黑血在浴缸里看得格外清晰。
洛晞宁见状，将浴缸的水放掉，花洒打开，继续加入她的灵泉水。
谢憬安泡了足足有一个小时，他下意识抬手，手中毛巾险些滑落。他忙停下动作，死死抓住那毛巾边缘。
“嗯，应该差不多了。”洛晞宁直起腰。
浴缸里几乎全是灵泉水，青年湿漉漉地靠着缸沿，胸口剧烈起伏。
洛晞宁见他伤口处不在渗血，反而开始愈合。新生的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
他咬着牙，颤音问道：“能将这水换了吗？”
洛晞宁不明所以。
“这水......”谢憬安声音极轻，“脏。”
“好吧！”
最后一盆灵泉水倒下，洛晞宁坐在浴缸边，看着谢憬安的脸色终于透出了一丝活人的血色。
痛楚早将他折磨得没有多余的气力，睫毛在眼下投出安静的阴影。
洛晞宁伸手想去触碰，就在这时，听见了洛庭鹤回来的声音。
她匆忙跑出去，在门外对洛庭鹤说道，“爹，泡得差不多了，你快去把人扶起来吧！”
“好嘞，我这就来。”
来不及换衣服的洛庭鹤将谢憬安抱上床榻，为他的伤口处涂抹上药膏。
“看着还不错，恢复得还行。”洛庭鹤为谢憬安穿上衣衫，将他扶着出了空间。
无所事事的洛晞宁打算出去找沙棘王，可出了空间才惊觉，外面的沙棘竟然全部化作了枯枝败叶。
“这这，这是怎么了？”洛晞宁大惊。
跟着她一同出来的霄影，絮絮叨叨地说道：“长老、长老了，没水，干，沙，死了。”
洛晞宁仔细辨别它口中的话，半晌之后才明白，原来此地缺水严重，沙棘王是将所有的希望都托付于自己了。
她悻悻地回到空间之中，在灵泉水边缘将强仅有的三颗金黄沙棘种子种下。
“宁宁，你这样种，不行吧！”
沈湘湄见状，刚想要制止，却见洛晞宁用土才刚将沙棘种子盖上，它便迅速地生根发芽。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竟长出一个小小的芽苗来。
被它们这样惊人的生长速度，惊呆了的沈湘湄瞠目结舌道：“它，它......”
“妈，厉害吧！”洛晞宁颇有些骄傲，身为植物杀手的自己也能种活植物了。
她又浇上些灵泉水，三颗沙棘苗迅速长出一对芽苗。
这也太快了吧！
喜爱种花的沈湘湄见状，隐约有种想要培育的冲动，这玩意儿太有成就感。
从阳光房里的工具箱里找出肥料来，“来，宁宁，在它们旁边的土上洒上一些缓释肥。”
洛晞宁抬眸，看一下沈湘湄，突然说道：“妈，要不你来吧！”
她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沈湘湄斜睨她一眼，“那你要去做什么呀？”
“我要赶路呀，我得回到蛮州城去呀！”
沈湘湄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现在可是晚上，你想什么呢！这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外行走，万一遇到了危险怎么办？”
“哦。”
空间里的昼夜交替并没有外界那么分明。
空间里的晚上更像是现代的那样，因为万家灯火而显得没有那么黑暗。
“宁宁，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你有些心不在焉的。”沈湘湄接过洛晞宁手上的工具，开始将那几颗金黄沙棘小心翼翼地种好并施肥。
“哦，没什么。”洛晞宁神情蔫蔫道。
似想到了什么，沈湘湄猛地转头，狐疑地盯着自己女儿道：“你该不会是因为那谢憬安离开了，才这么心不在焉的吧！”
“哪有，我哪有！”洛晞宁不太自然地摸摸鼻子道。
“我只是不知道明天大夫会怎么说？会不会察觉到我那灵泉水的奇异之处，还有我给谢憬安喝了灵泉水，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像这些变异动物一样突然变异。”
洛晞宁是真心希望他千万不要变异，要不然谢憬安这一辈子可就毁在了自己手里。
“你多虑啦！如果不是你的灵泉水，他可早就死了，还哪有什么未来？”沈湘湄安慰着自己女儿，希望她不要多想。
“好吧！”
第一百零三章小紫戴手套
翌日，洛晞宁拿着本书在霄影面前读着。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声音不高，音线却很稳。
架子上，霄影微微侧头，仔细倾听着。
旁边的沙棘林伴随着风声“簌簌”生长。
昨晚才刚种下的黄金沙棘种子，竟然已长了一丈有余。
“苟不教，性乃迁……”
读到此处，洛晞宁故意顿了顿。
霄影立刻接了下去，声音虽然有些生涩，但吐字极为准确：“教之道，贵以专。”
果不其然，这鹦鹉学舌的能力超强，就这一早上她不过念了两本书的时间，说话已经流利了许多。
看来她读书的这个方法，有利于让霄影快速地掌握语言。
“小紫，过来搭把手。”
洛庭鹤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洛晞宁旁边的小紫速度极快，从她旁边滑过。
洛晞宁快步上前，“爹，你怎么了？”
“来，小紫，帮我拖着。”洛庭鹤拿着一个担架样式的东西进来，上面躺着的人被薄毯覆得只剩一张苍白的脸。
“大夫看过了吗？”洛晞宁目光在谢憬安紧闭的眼睫上停了一瞬。
“嗯，已经为他的脊柱正过骨了，修养几个月应该就能站起来活动。”洛庭鹤弯腰握着担架一端，小紫立刻上前帮忙，藤蔓一卷，稳稳托住另一端。
有了小紫的帮助，一行人很快的便将谢憬安放到了床榻之上。
盯着紧闭着双眼的谢憬安，洛晞宁疑惑道，“已经看过大夫了，那他怎么还不醒？”
洛庭鹤扶额，擦拭着头上的汗，“脊柱、肋骨、腿骨能断的都断了，大夫的麻沸散药劲还没过，还要再睡两个时辰。”
“哎，这孩子遭大罪了。”洛庭鹤悲悯地说道，“之前我们都不知道，你可知，他那脊柱几乎是被人活生生打断，就是胸腔肋骨也是打断了好几根，如果不是你的灵泉水，他恐怕早就没命了。”
“还有那毒，大夫倒是没说，可能是被灵泉水清除干净。不过，他的身上那是好几种的毒，这些毒，还不知将他的身子祸害成什么样了。”
洛晞宁伸手触碰谢憬安紧皱的双眉，“是啊，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居然这般恨他。你们是不知道，之前我都是迫不得已才喂他灵泉水的。那时候的他浑身上下遍布刀口，那贼人竟是想要将那毒深入他的骨髓之中，彻底断绝他的生机。”
“对了，他若醒了，别让他乱动，大夫留了方子，一日三煎......”洛庭鹤叮嘱完，将怀里的一堆瓶瓶罐罐递给洛晞宁。
“哎，行了，把他放在这儿吧，我还有事要进京里一趟。”
“爹，你们有事情瞒着我吗？”洛晞宁伸手拉住洛庭鹤的锦袍，疑惑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洛庭鹤甩开她的手，“我还有事，先走了。”
“爹......”洛晞宁跟上前，却只听见“砰”的一声大门已关上。
昨晚睡觉之时她很明确地听到，父母低声交谈着什么，说有人要对他们不利什么的，只是今早醒来，两人却早就离开了空间。
父母在大渊，虽然生意做得红火，可离京城太近，他们又是罪民之身，对他们不利的因素实在太多。
洛晞宁在心中叹息一声，但如今也只能等父母回来之后，再行商议。
洛晞宁算着麻沸散失效的时间，抽空熬了一锅鸡汤。
果不其然，谢憬安已经醒来。
察觉他要起身的动作，洛晞宁急忙制止他，“别动，你要做什么，我来帮你。你这才刚接好的骨头，可不能随便乱动，免得长歪了。”
谢憬安耳尖发红，或许是昨日喝的灵泉水的缘故，又或者是早晨那碗粥。水分摄入过多，他想......
脸色潮红的转向洛晞宁问道：“小，小仙女，令尊何在？”
“我爹啊，我爹他有急事离开了，你有何事，还是说需要做什么？”洛晞宁将那些瓶瓶罐罐摆在桌子上。
“不不，没，没什么。”他怎可在小仙女面前说出那孟浪之话，他将身上的被褥往下压了压，有些羞涩道，“我昨晚听见，府中也有小厮，可否让小厮来伺候我？”
刚接上了骨的他，全身上下都上了夹板，行动着实不便。
“小厮啊，此处乃我洛府禁地，小厮没法进来的。”
“那，哎......”谢憬安微微叹息一声，强忍着不适道，“那没事。”
不过，洛晞宁看他着实不像一个没事的模样，“你究竟怎么了，想做什么直说好了，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怎么如此扭捏？”
谢憬安颇有些懊恼，他哪里是扭捏，这人有三急，可他又没法对一个女子诉说。
洛晞宁上下打量着他，突然想到这人，难道是想上厕所？
她掩面微笑道，“虽说我这里没有小厮，不过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话，倒是可以吩咐小紫。”
“小紫？”谢憬安疑惑道
“对，小紫，我的妖兽。有什么不便你都可以让它来做，只是稍微有些麻烦的事，它有尖刺可能会伤到你......”洛晞宁想了想，“你等等我。”留下一句话便匆忙离去。
“小紫，你过来。”伸出两根藤蔓的小紫朝着洛晞宁蔓延而去，才刚走近便被洛晞宁给套上一双厚厚的手套。
带着手套的小紫颇有些不自在，甩了甩没有甩掉。
“你可别甩，以后凡是接触到我们皮肤的时候，你都戴上，知道了吗？你看看你之前不就为了救我，给我弄出那么多的划伤。”
像是有些委屈，小紫带着手套的藤蔓轻轻抖了抖，最后还是极不情愿地上下摇晃了一下。
见它同意，洛晞宁笑着拍拍它，牵着带着手套的藤蔓往客卧走去。
“诺，这就是小紫了，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它说，不过要尽量简洁一些，它能听明白。”
谢憬安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并未见有什么动物之类的进来，反而是听到一阵沙沙声。
“小紫是吗？那......劳驾了。”
小紫可不明白他说了什么，站在原地没动。
“好了，我先出去看我熬的鸡汤好了没？”洛晞宁偷笑着离开。
等洛晞宁离开，谢憬安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对小紫说道，“小紫，劳驾你，扶我去恭房。”
小紫藤蔓微动，不太理解恭房是哪？但它听明白了，要让它将他扶起来。
第一百零四章 赶路
等到洛晞宁敲门进来之时，谢憬安已经神清气爽地躺在了床上。
灯光映得他面色虽苍白，却带着几分少年人该有的生气。
脊椎有伤，他不得平躺在床上。但如今有了小紫的帮助，他倒是行动自如了一些。
知道是洛晞宁为他送饭，他便让小紫缠在他腰后，藤蔓化作柔软托架，稳稳托在他上半身。
藤蔓稍一用力，他整个人便顺势坐直，腰背被固定在恰到好处的弧度。
“哎，你干什么，这样可不利于你伤势恢复。”
洛晞宁将餐盘放在桌子上，急忙出声制止道。
“无碍，”他轻轻摇头，声音带着久睡的一点沙哑，平添一分温柔。“夹板箍得紧，骨头反而闷得慌。大夫也说过，我可以适当活动一下，更能让血脉通畅些。”
洛晞宁见他搬出大夫的话，又见他动作确实小心，这才稍稍放心，却仍不忘叮嘱：“那也只需半刻，久了可不行。”
“谨遵小仙女之令。”谢憬安含笑应声。
“好香呀，”谢憬安深深吸了一口气，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小仙女今日下厨，竟比御膳房的龙肝凤髓还要诱人。单闻这味，便已教人垂涎三尺。”
洛晞宁被他说得耳根微红，低头把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小声嘀咕：“油嘴滑舌。”
话虽如此，她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我这厨艺只能说是能吃，饿不死人。”她掀开汤碗盖，舀一勺吹了吹，递到谢憬安的唇边，“御膳房我可没去过，倒是你，竟然吃过御厨做的菜不成？”
谢憬安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汤，汤汁温热鲜美，带着淡淡得到药材清苦，却又被枸杞的甘甜巧妙中和。
“这顿先这样，等晚上我娘回来，再给你做些好吃的，让你补补身子。”
“那我先谢谢令慈。”
简单的午膳用完，洛晞宁还是喂他喝了一点点的灵泉水。
虽然没有第一次那样的奇效，但喝了至少能加快他伤势的痊愈，更能逼出体内的余毒。
放下碗筷，洛晞宁便对谢憬安说道，“我要出去办事，你有什么需求你就唤小紫......”
谢憬安顿时紧张了起来，洛晞宁带他躲在这禁地之中，想必就是为了躲避追杀自己的祁国死士。
可如今她要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小仙女，别......”他伸手一把抓住洛晞宁的手腕，“外面危险，为何要出去？”
洛晞宁先是一愣，随后想到他曾说过祁国死士，“嗯，那个.......”她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些祁国死士，他们已经死了。”
谢憬安闻言，眉头一挑，不是他高估洛庭鹤的功夫，或许对于常人来说还算不错。可面对顶尖的武者，他也稀疏平常得很。
如果他真能够对付那一队的祁国死士，那祁国死士也就不会被称为战无不胜的夜枭。
怕洛晞宁只是为了让自己放心才这样说的，他不由得放低声音道：“小仙女，祁国死士抓不住我，他们必定会拿你泄愤......”
洛晞宁看到他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堆，有些不耐，“你不相信是吗？小紫让他看看你的厉害。”
她话音刚落，小紫那边藤蔓猛地“噼啪”一声，直接将地上的地板拍碎。
“我是没有什么多少自保之力，但我的妖兽可厉害着呢，对吧小紫！”
小紫得意地扬了扬戴着手套的藤蔓。
被小紫猛的发力所惊慑，谢憬安这才闭上了嘴巴，喃喃道：“那，那你小心。”
“嗯，好。”
洛晞宁可不是个傻子，这恶龙谷或许还有其他的危险，她便带上了小白、霄影和大咪一起上路。
“走吧，我们先去那处沼泽，将大咪的祖传家产寻回来。”
洛晞宁手一挥，便是带着自己的妖兽部队往回走。
之前沙棘带她离开之时太过急切，也不知道那队祁国死士究竟挖了多少珠宝？还有那沼泽中的鳄鱼她也没有见过。
要是那鳄鱼也是妖兽的一种，如果她可将其收编，到时候放在她的月亮湾之中进行守卫，那想必能震慑许多心怀不轨之人。
恶龙谷因为干旱，到处都变成了沙漠，洛晞宁她走得并不快。
走了一下午，她也没走出多少距离。
等到她回到空间之时，谢憬安还挺疑惑，“这是被拦住了吗？怎么并未离开。”
浑身汗津津的洛晞宁，气不打一处来。她已经走了这么久，这人居然说她并未离开。
罢了，跟个瞎子计较什么呢？
“嗯，还未离开。对了，你的眼睛医生......大夫怎么说呀?”
好悬，差点说漏嘴。
“大夫只是说我，毒素入眼需要静养，并未提及任何治疗方案。”提及眼睛，谢憬安脸色不太好。
洛晞宁见他这样，没好气地说道：“看来，我爹找的大夫不是专攻这毒的，还不如我的灵泉水有效。”
谢憬安不由轻笑道，“是啊，你的灵泉水的确厉害。”
他也没有想到，祁国至毒“摄魂”居然被这简简单单的一盆水给解决掉。
可惜的是，他这毒素入眼，他想要复明，恐怕很难。
“没事的，等有空了，我还是多给你滴几次眼药水吧。你先休息，我出去了。”
这浑身汗湿的长袖贴在身上，让她觉得格外不舒服，难怪她爸都要说她在家里三层外三层，确实不太方便。
换了一身现代的家居服，洛晞宁仰躺在沙发上，口里叼着个雪糕。
哎！还是这样的日子舒坦。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谢憬安的伤势也在慢慢恢复。
但洛庭鹤自那日起，却并未再进入空间之中。
洛晞宁因为每天在外赶路，并未遇到过洛庭鹤，刚开始还并未察觉有所不妥。
可晚上沈湘湄的一番话，这才让她惊觉到事情不对。
“娘，你说什么，爹他进京三日还未回来？”洛晞宁惊呼一声。
“是啊。”沈湘湄忧心忡忡地应道。
他们平乐县离京城很近，两个时辰便可以到达。
可洛庭鹤去了三日还未回，就连空间都没有进入过一次。
如果不是实在担心丈夫，她也不会跟女儿说。
洛晞宁略一沉思，问道：“那娘，你知道爹去京里是为了什么？”
沈湘湄蹙眉，有些担忧地瞧了一眼洛晞宁，“这个，这个......”
第一百零五章内贼
“娘，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瞒着我？”洛晞宁一把攥着沈湘湄的袖口。
沈湘湄肩膀猛地抖了抖，抬头，眼圈已经泛红，唇瓣哆嗦了几下，终还是泄了气，“不是想要瞒着你，只是怕你担心。”
说着，她便抹了一把泪，将洛晞宁拉来坐下。
“前阵子平乐县来了个姓杜的，说是做糕饼生意，实则是背后靠着户部侍郎。起初他只是派人来酥饼斋偷学，可我们都用的是熟人。他便找来泼皮，要砸我们铺子。”
他们的秘方以及黑麦来源比较隐秘，洛晞宁微皱着眉，想必这些人早就使出卑劣手段。
“你爹便是为了此事，进京去找四妹你姑姑，想要通过三皇子的权势，对这些人敲打敲打。可，”沈湘湄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本来想着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你爹他说路程短，他自己骑着马就出发了，可这都三日了，别说传回来消息，就是空间他也没有进来过，这可怎么办？”
沈湘湄这人，向来没什么主见，如今丈夫失踪，她六神无主，只能依靠自己女儿。
“宁宁，你说你爸，他不会出事了吧！”说这句话时，她已经带上了哭音。
“妈，不会的，爸他可是有武功的，而且京城姑姑那可是三皇子的侧妃。别担心，我来想法子。”洛晞宁拍了拍沈湘湄的手，安慰道。
“对了，我哥嫂他们离开了吗？”洛衔青和古丽仙之前将饶春花和夭娘送到大渊来，前几日就听说他们已经达到平乐县。
“嗯，他们还没走，怎么了？”
平乐县离他们要去的邵城还有些距离。
“要不，先让我哥去京城打探一下？”洛晞宁本想自己去的，可如果她跟着她妈离开空间，那她在恶龙谷这边的锚点就会消失，到时候再想回到恶龙谷就又得折腾。
“嗯，行。”沈湘湄说干就干，立刻出了空间去找洛衔青。
沈湘湄离开后，洛晞宁就开始坐卧不安，脑海里不断地冒出各种可怕的念头。
就在这时，空间门突然打开一条缝，从外传来一道声音。
“小紫，来帮帮我。”
声音虚弱得厉害，洛晞宁猛地抬头，“爹。”
她站起身来，快速来到门口。
从空间门往外探出，外面是一间昏暗的柴房，洛庭鹤被人五花大绑地仍在草垛上，嘴角有着些许血迹。
“爹，你没事吧？”洛晞宁低声唤道。
“宁宁，你别出来，让小紫来帮我。”
“小紫......”
洛晞宁话未落音，小紫猛地从旁边窜出，缠住洛庭鹤腰间的绳索，将人一同拉入空间之中。
“爹，没事吧！”洛晞宁伸手扶住洛庭鹤，手忙脚乱地为他解开身上麻绳。
“宁宁，快去给老爸找些吃的来，快饿死了。”
饭桌前，洛庭鹤吃得风卷残云，连汤汁都喝得一滴不剩。
“慢点，别噎着了。”她递来一杯热水，终于忍不住问道，“爸，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被人关在柴房里，还三天都没有进空间，让我跟妈担心死了。”
洛庭鹤用袖口胡乱抹嘴，眼底浮起一层愠怒，“还能是谁，还不是姓杜的那个王八蛋，趁我不注意将我打晕，关在柴房之中。不过他们打错主意，以为这样我就会把秘方交出来，想得美！”
洛晞宁蹙眉，“那爹你是还未到京城，就被人打晕了吗？”
洛庭鹤点头应道，“是啊，我才离开没多久，就被人打晕了。”
“那那些人是如何得知你要去京城？”洛晞宁发现其中疑点，她爹可能是想早点出发，可因为谢憬安又不得不耽搁了几天。
那外人又是如何得知他的行程？
洛庭鹤放下碗筷，狐疑道，“你是说府中有内贼？”
洛晞宁点头，“要不然呢？有谁知道爹你的行程，还能准确加以拦截？”
洛庭鹤脸色骤沉，半晌，一拳砸在桌角处，震得碗碟乱跳：“好哇，真是吃里扒外的家伙，我洛庭鹤自认对他们不薄，管吃管住，月银都比别的府邸还高。秉着人道主义，没有让他们签卖身契。如今倒好，养出一窝白眼狼。”
洛晞宁有些无语，她还真不知道这件事。
她垂眼思索，“爸，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没让他们签卖身契，他们反而觉得我们软弱可欺。再者，这杜思微许的重利，也许足够让某些人铤而走险。”
洛庭鹤长叹一声，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那些人看守得紧，他已经三天没有好好休息。
“那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查我肯定要查，这些家伙如此这般忘恩负义，那我肯定不能惯着。而且这次我逃了，那姓杜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还是得进京去！”
“那爸不妨如此，兵分两路。明面上按照原计划进京，但是换一条更隐蔽的路线，放出假消息，引那杜家扑空。
再让我妈，将府里的内贼给揪出来。”
洛庭鹤摆了摆手道：“宁宁，这件事情我和你妈会去办的，你就别操心了。”
“可是我……”洛晞宁还想说什么，却被洛庭鹤制止，“你还要赶路，就先去休息吧。我等会儿抓两只变异兔子放在外面，让它们来帮我们。”
洛庭鹤说完，盯着洛晞宁道：“宁宁，你也别忧心，想干什么就放手去做，爸爸妈妈总不会连这点儿事情都做不好的。”
他打了个哈欠，“好困，我先去睡了，你也去休息吧。”
说完，他便进卧室洗漱去了。
平乐县洛府书房中，灯芯“噼啪”一声，爆出一点微红火星。
沈湘湄将茶盏往桌上一放，对洛衔青说道：“你爹这一去，便杳无音讯，明日一早你们就进京，去三皇子府找你姑姑。”
“是，娘。”
洛衔青低头看向脚边的兔子，低声应道。
古丽仙抱着浑身雪白的兔子坐在窗前，那兔子通体雪白，只是耳尖有一撮黑色，是今晚洛庭鹤送与她们两人。
这便是传说中的妖兽呀！
突然兔耳陡然一竖，古丽仙眸光便跟着一凛，三人同时噤声。
洛衔青扬声道：“娘，您放心，明日我辰时动身，一定把信交到三皇子府，酉时之前就能赶回。”
窗外，一声“咔嗒”声响起，在夜色中十分明显，像是有谁踩断了枯枝。
古丽仙打开窗户，朝外面泼了一碗冷茶，声音里带着三分娇嗔：“哎呀，这些猫儿也真是烦，天天吵得我睡不着。”
茶水落地，浇在暗处一截黑影的脚背上。
黑影缩得快，只湿了半截鞋印。
洛衔青抬眸，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写下一个“黄”字。
“古丽仙，别去管那野猫，这个你拿着，明天必定交到三皇子侧妃你姑姑手里。”
“是。”
第一百零六章收服鳄鱼
一刻钟后，厨房帮工老黄把耳朵贴紧门缝，确认四下无人后，才拔开后门门闩。
门外候着的是杜府车把式老涂，一身夜行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老黄压着嗓子：“洛家明日辰时走西门，只去三个人，大公子、少奶奶，还有个赶车的。路线是官道改走枫叶林，两个时辰必到京城。”
老涂把一锭银子塞进他的掌心：“杜老爷说了，若消息准确，明晚还有重赏。”
老黄咽了口唾沫，将银子放入腰间。
等到老涂离开，他这才阖门，却没注意头顶屋脊上，一个高大人影伏在上面。
那人足尖一点，如夜枭掠空，直奔书房而去。
次日清晨，薄雾未散。
洛府大门缓缓开启，一辆马车辘辘而出。
暗处，老涂与六名杜府家丁远远缀着，见马车果然驶上枫叶林，遂快步跟了上去。
老黄见马车离开，心头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他哼着小曲，拎着泔水桶往后门走，却见门前站着一人。
洛庭鹤身着月白长袍，眸色冷静，就那么直直盯着他。“老黄呀，这么早是要去哪儿呀！”
手中桶“哐当”落地，馊水四溅，“老，老爷......小的，小的去倒泔水。”
“是吗？可我昨儿怎么看见你，和那杜府的老涂在门外说着什么？”
老黄膝盖一软，直接跌坐在地。
“老爷，小的，小的只是......”
空间之中，沙发上坐着沈湘湄和洛晞宁。
“宁宁，你是不知道呀，那杜思微见到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手下，那脸色有多难看！嘿嘿，我可不光是打了他的手下，我还报官了，这下那户部侍郎可再也保不住他了。”
洛庭鹤想起今日杜思微那难看的脸色，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一边笑着一边眉飞色舞地给女儿讲述着。
“好了，老洛，你小声些，别把小谢吵醒了。”沈湘湄笑着看向洛庭鹤，让他注意些。
“哎呀，没事，谢憬安睡得可熟了。”
大夫给谢憬安的药里开了几味助眠的药，晚膳之后，服了药他便睡得很熟。
再说，她爸这可糟了几天罪，让他开心一下又何妨。
“对了，爸，你明日还要进京去吗？”洛晞宁从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啃了一口。
洛庭鹤点头应道：“还是要的，不过倒也不急。倒是宁宁，你明天就要去那沼泽吗？那里可是有鳄鱼的。”
“嗯，我知道，我就是为了那鳄鱼而去，看看是不是妖兽，如果能够沟通的话，我希望能将它们引去月亮湾。”
“这是为何？”沈湘湄不解，鳄鱼多恐怖呀！万一咬人怎么办？
洛晞宁看向窗外的黄金沙棘苗，低声说道：“等我将泉眼妖兽送至月亮湾中，蛮州城有水之后，势必会有人来找我的麻烦，有了凶恶的鳄鱼就能少很多麻烦。”
“可是鳄鱼凶猛，万一伤到你了......”
沈湘湄忧心忡忡，实在是担忧女儿的安全，要是有个武艺高强之人能够陪在女儿身边就好了。
“妈，”洛晞宁拉住沈湘湄的袖子，撒娇道，“你也是知道我们空间妖兽的厉害的，有它们在，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是吧，霄影？”
霄影正一步一摇地路过，听见洛晞宁唤它，立刻喜滋滋地跑来。
“对呀，放心好了。”
经过几日洛晞宁每日念书教导，霄影现在说话那叫一个流利。
“看吧，霄影都说了，所以妈你就放心吧！”
距离上次来沼泽，已经一年。
这里还是原来的模样，积水遍布，阳光透过崖缝洒下，碎成惨白的斑点。
腐烂的植物根茎和陈年落叶在水下交叠，一踩便能踩出黑水来。
洛晞宁伸手摩挲一下胳膊，这里阴冷得很，“霄影，那鳄鱼是妖兽吗？”
霄影飞至半空中，“呱呱”叫了两声。
一只半大的鳄鱼正贴着芦苇丛滑行，尾巴轻轻一甩，搅起一圈圈浑浊的涟漪。
涟漪之下，一截犹如枯树桩缓缓靠近，细线一样的瞳孔随着光线忽张忽合。
远处传来“哗啦”一声。
一只成年鳄鱼猛然翻身，露出腹部黄白交错的鳞片，随后巨尾拍击水面，溅起乌黑恶臭的浪花。
洛晞宁肩头上的大咪突然纵身跃下，快速飞奔过去，四爪轻盈地落在那成年鳄鱼的背脊上。
它竟然在鳄鱼的背上蹦跶起来，小爪子踩在鳞片“哒哒”作响。
“啊，大咪。”
洛晞宁惊呼一声，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她下意识伸手，却见那鳄鱼只是缓缓转过头，金色竖瞳倒映着大咪活泼的身影，并无半分戾气。
鳄鱼靠近，背脊上的大咪回头冲洛晞宁“吱吱”一声，声音带着久违的雀跃。
“大咪，你们这是认识？”
霄影扑棱着翅膀，落在洛晞宁脚边，用喙轻啄她鞋子上的淤泥，对洛晞宁说道：“它们是朋友。”
鳄鱼缓缓靠岸，将庞大的身体搁浅在淤泥边。
大咪跳回洛晞宁脚边，快速爬上，在她的肩膀处停下。
在她脸颊上蹭了蹭，又回头冲鳄鱼“吱吱”一声，像是催促什么。
鳄鱼低低地咕噜了一声，像是从胸腔深处传来，带着水波的震颤。
洛晞宁蹲下身，与那双金色竖瞳平视。
一阵风吹来，带着一股腐朽的鱼腥味。
她微微蹙眉，对它们生活的地方环境隐隐有些担忧。轻声开口道：“你们愿意跟我离开这儿，去环境更好的月亮湾吗？”
鳄鱼没有动，瞳孔却在微微收缩。
洛晞宁伸出手，轻轻拉开旁边的污水。
“我知道，这是你们长大的地方，可是现在这里在慢慢死去了，”她将旁边一个腐木拿过来，“这水越来越臭，腐败的植物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你和你的孩子们再也见不到阳光，喝不到干净的水。”
她停顿一下，另一只手拉开空间的门，在鞋柜上拿出一瓶灵泉水来。
“不光是月亮湾，我还有灵泉水。”扭开瓶盖，她将瓶子在鳄鱼嘴前放平。
鳄鱼的鼻翼翕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尾巴不自觉地在淤泥上拍了一下，溅起几点黑水。
霄影来到洛晞宁身边，它体型太大，洛晞宁可不敢让它站在她的肩膀上，只能让它成为一只可笑的走地鸡。
“它说这灵泉水，可以洗净它伤疤里的腐毒。”
洛晞宁点头，继续说道：“月亮湾那是个很美的地方，水很干净。而且，我也能时常提供灵泉水给你清洗你伤疤里的腐毒。或许，你现在也可以进去尝试一下。”
空间门大开，成年鳄鱼先是微微怔住，随后它看向了大咪，低吼了一声。
“吱吱”
大咪跳下身来，开始催促着洛晞宁过去。
洛晞宁不解，看向霄影。
“它说它愿意，但是它还守着大咪的财宝，希望大咪将财宝带走，然后它会带着孩子们一起离开。”
第一百零七章成王的消息
洛晞宁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来到当初带着沙匪来挖的裂缝的另一端。
几只小鳄鱼趴在边缘，尾巴浸在水里，圆滚滚的眼睛倒映着她的影子。
其中一只尤其顽皮，冲她呲着米粒大小的白牙，却在成年鳄鱼一声低沉的喉音中立刻收身，像个做错事被挨骂的孩子，乖乖将脑袋埋进前爪。
洛晞宁轻笑，还真是可爱！
被人发现的那些不过是大咪财宝的皮毛。
洛晞宁目瞪口呆地看着被大咪挖出来的大量珠宝，“大咪，你这是打劫了谁家的藏宝库吗？”
这可不是打劫的藏宝库吗？
裂缝深处，被大咪刨开的洞穴之中，珠宝轰然涌出。
金锭、银锭、鸽蛋大小的宝石、鸽血红的珊瑚树、拇指粗的祖母绿手串、鎏金嵌宝的香盒、镂空的羊脂玉冠等等，层层堆叠，像一座珠宝小山。
大咪端坐在金山之巅，尾巴一甩，扫落几颗圆润的珍珠。
看着它暴殄天物的举动，洛晞宁眼角抽了抽。
大咪可不管她的心疼，用爪子扒拉出来一只巴掌大的紫檀盒子。
见到这个盒子，洛晞宁还有些疑惑，这么多贵重的珠宝都没有用盒子装起来，那这盒子是装的什么稀世珍宝？
盒子上雕着螭龙，虽然精美，可因为被埋时间太久，加上大咪自己本身的尖牙利爪，早就将盒子给破坏了。
“咔哒”一声锁簧弹开，一股陈旧的檀香味混着潮气扑面而来。
盒子最上层是一方叠得整齐的绢布，绢布之下是一块乌木令牌。
令牌正面以阴文篆刻的“成”字，背面却雕刻着龙纹。
洛晞宁心中一惊，这竟然是成王令吗？
她展开那块绢布，上面用褪色的血写着潦草的字，一行小字狂乱，显然是在极度仓促下写下：
致吾挚爱，展此信时，吾已成幽魂，或系囚笼，或埋黄土。勿再寻我，勿以泪洗面；若有难，可往蛮荒深处，问祭师于月下篝火。愿汝余生平安，勿念。
字迹瘦硬，还真是成王亲笔！
这蛮族居然还与成王有所联系，不过想想也是，成王在蛮州待了那么些年，影响力可不低。
洛晞宁秀眉轻蹙，她可不想陷入皇家争斗之中去。
她仔细翻找一下，并无其他可证明成王身份的东西。
想起当年那场震动朝野的成王叛乱，据说大战到了最后，连成王尸骨都未找到。
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珠宝连同这匣子全部收入空间之中。
鳄鱼们也已经爬进了空间中灵泉旁边，这么小小的一片沼泽居然还生活了六只鳄鱼。
恶龙谷外
日头毒辣，风卷着沙粒，扑在脸上如同细小的刀刃。
洛晞宁拉下头上的布巾，可脖子处已经汗津津的。
“哎，这个天气可真不是个赶路的好日子。”洛晞宁解开腰间水囊，抿了一口，凉意顺着喉咙一路滑到胃里，才将胸腔里那股燥火压下。
翻身骑上小驼，“小驼，我们回蛮州城。”
她刚刚调转缰绳，身后忽有脚步响起。
“四小姐？”
疑惑的男音还夹杂着一道呜咽之声，“小，小姐。”
洛晞宁猛地勒住缰绳，指尖一紧，她回头看去，十步之外站着两个人。
前面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青布短打被汗水浸透。他的身后，是面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绝美脸蛋之人。
“哑姑，成墨哥哥？”
见到洛晞宁，哑姑激动万分地跑来，她与成墨已经在此转悠了好几圈，一直未曾见到任何洛晞宁的踪迹，这才准备冒险进谷中一探，谁知就看到了熟悉的骆驼。
洛晞宁大为震惊，“你们是如何找到这儿的？”
“四小姐，我们是根据那一路木板掉落的方向，一路追踪而来。只是前些日子，将老夫人、老太爷他们先行送去祁国，我们这才得空回来继续寻找，没想到还真的找到了您！”
成墨低声回答。
“嗯，小......姐。”哑姑声音沙哑，吐字却极为清晰。
“哑姑，你的舌头好啦？”见哑姑能说话，洛晞宁有些惊喜道。
哑姑点头，成墨接着说道，“她有所恢复，只是还并未全部恢复，但是已经能说话了。”
“那真是太好了。”
“那四小姐，我们这就回祁国。”成墨说着，便将洛晞宁引至他们驼车停放的地方。
洛晞宁却只是抬手，指尖顺着小驼的驼峰，一下一下，梳理着那层细绒。
“不，”她声音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你们先去，我要回蛮州城。”
“小姐，这个时候，蛮州城......已无人，您去，为何？”哑姑不解，这个时候去蛮州城有何用处。
洛晞宁垂眸，“我院被只想去替大咪取回它藏在恶龙谷的财宝，却不小心得到了一些成王的消息，我就准备去蛮州城打探一下虚实。”
“成王”二字一出，驼车旁的空气骤然凝固。
成墨的背脊肉眼可见的僵直，他下意识握住哑姑的手腕，那手腕细得可怜，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
哑姑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连唇瓣都泛着苍白。
她踉跄半步，仿佛被那消息当胸击中，眼睫剧颤，眸底浮起一层水光，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肯让泪坠下来。
洛晞宁静静看着。
当初，如果不是哑姑，她不会发现那个密室。
密室之中的那幅画，不正是哑姑吗？
哑姑的指尖颤了颤，终于落下泪来。泪珠滚过面纱，在下巴处回成小小一点，砸进沙里，转瞬便被吸干，只留下一个深色的圆痕。
成墨喉结滚动，声音低哑：“四小姐，我们家......”
他闭了闭眼，像是终于妥协，他松开哑姑手腕，转而单膝跪地，“既如此，请四小姐准许我们一同前往，我与哑姑，我们......与成王，确有渊源。”
“小，小姐.......”我们，回去吧！”哑姑抬手，轻轻拉住洛晞宁的袖子，她说话还有一些含糊不清，说得也极慢。
但洛晞宁明白，她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嗯，那我们就回去吧。”
成墨驾着车，朝着蛮州城的方向行进。
“成墨大哥，你们与我说说祁国的情况吧！”洛晞宁见车上氛围太过安静，她一边逗弄着霄影一边问道。
哑姑为她递上水囊，“小姐，喝水。”
她现在说话明显要好多了，只是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好，谢谢哑姑。”
原来，当时他们是跟着洛晞宁留下的痕迹，一直往这边赶来。
但是因为半路上老夫人身体不适，老爷子只能让他们先去了祁国。
这才让他们返回蛮州，去寻找洛晞宁的踪迹。他们这才一路根据洛晞宁推下的那些木板，找到了恶龙谷附近。
可是散落的马车附近，并未见到洛晞宁人影，他们便一直在附近搜寻，今天才来到恶龙谷附近，碰到了洛晞宁。
“哦，是吗？听说祁国最近有些乱，到处在通缉人犯？”
洛晞宁接过水囊，喝了一口。
“嗯，是的，据说是他们祁国皇帝遇袭......”成墨漫不经心地问道，就是在与她闲聊一般，“四小姐刚说知道了成王的踪迹？”
第一百零八章 洛晞宁的决定
“嗯，是的，”将两人好奇，也明白他们有些急切，“来，给你们看看。”
她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那个匣子。“你们看......”
木匣打开，一眼便看见了那块绢布，哑姑拿起来，展开。
可才刚看见上面的字样，哑姑的喉咙迸出一声呜咽，下一瞬，她双膝一软，直接哭出声来。
随后双眼一翻，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哑姑，哑姑。”洛晞宁扔了水囊，扑过去，一把托住哑姑的后脑。
“小姑，你怎么了？”成墨几乎是撞进来的，单膝跪在哑姑身侧。
“快，掐她人中。”洛晞宁出着主意，伸手去掐哑姑的人中将人掐醒。
“若恒，呜呜......”哑姑攥着成墨的袖口，力道大得几乎撕破布料。
“哑姑，你这是？”
若恒是谁？成王名字好像是沈成渊。
成墨担忧洛晞宁起疑，眼睛微微合上，轻声说道：“我们家曾在成王手下做工，小姑她当年便对成王倾慕有加，那般惊艳绝伦的人如今这样的下场，我小姑才会如此伤心。”
他轻轻握住的哑姑的肩膀，稍微用力，“小姑，好了，一切都过去了。”
哑姑的哭声渐渐弱了，只剩断断续续的抽噎。她松开成墨的袖口，指尖却仍死死攥着那绢布，像攥着最后一根浮木。
............
“呼，总算是到了。”见到熟悉的城墙，洛晞宁轻呼一口气。
想当初正是因为妖兽围城，她才会收服霄影。
想到此，洛晞宁突然对霄影说道：“霄影，你是不是还有一些同族，我看它们与你毛色一样，等我种下沙棘后，你能帮我把它们叫到月亮湾来生存吗？”
沙棘是靠鸟兽啄食果实后，将种子排泄出来，逐步成为了一片沙棘林。
“主人，可以的，我们很乐意可以在沙棘林里生活。”霄影的声音萌萌的。
真是太好了，有了鸟兽，那她改造蛮州的计划很快便能实现。
看到前方赶车的成墨，以及身旁的哑姑，洛晞宁突然将装有绢布与成王令牌的匣子，放在哑姑的手中，“哑姑，如果你放不下的话，便去找他吧！”
哑姑有些惊讶，她抬头看向洛晞宁，不解道：“什么？”
“成王是皇室中人，我们洛家本就是罪民之身，如今更是不可能去寻找成王的踪迹。而且我到了月亮湾之后，便就不会再离开。这东西，我便交给你们吧！你不也放不下吗？”
洛晞宁笑着望着她。
哑姑手紧紧捧着那个匣子，半天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们有着旧情，那就让他们自己去寻好了，自己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望着眼前干涸的月亮湾，洛晞宁信心十足。
成墨用木板搭好了一个简易帐篷在月亮湾旁。
他靠近洛晞宁说道：“四小姐，已经搭好了。”
洛晞宁上前一看，嗯，的确够简易。
“嗯行，那你们离开吧！”
“小姐。”哑姑不舍地轻轻拉住她的袖子。
“哑姑，没事的。你看，我这里可是有着众多妖兽守护。”
早在前往祁国的路上，他们已经见识到兔型妖兽凶悍的战斗力，如今见到洛晞宁身边这只更大的兔子妖兽，他们自然也就放下心来。
“可是，小姐，你这里......可没有食物，你如何生存?”哑姑忧心忡忡道。
“哎呀，哑姑，你别担心了，我有大咪呀！你看这一路上不都是大咪带我们去找吃的吗？说实话，这要是没了你们，我可就方便多了，这大咪它就会为我叼来的好吃的，都不用我自己去寻找。再说，我在这儿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呀要种树。”
洛晞宁看着眼前的景色，心中有着十足把握。
种树？
哑姑越发不解，小姐的面包生意向来不错，这时为何要舍弃这样的好营生，反而去做什么农活？
“你可别小瞧我这种树，我可是还要恢复这月亮湾的，哎呀，你们到时候就知道了，你们先，嗯......”洛晞宁往四周看了看，蛮族之人早已离开，如今想要去找蛮族祭司可能不行。
“嗯，那你们就先回蛮州城吧！等蛮州城有水了你们再来找我。我给蛮族去信，让他们祭司回来。”
哑姑依旧依依不舍，成墨不得不跟着劝说，“四小姐......”
“哎呀，你们就别这么四小姐，小姐了，快点回蛮州城。我可是有大事要干，别耽误我。”
哑姑咬牙，手攥着那只匣子，点头说道：“那等有水了，我们再来。”
“好。”
等到他们离开，洛晞宁将大白放在旁边，叮嘱着让它守好。
她自己则是钻进简易帐篷中，回到空间之中。
谢憬安已经三日未见到洛晞宁，此刻正靠在软枕上，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
听见外头极轻的响动，他耳尖微动，像是只机警的猫。
“小紫，是你主人回来了吗？”他声音不高，尾音处刻意扬起。
小紫藤蔓微微动了动。
“是的，我回来了。”换好拖鞋的洛晞宁，快步来到客卧，低头看向床上的谢憬安。
“怎么样，你好些了吗？”
谢憬安半倚在床头，听见她的声音，指尖在被面上轻轻蜷缩。
他今日穿的是洛夫人新做的月白中衣，领口绣了青竹，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那双极黑的眼眸遁身望来，瞳孔里一层薄雾，在捕捉到她的身影时，隐约亮起的星光。
“嗯，你这是......”
从蛮州回来了？不对，蛮州距离青城路程也有好几日，不会这么快！
说实话谢憬安着实有点懵，之前偶然听到洛家三口的对话，得知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大渊的平乐县，距京城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
那洛晞宁是如何带着他，从蛮州来到了此地？
“嗯，刚回来，你的眼睛有好转吗？”洛晞宁拖来个凳子，凳脚在地板上发出短促的声音。
她坐在他的床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
下颌的弧线比三日前更清瘦，唇色倒是不再是乌黑，但也是淡淡的，唯有睫毛依旧浓密，像是两把小扇，在眼睑处投下阴影。
“嗯，较前几日要好些，”他声音低缓，像是在哄她，“已经隐约能看见人影。”
谢憬安微微颔首，发丝从肩头滑落，有几缕黏在颈侧。
他伸手想拂去，却在半空顿住。
“哦，那就行，那你还在滴着眼药水吗？”他的床头被洛晞宁留下了几瓶装有灵泉水的透明小药瓶。
“嗯，这几日，洛夫人又给我滴过两次。”
见他脸有些红，她倾身向前，伸手去探他额温。
指尖在触碰到他皮肤的刹那，谢憬安的睫毛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却并未躲开。
“还在发热？”洛晞宁蹙眉。
“没有，”谢憬安低声，脸有些泛红，“只是，方才听见你的脚步声，心跳得急。”
他说得直白，洛晞宁耳尖倏地红了，她别开眼，“既然我娘给你滴了眼药水，那行吧，你先休息。”
谢憬安手指微动，可还是强压下心中想法，让洛晞宁离开。
第一百零九章 三只
洛晞宁红着脸，跑到灵泉边上。
“霄影，你给泉眼妖兽说，让它俩分一个出去，去月亮湾待着。”她双手捂脸，还没有从刚才回过神来。
霄影停在灵泉水旁，先低头喝了几口，这才对着泉水中央“呱呱”叫了两声。
可两根水柱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它们还往里靠了靠。
嘿，这是不愿意去呀！
洛晞宁双手环抱在胸前，低声威胁道：“怎么，都不想去呀！那可不行哟。如果你们都不想去的话，那我只好将你们从我的灵泉水里给丢出去。”
泉眼妖兽抖了抖，两根水柱也不自觉地晃了下。
洛晞宁朝着霄影使了个眼色，霄影飞了起来，直接从泉水中央将泉眼妖兽，一爪一个给抓了起来。
“说吧，你俩谁去？”
洛晞宁下巴微抬，神情倨傲。
它们不去那可不行，泉眼妖兽入驻入月亮湾，那可是她计划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环。
两只泉眼妖兽瑟瑟发抖，瘦瘦细细的小爪子伸了出来，不停地在半空中比画着什么。
洛晞宁心中疑惑，这不是会说话吗？怎么不说？
“霄影，把它们给我。”
霄影扇着翅膀，飞至洛晞宁跟前，洛晞宁伸手接过两只小小的泉眼妖兽。
他们可能是害怕霄影，这才刚到了洛晞宁手中，便听见它们发出“汩汩”的流水声音。
“它们说什么？”
霄影歪了歪头，仔细辨别泉眼妖兽说的话，然后对洛晞宁说道，“它们说这处泉水，可以让他们快速成长，但是外面的月亮湾水源已经枯竭，没有办法变得跟以前一样，除非......”
它略微停顿一下，又接着说：“让它们能时刻进入这灵泉水中休养。”
“这不行，”洛晞宁思索片刻，她不可能一直停留在月亮湾，她看着两只妖兽，说道，“我并非让你们两个都去，你们可以留一只在这泉灵泉水中，另一只在月亮湾，当然时不时我也可以为在月亮湾的那只提供一些灵泉水。”
这下泉水叮咚的声音更加响亮起来，两只泉眼妖兽像是在吵架。
谁也不想去干涸的月亮湾。
许久，他们才商量出一个好办法。
“什么，你们要重新繁殖一个去？”
洛晞宁瞪着泉眼妖兽，它们繁殖起来这么容易的吗？
片刻后，洛晞宁手中便放着一个新生的小小银色弹珠。
这是刚刚最大的那只，突然分裂成了两个，然后就将这只小的这个给了她。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
洛晞宁带着小小的银色弹珠，出了空间。
如今的月亮湾早已不再是当初了模样，原本清澈见底的湖水，如今却如同一潭死水，散发着阵阵恶臭。
原先还算是个小湖泊，可现在却是一个不到一米的臭水塘。
洛晞宁望着这眼前的景象，心中不禁一阵难过。这月亮湾，曾经是如此美丽，如今却变得如此凄凉。
她伸手将小小的弹珠放入月亮湾之中，泉眼妖兽有些不适应地弹跳了一下，随后便停在了那月亮湾之中。
洛晞宁见那水柱细细的，还时有时无，断断续续。
想着它可能是因为新生的缘故，并不适应外面的水源。
想着它们曾经说过灵泉水对它们的生长有益。
于是，洛晞宁端出一盆灵泉水倒入月亮湾之中。
连续倒了好几盆，这才见到水柱晃晃悠悠地开始变粗，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准备她的计划。
按照以往月亮湾有了泉眼妖兽，很快便会恢复到原来那般大的规模。
洛晞宁选好地方后，便将一颗金黄沙棘移植出来。
金黄沙棘以及普通的沙棘，在空间之中都并未扎根太深，可能就是为了方便现在的移植。
洛晞宁同样淋上一盆灵泉水，“你可要快些长呀！”
种好了金黄沙棘后，洛晞宁来到另外一边，将空间门打开，朝里说道：“你们都出来吧！”
一排沙棘极不情愿地从空间里出来，扎根在那土里。
洛晞宁忙拿起旁边一桶灵泉水，给他们浇上。
“好啦，你们也别不情愿了，我每天都会给你们浇灵泉水的，”她转头看向月亮湾，“至少得坚持到月亮湾恢复正常。”
月亮湾净化水质的工作进度太慢。
洛晞宁好说歹说，总算将空间里的另外两只泉眼妖兽给赶了出来。
有了三只泉眼妖兽，一起进化的效果的确是好，这才短短三天，原本月亮湾污浊的水已经净化干净，变得和以前一样清澈透底。
就是月亮湾的大小也有了变化，比之前大了两三倍不止。
洛晞宁现在每天的工作就是拿出一个软管，将空间里的灵泉水抽出来，浇灌沙棘林，以及注入到月亮湾之中。
有了灵泉水的入驻，月亮湾之中的三个水柱更加卖力起来。
就在洛晞宁全神贯注为金黄沙棘浇水之时，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从不远处响起。
她抬头看向东方，遮天蔽日的鹦鹉群朝她这方向飞来。
飞在最前头的那只，便是色彩最为鲜艳的霄影。
边飞边叽叽喳喳地喊道：“主人主人，幸不辱命，我将我的同族们带来了。”
“真棒，”洛晞宁从腰间袋中取出奖励，几颗葵瓜子向空中一洒，霄影一个侧飞将所有的葵瓜子炫入嘴里。
“呱呱，空间出品就是好吃。”
这株向日葵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在空间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洛晞宁发现的时候，花头都老大了。她便将其摘下，葵花籽取出来，喂给喜欢坚果的鹦鹉。
果不其然，霄影的确很是喜欢，每天都缠着她想要吃。
洛晞宁便找着各种由头，让越发懒惰的霄影干活。
这不，它将鸟类大部队给带来了。
“行，我们霄影真乖。”
看着这么多的鸟，洛晞宁便从空间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盘子。
这是她精心挑选好的鹦鹉食粮，里面是五色黍子、红花籽、油葵黑瓜子以及带壳的黑荞麦。
不过看到眼前这黑压压的一大片，空间里的余粮恐怕撑不了几日。
今晚她得给爹娘说一声，让他们帮忙再买一些。
第一百一十章小院
之前的沙棘在她的空间里，被灵泉日夜滋养，早已枝繁叶茂。
可一旦到了月亮湾，这根须便发了疯似地往土里猛钻。
加上洛晞宁每日两到三次的灵泉水浇灌，那长势更甚，堪比之前在空间之中。
不过短短几日，便蹿到了一人高，枝条如铁，叶片如刃，在月亮湾旁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沙棘长到这样的高度已经临近成熟，稀稀拉拉地结了些果实。只是果实颜色青绿，还没有没有成熟。
洛晞宁也只得等待。
六只鳄鱼也被洛晞宁放入月亮湾之中，它们先是伏在浅滩，褐绿色的脊背与淤泥浑然一体，只露出金色的竖瞳。
等到那只成年鳄鱼确定没有威胁后，甩尾游向深处。
其余的小鳄鱼们这才慢慢跟着，往里游去。
有着这鳄鱼守着月亮湾，寻常人不敢靠近。
她环顾四周，月亮湾虽然恢复了些，可依旧荒凉。
洛晞宁忽然觉得有些冷，下意识抱紧手臂。
一回头，便看见成墨为她搭的简易帐篷，这才不过三日，就已经塌了。
几根木杆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油布被风撕成碎片。
“还是得建个房子才行。”她喃喃道。
可建在哪儿？
她眯眼打量着地势。
月亮湾上游有一处天然的回水湾，三面环坡，一面临河。
若是在这儿建一座小院，再引得月亮湾的水绕屋成渠，既能灌溉又能御敌。
屋后种沙棘，屋前种上小紫。
想必用不了多少时间，月亮湾恢复旧日规模，河水重新涨满，这里必将成为人人想要争夺的宝地。
正盘算间，马蹄声在身后响起。
洛晞宁转头看去，一眼便看到熟悉的人。
“哑姑，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不用你来送饭的吗？”洛晞宁颇有些无奈道。
“这不是刚好也要过来接水吗？”哑姑笑着回答。
蛮州城里缺水，他们如今也只能来这里接水。
每日往返于月亮湾和蛮州城之间，洛晞宁专门为他们留有一个水桶，里面装着满满的一桶水。
将水桶带回后，她会在蛮州城做好饭，然后为洛晞宁送来。
哑姑皱着眉，看向倒塌的简易帐篷，“小姐，这帐篷都塌了，你晚上如何休息？”
“哑姑，你不用担心，这儿也没有下雨，天气又这么热，我刚好可以露营呀！晚上躺在这儿，刚好还可以欣赏到璀璨夜空。这样的好日子，你可不要打搅我。”
洛晞宁伸手接过，为她带来的晚饭。
“真香，哑姑你的手艺真不错！”
哑姑看向旁边叽叽喳喳的鸟群，又看了洛晞宁简陋的住所。
有些心疼道：“小姐，你还是......”
不等她说完，洛晞宁连忙打断，“你可别说什么让我回去的话，我这每天可忙了，哪里有时间来回耽搁？”
“可要是下雨了怎么办？”
昨儿下午，蛮州城就下了一场小雨。
下雨？
下雨还能怎么办？进空间躲着呗！
“好啦，你就别担心了，我可是巴望着下雨。”
只要恢复了下雨，那她月亮湾的复原计划可就成功了一半。
并且还能够让月亮湾的规模壮大一番。
好不容易将哑姑打发离开，洛晞宁回到空间之中，却看见原本应该在床上躺着修养的谢憬安，居然坐了起来。
“哎呀，你干嘛呀！”
这人究竟是什么样的铜皮铁骨？
浑身骨头被打断重新续上，这才过了几天居然就想坐了起来。
“无碍。”
谢憬安伸手轻抚她的手，却在触碰到的瞬间收了回来。
“我好多了。”
“好多了也不行，你这不是纯粹乱来吗？”
谁家好人伤了骨头不休息个一年半载，他倒好，这还不到一个月，就想坐起来？
洛晞宁着实有些生气，自己照顾了许久的病人，好不容易有所恢复，却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乱来。
“你起来干嘛？”洛晞宁语气不太好。
谢憬安俊脸微红，洛晞宁这几日时不时让小紫跟着出去干活。
让习惯了小紫帮忙的他，一时之间难以习惯。
更甚者，他想要如厕都有些艰难。
他喃喃道：“我只是想起来活动一二。”
眼睛比之前好了些许，现在不光是能够看清人影，如果洛晞宁靠得够近，他都能够看见她嘴角俏皮的小痣。
洛晞宁抬眸，对上一双深邃眼眸。
“眼睛好些了吗？”
谢憬安微笑点头，“嗯，我已经能够看见你的模样......”
可话还未说完，洛晞宁突然将床头处早已备好的纱布拿了出来，缠上他的眼睛。
能看见了，那可不行。
谢憬安有些无措，这大夫并没有说，他的眼睛需要缠上纱布呀！
“小仙女，这是作何？”
“这是你昏睡之时，那个大夫交代的，你的眼睛稍微恢复一些之后便要缠上纱布，避免你用眼过度。”
这话当然是她胡诌。
那岂不是再也不会给他滴眼药水？
谢憬安心里失落得紧，洛晞宁这几日除了负责他的一日三餐，早晚还会为他滴眼药水。
两人相隔如此之近，那样的氛围为他所喜。
随后，他微抬下颚，露出完美的俊脸。
就算蒙住眼睛，他的容貌也不会有损。
他嘴角微弯，任凭洛晞宁为他缠上纱布。
见他如此配合，洛晞宁笑道：“对了，过几日等你好些后，我便带你出去住。”
谢憬安耳尖微红，应道：“可。”
洛晞宁见他这样乖巧的模样，心中在月亮湾旁边修建一个府邸的想法越发浓烈。
不用太大，能住上几人即可。
随后她又苦恼地想到，如今的蛮州城可没有人，我想要修房子可能还得需要父母的帮忙。
晚上，洛晞宁便对父母提出鸟兽的食物一事。
顺便提到她想要在月亮湾附近修建个小院的事情。谁知，洛庭鹤、沈湘湄还未说什么，旁边的小紫突然激动起来。
藤蔓乱飞，像是想要表达什么，可惜洛家三人，谁也不明白小紫想要表达什么。
“小紫，你想要说什么？”
小紫见三人都是一脸不解，两只藤蔓迅速缠绕在一起，不停地编织起来。
再从院子的杂物中找出一根树枝，居然就那样缠绕起来，很快的便就编出了一个小小的建筑。
洛晞宁仔细端详，“这是？”
“啊，”她突然惊呼一声，“小紫，你会修房子？”
小紫的藤蔓微微点了点，这是它表达肯定的意思。
“哦。我明白了，”洛庭鹤恍然大悟道，“刚刚小紫想要表达的是，它可以帮忙修你想要的小院。那这样吧，我今晚就去给管家说一声，明早想必就能够将东西运过来。之后，我们就帮你建个小院。”
第一百一十一章 建小院
如今材料齐全，加上小紫没日没夜地工作。
花费了不到一月的时间，洛晞宁心目中的完美小院雏形便出来了。
洛庭鹤过来帮忙给土墙刷上墙灰，看着整个藤蔓上都是灰色的小紫，感叹道：“真是厉害哈，就小紫一个起码能赶上五个工人。”
“是呀，小紫是真厉害。”
洛晞宁也感叹道，转头对洛庭鹤说道：“爹，等这边房子弄好了，就把谢憬安安置在这边吧！”
谢憬安的眼睛恢复了，长期待在空里，怕是会暴露他们空间的秘密。
“不妥，我觉得还是让他跟着我们，在大渊比较好。”
洛庭鹤皱眉，担忧地看向女儿，自己女儿似乎是卷入到祁国皇室争斗之中。
这祁国皇室，老皇帝据说格外深情，后宫妃嫔不多，这也导致皇子数量稀少。
他们所知的便有太子、二皇子、六皇子、七皇子以及两位公主，其中太子、二皇子均已成年，剩余的皇子公主之中，最小的七皇子才只有三岁。
如今祁国得势的便是二皇子，反而是身为储君的太子并未显山露水。
就算如此，太子也不容小觑，毕竟他的母亲可是出自丞相府。
不过，他想起之前谢憬安的那凄惨模样，怎么看也不觉得他是那皇室中人。
“啊？”
洛晞宁杏眼圆睁，不太能理解。
“你们这孤男寡女的待在一起，像什么话！”
洛庭鹤板着脸，冷声说道。
“爸，让他和你们待一起，他才会觉得别扭吧！而且，”她停顿一下，说道，“你们那儿都靠近大渊京城了，离这里距离太远了，我也不好解释呀，要是让他怀疑了空间的存在那可怎么办？”
空间的秘密不能外泄，否则他们一家人休想有着安生日子。
洛庭鹤只好无奈应道。
“嗯行，那等这边弄好吧。你这小院，还想种些什么不？”洛庭鹤看着空荡荡的院落，问道。
“要不等弄好了后，把小紫移栽过来？”她本就打算在这里常住，有小紫陪伴，倒也不会孤单。
谁知，洛庭鹤闻言直接反对，“不行，小紫不能离开空间。”
洛晞宁略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父亲：“为什么？”
“小紫在空间里，那它随时都能帮到你，你将它种在这儿，万一你出去遇到了危险，它也救援不了。”
“可是，小紫在这院中应该能够生长得更好。”
这里毕竟的土地更加宽广，比他们空间中的院子更加适应小紫那样大的体型藤蔓生存。
洛晞宁突然灵光一闪，转头问小紫：“小紫，你的枝条能否扦插呢？”
扦插？
洛庭鹤大喜过望，如果真的能够扦插，那么将小紫扦插在他们洛府所有的产业之处，那岂不是拥有了极其可怕的战力。
可惜小紫的反应并不大，似乎是不能让他们如意。
小紫藤蔓摇晃了一下，自己折断了一根藤蔓，将其放在两人面前。
只见原本紫红的藤蔓，自断口处慢慢地变为绿色。
洛晞宁瞬间就明白了，小紫想要告诉她的意思是，如果扦插，那么他们只能得到一大堆的普通鸡屎藤，而非变异鸡屎藤。
“那这样就没办法了，还是让小紫待在空间之中吧！而且，我觉得你那黄金沙棘倒是可以只留下一株，其他的全部都移植出来。”
“怎么呢？”
洛晞宁疑惑看向不远处的沙棘。
“我知道你是觉得它们数量不多，担心它们绝种。可我觉得你可以尝试一下，毕竟看它的长势那是相当不错的。只要你在空间之中留下一株，避免遇到什么问题绝种就行了。”
洛晞宁点头，应道。
说着要做那就立刻行动，洛晞宁小心翼翼从空间之中移植出来，与之前的那株隔了有数米距离。
同样给它们浇上灵泉水，洛晞宁喃喃道：“你们可要快些长呀！”
像是听懂她的话，黄金沙棘当真猛长了一截。
“呵呵，这些植物妖兽可真稀奇。小紫就算了，就是这沙棘也格外的通人性。说让它长，它还就真长。”洛庭鹤笑着对洛晞宁说道。
“行了，宁宁，我这就先回去了。”
毕竟他还有得忙，三皇子那边已经开始施压。
如今他在大渊的酥饼斋在和麦香坊，总算是可以大肆地扩张。
他现在的愿望就是将自家的面包房，开遍大渊的每个县城。
可以的话，他还想将这个面包大业开向其他国家。
“嗯行，爹你先回去吧！我和小紫再整理一下。”
如今她的小院儿还空荡荡的，将变异动物们赶回洛庭鹤做好的圈。
洛晞宁往四周看看，还是觉得空荡了些。既然小紫不能出来，那就只能种上其他的东西。
洛晞宁想要尝试一下之前准备好的牧草。将牧草种子用灵泉水浸泡之后，洒在了她的小院外面。
这里是关着她的小驼和小咩咩的地方。
“小咩咩你看好小驼哟，不要让它吃这些，等牧草长出来了之后，你们再吃。”
空间里所有变异动物的食物，都是洛庭鹤从大渊买来的。
其中包括新鲜牧草，两个家伙嘴养刁了，现在就专挑嫩的、新鲜的吃。
她撒着牧草，一直撒到月亮湾旁边。
这几日的月亮湾，变化又大上了许多，洛晞宁蹲下身，水里隐约可见几条瘦小的鱼、虾还有水藻。
见她过来，那只最顽皮的小鳄鱼扑腾扑腾地游了过来，像是与她打招呼般，尾巴轻轻一甩，水滴直扑到洛晞宁的脸上。
“呵呵，你这个小调皮，不担心你娘又凶你了呀，还敢这么调皮。过来，我看看你。”
洛晞宁招手，让这小顽皮鳄鱼爬上岸来。
小小的鳄鱼，原本背上有着些许被那沼泽中的毒素腐蚀出来的伤口，现如今这些伤痕都干干净净，里面甚至长出些粉嫩的新肉。
“嗯，不错，看来这灵泉水的确有助于你们生长，好了快些回去吧！”
小鳄鱼尾巴轻摇，嘴巴张开，将在那岸边的悠闲游着的几只小鱼，吞入口里。
边摇晃着还边吧唧着嘴。
洛晞宁看着小鳄鱼离开的背影，想到在空间灵泉水池中还有着许许多多的黑鱼。
这灵泉水可能是真的有助于这些鱼类生长，这才被鳄鱼们消耗了些，没有几天居然又爆棚了。
拿出一个抄网，将水桶放在灵泉水旁，洛晞宁没花多少时间便捞了满满一大桶的鱼。
想着她们时不时还会用灵泉水泡伤口，用养鱼的水，好像不太好。
洛晞宁又仔细寻找了下，加上小小的鱼苗，可能还能再找出好几桶。
将黑鱼提到月亮湾旁，洛晞宁唤道：“这些鱼你们先省着些吃，让它们也在这月亮湾中繁衍生息，以后你们才有充足的食物……”
她话音未落，那只贪吃的小鳄鱼便游到她的跟前。
“嘿，就你贪吃，”洛晞宁笑道，“等一下哦。”
说着，她便将鱼倒入月亮湾之中。
见到这般美味来临，小鳄鱼再也按捺不住，追逐着一条，快有它一半长的黑鱼游了过去。
那只成年鳄鱼妈妈见状，摇尾游了过来，满意地发出一声咕噜声。
不用说，洛晞宁也明白，这是在跟她道谢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安置
又是忙碌的几天过去，洛晞宁的小院儿总算是布置好了。
“小紫，你小心些。”
洛晞宁与洛庭鹤见到小紫将谢憬安一把抬起来，放在担架之上的动作，眼角微微抽搐。
这也太野蛮了些！
将人放上担架之后，洛庭鹤与小紫一人一藤抬着谢憬安出了客卧。
被蒙住双眼的谢憬安，神情略微有些紧张，双手紧紧地扣住担架之上。
洛晞宁虽然已经告诉了他，要将他抬出去，可并未细说要去哪儿。
他有些疑惑但又并不敢问，毕竟如今自己只是一个伤者，还需借用洛府的地儿来修养。
纱布之下的眼睛微微颤动。
“你放心，带你去的地方环境很好。更有利于你的修养。”
空间门打开，他们几步跨出，将谢憬安抬往洛晞宁准备好的木屋。
感受着气温从凉爽转变到炎热，沙漠独有的干燥扑面而来。
谢憬安眉头微皱，嗅着干燥的风，他不解地问：“这是在沙漠吗？”
洛晞宁眉头微挑，这人这么敏感的吗？
就凭着感受到气温变化，他便能知道已经身处沙漠之中。
“嗯，你不用担心，你全身上下的伤势都已经稳固。我们这是让你换个地方修养，有助于你伤势的恢复。放心好了，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洛晞宁轻轻拍一下他的手背。
感受到手背的冰凉触感，谢憬安思绪瞬间被打断。
“哦，哦，好。”
洛庭鹤颇不赞同地看了一眼两人，一向顺眼的谢憬安在他眼中顿时有着看不惯了。
这人，皮肤太白，不健康。
他看向谢憬安已经被养出来的些血色的脸，撇了撇嘴。
这人，太高了些，身上肌肉没多少，单薄了些。
看向躺在担架上，比他还高的谢憬安，嘴角弧度更加往下压了压。
总之，这谢憬安长得太好看了，以后不知道要惹多少女孩的爱慕，着实不适合自家单纯的女儿。
“爹，你怎么了？”
洛晞宁抬眸，刚好看见洛庭鹤嘴角抽搐的奇怪表情。
“没什么，这个屋吗？”
“嗯。”
一人一藤合力将谢憬安抬上了床。
“好了，你就在这里休息吧！”
洛晞宁看着谢憬安蒙着眼睛的纱布，还是晚些时候，这天没这么亮的时候，再替他将这纱布取下。
眼下，他的眼睛应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宁宁，”洛庭鹤将洛晞宁拉至一边，低声吩咐道，“你们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这样可不行。要不晚些时候让哑姑和成墨也搬来吧。”
她这小院虽然不大，可房屋够多，不大不小的算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
洛晞宁想想也是，反正自己的空间足够，蛮州城现在还是缺水的状态，不如就让哑姑和成墨过来。
免得哑姑一直担忧她，成墨哥哥过来也能帮忙干活。
“行，那等会儿哑姑来送饭的时候，我跟他们说说。”
哑姑与成墨几乎是看着这个房子被修起来的，对于这植物妖兽也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嗯好。”
说到哑姑，哑姑他们还真就到了。这才刚说完，就听见院外马蹄声响起。
“我先进空间去躲着……”洛庭鹤刚准备进空间，却被洛晞宁一把拉过。
“爹，先别走，我有法子。”
洛晞宁拉住他，有父亲在，她才好解释谢憬安已经院中那些物资的来源。
她低声对着洛廷赫说道，“你先在这里待会儿，等她们离开你再离开。”
“那行吧。”
“小姐，”哑姑推开院门，却见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院子中央，先是一惊，随后便惊喜道，“老爷。”
“哑姑，又给宁丫头送饭，有劳了。”
“老爷过誉了，这是哑姑应该的。小姐一个人在这儿，着实让我担忧。”哑姑将手里的食盒放在院中池塘边的凉亭中。
“幸而今儿午膳做得多，要不还真是不够吃呢！”
洛庭鹤来到凉亭石桌旁坐下，对哑姑笑道：
“对了，哑姑，宁宁一个人在这儿，我也不太放心。反正现在蛮州城还没人，要不你和成墨就搬到这里来住，这屋里啥也不缺。还有以前你们见过的那位谢公子，眼下他正在这儿养伤，你们帮我多照顾一下他。”
“好的，老爷。”哑姑点头应道。
洛庭鹤这才注意到，哑姑说话居然十分流利，“哑姑，你这是恢复了吗？”
他指了指喉咙，问道。
“嗯，是的，老爷，我也不知道怎的，慢慢就恢复了。”哑姑笑道。
“哦，那就行。”
“哑姑，你们来啦！”洛晞宁从屋内走了出来，手里提着几块面包。
“我爹和你说了吗，你们要不要搬来和我一起住？”
“那当然好，你一人住这儿我是真的担忧。”哑姑伸手拉住洛晞宁，如释重负般地说道。
洛晞宁点头，“嗯，那行，你和成墨大哥，待会儿就回去收拾行李搬过来吧！要不现在你去看看，我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齐全的。”
哑姑惊异地看着房间里，东西还真是齐全。
“小姐，你这么多的东西是如何搬来此处的？”哑姑看了看离院门最近的一间房，好奇道。
洛晞宁心中“咯噔”一下，她还没有想到该如何解释，这些东西从哪里来？
“这是老爷带来的吧！”
“嗯，是呀。”洛晞宁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圆过去了。
“那为何没有看见马车呢？
洛晞宁的心一下子又提了上来。
“哦，我是跟着朋友车队来的，他们去周边游玩去了，等会儿我就和他们一起离开。”
哑姑看了看外面艳阳高照的沙漠，心里想着这人还真是有着闲情雅致。
“哦，我看了下啥都不缺，应该将我们的随身衣物带上就行了。老爷，小姐，我现在就和成墨回去收拾行李，大概晚上就能返回。”
哑姑大致扫了一眼屋中摆设，对两人说道。
“那行，哑姑你们回来的时候再带上蜡烛和灯油这些吧。”
之前晚上都是回空间住，她还不知道缺这些。刚哑姑提到了晚上，她这才想起缺了照明的东西。
“哦，好。”
哑姑这才出去寻找成墨。
等到他们离开，洛庭鹤这才慢悠悠地回到空间之中。
对外他们也想好了对策，等哑姑他们问，便说他已经跟着离开。
洛晞宁收拾妥当后，提着食盒来到谢憬安的房门口。
在门外轻轻敲了敲，“我能进来了吗？”
谢憬安坐直身体，轻声应道，“请进。”
洛晞宁进来，将饭菜放在床边小几上。
“等阳光不那么强烈，我就帮你把纱布取下。现在，我们先用午膳。”
“行。”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心动
洛曦宁准备将谢憬安覆在眼睛上的纱布取下。
“你准备好了吗？”洛曦宁小声问道。
声音轻柔，落在谢憬安的耳畔中。
谢憬安没有立刻回答她，他仰卧在床榻上，颈部线条因长久不见日光而显得过分苍白，喉结轻轻滚动一下。
一圈一圈缠绕的纱布近乎透明，似乎随时会被他睫毛渗出的潮气打湿。
洛曦宁绕到床头，指尖先触碰到的是他耳后的碎发。
摸索到那个小小的结，她突然对谢憬安说道，“你别害怕。”
谢憬安低声笑道：“我怎会害怕？”
洛曦宁心底发紧，却故作轻松道，“这不是担忧看到我的丑样子嘛！”
“你怎么会丑，我就从未见过你这么美的姑娘。”
谢憬安立刻反驳道。
小仙女在他心中的美那是独一无二的。
洛曦宁吐舌，有着不好意思道，“哦，准备好了吗？我要给你取下来了哦。”
谢憬安嘴角扬起一点弧度，“嗯，好。”
洛曦宁伸手绕到他后脑上，伸手取下谢憬安蒙着眼睛的纱布。
第一圈脱离时，带起他鬓角的长发。
第二圈，她看见他眼尾，藏在褶皱中的一颗小痣。
第三圈，纱布边缘沾了一根他的睫毛，被她的呼吸轻轻吹飞。
最后一圈落下时，谢憬安的眼皮在阳光下透出淡青色的血管。
洛曦宁取下纱布后，将其叠成整齐的小方块，放在床头。
“好了。”
谢憬安睫毛颤了颤，像蝴蝶振翅。
当第一缕光线刺入时，他瞳孔骤然收缩。
洛曦宁下意识伸手替他遮住光线，却在半空中停下。
谢憬安的眼珠转动一圈，缓缓睁开。
先是眯成一条缝，继而完全舒展，像是被波动的湖面渐渐平息，露出底下清澈到近乎透明的瞳仁。
洛曦宁猝不及防地撞进那片澄明里，她从未想过一个人的眼睛可以如此……干净。
不是孩童那种不经世事的干净，而是历经千帆后仍选择相信的干净。
他的瞳仁极黑，衬得那双眼更加黑白分明。此刻，那里正盛着小小的她：
一缕未挽好的发垂在脸颊边，杏眼因为紧张而睁得微圆。
唇上一点胭脂被她咬得淡了，反而显出鲜活。
谢憬安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
他躺在塌上，抬眸看向洛曦宁，那目光先是在她眉间停留，继而滑到鼻梁，最后落在她不自觉抿紧的唇上。
那目光如有实质，所过之处泛起细微的战栗。
“小……仙女？”
谢憬安开口，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在舌尖反复咀嚼。
“嗯，什么？”洛曦宁应了一声，嗓子有着发紧。
她本想退开，却鬼使神差地俯身靠近。
她想要看清他眼中的自己，然而，如此近的距离，近得几乎能够数清他的睫毛。
谢憬安仓促别来眼，动作有些着急，不小心牵扯到自己的伤势，他闷哼一声。
洛曦宁看他转过头去，耳尖迅速染上绯色，那抹绯色一路蔓延到颈侧，隐没在交领的淡青衣襟下。
她突然觉得有趣，这人居然会因为自己的靠近而乱了分寸。
谢憬安的视线落在窗棂上，那里悬着一串贝壳风铃，那是洛曦宁一次去海边旅游时，自己拾取的贝壳穿成的风铃。
做工虽然粗糙，但放在此处却别有一番风味。
往左是整面的隔扇，窗棂嵌着海棠纹的绡纱，透着庭院里影影绰绰的树木，沙棘林“簌簌”的风声，庭院中新修好的池塘里才放进去的荷叶下，黑鱼甩尾的“噼啪”声。
之前他眼上覆着纱布，黑暗放大了所有感官。
而如今，洛曦宁的呼吸近在咫尺，轻得像是一片羽毛擦过耳畔。
“如今可好了些？”
洛曦宁低声问道，也不知为何，谢憬安的耳尖更红了，指节无意识地攥紧被面。
许久，才听见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咳，我再为你滴一次眼药水吧！巩固一下。”
洛曦宁伸手从床头的小屉里拿那透明小瓶，指尖刚刚触碰到，心里便“咯噔”一下，这东西显然也是不能被他所见的东西。
她慌忙将药瓶抓在手心，却还是迟了。
谢憬安半倚在枕上，此刻却抬眸，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她攥紧的指尖上。
“怎么了？”
洛曦宁心脏狂跳，却故作镇定道：“没什么，闭眼。”
她用指尖轻轻拨开他的眼睑，低声吩咐道：“眼睛别眨。”
这滴眼药水之事，无论多少次都让她紧张无比。
谢憬安“嗯”了一声，睫毛在她指腹下颤了颤，像是受惊的蝴蝶。
那浓黑长睫扫过她的手指，酥痒一路窜到心口。
洛曦宁微微定神，俯身，一只手撑着他的枕侧，长发便顺势垂落，发梢扫过他的胸口。
浓郁的果香便将两人笼罩。
谢憬安忍不住想要微微侧首，想要更深的呼吸，却又觉得这样的动作过于孟浪。
最终，还是不敢动弹，怕惊扰了这股香。
于是，那股香便肆无忌惮地钻进他每一次吐纳之中。
阳光被她的长发遮去，谢憬安看见她近在咫尺的睫毛，根根分明，尾端带着一点天然的翘，像一把小刷子，也像弯弯的月牙。
再往下，是那圆溜溜的杏眼。看见这双眼睛，谢憬安才知道自己用词的匮乏，那双眸子分明是浸在春水中的黑葡萄，清澈的能映出他此刻失神的模样。
瞳仁深处似藏有极亮的星子，随着她眨眼而忽闪忽闪，每一次闪烁都像是在他的心湖上投下一粒石子，让其荡起阵阵涟漪。
她今日着了淡朱的窄袖短襦，领口不高，俯身时便露出锁骨那似新月初升的弧度。
谢憬安的目光不由自主滑到那里，又仓皇逃开，重新回到她脸上。
然而，她的唇更叫他无措，那浅樱色，下唇比上唇略丰，一点湿意将其浸润得更加夺目。
那颜色让他想起往年在洛阳城外见过的早霞，薄薄一层铺在天际，一直烧得他眼底发烫。
然而更加致命的是她此刻的神情，专注得近乎虔诚，仿佛手中不是药瓶。
眉心微微蹙起，像春水被风揉皱，偏偏那褶皱里又盛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一滴药坠下，正落在他不知该藏在何处的眼里。
凉意炸开瞬间，让他慌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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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女子名声
他猛地退开，让洛曦宁还以为自己弄疼了他。
“怎么了？哪里疼吗？”
一张俊脸通红，“无事，我可以出去看看吗？”
“现在吗？”
手里藏着药水瓶的洛曦宁缩回了手，趁谢憬安还未回头，将其藏入袖中。
“嗯，可以吗？”谢憬安微抬下颚，眼露期待道。
洛曦宁抬头望向窗外，太阳亮得晃眼。
又想着他已经许久没有未曾出去过，心下一软。
“行吧，不过只能待一会儿，眼下阳光太足，别伤了你的眼睛。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轮椅推过来。”
洛曦宁说着便往旁边杂物房走去。
“轮椅？”谢憬安疑惑问道。
这是何物？
“啊，就是我爹看见京城都有这种带轮子的椅子，就改造了下，我觉得叫做轮椅贴切。”
轮椅做成功好几天了，今天刚好能派上用场。
榆木扶手，藤条靠背，木椅下装了四个木轮子，轮缘还细心地缠了圈麻绳，以作防滑。
椅子模样虽怪，取极为的实用。
洛曦宁唤来小紫，让它去扶起谢憬安。
椅子推到门口之时，谢憬安已经扶着门框等在那里。
青年只穿了件中衣，衣襟处因为他日渐消瘦而显得有些空荡，清瘦的锁骨在领口处若影若线。
他望着轮椅眼底先是困惑，继而是孩子般的好奇。
“这......就是轮椅？”
“嗯，”洛曦宁找了个毯子裹成一团，“我爹往年在京里，见宫里贵人用过类似的，回来便琢磨着做了个。”
她并未告诉谢憬安，这轮椅可是她央求着洛庭鹤许久，才答应做的。
谢憬安指尖扶过扶手，木纹温润，带着些许木质的清香。
忽而想起上次自己还在外时，那也是在这沙漠干燥的风里，草丛中他半昏半醒，只记得有人一遍遍地唤他：“谢憬安，醒醒。”
如今那声音就在耳边，正细细叮嘱：“慢慢来，先适应一下阳光。”
纤纤玉手遮住他的眼，略有些冰凉的手指替他遮住刺目的阳光。
轮椅“吱呀”一声，越过门槛。
热浪扑面而来，裹胁着干燥的风与晒热的泥土气息。
谢憬安下意识眯眼，却在洛曦宁的指缝间看见了此生从未见过的景象。
这是一座建在沙漠腹地的绿洲小院。
土墙不高，却有些厚，带着烈日炙烤后的赤褐色。
墙外，沙丘起伏犹如金色的海浪，风吹过之时，那沙砾沿坡滑落。
然而这院墙的却是另外一番风景。
一株金黄色的沙棘从墙头探出粗粝的枝桠，树干扭曲，尖刺朝天，像是对烈日表达它的不服输。
阳光穿过稀疏的叶隙，投下细细的光斑，落在墙根处几丛不知名的植物。
墙的另一端是洛庭鹤用土坯砌的矮池，清亮的泉水能够看见池底的细沙。五六尾黑鱼在水中欢快地游着，鱼影掠过水面时，扬起的水珠，滴落在池边几株绿色植物上。
这植物他并不认识，只是隐隐嗅到一股清凉的气息。
池塘边，一座凉亭孤零零地立着，里面摆放着粗狂的石桌和石凳。
可能因为凉亭建成时间尚短，此处还并没有种上遮荫的植物，只是在凉亭上方有着些许稻草，尚能遮住些阳光。
洛曦宁便是将他推至了凉亭之中。
这里能遮阳，还算不太热，微风拂过时，携带着灵泉水的清凉扑面而来，倒是能够洗去沙漠中的燥热。
“此处倒别有一番风味。”谢憬安赞叹道。
也不知洛府花费了多少精力，才在这沙漠之中的绿洲，修建出这么一个小院儿来。
“嗯，我也这么觉得。”洛曦宁笑道。
看着不远处的月亮湾，她就在想着，等会儿谢憬安进屋之后，哑姑他们来之前，她一定要让泉眼妖兽将月亮湾的水引上来。
她这池塘里的可是灵泉水，想必泉眼妖兽并不会拒绝在这里扎根吧！
也算是兑现了之前跟它们的承诺。
“如何，我这小院环境尚可吧？”
洛曦宁的声音带着轻快的尾音，“我打算再过半月，在凉亭左侧种上一些爬藤植物，这样夏天也能遮荫。”她自顾自地抬手比画，伸手划过凉亭檐角稀疏的稻草。
她慢慢说着，仿佛这方小院是一幅未完的画卷，而她正一笔一划，将自己喜爱的颜色填进去。
谢憬安却听得有些恍惚，他点头，声音却极低。
“风景......的确很好。”
他的目光掠过那道低矮的土墙，落在墙外的沙海之中。
小仙女出身富贵，此处虽然别具一格，却不会是京中贵女所喜的精致模样。
他忽然意识到，这院子小得可怜，一眼就能望到尽头，没有没有曲径通幽的游廊，没有叠石为山的精巧，更不见半个伺候的丫鬟小厮。
除了他和洛曦宁，这里再无第三个人。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针，悄无声息地刺进他的胸口。
他握着轮椅扶手的右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洛伯父，竟放心让女儿与他独处？还是说，换作任何一个男子，洛庭鹤都会如此？
越想越觉得心惊，联想到小仙女曾经说过，她并非洛府嫡女，而是庶出。
心中微微泛起疼来。
这些日子，他也是知道洛伯父洛伯母，对待小仙女还是极为爱护的。可为何，他们对于小仙女的名声如此不注重？
他们给她锦衣玉食、给她绿洲小院，却独独不肯给她最寻常的名节，仿佛她天生就该被轻贱，连避嫌都不必。
这可如何是好？
就算他有心求娶，可如今他的身份……
他的脸色突然黯淡下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如何配得上？
风忽然大了，凉亭顶的稻草被吹得“簌簌”作响。
洛曦宁察觉到他的沉默，蹲下身与他平视。“是不是晒得难受？要不我推你进屋，屋里更凉快些。”
她伸手来握他的手腕，谢憬安却猛然避开，动作太急，轮椅往后一倾，发出刺耳的声响。
洛曦宁怔住。
半晌，他垂下眼，声音却沙哑得不像话，“我乏了。”
洛曦宁低头看他，很轻地“嗯”了一声，起身去推轮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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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巨大变化
等到谢憬安进屋后，洛曦宁这才跑到月亮湾前，让霄影将自己想法传递给泉中央的泉眼妖兽。
泉眼妖兽听见后，先是水面浮起一串极细的气泡。
接着，那些气泡破裂，悄无声息地向岸边扩散。
也不知道它们使了什么法子，向来都是规整形状的月亮湾，椭圆形边缘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拉伸。
竟然抽出一缕水做的丝带。
这丝带被拉得越来越长，越拉越细，最后缓缓绕过小院，一直延伸到洛曦宁院中，与池塘接壤。
这么一连接，整条月亮湾便在这一刻似活了一般。
风从水面吹过，带着细细的波纹。
洛曦宁站在池塘旁，低头看向池塘中自己的倒影。
拍手，笑道：“这样才像话嘛，有山有水，才算把日子过成了画。”
话音刚落，不远处响起了马车的声音。
院门“吱嘎”一声，被哑姑从外面推了开来。
“小姐，我们来了。”
哑姑的手未放下，微微有着愣住。
一条清澈溪流正贴着院墙汩汩而过。
她转头看向成墨，“成墨，这儿一直都有溪流吗？”
成墨抱着行李，神色却淡定得很，“这月亮湾不是一直在吗？”
虽说之前没有站在这样的规模，而且，他四处张望一下，这月亮湾变化很大呀！
之前，不过是个椭圆的湖泊，现如今，他看着这个椭圆湖泊伸出无数的细小的分支。
有的朝着沙棘林而去，有的朝着蛮州城而去，还有的往沙漠深处而去。
“哑姑，你们过来啦！”
三根水柱的池塘边，洛曦宁笑盈盈地迎了上去，伸手接过哑姑手里的包裹。
哑姑忙推脱道：“小姐，别，你怎可做这样的事？”
“哎呀，我们在这就不必如此啦！”
有了哑姑和成墨的帮助，沙漠小院是一天比一天变化更大。
短短三月过去，月亮湾早已恢复了往常的规模，就是蛮州城也逐渐有了人烟。
大漠的秋末，风依旧狂乱，却不会再卷起遮天蔽日的沙尘。
月亮湾的清晨，哑姑推开院门，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那株由她亲手栽下的胡杨。
三月前，还不过是拇指粗的嫩苗，如今已抽出一米高的青枝。
成墨正在井边汲水，这井是他三月前亲自挖出来的，里面没有无处不在的黑鱼。
瞧着旁边池塘的黑鱼，这池塘和月亮湾中遍布这样肥美的黑鱼，可惜，这三个月来早已经吃腻了。
第一桶水，他浇在了哑姑开垦的菜地之中。菜地里的嫩叶有了井水的滋润，纷纷舒展开来。
第二桶水他稍微泼得远一些，让那水一直沿着墙角，让那一路的苔藓里钻出星星点点的小花都点了点头。
三个月的时间，月亮湾的边界已经向外推了整整三公里。
自二个月前，一伙野山羊被肥美的牧草吸引而来，他们的畜牧产业正式拉开帷幕。
刚回来的亚尔被拉去，成了他们与蛮族合作的中间人。
这群山羊本来只有几十只，却在小咩咩一个月的奋力拼搏中，成功让里面三十多头母羊孕育出下一代。
即将突破五十大关。
负责放羊的蛮族小孩，每天瞧着这些大肚子羊们，笑得那叫一个开怀。
牧草已过羊膝，风起时，绿浪起伏，再也看不见一丝黄色的沙影。
而小咩咩不愧是担负着振兴整个沙漠羊族的领头羊，每天清晨都是第一个冲出羊圈，专挑最肥嫩的苜蓿尖啃食。
最热闹的便是傍晚归圈时，三十多头母羊腆着圆肚走在前头，一头威风的公羊“咩咩”叫着，像是只常胜将军般，领着羊群往回走。
当初那几只狼并未有所变异，只是比普通的狼更加大，也更加凶猛。
留下一只看家护院，剩下的全部当作牧羊犬来使用。
可能是还保有狼捕猎的野性，这几只狼很快便适应了牧羊犬的工作，每天追逐着山羊出圈回圈，跑得不亦乐乎。
而洛曦宁的变异兔子群，那更不愧是生育机器，只是三个月的时间，它们就生下了一窝又一窝。
原本只有十来只变异兔子，现在已经繁殖出上百只。
可惜的是，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并没用灵泉水喂养的缘故，这些兔子大多都是普通兔子，大白它们后代里出现变异兔子几率极小，一窝里最多也就一两只。
不过好的是，变异兔子的后代体质出奇地好，既不挑草料，也不择水土。
任何地方对它们而言，不过是换一处蹦跳的背景。
它们皮毛厚实，肠胃又格外顽强。
带刺的蓟草、干硬的豆秸、甚至微毒的狼毒花，都能被它们嚼得津津有味，末了还甩甩长耳，像是发出满足的赞叹。
洛曦宁已经送了两窝兔子给了蛮族，而大白它们还在不停地繁殖。
时不时，她便能在角落处发现又多了几团颤巍巍的绒球，粉红的鼻尖一耸一耸的。
“宁阿姐，我来接兔子们。”
驼铃声响起，蛮族中专门负责养育兔子的阿依努尔牵着骆驼停在院外。
蛮族十岁的少女，却能稳稳驾驭比她高出一倍的骆驼。
“进来吧，门没锁。”
洛曦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笑意。
阿依努尔推开木门，扑面而来的是潮湿的青草味以及阵阵花香。
也不知道洛庭鹤从何处找来这么一大株十里香，被洛曦宁种在凉亭旁边，这才刚缓过神，便已经有了阵阵香气。
院落中央，洛曦宁与谢憬安并肩坐着，洛曦宁面前是一排竹篓，一只手托着一只刚满月的幼兔。
将其放入谢憬安手里的竹篓。
谢憬安袖口高高挽起，露出被太阳晒成蜜色的小臂。
“这批兔子，你不留些吗？”
谢憬安手里这只，背上有撮灰毛，时常见洛曦宁单独将其拧出来，谢憬安还以为她会留下！
洛曦宁摇头，又不是变异兔子，留下来干嘛？
“宁阿姐，安阿兄。”阿依努尔时常过来，与他们都相熟。
“这次的幼兔一共十七只，你都带回去吧！”谢憬安手里的竹篓里，垫着厚厚的苜蓿草，幼兔们挤作一团，粉白的耳朵相互叠着。
“好。”
少女接过竹篓，稳稳放在骆驼背上的柳条框里。
“宁阿姐，南边的兔子窝可能需要扩建。”
南边？
洛曦宁略一沉思，低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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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有客来访
南边的兔子不是蛮族喂养的，而是来自蛮州城。
自从两个月前，蛮州开始有雨降下，知府大人便带着一伙人回到了蛮州城。
而这伙人见蛮族兔子养得很好，也找来了一批兔子。
可他们这普通兔子如何能够比得上变异兔子的后代，长势不好不说，还时常生病。
这伙人也就不断地更换兔子品种。
他们这样的养法，还要扩张吗？
洛曦宁借着沙棘林之间的缝隙看了过去，远处半青半黄的山顶上，孤零零的茅草屋里也住着一家人。
“怎么，你担忧他们会对你不利吗？”
谢憬安伸腿活动一下，见洛曦宁神色不安，低声问道。
“怎么可能！”
的确不可能，如今她的小院可不是三个月前的那样。
除了通往蛮族有一条小道以外，洛曦宁的小院、牧场、沙棘林都被月亮湾以怀抱之势将其围在其中。
别人想要不通过蛮族前往洛曦宁的院子，几乎是不可能的，除了汹涌的湖水，湖水之中的守护者鳄鱼可不是吃素的。
洛曦宁伸手推轮椅将谢憬安送至凉亭之中。
谢憬安苦笑，被照顾了许久的他，至今还不太习惯洛曦宁这样细致地看护。
“我其实已经大好了，如今都可下地，你真没必要如此小心翼翼。”
“下什么地呀！古话有云，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才刚多久，就想能恢复如初啦，当真以为那大夫是华佗再世？”
洛曦宁不以为意，坚持不让他起来。
谢憬安拗不过她，嘴角噙着苦笑，只得在轮椅上煎熬着。
“你这是哪里的古话？”
“不是我说的，就是古话。”洛曦宁辩道。
“小姐，有访客到。”成墨在院门处往外远眺。
一辆马车出现在辽阔草原之上。
车是青帷的，辕木却是暗红的漆色。
驾车的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子，袖口处露出截细瘦的手腕，手中的鞭影却挥得极稳。
走近小院，少年勒住缰绳，回头轻声道：“大人，到了。”
车帘掀开，先落下一只玄色官靴，靴底沾了些泥。
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不是泥，而是细沙。
知府高大人弯腰钻出车厢，官袍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抬头，看见金黄沙棘林中隐约出现的绿色葡萄架。
哑姑在井台边直起腰，她今日穿了件靛蓝布衫，发间别着根胡杨枝削的簪子。
见来人她也不慌，这高大人这月已经是第三次拜访。
成墨打开院门，迎到跟前：“高大人。”
高大人对成墨微微作揖，“麻烦成先生禀报了。”
成墨闻言，侧身让开，青衫衣角被风掀起。但高大人却并未立即迈进，反而立在原地。
他的目光越过墙角那刚翻过的地，望向更远处的水井。
他微微侧目，跟着成墨走向院内。
院内的风景更甚，随处可见郁郁葱葱的绿色。
堂屋里，洛曦宁捧着陶壶，脸上覆有薄纱，只露出一双秋水似的眸子。
指尖却稳稳托着壶身，在身前倒出一杯热茶。
“洛小姐，”高大人走近，对洛曦宁开口说道，“本官今日来，所为两件事。”
“高大人，不急，请喝茶。”
谁知高大人竟是不顾，对她深深一作揖。
“第一桩，恳请姑娘交出井下之物。”
话音落地，满院寂静。
正在院落中浣洗着蔬果的哑姑，手顿住了，水花溅在裙角之上。
门外的成墨，眉峰不动声色地蹙起，又缓缓松开。
“大人指的是？”洛曦宁的声音隔着面纱，听不出有丝毫波澜。
“姑娘何必明知故问。”高大人苦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卷羊皮的地图，放在梨木小几上。
墨迹尚新，地图上正是月亮湾方圆百里，而她们这处被朱砂画了一个圆圈。
“三个月前，此地风沙骤止，草木疯长，州衙密探回报，皆言夜半有水光如练。而且，此处乃我蛮州城命脉所在，月亮湾仅仅三月，便发展至此，由此可见，这井下必有泉眼妖兽镇守。”
他抬眼，目光灼灼：“蛮州连年干旱，若是我们蛮州城有此妖兽镇守，必定风调雨顺，可活数万人。”
洛曦宁垂眸，指尖拂过地图上那抹猩红，良久才道，“它若不愿呢？”
高大人沉默片刻，突然后退一步，整衣敛容，竟单膝触地：“那本官便跪请姑娘第二桩，请姑娘与诸位移居蛮州城，将此间小院、泉眼，一并交予州衙接管。”
风从葡萄架下穿过，金属质地的风铃叮当作响。
哑姑猛地站起，湿手在围裙上擦出一片水痕。
旁边屋里，竖着耳朵听的谢憬安眉头紧皱。
“高大人可知，”洛曦宁的声音轻柔，却问出了高大人心中疑惑，“月亮湾为何能活？”
她放下陶壶，纱袖拂过案几：“三月前我来此地，那时暗河已断，草木枯萎，就是月亮湾也是不过三昼夜便会变成一片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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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虽说为了数万百姓，可曾想过，这数万张嘴要吃的不仅是粮，还有水。水从何处来？如今只有我在此，这月亮湾才会愈发扩大。若我离开，不到三个月，便又会恢复到之前的死状。”
“这，姑娘是否高看了自己，若是本官调军士再次驻守，每日以牲畜供奉，未必不能留下泉眼妖兽。”
“以命换命，终有尽时。”洛曦宁摇头，“况且，您可曾见过泉眼妖兽？可知它的习性？”
高大人怔住，他的确不曾见过，往年也并未重视过泉眼妖兽。
他突然想起出城时看到的景象，孩童在新生柳荫下追逐，妇人于井边淘洗红枣，老人倚门编筐，筐里盛满晒干的苜蓿。
那一切安宁，竟都系于一人一妖兽的之间。
哑姑这时走上前，手里托着一只粗陶碗。碗里是她刚挤的羊奶，奶皮上凝着一层薄霜。她将碗放在高大人面前，又指了指窗外，那里的羊群正悠闲地啃食苜蓿，生活安逸。
成墨也在此时开口，“大人，你要的从来不是一个泉眼妖兽，而是蛮州城人们活下去的希望。”
他转头看向洛曦宁，见她微笑颔首，便说道：“那希望，便在我家小姐手中。”
希望？
高大人猛地转头望向洛曦宁，“那是什么？”
洛曦宁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个布包。
高大人将其展开，里面包裹的竟是一些橙黄色的果实。
“姑娘这便是那希望吗？”
洛曦宁点头，“是的，高大人只要愿意，发动蛮州城百姓将其种下，我可以保证十年之后，此地再也不见一点沙尘。到时候你蛮州城何需再向这月亮弯乞水？”
高慢慢起身，膝盖处的官袍已沾满尘土，却并未拂拭，只对洛曦宁长揖：“是本官狭隘了。可是这果子，当真有此妙用？”
“当然，”洛曦宁对成墨说道，“成墨大哥，麻烦你请高大人去沙棘林逛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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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赠种
“知府大人，请跟我来。”
成墨将高大人引向院外，阳光将整片金黄沙棘林照得通明。
风一过，枝桠窸窣，橙红色的果实像万千灯笼那般，轻轻摇曳。
“知府大人之前两次均是匆匆而来，未曾细看。”成墨侧身，让出一条未被沙棘枝条掩盖的小径。
“如今得空，不如容在下为大人道来，我家小姐，是凭借什么，让此地恢复成绿洲的吧！”
高大人下意识攥紧，洛晞宁方才赠予他的那一小包果实。
可紧握了一下，又担忧将果实捏伤，忙松开。又怕松手掉落，只得虚虚托着。
“难道？”
高大人心下一惊，短短三个月，此地变化如此之大，难道是因为这金黄沙棘？
“大人请看。”
金黄沙棘如今已有五米高，加上此刻又是秋末，正是结果之时。
颗颗沙棘之上都结有橙红色的果实。正是洛晞宁赠予高大人手中那一包，一模一样的果实。
成墨折下一枝低垂的果子，他用袖口随意擦了擦，便丢入口中。
清脆一声轻响，汁水四溅。
“这沙棘果实酸甜可口，我家小姐曾用它来榨成汁水，供给大渊，还颇受欢迎。大人不妨也尝一颗。”
高大人学着他的样子，指尖捻起一颗，毫不迟疑，将其放入口中，果皮很薄，齿关一合便迸裂，酸甜直冲天灵，舌尖有些微微泛麻。
“大人。”赶车的青年来不及制止，只得看着他家大人将那果实，仔细品味了个遍。
“嗯，这沙棘果实当真不错。”高大人咂舌，这沙棘的味道但是出乎他的意料。
见高大人咽下，成墨笑着摇头说道，“滋味好，却并非小姐将这果实交给大人的主因。”
他俯身在两株沙棘间的空隙处蹲下，轻轻刨开浮沙，露出里面湿润的褐色土层。将那枚种子放入坑中，覆土压实。
“这种子，若是用这月亮湾之水，三日可萌芽，七日抽枝，一月便可及膝。”
成墨抬眼，示意高大人看那一泓碧蓝。
“三个月前，这里还是一片黄沙。”
成墨起身，拍了拍手上沙砾，“小姐每日寅时起，亥时歇，用陶罐自月亮湾取水，一株一株浇过去，手指磨出血泡也不肯停。如今，大人所见之林，皆是那时种下的。”
高大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羊群低头啃食间，露出大片苜蓿与冰草。
心中一片向往，仿佛看见十年后，原本贫瘠的蛮州，屋舍俨然、鸡犬相闻，孩童在沙棘林间奔跑，老人坐在树荫下编筐晒谷。
“沙棘之根，可深扎三丈，侧根又密如蛛网，固沙锁水，最是厉害。”
成墨抬手，拨开一丛枝叶，露出底下交错的根系，“故小姐在植林时，每十步便撒一把苜蓿、冰草种子。沙棘为盾，草籽为矛，二者共生，先固水土，再积腐殖，不出一年，便可放牧、可耕稼。”
他话音一顿，侧头看向高大人：“届时，大人辖内百姓，便可于此垦田、牧马、伐枝为薪、采果为酿。不出五年，自给自足。不出十年，商旅聚集。蛮州，将不再是朝廷头疼之处。”
高大人听得心口发热，忽而整理衣冠，朝成墨深深一揖：“成先生此言，振聋发聩！高某代蛮州数万百姓，谢过小姐与先生大恩。我这便回城，召集各乡里正共商此事。届时，还请先生与小姐不吝赐种，高某定当倾尽府库，助其遍植。”
成墨忙伸手相扶，笑容却带了几分凝重：“大人言重。只是小姐曾叮嘱，金黄沙棘虽妙，但成活不易。故请大人同时播些普通沙棘，以作护林之屏。”
成墨手指向那群鸟兽栖息之地，那片的沙棘林连绵起伏，规模足有黄金沙棘的七八倍，枝条虽无金辉，却更见苍劲。
林间不时传来鸟叫声，但是一片勃勃生机。
“这普通沙棘也有金黄沙棘这样的妙处？”
“当然，普通沙棘果小味酸，却胜在皮实。其根同样能固沙，其枝同样可编篱，其叶可喂羊，其果亦可酿酒，只是风味略逊。”
“那真是太好了。”高大人拍掌大笑道。
等知府高大人离开后，成墨便回到小院之中。
院墙边的金黄沙棘被风一吹，叶片沙沙作响。
洛晞宁已经摘下面纱，露出被落日映得微红的脸。
成墨快步上前，问道：“小姐，属下斗胆问一句，既然金黄沙棘长势惊人，又最能固沙，为何不干脆让蛮州百姓全种它？反倒要留七成给普通沙棘？”
洛晞宁笑道，“这金黄沙棘是沙棘中的王者，可王一旦遍地都是，底下的臣民便再无立足之地。”
而且，他们也没有说错，金黄沙棘刚种下长势的确很迅速，可枝条一旦木质化，抽新芽的速度就慢得可怜。
更麻烦的是，它们结出来的二代种子，也没有了当初她种植时的那般迅速了。
成墨点头。
“那小姐如今可算是能松口气了，有了蛮州城的百姓帮忙种植沙棘，想必用不了多久，我们这绿洲便会向外扩张不知多少倍。”
洛晞宁点头，她的目的便是让这沙漠消失，绿意长存。
“好啦，你也别和小姐在这说着这些话题，老深沉了。”两人正说着，哑姑带着一箩筐的果蔬进来。
“呵呵，哑姑你可别嫌弃这些话题深沉，这可是我愿意待在这儿的动机呢！”
洛晞宁笑着，饮下面前的茶水。
“好啦，也别再说什么动机不动机的了，再不动锅铲，蛮族送来的那只肥鸡可就要自己飞回去了。”
成墨眼睛一亮：“蛮族的走地鸡？那肯定好吃。哑姑，你打算怎么料理？”
哑姑得意地比画：“那肯定是熬汤了，鸡油先炼出来，炒一把沙葱，再下鸡块滚水......”
“哑姑熬的？那必是极好的。”洛晞宁笑道。
哑姑为谢憬安送去午膳后，三人正准备动筷，一道欣长人影出现在院门外。
“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来人笑着推开了院门。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争
木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一个高大青年大跨步地走进小院。
原来是身着粗布断褂，袖口卷到肘弯，露出被晒得黢黑小臂。额角有汗，却笑得极为干净的亚尔。
“亚尔哥哥。”
洛晞宁脸上露出笑容，让哑姑再拿出一副碗筷来。
“老远就闻到鸡汤香。”亚尔朝着哑姑和成墨，笑了笑。“洛伯父让我送来一批家禽家畜，鸡三十只，鸭二十只，猪崽六头，牛四头，外带两头刚出生的骆驼。”
“我爹吗？”洛晞宁一脸惊喜道。
她自是知道，因为这些家禽家畜本就是她想要的。
“嗯，是的，还是我一路护送而来，各个都还活着。”亚尔看向洛晞宁，笑得一脸灿烂。
“嗯，那谢谢亚尔哥哥了，等用饭后，便找地方卸下来吧！”
洛晞宁接过哑姑舀的一碗鸡汤，笑道，“现在先喝上一碗汤，可别小瞧这汤，咱们哑姑的手艺可好了。”
亚尔接过哑姑递来的湿帕子，胡乱擦了擦，端起那碗鸡汤。
低头喝了一口，眼睛一亮，“好喝！”
洛晞宁托着腮，看他狼吞虎咽，“慢点，锅里还有。喝完就可以去看看，新搭地圈舍放些干草应该就行了。”
旁边的木门再次“吱嘎”一声，谢憬安扶着门框走了出来。
洛晞宁一见，立刻迎了上去，“你怎么出来了？”
“这不是来了客人？”谢憬安的声音不高，目光却直直落在亚尔脸上，“怎么不叫我？”
亚尔放下碗，拇指蹭过唇角，笑意淡了两分：“我算什么客人？你伤还未好，这些粗活哪敢劳动你？”
洛晞宁蹙眉，觉得现在氛围有些奇怪。
“粗活就不能做了吗，”谢憬安缓步走近，“宁宁的小院里的活儿，哪里有什么是我不能做的？”
这话，怎么有些不对？
洛晞宁刚要开口，谢憬安却从她的手里接过帕子。
指尖在她手腕上轻轻一按，这样的动作落在亚尔眼里，顿时激怒了脾气火爆的蛮族汉子。
空气骤然安静了下来，哑姑和成墨互相对视一眼，纷纷笑了笑，然后安静喝汤。
又有乐子下饭了。
“也好，”亚尔率先笑了，露出白牙，“正好缺个抗麻袋的。不过你受伤了，不如帮我点数？那猪崽爱乱跑，我一个人可围不住。”
谢憬安微微眯起眼，单衣下肌肉鼓起：“点数倒不必，我就算受伤，单手也能摁倒一头猪。”
洛晞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这两人怎么突然就比了起来？
屋后的圈舍前，板车上的笼子堆成了小山。
奸人靠近，最上面的竹笼里，一只红冠公鸡突然扑腾起来，“喔喔喔”的一声啼叫，惊得底下那群动物到处乱窜。
亚尔跳上车辕，解开麻绳，动作干脆利落。
谢憬安则走到车尾，右手扣住笼门，对洛晞宁说道：“宁宁，你走远些，别让它们啄到你了。”
洛晞宁总算是明白那里不对了，谢憬安居然难得地没有唤她小仙女，而是亲昵地唤她宁宁。
“你能行吗？”洛晞宁皱眉，轻轻拉住谢憬安的袖子，担忧他的伤势。
“咳咳，我没事的，这些小事能处理。”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可是……”洛晞宁还是不放心，前些日子这人不就意气用事，让原本已经好了的伤势又有些裂开。
“无碍，”谢憬安打断她，语气却软了下来，“听话。”
亚尔在旁边“啧”了一声，“你这身子骨恐怕是经不住这些五十斤的麻袋，不如我……”
“不劳费心。”谢憬安单手拎起一筐活鸡，手臂青筋暴起，筐子稳稳落在肩头。
这些事儿对他来说，的确是微不足道。只见他面不改色，径直走向圈舍。
洛晞宁担忧，忙跟了上去。
亚尔紧随其后，两人一左一右，像较劲似的，把装着食料的麻袋摞得越来越高。
猪崽在脚边拱来拱去，谢憬安突然伸脚一挡，小猪打了个滚，正好撞在亚尔小腿上。
亚尔踉跄半步，回头挑眉：“你这是拿畜生撒气？”
“它挡路。”谢憬安淡淡道，“正如有些话，不该说的人说了，便是挡路。”
亚尔笑出声，弯腰抱起小猪崽，在它耳边低声道：“听见没？有人嫌你碍眼。”
他抬头，目光却冷下来，“可惜畜生听不懂人话，有些人偏要装听不懂。”
洛晞宁终于忍无可忍，上前一步横在两人中间：“够了！你们跑到这里来吵架了是不是？”
她先瞪向谢憬安，目光并不锋利，却带着丝丝缕缕的委屈。
“你也把东西放下，”它指了指谢憬安刚刚放在矮墙上的鸡笼，“那是要进育雏室的，你放到风口上，是觉得它们太热？”
谢憬安闻言，僵了一瞬，他单手将笼子提起来，动作极轻，仿佛怕再惊起笼子里的雏鸡，也怕再惊动洛晞宁的恼火。
笼底蹭过泥地，发出沙沙的细响。
谢憬安将它搬到向往的草垛旁，转身时，目光掠过亚尔的背影。
那人正把猪崽放进圈里，拍了拍手上的草屑，忽然收敛了所有锋芒，冲洛宁咧嘴一笑：“圈舍搭得不错，就是栅栏矮了点。”
洛晞宁原本的火气瞬间消散，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轻叹，“嗯，成墨哥哥给我说了，等会儿晚些时候我们再弄。”
“那行，我先把骆驼牵进来。”他抬手打了个口哨，远处的骆驼立刻昂起脖子。
亚尔匆忙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离开的时候却对谢憬安一个挑衅的眼神。
谢憬安指节一紧，跟了上去，却被洛晞宁突然的咳嗽声喝住。
“憬安！”
谢憬安脚步猛地刹住，像是被无形的绳索勒住。
“嗯，我去牛棚看看，有什么能帮忙不？”见小仙女生气，他浑身气焰渐歇。
洛晞宁这才轻轻“嗯”了一声。
见他乖乖去牛棚帮忙，不再与亚尔争斗般地干活。
洛晞宁见状，这才松了口气，这平时稳重自持的谢憬安，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遇到亚尔总是这样，跟两个孩子似的，斗得厉害。
第一百一十九章 暴雨前的准备
等最后一缕夕阳被山峦吞没，小院渐渐安静了下来。
亚尔将最后一头牛牵进牛棚之中，他膝盖早已沾满了泥，袖口都被粗糙的栅栏划破。
他直起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担忧的目光在这些圈舍里划过。
牛棚中，四头花斑牛把庞大的身躯挤在最角落，瞳孔蒙着灰白，尾巴无力地扫动。
鸡笼里更是惨不忍睹，竹蔑编的笼壁被啄得坑坑洼洼。
小鸡崽此刻，却是个个耷拉在笼底，偶尔抽搐一下。
亚尔蹲下身，用指尖碰了碰其中一只，那幼小的身子冰凉。
他心下一惊，担忧道：“这些牲畜，一路上奔波，也不知道之后能够活下来多少？”
洛晞宁提着灯笼走来，灯罩半透明的，光晕格外柔和。
洛晞宁倒是不担心，毕竟她可是有着灵泉水这样作弊器存在的。
“没事的，我这儿可是风水宝地，过一会儿让它们喝点水就能缓过来。”
亚尔没应声，只当洛晞宁是在苦中作乐。
当他转头过去，却看见洛晞宁的灯笼光照在她脸上，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真藏有一汪泓泉。
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猛跳起来，他按着衣襟，瓮声瓮气地说道：“嗯，行，那我就先离开了。”
“好，这天黑了，亚尔哥哥小心些。”
等到亚尔离开后，洛晞宁趁着没人注意，闪身进入空间之中。
拿出那根细管，往牛槽里倒了浅浅一层。
这水才刚触到干裂的石板，角落的牛原本闭着眼，鼻翼却突然剧烈翕动。
那只最瘦的黑斑花纹的母牛竟挣扎着抬起头，浑浊的眼珠映着灯笼的火光。它伸出舌头，试探性地舔了一口，紧接着整条舌头都卷入水中，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其余的几头牛也陆续抬头，沉重的身躯在干草上挪动。尾巴开始甩动，可不再是之前那种虚弱的扫动，而是有规律的鞭打，将围上来的苍蝇抽打得晕头转向。
“嘿，还是我的灵泉水有效吧。”洛晞宁笑得，走向旁边。
洛晞宁将灵泉水倒进瓦盆时，最活泼的一只芦花鸡突然“咯咯”两声，翅膀扑腾着就想要撞向笼门。
“好啦好啦，别急。”
洛晞宁将笼门打开，几只小鸡崽跌跌撞撞跳到地上，往瓦盆跑去。其余鸡崽仿佛察觉到灵泉水的妙用，纷纷效仿，一时间“叽叽”此起彼伏。
见到这些牲畜恢复过来，洛晞宁也松了口气。
为它们加上食料后，她这才关闭了圈舍。
“小姐，”成墨跟着哑姑抱着一摞干草，往她这儿走来。
洛晞宁有些疑惑，这圈舍里不都有干草吗？
“你们这是？”
“小姐，刚刚霄影飞来告诉我们的，说有暴雨要来，”成墨皱眉，从旁边竹筐里拿出油布来，“我们得做好预防。”
沙漠的暴雨，和寻常平原缠绵悱恻的细雨可不同，那来势汹汹，犹如一头被囚禁千年的洪荒巨兽，一旦挣脱枷锁，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大地。
那天仿佛破了个大洞，雨根本就不是再下，而是直接往下倒着。
下暴雨，的确需要提前做好防范。
她的小院，还真没有经历过暴雨的洗礼。
“我来帮忙。”才被撵回去休息的谢憬安也走上前来，说道。
“嗯，行，谢公子，麻烦帮我拉住这边。”成墨说着，便将手中油布递给谢憬安，可谢憬安还未拉住，一阵狂风呼啸而过。
逆风的谢憬安，发带被狂风绞散，黑丝与黄沙共舞。
“呸呸”许久没有吃到黄沙的几人，纷纷吐着不小心被吸入的沙子。
成墨用力抖开的油布还来不及盖上，就被狂风席卷着，谢憬安见他整个人都被油布给裹住，一个箭步上去，拽住油布的一角。
两人用油布围着圈舍绕了一大圈，可狂风已经来了，油布不光是被吹得哗啦作响，边缘卷起，眼看即将失去作用。
洛晞宁见状，将手中的抱来的干草往地上一丢，“哑姑，你先铺着，我出去一下。”
正在为牲畜铺着干草的哑姑见状，不由大惊，“小姐，这么大的风，你去哪？”
洛晞宁从旁边拿出一个麻袋，快步跑出小院。
远处开始传来阵阵轰鸣，洛晞宁将麻袋铺在地上，袋口对准裸露的沙面，双手成勺，飞快地往里扒。
这个地方是她的羊圈外面，牧草被啃得只留下了根部，刚好可以将底下的黄沙装进麻袋之中。
这沙还带着白日的滚烫，顺着指缝倾泻。
等她扛着麻袋跑进圈舍时，谢憬安和成墨正用身体压住被风鼓起的边缘。
“成墨大哥，用这个。等会儿你们也去装沙袋，用沙袋压住就行。而且我们也可以将沙袋堵在会渗水的地方。”
洛晞宁将麻袋重重放在油布褶皱中，她力气小，麻袋也只装了小半袋。想压也压不住，她只得将希望寄托在两个男人身上。
“好，我这就去装，谢工资你先顶着。”成墨抹了把脸，起身，一把抓着角落摞在一起的空麻袋，往外跑去。
洛晞宁瞧见他顺手抄起了靠在墙根的铁锹。
“宁宁，要不你去看看其他地方，这儿有我。”谢憬安双手用力，死死拉住鼓起的油布。
“你一个人能行吗？”洛晞宁往旁边另一边的羊圈看去，那里被用来挡沙的芦苇帘子被成片成片掀飞。
羊群在里面挤作一团，小咩咩高大的身躯护着里面的母羊们。
“能行。”
洛晞宁见他脚步丝毫未动，便知道他应付得来。
快步回到院后，将闲置的板车拖来，往成墨那儿走去。
“成墨大哥，装在这上面。”
这板车能装好几袋的沙袋，总比他们一袋袋地扛回去省事些。
“来得正好，”成墨将一袋袋沙袋放在板车之上，“砰”的一声。
洛晞宁回头，看见那袋沙袋装得满满的，袋口还打了个死结。
她趁着成墨将板车推回去的时候，用铁锹铲沙，效率的确比手扒快了一倍。
第三袋装满时，她隐约听到谢憬安的声音，“羊圈那边顶不住了。”
心下一惊，只装了三袋她便推着板车往回走。
羊圈那边的确不太好，之前搭建的也不太牢固，那芦苇帘子此处只剩几根麻绳还挂在木桩上，帘面被风撕成碎片。
羊群惊恐地往角落挤，要不是有小咩咩在，恐怕它们早已跑开。
第一百二十章 沙漠暴雨
洛晞宁顾不得许多，手心朝下，将小紫放了出来。
“小紫，帮我！”
小紫的藤蔓抖了抖，快速伸长，转眼间便将整个羊圈门口堵住。
洛晞宁这才得空，回身拉住被藤蔓卷起来的沙袋，第一袋压在帘子最下端，第二袋横着抵住木桩，第三袋斜撑成三角。
风依旧呼啸着，可现在却威胁不了羊圈了。
“小姐，你在里面吗？我把油布拿来，给羊圈也铺上吧！”羊圈外，成墨的声音被狂风撕碎。
“好，小紫。”
洛晞宁喊了一声小紫，小紫立刻伸出藤蔓，拉住成墨手中油布，也不见它有多余动作，便将油布覆在羊圈之上。
“嘿，小紫，你可真厉害。”
见它一藤便将他们几人都做不好的事情做好，成墨不得不发出一声赞叹。
“来来，将沙袋压在油布之上。”
洛晞宁对着小紫说着，小紫便将成墨手边的沙袋压在了油布之上。
“还差些，我再去装。”成墨推着板车，飞奔而去。
一直忙到天完全黑了下来，他们才在小紫的帮助下，将所有的圈舍覆上了油布，又在油布上压了数十袋的沙袋。
见到所有的圈舍都覆上油布，哑姑也给牲畜所住之地铺上干草，加上了饮用水和草料。
“总算是完成了。”成墨也瘫坐在地上，身边麻袋排成一列。
“是啊。”
洛晞宁长舒一口气，额头上的汗珠滑了下来，她刚想抬手擦汗，天边骤然一亮。
一道青紫色的光，猛地扯开了天穹。
不等他们松口气，倾盆大雨便下下来。
雨滴先是砸在外面的油布上，声音并不清脆，反而带着钝重的“噗”声。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短短几秒钟，雨幕彻底倾泄。
真真的是天河决堤，亿万水箭带着惊人气势自高空坠落。
油布瞬间便被打出密密麻麻的凹坑，还来不及回弹，新的雨滴已接踵而至。
风也赶来助阵，原本只是盘旋试探，此刻却像被激怒一般，从四面八方扑向小院。
新的牛棚之中，几人听到这骇人的狂风暴雨，脸色均是一变。
油布边缘被掀得哗啦作响，用作固定的绳索发出即将断裂声。
刚刚还瘫坐在地的成墨，立刻弹了起来，就要去拽住最近的绳结。
糟了，西北角的油布被风鼓起一个巨大的包，就连沙袋都无法压住。
洛晞宁惊呼一声，可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伸展着藤蔓的小紫，藤蔓快速在外行动，将油布直接捆在了柱子上。
雨更大了，雨可不再是雨滴了，而是成片成块，整片整片的雨墙砸下。
“小姐，谢公子，你们快回去，这里我检查了，小紫做得很好。”
成墨将两人赶了回去，自己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冲进雨幕中。
雨水在屋檐外，织成一张水幕，屋檐下的灯笼被风直接吹落了两个。
哑姑忙上前去探查。
洛晞宁反手阖门，指尖还沾着水珠。
她抬眼，视线先落在谢憬安湿透的衣摆。
衣物吸了水，全都沉甸甸地坠着，将他瘦削的身形勾勒得越发单薄。
见那衣角还在滴水，洛晞宁声音未见任何起伏，道：“脱。”
谢憬安当真听话地脱下湿透了的外衣，可洛晞宁依然没有走开。
他耳尖瞬间通红，就是恢复了几许血色的脸也涨红起来，“我已经好了，没有骗你，你看我走路都不跛了。”
他还记得半月前，因为腿伤刚好，自己就急于下床活动，结果就硬生生顶着众人关怀的目光半个月。
洛晞宁笑道，“好，知道你好了。”
那你还不离开？
谢憬安背过身去，将外衣搭在屏风上，再转过身来，却见洛晞宁将抽屉里的瓶瓶罐罐拿了出来，放在小几上。
“你的伤口都淋湿了，待会儿自己上一下药。外面风急雨骤的，夜半时分可能会降温，我换好衣服后再给你拿床被子来。”
说完，不等谢憬安说出反对的话，她便出了门。
换好了干净的衣物，谢憬安伸手去摸床榻，被子才晒过不久，还带着阳光干燥的气息。
他不由地笑，小仙女为何会觉得他冷，这个天时不正是好眠的时候吗？
洛晞宁抱着被褥过来的时候，正好瞧见了新奇的一幕。
谢憬安居然坐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的脸。
一时之间，让她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咳咳，换好衣服了呀！”
她踌躇着，本想在门外转悠，可外面风大雨大，她担心将被褥打湿，还是踱步进去。
谢憬安捂着右脸，见她进来又有着紧张。
他至今还记得她的那句话，喜欢他，就是因为脸好看。
可刚刚他拉住油布的时候，不小心被刮了一下，本来没觉得多疼，可刚刚看镜子，竟然多了几道红痕。
见小仙女进来，他不得不将脸遮住。
“你怎么了？”他这样的动作太过引人注目，洛晞宁进来第一时间便发觉到异样。
“没，没什么？这种事情，怎么不让哑姑来做？”
小仙女太过勤奋了，事事亲为。
“你的脸怎么了？”
放下被子，洛晞宁转过头来看他，讨论的却是他不愿意提及的。
“没什么。”
显然，他回答得太快。
洛晞宁微微蹙眉，声音冷道：“手拿开，我看看。”
“真没……”谢憬安抬眼，继而躲开她的视线。
洛晞宁明显不相信他，伸手拉下他的手，果然，那里有着几道红痕。
“不是说没什么吗？”洛晞宁瞪了他一眼，伸手在那些瓶瓶罐罐中翻找开来。
将金创药握在手中，她对谢憬安说道：“过来，我为你上药。”
脸受伤了，谢憬安不敢大意，忙跟上前，让洛晞宁为他上药。
手指轻触的瞬间，谢憬安瑟缩一下，却不是因为疼的。
“疼吗？”她轻声问道。
“不疼。”他抬眼看她，那双墨瞳里的星光闪耀。
被那星光所摄，洛晞宁指尖开始无意识摩挲，直到谢憬安的呼吸骤然加重，喉结滚动，她才惊觉自己另一只手竟然碰到了他的胸腹处。
第一百二十一章 撩人
窗外雷声滚过，灯火猛地一跳。
洛晞宁的右手僵在半空，方才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
她仓促收回手，指节无意识地蜷进掌心。
“咳咳，我……你这脸上没大碍，用了药，几天就能好。”她说得极快，像是有什么在身后追赶似的。
谢憬安垂眼，睫毛在灯光里投下一弯淡淡的黑影。
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吞没，却带着一点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雀跃。
房间里一阵静默，雨声、雷声、灯芯轻微的爆裂声，都仿佛成了隔岸的喧嚣。
两人并肩坐在榻边，中间隔了不到一臂的距离。洛晞宁仿佛能嗅到他身上与她同样的皂角香气，就那样萦绕在鼻尖。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鼓擂似的响，一下一下撞到耳膜生疼。
“今天这雨......挺大呀！”她干巴巴地找补。
谢憬安侧头看她，眼底浮起细碎的光，“是的。”
又是一道雷声滚过，洛晞宁脸颊发烫，好尴尬呀！
她暗骂自己：这死手怎么就不受控制呢？方才怎么就那样摸上去了？
虽说手感是不错，可现在不就很囧！
“那个，我就先回去。”她霍地起身，裙摆带起一阵风。
谢憬安没有拦她，只是抬眼望着，唇角缓缓扬起一点弧度。
洛晞宁逃也似的冲到门边，指尖刚碰到门框，忽而听到身后极轻的一声笑。
那笑低低的，带着胸腔共鸣，似羽毛般扫过她的心口，让她觉得有些痒痒的。
她脚步一顿，耳根却更加的红，不敢再回头，掀帘冲了出去。
丝丝雨点砸在脸上，冰凉却压不住心底那股燥热。
她跑得急了，连绣花鞋进水也顾不上，直到转过回廊，确定那道视线再也追不上，她才扶着廊柱喘气。
屋内，谢憬安仍坐在原处。
他抬手，指尖拂过脸颊那道新伤，其实并不疼。真正发烫的，是洛晞宁方才触碰过的地方。
他低头，掌心覆在自己的胸腹处，薄肌在单衣下起伏，心跳声大得仿佛能震落梁上灰尘。
谢憬安闭上眼，仍能描绘出刚刚那一幕。
灯芯在旁边爆了一个灯花，她俯身时一缕青丝从耳后滑下，发梢扫过他的脸，像是猫尾轻轻扫过。
她的手轻触他时，他本来是能躲开的，可他贪恋她身上的果香，并不愿她那么快离开。
之后的她不敢看他，睫毛颤得厉害，像只翻飞的蝶儿。
那时他便想，要是能一直伤下去，该有多好。
念头一起，他自己先笑了，真是荒唐的可耻！
他有何资本，能妄想与她相守一生。
匆忙跑回屋内，洛晞宁这才刚喘口气，门外响起了哑姑的声音。
“小姐，不好了，院子里进水，还有羊圈也积水了......”
院子里的积水不深，洛晞宁来到池塘边，将上面的一块砖用力掰下来。
这是前些日子，太阳太大，将一块砖给晒裂了，她找来补上的。
这砖一掰下来，周围的积水便朝着池塘涌去。
洛晞宁对着池塘中央的三根水柱说道：“你们将水引向月亮湾去，现在雨大，正适合扩大水域。”
泉眼妖兽仿佛听懂了一般，三根水柱只剩下了个小的，两个大的则是消失的无影。
院中的积水快速消失。
洛晞宁则是和哑姑迅速赶往羊圈，这样大的雨势，油纸伞根本用不上，她们穿上蓑衣，戴上斗笠，但还是被雨水淋得睁不开眼。
“哑姑，你刚刚说羊圈也积水？”
是的，羊圈也开始积水了。
一来她就看见，雨水就顺着油布缝隙渗了进来，与羊粪、干草、尘土混合成粘稠的泥浆。
羊群挤在地势最高的角落处，小咩咩虽然栏在最外面，但羊头窜动，眼看着就要失控。
洛晞宁往四周看了看，到处都是泥浆，只有两个饲料槽是由石板凿成的，比地面还高出二十多厘米。
洛晞宁让成墨将饲料槽拖过来。
哑姑见状立刻将放在高处的干草袋撕开，将干燥的草一层层地铺在饲料槽上，有些干草掉落在地上泥浆上，就像是在沼泽地上铺出一条草毯。
一连铺了好几层，这才让上面的干草没有沾水。
做好这一切后，洛晞宁连忙让小咩咩带着羊群过来。
有着小紫帮忙，虽然有些进水，但影响并不大。
“得再加沙袋。”洛晞宁的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成墨虽然没有听见，但是一直守护在旁边的小紫却明白，藤蔓缠绕着几个沙袋拿了过来，沙袋沾了水，比之前的更重。
洛晞宁指挥着小紫将这些沙袋重重地堆砌在羊圈之中。
在可能进水之处，她还让小紫多堆了几袋。
等到他们将这一切工作做好，洛晞宁抬起头来，一道闪电刚好劈在了两百米开外的沙丘上。
整个世界瞬间变成惨白一片，然而在那短暂的光明里她却看见，小院外的世界已经消失了。
没有沙丘，没有天空，只有一堵由风沙、雨水、雷电交织而成的灰黑色巨墙占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小院推进。
墙面之上，闪电如游走的银蛇，每一次闪烁都照亮无数被卷起的沙柱。
雷声随后，然而却不是轰隆，而是咔嚓，像是天穹扳断的脆响，三人只觉得耳膜一阵刺痛。
洛晞宁心跳加剧，恐惧席卷着她的全部。这样可怕的环境，人力能做的真是有限。
“别怕。”耳朵被温暖的手掌包裹，干燥的皂角香代替了羊圈难闻的气息。
谢憬安打量着周围环境，对洛晞宁说道，“这儿有小紫，我先带你回去吧！”
男人温润的嗓音，加上满是安全感的臂膀，洛晞宁顿时觉得没有那么害怕，而是放松下来。
她微微点头，低声应道，“好。”
谢憬安身上斗篷掀开，将洛晞宁整个笼罩在里面。
被男人护在怀里，再次感受轻功的飞驰电掣。
她这才惊觉，这人功夫应该很好才对，那他为何被那些祁国死士害得那么惨？
或者说……
洛晞宁抬眸看向男人，若有所思。
感受到怀中人的注视，谢憬安脚下不停，将人安全送回了屋中。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小紫搬家
幸好，沙漠的暴雨持续时间不长，两个小时后，雨渐渐歇了。
云层在头顶迅速收拢，仿佛它们从未降临。
洛晞宁用毛巾擦拭着半干的发，看着外面还有些微弱光线的天空。
沙漠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哑姑直起腰，听见了自己脊柱发生一串脆响，低头去看掌心，掌心里一片泥泞，那是沙粒与雨水混在一起的壳。
羊圈中，泥浆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刚才还淹过脚踝的泥浆，此刻只剩下薄薄一层。
借着微弱的灯光，成墨收拾被风雨撕破的油布。
洛晞宁踩着鹿皮小靴踏进羊圈时，羊群正试探着迈出蹄子，膝盖虽然打着抖，却已经在低头嗅着那些幸存的干草，一耸一耸地像是在确认是否安全？
哑姑蹲在一旁，用手背抹脸，旁边的排水沟里，一条筷子长的小蜥蜴正拼命扭动尾巴，试图逃离泥泞。
哑姑用两根手指捏住，轻轻一甩，蜥蜴便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落在远处的沙堆上，转眼消失不见。
“哑姑……”她本想帮忙，但却被哑姑制止。
“小姐，你快回去吧，这儿太脏，别把新衣裳给弄脏了。
哑姑让洛晞宁回去。
洛晞宁拗不过她，只得往回走。
她抬头望向远处，天空大地都像是重新规整了一遍。
沙丘不再是那么锋利，雨水冲刷了尖锐的棱角，留下圆润的波浪。
风来了，却不是往常那样干燥，而是带有雨后特有的凉意。
它掠过沙丘，卷起细沙，却不再肆虐，只是轻轻拂过，像是安抚一般。
洛晞宁深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灌满冷冽的清香，那是远处沙枣树的味道。
小院的土墙塌了一些，土胚砖横七竖八地躺在墙外的水洼中。
小院后的金黄沙棘，好似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旧稳稳地矗立着。
板车翻倒在墙根，车辕断成两截。
工具棚的茅草顶被掀飞一半，露出底下的铁锹、水桶等农用工具。
小紫好似也发现了小院如今的惨状，担忧洛晞宁责怪它，藤蔓全都耷拉着，委屈极了。
洛晞宁见状，笑道：“我们小紫真是太棒了，今天奖励你两桶灵泉水，可好？”
听到赞叹，原本还是蔫蔫的藤蔓立马精神了起来，新生的柔软叶片扫过洛晞宁的手掌。
忙碌了这么久，它怕是累了。
洛晞宁将它收了进去，可转念一想，还是将它连藤带盆搬了出来。
空间太小，已经不适合它的生长，刚好如今的小院正好缺乏爬墙的植物。
小紫这不刚刚好！
花盆早就换了个，现在用的是最大号，洛庭鹤特地在大渊开窑烧制而成。
小紫如今的体型，靠洛晞宁自己是不可能将其抬出来，还是小紫藤蔓缠住土墙，将自己挪了出来。
位置就安排在池塘边上，池塘里就是洛晞宁放出来的灵泉水。
小紫刚被挪出来，最先探出的便是它的主藤，表面的鳞片在洛晞宁手里的灯笼火光下闪出寒光。
紧接着，第二、第三条藤蔓从主干两侧激射，直奔数米开外的土墙之上。
土墙虽然塌了些，可却不是完全的塌掉，小紫的藤蔓犹如有着吸盘，“啵”的一声贴上瓦檐，直至将那点塌陷之处缠得密不透风，它这才停歇下来。
洛晞宁满意地点头，转身回了房间。
翌日清晨，洛晞宁在一片“叽叽喳喳”声中醒来。
揉了揉乱掉的头发，她坐起身来，打开窗户一看，原本栖息在普通沙棘中的鸟兽们飞到了金黄沙棘林之中。
“霄影，霄影。”
洛晞宁唤着霄影，霄影从不远处飞来，落在她的窗前。
“霄影，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这么吵呀！”
“昨儿下雨，金黄沙棘原本还未熟透的果实今儿全部熟透了，我族鸟们嘴巴馋，都跑来尝尝。”
全部熟透了？
洛晞宁疑惑，这金黄沙棘果实是快成熟了，可也没有全部熟透那样夸张呀！
“你们先别吃了，我来看看。”
随便披件斗篷，洛晞宁顾不上梳头发，便打开了门。
昨天下了雨，今天还当真觉得有点冷，她裹紧斗篷，快步来到金黄沙棘林。
林间不断传来轻不可闻的“簌簌”声，那是沙棘根系快速膨胀、延伸发出来的声响。
洛晞宁还是在以往自己浇灌灵泉水时听过。
“这是？”地面干燥，没有丝毫湿润之意，仿佛昨天那场暴雨是昙花一现般。
洛晞宁伸手折下几颗果实，往嘴里放。
她面前的是最大一颗金黄沙棘，正是她当初最早种下的那颗。
她前几日才看过，这上面的果实至少还有半月才会成熟。
可口中的口感告诉了她，它们成熟啦！
她手里拿着果实，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昨天那场暴雨不仅没有伤到它们，反而是大补了。
“主人，我们能吃吗？”
霄影站在枝头上，歪着头问她。
“嗯，吃吧，记得拉远些。”
这些时日，她可没有用过人力播种，全靠了这群鸟兽，才将沙棘林扩充到这个地步。
她抬头看向月亮湾，有了昨天雨水的加持，月亮湾的主河道骤然发胖。
原本还算小巧的月亮湾，被暴雨撕扯出三道新的裂口。
第一道向东，那里离这儿不远处有一片快要枯死的胡杨林。
眼下这片河水过去，想必能让胡杨林重返生机。
第二道北上，朝着沙漠之中最荒漠之地而去。
至于第三道，洛晞宁有着无语，细小的水流居然绕过她这块地方，重新形成了一个环，将她这里给包围起来。
这不就浪费了吗？
洛晞宁盯着那里，也是没了主意，许久后才想起，她不是还养了些鸭子和鹅吗？到时候就把它们往那条溪流上赶去。
“小姐，你怎么出来了？”刚刚检查了牲畜的哑姑走了过来，见洛晞宁只披了件斗篷，头发也没有梳，就来这金黄沙棘林里查看，顿时有着急了。
沙漠下了雨，这气温就低了许多，可别着凉了。
“哑姑，我没事的，只是看看。”洛晞宁有着无奈。
“那也不行，快回去，我来为你梳头……”
第一百二十三章祁国内乱
哑姑正准备伸手，去拿梳妆台上的桂花油。
洛晞宁连忙制止她，她可不喜欢桂花油这油腻浓重的味道。
“哑姑，我不用那个，我的头发不需要的。”
“也行。”
洛晞宁头发柔顺，的确不需要桂花油。
木齿穿过洛晞宁鸦青的长发，带着细微的“沙沙”声。
阳光斜切过窗棂，在发梢溅起浅金色，每根发丝都温顺地浮在脑后，衬得洛晞宁颈后那片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窗外不远处，谢憬安转头，瞧见的便是这么一幅仕女梳妆图。
一时之间寂静无声，只有心脏在剧烈地跳动，捶着耳膜的巨大声响。
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时。
哑姑的手腕顿了顿，停在洛晞宁的耳后，那里有一缕头发，打着旋儿不肯服帖。
院门处投下一道高大的影子。
“亚尔？”
成墨疑惑地看向来人，有着疑惑，他不是昨儿才回去吗？
“是洛老爷子来信，要交给宁宁。”
“嗯，小姐还在梳妆，先用早膳吧！”
早饭是哑姑早就准备好的小米粥，馒头，咸菜。
等到洛晞宁梳妆出来时，众人已经围坐在餐桌前。
洛晞宁为人随和，让他们都不必拘束，平时吃饭都是在一起的。
“亚尔哥哥，早上好呀！”洛晞宁笑着打着招呼。
亚尔从怀中取出洛老爷子的信件，递给洛晞宁。
祈国的洛老爷子来信了。
洛晞宁接过，笑着拆开信封问道：“亚尔哥哥，你们蛮族还兼职信差呀！”
“我们蛮州在沙漠中行走，这些都归我们。”
众人正欲用早膳，谢憬安坐在洛晞宁的右手边，面前摆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小米粥。
他今日穿的是洛晞宁特地为他选的，那件月白色长袍，袖口用银线绣着连绵的流云纹。此刻正用象牙筷挑起一片腌姜，动作十分斯文。
洛晞宁将信展开时谢憬安刚好抬眼。
从他这个角度，刚好看见少女眼前展开的宣纸上，墨迹因为疾书而显得凌乱，最末一行“恐旦夕祸起”六个大字，被朱砂圈了又圈。
洛晞宁的指尖忽然颤了一下。
“小姐，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叫她一直皱着眉，哑姑小心翼翼问道。
洛晞宁合上信件，淡淡说道，“祖父他们无碍，只是祁国内乱，他们担心受到牵连，想要回蛮州城……”
她话音未落，谢憬安手中的象牙筷突然脱手，直直坠向青花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热粥溅在他月白的袖口上，晕成一片狼藉。
谢憬安却恍若未觉，他的瞳孔在听到洛晞宁说到祁国内乱那一瞬间收缩。
一行人将目光投向慌乱的他。
谢憬安勉力稳了稳心神，道：“我手滑了，你刚刚......说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但洛晞宁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青筋在手背上蜿蜒。
谢憬安突然想起昨夜那个梦，梦里祁国皇城的朱漆大门被火舌舔舐。他站在城墙下，看着他的母妃被乱军推搡，发间她常戴的那支凤钗掉落，落在雪地上断成了两截。
“祁国内乱吗?”他重复着，声音却低得几乎听不见。
洛晞宁将信笺推到中央，檀木桌面映着晨光，信纸上的墨迹被照得纤毫毕露。
“......太子暴薨，谥号‘悯’。贵妃悲恸失仪，于金殿斥贤妃与二皇子‘弑储’；帝令有司勘验，未得确据。然群情汹汹，朝堂震乱。帝震怒，贵妃幽禁昭台宫，丞相锒铛入狱。京畿九门昼闭，风雨欲来......”
短短数行，写得极清晰。
谢憬安盯着那行字，脸色越发苍白。
太子暴薨。
谥号“悯”。
他的父皇，未曾见到他的尸首，就认定他已死。
眼下，谁也不知那个被天下人认定已死的储君，此刻正活生生地，坐在这间小小的蛮州小院中，穿着粗布青衫，喝着寻常米粥。
他的母妃，昔日宠冠六宫的贵妃姜氏，如今被锁在冷宫之中，冷宫高墙那么高那么冷，母妃她会不会犯了旧疾，咳得整夜睡不着。
还有他的舅舅，权倾朝野的丞相姜恒，如今被囚在刑部大牢，牢里潮气重，舅舅那双腿早年为救落水的他而落下的风湿，可熬得住？
谢憬安忽然想起离京那夜。
那一夜，暴雨如注。母妃亲手为他披上狐皮大氅，雨珠顺着她苍白指尖滚落在狐毛上。
“安儿，谢云逸他不可信。”母妃的声音极低，“他与你早不是总角之交，你莫要与他走得太近。”
而那时的他，还以为谢云逸再怎样，也还记得儿时与他养在母妃膝下，记得少时一起逃学，一起挨太傅手板的兄弟情谊。
以为他们兄弟联手，足以和太后萧氏以及背后的萧氏一族抗衡。
所以，他只是敷衍地笑了笑，为母妃拢了拢鬓角被雨沾湿的碎发：“母妃放心，孩儿自有成算。”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幕后之人竟这般狠毒。
出京不到十里，随行的二十名侍卫突然倒戈，险些将他逼至山崖。
刀光剑影之中，谢云逸自林间缓步而出，玄金锦袍上滴水未沾，唇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皇兄，我来救你。”
有了他的帮忙，侍卫很快被解决掉。
而他，眼盲心瞎，竟然被哄骗饮下了那杯毒酒。
如果不是小宁子与舅舅费尽心思营救他，想必如今呈在堂上的便是他的尸首。
可再后悔也无用，他眼睁睁地看着从小侍奉着自己的小宁子，被谢云逸残忍虐杀。
他身中剧毒，醒来之时，已在一辆密不可透风的青蓬马车里，车外马蹄疾如骤雨，车内药味苦涩。
暗卫十八浑身刀伤，右臂只剩半截，却死死抱住他：“丞相大人在京中拖住追兵，殿下且忍一忍。”
原来母妃与舅舅早已布了后手，舅舅以阖府兵权作饵，诱太后党羽出城。
暗卫十八则带死士，从皇子府中硬生生将他抢了出来。
然而那个事事都念着自己的小宁子终究没能撑着暗卫的到来。
谢憬安原想就此隐姓埋名，母妃与舅舅在朝堂上根深叶茂，未必不能自保。
而他只想守着眼前这方小院，就这样一直守着洛晞宁，便觉余生足矣，名分、江山、富贵，皆可抛！
可祁国到底是乱了。
母妃和舅舅竟然不惜自毁长城，在金殿之上与其撕破脸。
他们以为他真死了，才要为他讨一个公道，哪怕是玉石俱焚。
第一百二十四章不语再见
谢憬安闭上眼，仿佛又看见母妃为他系大氅时颤抖的指尖，听见舅舅离京那句“活着才有机会翻盘”。
原来他所谓的苟且偷生，才是对至亲最残忍的背叛。
谢憬安攥紧碗筷的指节泛白，粥碗被他捏出一道缝隙。
“谢憬安？”
洛晞宁轻声唤他。
他抬眼，撞进那双泓泉之中，杏眼在他眼中突然变换成母妃那双凤眼，心口突然疼得喘不过气来。
“宁宁......”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我不能再留在这儿了。”
洛晞宁舀粥的手一顿，粥面荡开一圈涟漪。
“用完饭再说吧！”
用完早饭后，洛晞宁便扬声吩咐道：“成墨哥哥，你去套车，哑姑，带上金银。”
洛家老爷子他们回来，必定不可能住她的小院，那便只能住回原来的洛府。
她这个小辈得提前安排好一切，还得再采买些东西。
她看向成墨和哑姑，心里想着，若是他们不愿意待在小院，回蛮州城也可以。
毕竟，她那里不住外人的话，那她就能天天回空间里了。
“你今日要去蛮州城？”他开口问道。
“嗯，”洛晞宁擦着手回道，“祖父他们要回来，蛮州城的屋子空了这么久，得提前去开窗、熏香、晒被褥。还得准备吃食等物，忙得很。”
那也用不着你亲自去做。
谢憬安听得心口发紧，但并没有说出这句话。
蛮州城的洛府，有数间屋子，却不会再有这座小院独有的烟火气。
土灶里偶尔爆出的柴火“噼里啪啦”的声响，药罐里时常翻滚着苦涩的药香。
洛晞宁转头看他：“你不随我们一起走么？”
谢憬安微微一顿，他原想再找些体面的借口。
比如说还需收拾细软？可他本就是被洛晞宁所救，哪里有什么细软？
比如再留下两日浇浇花，可浇水的活儿，向来是洛晞宁亲力亲为。
话到嘴边，只留下一个低哑的“好”字。
这个好字一出口，便是无形的刀刃，将他与这方小院与洛晞宁之间，划过一道天堑。
他，终是要离开了。
此次回京，他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活着回来。
谢云逸既然敢伪造太子死讯，想必已经布下天罗地网。
而他早已没有任何权势。
可即使如此，他也不得不回去，因为他的母妃，他的舅舅，他们等不了。
“行，那你先上车吧！”
马车就停在院外，枣红色的马打了个响鼻，蹄子不安地刨着沙土。
谢憬安最后再望了一眼，三月前这里还是寸草不生的荒滩。
风一卷，黄沙便扑得人睁不开眼。
刚来时，他一度怀疑小仙女是不是被家人抛弃了。
毕竟曾经也是堂堂侯府嫡女，怎么会住在这种鬼地方？
可直到他亲眼看见，她如何牵着骆驼一趟趟地运输泉水，如何蹲在沙地里一粒粒埋下耐旱的草籽。
直至后来，枯黄里冒出的一抹绿，再后来绿色连成了一片。
如今绿意起伏如浪。
车前草开出淡紫色的花，沙枣树上结出青玉般的果，时常有着一只巨型的沙漠鹦鹉站在墙上歪头看他，嘴里还说着洛晞宁通过它传来的话。
后院的金黄沙棘，慢慢地从几棵变成一片。
前方不远处的月亮湾由瘦瘦的溪流变成如今这磅礴的模样。
他见到这沙漠一点点转变成绿洲，见识到洛晞宁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妖兽们，他这才惊觉这三个月来，居然是他这么多年为数不多的欢乐时光。
“上车吧！”
洛晞宁已经踩上马扎，回身向他伸出手。
他终究没有握上那只手，自己撑着车辕跳了上去。
车辕碾过细沙，发出轻微的声响。
谢憬安忍不住回头，小院越来越矮，土墙灰扑扑的，装杂物的那个屋顶上，茅草被风掀起一角。
还有那奇怪的鸡矢藤小紫，自墙上伸出来紫红色藤蔓。
马车上，一行人相对无言。
洛晞宁看向窗外，因为昨天暴雨，加上天气逐渐冷了下来，今天不少地方都有着积水，甚至积水旁边还有些植物发芽了。
看着这些芽苗，洛晞宁微微叹息，可惜了，这些植物即使发芽了也长不大。
这便是不小心落到沙漠里的大多数植物的命运。
见到外面这般荒凉，洛晞宁突然开口：“谢憬安，你......还会回来吗？”
谢憬安喉头滚动，半晌才回到：“会。”
这个字像一块烧红的炭，滚过喉咙，烫得他眼眶发涩。
他说着会，但其实他并不确定，祁国国都究竟有多少刀光剑影在等着他。
母妃如今在冷宫之中，是否安好？
还有在牢里的舅舅，是否还留有一口气等他回去？
但要说不会，他又不忍，他不愿放弃洛晞宁！
他突然伸手掀开车帘一角，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沙粒打在脸颊上。
远处蛮州城的轮廓已隐约可见。
“洛晞宁，”他唤着她的名字，“等我回来。”
洛晞宁捏着衣角的手微微一紧，这还是记忆中她第一次听见他唤她的名字，半晌她才轻轻“嗯”了一声。
到了蛮州城门处，谢憬安足尖一点，悄无声息地落在离车轮半步远的青石板上。
枣红马打了个响鼻，继续向前，车帘晃了晃，终是没有掀开。
他们不欲说着分别的话。
谢憬安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渐行渐远，他始终不发一言，转头却在墙角处瞧见了熟悉的划痕。
那是一道极细的刀痕，完成半月，里头又斜挑出一短撇。
谢憬安心口猛地一跳，这是他与舅舅联络的独特纹路。
因为取自于他幼年一次在丞相府的涂鸦，所以并不被外人所知。
他俯身，伸手抚过划痕。
刻痕旁还有更小的标记，两道交叉的短横，末端点了一粒小凹。
他眯眼辨认，这是密语，记得是时辰。
横为日，点为更，两横一点，日期是在今晚子时。
这蛮州城居然也有舅舅的人？
这暗语是新鲜的划痕，刀口发白，未蒙沙尘，刻下最多两三日。
谢憬安环顾四周，右侧是废弃的马槽，左侧是口枯井。
他抽出怀中匕首，在底下添了两笔，一横一勾，这是回应。
来者可信，子时相见。
他最后望了一眼划痕，抱起地上花色兔子，轻声道：“小花，我们走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成效
“小姐，”马车之中哑姑看着呆呆看着车帘的洛晞宁，有些担忧道。
这三个月的相处，他们早已看出洛晞宁与谢憬安是两情相悦。可如今这对小情侣却分道扬镳，着实让人叹息。
虽然他们并不清楚谢憬安的身世，但见他平时的行为举止，也能知道他出身名门。
她家小姐虽然是落魄的侯府嫡女，可毕竟底蕴尚在，加上小姐的面包大业几乎遍布整个大渊。
“嗯，无碍。”洛晞宁回头，笑道。
他走就走了，如果他能回来她就等。
她给他三年时间，如果他不能回来，那么她就去找他。
如今，以她所有妖兽的实力，以她酥饼斋麦香坊的财力，她有什么地方去不得？
他想去哪儿，还能拦他不成？
而且，刚刚她也将空间的变异兔子送了一只给他。
战力顶尖，谢憬安也见识过，所以她并不担心谢憬安会遇到什么危险。
但愿他这一行能够顺利！
一行人回到了洛府，三月未见，这里枯草丛生。
“哑姑，成墨大哥，”洛晞宁回过身，对两人说道，“你们收拾一下，就待在这儿吧！”
哑姑原本弯腰去搬门口挡着的那个破箱子，闻言猛地抬头，指尖悬在半空之中。
她身旁的成墨也是一愣，身形僵在原地。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惊呼道：“小姐！”
哑姑踉踉跄跄后退半步，眼眶瞬间泛红，嘴唇颤了颤。
“小姐，可是我与成墨做错了什么，小姐要赶我们走？”
洛晞宁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绝无此意。只是小院深处沙漠腹地，气候诡谲，白日酷热，夜里又寒似冰窟。
如今蛮州城因为月亮湾复苏，商贸繁盛，治安亦好上许多。你们留在城中，我更放心些。”
哑姑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指节泛着白。
“小姐，”她声音颤抖，“我这条命是你从沙匪手中救了下来，你在哪儿，哑姑我便在哪儿。”
成墨见哑姑提及此事，眼中泛着泪，心脏闷闷地疼。
“对，我也是。”
洛晞宁望着他们，心头一软，叹息化作一声轻笑：“好吧好吧，拗不过你们。既然如此，那你们便和我回沙漠小院住吧！”
她转向成墨，杏眼弯成月牙，“只是往后，又要辛苦成墨哥哥了。”
祖父祖母回到蛮州城里，她可能就要常常回来。
成墨咧嘴一笑，“小姐说笑了，这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
哑姑怕洛晞宁再提及，赶他们离开这事。忙支支吾吾说道：“小姐，那我先进去收拾，我们今晚就在此处休息吧！”
“嗯，对，我这就进去将车停好，再去打些水来。”
“你们先别着急，”洛晞宁伸手拦住成墨，“先去看我院子里那口井。”
可才行至荷花池，洛晞宁便发现，昔日亭亭的荷早已枯败，残枝指向天空，但池底竟覆着一层寸许深的水。
洛晞宁蹲下身，指尖触水，触之冰凉。
看来月亮湾这段时间将主脉，流向蛮州城的成效真是不错。
连蛮州城这么偏远的院落，都有积水。
“看来……”她拨弄着水面，“泉眼妖兽们确实将月亮湾的主脉引了过来。我们也不用担心在蛮州城没有水用了。”
成墨单膝跪在池边，粗粝的手指捻起一撮淤泥。
“小姐，你那院中的泉眼妖兽真是厉害，还真的将月亮湾救活，真是不可思议，竟然真的做到了。”他抬眼望向洛晞宁，眼中崇敬几乎要溢了出来。
“蛮州百姓再也不会因为一口水争得头破血流，您这是……”他猴头滚动，“救了整座城。”
当初洛晞宁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时，他还以为不过是小女孩过家家般的玩耍。
苦于哑姑要跟着，他也没别的办法。
可真的看着沙漠一点点地变成绿洲，他对于洛晞宁的看法就在不断地变化。
直至今日，他才知道，他家小姐可不似其他贵族小姐，做的可是造福全蛮州百姓的大好事。
“嗯，是的，我养的妖兽可没有没用之辈。”
洛晞宁颇为自豪，她想要的便是这样，让蛮州恢复成适合生存的富饶之地。
可被成墨如此崇敬的目光，她被看着也有些不好意思。
“嗯，咳咳，”她被看得耳尖发烫，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不过是……分内之事。”
话虽如此，嘴角却悄悄翘起。
哑姑不知何时折返，手里攥着一把蔫了的沙葱。
“小姐，真是厉害！”
她方才已在后院查验过。
这府中水井里都有水。
水色清亮，的确是可以饮用的。
等到哑姑将屋内收拾妥当，时间已经临近傍晚。
饭后，洛晞宁回到以往居住的小院。
雕花木门推开，月光从窗棂漏出来，正好落在铜镜上。
镜中少女眉间已褪去稚气，她慢慢卸下银簪，乌发如瀑垂落，木梳一下下穿过发丝。
“谢憬安……”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低语，指尖抚过自己的发，“你现在，可还平安？”
蛮州城的夜空与沙漠小院的夜空相差不大，都是漫天星辰点缀其中。
蛮州城的另一端，谢憬安正隐在暗巷阴影中。
夜行衣裹着他清瘦的身形，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眸。
怀中灰色花兔不安地动了动，鼻尖轻便，嗅到风中陌生的血腥。
他抬手，指节修长，指腹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顺着它耳后的软毛一下一下安抚，声音低得似在自语：“小花乖，再等等。”
听见自己的名字，花兔竟奇怪异地安静了下来，只留下一双红玛瑙般的眼睛，在滴溜乱转。
与他约定好的人很快便来了。
巷口传来极轻的口哨声，三长一短。
谢憬安眸光一凛，身形已掠至来人面前。
月光斜斜地照在他的脸上，看清他的相貌后，那暗卫单膝跪地：
“殿下，属下来晚了。”
谢憬安垂眸，伸手微抬，示意他起身。
暗卫却未动，反而从怀里摸出一截乌木令牌，那是丞相府暗卫令牌，有此令牌，就可调动所有暗卫。
“舅舅派你来此处，是来寻我的？”谢憬安把玩着令牌，对暗卫说道。
那暗卫微微愣神，却是摇头。
居然不是来寻他的？
暗卫上前一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三天吗？
第一百二十六章妖兽交易
哑姑动作一向利落，不过一日光景，她与成墨便将主院收拾得干干净净。
窗棂上的积灰被抹净，露出原本温润的木质光泽。
地砖缝隙里枯败的杂草，也被抠得干干净净。
就连院中那口许久未用的水井，成墨都俯身下去，一桶一桶将沉积的泥沙掏尽，直到再打上来的水清澈见底，这才停歇。
洛晞宁提着两大筐采买的物什回来之时，成墨刚好将最后一桶水注入厨房的水缸。
“小姐，既然府里收拾妥当，所需用的东西也齐了，那咱们是不是......该回沙漠小院了？”哑姑从廊下出来，围裙上沾着几点灰渍，手里还攥着块抹布。
洛晞宁正弯腰捡查看筐里的东西，闻言动作一顿，有些诧异地看向哑姑，“怎么，哑姑很着急吗？”
“哎，也不是着急，只是想着家里的那些牛啊鸡呀没人照料，这不，出门匆忙，都没喂，这都两日了，也不知道它们闹腾成什么样？”
哑姑伸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说道。
“嗯，那我们今日就回去吧！”
洛晞宁抬手遮在额前，望了望天，晴空如洗，日光虽烈，却已没了前些日子的毒辣。
成墨不知何时已牵了马车来到门前，枣红马不耐地打了个响鼻，蹄子刨着地面，似乎也急着返程。
洛晞宁望着成墨额角未干的汗珠，心下好笑，原来不光是哑姑，就连一向沉闷的他也惦记着家里。
“行吧！”洛晞宁将东西放好，命哑姑锁好了门，一行三人上车，很快回到了沙漠小院。
这才离开两日，她们还真有些想念。
远远看到她用来暂做牧场的山坡之上，羊群像一团团滚动的雪，正悠闲地吃着草。
她眯起眼忽然“咦”了一声，“哑姑，你瞧那些母羊，肚子是不是又圆了些？”
洛晞宁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三十多只母羊的肚子，在她看来好似更大了一些。
亚姑也觉得好笑，这不过两日，小姐怎么就瞧出这母羊肚子又大了。
她捂嘴笑了笑，“看来，再过月余就能有小羊羔了。”
话音未落，一阵“嘎嘎叽叽”的聒噪声随风传来。
马车刚刚停在小院门口，便能听见鸡舍鸭舍里闹作一团。
“好啦好啦，这就来这就来。”哑姑笑骂着跳下车，打开小院大门，从里面端出装有谷糠的篮子。
从篮子里掏出谷糠往地上一撒，鸡群立刻围成了一圈，疯狂啄着。
“真是，不就走得急了，没给你们喂食，至于饿成这样？”
洛晞宁刚下马车，便去牵骆驼。
在池塘里打好灵泉水，洛晞宁牵着骆驼去给金黄沙棘浇水。
金黄沙棘虽然说不是每天都需要水，但是她为了这沙漠绿化大业可是费尽了心思，多给金黄沙棘喂些灵泉水，果实早些成熟才好。
不过她也偷懒，等到哑姑和成墨都看不到的时候，她伸手便拿出一根软管来，无论是从空间里灵泉池里取水，还是自来水管里放水，都要快捷得多。
“来，来，咱们也喝些水。”洛晞宁笑着为金黄沙棘浇水，浇灌之后她就牵着骆驼去旁边的沙棘林中。
“霄影，快下来。”洛晞宁唤着霄影。
在它们巢穴的旁边，那个食盆里放上满满的两大盆灵泉水。
另外两个大盆里则是放上了，浸泡过灵泉水的谷米。
这些便是它们这些沙漠鹦鹉最喜欢的食物和水。
“来了来了。”
霄影率先飞了下来，吃些谷子喝点灵泉水，随后就便见它转过头去，对着一棵沙棘枝条的另外一只较小些的鹦鹉“叽叽”叫着。
那只鹦鹉这才慢吞吞地飞下来，跟在它的身边吃了起来。
这只鹦鹉浑身灰褐色，没有多艳丽的羽毛。体型虽然没有霄影大，却也比别的鹦鹉要大上一些。
像是想到了什么，洛晞宁突然笑道：“霄影，这是你的对象吗？”
“是的是的，我的对象，小黑花。”
“咳咳咳”
这名谁取的，怎么那么富有她取名的特色。
一直等到霄影和小黑花吃饱喝足后，它俩飞了上去，站在沙棘枝头上。
其他的鹦鹉这才陆陆续续地飞了下来。
它们的进食顺序极其有规律，霄影和小黑花可能是它们的头领和头领夫人，所以它俩最先吃。
之后的便是一些和小黑花差不多颜色的鹦鹉飞下来，洛晞宁看着颜色灰扑扑的，想到大自然里鸟类都是雄性颜色鲜艳，以便吸引异性。
便能猜测出来这些鸟便是她们族群之中的雌鸟。
雌鸟吃的时候，一些小小的稚鸟也跟着跑来吃。
看来便是首领吃完，便是雌鸟同时又会带着小的雏鸟进食了。
直至最后，她也并未看见除霄影之外的其他雄性鹦鹉。
她抬头看沙棘枝条上，的确除了颜色灰扑扑的雌鸟外，还真没看见色彩鲜艳的雄鸟。
“霄影，你们族群里的雄鸟呢？”
怎么不在？
那她准备的食物不是准备多了吗？
又添加了两次食物和水的洛晞宁心里有些疑惑。
“它们出去捕猎了。”
捕猎？
洛晞宁不知为何，忽然想到当初在霄影爪下挣扎的泉眼妖兽。
“霄影我问你，你的族群是不是可以辨别出来是否是妖兽？”
霄影歪头看她，琉璃似的眼珠转了半圈，有些不解。
“我们一族便是以果实为食，可食物缺乏的时候，也会以小型妖兽为食。”
小型妖兽，那不是暴殄天物嘛！
洛晞宁杏眼倏地睁圆，一拍手掌，对霄影说道，“那你可否帮我一个忙？”
霄影歪头的角度更大了，几乎要把脑袋折到翅膀底下。
左边那撮耳羽翘了起来，像人挑眉时的动作。
它抖了抖羽毛，“主人请说！”
“我这里有食物，你看，这些瓜子，这些谷子，是不是你们都很喜欢？”
霄影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是的，是的。”
“那食物充足的情况下，你们是不是就可以不用以小型妖兽为食了呀？那能否将抓住的小型妖兽给我呢？当然，我也不是白要你们的，我用食物来交换，这样你们也可以不用出去捕猎了。”
“主人要妖兽来干什么？”
洛晞宁想了想，说道：“这个你先不管，你就说可不可以吧！”
“可以是可以，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肯定是要活的，那就这样说定了，嗯，今天算了吧，明天如果你们抓到的妖兽就拿来我这里换食物吃，如何？”
“好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旧识
与霄影达成交易共识后，洛晞宁笑着拍手。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
“小姐，小姐，”成墨忽然跑过来对洛晞宁说道，“亚尔，亚尔说他们祭司回来了。”
祭司？
成王！
洛晞宁点头，“行，那我们这就去拜访一下。”
她回到院落，哑姑已经收拾妥当，并备上了一份礼物。
“小姐，我们真的要去吗？”
哑姑有些胆怯，她怕知道真相，又怕不知道真相。
“去，怎么不去？”
洛晞宁杏眼微阖，她这去可不是为了自己。
她望着一直都郁郁寡欢的哑姑。
哑姑，这名字应该不是她的真名，这样绝美的一个人儿，不该就如此磋磨下去。
这成王无论是不是她猜想的那样，也应该对哑姑一个交代。
蛮族祭司居住的地方，是他们帐篷的最边缘处。
看着眼前满是补丁的破旧帐篷，洛晞宁心里有些打鼓，“亚尔哥哥，你说你们蛮族的已经七十多岁了，那他......”
是否还记得十年前的成王？
又或者说，成王当时交给他了什么东西？
亚尔见她问起祭司的年龄，知道她是担忧什么。
“我们的祭司虽然已经是古稀之年，但是精神可好了，你看就我们这样一路奔波劳顿，即使是我都有些吃不消，需要休息。可我们祭司他一点儿事都没有，连休息都不用。”
“哦，那就行。”
洛晞宁顿时安心不少。
只要精神好，那就能保证她们此行目的能够达到。
掀开羊毛毡，帐篷中央坐着一个老人。
穿着蛮族特有的羊皮衣，脸上有着奇怪图腾。
他的头上还用了一根长骨，作为发簪使用，将他满头白发都给盘了上去。
“阿爷。”亚尔对那老者行礼，三人也跟着行礼。
祭司浑浊的眼睛睁开，笑盈盈道：“来来，坐下喝茶。”
他招了招手，身后走出来一个奇怪的男人。
洛晞宁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但这一眼却是将她吓得不轻。
只见那人像是被全身烧伤一般，脸上纵横交错全是被烧过的痕迹。左臂也没了半截，只剩下满是焦黑的残臂。
似乎是担心吓着客人，他低下头，伸手将左臂空荡荡的袖管往上缠了两圈，想要挡住那焦黑。
这人按照她们现代的话来说，烧伤面积至少达到了70%。
唯一完好的可能就只剩下那半张脸了吧！
洛晞宁看向他那半张没有烧伤的脸。
这人原本应该长得还挺俊，隐约可见浓眉大眼。
“呀！”哑姑一声惊呼吸引了洛晞宁的注意。
洛晞宁见她瞪大着眼睛，张大嘴巴，满脸惊骇地盯着那满是烧伤的男人。
就连旁边的成墨也是如此。
他们不应该如此胆小呀！洛晞宁有些疑惑。
那人也怕是知道自己吓着客人，忙转过身去。
“啊，你们别怕，大叔他只是看着可怕，实际上他心肠可好了。”
亚尔拉住洛晞宁给她解释道：“而且你们不知道，大叔他熬的奶茶可香可香了。”
这大叔还会熬香香甜甜的奶茶？
洛晞宁被这样的反差给震撼住。
“嗯，和你酥饼斋的奶茶不一样，我们这是咸的，有的时候还会加上一些其他的东西在里面，其实以前我们都叫酥茶的。只是我看和你的奶茶步骤都是一样，所以才叫奶茶。”
亚尔急忙解释道。
“哦。”
洛晞宁和亚尔说话之时，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哑姑。
只见她眼含着泪，望向那被烧伤之人。
那人背对着她们，站在那儿背着光，左臂只剩半截，焦黑的残肢看得哑姑眼里的泪不断掉下。
他脸上覆着一层暗红的疤，把原本高挺的鼻梁拉得歪斜，嘴角也被扯出一道怪异的弧度。
幸存的右手，死死攥着一个土陶杯子。
哑姑的声音，即使是只发出了一声，他又如何不会识得？
哑姑的喉咙里滚过一声极低的呜咽，她跨前一步，却又猛地停住。
那人却在此时猛地转身，四目相对，他眼底先是惊，再是痛，最后统统沉浸在一片漆黑的愧疚之中。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哑姑的眼泪应声而落，她扑过去，却在离他半步远的地方定住，双手悬在半空，指尖颤抖。
她想要触碰他的脸，又怕碰碎了他。
想抱他的腰，又怕勒痛了那一身焦黑的痂。
最后她只能抓住他垂在身侧的右手，这只手比从前粗了百倍，虎口处的新疤叠着旧茧，像是经历了千般风霜的老树皮。
她把脸埋进去，泪水渗进裂开的皮肤，让他整个人都为之一颤。
男人猛地抽走，动作太快，连带掌心的杯子也掉落在地毯上。
他踉踉跄跄地后退，小腿撞上了矮几。
“别......”他声音嘶哑，“别看！”
哑姑摇头，头上洛晞宁送她的银钗叮当作响，她伸手扯住自己的袖口，想给他擦拭。
但男人躲避着，不给她丝毫机会。
“你去了哪里？我……我找了你整整十年，你可知你可知……”
哑姑终是忍不住抱着他痛哭。
男人别开脸，一道光正好落在他的侧脸上，凹凸不平的疤痕看起来是那样的骇人。
他忽然笑了一声，“我现在这样，连自己都嫌恶心，”他抬起残缺的左臂，在空中晃了晃，右手使劲地拍打、抓挠，便有焦黑的痂掉落。
“找到了我，又能做什么？端茶送水还是替我擦一辈子的药？”
“擦一辈子的药又如何！”哑姑的指尖狠狠掐进掌心，她突然转身，将旁边小炉上的铜壶提了起来。
壶嘴还冒着白气，是刚刚男人温的热水。
她在他的面前蹲下，将铜壶放在地上，然后极轻极轻地捧起他那只焦黑的左手，放在壶口蒸腾的热气中。
男人疼得浑身一绷，却没有抽开。
哑姑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他的手臂上。
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那是洛晞宁给她的灵泉水。
平日里有个什么烧伤之类的，她根本舍不得用，可现在她却将整瓶灵泉水，倒在他的伤口上。
她倒地极慢，可灵泉水还是滑过，在地上慢慢晕染开来。
哑姑抱着他的手，眼泪一滴一滴地划过，“小姐，小姐求求您帮帮我。”
第一百二十八章 救治
洛晞宁半蹲在她身前，拂开额前碎发，重新从怀中拿出两个瓷瓶。
“哑姑，拿着。”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我在，这药要多少有多少，即使他浑身被火毒撕裂，也一定能治好他。”
哑姑双手捧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含泪的眼睛看向洛晞宁。
男人却突然抬眼看她，眼神凌厉。
仿佛在说，你个小姑娘，凭什么让她奉你为“小姐”？
洛晞宁瞪他，原来就是你！
“谢谢，谢谢小姐。”她朝着洛晞宁深深鞠了一躬。
哑姑拔开瓶塞，灵泉水不要钱似的淋在男人焦黑的左臂上。
她每淋上一次，便抬头看他，问道：“疼吗？疼就告诉我。”
男人死死咬住牙关，腮边肌肉绷紧。
这药水滴在皮肤上，像是千万根冰针，又似滚烫的火星。
他猛地弓身，喉咙里滚出一声呜咽，却硬生生卡住，整个人蜷成一只被煮熟的虾。
哑姑立刻跪地，双臂一环，让他的额头抵住自己的肩膀。她的肩膀单薄，却极稳。
她一下一下抚他后脑稀疏的头发，那是被火燎过的斑秃，再也长不出头发来。而旁边新生的发却白得刺眼。
“若恒，一切都过去了，没事的，我在这儿永远陪着你。”
男人终于崩溃，哭得像个孩子。
眼泪淌过脸上崎岖的疤痕，在哑姑衣襟上印出深色的痕迹。
洛晞宁对亚尔示意，亚尔立刻会意，上前扶起祭司，洛晞宁也是轻轻拉了拉成墨的袖子。
几人纷纷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这对失散多年的有情人。
老祭司被亚尔扶出来的时候，还甩开他的手，“不用扶，我还没老到走不动路。”
话虽然硬，可腰一弯，仍然忍不住咳嗽几声。
“你们，哎，都坐下吧！”他抬手胡乱抹了把胡子，率先盘腿坐下。
“十六年前，那是我第一次见他，那时候的他还不到二十岁，那才叫一个英姿勃发。可在十年前他经历了一场大祸，家人朋友都死绝，自己也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他从灰烬里爬出来，皮焦肉烂。他一心求死，一心想着复仇。我也不知该如何劝他，只是他的伤势实在太重，这么多年就一直这样吊着命。
哎，你们如果能劝劝他，就劝劝吧！”
“阿爷。”
洛晞宁抿了抿唇，学着亚尔先前的称呼，轻声道：“阿爷。”
这让老祭司都微微愣了一下。
他看向满脸通红的亚尔，然后笑道：“嗯，好好，好孩子。”
洛晞宁有着不知所措，难道喊错了吗？
可就在这时，帐篷内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你这是做什么呀？”
成墨听见他小姑的哭喊声，连忙冲了进去。
洛晞宁也有些担忧，跟着亚尔走了进去。
之前还拥抱在一起痛哭的一对，此刻已经分开。
地上有着一滩冒着热烟的水，显然是那个水壶被打倒了。
哑姑哭着瘫坐在地，手臂处有湿润，左手背通红一片。
那被烧伤的若痕也是拥着她，“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
男人不停地说着。
“小姑，你怎么了？”
成墨冲至哑姑身前，关切问道。
那男人明显一愣，“你唤她小姑，那你是，你是萧……小墨？”
“是的，沈叔叔。”
果然如此，洛晞宁眉头一跳，看向眼前众人。
哑姑的举动和男人慌乱的表情已经表明了一切。
事情也很好猜测，不就是男人觉得自己被伤了，觉得面容丑陋，担心连累哑姑，或者说也怕被哑姑抛弃，就说了些伤人的话。
导致哑姑想要用热水去烫伤自己的手臂，可能是想证明自己绝对不会嫌弃他的丑陋吧！
这“若恒”可能是想去拦，可他只有一只手可用，如何能拉住哑姑。情急之下只得将水壶弄翻。
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
“小墨，小墨......”哑姑拉着成墨，泣不成声。
她寻找了十年，经历了千辛万苦，遭遇了非人的磨难，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可......
她都告诉了他，有小姐的灵泉水，就算他如此严重的伤势也能有所好转，可他始终不信？
既然不信，那她就证明给他看。
“小姑，给。”
成墨从怀中取出同样的瓷瓶。
洛晞宁对他们极为大方，这样珍贵的药物，他们时不时就会得到一瓶。
而且，他们也是看见谢憬安那么严重的伤势，不就是这样慢慢被治好的吗？
哑姑止住了哭，手里抓住那个瓷瓶。
对着那个“若恒”说道，“既然你不信，那我就证明给你看。”
若恒虽然及时打掉了那个水壶，但她的手臂多少还是被烫伤了，尤其是手背处有些红肿。
她稍微坐起身，将瓷瓶打开，将那灵泉水淋在红肿之处。
只见她轻轻揉了揉，再用袖子将上面的泉水擦拭干净。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
哑姑难得的如此硬气，成墨更是从未见过她敢如此对成王说话。
沈成渊看着眼前的这只手，比十年前那双手粗糙了不少，但是依旧好看。
可片刻后，他突然愣住了。
哑姑受伤，他亲眼所见，涂抹药水时他也在场，可是如今那红痕呢？
“这，这怎么可能？”
抓住那只手，仔细查看，的确没有丝毫的痕迹。
看着亚尔好奇地抽过来，哑姑忙抽回了手。淡淡说道：“现在你信了吧！”
这由不得他信不信。
可是他又如何能够相信？
他被这伤折磨，折磨了将近十年。
用尽了办法，找遍了灵丹妙药。
也不过让他的伤势保持成这样。
可随着他的钱财用尽，已支付不起昂贵的药物，他便只能任由自己伤势恶化。要不是蛮族祭司始终不肯放弃，他怕是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可如今，他已经心如死灰，爱人却拿出几瓶药水便能治好自己。
那他何苦？
何苦这么多年忍着相思，不去见她？
“我，我......”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了，现在什么也别说了。”
哑姑制止了他，转头看向洛晞宁
“小姐，可否......”
洛晞宁同样摆手，然后拉住了她的双手。
“你放心好了，我说能治好，那就一定能治好。”
“谢谢，谢谢小姐。”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成王属下
将“若恒”从蛮族接了回来，哑姑专门收拾了一间僻静的房屋，让他修养。
“叩叩”一阵敲门声响起。
“进。”
洛晞宁面前摆放的，是他们刚刚从蛮族交易回来的东西。
她精挑细选的优良种子。
当然仅仅是品质优良还不行，它们还不一定能适应这沙漠的气候。
不过好在，它早已找到解决的办法。
“小姐！”
哑姑进门，突然跪下，将洛晞宁吓了一跳。
“哎呀，这是干嘛呀！”
洛晞宁伸手将人拉了起来，佯装生气道：“哑姑，你再这样，我可是要生气了。”
“小姐，请赐予我灵泉水治疗他，他，他是......”
哑姑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小姐，若恒的真实身份。
洛晞宁不愿让她为难，笑道：“他嘛，我知道呀！”
哑姑心下一惊，“小姐，你都知道了？”
“当然，他是你的爱人，对吧？”
哑姑点头，“对，我曾经立下誓言非他不嫁，他也说过非我不娶。虽然如今他遭了这样大的罪，有些心灰意冷，但是我清楚他对我的情谊是不会变。”
她笑得很幸福。
“那这样就行了啊！”洛晞宁见她这样，也笑了。
突然，她靠近哑姑，道：“既然如此，也是时候告诉告诉你们真相了。你知道我的灵泉水在哪儿？”
哑姑她并不清楚，虽然她见过洛晞宁给谢憬安泡过灵泉水。
不光是泉水，还有小紫，之前他们虽然一直知道小紫的存在，可从来没有见过它的根系所在。
也是这次暴雨过后，井边便出现了小紫的身影。
没有想到，小紫真身居然如此巨大。
“其实那个就是灵泉水。”洛晞宁指着院中，有着三根水柱的池塘。
她说这话可不是骗人，这水也的确是从灵泉水池中放出来。
“那个就是？”
哑姑一脸震惊，原来那就是灵泉水，还以为灵泉水是多么金贵之物，没有想到居然就日日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不过，哑姑，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洛晞宁突然神色严肃道，“这灵泉水外用即可，千万不要内服。”
“这是为何？”哑姑不解。
这不是灵药，为何不能内服？
洛晞宁犹豫了一瞬，还是准备告诉她，小紫小白它们为何变异。
片刻后，哑姑匆忙离开。
既然谢公子当年泡灵泉水好的，那若恒一定也可以。
听到客房之中传来男人的痛呼声，洛晞宁忍不住捂嘴偷笑。
真是怀念呀，还记得那个时候的谢憬安虽然身材单薄，但忍耐力却极好，泡灵泉水那是怎么也不吭一声的。
用晚膳时，洛晞宁瞧着桌子上营养丰富的药膳和炖得喷香的鸡汤。
滋补的鸡汤里面居然还有前些日子，哑姑收回来的一些山货。
她突然幽怨地看着哑姑，委屈巴巴道，“哑姑，你不爱我了，我再也不是你最爱的宝宝了。”
哑姑和成墨早已习惯她时不时地发癫，哑姑往她碗里夹上一个大鸡腿，道：“怎么会呢？您永远是我最爱的小姐哦！”
“哼，”洛晞宁冷哼，“还说最爱呢，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吃这些，我看呀，你就是被那男人给迷住了。”
“小姐。”知道小姐在逗她，可这话听起来着实羞人。
“好啦好啦，我不说你了，行了吧，我乖乖吃饭。”洛晞宁扒着自己碗里的饭，笑道。
“不过，”她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如果觉得灵泉水外用的效果不好的话，你要不要试一试内服一点点。”
哑姑大惊失色道：“小姐，你不是说？”
洛晞宁点头：“是的，我是有些担心，但是，”她转头看向哑姑，看得她一头雾水。
她神秘兮兮说道：“其实，哑姑，我瞒了你一些事情。”
哑姑倒是没什么反应，但是一旁的成墨有些坐不住了，他紧皱着眉，有些担忧地望向自家小姑。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或者说，觉得有奇怪的地方？”
哑姑疑惑更甚，眼中越发迷茫。
“其实，当初我给你喂了些灵泉水，你之所以恢复，能够说话应该就是灵泉水的缘故。”
哑姑瞪大眼睛，原来她也喝过呀！
难怪，当时她一心寻死，没有想到会被救活，她还以为二老爷医术有多么惊人！
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还是不了。”
若恒他是皇室成员，若真的有个什么奇异变化，那可如何是好？
“行吧，都随你。”
洛晞宁也想到了，成王毕竟身份特殊，虽说烧伤难看了些，但也将他的脸遮住了大半，也就更加不会引起官家注意。
等到哑姑端上药膳、鸡汤匆匆离开。
一直心不在焉的成墨这才对洛晞宁说道：“小姐，我这几日有事耽搁，可能要回蛮州城一趟。”
洛晞宁看着他，成墨在她家做事做了这么久，还从未说过休息或者是要去办自己的事情。
“行啊，我这里其实也没什么事情的，你就休息吧。”
“不不，我不是的，好吧。”
洛晞宁也不知道，他结结巴巴地说了些什么？
想着他可能是因为极少请假，有些不自在。
“成墨哥哥，你不必如此拘束，有事你就离开就行了，我又不会扣你的工钱。”
洛晞宁朝他俏皮地眨眼道。
“嗯，好，那我还需要借用马车。”
“嗯，”洛晞宁点头，“拿去便是。”
洛晞宁盯着他匆忙离开的身影，有些疑惑，这是要回蛮州城？
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离开了蛮州城？
谢憬安已经在蛮州城呆了三天。
本想再去洛府，见洛晞宁。
可洛府早已人去楼空。
望着大门上的那把锁，犹如锁住两人交集的可能。
“殿下！”
一身黑衣的暗卫十九跪在他的面前，禀告道：“成王的属下已经来了，殿下现在要见吗？”
谢憬安抱着灰色的兔子，顺着皮毛往下顺着毛。
“终于来了。”
这句话说得极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见，当然要见。小花，你也想见见吧，这死了十年的成王。”
他之所以等这三天，不就是想见见死了十年的成王，居然还有自称成王的属下，联系到舅舅，说要与他们联手。
有助力，他为何不要？
第一百三十章 熟悉之人
黑衣人掠过屋脊时，足尖无声，衣袍却带起轻微的风声，像一只黑鹰趁月而来。
谢憬安的檐下阴影里，指尖在怀中灰兔耳后一下一下地抚摸。
来人虽然是一身的夜行衣，但是极为熟悉他身形的谢景安却是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成墨大哥，怎么会是你！”
声音不高，却带着错愕。
成墨猛地止住脚步，手已经按在腰间短刀之上。
成王，也就是沈叔叔交给他的任务极为重要，他不能允许出任何纰漏。
灯火一晃而过，他看清来人的脸。
月光之下，青年披着月白外袍，墨发被青玉小冠松松挽着，衣袍袖口绣了暗金流云纹，这是祁国皇室特有的织法与图案。
没有想到成王让他来见的祁国之人，居然是早就该离开的谢憬安。
“谢憬安？谢公子，你……”
成墨上前，刚想要说什么。
话音未落，寒光骤起。
谢憬安身旁的暗卫二一自檐柱阴影后鬼魅闪出，剑尖离成墨咽喉不过寸许。
“放肆！”少年声音冷冽，“殿下名讳，岂容尔等直呼？”
谢憬安抬手，袖中滑下一粒金珠，直接击在二一的剑脊上。
长剑嗡鸣着偏向一侧，仅削断成墨鬓边一缕散发。
“退下！”谢憬安喝道。
他与成墨也算是熟人了。
虽然说是认识，可他现在在惊觉，他除了知道他是哑姑的子侄之外，居然一点也不了解他的身份背景。
如今看来，他们都是成王的人。
墨眸微眯，也不知道这两人会不会连累到她？
他手猛地握紧，手背上青筋迸出。
心底暗下决定，他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成墨看着暗卫将武器收起，这才看向谢憬安已经他怀里的兔子。
“原来，你竟是那位……”
也不知道他家小姐可清楚这谢憬安的真实身份？
他们洛家又卷进了怎样的风波？
可想了想，他的身份，小姑的身份，沈叔叔的身份，又有哪个是好相与的！
他们洛家怕是早就已经深陷这样的风波之中。
“你家小姐可知道你与哑姑的身份？”
谢憬安眸光一闪，竟是带了几分危险。
“我家小姐知道与否，与您有何关系？您的身份是尊贵无比，可也管不到我大渊来吧！”
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给他家小姐带来怎样的危险，又何故要管那么多？
谢憬安顺毛的动作微微一顿。
“殿下，”暗卫十九上前半步，声音压至最低，“再耽搁，城门就下钥了”。
成墨指尖在刀鞘上摩挲，想起离开之时，沈叔叔的交代。
他如今需要他的帮助！
两人显然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约而同地闭嘴，不再针锋相对。
想到十年前成王的势力，在当时，连大渊皇帝都要忌惮几分。
谢憬安只是略一沉凝，便扬手说道：“都退到十丈外。”
他身边暗卫们应声而散，成墨也对他身边之人点头，这才转过身来。
“成墨，”他直呼其名，“我不管你今夜是为何而来，洛家，你们不得牵连到她。”
成墨收起脸上笑意，声音轻得像是叹息，“这是自然。”
“你和哑姑都是成王的人？”
“是。”他们萧家当年，便是成王的得力助手。
他的父亲更是成王的亲卫。
至于小姑？他神色凝重，如果不是当年小姑坚持，恐怕早已当上了成王妃。
谢憬安眉头紧锁：“那你要我如何能相信你的话，不会波及洛……洛家。”
成墨自是清楚，他想说的可不是洛家。
他微微低下头，想起临行时，小姑说的那番话。
“等到时机成熟……”
等若恒恢复……
“我们就向小姐辞行，绝不连累与她。”
小姐待我恩重如山，我们行事绝不可连累与她。
“记得你说话，就好。走吧！起程去祁国京都。”
一行人连夜出发，前往祁国。
洛晞宁已有半月未见到成墨了。
起初她以为他是在蛮州城耽搁，最多三五日便回。
可如今洛家老爷子都已经回到了蛮州城，他也没有回来。
直到昨夜，哑姑端着药碗，轻声告诉她，成墨是跟着他的亲戚去了祁国京都。
祁国京都？
洛晞宁怔了怔。
抬眼望向那扇紧闭的木门，那是沈成渊所在的房间。
怎么有些不对？
她一直以为成墨是跟着成王在做事，可如今看来，竟像绕开了成王，单独和祁国牵上了线。
“小姐，你不必担忧成墨，那孩子行事一向沉稳，不会出事的。”
嗯，哑姑都不担心，那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沈成渊的房间，窗棂透出一点烛火，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
哑姑起身，将窗户关上。
屋内，沈成渊正泡在半人高的浴桶之中。
桶里的并非寻常汤药，而是洛晞宁院中的灵泉水。
他的左臂，原本焦黑一片，像一段枯死的树枝。此刻浮在水面上，上面的痂层层剥落，露出底下粉白的新肉。
新生的肉芽很嫩，在烛光下甚至能看见细小的血管。
应该是灵泉水起作用了。
这泡灵泉水，效果虽然好，可过程难熬。
若恒说他一入这灵泉水，便就如同针刺般的痛，继而便是当初他陷入火海之中，被火焰吞噬皮肉的灼热。
这泡着疼也就算了，出了灵泉水浑身便是奇痒无比。
“没事，若恒，我们再坚持一下。”见他难受，哑姑也忍不住流泪。
“令娴，令娴，我是真的难受。”
哑姑，原名萧令娴，是他亲卫萧令锦的妹妹。
泡在灵泉水之中的沈成渊一脸痛苦。
他闭着眼，浑身湿透，稀疏的头发贴在他没有多少好肉的脸颊之上。
他咬肌绷得死紧，颈侧青筋浮现。
之前的那些灵药，哪里有这般痛？
“这古话常说，良药苦口，你看你的伤不是已经好转了吗？我们再坚持坚持就好了。”
哑姑也曾问过洛晞宁，毕竟当初谢憬安可从来没有说过泡灵泉水如此痛苦？
可洛晞宁说这些都是正常的，毕竟他这是十年的旧伤了，加上以前那些大夫治疗的不到位，又反复的恶化。
想要治好，可能是要受些苦。
哑姑一双美目噙着泪，哽咽道：“这灵泉水在拔除你身上的火毒，再忍忍，忍忍就好了。”
看着沈成渊疼得将木桶边缘抠出五道血痕，她的眼泪更是止不住往下掉。
“若恒，你用这个。”她递过去一块软木，却被他偏头躲开。
“不用，”他喘息着，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的......记住这疼。”
哑姑一怔。
“只有记得，才知道自己还活着，才知道该如何复仇......”
第一百三十一章 种子实验
这半月以来，洛晞宁也没有闲着，她找来了留在部落之中的亚尔，为她请来蛮州城出名的木匠、瓦匠、泥水匠等人。
之前的小院，那不过是小紫和洛庭鹤匆忙搭建而成。
如果想要挨过这寒冬，还是不行。
洛晞宁便想着工匠，将小院里里外外都给翻新一遍。
包括之前成墨答应的，要将圈舍翻新，也包括那有些矮的栅栏。全部交给了那些工匠。
如今，才过去半个月，她的圈舍已经焕然一新。
最先被改造的便是鸡舍，之前的鸡舍，建得很简单，几根柱子插进土里，再覆上草帘，风一大就哗啦作响。
可现在的鸡舍，立柱全部换成蛮州特有一种名唤“铁木”的木头，深埋三尺，再以火烤定型。
通体黝黑，油光发亮，即使是蛮州的大风也憾它不动。
屋顶则是覆以双层杉木，上面压着青石瓦，瓦沟之间嵌入桐油灰，这样既防雪又防雨。
鸡舍三面垒了夯土墙，掺了碎陶和草木碎，厚达一尺，隔热又保暖。
向阳一面却留了大排木格窗，糊上了半透明的油纸，阳光透进来，一室温暖。
鸭和鹅则是被挪到了沙棘林，月亮湾边上，这里刚好有一道半月形的溪流，工匠们顺着水势砌成石堤，堤内再掘出一方浅池，放任它们在此。
岸边竖起一圈栅栏，栏高及腰，每根木头都经过火燎去皮，再刷上桐油。
雨淋不腐，日晒不裂。
其他圈舍也是如此，只是现在还未完成。
“宁姐姐，宁姐姐。”几个十二三岁的蛮族孩子在院门外大声喊着洛晞宁。
“来了来了，”洛晞宁打开院门，让孩子们进来。
“今儿怎么这么早呀！”洛晞宁的脚边是她准备好的种子。
“嘿嘿，早些来，我们才能多干些活儿。”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孩笑着说道。
“我看你们是想要早点吃饭才对。”
孩子们“嘻嘻哈哈”笑着。
这群十多岁的孩子，身体正是发育的高峰时刻，每天吃得比成年人多，但做事却没有成年人那么稳妥。
他们大多被留在部落之中，从事种植放牧的工作。
也是亚尔告诉她，可以将这些孩子组织起来，为她干活。
却没有想到还真是帮了她大忙，成为她种植实验的主力军。
“来，这个种在那个坡下。”洛晞宁拿着一个篮子，递给一个女孩，手指着不远处的小山坡。
“这个种在月亮湾旁，就是那群鸭子旁边。”
“这个种在金黄沙棘林后面。”
洛晞宁将所有的种子一一分配好。
“好的，宁姐姐，我们这就去。”
“嗯，好，”洛晞宁点头，笑道，“完成了我要检查哦，干得好可是有奖励的。”
孩子们中有一个只有十岁，但个子却是所有人最高的一个。
高高瘦瘦的男孩，此刻却朝着洛晞宁撒娇，“啊，姐姐，我不想吃昨天那个炒菜，奖励能换个吗？换成馍馍也行。”
大米饭加炒菜还吃腻了呀！
“放心吧，准备有其他好吃的。不光有馍馍还有喷香的烤肉哦！”
“啊，有烤鱼吗？有烤鱼吗？”旁边一个男孩立刻跑了回来。
烤鱼？
“怎么，你想吃烤鱼吗？”洛晞宁笑着问他。
男孩点头，“想，前日在姐姐这儿吃了，我回去想了好久，那滋味太香了。”
“嗯，行吧，你们先干活，待会儿我就去给你们捞鱼。”
“好，谢谢姐姐。”
几个孩子抓着篮子，便往各自的地方跑去。
见孩子们跑开，哑姑有些担忧道；“小姐，你这样真的行吗？”
眼看这天气愈发寒冷起来，她家小姐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播种呢？
为何不等到明年开春？
“哎，哑姑，你忘记了吗？这些种子可都是用灵泉水浸泡过的，那生命力你还不清楚吗？”
她扬了扬下巴，示意让哑姑看向金黄沙棘。
这些金黄沙棘长势越发喜人，才摘下果实没多久，这便又有小小花朵绽放。
之前的那批沙棘种子她已经交给了高大人。
高大人也已经答应了让蛮州城的百姓分批种植。
最早的一批，应该早在半月前就已种上。
不过，想着他们所说的天气寒冷，不利于发芽，洛晞宁倒也没有着急。
“那小姐你这是？”哑姑疑惑问道。
洛晞宁神秘一笑，“我呀，做个实验呀！”
做实验？
哑姑不明白她家小姐这些奇奇怪怪的用词，不过她也清楚，小姐做事虽然有些风风火火，但是做的事却是为国为民的大事。
“嗯好吧，小姐你做吧！”
洛晞宁瞧着那群孩子们离开的背影，想着居然就只是几顿饭，就能让他们干一天的活。
想着也不能太亏了他们。
洛晞宁走进厨房，仔细看了看，这几日连带着工匠们的伙食，哑姑准备好的菜。
嗯，鸡鸭鱼、肉蛋菜，不错，啥都有，至于他们想吃的鱼，那也很好办。
这个池塘被泉眼妖兽管理得很好，疯狂繁殖的黑鱼全被赶进了月亮湾里。
想要黑鱼，她还得去月亮湾钓。
不过她的钓鱼，可不需要她亲自来。
洛晞宁朝着池塘边的小紫喊了一声“小紫，帮我钓些鱼来。”
小紫的藤蔓顺着墙壁朝外爬去，它所在的位置本就靠近池塘边，而这池塘又与月亮湾相连。
所以它很快便就将几条黑鱼抓了上来。
洛晞宁接过鱼，对小紫笑道。“不愧是你，太厉害了。”
小紫的藤蔓微微摇摆，像是有些得意。
洛晞宁笑笑，拿着黑鱼便进了厨房。
“哎，小姐。”哑姑刚给沈成渊喂了药，这才刚进厨房，便见她家小姐已经穿好了围裙准备动手剖鱼。
“小姐，这些粗活你交给我呀！”
哑姑不由分说，便从她的手中夺去东西。
“哎呀，哑姑，”洛晞宁哭笑不得，她再不动，她感觉自己快成一个废人了。
“小姐，你好好休息吧！刚才不是说要画那个什么图吗？
哦，对哦！
洛晞宁想到之前跟高大人的谈话，她还有的忙呢！
“嗯，那行吧，这里就交给你喽。”
“哎，你放心吧！这里交给我就行。”
也是哑姑的手艺，可比她好太多了。
“对了，哑姑，那几个孩子说，他们想吃烤肉。”
“好，这些家伙他们还挑呢？每天吃的比谁都还多。”
“呵呵，我们不就是为了这个才聘请他们来的吗？虽说吃得多，可是干的活也多呀！”
看看她这院子里柴火，满满当当地塞满了整个柴房。
牲畜也被他们喂得好，已经接生了三只小羊羔了。
就连洛晞宁此前给金黄沙棘浇水事情，也被这群孩子给代劳。
“也行，今天就好好犒劳一下他们吧！”
“那谢谢哑姑了。”
“哎，跟我客气个啥，这不都是我应该做的吗？”
“嘿嘿，只要别让沈叔叔说我，压榨你就行。”
她看沈成渊不顺眼，沈成渊看她也不爽。
“哎，你们俩呀！”哑姑笑笑，开始专心做自己的事。
洛晞宁见帮不上忙，也回房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十年之约
之前她与高大人的谈话，便表明了她自己的需求。
“什么？你让我把这些土地给你！”
“高大人不妨再看清楚，”她指尖在地图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弧，“我要的，是这些寸草不生的沙化废土，不是牧地，更不是良田。”
“废土？”高岳冷笑，“那也是大渊的废土，寸土不可与人，这是祖制。”
洛晞宁深吸口气，似要将满腔燥热压下。
“祖制也说，因时损益，以济生民，若是能让废土生金，为何拘泥于一块虚名？”
“洛小姐，”高岳猛地起身，险些打翻桌上的茶水。
他声音陡然拔高，“你是要让本官担上‘割地’的千古骂名。”
高大人一直以为，洛小姐是真正为国为民之人，却不想她所图甚大，竟然想要大渊的土地。
若不是见她是个柔弱姑娘，他还真想将她视作奸细给抓起来。
屋内陷入短暂的死寂，院外鸡鸭叫声聒噪地刺耳。
洛晞宁忽地笑了，笑声清脆，倒把高岳笑得一怔。
“高大人，您怕的是割地，可我从未想过据为己有。我想与你签订的是租，不是买。
十年后，完璧归赵。
不仅如此，我还能还你一个可以耕地、可以放牧、可以通商的蛮州。”
她解下腰间锦囊，“哗啦”一声倒出几粒种子在掌心。
高大人一看，这不过就是普通的小麦种吗？
有些疑惑地看她，“难道就凭这个？”
“当然！”
洛晞宁想着，这可不是普通的小麦种，而是她用灵泉水浸泡过的小麦种。
生命力顽强，成活率高，种下之后，看她的金黄沙棘便可知道产量必然不低。
高大人还是很犹豫，“可你这个种子也没有现有的产量，你如何能给我保证？而且这个种子如果真的好，你完全可以卖给蛮州城的百姓，也好比压力全部压与你一身。”
洛晞宁嗤笑一声，如果当真如此的话，她何必费这心思？
“大人我知道你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可是你能保证你管制下的其他人都能够如此无私吗？不会用我这种子去牟利？”
高大人神色终于松动，可仍嘴硬。“这口说无凭？”
“那就立凭。”
洛晞宁早有准备，从袖中抽出一份工整的契稿。
“前三年的租银按荒地折算的一半缴纳，第四年起，恢复常制，并另加一层粮税。十年期满，土地上所有沟渠、林地、水井无偿留予官府。
若我不能使三成以上沙地变绿，愿以市价三倍赔偿。”
高岳接过契稿，指尖却停留在上面所述的“土地上所有沟渠、林地、水井无偿留予官府”几个字上，迟迟未语。
良久，他抬眼，认真打量起面前的女子。
洛晞宁带着面纱，他看得不胜真切，但也知眼前女子十分年轻，虽然年轻可眉眼间的笃定异常。
“洛小姐，可知本官为何执意反对？”
洛晞宁摇头。
“二十年前，先帝也曾下旨垦西荒，招募天下能人。结果呢？肥了投机者，苦了我蛮州百姓。沙地未绿，反多了累累白骨。我这也是怕旧事重演。”
洛晞宁沉默片刻，忽地后退一步，朝高大人行了一个端正的万福。
“高大人所虑极是，我愿再加一条，我所有的雇工优先招募蛮族以及蛮州城百姓，工钱日结。”
见她如此有诚意，高大人也有些异动。
当初成墨对他诉说的那美好画面，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你为何如此自信？”
难道仅凭她手里的小麦种？
“我又如何能不自信？”洛晞宁低笑出声，“高大人请看，仅仅三个月，我便将此地改造成如此模样。
等到我月亮湾的规模，再大上数百倍，岂不是能够将水源遍布整个蛮州？
届时，此地是否还有沙漠？”
高大人转头看向洛晞宁，被面纱覆盖的她，只露出一双星眸，里面闪着耀眼的光。
“好，十年就十年，若真能还我一个山清水秀的满洲本官自亲自为你请功还我一个山清水秀的蛮州。”
“一言为定！”
洛晞宁看着眼前的羊皮卷，上面只是简单标注了蛮州城以及月亮湾的位置，其他也是什么都没有。
她有着泄气，这高岳果然精明。
荒地按最低价折算，却死死咬住一层粮税，半分不肯让。
“奸商。”她小声嘟囔，却又噗得笑出来。
能逼得蛮州知府让步到这种程度，也算她本事。
泄气不过一瞬，她很快重新坐直。
她看向羊皮卷，强打起精神来。
与高大人约定好，蛮州城千里之外的地方，随便自己选。
月亮湾附近的地盘肯定是要选的，洛晞宁伸手在羊皮卷上圈上了月亮湾。
还有就是恶龙谷，毕竟那里也算是她的这些妖兽的故乡。
而且恶龙谷的那片沼泽，她越发觉得奇怪，在这沙漠之中那片沼泽居然可以屹立千年，也没有完全干透。
这两片区域就作为她的大本营，然后将两片区域连接起来，这么一大片刚好将蛮州从中一剖为二。
洛晞宁拿着炭笔，从月亮湾出发一路划到了恶龙谷。
她的第一步，便是让泉眼妖兽将月亮湾连通这一路。
然后再沿着月亮湾，隔上一段距离，种上沙棘。
而这沙棘之间，这些种子的发挥功效的地方。
规划宏大，可人手呢？
她抬眼，视线穿过窗棂。
院子中央的木栏里，十几只巴掌大的沙狐、石貂、地鼠正为半桶灵泉水挤作一团。它们本是霄影随手捉来的苦力坯子，可在灵泉面前，一个个乖得像奶猫。
到时候便可以让小驼带着灵泉水，一路奔波过去，每隔一天就给它们送上那么一桶灵泉水。
这样它们不就会乖乖帮她干活了嘛！
洛晞宁手上的笔转了转。
至于播种的人吗？
洛晞宁瞧向窗外那群干活的孩子们。
想必，蛮族不会反对的吧！
一旦她的绿洲大业开展起来，此地的交通便会迅速恢复正常，蛮族赖以生存的驼队势必会被淘汰。
那么她便提供，其他的工作让他们回归正途。
无论是种植还是养殖，她还能提供的工作可就太多太多，说不定不光是蛮族，就是蛮州城的百姓也可以加入进来。
在纸上画得差不多了，洛晞宁趴在桌子上。总感觉事情还有些地方没有完善。
可现在已经这样，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现在事情也只能等到高大人的契书到来。
哑姑饭菜很快做好，洛晞宁只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便闻到院子里浓郁烤鱼的香气。
“哑姑姑，你的手艺真是棒，真的是好香呀！”
厨房外面围了一圈孩子，各个捧着一个馍在那啃着。
“行了，啃馍都堵不住你们的嘴巴呀！快吃吧，我这饭菜也马上好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亲事
洛晞宁新年是在蛮族度过的。
农历腊月二十五，洛晞宁便带着哑姑、沈成渊在首领古力汗的盛情相邀下，踏进了蛮族营地。
暮色未至，远远便先闻见鼓声。
牛皮大鼓架在辕门两侧，鼓面以狼血绘着蛮族图腾。
少年们赤膊击鼓，鼓点声像心跳，把地上的雪都给震散。
亚尔随着父亲迎出，兽皮衣在风里翻飞，他右手按胸，左手摊开，将一枚狼牙送与洛晞宁。
这是蛮族最崇高的礼仪，以牙为誓。
洛晞宁含笑接过将那枚狼牙，以红绳穿过，系与颈间。
她早拿着契书，与蛮族签订了契约。
从此以后，他们全族便会为洛晞宁办事，无论是种植、放牧、运输均可。
当然洛晞宁也付出了诚意，大批的粮食、蔬果、肉蛋、兽皮、布匹柴火从蛮州城出发，一车车地送往蛮族部落。
今年她还得从外买来，但是明年今天，蛮州城中说不定就全是从她这里买来的粮食。
营地中央早已燃起了篝火，那是一棵被雷劈空的枯胡杨。
古丽仙今年并没有回来，而是跟着洛衔青在外奔波。
洛庭鹤和沈湘湄的生意因为有了三皇子的助力，不光是在大渊开展，甚至开到了祁国及周边。
古力汗的小女儿，也就是亚尔最小的妹妹，捧着火种跑来，两条辫子随着她的跑动而一上一下晃动着。
她垫脚将火种递给洛晞宁，“阿爹说第一把，要让尊贵的客人来点。”
洛晞宁笑着接过，火星落入树心中。
“轰”的一声，火舌窜起三丈高，热气让那雪花在半空中化作白雾。
人群之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
鼓声一变，马头琴加入，旋律由低沉转向欢快。
少女们踩着鼓点围成一圈，跳着舞。
洛晞宁被拉入圆圈，她原本是不会跳的。
可跟着这旋律，四肢仿佛被乐师的弓旋牵引，竟然跟着跳了起来，裙摆旋转出朵朵青莲。
跳了一会儿，烤肉香这时才姗姗来迟。
全羊用铁枝横穿架在篝火四周，慢慢翻滚，脂油滴进火里，点点火苗窜出，爆出耀眼火光。
古力汗亲自持刀，在羊肉上划个十字，以便更好烘烤。
水中的酒是驼奶酿成，加入了红花，装入牛角杯中，颜色是晶莹的红黄之色。
入口是清爽的奶香，但后劲却不小。
洛晞宁不会喝酒，便被塞了沈成渊熬制的奶茶。
洛晞宁有些好奇，尝了一口后，便喜欢上了。
舌尖先触到的是咸味，紧跟着是奶味的淳厚。像丝绸滑过，带着微微的甜，但绝不齁。
加入的炒米，更是一绝。
茶味中的微苦，加入焦香。
子时，鼓声忽停，万籁俱寂。
古力汗高举着火把，带领着众人，走向蛮族部落后面那座形似乎卧狼的山。
他低声吟诵蛮族古老的语言，声音深沉。
火把逐次传递，最后传到洛晞宁手中，她学着众人单膝跪地，将火把插入雪面之中。
火焰“呲”的一声，暗了一瞬，随即爆出一团蓝光。
沿着地面迅速蔓延，勾勒出一副巨大的狼形图纹。
“呀！”哑姑不自觉上前，担心洛晞宁被焰火伤到。
“别担心，”沈成渊揽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他们这是在感谢洛晞宁。”
焰火熄灭之时，雪原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狼嚎，似在应答。
洛晞宁还正疑惑，她好像还没有怎么见过这里还有狼？
这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
人们静默片刻，忽然古力汗大声宣布，“狼神已经答应！”
鼓声、琴声、欢笑声再次轰然而起，比之前更加狂放。
新年过后，不过三个多月。
洛晞宁便已经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步。
月亮湾的主流贯穿了整个蛮州，从她的小院出发，一直流向恶龙谷。
小型妖兽们已经出发，每隔二三十里便有一只驻守。
这几日的小驼正忙于将这一桶桶的灵泉水不停地往返，送于它们。
月亮湾之中虽然也有灵泉水，可这些小兽们精得很，嫌弃月亮湾中的灵泉水稀少，纷纷朝着洛晞宁讨要纯净的灵泉水。
洛晞宁也清楚，这灵泉水对这些小妖兽有好处，便也由着它们，只是要幸苦小驼是日日相送。
“小驼，辛苦你了。”
小驼屈膝卧在枣树下，双峰间搭着两只铜质小桶，桶壁泛着光，映出它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它把脑袋伸长，鼻尖几乎贴在洛晞宁的手背，轻轻地喷气。
“知道啦，少不了你的。”洛晞宁顺势喂了它一勺灵泉水。
............
祁国方向，漫漫黄沙之上，一辆马车缓缓行驶。
“小姐，你真要答应老夫人说的那门亲事吗？”
丫鬟蔷薇是洛家大房在祁国，买来伺候洛映葭的丫鬟。
在山清水秀的祁国待得久了，初次来到干燥蛮州的丫鬟一时适应不了，上吐下泻。
这不，只得和她这个小姐呆在同一辆马车之中，躺着动也不动。
洛映葭笑着递给她一个水囊，“蔷薇来，喝点水会好受一些。”
“小姐，这里太干旱了些，你看我的嘴，看我的脸。”蔷薇委屈巴巴地说道。
小丫头嘴唇干裂，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
洛映葭不由想到，之前流放途中，他们家人也大多是这个模样。
“嗯，没事的，等到了蛮州城就会好些了。”
洛映葭这次回蛮州城，便是洛老夫人裴照兰去信，说是给她相中了人家。
她如今的处境颇为尴尬。
父亲与兄长原在大渊国内，母亲带着弟弟与她前去投靠，却被告知两人驻守在祁国边境。
于是母亲便千里迢迢又折返回祁国。
倒是找到了父亲与兄长，可却苦了她这个妙龄女子。
身处军营之中不便，母亲便在附近小镇买下个宅院。
可如今她年龄已经十八，婚事更是被耽误多年。
这不，老夫人心焦火燎地在蛮州城为她寻了门亲事。
父亲嫌弃对方富商出生，可如今他自己也是身不由己，不得已只得将女儿放走。
洛映葭倒是没有任何不满之处，她自己清楚她的年龄大了，以及如今的家世身份，虽说富商之子是有些低配，可这不已经最优选了吗？
洛映葭神色黯然，想到了那人，不知道他在蛮州城的洛府过得可好？是否还能相见？
马车不知道辗到什么，一阵颠簸。
“哎哟哟，哎哟哟。”蔷薇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又吐了出来。
“陈伯，这是怎么了？”洛映葭拉开门帘往外望去。
“小姐，好像是碾到了什么。”陈伯回道。
刚刚他有些犯困，想着这一路平坦，便打了一会儿瞌睡。
谁知道恰好就碾到了什么东西，将车上的人都给惊动了。
“小姐，是个人。”
车后的侍卫大声喊着。
“什么！”洛映葭大惊失色，担忧地往后看去。
“你们快看看，伤着人没有？”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再遇故人
“他怎么样了？”
洛映葭看着躺着的成墨，看向为成墨看伤势的侍卫。
“小姐，我大概检查了一下，他应该身体没什么大碍……”
“那他为何没醒？”
“这个，小姐我们也不是大夫，我们只能看得出他身上有无什么伤痕？”
侍卫也有些为难，回答道。
“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尽快赶往蛮州中央的绿洲吧！老夫人不是说四小姐在沙漠之中恢复了部分绿洲吗？”陈伯建议道，找到了绿洲，再想找到人家不就容易许多。
洛映葭想着老夫人的来信，确实提到过。
“嗯，行，那陈伯，我们全力往前赶，如果看到了月亮湾，那就顺着水流往前走，便能找到四妹妹了。”
看f见面色苍白的成墨，洛映葭说道。
“走，我们现在就出发。”
“是，小姐。”
…………
“霄影你问它，哪里有什么奇怪的植物？”
洛晞宁骑在小驼身上，霄影盘旋在她身边。
而她脚边则是一头奇怪的沙狐。
说是沙狐，但它的耳朵却很大。但说它是耳廓狐，它的体型又不太像。
洛晞宁只当它是变异的妖兽，反正这些妖兽千奇百怪的，时不时就会有个多长出一个角或者多出一条尾巴的存在。
“它说就在那前面，是个暗红色的植物，是它没见过的，从未动过，可能是颗植物妖兽。”
霄影停了下来，对洛晞宁说道。
“那行，你先飞去看看。”
“好的，主人。”
霄影振翅膀，往前面飞去。
可这才飞出去一会儿，它便又倒转过来。
“主人主人，前面有马车。”
洛晞宁眉头一皱，莫非又是高大人派来查探的。
这高大人就如此不信任自己。
“哎，真是烦！”
她的很多东西不便让别人知道，因为是通过空间由大渊送过来的。
可这高大人可能也是因为之前，被那些奸商给坑怕了，时不时就要派人来她这里查看一下进度。
“哎，”她叹口气道，“我去看看，霄影，你先带着它过去吧。小驼，我们走。”
洛晞宁骑着骆驼，往霄影说的那个有那马车的方向赶去。
还未走近，便见马车上的车帘掀开，熟悉的女声从里面传来。
“四妹妹，真的是你！”
见到洛映葭，洛晞宁也颇有些意外。
“大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四妹妹，你快来帮帮我！”洛映葭的声音都快要哭了。
洛晞宁刚上车，便见一脸苍白的成墨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成墨哥哥，”她心下一惊，忙上前去探他的鼻息。
“他怎么了？”
“我是从祁国过来的路上，不小心撞到他了。这已经好几个时辰了，他怎么还不醒来？四妹妹，他会不会就这样……”
洛映葭一脸无措。
“不会的，”洛晞宁紧紧抓住她，“大姐姐，别担心，这里离蛮族部落很近了，我带你们去找巫医，他们一定有办法救他。”
洛晞宁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给成墨喂些药水。
常常在沙漠中行走，她时不时也备了些药水在身上，这药便是蛮族巫医给她的。
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喝一点儿还真管用。
“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没问题的。我们尽快赶到就行。”
见洛映葭依旧忧心忡忡，洛晞宁拍拍她安慰道。
成墨是在他们即将到达蛮族部落时醒来。
察觉到他手指微动，洛映葭便握住他的手，轻声唤道：“成墨，成墨？”
他偏头，第一眼撞进她通红的眼眶。
那里面蓄着两汪摇摇欲坠的泪，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大，大小姐？”
太久没有开口的嗓音沙哑，他努力弯了弯唇角，想让她安心，却换来她更汹涌的泪。
泪珠落着成墨的手背，似灼烧般的滚烫。
洛映葭用另一只手慌忙去擦，却越擦越多，最后索性垂下头，哭了起来。
“别哭，”成墨用拇指蹭过她的头发，“我这不是好好的。”
外头的蔷薇恰好掀帘，“小姐，四小姐说......”
话音戛然而止，小姑娘望着两人亲密的动作，半晌没了反应，直至接收到成墨威胁的目光，她这才摇头说道，“我什么也没看见。”
门帘落下，只剩一缕晃动的日光。
洛映葭这才如梦初醒，“你怎么了？只是撞伤不应该昏迷这么久，都怪我，要是我的车夫......”
成墨笑了笑，“嗯，我没事的。就是连日奔波，外加受了些内伤......”
“什么，你受了伤？让我看看，怎么我的护卫他们都没有察觉到？”
话未说完，她已伸手去解他衣襟。
指尖解开两颗盘扣，这才倏地停住，羊脂玉似的耳尖瞬间染成红霞。
“我，我只是想看看伤处。”
“嗯，我知道的，你也只是担忧而已，我真的没事，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早已服了药，可能就是赶路体力不支罢了！”
“嗯。”
洛映葭羞红了一张脸，不敢看他。
“大姐姐，成墨哥哥醒了吗？”
车外响起了洛晞宁的声音。
小姐？
成墨没有想到，不光是能遇到洛映葭还碰上了洛晞宁。
他这次前往祁国，才知道谢憬安是个怎样的人？
不光对旁人狠，就是对自己更狠，着实不是个良配。
只是以他如今的身份，他又该如何提醒自家小姐。
既然小姐在这儿，不知道沈叔叔可好，身体有没有恢复一些？
“四妹妹，进来吧！”
洛映葭唤着洛晞宁进去。
洛晞宁探进半个身子，恰见成墨正勉力坐起。
见他衣衫凌乱洛晞宁还有些疑惑，可他脸色苍白还想坐起身来，她忙制止。
“成墨大哥你先别起，我去找巫医来，让他给你瞧瞧。”
“不，不必劳烦。”成墨摆手，这蛮族的巫医，谁知道会给他用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方子？
更何况他的伤......
他抚上胸口，指尖轻触伤处，就那二皇子的暗卫，仅仅一掌震断他两条经脉。若非他内力深厚，当场便已毙命。
更令他心惊的是，那夜谢憬安与暗卫交手，竟能斗得旗鼓相当。
谢憬安的深浅，竟连他也估量不出。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们私奔吧
成墨被人扶下马车时，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记忆中低矮的土墙换成了青砖黛瓦。
原本吵闹的圈舍全被迁得远远的，竟让此次平添了些许寂静。
他这走了不过半年光景，这里的变化竟然如此显著。
“小墨，你回来了，你这是？”
哑姑迎了出来，一眼便见被人扶着的成墨。
“小姑，我没事。”成墨低声应道。
“快快进来。”
刚一进门，成墨的目光便落在了旁边的沈成渊身上。
半年的时间，他脸上烧伤痕迹早已恢复了大半，脑后长出茂密的头发，长发已至肩胛，用一根乌木簪松松挽住，露出耳后淡粉色的新肉。
左手袖筒虽然还是空荡荡的。
但浑身上下，早已没有初见之时的那种颓废。
“沈叔叔……”成墨喉头滚动。
沈成渊只抬手，掌心向下轻轻一压：“先歇着，明日再叙。”
成墨的房间在东厢，窗棂半掩，房间被哑姑日日打扫，里面的摆设是一点也没有变。
案上青瓷瓶里插着两枝沙枣花。被褥是哑姑今年新弹的棉，松软得几乎把人陷进去。
当天夜里，姐妹二人同睡一张床上。
“你说什么？祖母给你相看了人家！”刚刚躺上床的洛晞宁一脸震惊。
洛映葭苦涩把脸埋进松软的枕头中。
“对方是两月前随商队来的。听说在老街道开了绸缎庄。姓曹，四妹妹可曾听说过？”
“可你不是喜欢......”成墨哥哥吗？
洛晞宁并未说出来。
这个时代，女子闺誉大于天，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洛映葭背对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喜欢又能如何呢？再喜欢她也不能不顾礼数，与他在一起。
而且，他对她是何想法，她还无从得知？
洛晞宁瞧着苦闷的洛映葭，突然想到了那个人。
洛映葭因为家族流放，耽搁了年纪，如今却是不得不随便找个人嫁。
而她已经及笄，满一年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老夫人来安排自己的婚事。
虽然有父母顶着，可她总要嫁人。
嫁给谁不是嫁呢？
她在心底轻问，却立刻有了答案。
谢憬安！
谢憬安喜欢自己，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
他虽然从未说过，也恪守礼节，从未有过逾越之举。
可每一次她猝然回眸，总能捕到那一道来不及收回的视线。
他若提亲，她会答应吗？
她想着，一颗心却也雀跃起来，她想她必是愿意。
谢憬安也见过了自己的父母家人，就是不知道他的父母是否喜欢自己？
不过她也推测到谢憬安的父母，应该是祁国非富即贵的人家。
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背景，只要她的大业有了初步成效。
那时候就算是配上王孙贵族也不成问题。
想着想着，洛晞宁便陷入的梦乡之中。
洛映葭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如若不是熟睡的洛晞宁翻身嘀咕了一句，“姐姐别动......”
怕吵醒妹妹，她索性披上一件外袍，出了房门。
洛晞宁如今的小院早已不是之前的规模。
可是总体布局没有多大的变化，院中还是有着凉亭以及特别高大的紫红色爬藤植物。
望着明亮的月亮，洛映葭坐在凉亭之中。
凉风习习，此处早已没了沙漠独有的干燥。
湿润的水汽扑在她的眼睫上，慢慢形成一滴泪，往下滑落。
自从得知洛映葭是为了婚事而回来，成墨就一直没有睡着。
等到哑姑为他送来药之后，他一直倚在门旁，望着洛晞宁的院子。
沙漠小院如今已经不再是个简陋的小院子，而是被改造成四合院的模样。
洛晞宁的闺房、书房、库房，连带着池塘、小紫和凉亭被一扇拱门与墙壁隔开，成了内院。
洛映葭今天带来的车夫、家丁则是住在了外院。
丫鬟蔷薇则是跟着哑姑去了偏院。
至于他，本身就给他留了个院子，虽然偏远却刚好可以看见洛晞宁院子的那道拱门。
等到他发现洛映葭身影之时，他已经来到了那道拱门之处。
“大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成墨还是按照以前的称呼唤着洛映葭。
听到他的声音，洛映葭仓促抹了下眼尾。
“你不也没睡吗？”她故作平静。
“我......”
被她眼尾那抹晶莹触疼的心，让他说不出话来。
成墨抬步走近，每一步都有像是踩在她心间，令她胸口愈发紧。
“你......”
“我很好。”洛映葭温婉地笑着。
“是吗？那很好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直到旁边的小紫，藤蔓突然动了动。
“啊，有蛇！”洛映葭低呼一声。
尾音尚在颤抖，身子已被人凌空抱起。
成墨的臂弯带着药香与夜晚的凉意，箍着她腰肢的手掌却烫得惊人。
她下意识环住他脖颈。
“别怕，我在，在哪儿？”他声音低哑，却带着安抚。
“那里，那里刚刚动了一下。”洛映葭指着不远处的藤蔓。
洛映葭紧紧抱着他，仿佛一松手，他就会去涉险。
“你别去，沙漠里的蛇毒性太强，小心伤着你。”她贴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
“没事的，我去看看。”
“别去别去，我害怕。”
洛映葭一直不肯松手，成墨没法行动，只得安慰她：
“没事的，没事的，你放心好了，我只是去看看。”
“不行，不行，危险！”
围观了一切的无辜小紫：……
洛映葭许久才察觉到，自己竟然恬不知耻地抱着成墨。
她忙不迭地松开手，“对不起，我太害怕了，我以为......”
慌乱地想要解释，却解释不清楚。
“我知道的，”成墨笑了笑。
与坐在石桌上的洛映葭平视，“就算是蛇，离我们也挺远的。”
“嗯。”
洛映葭不敢抬眼，却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拂在自己睫毛上，微痒，却让她鼻尖发酸。
良久，成墨先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这次回来，当真要嫁人了吗？”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那人……你了解他吗？他，会待你好吗？”
“你，你等......”
让她等他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双手紧握成拳，再给他一些时间就好。
“我们私奔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们私奔吧
五个字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却在寂静的夜里炸开惊雷。
成墨一震，仿佛被雷劈中。
耳膜嗡嗡作响，浑身血液瞬间逆流，冲得他眼底一片滚烫。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哑：“......什么？”
洛映葭的脸瞬间烧得更红。
羞耻、懊恼一齐涌了上来，逼得她几乎想转身就逃。
可脚尖还未动，她又停住。
再逃，就真的错过了。
她抬眼，看见成墨的眸。
那里翻涌着惊愕、迟疑还有被拼命压制的狂喜。
只这一眼，便将她所有的退路一一击碎。
“我说，”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攥紧袖口，“我们私奔吧！”
这一次，声音不高，却一字一顿。
风停了。
藤蔓无声，连虫鸣都消失。
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在夜里狂跳如擂鼓。
成墨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却在半空蜷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不敢碰触她，怕自己一碰就再也压制不住。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一旦踏出这一步，便再无回头路了。”
洛映葭望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一双眸子泛着温柔的光。
“我知道，”她跳下石桌，向前半步，裙摆拂过他的靴面。
“可我若不踏出这一步，便要嫁给别人，过一辈子望不到头的日子。每日对着不喜欢的脸，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生下不知像谁的孩子。
成墨，我怕的不是别的，我怕的是......”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抬眼，直视成墨。
“怕的是余生再也见不到你。”
一句话，击碎他所有的克制。
成墨猛的伸手，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发梢时硬生生停住，转而握住她的手腕。
“映葭。”
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嗓音哑得不像话。
“我这条命是刀口舔血捡回来的，我给不了你锦绣前程，也给不了你安稳现世......”
“我只要你。”她打断他的话，眸子亮得惊人。
“我只要你这个人，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我也认了。”
月色下，少女的脸色苍白，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成墨望着她，伸手捧住她的脸，一寸寸地靠近......
洛晞宁蹑手蹑脚地挪到门外，将身子投进小紫的阴影之中。
被那一声低呼惊醒之后，她再也睡不着。
一出来，却在凉亭之中看见两道身影，
凝神一看，那是大姐姐洛映葭与成墨。
小紫长得茂盛，藤蔓从墙上垂落下来，像是天然的紫红色瀑布。
洛晞宁眼睛凑到藤蔓缝隙间，屏住呼吸。
凉亭中央，月光澄澈如水。
成墨微微俯身，双手捧住洛映葭的脸。
他的指腹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却在触及那寸肌肤时，放轻了力道。
洛映葭没有躲开，反而在他靠近时缓缓闭上了眼睛。
风轻轻掠过。
藤影摇晃不已。
洛晞宁不自觉地往前挪了半步。
恰在此时，一根藤蔓滑落，刚刚挡在她的眼前。
“哎呀，小紫你挡住我了。”
她声音极低，几乎是用气音说话。
可今夜太安静了。
成墨的耳尖微动，目光如寒星掠过。
洛晞宁暗叫不好，慌忙把藤蔓拔开，整个人缩在小紫的阴影之中。
转眼却对上凉亭里两人同时转来的视线。
洛映葭的脸燃起云霞，连耳尖都通红。
成墨僵在原地，捧脸的手顿了一瞬，故作镇定的收回。
“啊，你们继续，我什么也没看见，啊不对，当我不存在吧！”
洛晞宁捂住自己的眼睛，可指缝张得老大，乌溜溜的眼珠在月色下闪着狡黠的光。
洛映葭羞得几乎要钻进石桌底下去，声音低得快要听不见：“四妹妹，你怎么在这儿？”
已经被他们发现了，洛晞宁放下手，笑得像只小狐狸。
她背着手，从小紫阴影中走了出来。
“我若是说我只是出来赏月，大姐姐你信是不信？”
她歪头，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最后停在成墨仍未来得及收回的手。
“可我看了看，这月亮也稀疏平常，”她拖长了音调，“可有人想必比月亮更好看吧！”
成墨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耳根却红了。
他平日沉稳，此刻竟然显出几分手足无措来。
洛映葭羞恼地瞪洛晞宁：“四妹妹，别胡说。”
“我胡说？”洛晞宁提裙迈上凉亭，故意围着两人转了一圈，啧啧两声，“方才我若是不出来，某人怕不是要......”
她两根食指慢慢靠近，做出要碰不碰的样子，尾音高高扬起。
洛映葭伸手去捂她的嘴，却被洛晞宁笑着躲开。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成墨，道：“成墨哥哥，你方才打算做什么？我可都是看见了，你得负责。”
洛晞宁尾音上跳，本是为了逗趣，瞧一瞧两人窘迫的模样，却没成想，成墨听得这声“负责”，竟顺势朝洛晞宁行礼，“若小姐肯成全，成墨......我萧成墨定当负责到底。”
他的话，像石子落入湖水中，荡开层层涟漪。
洛映葭怔住，连呼吸都忘了。
萧？
洛晞宁的笑容僵在脸上，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萧这个姓氏，在大渊并不常见。
大渊自开国以来，萧氏只出现过一位精彩绝艳，差点撼动山河的女子。
萧妃。
明德初年，萧氏女以十六岁之龄入宫。
先帝在御花园初见，惊为天人，那夜之后，椒房专宠，六宫粉黛皆成摆设。
盛宠之后，萧氏诞下皇长子。先帝大喜，破祖制，在皇子白日宴上赐金册，封靖王。
一次落胎，引得皇帝震怒，将前朝后宫势力清洗一遍。
从此，萧氏一族如日中天，族中子弟年方弱冠便官居四品。
连街头小儿都会唱“萧家郎，紫蟒袍，快马踏遍京城道”。
然而盛极必衰，明德十六年，先帝突然暴毙。
新帝登基后，萧妃被贬冷宫之中，不出三月便病逝。
史官只潦草记了句暴毙，却没人敢追问为何棺椁以玄铁封之，更无人敢提年仅七岁的靖王，被幽禁宗人府，再无声息。
萧氏满门，或贬官、或流放，或暴毙而亡，萧氏子弟早已销声匿迹多年。
可眼前的成墨却说他姓萧！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第一百三十七章大渊萧氏
“你与萧妃......究竟是何关系？”
屋内三人相顾无言。
成墨，不，萧成墨突然轻笑一声，“算起来，她应该是我们的祖上。”
“你的祖上？”
姐妹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意外之色。
当年萧妃暴毙之后，这靖王在宗人府还活到了成年，娶妻生子？
这事怎么从未听说过。
然后这萧成墨也就二十来岁，看着到年龄倒也挺符合。
洛晞宁蹙眉深思，“你口中所言的祖上，是直系，还是旁支的远房？”
“不不不，你们误会了，”萧成墨摆手，语气微顿，“我们这一脉，并未靖王嫡系，而是出自萧妃的侄子，我祖父是靖王的表兄。”
“靖王的表兄？”
“是的，当年萧妃入宫，萧氏一门荣宠无限。我祖父乃萧妃幼侄，名唤萧万霆，自幼养在宫中，与靖王情同手足。
明德十九年，宗人府大火，靖王便是在那个时候殁的。当年一伙人冲进府中，对着手无寸铁的萧氏族人便是一阵打杀，我祖父因为幼时顽皮，躲在水缸里，这才逃过一命。从此他便流落在外，娶妻生子，这才有了小姑与我。”
洛映葭轻声问道：“靖王当真没有子嗣留存？”
萧成墨摇头，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讲述旁人的故事。
“靖王自幼年便被幽禁，身旁只有两名老嬷嬷伺候。宗人府那场大火，烧得蹊跷，事后清点遗憾，独缺靖王。有人传言，靖王被暗卫趁乱救出。也有传言，他早被缢杀于密室之中。真相如何，至今仍是宫中讳莫如深的禁忌。”
“连你们萧氏都不知道吗？”
萧成墨摇头苦笑。
洛晞宁指尖一顿，抬头审视，“萧氏旧案牵连甚广，你如今自报家门，无异于是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更是将我大姐姐也牵入其中。”
“宁宁，四妹妹，我不在乎。”
洛映葭猛地抬头，声音低且急道。
她抓住洛晞宁的手。她不在乎，不在乎成墨是何等身份，如果在乎的话，她今夜不会这么大胆，对成墨说私奔的话。
她可以不在乎，但洛晞宁不能不在乎。
他们洛家现在的处境虽然因为从商一事，比之前流放时的日子要好过一些，可毕竟是罪民之身。
“宁宁，此事与你无关。你若怕受牵连，就当今夜没有见过我们，我们这就走......”
洛映葭抓着萧成墨的手，握紧了些。
洛晞宁叹气，“大姐姐，我并非怕被牵连，也不想拆散你们，只是这件事情我们必须得商量清楚，他的身份背景你总得了解吧！”
当年的萧家风头极盛，如今虽然没落，可当朝皇帝与朝堂对他们极为忌惮。
当年的那句话，“萧家郎，紫蟒袍，快马踏遍京城道。”
可不是乱传的，可见他们萧家是有着怎样大的震慑力。
“小姐，我们萧家早已没落，我们也并未想过要翻案，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洛晞宁叹气，“撇开萧氏旧案不提，大姐姐，你预备如何过祖父祖母那一关？还有大伯父、大伯母，他们会容得下这门亲事吗？”
洛映葭垂眸摇头，这些她早已想过，若不是被逼绝路，她如何敢提私奔二字？
“四妹妹，他们断不会同意。”
洛映葭一脸黯然，眼底却带着不肯回头的倔强。
“就算不同意，但你们也不能如此没名没份地在一起。”
洛晞宁笑着，拍拍洛映葭的手，“放心好了，我定会为你们想出办法来。”
“大姐姐，她之前提过，祖母为你挑选的人家，是刚入蛮州城的曹姓二郎是吗？”
洛映葭点头应道，“是的。”
“那行，姐姐还是先应着祖母，相看相看吧！”
洛映葭并未在沙漠小院呆多久，只待了一日，便带着自己的人回到了蛮州城。
不愧是当年的侯门主母，裴照兰风风火火，为洛映葭安排了半月之后的春花宴。
洛晞宁引月亮湾水入蛮州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如今的蛮州早已不是当初那干旱沙漠之中的蛮荒之城。
高大人从洛晞宁那换取的沙棘种子，如今早已围绕着蛮州城，种出了好几片沙棘林。
有了沙棘林根系的固沙稳风功效，如今城中遍地可见绿色的植物与花卉。
昔日荒凉的街道如今两旁全是高大的胡杨树。
树下花坛之中，开满了星星点点的小花。
初春之际，淡淡花香弥漫了整座城池。
午后的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老夫人正与手下的管事嬷嬷核对春花宴的采买单子，忽听门外丫鬟传道：“四姑娘来了。”
帘子一挑，洛晞宁提着一个食盒，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祖母安好。”
她先规矩地行礼，随后将漆盒放在小几上，掀开盖子，里面是酥饼斋鼓捣出来的新品。
老夫人一见，随即笑道：“宁丫头，这又是你铺子里的面包？”
洛晞宁点头，“祖母可想尝尝？”
“不了，刚用膳没多久，还吃不下。”
“那就放凉了吃。”
洛晞宁笑着，半蹲到老夫人膝前，轻轻替她捶腿：“祖母，宁宁今日来，是有一件大事想求您点头。”
“哦？”
“您不是给大姐姐相看了人家吗？我想将酥饼斋的地契放进嫁妆单子里，算作给大姐姐的陪嫁。”
“什么宁丫头，你要将酥饼斋的生意铺子，给你大姐姐做陪嫁？”
老夫人微微睁大眼睛，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是呀，祖母。”
“那可是你一手做起来的买卖！当真舍得？”老夫人压低声音。
洛晞宁俏皮地眨眨眼：“祖母，您先听我说完。”
她起身，亲自扶着老夫人做到南窗下的软榻上，示意丫鬟退下。
“咱们洛家如今有了营生，暂且退了罪名的窘迫，可到底还是缺了些靠山。
曹家在蛮州城虽然只经营一间绸缎庄，可我打探过了，他们曹家势力不弱，族中长辈手里握着西北军部采买的肥差。”
西北军虽然是所有军中实力最弱的一支，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战马、伤药、棉衣哪样不花银子。
“酥饼斋虽然明面上是陪嫁，实则是一份敲门砖，目的便是让曹家知道咱们洛家诚意十足。
蛮州城的酥饼斋如今虽不如从前火爆，但底子还在，老师傅、老主顾都在，只要换块招牌随时都能再起来。
大姐姐性子柔，却是最懂账目。铺子到了她手里加上曹家的路子，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
还有一点，也是给外人看的，”洛晞宁压低声音，眼底闪着狡黠的光。
“咱们洛家再落魄，也能拿出一份像样的产业给女儿添妆。”
老夫人听完，长长舒了口气，拍着洛晞宁的手背，连声赞叹道：“好孩子，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全。”
第一百三十八章春花宴
“宁宁。”
洛晞宁从祖母那里出来，刚走几步，便被一道急切的声音拦下。
只见洛映葭提着裙裾，鬓边步摇乱晃，眼眶微红，显然已在此处等了许久。
“宁宁，为何要这样做？”
她压低声音，仍难掩焦灼。“你将酥饼斋的契书、账簿还有师傅工人全部划入我的名下，如今全家都知道了，我，我……”
她越发焦急，对洛晞宁的举动十分不解。
“大姐姐，别担心，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一名丫鬟往她们这个方向走来，洛晞宁声音突然大了些，说道：“咱们洛家女儿可不能被人小瞧，今日不过是蛮州城的酥饼斋罢了，之后我还得给你送首饰来呢，你呀就等着风风光光出嫁吧！”
那丫鬟脚步顿了顿，直到洛晞宁伸手挽住洛映葭，往别处走去，这才从角落出来往回头走。
“四妹妹？”
洛映葭也瞧出自己妹妹是故意为之。
洛晞宁轻笑，“大姐姐，你先听我说。”
“春花宴那日，你只管穿戴得漂漂亮亮，随祖母赴约。席间无论谁家夫人夸你，谁家郎君看你，你都笑着接受。最好让全城都知道洛家大姑娘柔顺知礼，长辈怎么安排就怎么听话。”
洛映葭睁大眼：“然后呢？”
“余下的事，我来安排。”
洛映葭怔住，“宁宁，你要做什么？”
洛晞宁眨眨眼，笑得像只小狐狸。
“等春花宴后，我会想法子让祖母点头，让你去我那小住几天。”
“小住几天就行了？”
洛映葭疑惑，事情当真如此简单。
三日后，蛮州城。
老夫人端坐正堂，鬓发如银，眉目锋利不减当年。
描金贴搁在花梨木案上，老夫人眯起眼睛，打量着跟前的洛映葭
“春花宴就定在本月二十，贴子已经遍送城中闺秀，连知府夫人都赏脸。葭丫头，房里可还缺些什么？”
洛映葭垂首而立，回道：“回祖母，这几日您与四妹妹抬来的箱笼都已堆到廊下，哪里还有缺的？”
老夫人闻言，视线越过她，落在旁边的洛晞宁身上。
“宁丫头，你大姐姐脸皮薄，你多盯着些。那日赴宴，别叫那些小门小户的姑娘给比下去。”
洛晞宁笑着应声“祖母放心，我早与大姐姐选好了衣裳。咱们京里练就的目光，还比不上这些商户姑娘？”
老夫人满意地点头，又转向洛映葭，“曹家二郎那孩子我瞧过，生得斯文，最要紧的是家里干净，没那些莺莺燕燕。若你看他顺眼，早些将庚帖换下来，省得夜长梦多。
“孙女遵命。”
她答得柔顺，袖中却悄悄攥紧萧成墨给她的定情信物。
老夫人挥手，让两人下去。
洛晞宁退下后，可没有得空，她一面跟着姐姐操办筵席，一面留意着曹家。
果不其然，消息很快便传进了曹家耳朵里。洛映葭身上居然有蛮州城最为挣钱的酥饼斋，这曹夫人坐不住了，几次登门拜访。
蛮州城三月，洛府的春花宴便在满城鲜花盛开之中开了席。
洛老太爷更是向全城递了信号，洛家今日之宴，不止赏花，更为择婿。
卯时初，府中已灯火通明。
洛映葭立于花厅中央，一袭天水碧折枝桃花纹对襟罗衣，腰间系着杏色流苏，行动之间，环佩叮咚。
她并未学蛮州女子打扮，而是将青丝挽做流云髻，斜簪一枝含苞海棠，珠光更衬得她肤色赛雪。
她抬眼巡视、低声吩咐，一举一动尽显大家闺秀风范。
洛晞宁这位四小姐是坐拥半个蛮州的大地主，虽然没有多少人清楚，可看知府夫人便能明白一二。
巳时一刻，知府夫人的轿子先至，轿帘卷处，露出鬓畔点翠凤钗的富贵夫人。
知府夫人之后便是各路官员家眷，这蛮州城才多大，立刻被全城的人知道了，洛家，并未完全没落。
洛映葭便带着妹妹迎在前头，两人行的晚辈礼。
腰肢一折，落落大方开口：“夫人一路舟车劳顿，映葭已令小厨房温了玫瑰清露，夫人先去花厅歇歇脚，可好？”
知府夫人并未见过洛晞宁，只听丈夫提过这洛家奇女子，见这年纪大些的洛映葭，还以为就是那位“坐拥半个蛮州的土财主”，心中暗赞：这洛家姑娘不卑不亢，举止大方，倒是比那土财主的名号更叫人欢喜。
她含笑点头，扶了洛映葭的手，一行人缓缓向花厅走去。
花厅外，一条碎石小径蜿蜒，两侧植着玉兰、海棠、雪柳，高低错落。
知府夫人抬眼望去，只见一株玉兰开得正好，粉白花瓣如覆雪，映着日光，晶莹剔透。
知府夫人心中一动，暗道：这洛家果然底蕴深厚，这些在蛮州几乎见不到的花卉竟也能养得如此精神。
花厅内，早已经布置妥当，案上供着一只霁红釉胆式瓶，瓶内插着几只新折的绿萼梅。
洛映葭亲自奉茶到知府夫人手边，又侧身指给她看，“夫人请看，那株赤丹，乃父亲前些日子送来的祁国珍品。一直也未曾开花，今儿见夫人到来，竟然含苞欲放，可见是吉兆。”
知府夫人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一株茶花植于窗下，在她们望去时候，竟似听懂了话般，颤巍巍的绽放。
先是一瓣，轻轻抖开。继而是第二瓣、第三瓣，层层叠叠，顷刻间吐出一朵完整的花儿来。
“好美呀！”
“是啊，我从未见过如此美的花儿。”
蛮州城其他女眷可没有知府夫人那般的见识与涵养，见状纷纷叫嚷着，挤到跟前去观看。
只见整株花树不过一人高，微风掠过，花冠轻颤。
洛晞宁收回手中的小瓷瓶，让开窗边的位置，让众人欣赏。
知府夫人不自觉地屏息，指尖悬在茶盏上方，忘了收回。
半晌，她才轻声叹道：“好个赤丹，我向来只知花开富贵是句吉祥话，如今却是亲眼见了花通人情。”
洛映葭莞尔，将茶盏稳稳递到夫人掌心，声音很轻，却清晰道：“夫人谬赞了，这花今日赶在夫人面前舒瓣，可不见得是花通人情，而是夫人自带瑞气，万物皆为之展颜。”
她说到此处，微微侧身，袖口半掩唇角，眸光却亮得惊人。
知府夫人被她几句话捧得通体舒泰，又挑不出半点阿谀痕迹，心里越发受用。
再看那茶花时，第二朵、第三朵也依次爆开。
她走上前去，忍不住伸手去想以指尖去触碰那花瓣。
洛映葭忙以手背虚拦，含笑道：“夫人恕罪，赤丹性子烈，初开时沾了手温，瓣缘易卷易焦，待它稳上半个时辰，便可经得起细细赏玩了。”
说罢，抬手示意身后的丫鬟蔷薇。
蔷薇捧来一只薄胎白瓷盏，盏内是清洌的井水，上面浮着几瓣初落的玉兰。
洛映葭以银镊夹起一瓣玉兰，轻轻点在赤丹的花蕊上，轻声说道：“借玉兰花冷，替它镇上一镇，也叫它开得更长久些。”
第一百三十九章退亲
洛映葭那同整个蛮州城女子完全不同的行事风格与大方得体，深受知府夫人的喜爱。
还未开席，知府夫人就拉着洛映葭的手，笑吟吟地连连称赞她洛家女儿风骨天成。
厅中一位妇人有些坐不住了，她便是曹二的母亲曹夫人。
眼看亲事快成了，这洛家大姑娘却得了知府夫人的青睐。
鼓乐三声，男宾至东侧门入，女眷由西廊来。
洛映葭退至祖母身后，看见那丫鬟扶着的曹夫人，来到厅前。
她心中冷冷一笑，曹家这几日明里暗里往酥饼斋跑了七八趟，连售卖面包的伙计都被请去吃酒。
不知道还当她们曹家才是酥饼斋的东家。
午宴女宾设在荷花亭，男宾则是在一塘之外的荷影轩。
荷塘绿叶衬得春光更甚。
洛映葭执壶斟酒，先敬老太爷老夫人，再敬地位最高的知府夫人。
话语轻柔：“映葭今日借花献佛，愿诸位长辈身体安康，愿蛮州风调雨顺。”
话落，她举杯一饮而尽，酒是去年的梨花白，入口绵甜，后劲却烈。
她面上红霞飞，空杯倒转，滴酒不剩。
座中长者赞赏，年轻公子们更是目光灼灼。
日影西斜，满园的春色被晚霞镀上一层光晕。
洛映葭立身花园，目送最后一波宾客远去，才悄悄舒了口气。
远处，老太爷对身旁的老夫人说道：“我洛家女儿当真不错。”
老夫人也是含笑点头，眼底满是骄傲。
灯笼一盏盏亮起，倒映在水面。
洛映葭回眸，灯光衬得她眸中潋滟生辉。
今日之后，蛮州城都会记得，洛家大姑娘人如其名，映得春花失色，映得洛氏门楣，光华再盛。
春花宴后，洛映葭当真如洛晞宁所说，让老夫人同意，让她跟着洛晞宁前往沙漠小院，小住几日。
小院之中，洛映葭总算是找到了机会，问洛晞宁：“宁宁，你让我在春花宴中，表现那般亮眼，究竟是为何？我如今成了蛮州淑女典范，更得知府夫人的青睐，那曹家夫人更是日日登门拜访，我，我这......”
怕是婚事更加容不得半点变数。
她叹息，愁容满面。
“哎哟，我的大姐姐你可别叹气了，再叹气都不美了。我呀，做这些都是为了你。”
洛晞宁忙伸手去拉洛映葭。
“可我也没见你做什么？”洛映葭百思不得其解，她往外探了探，萧成墨也不在。
也不知道四妹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非要在这关键时刻，让萧成墨去祁国一趟。
“这个啊，你先别管了，反正你安安心心待嫁即可。”洛晞宁笑得狡黠。
待嫁，她如何能安心待嫁？
就怕一个不慎，嫁给了那曹二。
洛晞宁的小院安静，两女待着也不会觉得吵闹，可今日的蛮州城却是热闹非凡。
因为春花宴上，洛家大姑娘大放异彩，人才人品均是出众。
洛家的门槛险些被媒婆给踏烂。
这曹家更是连日去问安，加上两家都有意。
城中很快便就有了，曹洛两家好事将近的传言。
一切布置妥当，就在洛映葭慌乱的不知所以时，曹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四月初八，曹二独自外出赏花，被友人劝进柳巷醒酒，半夜酩酊而归。
第二日清晨，整个蛮州城街头巷尾都传开了：
“听说曹家二郎把人家清倌的抹胸扯了！”
“老鸨当场要一千两银子，不然就告到官府去！”
“曹家连夜给了银票，这才把人赎回来。”
“这清倌是多漂亮，居然要一千两？”
这事儿还不算太大，毕竟并未闹出什么，大家只会说这曹二郎年少风流。然而另一件事情，却是彻底惹怒了洛家。
老爷子和老夫人本来在厅中品茗，管家来报。
老爷子闻言，手中茶盏猛地摔在地上。
“此话当真？”
管家回禀：“千真万确。”
一石惊起千层浪。
原来是曹家的一个丫鬟，名唤春杏，三年前随着曹大少夫人陪嫁进府，生得白净乖巧。
可谁知竟然被曹二给瞧上了，曹二年少暮色，一来二去便珠胎暗结。
春杏胆小，怀胎七月才显怀，被曹夫人察觉，当即关进后院柴房。
曹夫人原想一碗堕胎药了事，奈何被诊出是男胎。
曹老爷子一锤定音，将孩子留下，春杏连夜送到了庄子上。
曹二也是因为这事被闹得人尽皆知，才被赶至蛮州城来。
谁料这春杏在庄子上待了一年，眼看着曹二议亲在即，竟然将孩子偷出，独自来到了蛮州城。
这下，纸包不住火。
“曹家欺人太甚！”老夫人险些被气来晕厥，“未娶正妻，先有庶子，还闹出这嫖宿丑闻。这是要将我们葭丫头往火坑里推。”
“可笑的是，那孩子已经一岁多，这曹家竟然瞒着，如此家风，谁敢把女儿嫁过去？”
洛老爷子沉默良久，问了一句：“葭丫头可知？”
老夫人摇头，“她跟着宁丫头在沙漠小院小住，那里僻静，鲜少有人过去，应该不知。”
“那先瞒着。”
第二日曹家登门，还未走至跟前，便听得曹二母亲曹夫人哭声，“亲家太太......”
老夫人由丫鬟扶着，抬手，止住曹夫人欲上前搀扶的动作。
“曹夫人，这声亲家太太，我裴氏可担不起。”
曹夫人一僵，仍强撑笑意：“老夫人，是我教子无方，自知理亏，可我们两家......”
“曹夫人慎言，”老夫人抬眸，目光冰冷，“你家二郎的风流债，如今已经传遍整个蛮州城。你们瞒着外室子，欺我孙女在先，纵子嫖宿，辱我门楣在后。敢问一句，这就是贵府求娶的诚意？”
“老夫人，那孩子是个意外，我.......”
“曹夫人，莫要再言，此事就此作罢。”
话音未落，厅内走出一位嬷嬷，手捧着朱红托盘，上面是一叠封得严严实实的礼书与庚帖。
“这是你曹家的聘书、庚帖，如今原封奉还，”老夫人声音平静，“自今日起，婚约作罢，两家再无干系。曹夫人，请回吧！”
曹夫人看着那托盘，忽然说道，“老夫人，您就忍心见大姑娘背上退婚名声？她以后如何再议亲？”
“我大姐姐的婚事，还不容他人妄议。”
第一百四十章 求娶
“宁宁，你刚说什么？”
将曹二母亲打发走后，老夫人满脸慈爱地看着洛晞宁。
“祖母，”洛晞宁走至跟前，先是行礼，然后拉住老夫人撒娇。
“大姐姐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如今我们与曹家退婚，姐姐的婚事怕是更加艰难。”
老夫人皱眉，她家葭儿命苦呀！
适婚年龄遇到家族被流放，如今又是退婚，这可如何是好？
难不成真的留成老姑娘不成？
洛晞宁见时机成熟，悄悄在老夫人耳边低语一句。
“你说真的？”
老夫人抬眸，满脸惊喜。
“千真万确，他萧家本就是祁国书香门第，百年前，他们先祖修建为族学，之后改为开放式书院。
如果不是经营不善，上一代山长早逝，他也不会落魄至此。我之前助他重修学院，如今正院已修葺一新，明年就可收取学子。”
“可他当真愿意？”
“祖母，”洛晞宁替老夫人捶肩，“我岂能在大姐姐的婚事上作假。那聘礼就放在蛮州镖局，只等祖母您同意，他立刻上门来求娶。”
求娶！
老夫人眉稍一动，可还是摇头，“他再好，也是祁国人，咱们葭丫头父兄都在军中……”
洛晞宁早就知道祖母顾虑的，忙笑道：“祖母放心，这书院并未官职，山长只是布衣祭酒。我们与之结亲，不算越籍。”
见老夫人神色稍霁，又添一把火：“再者，这萧家已经请了冰人，那三十六抬聘礼可不是闹着玩。知府夫人亲口说，萧氏求娶，是洛家体面，也是蛮州城的体面。”
老夫人闻言，欣喜道，“还有么，快些仔细与我说说。”
洛晞宁笑了笑，将成墨便是萧成墨之事，大姐姐两情相悦之事全都和盘托出。
翌日，卯鼓未绝，长街尽头已传来辘辘车声。
最前头是一面素色旗子，写着“霁川”二字。
后面跟着一辆马车，车上坐着个四五十岁的媒婆，手里拎着一只红漆笼子，里头装着活雁，脖子上系着红布条。
紧接着，三十六抬朱漆礼箱蜿蜒而来，一抬一景。
珍珠、夜明珠、蜀锦吴绫……
箱笼依次排开，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这是谁家儿郎？”
“求娶哪家小姐，这场面阔气啊！”
箱子到了洛府影壁前就停住，没人敢往里头搬，按规矩，得先纳采。
卯时三刻，媒婆亮开嗓门：“祁国霁川萧家，今日上门提亲……”
鼓乐敲了三遍，萧成墨身披天青色暗纹锦袍，腰束同色腰带，悬一枚羊脂双鱼佩，佩结双生同心。
他行至石阶前，双手把大雁举过头顶，弯腰作揖，朗声说道：
“晚辈萧成墨，祁国霁川书院山长，倾慕洛大姑娘之德容，非一朝一夕。愿以正室之礼迎娶，此生不纳妾，不设侧室，不使其受一丝一毫委屈。河渠为证，春日为盟，若有相负，天人共鉴。”
话音刚落，门里，管家将大雁接过去，收了礼书。
老夫人站在堂前，点了三柱香，对祖宗牌位拜了拜。
回了一句：“纳采既成，容再卜告。”
萧成墨再拜，退至影壁外。
门前百姓先是静了一瞬，继而爆发出轰然喝彩声。
“好个霁川书院，真乃君子！”
“昨日被曹家退婚，今朝萧郎求娶，当真是良缘天定！”
“要不怎么说，好事多磨，”
也有人小声说着：“看看，这才是读书人家的规律，礼数才叫周全！”
等到前院安静下来，洛晞宁这才回身，对洛映葭眨了眨眼，声音压低，但掩不住其中的松快：“如何？这已经纳采了，婚事总算是尘埃落定了吧！”
“宁宁，好妹妹，你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是如何做到的？还有这霁川书院又是怎么回事？”
洛映葭一把拉着洛晞宁的手，心中好奇的紧。
洛晞宁见她这般急切，低笑一声，牵着她坐下，亲自斟了一盏茶，推到她面前：“喝点茶，我慢慢说。”
“这霁川书院可不是我的主意，我本想让他带着银两去祁国捐个小官来当，哪怕只是个虚衔，这样他身份虽然不及公侯子弟，却也清清白白，能让大伯父大伯母面子上过得去。”
洛映葭失笑，又有着心疼：“难为你了，想得还挺周全。”
“谁知道，我才刚说，萧成墨，哎呀，成墨哥哥就说，身份他有。”
“你的意思是说，霁川书院山长的身份是真的？”洛映葭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
洛映宁点头，“大姐姐，这也是好事，至少我们也没有骗人呀！”
洛映葭突然掩嘴轻笑：“你们两个，倒把我瞒得够苦。”
“这不是怕你露馅。”
洛晞宁眨眼，露出一丝狡黠，“这给曹二指明柳巷位置的友人，是我安排的。”
她端着茶杯的手转了转，轻声道，“至于这春杏和孩子的事情，当然是真的。孩子的确是曹二的，春杏也的确被关在庄子里。不过我派人递了个口风……”
“哦，你派人去透露曹二即将议亲给春杏，这才让她不得不带着孩子独自前来找曹二？”洛映葭恍然大悟。
“祖母退了曹家的婚事，而成墨哥哥又趁机把霁川书院抬了出来，这样这婚事也就这样定下了。”
“宁宁，”洛映葭握着洛晞宁的手，眼眶微红，“你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我。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就将你诓骗在此，任由你嫁给那个曹二呀！”
“对不住嘛，我……”
“哼，告诉你，晚了，本姑娘生气了，一个亲亲哄不好的，至少要两个亲亲才行。”
屋内，姐妹二人笑闹坐一团。
洛家太爷为了避免多生事端，和萧成墨商议好后，连夜将身在祁国的大房一家召回。
刚好洛庭鹤在大渊的发展，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产业链，不用他和沈湘湄再守在那儿。
正好趁着大侄女大婚，他们准备回蛮州城，守着自己的宝贝女儿。
路上又碰上从盂城回来的二房一家子，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返回蛮州城。
第一百四十一章丰收的大麦
洛映葭很快便择定了良辰吉日，哑姑作为萧成墨如今唯一的长辈，自然要先行一步前往祁国的书院，替新人张罗大婚所需的一应礼仪与陈设。
清晨，天色尚未完全透亮，院外的驼铃便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沈成渊一袭长衫，哑姑则是挽好了发，用一只银色簪子固定。
两人将随身的包袱搭上驼背，再三叮嘱洛晞宁。
米面油盐的位置、药柜、银钱的锁钥匙、地窖自酿的酒......
“小姐，我们这一去，最多月余便会回来，你在家里，一切小心！”
“哎呀，行了行了，你们快去吧，我知道的。”
确认无一遗漏后，哑姑这才翻身上骆驼，回头深深望着一眼在院门口送行的洛晞宁。
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小院蓦地安静下来，不过洛晞宁可没有时间来感受寂寞，因为她的第一次丰收即将来临。
月亮湾就犹如一柄刺入黄色卷轴中的匕首，轻轻划过之处，黄沙消失，绿意遍生。
沙漠小院到恶龙谷这一路，弯弯曲曲的月亮湾流淌而过，加上沙棘根系像是无数坚韧的矛，穿透沙地之中，抓住深处那稀薄的湿意，将寸寸流沙改造成可耕耘之地。
这里的地势原本贫瘠，表层不过两寸厚的沙土，底下便是干涸的砾石。
然而如今贫瘠的沙地却变成了足以媲美江南的膏腴之田。
洛晞宁用做实验用的，第一个便是短期能够成熟，且十分耐旱的大麦。
这个大麦种子是她从大渊找来的耐旱麦种，它最大的好处是耐旱早熟、生长到成熟期只有短短的六十多天，却能在沙壤里扎根三尺。
洛晞宁为了让它们能够更好更快地发芽，特意找来数十个陶缸，灌满灵泉水，将所有的大麦种子放入其中，那一晚上就听得“哔啵哔啵”的声响，那是麦种挣壳的微响。
才刚泡了一晚上的灵泉水，所有的麦种都吐出雪白发亮的芽尖。
也是她用来种植在月亮湾旁边，最多的一种。
蛮族率先将整片土地分为三部分，最外面种上胡麻和沙葱做防护，中间部分则是沙棘，最核心的腹地全部留给了大麦。
离洛晞宁最近的一块土地上，给她做工的蛮族女人阿乌勒，三十出头，高眉深目。
她的男人早年出去做工的时候死了，她便带着两个幼子，四处做工换口粮。
亚尔等人见她辛苦，便将她介绍给了洛晞宁。
如今她在洛晞宁这儿种大麦后，几乎把家安在了地头上。
白日里她带着两个孩子拔草、松土，夜里就只是点起一堆不大的火，住在离洛晞宁不远的茅草屋内。
洛晞宁每日可见她，领着两个孩子拔草、松土，用骆驼粪与月亮湾水调成的肥浆浇灌麦苗。
第十天，第一片针叶钻出来。
第二十天，叶鞘抱茎。
阿乌勒的大儿子第一次见麦苗，惊奇地直揉眼睛。小儿子则趴在垄沟里，用鼻尖去蹭那抹绿。
抽穗来得比预想更早。
接下来便是是灌浆期。
白天气温蹿到四十度，沙面烫得能煎蛋，可麦叶却绿得发亮，像抹了一层油。
蛮族人见麦苗长势很好，建议洛晞宁建粮仓，洛晞宁同意了。
在她旁边，阿乌勒的房子后面建一个，蛮族部落里面建一个。
等到了六十多天，麦芒由青转为金色，穗头沉甸甸地弯下腰。
风过时，彼此碰撞“沙沙”作响。
如今到了真正收割的时候，蛮族人穿着短打，袖口用麻绳扎紧，镰刀落下，麦秆便发出“咔咔”脆响。
半大的孩子们和年迈的老人便将割下的麦穗束拢成捆，用麻绳扎紧，码在田埂上。
“洛姐姐你看，”阿乌勒的小儿子摊开手掌，露出里面的麦粒，麦粒颗颗饱满，褐色的皮在阳光下闪着光。
“嗯，真是不错，辛苦你们了，来喝点水休息一下吧！”
这些农活洛晞宁她可做不了，不过她能做后勤，她的小驼带着几只高大的骆驼，每天驮着一桶桶的凉水，为他们送过去。
水中加了盐和糖，也是为了让他们能够更快地恢复体力。
到了第二天，月亮湾周围已空出大片，到处可见一座座麦垛似的小山。
亚尔几乎是踩着滚烫的沙风冲进来的。
正午的日头将院门晒得发白，他裹胁着浑身的热气跑来。
“宁宁，宁宁。”
洛晞宁正俯身淘洗着中午的菜，天气越来越热，她都不怎么吃东西。
听见喊声，抬头便看见亚尔高举着一个粗陶盆，里面放着几张麦饼。
面饼金黄中透着一抹浅褐，细碎的麦麸还来不及抖落，星星点点嵌在面皮上。
“大麦丰收了，而且品质很好。”亚尔喘着气，胸膛起伏，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成一缕缕的，却掩不住眼里的雀跃。
“昨夜连夜磨得粉，今早出锅我就端来了，你尝尝。”
洛晞宁擦了擦手，接过盘子，热气裹着麦香扑面而来，带着新粮特有的清甜。
“好大一张呀！”这比她的脸还要大。
亚尔蹲在她的身旁，眼睛亮晶晶的，“那就掰开，我阿妈说，新麦第一口要分着吃，以后才会有更好的收成。”
洛晞宁掰下一角，饼边酥脆，只听得一声脆响，便露出绵软的内里，一股热气蒸腾而出。
她将那一角递给亚尔，但他却摇头，掌心向上推回给她：“第一口得你先尝，这麦子土地都是你的，你是主人。”
“哪有什么主人不主人的。”
洛晞宁拗不过，低头咬下一小块。饼皮酥脆，触到舌尖便是一股甘甜，那是麦子最纯粹的味道，却比寻常大麦多了一股清洌回甘。
内层的麦芯韧而柔软，带着微微的甜奶香，她不自觉眯起眼，喉咙里发出极轻的谓叹。
亚尔盯着她，见她嘴角沾的一点饼渣，忍不住伸手想给她抹掉，又蓦地停在半空，耳根悄悄红了。
他转而用指背蹭了蹭自己的鼻尖，假装若无其事道：“怎么样？”
“真香呀！真是不错，看来我们在蛮州城的粮店可以开张了。”
她在蛮州城，本有着自己的铺面，但是高大人不放心，说什么也要在最热闹的地段为她留一间最大的。
之前一直紧闭着门，如今却是可以开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粮店
粮店的掌柜姓高，是高大人的一位远房子侄，单名一个“纪”字。
他之所以成为这家粮店的掌柜，可不仅仅是因为他是高大人子侄。
他十六岁便随着商队走瀚海，二十三岁在北境粮荒时压船千里，用一石三斗的差价救了满城百姓。
而他之所以来此，就是高大人为了洛晞宁的粮食大计，千求万请而来。
远远瞧见街口尘土飞扬，高纪眯起眼，只见戴着帷帽的洛晞宁与亚尔并肩而行，身后跟着一辆辆板车，每辆车上都垒着鼓胀的麻袋，袋口扎得紧，但一眼便知是粮食。
“东家你可算是来了。”
高掌柜疾步迎下台阶，声音中带着掩不住的惊喜。
可待他看见那一车车，垒得跟小山似的麻袋，惊喜又转成了诧异。
他原本以为洛晞宁所说的开个粮店，不过是把月亮湾那十来亩地的收成，拿来试水。
那里的田地他还不清楚吗？顶多也就是三五十石，能摆满几个货架就已经是好的。
没曾想，今日竟一口气拉来足足五十石。
“这，这全是今年的大麦？”
高掌柜伸手按住最近的一辆板车，手掌透过麻袋，感受麦粒沉甸甸的硬度。
洛晞宁抬手示意卸货，回头冲他一笑，“今儿只拉来了五十石，余下的我租了仓库，总共预存了二百石，还剩了大半在蛮族，若有急用，你差人说一声，亚尔哥哥就会送来。还有些其他粮食，要等月余才能收获。”
她声音不高，但清脆且笃定。
高纪在心底飞快地拔起了算盘，五十石，也就是一千五百斤，加仓里的二百石六千斤，那便是七千五百斤。可东家才这只是小半，那岂不是说，这才刚入夏，便就有了近两万斤的余粮？
这样大的手笔可不多见，更别提后续秋粮。
他忍不住再次确认，“东家，月亮湾的地，真能如此高产？”
洛晞宁莞尔一笑，示意亚尔打开一只麻袋。
亚尔扯开粗绳，“哗啦”一声，金黄的麦粒展现在眼前，粒粒饱满，芒刺已脱，带着新麦特有的清香。
高纪捧着粮，仔细查看，均是最上品的大麦。
“好好，真是好粮。”
他强压激动，转身吩咐伙计：“开门，将仓库腾空，再叫老陈带人扫仓底，垫新席，今夜先存五十石。”
说完，他才对洛晞宁说道，“东家，高纪今日才算服了，您这哪里是开个小店，这是在沙漠中建了个粮仓。”
洛晞宁笑而不语，只抬眼望向远处。
她这次进城声势浩荡，就连知府大人也给惊动了。
“知府大人。”洛晞宁朝着知府高大人福身。态度既不过分谦卑，也不带一丝倨傲。
今日的洛晞宁，一身月白窄袖骑装，腰间一条绛红细涤，衬得腰身盈盈一握，飒爽里透出几分艳色来。
“洛姑娘，”高大人笑着，视线越过洛晞宁，落在她身后的板车上。
“这是……今年的新粮？”
这么多，是真的出乎他的意料。
蛮州十年九旱，百姓能填饱肚子，全靠朝廷赈济。
加上城中几位富商，这才让蛮州城的百姓不至于饿死。
如今突然冒出这么多黄澄澄的粮食，简直就是久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寻得一处泉眼，那般惊喜与及时。
“这是多少呀？”
“大人，这里一共五十石，”高纪从车后转出，抱拳回禀。
高大人眼底的目光蓦地暗了暗，五十石，于寻常农户是天文数字，可若放在全蛮州城八万百姓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想起洛晞宁之前曾对他说过，亩产十石不足为奇。
终究是自己期望太高了吗？
“大人，这可不是全部的产量，捕捉到他眉宇间的失落，洛晞宁莞尔一笑，眼角弯弯如新月。
“哦？量产几何？”高大人下意识追问。
洛晞宁眉头一挑，右手微抬，五指张开，又翻了一番，最后屈下一指。
“什么！”高纪惊呼出声，随即意识到失礼，慌忙捂住嘴。
“如此高产吗？”高档的却顾不得这些，他脑中嗡嗡作响，这些量产再配以官仓旧日存储，勉强可支撑三个月。
等到秋收之后，若节省些，熬过寒冬不是妄想。
若是真能够满足他们蛮州百姓一年的粮食供给，那岂不是……
想到此，他看向洛晞宁顿时灼热起来，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站在洛晞宁身侧的亚尔眉头一蹙，上前半步，宽厚的肩背恰好挡住那道过于灼热的视线。
高大人这才惊觉，轻咳一声，目光重新落回板车之上的粮袋。
“洛姑娘，这地是如何种的？”
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洛晞宁挑眉笑了笑，“大人这是想探探我的机密？”
“不不不，那倒不是，只是想知道你这粮能全供给我蛮州百姓？”
洛晞宁眉头一挑，这蛮州百姓怕是吃不下这么多。
蛮州城如今不过八万人，按照每天每人一斤的粮食，一年不过三千万的粮食消耗。
如今她才种了十分之一的土地，便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大麦产量。
且这还是第一次播种，经验这些都不是很丰富，如果她再种上两年，满足这蛮州百姓的口粮也就是几个月的时间。
“高大人，若是再给我几个月时间，我便能满足你蛮州城八万人口一年的口粮。”
倒不是她夸出海口，而是她真的有这个自信。
眼下如此多的大麦，也不过是她陶缸浸泡大麦种子的动作稍微繁复了一些，略微有一些耗神，其他的还真没觉得有什么麻烦。
“你当真能做到？”
高大人的神色也严肃了几分。
洛晞宁当真能做到，他全城百姓不做任何事，全都去给她务农都可行。
“高大人，我这些大麦产出之后，便可轮种。麦收后种豆，豆根留田固氮，来年再种稻，地力不减反增。”
高大人听得入神，“我们蛮州当真有如此沃土？”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洛晞宁轻笑，她以月亮湾供水，沙棘固土，如今再种上这些高产耐旱的种子，不就是达到了吗？
高大人沉默良久，忽而整衣肃立，朝她深深一揖，“本府代蛮州数万百姓，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洛晞宁侧身避过，“民女不敢居功，民女不过一介商人，做这一切仅是有利可图。大人倒不必将小女子如此高看。”
高大人笑而不语，洛晞宁虽是这么说，可她做的一切都看在他的眼里。
亚尔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既然粮已运到，是否即可入仓，日头西斜，恐怕有雨。”
高大人抬头望天，果见西北角乌云翻涌。“那本府就不耽搁姑娘米粮入仓。”
“高大人慢走！”
第一百四十三章 归家
果然，这雨说下就下。
天边最后一缕霞光被墨色吞噬，紧接着，雷声自远方滚来。
将最后一袋大麦抬进仓库，高纪扣紧铜锁，这雨便下了下来。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亚尔抹了把额上的汗水，抬头望天。
担忧道：“这雨来势汹汹，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
“那就等雨停之后，你来洛府接我回小院吧！”
沙漠小院那边的事情还有些多，她一时还停不下来。
“好。”
洛府内灯火已点，暖黄的光透过窗棂，落在湿漉漉的石阶之上。
“宁宁，你回来啦！”洛映葭提着裙角迎出来，笑意盈盈。
她如今能和萧成墨在一起，全靠洛晞宁的法子。
洛映葭虽然没有表达出来，但心里对她却是十分感激。
“大姐姐，别出来，别将你衣服打湿了。”
洛晞宁将湿透了的油纸伞递给丫鬟，接过洛映葭递来的热茶。
她抿了口茶，辛辣的姜味混着枣甜丫在舌尖化开，她抬头望向门外，雨幕如纱，灯火如豆，天地化作一幅湿润的水墨丹青。
洛映葭取出干净衣衫来，让洛晞宁换上。
“不用，大姐姐，等雨停了，我就回去。”洛晞宁不想那么麻烦，等会儿回去路上还要弄脏。
“那可不行，淋雨了就得把湿衣服换下来，不然着凉了，有你好受的。”
洛映葭可不依她，她自小时候落水后，最怕就是着凉，一旦着凉，那就得咳上半月有余。
“哎呀，”见洛映葭非要她换上，洛晞宁打趣道，“不愧是即将嫁人了，这行为处事像极了新妇。”
“真是快呀！大姐姐你就要嫁人了。”洛晞宁被逼着换上衣服。
屏风后，洛映葭听着她的感慨，笑道：“我再不嫁人，可就成了老姑婆，要是再耽搁你和二妹妹的婚事，那我就是洛家的罪人了。”
“哪有那么严重！正值风华正茂，有个夫家拖累，哪里还能有现在自在？”
洛晞宁换好衣衫出来，洛映葭让她坐下，自己为她擦拭着湿润的头发。
“咱们家，也就你自在些吧，你看我和怀素，哪个也不能随意出入府邸，更别说独自出去住。”
洛晞宁有父母撑腰，又有那么多的铺面要管理，洛老爷子和洛老夫人早已经放手了。
“对了，也不知道二姐姐如何了？”
“是啊，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我出嫁？”洛映葭出嫁的日子就在半月后，那是今年为数不多的好日子。
“大姐姐说什么胡话呢？肯定能赶上的，祖母不是已经去信了吗？”
她自是知道自己父母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
但她没办法明说。
洛映葭透过铜镜，看向洛晞宁的脸。
“我四妹妹可真好看，可有心上人了？”
洛晞宁微微发愣，不自觉地想起那个人。
“哎……”洛映葭惊喜地发现洛晞宁脸色泛红。
这是有情况呀！
“四妹妹，宁宁，好妹妹，你就告诉我吧，是谁家的公子，竟然能让我家四妹妹春心萌动？”
“哎呀，大姐姐你忙你的吧，说我干什么？”洛晞宁面皮发烫，“哎，雨停了，我得离开了。”
“哎，不行，刚刚说好了的，你要陪我的。”洛映葭不依，洛晞宁只好在洛府待些时日。
这一待还真是巧了。
就在蛮族亚尔他们离开后，洛映葭拿她和亚尔开玩笑，两人正嬉戏打闹之际，小丫鬟前来禀告。
说是二老爷二夫人带着二少爷、二小姐、四少爷和三老爷三夫人都回来了。
洛晞宁放下手中的姜茶，惊喜道：“太好了，我爹娘回来了。”
檐下，老夫人被丫鬟扶着，看着大门的方向，“回来了，总算是回来了。”
老爷子柱着拐杖，站在老夫人身后半步的地方，侧耳倾听车轱辘越来越近的声音。
眉目舒展开来，笑着叮嘱：“这雨刚歇，泥路湿滑，你慢些，别摔着了。”
话音未落，他却是先一步跨出，踩得积水四溅。
三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影壁外。
洛庭鹤翻身而下，玄青长衫下摆被雨溅湿，他却顾不上自己，转身从暗格里抽出一把伞来，为沈湘湄撑起了伞。
“慢些。”他低声提醒。
“嗯。”
一行人风尘仆仆，这雨又下得突然。
“你们快别杵在雨地里，快进屋里来，芍药，让你准备的姜茶、热汤、干净衣裳都准备好没有？”
旁边丫鬟笑道，“早准备好了。”
老夫人也是欣喜异常，这都多久没见自家儿子了。
“老三，这些东西，等会儿下人来收拾就行，你们快进屋里来。”
老夫人望着儿子，脸上的皱纹都泛着笑意。
“是啊，小心别着凉了。”老爷子也在旁边叮嘱。
“哎，行，就这些了。”
洛庭鹤说完又准备往外走去，去将沈湘湄的东西拿进来。
“爹，娘？”女儿的叫声，却将他一秒喊停。
洛晞宁自游廊尽头飞奔而来，杏色的衣裙像只翻飞的蝴蝶。
“宁宁？”洛庭鹤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
“慢点跑，”拿着包袱进来的沈湘湄一眼便瞧见朝她跑来的女儿。
一把拉住女儿，仔细瞧了瞧。
她们在路上，和二房一起，也就不方便进入空间，这都许久未曾见到女儿了。
“哎，怎么晒黑了啊？你该不会去做那些农活儿了吧！”
洛晞宁做的事自然告诉了父母。
“没有没有。”洛晞宁吐舌，农活她虽然没干，可是太阳也没少晒。
前些日子险些被晒伤了，还好她及时补救了回来，要不然这下见了父母，肯定要挨骂。
她低下头，杏眼滴溜一转，瞧见了洛庭鹤衣摆的雨迹，“哎呀，爹你的衣衫湿了，快进去换下。”
“娘，你也是，快进屋去喝热茶，可别着凉了。”
她生硬地转移到话题。
“哎，好了，都回来了就行。”洛庭鹤见沈湘湄沉着脸，知道她是不满女儿被晒黑，忙上前打着圆场。
女儿这么大了，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知道了。
眼下可不是教育孩子的好时机。
第一百四十四章 原著男主
“大姐姐，四妹妹。”一道清丽女声响起，正是许久未曾见到的洛怀素。
“二姐姐。”洛晞宁忙看向洛怀素，二姐姐可真是解救自己的大恩人。
“哎，四妹妹，这么久没见，可真是想死我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死呀死的，一点也不吉利。”二伯母听见了，立刻板着脸训斥道。
“行了，”二伯父洛隐舟笑着拉了拉自己的夫人，将小儿子抱着给了母亲身边的丫鬟，“夫人莫恼，她们姐妹久别重逢，难免口无遮拦，让她们去玩吧！你瞧，停云都困得快睡着了，要不你先带他去歇个晌午觉。”
六岁的洛停云虽然困，可还是不肯睡“我不……”
谢氏见小儿子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心下一软，“行吧。”
得了自己父亲母亲的首肯，洛怀素拉着洛映葭和洛晞宁朝往闺房里走去。
“哇，大姐姐这个好漂亮！”
洛怀素见着满屋子首饰匣子，眼睛几乎被这些珠宝给晃花了眼。
“也没什么的。”洛映葭淡淡笑道。
这些首饰都是前些年她与母亲做珠宝生意，一些卖不出去的存货。
她的嫁妆，早在流放抄家的时候，便没了。
如今她的嫁妆，就全靠了这些，以及洛晞宁和祖母前些日子送来的来撑撑场面。
洛怀素看得分明，立刻岔开话题，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个紫檀嵌百宝小匣，往洛映葭怀里一塞。
“我挑选了好久，看合不合心意？”
“这是？”
“大姐姐，快打开瞧瞧。”洛晞宁来了兴致。
匣子不过巴掌大，雕着连珠缠枝莲纹，锁扣是颗极小的金刚石。
洛映葭指尖一拨，“咔嗒”一声，里面躺着一颗东珠。
足有龙眼大小，圆溜溜的，泛着温润的光。
“这是给你添妆的。”
“谢谢二妹妹。”
“对了，二姐姐，这次你们回来要住多久呀？”洛晞宁见她们带回来的东西不多，有些奇怪的问道。
“嗯，”说到这个，罗怀素的脸有些泛红，“可能住不了多久。”
嗯？她也没说什么羞人的话题，怎么二姐姐的脸就这么红？
洛映葭与洛晞宁，两人相视一眼，突然想到了什么。
这人有情况呀！
“二姐姐，说说看吧！”洛晞宁双手环胸，“你不坦诚的话，我可是要上刑了哦！”
“对，”洛映葭话不多说，小手直接摸上洛怀素的腰间。
洛怀素最怕痒，腰肢一软就想躲。
“没有的事，你们再闹，我可要恼了！”
“还不老实承认是吧，你看你这脸红得跟啥似的，快说说，快说说。”
“就是啊，我们也不会笑话你，不行咱们还能给你出出主意，四妹妹尤其擅长这个，对吧？”
“对。”
洛怀素被闹得没法，只得缓缓道出：
原来是瞧上了城中一位乔姓书生，这书生原本是附近村镇一家贫困人家，家里四位姐姐嫁了，才让这书生勉强交上了束脩。
这书生也是极为努力，在书院读书闲暇之时，便会上山去挖草药。
就因为在洛家药铺出售过几次药材，也就和洛家熟识起来。洛隐舟见这书生老实本分，又考取了童生身份。
想着自己家因为流放，女儿再也讨不得好的婚事。
想着这书生还不错，便资助他钱去考取功名。
大渊盂城，乔姓书生，罪民身份的未婚妻？
这剧情怎么这么熟悉？
“二姐姐，你说的这乔生，是不是叫乔同甫？”洛晞宁抓住洛怀素的衣袖，紧张问道。
洛怀素听见洛晞宁问及那人姓名，脸上羞意更甚。
见此情景，洛晞宁还有什么不明白。
洛晞宁攥着袖口的手蓦地收紧，指节泛白。
一直以为，她们全家穿书成早死的炮灰，是不会和书中男主女主有什么关联。
原来命运在此处等着她们。
她们全家穿进这本书，叫做《冷脸首辅大人的心尖宠》。
书中女主沈芷是皇帝的最宠爱的小妹，最喜欢女扮男装，到处游玩。而男主是沈芷少年时救过的寒门书生，后来高中状元，一路青云，成为了首辅。
她们汝南侯府，在原著中只有寥寥数笔，被流放、死于匪乱。
可如今，他们都活了下来，还阴差阳错与乔同甫缠在一起。
洛晞宁想起原著里关于乔同甫未婚妻的段落。
乔同甫早年与孟城一家药铺女儿定亲，可此女被父兄牵连，死于流放途中，尸骨无存。
闻讯，他只淡淡一句“红颜薄命”，便被赐婚，娶了心爱的女主。
那红颜薄命的竟是她的二姐姐。
洛晞宁猛地抬头想说什么，喉咙却堵住，因为她瞧见了洛怀素的欣喜。
洛怀素仍沉浸在羞怯里，指尖绕着腰间那枚小小的荷包，里面装着上月乔生送与她的一枝野蔷薇的花朵，虽已干枯，可她却舍不得扔。
“他说，等他春闱上榜，便用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来娶我。”
“他还说，要为我挣个诰命，让我风风光光再回京城。”
她每说一句，洛晞宁的心便更沉一分。
原著里，乔同甫的确金榜题名，却在殿试前，揭发未婚妻父兄与成王余孽勾结。
皇帝震怒，将其全族判为斩立绝。
洛怀素呢，书中写她死在了流放途中，因为生得美，押解的衙差起了歹心，将她拖进密林。
她抵死不从，咬断了舌头，血尽而亡，尸首被野狗分食，只剩下一只装满蔷薇花瓣的荷包挂在荆棘上。
洛晞宁浑身发冷，指甲陷入肉里也不觉得疼。
他们全家还真是逃脱不了流放这个劫了。
洛映葭却在此时轻轻开口：“二妹妹，你可知，他为何偏偏选了你？”
洛怀素微微一怔，抬眸，有着不解。
“因你是罪臣之女，娶了你，他便可名正言顺得到二叔的资助。又因我们无权无势，他日功成名就，一脚踢开也无人追究。”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却似冰凌扎进洛怀素的心里。
洛晞宁点头，还是大姐姐看得透彻。
洛怀素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尽，半晌，才颤声道：“不会的，他……说过，能与我结亲，他心欢喜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破坏
洛晞宁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她，声音哽咽道：“二姐姐，你且信我们一次，乔同甫此人狼子野心，他如今花言巧语不过是想借我们洛家做垫脚石罢了。”
洛怀素抓着洛晞宁的手，“你们别说了，不会的，我信他！”
她轻轻推开洛晞宁，跑了出去。
“二姐姐......”
洛晞宁想追，洛映葭却拦住了她。
“四妹妹，让她去吧，怀素很聪明，她能想明白的。”
晚饭的时候，各房都是在自己院子里用膳的，因为二房向老爷子老夫人提及，想要洛怀素和乔同甫结亲一事。
惹得老爷子大怒，当场摔了茶碗，连带着老夫人也沉了脸色。
洛庭鹤房里，沈湘湄看着女儿日渐消瘦的脸，有些心疼道：“就非要干这样的事情吗？你看你的脸又黑又瘦的，都不像我的漂亮闺女了。”
“娘，哪有那么夸张，我不过是这两天被晒黑了一些。”洛晞宁闻言扬起脸，挤出个笑来。
“黑了，还不严重呀！”
“你都说了你现在是不过是小部分的土地开始种植，若是以后蛮州土地全部开始种植之后，那你......”
“娘，我心里有数，你就别操心我的事了。”
洛晞宁拉着沈湘媚的手撒娇。
“哎，也行，反正这次我跟你爹回来，也不会离开了。”沈湘湄叹气，实在是拿女儿没办法。
“真的吗？”洛晞宁惊喜道，“你们那边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吗？”
洛庭鹤点头，“基本上已经步入正轨，我们之后培训的人手也能迅速上手。至于秘方那些都是交给咱们自己的人。宁宁你之前说的办法还真是好，教会他们阿拉伯数字，这样别人就算是偷去秘方也不复制不出来。”
“对了，老洛，宁宁，老爷子为何不愿怀素与那谁结亲？听说是个读书人，长得也好，这婚事不是很好吗？”
沈湘湄这人，从小生活便不愁吃穿，长大之后更是遇上了一个宠她如命的洛廷鹤。
便造成了如今这般单纯的性格。
即使经历了一些事情，她依然不愿意将事情往坏的方向想。
屋内静了静，洛庭鹤与洛晞宁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
屏退丫鬟小厮，“爹娘你们进来吧！
洛晞宁让父母进空间里来，坐在沙发上，她说道：
“你们还记得我曾说过，我们是穿进了一本书吗？”
洛庭鹤与沈湘湄相视一眼，竟也不明白女儿为何突然提起他们穿越之事。
“嗯，是呀，怎么了？”
“乔同甫便是这本书的男主。”洛晞宁声音极轻，一石激起千层浪。
“书里写，他明年春闱高中，后年娶了公主，再三年，以驸马之身领兵平叛，一直顺风顺水，直至成为首辅。而我们洛家，在他高中不久，便被说是与成王余孽勾结，满门抄斩。”
“那我们得阻止他们，绝不能让他们结亲。”
洛庭鹤沉声说道，必要的话，他不介意......
“可我们并未与成王勾结呀！这成王都死了多少年了。”沈湘湄脸色刷地白了。
成王余孽？
洛晞宁眸光闪了闪，大姐姐即将嫁的萧成墨不就是吗？
而且还有哑姑，就是成王沈成渊也得回她的沙漠小院。
说他们勾结成王余孽，这个罪名还真没有错。
“他是皇帝，想给我们安个什么罪名，不是容易得很嘛！”洛晞宁摸摸鼻子说道。
“当初被流放就是莫名其妙，洛老爷子老夫人并未说出当年的真相，如今再给我们家安一个与成王勾结的罪名，也不是不可能。”
更何况眼下自己女儿这般大的家业，那也是招人忌恨的地方。
洛庭鹤皱眉道：“今天看爹的态度，想必是不会同意，可等二房离开，他们怕是不会死心。”
“可想要二伯他们死心也不是不可能。”
洛晞宁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宁宁，是有些什么注意了吗？”
瞧她这般动作，沈湘湄还不了解自己的女儿。
洛晞宁展颜一笑，挑了挑眉。“二伯不是进了大批药材，之前还管爹借了些银子？
如果，没有了洛家的资助，那乔同甫岂不是要错过明年春闱？”
孟城可不比父母所在的平乐县，离京城远得很。
他乔家依靠着卖女儿才勉强交了束脩，再想要凑够去京城的盘缠，怕是不易。
而他乔同甫不就想攀高枝吗？
如果此刻给他另外一个更好攀的高枝，岂不是更容易破坏他们两家结亲。
“宁宁，你是想......”
洛晞宁突然伸手拉住沈湘湄，“娘，舅舅不是在离孟城不远的郝县当县令吗？要不你给他去封信，让他暂时照顾一下没了父母的侄女？”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谁没了父母？”沈湘湄使劲敲了洛晞宁额头一下。
“哎呀，说说而已，你就写嘛写嘛！等我去了孟城，这乔同甫见我家大业大，又没有父母，岂不是觉得更好拿捏？”洛晞宁撒娇。
“可你不会?”
“娘，怎么不相信你女儿嘛。”
知道沈湘湄怕她以身涉险，她故意说道，“再说，我也不是一个人去呀！爹，你去给我找几个身手好的护卫，好不好？”
“好，放心。”他定要为自己女儿找几个身手好的。
沈湘湄张了张嘴，终究化作一声叹息：“罢了，你们父女俩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只一点，宁宁，你必须答应我，每三日一封信，报平安。”
洛晞宁郑重点头：“女儿晓得。”
“还有，要带上小紫它们。”
“小紫就不去了吧！”小紫已经在院子深深扎根了，不好移动。
“我带几只变异兔子就行了。”
“那会不会战力不够，要是遇到什么危险......”沈湘湄还是有些担忧。
“放心，没问题的。”
沈湘湄没好气道，“好吧，我给你写，不过你什么时候去呀！这边的事情忙完了吗？”
“没有啊，所以就得麻烦爹爹娘亲在这边帮我照我看一下啦！”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兄妹卖身
天刚蒙蒙亮，洛家的大门便“哐当”一声打开了。
两排身穿红色衣服的家丁从影壁一直排到街口，每人手里举着红纱灯笼，灯罩用金粉画着并蒂莲和双飞燕。
洛映葭的闺房，帘子全部撩了起来。香炉里点着香，青烟袅袅。
两个全福太太一左一右，正在为洛映葭梳着头，象牙梳沾着桂花油，嘴里说着：“一梳举案齐眉，二梳儿孙满堂……”
说的话好听，让镜中的洛映葭脸上红霞飞。
洛映葭今日穿的是大红霞帔，袖口用金线绣着云霞和花鸟。外面又罩上一层薄薄的销金纱，纱上缀着米珠。
轻轻一动，便闪着珠光。
江望舒捧来凤冠，洛映葭低头，让母亲为她戴上。
母亲摸上她的鬓角时，她睫毛颤了颤。
“别哭，今日是不能落泪的。”
江望舒拿胭脂在她眼尾轻轻扫了扫，为洛映葭的脸更添几分颜色。
外头鼓乐又响了，是来催上轿的。
新郎萧成墨穿着绛红纱袍，腰上系玉带。骑着一匹白马，马头上扎着大红绣球。
已经来到巷口了。
“大姐姐，新郎官来啦。”洛晞宁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哦，好。”
时辰一到，两个丫鬟扶着洛映葭起身，大红百褶裙铺开，如一朵莲花盛开。
她手里拿着团扇，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
给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磕头后，大哥洛栖梧亲自背她上轿。
洛栖梧今日穿着宝蓝新衣，低声对自己妹妹说道：“别怕，兄长在。”
几个字，差点让洛映葭再次红了眼。
送亲的队伍排得老远，洛映葭坐在轿子里，拿扇子挡住脸，往外瞧去。
只见父亲站在石阶下，背挺得笔直，却在轿子经过时，抬手擦了下眼泪。
母亲被丫鬟扶着，手里的帕子都捏皱了，想追又不敢追，最后被扶回了院里。
哥哥弟弟们跟到街口，被萧家的下人拦下讨喜钱。
兄长红着眼撒了把铜钱，铜钱落地叮当响。
洛映葭鼻子一酸，赶紧用扇子遮住脸。
洛晞宁听着迎亲曲越吹越远，看着喜轿越来越小。
大姐姐，希望你能幸福。
洛晞宁是洛映葭出嫁的第二天，准备和父母回沙漠小院。
只是在路上，见到了一件奇事。
洛晞宁远远地便瞧见了那对兄妹，他们并肩跪在路旁。
兄长十七、八岁左右，右臂袖管空荡荡的。
妹妹十三、四岁，却与哥哥一起，背脊挺得笔直。
哥哥率先摸出一根稻草，郑重地插在后颈衣领里。
他攥着妹妹的手，哑声说道：“等拿银钱你就修个草棚子住着，别再将自己弄病了。”
谁知，妹妹却突然笑了，睁开哥哥的手，也摸出根稻草，插在自己颈后。
“还去修草棚子的是你才对，你缺条胳膊，谁愿意买你。”
“我武艺高，自是有人买去做护院，你在这儿捣什么乱？”
说着，他便去拔妹妹的那根稻草，“女儿家卖身是进火坑！”
妹妹却灵活躲过哥哥的手，猛地低头，一口咬在他手背上。
她含糊吼道：“你才傻。”
洛庭鹤在不远处停下，他们本是路过，此刻却忍不住多看了眼。
他看见哥哥被咬后第一反应不是呼痛，而是将妹妹往身后藏。
妹妹咬人后，眼圈更红了，却仍梗着脖子不低头。
看见哥哥用仅剩的左手去擦妹妹脸上的灰，动作笨拙却也小心翼翼。
妹妹偷偷把哥哥空荡荡的袖管，塞进腰带里，仿佛这样就能替他藏住残缺。
他翻身下马，引起沈湘湄的注意。
“老洛？”
洛晞宁轻轻拉了拉自己老妈的袖子，让她静静地看。
洛庭鹤来到兄妹二人跟前，兄妹二人同时抬头，两双眼睛，一双沉寂如夜，一双亮若繁星，同时看向了他。
“卖身？”
哥哥紧抿着唇，妹妹抢着答。“是，但我们只卖一人。”
她挺了挺胸脯，像只护崽子的老母鸡。
“我虽然年纪小，但我跑得可快了，我还能钻最窄的狗洞，爬最高的树，寻常大汉都抓不住我。”
她极力地推销自己。
“哦，”洛庭鹤眉毛一挑，轻声问道，“那他呢？”
“我哥少条胳膊，但他武艺高，寻常两三人进不了他身，且他左手剑使得比谁都狠。老爷，你若是缺个跑腿的小厮，买我哥。若缺个端茶倒水的丫鬟，买我。但得答应我，剩下的那个，您得给口饭吃。”
哥哥低声喝斥她：“香儿，你别胡说。老爷，您别听她胡说，我们只卖我一个……”
洛庭鹤笑了，却故作苦恼道：“那可如何是好？我女儿要行千里，我本想给她买这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和一个机灵的丫鬟。你们这只卖一个，那可就不好办了呀！”
哥哥一怔，香儿却眼睛一亮：“当真？”
“当然，”洛庭鹤蹲下身，与兄妹平视，“而且我不买身，我雇人。月钱一两，管吃管住，干得好还有赏。”
他这样的态度与话语，表明了是要买下他们兄妹二人。
哥哥喉结滚动，似乎是不敢信：“我……可我只有一只手。”
“一只手挥不动剑？”洛庭鹤大笑。
“当然不。”
“那不就行了，”解下腰间钱袋，掏出几两银子出来，抛给哥哥，“这是这月的月钱，家里还有要收拾的事没？没的话，就跟我走吧！”
“没了。”
兄妹二人很快便跟上了队伍。
洛晞宁看着两人，笑道：“你叫香儿是吗？那你......”
她转头看向只有旁边笑得一脸温和，一直看向自己妹妹的男子。
“我哥叫十八，小姐你别管他，他就一个闷葫芦，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小姐，你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他会去办的。”
香儿这个女孩活泼，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听来的各地奇异的传说，在车上不停地说着，逗得洛晞宁和沈湘湄母女俩惊呼连连。
洛庭鹤在车前，听得自己夫人和女儿的笑闹声，看着守护在马车旁的十八，第一次觉得这两兄妹买的还真值！
第一百四十七章洛晞宁的妖兽
她离开了半个多月，但小院子的种植工作没有停过，而是按照之前规划好的，现在已经开始种植豆类。
原本种植大麦的区域，现在已经被种上的新鲜的豆子。
洛晞宁只觉得庆幸，之前离开的时候，她便已将豆种浸泡在灵泉水缸之中。
后面也只是传了一句话给蛮族，亚尔他们就已经浸泡过灵泉水的豆子种下。
“天哪，宁宁，这还是月亮湾那片土地吗？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看见绿油油的一大片，洛庭鹤和沈湘湄都有些惊讶，就是才从富裕之地祁国来的兄妹，也是惊讶得张大嘴巴。
洛庭鹤停下了车，自己走了下去。
之前月亮湾他们来过，虽然有些绿意，没有沙漠那么荒凉，但也没有眼下这般......
不过半月时间，这些豆子发芽，才长了寸许长，风一吹，便看到绿意翻滚，当真是比之前好太多太多。
就是他们一路从大渊回来，也没有见到比这还有生机的地方。
洛晞宁笑着，将他们往田埂上引去，“认得出是什么豆吗？”
洛庭鹤摇头，他虽然能认出是豆类，却分辨不出是何品种。
即使是以前喜爱种植的沈湘湄也搞不清楚，“只看得出是豆，却叫不出名。”
“那就对了，”洛晞宁轻扶一枚三出复叶，“我混播了好几种，菽的根扎得深，绿豆、赤小豆、豌豆、豇豆生长期短。最主要的是它们都耐旱、耐贫瘠，还自带固氮作用。
有句古话不是说过吗？麦收后种豆，豆根留田固氮，来年再种稻，地力不减反增。”
沈湘湄笑了笑，“臭丫头，从哪里听来的古话，为何我们从未听过？”
“哎，娘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这是有书籍记载的，我的书房里全是各种各样的农书。”
她领着人往田中央走去，脚下松软的土壤可能是才浇过水，泛着微微的潮气。
“大麦收了，秸秆还田，正好给豆苗当底肥。豆根长起来，根瘤菌偷偷把空气里的氮锁进土里。明年开春，我就引水种稻。稻爱水，也爱吃豆根留下的氮。三年轮一圈，地力越种越肥。”
沈湘湄听得入神，“那蛮州以后岂不是......”
“不但不会缺粮，还能往外运。所以，我才要去孟城呀，那里靠着海，有码头，以后我们运粮还要去那儿呢！”
“啊，对了，宁宁，你不是说要跟你二姐姐它们一起离开吗？”
洛庭鹤听到女儿提及孟城，突然问道。
听他提到这个，沈湘湄的脸一沉，“老洛！”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本就不愿让女儿涉险，他怎么还上赶着让女儿去冒险？
“嗯，等我这一批菜熟了就去，我已经和二伯他们说好了。”
豆地旁边还有着一垄菜地，苋菜、茼蒿、小白菜、韭黄都已经快成熟。
回到院落之中，丫鬟海棠看见规模这么庞大的羊群、鸡鸭，整张脸都绿了。
这些活儿难道都得她们这些下人做吗？
她家小姐怎么想的，在蛮州城洛府待着享福不行吗？非要待在这里干这些粗活。
她神色不安地看向洛晞宁，又瞧向她身边那个小丫头。
香儿是吧！
她眸光闪了闪，既然是一月一银子的高价丫鬟，那么多做点也是应该的吧！
香儿檀口微张，眸子里全是讶异。
这太子哥哥的心上人，竟与传闻中的名门闺秀全然不同。
京里闺女们爱的是香车宝马、逐花扑蝶，她却喜欢种田、养些鸡鸭这些。
一下子便觉得，与他们这些丫鬟下人之间没了隔阂。
“小姐，我们要做这么多的活儿吗？”
香儿看着院子里紫红色的藤蔓，有些奇怪地问道。
十八眯了眯眼，拇指已经抵在剑上，方才推门的瞬间，他分明看见最外侧的那条藤蔓唰地缩了半寸。
洛晞宁还没有问答香儿的问题，一个人影已掠过众人。
洛庭鹤张开手臂，扑蝶似的冲向藤蔓中央。
“哎呀，小紫，好久不见呀！你还好吗？”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下，那紫红色藤蔓竟然从中分开，两只带着手套的藤蔓尖，轻轻动了动，像是个人般抱了一下洛庭鹤。
香儿瞪圆了眼：“它......它竟然能听懂人话？”
十八的剑已经拔出三寸，寒光闪烁。
洛晞宁抬手按住他的手腕，这样的动作让十八差点将剑丢掉，来避开洛晞宁的手。
“别紧张，这是小紫，是我家的一株变异植物妖兽。它听得懂人话，也分得清善恶。”
“妖兽？”
海棠的反应最大，当初她可是见过妖兽围城，洛晞宁一身伤回来的时候。
“小姐，”她伸手去拉洛晞宁，想让她离小紫远些。
“别怕，”洛晞宁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小紫是由我一手养大，它不会伤害我的。对吧，小紫。”
她歪头，看向小紫。
小紫的藤蔓扬了扬，伸展到她的跟前。
狰狞的尖刺吓了海棠一跳，“小......小姐？”
“别看小紫长得可怕，但它真的很听话，只是它有尖刺，容易伤到人，但你们不要怕，它不是故意的。”洛晞宁为小紫辩解。
“香儿，别。”十八想要阻止，却来不及。
香儿的小手轻轻触碰，紫红色的嫩叶先是蜷缩了一下，像含羞草那样合拢了些，随后又缓缓舒展，用叶背蹭了蹭她的指腹，痒得香儿“噗嗤”笑出了声。
十八仍然眉头紧锁：“小姐，妖兽难训，万一它哪天失控......”
洛晞宁伸手在红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在我这儿可别说这话哦，你知道我这里有多少妖兽吗？”
见众人一脸不解，她来到池塘边，指着五根水柱道：“这是泉眼妖兽，如今的月亮湾这样的规模，全靠它们五个。”
话音未落，五根水柱旁边突然又多出一根小的，先是在众人目光中颤巍巍地闪了闪，随后便和旁边的水柱一样粗了。
洛晞宁顿了顿，无奈笑道，“好吧，是六个。”
然后，她突然大声喊了一声：“霄影。”
却不想，声音就在身后响起，巨大的鹦鹉站在墙上，说着他们都能听懂的话，“你们好呀，我们妖兽是不会失控，去攻击主人的。”
见到熟悉的身影，听到这话，海棠顿时怒了，“还说你们不会攻击我家小姐，当初不就是你们围城，害我家小姐受伤的吗？”
“没有没有，”霄影摇头，“我们那时候只是想找到泉眼，没想到攻击主人的，而且小紫在，谁敢呀！”
它也蛮委屈的。
“好啦，海棠我知道你是为我鸣不平，可我还真没有遇到过坏妖兽。”
第一百四十八章 粮仓计划
给来人一一介绍下她院中的妖兽，众人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麻木。
“小姐，你就说说，这里那些不是妖兽就行了。”
众人是真的从未见过如此多数量及种类的妖兽。
“嗯，香儿的建议不错，那就从这里开始讲起吧！小紫、泉眼妖兽你们都见过了。”
一路往外走，“小驼，就是我那头骆驼，你们也见过，不过我也不清楚它是不是妖兽，因为它除了比寻常骆驼大些，比寻常骆驼更通人性，其他的我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这是我的噬金兽，你们都见过的。”
来到羊圈，“这是小咩咩，也是羊群里的头羊，它是妖兽，其他的暂未发现。”
......
将所有的妖兽介绍了一遍，洛晞宁口干舌燥，接过海棠递来的水，她一口饮尽。
“呵呵，小姐，你的小院真的可以称呼为妖兽乐园了。”香儿捂住嘴笑道。
海棠则是有些犯愁，她是真的有些害怕这些妖兽，可眼下她想躲都没法躲。
“嗯，其实大家也不需要做什么事情的，你们只管像以前在洛府那样，一日三餐、洒扫庭院即可。”
她的院子里活儿看似很多，但是妖兽都能自食其力，根本不需要他们怎么管。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用完晚饭后，回到自己的院子，洛晞宁一抬头，便见十八抱剑坐在墙头，脊背笔直，一身黑衣像是融入黑夜之中。
“十八，”她无奈叹气，“这是在我自己的院子，自是安全，你不用在此守着，先去休息吧！”
十八侧过头，沉默片刻，低声道：“属下......知道了。”
见他跳下墙，洛晞宁又对着铺床的海棠和香儿，“你们也都退下吧！”
“是。”两个丫鬟齐声应道。
夜里安静，洛晞宁还听到两人的对话：“香儿，你刚来，可能还有些不熟悉，今晚我和你一起睡吧！”
“你害怕就直说。”
“才没有......”
只歇了几天，蛮州城来信，二房准备回孟城了，来通知洛晞宁一起走。
沈湘湄抬眼时，眉尾微微扬起，“看来你二哥还是没有放弃。”
虽然洛隐舟被老爷子骂了一顿没脑壳，可他们一家依旧没有放弃与乔同甫结亲的想法。
“为人父母，想给女儿谋一门好亲事，原也不错，只是他们挑人的眼光……”
“太差。”洛晞宁接口，声音冷淡，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这乔家父母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能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拿去换彩礼钱，来供养儿子读书。
能是什么好东西！
“哎，可我看怀素那模样......”
沈湘湄叹了口气，前些日子，她看见过好几次，洛怀素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手里攥着块绣了一半的帕子，眼神空洞地厉害。
自然明白，她是不舍得这婚事。
如果她和老洛真是古代人的话，怕也是不舍，毕竟“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按照正常情况发展，乔同甫若真能中举，洛怀素就是官夫人，洛家自然也能沾光。
倒是洛老爷子的反对，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
毕竟这个人向来都是唯利是图，如今有着这一飞冲天的机会，他居然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去做。
“哎，也别想这么多了，那你这次去，究竟是想做什么？”
沈湘湄盯着洛晞宁，总觉得女儿此行目的不明。
想要破坏这桩婚事其实很简单，只是这书中的男主，以后可是会给他们全家带来大麻烦之人。
她必须得阻止他，不让他上京赶考。
“我呀，我这次去可不单单只是为了阻止他们，毕竟我还有大事要做呢？”
“哦，大事，什么大事？”沈湘湄来了兴趣。
洛晞宁突然弯腰从案几下拖出个蓝布包袱，解开，里面是几本账本，最上面那本封面写着“孟城粮仓筹划”。
“我的这些蔬菜呀！还有仓库里还有的大麦。”
她的这些粮食，可不单单只是供给蛮州。蛮州穷苦，能有多大的油水？这孟城离蛮州相对近些，又靠近港口，倒是一个极佳的中转站。
她可以先在那儿设个粮仓。
“嗯，宁宁这个提议不错，的确不能将目光只放在蛮州。就像咱们的面包大业，看看，现在不就开遍了整个大渊吗？”洛庭鹤一脸得意地笑道。
“如果不是精力不允许，我还想开遍整个大陆。”
“行了，行了，谁说你了，只要说起这件事情来，就没完没了。”
沈湘湄翻了个白眼，顺手抄起账本拍洛庭鹤的胳膊，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
“哎呀，老婆。我说的是实话呀，你看看这一年咱们不就弄出来了吗？”洛庭鹤嘿嘿笑着，长臂一伸揽住沈湘湄的肩。
“嗯，是是是，你行，可以了吧！”沈湘湄被他箍得动弹不得，无奈道。
“嘿嘿，咱也没说啥不是吗？”他确实行呀，虽然现代的时候年纪大了，可这一穿越不就重返年轻了吗？
洛晞宁看着父母闹，眼底那点冷意化开，嘴角微勾。
她蹲下身，将账本重新包好。
“那行，既然差不多了，那我就让阿乌勒把这些菜全部都收获了吧。”
种下的菜成熟得差不多了，如今正是时候带去孟州作为她的初始资金。
“你那边的仓库那些，还没有租下呀！”
“那多简单，不是有银子就可以了吗？”洛晞宁从怀中摸出银票。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只要有钱，什么不能处理好？
“哎，你这丫头我也跟你说不清楚，这样吧，我这再去给你舅舅写一封信，让他帮你把这些都准备好。”
沈湘湄想着孟城可没有这么多的蛮族帮她，那么多的地头蛇，洛晞宁一个小女孩哪里处理得好，不放心她，准备又去写信。
听到沈湘湄这样说，洛晞宁眼睛弯成月牙，扑上去抱住沈湘湄的腰，笑道：“娘，有你真好。”
洛庭鹤在一旁酸溜溜道：“我呢？爹就不好？”
洛晞宁朝洛庭鹤吐了吐舌，“爹也好，就是太吵。”
“嘿，你这丫头！”
第一百四十九章 新衣
“乔郎。”
“素娘，你来了。”
书院山下的青石台阶蜿蜒，青苔斑驳，晨雾尚未散尽，日光稀薄。
洛怀素提着绛紫色的包袱，抬头望向乔同甫立于石阶之上。
青衫半旧，袖口磨得起了毛边，却依然掩不住他刻意挺直的脊梁，与温文尔雅的笑意。
那笑意像一泓春水，映得洛怀素心中微颤。
“乔郎，这是给你的。”洛怀素双手奉上包袱。
乔同甫垂眸，目光落在方绸布上，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他叹息，“素娘，你怎么又送东西给我？我说过在书院里什么都不缺。”
话虽如此，他却并未推拒，反而伸手接过，指腹在绸布上摩挲，包袱下的右手更是在掂量其中分量。
洛怀素摇头，耳坠随着动作轻晃。
“也没什么贵重东西。只是见你衣衫都旧了，前些日子离开时，见你的靴尖磨得发白，后跟上还裂了道口子。我那时就想着给你做一双新的。”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夜里灯暗，我扎了几次手，幸好没留下疤。”
乔同甫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却再抬眼时化作温存。
他伸手，手背被洛怀素被山风吹乱的碎发，别在耳后，动作轻柔。
洛怀素红了脸，垂首间露出一段黑雪白后颈，丝毫未察觉男人眸中一闪而逝的暗光。
”那先谢谢素娘了。”
乔同甫解开包袱，入目的是一双玄色云头靴，针脚细密，用料扎实。
他指腹掠过靴筒内衬，触到夹层里硬硬的物事，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再抬眼时，已换上一副动容神色，“如此轻精巧，费了你不少心思吧！”
洛怀素抿唇轻笑，梨涡浅现，“你穿着合脚就好，我比着你旧靴尺寸做的，只是不知道书院规矩严不严，若先生责怪你服色逾制，那你......”
“怎会？”乔同甫打断她，忽而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今日旬休，山长不在，素娘你难得来，不如随我上山，喝杯茶可好？后山开了花，我去给你摘来簪花。”
洛怀素心跳加快，手腕被他触碰的地方烫得惊人。
她忽然想起洛晞宁曾说的那句话：那乔生眼高于顶，你莫要一头热，陷了进去。
可此刻乔同甫的掌心干燥温暖，让她将疑虑咽回肚里。
可依旧迟疑地摇头，“我父母还未同意，我还是早些回去吧！”
乔同甫有些失望，可还是故作故作绅士地让她离开。
等洛怀素离开之后，乔同甫方才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这才蹲下身，粗暴地拽开靴筒内衬的夹层。
指尖从中夹出一张皱巴巴的银票，嘴角微微勾起。
可当他看清上面的数额时，俊朗的面容顿时阴沉下来。
“五十两，这洛家不过是进了一批药材，如此窘迫了？”想起以前洛怀素随手就能给他百两银票，他狠狠啐了一口，“呸，穷鬼。”
虽满心不悦，但他依旧将洛怀素送来的包袱仔细收好。
回到书院厢房，他嫌弃地踢开脚下的靴子，取出包袱里宝蓝色的锦缎长衫，指尖拂过衣襟上精致的云纹刺绣，嘴角浮现出一丝满意。
铜镜前，对着镜子调整许久，直到每个褶皱都恰到好处。瞧见镜中人长身玉立，广袖流云，端的是翩翩公子模样。
他这才满意，施施然往书院最热闹的明德院走去。
刚踏进月洞门，就听见里面人声鼎沸。
七八个学子围坐在石桌旁，个个眉飞色舞地谈论着什么。
乔同甫刻意放轻脚步，竖起耳朵细听。
“你们听说了吗？”一个瘦高学子压低声音，“今天要来一位，好像是山长的表侄女，据说还是郝县县令的远亲，家底殷实得很。”
旁边的圆脸书生，立即接话：“岂止是家底殷实，我叔父在隔壁郝县衙当差，说这位姑娘祖上可是正经的侯爷，虽说现在爵位空悬，但只要娶了她，再生个儿子承袭爵位......”
“得了吧，”一个络腮胡学子嗤笑打断，“商贾之女也配称侯府千金，我看啊就是来学院钓金龟婿的。这种女子，你们见的还少吗？”
“就是，要是像那孟城县令的女儿的体型，一个人顶你两个，谁能消受得了？”
“可我听说......”
众人哄笑间，忽有人瞥见乔同甫的身影，立刻高声招呼：“哟，这不是咱们书院第一才子吗？要说般配，还得是乔兄这样的青年才俊啊！”
乔同甫脚步微顿，袖中拳头暗暗攥紧，面上却浮出浮起恰到好处的窘迫：“诸位，莫要取笑。”
他故作矜持地整了整衣襟，“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乔兄这是害羞了？”瘦高学子挤眉弄眼，“听说那位小姐今日就要来学院，你身上这身新衣裳新鞋倒也应景。”
知道这人是在笑他，乔同甫故作愤怒地拂袖离去。
却在众人都看不见的地方，转而走向书院大门。
“小姐，我真的不行......”海棠死死攥着裙角，望向书院高大的朱漆大门，双腿像灌了铅般迈不动步。
洛晞宁借着整理披风的动作，凑在海棠耳边低语：“记住，你现在是山长的表侄女苏婉柔。”
她不动声色地掐了下海棠的手心，“抬头挺胸，想想这半个月我是怎么教你的。”
海棠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小姐教她的每一步。
走路要莲步轻移，说话要轻声细语，就连执帕的姿势都反复练习了上百遍。
她摸了摸自己光滑、洁白如玉的脸颊，这半月来，小姐不断地拿出不知多贵重的琉璃瓶来，亲自用里面的霜给她敷面，润手，连指甲都修剪得圆润精致。
随着门童通报，乔同甫整了整衣冠，装作不经意地转身，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怔住了。
漫天花雨之中，一位身着淡紫纱裙的少女款款走来。
她发间只簪着一支珍珠发簪，样式虽然古朴，可那硕大的珍珠一眼便知价格不菲。
“想必这位便是苏小姐了，在下乔同甫，云鹤书院学子。”他上前行礼，声音比平时还要温润三分。
海棠紧张得手心冒汗，险些把手帕扭破。
她按照练习过的礼仪，微微福身还礼，“乔公子有礼。”
声音格外轻柔。
乔同甫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这位千金与他想象中骄纵的贵女截然不同，倒像只受惊的小鹿。
第一百五十章书院邂逅
他不由放柔语气：“书院路滑，小姐小心台阶。”
洛晞宁站在海棠身后半步，低着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见乔同甫殷勤的虚扶海棠，险些笑出声来。
谁能想到书院里眼高于顶的才子，此刻正对个丫鬟大献殷勤。
“听闻苏小姐精通琴艺，乔同甫刻意放慢脚步，“书院后山有处听雨亭，最宜抚琴赏景。”
海棠闻言，顿时慌了神，求救般地看向洛晞宁。
她哪里会什么琴？
而且，她们可没排练过这个。
洛晞宁适时轻咳一声，“小姐，您该喝药了。”
乔同甫这才注意到这位一直低着头的丫鬟。
发间虽然只簪了一只银钗，但肌肤如雪，最令人惊艳的是那双含羞带怯的杏眼，可能是与她家小姐相处的久了，眼波流转间竟然带了三分娇弱七分贵气。
他正欲细看，对方却已恭敬地退到海棠身后。
“乔公子见谅，我家小姐体弱......”洛晞宁欲言又止。
“是在下唐突了。”乔同甫连忙致歉，却不忘展现才学。“《黄帝内经》有云：春气者病在头，小姐可要多保重。”
洛晞宁闻言，不禁翻了个白眼，这都快秋天了，还春气呢！
海棠如蒙大赦，轻声道谢后匆匆离去。
走出老远还能感觉到乔同甫灼热的视线，她脚一软差点栽倒。
“出息！”洛晞宁一把扶住她，低笑道。
海棠哭丧着脸，“小姐你还笑，他刚才说什么黄帝经，我根本听不懂。”
“怕什么！”洛晞宁眯眼望向远处仍矗立在原地的身影。
“真是有够装的！”
乔同甫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紫色身影，不自觉抚上心口。他其实很清楚，真正让他心跳加速的，是那位丫鬟临走时的一瞥。
作为大渊首开先例的男女同院书院，这晨钟刚敲过三响，云鹤书院的白墙黛瓦间已浮动起袅袅书声。
青石径上传来错落的脚步声，左侧走来三五位着竹青色长衫的男学子，右侧是着月白绣梅襦裙的女学子。
双方在回廊拐角处相遇，男学子们齐刷刷退后半步，抱拳行礼：“诸位师妹晨安。”
女学子们则屈膝还礼，显是早习以为常。
此刻，一位少女正怯生生地站在一旁，纤白的手指紧紧攥着书箱的系带。
“这位可是新入学的师妹？”一位高瘦公子最先注意到她，手中的折扇“唰”地收起。
“在下柳意轩，敢问姑娘芳名？”
海棠还未来得及回答，周围已陆续聚来四五位男学子，他们或持此书卷，或佩长剑，却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既不失礼数，又不愿离得太远。
“师妹脸色为何这般苍白？可是晨露寒重？”
一位眉目清秀的学子解下自己的披风，却被身侧同伴拦住。
“徐兄的披风太素，不如用我的这件。”
海棠手足无措地望向人群外，洛晞宁正扮作丫鬟站在远处，嘴角噙着看好戏的笑意。
她的这个眼神却被学子们误解为求助，顿时激起更多殷勤。
“师妹的书箱，看着真沉，我来拿！”
“要不喝口参茶润润喉吧？”
“藏书阁今日有颜公真迹展出......”
忽然人群后方传来清朗的嗓音，“诸位同窗这是在做什么？”
乔同甫手持一卷书册缓步而来，宝蓝色的衣袂在风中微动。
学子们不由地让开一条路，他却在距海棠五步处停下，端正行礼道：“苏师妹，山长命我来引你去拜见。”
海棠如蒙大赦，急忙还礼，“多谢师兄。”
“师妹，请！”乔同甫侧身引路，恰到好处地隔开了其他学子。
众人虽有不甘，却只能目送他们穿过落英缤纷的庭院。
有眼尖地发现向来步履从容的乔同甫，今日的步子似乎比平日里慢了三分
转角处，海棠偷偷回头，看见那群公子仍站在原地张望，似在懊恼刚刚的话过于孟浪了些。
见她如此小心翼翼，乔同甫轻笑道：“他们向来如此，苏师妹不用如此拘束。”
海棠点点头，跟着他离开。
洛晞宁见到两人离开，伸手招来一直守在旁边的十八，轻声说道：“让香儿来替我，你与我去县城一趟。”
“是。”
孟城和蛮州全然不同，这里靠近海边，风中始终飘着一股潮气。
那潮气像是从海面上爬过来，沿着街巷、屋檐一路，将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层湿润之中。
久在沙漠里待着的洛晞宁有些不适应，这才刚下了马车。便觉得鬓边碎发似沾了水汽，她抬手拂了拂，却听见身后有人脆生生地唤她。
“宁宁表姐。”
洛晞宁回头，只见沈涟儿提着裙摆，从她临时租赁的小院里一路小跑出来。
沈涟儿是舅舅沈淮翊最小的女儿，只比她小一岁，自幼便在郝县长大，性子却活泼得很。
“涟儿表妹，你怎么在这儿？”洛晞宁讶然。
沈涟儿跑到她的跟前，笑得眉眼弯弯，“父亲嫌我在郝县闷得慌，又怕我闯祸，特地让护卫送我过来投奔你，横竖孟城离郝县不过两日水路，我软磨硬泡，他老人家这才松了口。”
洛晞宁轻笑，自是知道舅舅不放心她独自在这孟城，故而让从小就机灵的沈涟儿过来陪她。
沈涟儿凑近一步，笔尖几乎贴上洛晞宁的耳廓，“表姐，快与我说说，那人怎么样？”
洛晞宁之前与她聊过乔同甫这人。
洛晞宁瘪嘴：“你别说，那人还真不怎么样。
小院里种着一棵老枇杷树，洛晞宁索性拉着沈涟儿在石凳上坐下，继续道：“表妹，你可不知道我们昨天才第一次见面，他那副做作模样，见了真叫人作呕。”
沈涟儿轻笑：“不至于吧，再怎么说也是书院学子。”
洛晞宁摆手道：“我只觉得庆幸，还好当初决定让海棠扮作富家千金的模样，若是我自己，恐怕当场便赏他两巴掌。”
“呵呵，表姐，你说样说话可真稀奇。”沈涟儿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咳咳”也是觉得自己过于忘形，她轻咳一声，“别人家小姐见人不对付，至多冷着脸罢了，哪有像姐姐这般喊打喊杀的！”
洛晞宁见状不禁莞尔，她这堂妹从小被舅舅娇惯，笑便笑得肆意，哭便哭得痛快，倒比那些循规蹈矩的世家女鲜活多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孟城粮仓初建
孟城的风里都带着潮湿，像在身上挂着一条湿漉漉的绸带。
洛晞宁却顾不上许多，她抬手掀开帷帽轻纱，目光掠过面前的铺子。
三间打通的门面，后进连着暗廊，本该是极好的。
可那檐下瓦当缺了些，让人瞧着心里不太舒坦。
“洛小姐你看，这已经是见过的第三家了，还没有瞧见中意的吗？”牙人老周笑着问洛晞宁。
洛晞宁摇头，这孟城铺子、库房格局都太死板，这后面库房低矮，孟城又过于潮湿，她的粮食要是存放在此处，怕是会受潮。
“洛小姐若是不急，那小人再去寻......”他偷瞄一眼沈涟儿身后的那位嬷嬷，转了转眼珠，赔笑道。
“还要寻？”沈涟儿团扇扇了扇，“再寻下去，天都要黑了，嬷嬷，你说呢？”
陈嬷嬷只是掀了掀眼皮，轻声道：“小姐、表小姐说的是，只是老奴听着这牙人的意思，像是再没旁的货了。”
洛晞宁的指尖在柜台上一划，捻起一点灰，轻轻吹散：“偌大的孟城，总不至于只剩这三瓜两枣？”她转向老周，声音依旧温和，“就没有旁的了？”
老周喉结滚动，目光又瞟向陈嬷嬷。
这一眼叫沈涟儿起了疑，“嗯？你瞧她作甚？”
陈嬷嬷是他们沈家的家生子，更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她自然是极为信任的。
“这......老周擦擦额头上的汗，“实不相瞒，东城水门街还有两处，一处五间铺面带后院，一处库房三层，栈桥直通码头。只是......”他声音低了下去，“昨儿夜里已经被人订下了。”
沈涟儿有些急了，“定了，谁定的？”
怎么就那么巧合，那她带上的银票岂不是用不出去了。
陈嬷嬷这时才上前半步，朝洛晞宁福了福身，“是老奴斗胆，替老爷体做了主。两处皆已过了契，写的是表小姐您的名字。”
洛晞宁一怔，指尖停在半空。
之前舅舅就说了，郝县西街尽头离码头只有两里路，却有一整排临河的库房。
还说那地方通风干燥，她保管喜欢。
可她当时却是回到：舅舅疼我我自是知道，可郝县的确离得远了些。
一句话便将郝县那处给拒了。
如今才知，舅舅根本没打算，让她有第二次拒绝的机会。
沈涟儿用团扇掩住半张脸，笑道：“那表姐，看来你也只能接受了。”
“哎。”洛晞宁低低叹了一声。
抬眼看见了就还在弓着腰的老周，她忽然有些想笑，自己挑来拣去，原是替舅舅省些银子，没想到反而让牙行的人以为她故意拿乔。
老周忙不迭说道：“陈嬷嬷昨日领人来看，当场给了定金，说余款三日后交。那气派，倒叫小的以为小姐早知情。”
陈嬷嬷从袖中取出钥匙，缀着红绳的铜匙，“表小姐，您就收下吧。老爷临行时特意嘱咐过老奴，说若不能把钥匙亲手交到您手里，便算我办事不利。老爷向来都是赏罚分明，老奴这一把年纪，可捱不过这罚！”
“嬷嬷快别这么说。”洛晞宁伸手去扶陈嬷嬷，“舅舅的好意，我再推辞，倒真成了不知好歹。只是......”
她话锋一转，“只是还要请嬷嬷回去替我带句话，下不为例，他再这样，那我可就不理他了。”
“是，”嬷嬷被她逗得笑出了声，忙不迭道，“老奴一定把原话带到，老爷可稀罕您了，一定最怕您这句话。”
一行人来到定下的库房，晚霞正浓，库房矗立在暮色之中，洛晞宁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上到顶层，推开天窗，远处海面上最后一缕光线正被潮水吞没。
风里飘来的潮气，却不再让人感到厌恶。
沈涟儿倚在窗边，点亮油灯。
“嬷嬷这个地方，选得真好。”
选的的确是好，铺面临着最热闹的街道，后面的库房也极为的方便。
“这库房二层让你放粮食，一层做账房，至于那五间铺面......”她朝洛晞宁眨了眨眼，“我爹也给你寻好掌柜。”
“舅舅想得真是周到。”
就是这礼也太重了些，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陈嬷嬷不知何时捧来个漆盒，打开来看，竟是两张地契。
一张库房，一张铺面，末尾赫然是洛晞宁的名字。
嬷嬷低声道，“老爷还说，表小姐若嫌礼重，便算他入股，年底分红算他私房酒钱就行。”
洛晞宁“噗嗤”笑了出来，这舅舅还真是八面玲珑心，什么都考虑到了。
“那我可得努力挣钱，让舅舅喝上好酒才行。”
铺面这些选好了，洛晞宁朝着十八点头，十八脚尖轻点，几个纵身，便消失在暮色之中。
沈涟儿看得目瞪口呆，转头看向自己的护卫。
只见那护卫一脸难色，朝她摇头。
“姐姐，你这护卫竟然比我的还厉害，我的护卫可是我爹选的府上身手最好之人。你这护卫，是从何处寻来的？”
她是知道汝南候府被流放之事，这些护卫肯定不是侯府原本培养之人。
“啊，是吗？”洛晞宁倒是有些意外，还以为他们武艺都差不多。
“我这可是在蛮州随便找来的，武艺真的很好吗？”
她看向沈涟儿的护卫，国字脸护卫身形高大，太阳穴微微凸起，一看便知不好惹。
倒是十八，因为没了右手，整个人也很单薄。
虽然香儿说过，她哥哥单手使剑，寻常人近不得身。
但她一直以为是香儿夸大的说辞，好让她们觉得雇用他们兄妹雇得值当。
不过，他的轻功很好，至少比她见过她爹的轻功还要好。
“表小姐的的护卫，虽然我们从未见过他出手，可他那一身轻功无人能及。而且我们也能感知到他内功极其深厚。”
十八竟然如此厉害？
洛晞宁颇觉意外，原本以为只是在路上随便寻了个护卫，没想到还找到了个宝。
“嗯，可能是蛮州那个地方人杰地灵吧！”
？
蛮州，人杰地灵？
表小姐确定说的不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对儿
等洛晞宁再次装扮成丫鬟，回到书院之时，已经是第五日午后了。
海棠已经同乔同甫成了书院公认的一对。
洛晞宁刚刚得此消息，还觉得这怎么可能？怎么会如此迅速？
“小姐。”
书院后山的听雨亭中，海棠一袭天水碧留仙裙，广袖飞舞，足尖轻点，旋身如飞。
乔同甫则盘膝坐在石案前，指尖拨弦，目光却黏在海棠的腰肢上，目光深处泛着贪婪。
远远看去，让人不禁感叹一句：好一对壁人！
洛晞宁垂下眼睑，把那一点冷笑隐了去，再抬头时，只剩下一团慌张。
她提着裙角一路小跑，像极了一只笨拙的小鹿。
“小姐。”她喘著气，险些摔倒在海棠的裙边。
“小......宁宁，你小心些。”海棠手脚麻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见到洛晞宁回来，她总算是能松口气了。
经过这五天的相处，从外人看来，她已经和乔同甫是一对，但只有她才清楚，这乔同甫是多么的花心。
一边和自己郎情妾意，一边还吊着自家的二小姐。
海棠以袖掩唇，佯装惊讶道：“怎么弄得这般狼狈，不过是让你回舅舅府上去取几件首饰，怎么就去了五日？”
她纤细的手指轻点洛晞宁的鼻尖，语气带着七分宠溺三分嗔怪，活脱脱一个纵容贴身丫鬟胡闹的主子。
“婉柔，你这丫鬟可还真贪玩儿，替你去拿些东西就耽搁了这么些时间。”
乔同甫停弦，温和笑道。
他的目光掠过洛晞宁因奔跑而微微泛红的脸，又掠过她身后的包袱，眼底暗光一闪而过。
香儿那个丫鬟太过的警觉，他好几次险些没有找到机会与苏家小姐独处。
百灵这个丫鬟就要单纯些，看她眼下这副娇俏的模样，想必能够轻易拿下。
洛晞宁像是被他那目光烫到似的，缩了缩肩，怯怯抬眼，又慌忙垂下，耳根瞬间绯红一片。
“奴婢不敢贪玩，只是舅夫人将小姐您的头面锁在库房里，那管事嬷嬷又盘问半日，又说要按册子登记，奴婢没法子，这才耽搁了。”她的声音越说越低。
“罢了，东西取来就行。”海棠伸手。
洛晞宁忙不迭解开包袱。
粗布一层层褪下，露出里头暗红锦盒。
她指尖发抖，盒盖“啪嗒”一声弹开，霎时宝光流转。
“这是小姐你常戴的，”洛晞宁从中取出一只碧绿色的玉镯。
这只老坑冰种的翡翠镯，玉色极润，却带着旧年雕工，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乔同甫的眸色又深了几分。
他出生贫穷，但也看得出，这只手镯的样式不常见，想必就是寻常夫妇有钱也无处购得。
苏家不过商贾，竟能将这样的好东西随意让丫鬟带回。
可见其财之雄势，又见其治家之松散。
洛晞宁双手高举过头，捧到海棠面前：“小姐，您要的是不是这个？奴婢怕磕了碰了，夜里都抱着盒子睡，半步不敢离身。”
她说话间，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细白手腕，上面赫然有一抹红痕。
海棠“呀”的轻呼一声，攥住她的手腕，“怎么弄伤了？”
洛晞宁瑟缩一下，将那只手腕用袖子遮住，声音细若蚊蚋：“库房地滑，奴婢摔了一跤，不碍事的。”
她这用胭脂抹上的，可别让海棠给她抹掉了。
乔同甫以扇轻敲掌心，笑得愈发温文：“倒是个忠心的丫头，可惜毛躁了些。”
海棠睨他一眼，似笑非笑：“她自幼跟着我，胆子小，却最听话。”
海棠自然知道洛晞宁将这玉镯拿出来的用意。
海棠眉心一蹙，显出三分真切的嫌弃。
“我要的，可不是这件。”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软绵，似嗔似笑，“样式太老，戴在腕上倒像我母亲辈儿的。”
她将玉镯戴在手上后又取了下来，反手将玉镯扣在洛晞宁腕上。
“我们宁宁的手腕白皙，你戴着更好看些，这个就赏你了。”
“谢小姐赏赐，”洛晞宁笑着，像这样的举动已经发生过许多回般，只是福身行礼。
乔同甫立在石案另一侧，面上温雅的笑意纹丝不动，眸底却暗潮涌动。
他看得分明，那镯子水色通透，至少在千两银之上，却被苏婉柔随手赐给了丫鬟，仿佛只是打赏一枚铜板。
苏家之富，竟奢靡至此！
海棠恍若未觉他的打量，只偏头，从盒中又拈出一对赤金绞丝镯。
镯身以极细的金丝盘成芙蓉花形，花蕊处各嵌一颗南洋小珠，晃动间金光与珠光交错。
“小姐想要的可是这个？”
洛晞宁双手托起金镯，“奴婢还记得小姐刚得这对镯子之时，欢喜的很，可一连好几个月都不曾戴过。原来是因为没有欣赏的人呀！”
“还是宁宁最懂我。”海棠眼波流转，将一对金镯依次套进腕上。
她抬手，对着日光转了转，金珠与玉臂相映，灿然生辉。
“同甫，你瞧瞧。”她忽然转身，问乔同甫。
“这颜色可衬我？”
他微笑着，声音故意压低，“金银璀璨，却不及婉柔肤色之万一。”
说着，他伸出两指，似要替海棠扶正鬓边那支颤巍巍步摇，却在指尖即将触及发丝时，极有分寸地停住，只以目光描摹。
分寸拿捏得极好。
既显得体贴，又不失君子风范。
海棠心下冷笑，面上却飞起两朵恰到好处的红云。
洛晞宁适时的一个小小的喷嚏，揉了揉鼻尖，模样憨态可掬。
她偷偷抬眼，正对上乔同甫审视的目光，忙又低下头，耳根的红晕一路烧到脖颈。
乔同甫心中嗤笑，苏家小姐空有美貌，丫鬟虽然忠心，机灵不足。
如此苏宅，岂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婉柔，你这丫鬟也累了，不如让她先回房歇息，我陪你继续赏景可好？”
海棠莞尔，眸光却越过乔同甫的肩头，与洛晞宁极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一眼里，有着讥诮、冷意，还有猎物即将踏进陷阱的笃定。
洛晞宁抱着包袱，福声退下。
转身之际，她唇角微弯，眼中哪里还有半分怯懦！
第一百五十三章 当金镯
日影西斜，书院后山的钟声悠悠荡过三声，惊起几只白鹭乱飞。
海棠寻了个由头，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小姐，他上钩了。”
海棠抬手，皓腕空空，那对赤金绞丝镯已不在原处。
洛晞宁正倚在案前，面前的是一盏雨前龙井。
闻言，指尖一顿，瓷盖与杯沿轻碰，“叮”一声脆响。
“他倒是识货！”她抬眼，眸色澄亮，却带着冷意，“那行。”
她偏头，声音不高，却穿透竹帘，直直落向檐下阴影。
“十八。”
“属下在。”话音未落，一道黑影自廊柱后掠出，来到她身前。
“你去吧！”
“是，小姐。”
十八领命，身形一晃，便融进暮色之中，连窗棂都未动分毫。
乔同甫见海棠极为轻易便将玉镯给了洛晞宁，知道她不是个计较钱财的性子。
却不知道那只赤金绞丝镯可是御赐之物。
而三日后，正是洛怀素的生辰。
他如果真的放弃了洛怀素，那就还好。
如若他两边都想抓，那么她就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小姐，万一他......”海棠有些担忧。
洛晞宁嗤笑一声，“万一？在我这儿可没有什么万一。乔同甫此人，银钱才是最重要的，我敢肯定，那对金镯他绝不会拿去送于二姐姐。”
“那他?”
海棠不由想起方才。
“婉柔，”乔同甫柔声唤她的假名，
“再过三日便是我母亲五十寿辰，”他轻叹，“她老人家年轻时最喜赤金绞丝纹样，可我寻遍了整个孟城都没有找到合心意的。没有想到，却在你这处发现，我.......”
海棠在心底翻白眼，乔家有多穷她不了解吗？
还最喜欢呢！
他顿了顿，抬眸窥她神色，见她并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便又温声说道：
“若肯暂借一用，等寿宴之后，我必原物奉还，再另备谢礼。届时，我必定告知母亲，此物乃你家中之物。这样一来，母亲欢喜，婉柔也尽了孝心，可好？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把孝道压在前头，又留下了余地。
仿佛只要海棠一摇头，他便绝不再提。
但那双在睫毛下的眼睛，却暗自估量着海棠的神色。
海棠抬眼，有些犹豫。
乔同甫立刻伸出三根手指，对天发誓：“若有半点磕碰，我乔同甫甘愿以十倍相赔，亲自去苏府负荆请罪。”
话说把这个份上了，海棠再无退路。
“若是能再等几日，我亲自去买上些礼品才对。”
乔同甫眼底一亮，可还是佯装推辞：“婉柔若舍不得，我便另想法子……”
“同甫有此孝心，我岂有不成全之理？只是，此物极为贵重，万不可有所磕碰。”
海棠自手腕上退下金镯，交与乔同甫
……
“小姐，你说那乔同甫得了金镯，会不会给二小姐？”
想到洛怀素竟然被这么个男人耍得团团转，海棠就一脸气愤。
“呵，他们乔家人什么德行？这乔同甫将这金银看得比什么都重，你觉得他会把这么贵重的金镯给二姐姐吗？”
海棠摇头。
“那不就对了，看着吧！”
清晨，书院角门外停着一辆青色小车，车过西街，在一处当铺前下了车。
掌柜的见他拿出一对金镯，眼珠子险些掉出来。
乔同甫却懒得多话，只伸出一根手指：“一千两，活当，三月内赎回。”
掌柜的见状，退回金镯，说道：“这金镯可值不了怎么多。”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八百两成交。
掌柜将银票奉上。
乔同甫从怀里拿出一块碎银，随手丢在柜台上，“再给我挑一只银簪。”
当铺里面，十八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贴着墙根，一路飞奔回书院。
洛晞宁听罢十八的回禀，嘴角微弯，果然如此。
“小姐，赤金镯在此。”
十八将那对金镯奉上，洛晞宁手指轻轻划过，嗤笑道：“还真是好算计呀，当了金镯，就买根银簪将二姐姐给打发了。”
“送二小姐另外的礼物，我倒是能够想象。只不过，我实在想不通，他最后如何还小姐你的金镯呢？
我可不相信三个月，他就能赚得到八百两。能够赎回这个金镯？当他是我们家小姐呢！”
海棠说道。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到时候不会不还给我们了吧！”
洛晞宁点头，“你说的完全正确。”
“不会吧，他这么不要脸的吗？不是跟我说的借吗？”
海棠腮帮子气鼓鼓地说道，“这乔同甫也太缺德了吧！怎么能有这样的人呀！”
手中的绣帕被她捏得死紧。
洛晞宁都怕如果乔同甫现在出现的话，这丫头怕是要揍上去。
“我看他到时候必定会拿出个普通玩意儿，跟你说什么交换定情信物呀！或者是找个借口，丢了被偷了什么的吧！”
“御赐之物被盗，那我们岂不是有机会报官了？”
海棠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已经看到了他悲惨的那天。
“那当然，要不然我怎么会借用这对金镯。”
这御赐之物是她借的舅舅的，而且御赐之物可不是能够拿出来买卖。
那当铺老板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当铺老板，而是沈涟儿身旁那位国字脸护卫假扮的。
“可小姐，”海棠凑过去，声音压低道，“若他咬死说丢了、被偷了，咱们也麻烦呀！”
“那就更好了，我已经让涟儿将那当票存根，他乔同甫签字画押的指印都给收好了。他想要赖，看我给不给他机会。”洛晞宁冷笑。
“小姐，”香儿匆匆忙忙跑了进来，低头在洛晞宁的耳边低语一句。
“什么！你确定他找的不是海棠？”
这乔同甫竟然找她，这是为何？
洛晞宁百思不得其解。
“小姐，要去我将他打发走吗？”香儿低声问道。
“不用。”洛晞宁伸手拦道，“就让我这个丫鬟去会会他吧！”
“小姐您放心，我会一直在旁边守候，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的。”
十八单手抱着剑，倚在门边，自信说道。
“小姐，他不会是打着你这玉镯的主意吧！”
海棠警觉道。
“放心，我去会会他。”洛晞宁挽发，换上丫鬟百灵的衣服。
第一百五十四章真正的盘算
夜已经深了，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乱晃。
“乔公子，你找百灵是有何吩咐吗？”洛晞宁半福身，声音压低，带着小丫鬟该有的怯怯。
乔同甫这人向来无利不起早，深夜独召，绝非叙旧。
乔同甫没有立刻答话，等待周围人都已离开之后，回廊尽头便只剩下他与洛晞宁两人。
他从袖中掏出一枚银簪，簪身细如柳叶，簪头却别出心裁地雕了一只敛翅的百灵，鸟喙微张，似在无声啭啼。
见到这银簪，洛晞宁还颇觉得意外，十八不是告诉她，这乔同甫买了一只样式简洁的银簪吗？
“百灵，这个送给你。”
他声音低哑，带着几分自以为是的温柔，一步上前，簪子尖便朝她发间探去。
“哎呀，”洛晞宁轻呼一声，却并非因为疼痛，而是惊异于乔同甫的唐突。
那簪子歪斜地插在发髻上，簪上百灵倒悬。
“啊，这......”
两人皆怔住。
“你躲什么呀！”他轻啧，语气里带着宠溺的责怪，“还好没有将你给划伤。”
他皱眉，伸手取下歪扭的发簪，重新为她簪上。
“乔公子为何要送我发簪？”洛晞宁抿唇，抬眼时却换上惶恐的神色。
乔同甫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凝望着他。
许久他才轻唤她的名字，“百灵。”
下一瞬他的手便朝她垂在身侧的手覆去。
洛晞宁腕骨一转，状似随意地将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擦过鬓边那只银簪，巧妙地躲避了他的触碰。
乔同甫的手僵在半空，指节微微收紧，眼底的柔色顿时裂出一丝阴沉。然而他很快又笑起来，仿佛方才的尴尬从未存在。
“百灵，你是苏家的家生子吧！”他慢条斯理地收回手，负于身后。
洛晞宁睫羽一颤，眸光低垂，掩去那一闪而逝的冷意。
原来如此！
身为家生子，世代为奴，卖身契攥在主家手里，生死皆不由已。
乔同甫这是要拿她的出身做筹码，逼她就范。
她嘴角微勾，带着一抹嘲讽的弧度。
乔同甫见到她的笑，却只以为她怕了，笑声越发笃定，声音也越发温柔。
仿佛已经在畅想她跪伏在他脚边的模样。
“那以后你家小姐出嫁，你便会跟着去夫家咯！”
他拖长了尾音，目光从洛晞宁低垂的睫毛，滑到她纤细的腰肢，再往下......那视线湿冷、粘稠，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仿佛她早已是他榻上肆意摆弄的物件。
“与其去做丫鬟这样的下人，不如......”
他上前一步，阴影彻底笼罩住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的意味。
“不如跟了我，我虽不能给你正妻之位，但一个妾室的名分还是给了起的。”
他以为这个小丫鬟会感恩戴德，会泫然欲泣地扑进他的怀里，从此做他笼中的金丝雀。
却不想低着头的洛晞宁，拳头攥得死紧，深呼吸好几口才压住朝他脸上挥拳的冲动。
她故作惶恐地往后退去，“乔公子厚爱，只是百灵命贱，怕污了乔公子的眼。”
她声音轻软像一片羽毛拂过耳畔，却字字清晰。
“若被我家小姐知道了，怕是要扒了奴婢一层皮......”
乔同甫脸上笑意微顿，随即又舒展开来。
她这样软绵的性子在他眼里也是可爱异常。
“无妨，”他抬手，指腹几乎触到她的面颊，“我会教你规矩，让你知道，如何伺候主子。”
伺候二字，咬得极重，带着露骨的暗示。
“至于你家小姐......”
顿了顿，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更加有趣的画面，喉结滚动，溢出低哑的笑声。
若你家小姐也一并入了，主仆同塌，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才是他真正的盘算。
他不仅要她，还想要拥有巨额财富的苏家。
苏家小姐模样虽然不是他所喜欢的，但那钱财谁会不喜欢?
他这几日不就在为了他们的将来奋斗吗？
只要拿下了苏婉柔，百灵这只小雀不就唾手可得。
他仿佛已经能够看见那样的场景。
金丝帐暖，红烛高燃。
苏婉柔被迫跪坐在塌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贴身丫鬟被他揽入怀中。
而百灵，则泪眼婆娑地伏在他的膝头，含泪喊他“老爷”。
多么有趣！
他几乎要笑出声了。
但眼下，还得先稳住这个小丫头。
“你家小姐那般聪慧，想必也明白，嫁给我，总比嫁那些庸碌之辈强。”
他抬手，想要触碰洛晞宁的脸颊。
那处软肉细腻，不知触碰上去会是怎样的好滋味。
树上的十八屏住呼吸，眼中划过一道森冷的杀机。
若不是之前小姐那句“留他一口气，我还用得上”，他可能已经将手中这被内力催得笔直的叶片，换成匕首，直取乔同甫的狗命。
洛晞宁垂眸，掩去眼中的冷意。
这个世界上，怎么有如此恶心的男人，还是原著的男主，这个作者是脑中有泡，这在大街上随便拉个乞丐，哪个不比这个乔同甫好？
乔同甫却将她的沉默误认作羞怯。
灯下，少女双颊透出薄红，像三月桃花被晨露晕染，他心中愈发痒得厉害，连呼吸都粗重几分。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洛晞宁的脸，洛晞宁往后退去。
“公子，百灵不敢。
她一副含羞带怯的神情，躲过乔同甫伸过来的手，“奴婢蒲柳之姿，怎敢污了公子的眼！”
乔同甫只见她绯红的脸，越发心猿意马起来。
“蒲柳？可我见你的第一眼，便被你迷住了。你这哪里是什么蒲柳之姿，分明是朵含苞待放的芍药。”
他声音沙哑，眼底血丝密布。
“乖，让爷好好疼你一番。”
话音未落，树上的十八指节已捏得咯吱作响。
洛晞宁却突然抬眸，眸中水光潋滟。
“公子若再靠近一步，”她声音依旧柔软，却带着一丝倔强，“奴婢便只能喊人了，这夜深人静的，若是惊动了夫子或小姐，你我怕是......”
乔同甫动作一滞。
他脸色微沉，却仍不死心，指尖虚停在半空。
“你不愿意，还威胁我？”
“百灵不敢。”洛晞宁微微福身，“奴婢只是……怕损了公子清誉。”
怕？
她低垂的睫毛掩住了眼底那抹讥诮。
怕的，可是怕他死得太轻松。
第一百五十五章姐姐姐夫到来
自那日傍晚不欢而散之后，洛晞宁便没有再见过乔同甫。
午后，海棠端着一碗银耳汤，蹲回洛晞宁身边。
拿银勺轻敲碗沿，小声嘀咕：“小姐，乔同甫这两日在做什么？怎么都没有来找我们？”
洛晞宁本来正伏案写着夫子那处布下的学业，此刻笔端正凝着一滴墨，将落未落地。
乔同甫那晚附在她耳边的湿冷嗓音，此刻像蛇一般钻了出来，“百灵，你只需乖乖听话，本公子必能保你一世富贵。”
想起那天乔同甫那些恶心的话语，浑身一个哆嗦。
手腕一顿，一滴墨滴下，晕成一团。
“十八，她轻声唤道。
窗外竹影骤分，黑衣男子单手抱剑落地，衣角未占半点灰尘。
“乔同甫，这几日可还安分？”
洛晞宁问乔同甫的行程，手中动作不停。另取一张纸重新铺平，镇纸压上去的时候发出一声极轻的响声。
十八抱着剑出现：“他这两天时常去栖月楼听曲，不过昨晚他去了孟城二小姐的院子。”
他虽然没有见过洛怀素，但乔同甫常去见的自然便是洛晞宁的二姐姐。
什么？
洛晞宁的笔尖又是一滴墨落下，比先前那团更大更浓。
二姐姐又去见他了！
她猛地抬头，眼底掠过一丝惊慌。
二姐姐洛怀素性子执拗得很，明知乔同甫并非良人，却依旧一头扎进去，像扑火的飞蛾，连翅膀被烧焦了，都不回头。
想起那晚乔同甫对她说的恶心话语，不免有些担心。
“他们两人可单独相处过？”
“大房的映葭小姐带着新婚夫婿来了，二小姐被绊住了脚，并未见到乔同甫。”
“什么，我大姐姐和成墨哥哥来了？”
洛晞宁一脸惊喜，眼底那抹惊慌蓦地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亮得惊人的光。
“那真是太好了，”她几步走到窗前，阳光透过竹影，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攥紧窗棂，指尖泛白，声音极为轻快。
“我正愁找不到机会阻止二姐姐同乔同甫交往。大姐姐他们来得真是时候，我看他还能找着机会不！”
她回身，衣袖扫过案几，带起一阵小小的风。
洛晞宁握拳，杏眼圆睁，像是有了做主之人。
“准备一下，我们这就去见我大姐姐他们。”
“啊，小姐，现在就去吗？”海棠被她突如其来的决定险些打翻汤盏。
“这字也不练了？”
“你写就是了，又不是真的来读书的。”洛晞宁已经转身去了屏风后。
声音隔着薄薄的纱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若是去晚一步，只怕二姐姐姐要被那人花言巧语糊弄过去。
“海棠你还是在书院中扮作苏婉柔，我留下香儿在这里陪你。如果有人问起我，你便说我染了风寒，在屋中静养。”
香儿原本听说要出去亮晶晶的眼眸瞬间暗淡下来。“啊，我又要被留下呀！”
十八见不得自己妹妹这样可怜兮兮的模样，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道：“等我回来给你带糖葫芦。”
“嗯，好。谢谢哥哥。”
洛晞宁端坐在马车之中，心里暗自盘算。
乔同甫这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反复推演，依旧摸不透。
他一面与海棠所扮的富家小姐苏婉柔虚与委蛇，一面又对她这个“单纯的小丫鬟”甜言蜜语，还不肯放过洛怀素。
三条线齐头并进，竟还游刃有余。
除非他能肯定她们三人永不想见，否则迟早纸包不住火。
可他偏偏又肆无忌惮，仿佛根本不怕翻车。
要么他自负到了极点，认为这三女谁也离不开他。
要么就是他根本不在乎，三女都不是他所选择之人？
明日便是洛怀素的生辰，府中大摆宴席，正是让她布网的好时机。
洛晞宁看向窗外，心里想着事情。
也不知道那乔同甫是否会上当？
沈涟儿那边的证据准备得是否妥当？
这样，是否可以当真可以将其彻底打压下去。
若这些奈何不了他，索性让十八前去，一剑封喉，永诀后患。
可下一瞬，她又否定了自己。
乔同甫是原著男主，想必不是那么容易被干掉的。
除非她能借助到一个人的力量。
她想起原著里迟迟未露面的祁国废太子，书中的大反派。
书中写到男女主大婚便戛然而止，废太子尚蛰伏暗处。若她现在就能寻到他，提前结盟，或许可将剧情彻底掀翻。
可惜她弃书太早，连那反派姓甚名谁都不知，更遑论行踪。
想到此处，洛晞宁不由轻叹。
就在此时，车身轻晃，稳稳停住。
“小姐，我们到了。”十八勒马，回首低声禀报。
“嗯，好。”
洛晞宁为了避免被乔同甫认出来，还乔装打扮了一番。
将惟帽垂下的轻纱理好，帽檐三层轻纱重叠，只余眼下一寸肌肤可见，便是熟人也难辨真容。
衣服也不是平日的丫鬟装扮。
“小姐，需要我进去通报一下吗？”
”不用。”她轻笑，大门处向他们走来的两人，“他们已经出来了。”
“大姐姐，姐夫。”洛晞宁隔着惟帽轻唤。
洛映葭闻言先是一怔，待辨出那熟悉的语调后，唇角霎时荡开温柔的弧度。
“你姐夫方才还说要备车去书院找你，没想到你先过来了。”
萧成墨立在阶前，未语先笑，侧身让出路来：“外头日头毒，进屋再叙。”
一行人慢慢进了院中。
刚落座，洛晞宁便攥住洛映葭的袖口，“大姐姐，快帮帮我。”
洛映葭反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宁宁来，先喝口茶，慢慢与我说。”
茶是今春新供的，汤色澄澈，一芽一叶在盏底舒展。
洛晞宁却一口灌下，苦涩在舌尖炸开，才勉强压住翻涌的急火。
“大姐姐，姐夫，你们可知那乔同甫究竟是怎样的人？”
她抬眼，看向两人。
洛映葭与萧成墨对视一眼，继而开口道：“我们知道他乔家贫困，为了供养乔同甫读书，四位姐姐几乎是明码标价嫁出去，嫁得并不好。”
“岂止是不好，大姐十六岁便被嫁给了三十里外的赵家沟，赵家穷得揭不开锅，偏又想要个能干活、能生养的媳妇。乔家大姐刚嫁过去，就是怀孕了还要干活。结果才不到半年，乔家大姐被丈夫打得小产，血流了一床。婆家舍不得请郎中，只灌了一碗灶灰水，就这样落下了病根。”
第一百五十六章密谈
洛晞宁继续说着她打听来的消息。
“乔家二姐更惨，被许给镇上的痨病鬼冲喜，花轿进门当天，丈夫就咳得吐血，三个月后一命呜呼。婆家说她命硬，日日逼她吃斋念佛，稍有不顺就是鞭子抽，如今瘦得皮包骨，才二十出头的人，倒是像四十的老妪。”
她略一停顿了下，喝下洛映葭为她斟的茶。
之前她只是听说乔家嫁了女儿，供乔同甫读书。
这一打听，才知道，这哪儿是嫁，分明是卖！
“这乔家三姐，是卖与了山上的猎户，这猎户是兄弟两人，”她声音顿了顿，压低声音道，“说是嫁给了猎户大哥，实则是兄弟两人......”
后面的话她有些说不出来，只是含糊说道：“后来，这乔家三姐受不住，跳了湖，没了。”
“还有这乔家四姐，嫁人的时候才十三岁，嫁给了别人做童养媳。乔家人收了彩礼，却只给她们缝两身粗布衣裳，连只银簪子都不曾给。这些女儿逢年过节托人捎口信来，字里行间全是熬不下去了的话。最可恨的是，她们也给乔同甫说过，可这人......”
得了洛怀素那么多的银两，却是分毫没有想起自己在受苦的姐姐。
更在当了她的金镯后，居然天天都在青楼里挥金如土。
洛晞宁说到此处，几乎将手里的杯子捏碎。
“他在二姐姐那儿哄来的第一件物什，便是祖母在二姐姐及笄时送的那对镯子，流放时，二姐姐将其藏在贴身衣物的暗袋里才没有被收了去。平日里，她连磕碰都舍不得，却被乔同甫哄去，说给换上一套上好的笔，给二姐姐写诗。结果......”
她嗤笑一声，声音冰冷，“结果那对镯子当夜就进了栖月楼老鸨的怀中，换了里面姑娘们的好生服侍。”
洛映葭听得气急，手中茶壶“咚”的一声磕在桌上。
“狼心狗肺的东西！”
萧成墨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低声道，“先听完，再动怒不迟。”
他的声音温和，将洛映葭满身的火气生生压了下去。
洛晞宁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原想，二姐姐若能看清他真面目便罢，可谁知，他竟然得寸进尺。”
她抬手，将碎发别在耳后，“前几日我让海棠扮作富家千金去了书院，进书院与他偶遇。不过三日，他便以诗画相赠，自称一见如故。五日，便约她同游听曲亭，谈情说爱。如今整个书院都在传，苏家小姐与乔公子天作之合。”
她嗤笑一声，眼底尽是讽刺，“更过分的是，他......他居然还腆着脸，说要纳我为妾。说什么让我撮合他和海棠，来日纳我为妾，保我一世富贵。”
“纳你为妾？”洛映葭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破音，“他算个什么东西！”
萧成墨眸色一沉，杀机一闪而逝。
“是啊，他算个什么东西。”洛晞宁轻声附和，“可偏偏，二姐姐信他。”
“怀素糊涂呀！”洛映葭跌坐回椅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自小她心就软，别人给她三分颜色，她便恨不得回赠十分。如今竟被那财狼叼在嘴里，还当是蜜糖。”
“昨儿要不是你和姐夫来，将二姐姐绊住了。那乔同甫夜会佳人，还带着从青楼里买来的酒水，他想要做什么还不清楚嘛？”
洛晞宁越想越觉得可怕。
院内一时静得可怕，良久，萧成墨开口，“明日二妹寿宴，便是收网之时，乔同甫既敢把注意打到洛家头上，我便让他知道......”
他指尖轻叩桌面，每一下都像是敲击在心上。
“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洛晞宁攥紧袖口，抬眸，“成墨哥哥，你打算怎么做？”
“小......四妹妹，你先说说，你都有些什么证据？”
萧成墨略一沉吟，问洛晞宁。
洛晞宁想了想，点头从怀里掏出几张纸张。
“这是之前他哄的二姐姐首饰的当票，上面可写得清楚，死当银二百两，押主乔同甫，日期则是他哄走首饰的第二日。”
“当铺掌柜已被我请来，明日寿宴，他便当众认票。”
她从中抽出一张带着脂粉香的字据，上面有当初一位服侍乔同甫姑娘的亲笔画押。
“这个姑娘说过，乔同甫拿了镯子来，一夜便挥霍殆尽。那夜里，可都是听他醉后将这刻着‘怀素’的一只镯子套在花魁娘子的腕上，夸她肤白胜雪，比什么洛家姑娘更配。”
“还有这个，一张当了御赐之物的当票。”
“他竟然胆子大得连御赐之物都敢当！”洛映葭惊呼一声，随后问道，“宁宁，你哪里来的御赐之物？”
“借得我舅舅的。”
萧成墨听完，眸中寒光乍现，“有了这些，我倒要看他有几条命。”
次日，天未明，孟城洛府已灯火通明。
卯正，洛隐舟身着暗紫色长衫，腰间一条墨蓝织带，立于偏厅。
他回首，端详着面前的少女。
洛怀素着淡绛百蝶裙，裙幅上蝶翅以金线勾勒，灯火一照，便似要振翅飞离。
鬓边金步摇细响，却掩不住她眼底雀跃的亮色。
洛隐舟声音压得极低，“怀素，今日是你十八岁的生辰，全府宾客盈门。你当真要爹在宴席上当众宣布你与同甫的婚事？”
“当然，”洛怀素答得毫不犹豫。
“乔郎大才，品行亦佳。爹爹您也见过他行文作诗，字字珠玑。等我与他完婚，他便心无旁骛上京春闱，必能蟾宫折桂。到时候我们洛家二房说不定能够重返当年汝南侯府的辉煌。”
她说到兴处，面上浮起一层薄红。
“爹爹，您不知道，乔郎说，待他金榜题名，他便要在京郊置一处小园，为我种上喜欢的梅花。他还要为我请诰命，让我们能风风光光回京。他还说......”
洛隐舟抬手，止住女儿越飞越远的思绪。
“怀素，你可知，昨日夜半，萧成墨悄悄来寻我？”
第一百五十七章 对峙
辰初三刻，鼓乐齐鸣。
洛怀素着淡绛百蝶裙，鬓边金步摇细响，盈盈立于堂前。
“二妹妹，”一道温柔的女声破开人群，洛映葭抱着沉甸甸的锦盒，与萧成墨并肩而来。洛映葭今日装扮得极为素雅，却反衬得眉眼越发清丽。
洛怀素忙敛裙行礼，“大姐姐，姐夫。”
洛映葭快步两步，单手托住她肘弯，“快别多礼，今儿你可是寿星。”
“这是我和你姐夫的一点小心意，快打开看看，喜欢吗？”
盒子“啪嗒”一声打开，一整套头面静静卧在红绒之上。
“这......”
洛怀素喉头一哽。
洛映葭把盒子往前递，声音低柔：“我与你姐夫找了许久，若不是你姐夫还握着四妹妹的生意，怕还配不齐这一套。原想着你戴上，必定艳压群芳，如今......”
她话还未落，指尖已经触到洛怀素冰凉的脸颊。
那一滴泪，无声滚落下来。
“今儿生辰，哭了可不好看。”洛映葭叹息，用指腹轻轻抹去那滴泪。
洛怀素却笑了一下，那笑苍白：“大姐姐，我没哭，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像极了这对镯子。”
她微抬手腕，露出空荡的皓腕。
那里原有一对赤金海棠镯，如今只剩一圈极淡的印子。
“被甜言蜜语哄了去，转头就当了死当。”
声音极轻，却重重砸在洛映葭心上。
萧成墨侧过一步，对洛怀素说道，“二妹妹，”他声音低稳，“东西可以赎回来，心也一样。今日你是寿星，先把这全套戴上，让所有人瞧瞧，咱们洛家的姑娘，谁也轻贱不得。”
洛映葭会意，亲手取了那支并蒂莲簪，替洛怀素别入高鬟。东珠垂在眉心，珠光映得她眼底那层雾渐渐散去。
金步摇再次响起，却比先前更清脆。
洛怀素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好，我听大姐姐、姐夫的。”
她抬眸，“过了今日，我再不为他掉一滴泪。”
“放心，这个亏咱们可不吃。”
鼓乐复起，宾客如潮。
偏厅里，乔同甫隔着一道纱帘，看外头一抬抬贺礼流水般入库。
尤其洛家三房送来的贺礼，可真是多呀！
乔同甫眯起眼，舌尖舔过下唇，眼底浮出细碎的贪婪之色。若是能把这些东西攥在手里，必然能不愁吃穿，挥霍好些日子。
这时，一个小丫鬟来找他，说是小姐有事找他。
乔同甫嘴角噙着一抹笑，昨晚没有得逞又怎样！这不还是乖乖送上来了吗？
他抚了抚袖中准备好的贺礼，他亲手画的仕女图。
这次的礼物换她的什么好呢？
那只并蒂钗还是那玉镯？
不，先要那对珍珠耳环。
百灵那个丫头最喜欢珍珠，好几次都见她戴的是对珍珠，不知道将那对耳环送给她，她会不会同意……
后花园月洞门前，凌霄花开得正盛。
洛怀素立在花影里，裙摆被风掀起，露出一点鞋尖。
“素娘？”
听到乔同甫的声音，洛怀素转过头来，问道：“乔郎，当初你说要为我写诗作画，如今这字画呢？”
乔同甫心头咯噔，却仍故作镇定：“素娘，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
“乔郎，我且问你，我祖母给我的那对镯子呢？那对在我及笄礼上给我，内圈还刻了我名字的镯子如今身在何处？”
洛怀素难得地强势起来。
乔同甫先前还算镇定的神色，如今也有些慌张了起来。
“素娘，你看，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他从袖中拿出那幅亲手画的仕女图出来。
“今日是你的生辰，那些无关重要我们以后再谈如何？”
乔同甫伸手就欲去拉洛怀素的手，却被洛怀素一把甩开。
“不好。”
洛怀素拾起一旁的仕女图，打开来看，画的的确是自己倚栏赏荷的模样，衣纹用淡墨晕染，倒也称得上是清丽二字。
只是用的纸张是书院里最便宜的毛边纸，墨也是掺了水的次等货，背光处隐隐透出一股灰白。
洛怀素垂眸，指尖掠过画纸，忽然轻笑一声：“纸是书院最下等的毛边纸，墨是掺了灶灰的次墨，就连颜料都调得寡淡。乔同甫你如今连敷衍我，都不肯用些好东西了吗？”
乔同甫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还欲辩解，洛怀素却后退一步，将画轴掷回他怀中。
他第一时间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忽地冷冷笑道：“素娘，我不知道何时，你竟变得如此势利？是，画纸不好、墨不好、颜料也寡淡，可我画的不是你吗？这画这诗不是我用心创作的吗？”
他越说越快，“春天你想说去看莲，我冒雨去东郊写生，险些跌进荷塘。夏日之时，你说想要学诗，我连夜翻遍诗集，替你摘了三百句，这些用心都抵不过几刀纸，好墨吗？”
洛怀素安静地听着，唇角那抹笑却越发薄了。等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她才缓缓抬手，从袖中抽出一叠纸来。
“是吗？用心，呵！”洛怀素将那叠纸扔在乔同甫的怀里，“那这些诗呢？你与苏家小姐你侬我侬的时候，可曾想过我？”
纸页翻飞，有些掉洛在乔同甫的脚边，字迹清隽，分明是乔同甫的手笔。
“我......”乔同甫喉咙发紧，语无伦次道，“苏家小姐，苏家小姐她，对，她是山长的亲戚，我不过因师命难违，才对她特别照顾。我同她，真的没什么。”
话一出口，他便知拙劣的可笑，可仍旧硬着头皮往下编，“山长年迈，托我照顾苏氏孤女，我若推辞，岂非不仁？素娘，你向来通情达理，定能理解我这份为难。方才你提的那对金镯，我……我已转赠家母。老人家风烛残年，见镯如见人，直夸未来儿媳贤惠！”
“是吗？”另一道女声插了进来，“乔郎，你送的是她的，那我的呢？你不是说伯母最喜欢我的赤金绞丝镯吗？”
正是换好了苏家小姐装扮的海棠。
“婉柔，你怎么会在这里？”乔同甫的脸色刷地惨白起来。
“我怎么不能来？”海棠用团扇半掩唇角，似笑非笑道，“同甫不是说今儿是伯母的寿辰吗？可我看这儿也不是乔府呀！”
不等乔同甫说话，海棠拾起地上的一张纸，轻轻出声：“同甫，这些不都是你写与我的？原来只是因为我是苏氏孤女的缘故。同甫这杆笔，可真会翻花样。”
洛怀素冷眼旁观，唇畔笑意越发凄凉。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乔同甫额上冷汗涔涔，看看洛怀素，又看看海棠。
忽然，他伸手去抓海棠的手腕，低声道，“婉柔，你先回去，我改日同你细说......”
“改日？”海棠猛地甩开他，声音陡然拔高，“改到何时？改到你洞房花烛，你想让我做见不得光的外室？”
“不，怎么会！”
“那你说，当着洛姑娘的面，你把话说清楚，”海棠抬手直指洛怀素，“是我，还是她？”
乔同甫看了一眼洛怀素，只见她垂目整理衣袖，神情淡漠地仿佛在看一出于己无关的戏。
“婉柔，”他试图去握住海棠的手腕，却被她甩开。
“你素来懂事，何苦在此刻逼我？”
“懂事？”海棠笑出声，“我懂事，懂事到你能来撩拨我的贴身丫鬟？百灵你过来。”
洛晞宁一身丫鬟的装束出现，见洛怀素看她，她眨了眨眼，朝海棠走去。
“小姐......”洛晞宁声音怯生生的，缩着脖子。
海棠取下她头上银簪的时候，她还瑟缩了一下。
“你打她了？”乔同甫声音发颤，拳头攥得死紧。
海棠扬了扬下巴，“她是我的丫鬟，要怎么处置你还无权干涉。这个，是不是你送给她的？”
她将手里的银簪往乔同甫面前一掷。
那只银簪是他亲手为百灵簪上的，里面带着他晦暗的心思。
银簪“叮”的一声落地，乔同甫往后退半步。
“婉柔，你误会了，我当晚只是......”
“只是什么？”海棠嗤笑一声，“见她生得可人，便顺手赏了根簪子？还是说你喜欢她，想要纳她为妾？”
洛怀素闻言，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几人，眼角泪水滑落。
乔同甫额角青筋暴起，他猛地拉住海棠的手：“婉柔，你信我，那晚我不过是酒后失态，我心里真正......只有你。”
他终于说了出来，洛怀素脚下不稳，险些摔倒。
一只手从旁边扶住了她，正是丫鬟装扮的洛晞宁。
“四妹妹，你说得对，我真是猪油蒙了心。”
洛晞宁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放心，我会让他把这段时间吃进去的，连本带利都吐出来。”
另外一边的乔同甫可没有再理会被他放弃的洛怀素。
他转身，双手捧住海棠的肩，急切得近乎卑微：“婉柔，我和洛姑娘早就过去了。自从你进书院，我眼里便再无旁人。今日是她生辰，我不过碍于旧情，才来走个过场。你信我！”
“真的？”海棠的眼睛微眯，“你嘴里还有真话吗？”
“当然，”乔同甫举手作誓，“若有半点虚言，教我......”
“行了，”海棠轻摇团扇，截断他的誓言。
男人说话能当真，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既如此，你便别再留她的东西，该还的都还了，以后莫要再纠缠不清。”
乔同甫愣了愣，忍痛将怀里仅剩的银票摸了出来。
他快步走到洛素面前，将银票塞进她手里，声音压得极低，却足以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见。
“你给我的那对金镯，典了二百两。加上这些日子零零散散的首饰、银票，拢共五百两。这里五百三十两，多的三十两算利息。洛姑娘，我们两清！”
说完，他头也没回，转身走向海棠，脸上堆出讨好的笑：“婉柔，你看，我与她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呵！”洛怀素冷笑，“你诓了我祖母给我的金镯，骗我一年的感情，让我洛家沦为孟城的笑话。区区五百三十两就想两清，你做梦！”
她抬手，银票在掌心拢成整齐的一叠，然后“刺啦”一声，在她指间碎成雪片。纷纷扬扬撒在乔同甫脚边。
“你！”乔同甫脸色骤变，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一把碎屑。
洛怀素转身，往外走去：“今日我生辰，我爹也请了山长，现在我便要将当票、书信、证人，一并呈给山长。你既选好了路，便莫要怪我封死了你的桥。
乔同甫僵在原地，海棠则是在旁轻笑，“同甫，听见了吗？人家要断你的青云梯呢。”
乔同甫猛地回身，想再去拉海棠，却见她已退开两步，团扇掩唇，眸光流转，似怜悯，似嘲讽：“别急，先把这身债还清，再谈风月不迟。要不先去前厅看看？”
“婉柔，你？”对他态度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略感有些不悦。
海棠哪里理会他，带着洛晞宁去往前厅。
......
前厅，洛隐舟正陪着山长饮酒，远远便见女儿步上阶梯。
“父亲，山长大人。”她盈盈一礼，声音清亮。
云鹤书院山长孟德运年过花甲，素以方正闻名，此刻放下酒盏，锊须道：“洛家丫头，今日你生辰，怎的来得这般晚？”
洛怀素抬眼，目光坚毅，“小女子来迟，只因要取几样东西，关乎我洛家门楣，也关乎贵书院清誉。”
“哦？”
她自袖中抽出一叠当票、数封书信，最上面压着一只小小紫檀木匣。
“请山长过目。”
当票是“永丰当”的大印，日期、金额、典当物写得清清楚楚。
书信者分为两类，一类是乔同甫写给她的，字里行间满满全是情意。
另一类是乔同甫写给扮作苏婉柔的海棠的，落款均是“同甫”。
与乔同甫平日交出上来的作业，字迹一般无二。
山长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洛怀素声音不高，但字字铿锵。
“他人以婚约为饵，诓我祖母之物。以花言巧语，诱我倾囊相助。又在外眠花宿柳，将典当物所得挥霍一空。
如今更要借书院春闱保荐，直上青云。
小女自是不敢隐瞒，亦不敢使山长被其蒙蔽，清名蒙尘。特来呈证。”
厅中一时鸦雀无声。
洛隐舟拍案而起，“我洛家，竟然被这等豺狼骗到头上！”
山长抬手，止住众人喧哗。
他取过当票，细细看过，又翻开一封书信，正是乔同甫写给海棠的信，又取过花娘的画押。
看得山长的眉头紧皱。
“来人，”山长声音不大，却冰冷至极，“请乔同甫。”
第一百五十九章 御赐之物
乔同甫赶过来之时，洛怀素已经走了进去，他被挡在了外面。
听着里面的动静，他紧皱着眉，苦苦思索着对策。
瞧着海棠过来，他一把抓住海棠的手，“婉柔，你帮帮我，眼下只有你能帮我。”
“哦，说说看，我如何帮你？”
如今优势全在她们这边，她也没有必要伏低做小。
里间传来请他的声音。乔同甫进去的时候，衣襟已经全被冷汗打湿。
“山长……”
他刚刚开口，一个盒子便扔在脚边，盒盖弹开，里面是几张他与洛怀素写的书信。
“看你干的好事！”
“山长，你听我说。”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山长目光如炬：“你可知罪？”
“山长明鉴，学生与洛家小姐已经两清，是她将银票撕毁，学生分文未留……”
“两清？”洛怀素站在他三步之外，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乔同甫，你诓我祖母给我的及笄礼金镯，是为不孝，以婚约为饵骗我一年感情，是为不仁。使我洛家沦为孟城笑柄，是为不义。你这不仁不义不孝之辈，若放你进京，玷污的不止我洛家门楣，更有云鹤书院百年清誉！”
她每说一句，便向前一步。
乔同甫只觉得那脚步声似踩在自己的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
“你……”
她这是想要断送自己科举之路。
乔同甫猛地抬头瞪她，旁边的萧成墨见状，不动声色地挡住洛怀素。
“今日我在此，请山长依院规处置，以儆效尤。”
山长沉声道：“书院院规第五条：行为不端、欺世盗名者，革除学籍，永不叙用。乔同甫，你可服？”
乔同甫浑身一颤，眼里密布血丝。
他看向洛怀素，第一次发现那双素来温和的眸，竟能冷到如此地步。
“学生……不服！”
证据确凿，他竟然不服。
洛晞宁眉毛一挑，手轻轻一挥，十八便把她需要的东西拿了出来。
她使了个眼色，十八会意，拿着东西走了出去。
“洛怀素，你休要血口喷人。”
他声音拔高，“那对金镯分明是你自愿相赠。之后的银票也是，说是资助我科考，如今倒成我诓骗？我不是还了五百三十两给你吗？”说着，他竟还有些委屈，“这是你自己撕毁的，与我何干？”
屋内一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若是此物乃御赐之物呢？”落怀素忽而轻笑。
“什么？”山长的瞳孔骤缩。
御赐之物，是不能私自典当、买卖或毁弃。一经发现，轻则杖刑，重则按“大不敬”论罪，可处绞、斩刑。
如果，乔同甫当真当了御赐之物，一经查实，不仅革除学籍，更要治罪下狱。
想要保住他，自是不可能了。
“不可能！”乔同甫的脸色苍白，喉咙发干，“你那金镯怎么可能是御赐之物，你们洛家不过是罪民之后，怎会有御赐之物！”
“她是没有，但我有呀！”屏风后传来女声，戴着帷帽的沈涟儿缓步而出。
“你是何人？”
“我乃郝县县令之女沈涟儿，我外祖乃是镇北将军。”
洛晞宁低笑，她母亲刚嫁给她爹不久，舅舅便娶了镇北将军的独女。
镇北将军将虎符交与了圣上，圣上赏了不少物件给镇北将军，就是她舅舅也得了不少。
要不然，她哪有机会借？
乔同甫并未见过沈涟儿，见到她也是一脸怪异。
“我与你素不相识，你有御赐之物与我有何干？”
沈涟儿转头看他，“与你有何干？我的堂姐姓苏，名唤婉柔，与公子可曾相识？”
苏婉柔这个名字，还真不是洛晞宁胡诌的，镇北将军当年收留了他同袍的儿女，其中一名便叫做苏婉柔。
可惜的是，苏婉柔命不好，刚及笄便生了一场重病去世了。
乔同甫的脸色瞬间惨白一片。
沈涟儿从袖中抽出一纸当票，轻飘飘掷到他面前，“十二日，你乔同甫在城西瑞和当典当了一对赤金绞丝镯，八百两，可还记得。掌柜的已画押，可要我将那掌柜喊来，与你对峙？”
“御赐之物，那怎么会是御赐之物？”他嘴唇哆嗦着。
“镯子内壁刻有‘镇北’二字，乃圣上赐我外祖战功之赏。”她的声音陡然转厉，“你哄我堂姐，说是暂借与你，待令慈寿宴即还。可据我所知，你母亲寿辰早过了吧！你还问洛家姐姐要了份厚礼送上，是吧？洛家姐姐？”
沈涟儿看向洛怀素，洛怀素苦涩点头。
那日她父亲因为货款而发愁，她不得不当了几件自己最喜欢的首饰，这才凑出了一份看得过去的礼物送过去。
“看吧，你说说，你还撒了些什么谎呢？”沈涟儿步步紧逼。
乔同甫牙关打战，忽而膝行向山长：“山长，学生知错，愿受院规处置，只求莫惊动官府。学生十年寒窗苦读……”
“十年寒窗？”山长缓缓起身，“你读的是圣贤书，行的却是宵小事，我云鹤书院容不下你这等卑劣学生！”
他抬手，在桌上重重一拍，“革除学籍，即刻逐出书院！”
乔同甫瘫软在地，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
“对了，”沈涟儿俯身，轻声补刀，“堂姐那对镯子她已经命人赎回，明日这起案子的诉状便会出现在县衙的案头。乔公子，牢饭可还吃得惯？”
乔同甫猛地抬头，眼底血丝迸裂，竟要扑向沈涟儿。
沈涟儿身边的侍卫可不是吃素的，只是微微侧身，一记手刀劈在他后颈。
乔同甫闷哼一声，昏死过去。
山长疲惫的阖眼，不忍看向这个，他以往最得意门生如今的模样：“拖出去吧！”
两名侍卫上前，像拖死狗般将人拖出门槛。
屋外，夜沉如墨。
洛怀素倚在廊柱，指尖摩挲着那只空木盒。
洛晞宁走了过来，她已经换了衣衫，丝毫没有百灵身上的怯懦。
“二姐姐，如今大仇得报，该笑才对。”
洛怀素哪里笑得出来，她想起初春的时候，身着旧衣却干干净净的乔生，在杏花微雨里为她簪上一朵花，说：“待我金榜题名，必以十里红妆迎你。”
如今杏花谢了，红妆散了，只剩这一地狼藉。
第一百六十章 逐出书院
秋夜微凉，月光如练。
窗外一树桂花开得正盛，风一吹，细碎的金色小花“簌簌”地落在青石阶上。
屋内已经掌灯，烛台上烛火摇曳，映得案上玉壶光转，琥珀色的桂花酿泛起涟漪。
洛映葭倚在厢竹榻上，手里握着一只薄胎白瓷杯，指尖沿着杯沿轻轻摩挲。
“宁宁，你二姐姐呢？”
瞧向洛晞宁身后，并未见洛怀素的身影。
洛晞宁摇头道：“二姐姐说她想一个人静一静，我见她心情不好，也没有怎么劝说。”
洛映葭想想也是，遇到这么一个人渣，换了谁心情都会不好。
“也罢，她若强撑着来，反倒更难受。”她忽然展颜，抬手朝角落里招手，“那咱们就不等她。来，海棠，你坐这儿来，今晚这一杯酒，得先敬咱们的大功臣。”
海棠慌忙摆手：“大小姐，奴婢......奴婢怎么当得起？”
“怎么当不起？”洛晞宁笑着走过去，一把揽住她的肩，将人按到绣墩上，“你看看你扮演的苏婉柔，是不是将乔同甫耍得团团转，还以为真的就能遇上有钱貌美的孤女呢！如果不是你，他哪有可能这么快放弃我二姐姐。”
提到这个，海棠也“噗嗤”笑出声来，她挠挠额角，“其实第一天的时候，我也慌死了。那位乔公子，啊，不是，乔同甫凑过来的时候，我手心里全是汗，生怕自己一张口，就是奴婢给爷请安。”
“真的吗？我怎么丝毫也没有看出来？”
“那都是我在死撑着，就想着平时小姐你是怎么说话做事的，我就学着怎么做，没有想到还真就将他给骗了。”
“啊？”洛晞宁惊呆了，难道说她平日就像是海棠扮演的“苏婉柔”那样，矫揉造作的？
“不过，海棠你演得是真的好。你都不知道，我回书院的时候，听他们说你们已经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后，有多么震惊。这才五天呀！你这效率也太快了。”
洛晞宁当时是真的震惊。
听到洛晞宁的赞叹，海棠不由得“嘿嘿”笑了一声，这样的傻气冲淡了她身上前些日子培养出来的贵气。
见到又恢复成平日的海棠后，洛晞宁和洛映葭对视一眼，不由地轻笑。
“要我说呀，这乔同甫还真是倒霉，怎么就遇上了你们这对主仆。”
洛映葭眯着眼，抿了口酒。
“我们怎么了？大姐姐，你看看海棠，”洛晞宁一把揽过海棠的肩，“我们海棠长相多美，还能歌善舞的，缺的不就是一个家世吗？这不，给了个相当的家世，这男人不嗷嗷地扑上来了吗？”
“小姐。”海棠红着脸，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洛映葭叹口气，说道：“说来，这乔同甫也算是个人才，据说学识惊人，可就是坏心思太多。若不是我那傻妹妹先前被猪油蒙了心，哪轮到他在这里做春秋大梦。”
“可不就是。”洛晞宁嗤笑一声，“最可笑的是，他居然跟我说，让我当他小妾，他算老几呀，竟然敢拿我这未来的首富当小妾。”
“首富？”一直坐在灯影里剥桔子的沈涟儿闻言抬头。
“对呀，大姐姐，涟儿妹妹，你们是不知道，我不是在孟城开了间粮店吗？这才几日，我就赚了这么多。”她得意扬扬，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沈涟儿“哇”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姐姐真厉害！”
洛映葭也笑道，“我看咱们宁宁这脑袋，天生就是经商的料。”
“那可不！”
笑声在暖阁里荡开，好一会儿才消散。
“宁宁，那你下一步要做什么？”
“下一步嘛！”洛晞宁手撑着脑袋，转头和沈涟儿相视一笑，“我和涟儿妹妹早已经商量好了。”
洛映葭看向沈涟儿，想起刚才乔同甫暴起，险些伤了她之事。
“可要布置稳妥些，你看看刚刚多危险，险些让他伤了涟儿妹妹。”
“才没有呢！”沈涟儿摇头，她的护卫一直守在身边，她的身后可还有洛晞宁那个武功极为厉害的十八。
她对洛映葭笑道，“洛姐姐，你就放宽心吧！之后我们都不会出面，只有护卫假扮的泼皮无赖，到时候......”
次日清晨，书院门口贴出告示。
监生乔同甫，品行不端，革除学籍，永不叙用。其私典御赐之物，已移交官府，按律治罪。
告示前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晨风里带着秋天的寒气，却吹不散人群里嘲讽的火热。
“呸，我早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你们可知道他这些年的束脩是怎么来的？”一个瘦高的书生说道。
“怎么来的，也是典当御赐之物来的？”
“不是，比那更过分，那是他父母卖了四个姐姐换来的彩礼钱。”
瘦高书生一脸愤愤，当年乔家三姐便是托人找上他给带的话。
可那乔同甫却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切都是她们自己的命。
没多久，他回去时，便听说乔家三姐跳了湖。可回来见乔生，却不见他有丝毫难过。
“真是畜生不如！”
“枉读圣贤书！”
“斯文败类！”
“早该逐出山门！”
此刻的乔同甫还不知道，还有什么在后面等着他。
自洛家的柴房醒来，想起那镇北将军的孙女，一句明日送官，让他瞬间清醒。
眼下天还未亮，再晚些时日，恐怕就有人来拿他。
他先是屏息假寐，听到外面并无声响后，才敢动弹。
他蹭到门边，轻轻推门。门从外面落了锁，纹丝不动。窗户钉着横木，只留一条缝。
乔同甫心底一沉，背贴上墙壁，几乎绝望。
就在此时，墙角传来沙沙的响声，一只灰色老鼠窜了出来，钻进离地半尺的破洞。
那是一个狗洞，只有碗口大，他盯着狗洞，顾不得斯文，扑过去就刨。
砖屑划破指尖，血腥味混着土腥，他硬是生生把洞抠到肩宽。
好不容易钻了出去，他一路小跑，直跑到了巷口，天边已经泛着青色。
他想跑，却不想撞到了一伙泼皮，为首的汉子拧着棍子，二话不说，棍影便落下。
“有话好好说。”
乔同甫仓皇后退，却被堵在墙角。他抬臂去挡，“咔擦”一声，左臂剧痛钻心。
他惨叫连连，却仍是挡不住如骤雨般的拳脚。
一旁树上的十八，收回手里的铜板，知道这人彻底废了后，这才满意飞身离开。
许久，那群泼皮发泄完，搜遍他的全身，也只摸出几枚铜钱，这才骂骂咧咧散去。
天边第一道曙光落下，乔同甫蜷在污水里，左腿扭曲成诡异角度，疼得他眼前发黑。
却在这时，一道人影逆光而来，“喂，你还好吗？”
第一百六十一章千里送银钱
“小姐，”十八突然出现在洛晞宁跟前。
洛晞宁没有抬头，只将指尖那张纸折得更紧。
这是书院山长亲笔签署，乔同甫的名字被划了一道，犹如天堑，让他再没有机会回到书院。
“嗯，怎么样？”她轻声问道。
“我已用铜钱割断他左腿的脚筋，涟儿小姐的侍卫打断了他的右臂。除非能找到能医治好这样严重伤势的神药，他是绝不可能有机会再站起来。”
十八低声回道。
“好。”
洛晞宁松开手，露出一角：品行不端，逐出书院。
身有残疾、又被书院逐出，乔同甫是绝不可能通过科举，再达到书中那般的高度。
她嘴角噙着笑，原著男主又如何，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金秋十月，洛府回廊飘荡着桂花的香气。
洛晞宁扶着栏杆缓步而行，月白裙角被风掀起。
她才转过垂花门，便于迎面走来的洛隐舟撞个正着。
“二伯。”洛晞宁停步，双手交叠，屈膝行礼。
洛隐舟忙伸手虚扶：“宁丫头，快些起来，还是多亏了你，要不然素娘她......”
见洛晞宁似笑非笑地看他，他轻咳一声，自知失言，摆摆手不再提这事情。
“不提这个。你千里迢迢从蛮州来，就多待些时日。这儿可与蛮州大漠完全不同。让你二姐姐多陪你，到处去逛逛。城外十里花廊，平安酒楼的鱼脍，都值得去看看去品尝。”
洛晞宁抿唇，眼睛弯成月牙，“那宁宁可得多叨扰几下二姐姐了。不过，这次我来，还带来了这个。”
她侧身一招，身后的香儿和海棠各自抱着一个黑漆描金盒，走到洛隐舟面前。
盒盖掀开，银光乍现。
十两一锭的元宝排得密不透风，最上层压着薄薄一叠银票。
洛隐舟一怔，“这是？”
“二伯之前不是跟爹爹说，要进一批药材吗？那时候爹爹他们刚回蛮州，大渊的生意资金都被安排得妥当了，只能婉拒。如今资金周转开来，立刻让我给二伯送来。”
洛晞宁笑着，从香儿手中取过盒子，放在洛隐舟手上。
“这些银票可在通济、安康两个钱庄随时兑取。二伯点一点，若不够，我在孟城有粮店，账上有些银钱，也可先挪过来应急。”
漆盒入手沉甸甸的，洛隐舟喉头滚动，半晌才道：“没想到当时一句话，竟叫三弟和宁宁挂在心上。孟城几位旧友……”
洛隐舟感叹，之前他资金周转不足时，朝孟城的几位好友都开口了，可却......
他忽而自嘲一笑：“罢了，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不说也罢！”
洛晞宁瞧他神色，轻声道：“世情冷暖，二伯何必挂怀？洛家本就是枝叶同根，理应互为帮助。”
她抬眼，眸色澄明，“爹爹常说，祖母当年一意孤行，非要立他为世子，他心里其实一直不安。他怕您与大伯心里存了疙瘩，更怕您二位有了难处，宁肯在外苦熬，也不肯向他开口。”
“故而此番，他特意嘱咐我亲自跑一趟。银两是小，咱们洛家是一个整体，才是大。”
洛隐舟的指尖蓦地收紧，在盒沿上压出一道白痕。
“当年之事，其实我们也并不怨任何人。母亲为了我们操劳了一辈子，只希望纨绔的小儿子能有个爵位傍身，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他看向洛晞宁，笑道，“不过，你爹爹这些年的变化，还有你的成长，才是让我们都倍感欣慰。“
洛晞宁莞尔，“那二伯，我这就进去寻二姐姐了。”
“嗯，去吧！”
洛怀素因为乔同甫一事，的确沉寂了几日。
可好在，有洛映葭和洛晞宁的陪伴，她很快就展露了笑容。
“四妹妹，你快来，就是这家，这家的鱼脍那鱼片切得薄得像纸片，蘸点酸辣小料，在舌尖上一晃而过，鲜得很！”
洛怀素今儿便带上洛晞宁，去了平安酒楼。
洛晞宁被洛怀素拉着，快步上了二楼包厢。
洛晞宁笑道：“又那么好吃吗？哎呀，慢些，香儿，扶着栏杆，可别摔了。”
“啊，小姐。”香儿不依，“昨儿是地滑，我没站稳才摔的，今天不会摔了。”
洛怀素与香儿在旁边点菜，洛晞宁推开窗户。
这平安酒楼选址选得极好，这二楼的包厢只需推开窗，便可见到大海的模样。
推窗见海，不仅风景绝佳，还暗合了风水讲究，既聚气又生财。
波光粼粼的海面映着阳光，映在包厢的窗棂上，怕不是连菜色都要添几分颜色。
洛晞宁难得如此欣赏美景，她手撑着下巴，极目远眺，大海的波澜壮阔，让她一扫前些日子的担忧。
殊不知，她如此模样给路旁一辆马车中的人，怎样的震撼！
车内男人猛地一把拉下车帘，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的干干净净。
帘布是暗青色的，厚实绵密，垂下来便将街市嘈杂隔在方寸之外，也将那人儿的笑隔在咫尺天涯。
“乔兄？”
帘外一声轻唤，音色清冷，雌雄莫辨。
帘布被指尖挑开，见到车厢内昏暗一片。
娇小的人影立在外面，歪头看向化名为“乔安”的乔同甫。
见到来人，乔同甫压下眼底因洛晞宁而起的潮色，换上一贯温雅的笑，“苏兄，可都准备妥当了？”
他抬手做请，苏芷便踩着车辕跳进来，动作虽轻，车厢仍晃了晃。
乔同甫左腿不便，下意识以右手撑住车壁，袖口滑落，露出层层包扎的纱布，隐隐可见有血渗出。
苏芷瞥见，眉心不着痕迹地蹙起，随即又松开：“今日换药不曾？昨儿我给你的雪参膏可还有剩？”
“剩了小半瓶，已托小厮收好。”
“嗯，好，那我们这就出发去绥桐县治病，然后北上回京。”苏芷一袭书生打扮，雌雄莫辨的声线让她扮作少年男儿，未见丝毫破绽。
“好，都听苏兄的。”
乔同甫眸光微闪，自五日前他被这“苏兄”所救，他便一直养伤，可惜他的手臂只是骨折，暂且能医治。这左腿却在混乱中被人割伤，如今完全使不上力，这孟城的大夫看过，说他脚筋已废，再无恢复的可能。
他本已经放弃，可苏兄却说绥桐县有一神医，必能治好他。
车轮开始滚动，乔同甫再次掀开车帘，想要再见一见洛晞宁，却不想刚掀开一条缝，洛晞宁似有所感，忽然转头望向这里。
乔同甫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屏住呼吸。
百灵，她还想再见到他吗？
可惜，洛晞宁的目光只是淡淡掠过马车，便又收了回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酒楼鱼脍
“宁宁，怎么了？”
洛怀素抬手，将垂落的一缕青丝别到耳后，目光落在洛晞宁身上。
洛晞宁却蹙眉，眼波在窗外来回扫过，檀口轻抿，像是担忧惊扰了什么，声音压得极低：“没什么......只是方才一瞬，总觉得有道目光盯着我。”
洛怀素闻言，也跟着偏头，望向窗外。
两人同坐在二楼临窗的雅座，半卷的湘妃竹帘挡住了外面纷杂的目光。
窗外的大街上，一辆辆马车扬长而去。
她眯眼细辨，并未发现有任何可疑人影。
“没什么呀，会不会是你看错了？”洛怀素收回视线。
想着也对，要是有危险，一直在门外守着的十八早冲进来了。
洛晞宁吐了吐舌尖，颊边梨涡一闪而逝，方才的疑云被轻松揭过，她撩裙坐下，指尖敲着酸枝木桌面，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菜呢？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鱼脍，可有点上了？”
一提“鱼脍”，洛怀素的眸子蓦地亮起，她侧身从桌上取下一张烫金小笺，得意地晃了晃。
“平安酒楼的橙齑脍，每日只卖三十份。辰时未过便排号，我卯初就遣小厮来蹲着，才抢到的。而且听说他们又发明了新的吃法，叫什么，哦，金齑玉脍，待会儿一定要好好尝尝。”
话音未落，楼梯口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二小姐，你说的鱼脍来了。”
香儿提着裙摆小跑过来，身后跑堂抱着一个攒盒，盒盖尚未揭开，便有一股清洌的果香扑面而来。
跑堂将攒盒置于桌心，洛怀素亲自掀开，刹那间，一缕薄雾如轻纱般漫起，盒中竟是一座小小的冰山。
洛晞宁轻呼一声，只见那盒中，晶莹剔透的一块冰被雕成莲蓬状，中央挖空，盛着雪白的鱼脍，每一片鱼肉都薄得能透出光来。
指尖尚未触及，便觉得寒气扑面。
洛怀素又捧了一个荷叶盏，盏内的酱汁隐隐泛着金色，表面浮着几粒橙红色的鱼籽。
执起银勺轻搅，漩涡之下露出些细碎的配料。
她舀起一小勺淋在鱼肉上，酱汁顺着冰凌滑落，鱼片似受惊般顷刻蜷起。
夹了一片递到洛晞宁唇边，笑道，“张嘴。”
洛晞宁就着她的手含住，冰冰凉凉的，鱼肉竟似未化先融一般，只余一缕清香。紧接着便是陈皮的酸，姜蓉的辛，芥末的辣。
各种味道充斥在口腔之中，让品尝之人感受了一下食材与调味品的相互融合。
“如何？”洛怀素把胳膊撑着桌沿，十指交叉托着下巴，眼底盛满期待。
洛晞宁却只是眯起眼，双颊因咀嚼而微微鼓起，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好吃！”
“就这？”洛怀素笑出声，“我这又是排队又是抢号抢座的，就为听你说‘好吃’二字？小没良心的，再多给几个词不行？”
洛晞宁又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鱼肉在筷尖微颤。她把鱼肉送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嚼完，才抬眼认真道。
“二姐姐你这就不懂了吧。好吃，便是对一个食物最大的夸赞！”
平安酒楼的这一顿，便是在洛晞宁不断重复的“好吃”声中落幕。
跑堂撤下碗筷时，还贴心地送上了一壶茉莉香片。茶汤橙黄，花瓣浮沉。
“可惜了，大姐姐和成墨哥哥他们去绥桐县办事去了，错过了这次的鲜香美味。”洛晞宁捧着茶盏，忽然叹气道。
“是啊。”
洛怀素原本弯着的嘴角慢慢放平，指尖绕着杯沿打转，一圈又一圈，像是她繁杂的心事一般。
良久，她耷拉着眼尾，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宁宁，你真的要同大姐姐他们一起前往祁国吗？真的就不能多陪陪我吗？”她低垂着头，像是只被人抛弃的小狗。
洛晞宁在孟城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
接下来便是等着蛮州那边的粮食收成，送入孟城，再有孟城的码头送往大渊的其他地方。
因为有着洛庭鹤与沈湘湄在大渊打下的基础，她完全通过了这一条线，将蛮州绿洲产的粮食送到他们面包坊所在的其他地方。
洛晞宁点头，“嗯，我去祁国找一个人。”她品尝着饭后甜点，慢悠悠地说道。
谢憬安这人，离开了蛮州后。这都快一年了，一封书信也没有给她。
她心里着急，也是担忧洛他会有什么危险，便想着去祁国帮忙。
还担忧帮不上忙，已经让亚尔开始在祁国那边布线。
真正的是，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不过，”洛晞宁的指尖在青花茶盏上轻轻一旋，抬眼时眸中盛着笑意，“大姐姐他们去绥桐县来回少说要七八日，我总归是闲人一个。孟城你熟悉，索性再带我四处逛逛，权当打发时光了。”
她语气轻松，好似丝毫没有受到乔同甫一事的影响。
洛怀素原本还蔫蔫的，闻言指尖一顿，眼里雀跃清晰可见。
“当真？那行呀，明日辰时，咱们去城外十里花廊。”
“十里花廊，”洛晞宁挑眉，“当真有十里？可现在有些什么花可赏？”
洛怀素点头如捣蒜，生怕她反悔似的，掰着手细细数来：“眼下虽然盛夏已过，但木芙蓉、桂花、秋海棠却正当盛景。更有那金丝皇菊，比人还高，风一过，像碎金似的，可美了。”
她越说越快，眼睛亮晶晶的，“据说那地方原是前朝一位花匠隐居的坡谷，后来他的子孙一代代种下去，竟连成十里锦绣。”
她索性起身，来到洛晞宁身旁道：“而且那里不止能看花，花廊尽头有处“花径小榭”，榭主擅酿菊花白，配着他们自己晒的玫瑰脯、桂花糖。一口下去，哎，想想就觉得好吃。”
洛晞宁忍俊不禁，回眸揶揄：“我记得某人方才还红着眼眶，如今倒是把吃喝玩乐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洛怀素轻哼一声，故作凶巴巴道：“你若不去，那就算了。”
“去去去，”洛晞宁举手投降，“我怕我不去，你会把我那玫瑰脯、桂花糖全给吃了。”
“就吃！”
第一百六十三章顾生
翌日清晨，天色才蒙蒙亮。
洛晞宁还在睡梦中，整个人蜷在棉被里，只露出半张莹白的小脸。
“宁宁，”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洛怀素提着裙摆走了进来。
快些起床，我们说好了，今日去十里花廊。那地儿离这里有半个时辰的车程，快起来，要不是赶不上了。”
洛晞宁却只是含糊地“唔”了一声，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像只小猫似的将小脸埋进软枕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再睡一炷香……一炷香就好。”
她昨晚在空间里和爸妈商量了很久，之后粮食的部署，晚睡了，现在还没清醒。
见她赖在床上不动弹，洛怀素眸子一转，故意压低嗓音：“不起来是吧，那就别怪我咯……”
尾音未落，她俯身下去，指尖钻进被角，自取洛晞宁腰侧的痒痒肉。
“啊，”洛晞宁瞬间清醒，惊叫着缩成一团。
她最是怕痒，此刻睡意未消，只能咯咯笑着躲闪着。
“二姐姐，不要，痒，哈哈。”
“看你还敢赖床不。”洛怀素叉着腰，笑着看眼泪都快出来，笑得双颊绯红，一双杏眼水光潋滟的洛晞宁。
“不敢了不敢了！”洛晞宁求饶，“我这就起这就起，行了吧！”
窗外，院子里的百年老槐树枝叶繁茂，晨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树杈间，一身黑衣的十八抱剑斜倚着。
他本是暗卫，耳力极佳，屋里那点打闹声自是逃不过。
他耳尖微红，脚尖一点枝桠，往后退了些。
生怕多听了半句，都是冒犯。
余光却在此时瞥见熟悉的身影，妹妹香儿袖口挽到肘间，露出细细的两只胳膊，提着一只小木桶，正欲到井边打水洗漱。
十八眸光微动，脚尖一点，整个人无声落地。
他大踏步追上香儿，伸手接过她的木桶，“香儿，哥哥来。”
香儿见到是他，满脸惊喜，“哥哥，你今日不当值吗？”
“小姐要出门，我得随行。”十八单手提着桶，走在她外侧。
“哦。”香儿的小脸瞬间垮了下去，昨日是她陪着小姐游玩，今天换成海棠了。
“我先帮你把水打了，省得你跑两趟。”
井台边的青石板被晨雾打湿，十八手臂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他见香儿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笑道：“等会儿如果见到什么新鲜玩意儿，我也买回来给你，好吗？”
洛晞宁虽然说是给他们开的月银是一两，但平日的赏赐可不少。
“真的？谢谢哥哥！”香儿闻言，一把抱住十八。
“欸欸，小心。”十八本就只有一只手，提水本就不太方便。
香儿这一抱，险些将水桶里的水打翻。
等洛怀素和洛晞宁到十里花廊的时候，人还不算太多。
“宁宁，快些。”洛怀素拉着洛映宁往前跑。
此时的长廊两侧的木槿与紫薇已经开到尾声，浮台四周新植的芙蓉却是正当时。
粉白的花朵大如碗口，花瓣上此刻还停留着晶莹的露珠。
河面宽阔，两岸有着浅金色的沙滩，隔着不远处便是一丛丛的芦花。
沿河的青石小路也被晨露打湿，绣鞋走过之处，随处可见金黄的落叶。
小路尽头，一架紫藤花廊蜿蜒，藤叶已转为暗红色，成串的豆荚垂挂。
连着走了一个时辰的海棠走不动了，这花廊路并不好走，周围的花草还都有着露珠，稍不注意便会弄脏鞋面。
她这鞋是来大渊的路上新做好的，还没穿几次。
“小……小姐，歇……歇会儿吧！”海棠累得气喘吁吁。
“海棠，你这体力不行呀，菊园还在前面，那花径小榭里的玫瑰脯、桂花糖还在等着你呢？”
走了这么久，洛晞宁还像个没事人儿似的，汗都没出，只是脸颊有些微红。
倒是原本兴致勃勃的洛怀素撑不住，一手扶着花架，摆手道：“不行了，歇会儿再去。我们出发得早，来得及。”
洛晞宁见状，也有些无奈，只好停下脚步，拿起旁边的水囊就准备喝。
“抱歉，”一道清朗男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洛晞宁动作一顿，循声望去。
只见花廊尽头，一个书生自转角处徐步而来。
他眉目清隽，眼尾微挑，浑身上下带着几分江南水乡的秀气。
书生先朝着洛怀素长揖到底，他的声音低且稳，“洛姑娘。”
洛怀素怔了怔，颊边飞起两团绯红，忙侧身避开半礼，回了个标准的万福。
“顾公子，您怎么在此处？”
洛晞宁的杏眼倏地一亮，她素来八卦，这样的才子佳人故事着实让她感到有趣。
此刻，见书生望向二姐姐的眼神温柔得很，顿时来了精神，“你们认识？”
书生闻言，这才将目光转向洛晞宁，眼神先是有一瞬的错愕，继而浮起几分不易察觉的赧然。
他再度作揖：“小生顾斐，字子瞻，见过洛......姑娘？”
语气中带着不确定，唤她洛姑娘，只是从她与洛怀素有些相似的眉眼猜到了身份。
顾斐垂眸，掩去眼底的那一点局促。
他路过此处时，原本只是循着花径去寻友人，却在抬眼的瞬间，瞧见了花廊中立着的一道倩影。
阳光透过花廊缝隙，洒在她淡黄的裙裾上，风一过，衣炔与花瓣一同翻飞。
他只觉得心口被轻叩了一下，再回过神后，双脚已自作主张地折了方向，鬼使神差地跟了过来。
“前些日子承蒙令姊解围之恩，”他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荷包绣着素色的兰花，在右下加用银线勾了个“素”字，正是洛怀素的荷包。
“原想托人送还，又恐唐突，今日......算是天意。”
洛怀素几乎是抢一般把荷包攥进手里，双颊泛红，她不敢抬头，只盯着鞋尖。
女子荷包原比帕子、扇坠更贴身，向来只系于衣内，等闲不示人。
若不是当时场面太过混乱，她也不会将荷包借于他人。
事后她也懊恼异常，若顾斐是个居心不良之人，到时候她便是百口莫辩。
甚至，如果被乔同甫知道......
随后，她又笑了笑，知道与否，又有何妨！
第一百六十四章 花径小榭
花径小榭中，阳光花格窗切割成细碎的菱形，落在檀木小案上。
案上正是一壶香茶与几盘糕点。
此刻的洛晞宁，指尖一只薄胎白瓷盏，却迟迟未饮。
“小姐，这个红豆千层酥好吃，比咱们家都做的好吃。”
海棠将一块朱红糕点捧到洛晞宁跟前，糕体层层酥皮翻卷，中心一点红豆沙，甜香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玫瑰香气。
洛晞宁微一颔首，却将糕点推回。
“嗯，你吃。”
洛晞宁现在全副身心都放在隔壁桌的两人。
“顾公子，这花径小榭竟然是你家的？”洛怀素满脸惊喜。
“是，我母亲十分喜欢这里的环境，我父亲便在十年前，在此处建了这花径小榭。”顾斐轻笑着，为洛怀素倒了一杯茶。
“洛姑娘尝尝，这茶取自小榭后的那片白茶花，花苞在寅时摘下，玉杵轻捣，留七分花汁入茶，三分花汁入蜜，才能有这样的清甜。”
洛怀素接过茶盏，眼睛倏地一亮。
“好茶！”
想到昨日洛晞宁也是这般敷衍她，此刻，她又觉得有些不妥。
见顾斐还看着她，她脸颊微红，道：“这茶不错，竟有雪兰之幽香，又带蜜梨的甘甜。顾公子府上卧虎藏龙，连茶师都如此风雅。”
她环顾四周，只见静室四壁挂着几幅花卉图，色彩艳丽却丝毫不俗。
更难得的是这里三面临水，一面倚山。春花秋月、夏雨冬雪，竟似四季都有风景可赏。
顾斐垂眸，指尖拂过茶盏边沿，声音微微低了些：“母亲昔年体弱，受不得京中尘嚣，父亲便在此处择地建榭。这里的许多花木还是那时候母亲亲手植下，可惜，”他抬头望向窗外，“这里花开得如此繁茂，她却没能看见。”
见他神情伤感，洛怀素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只得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顾公子方才说，此处还有一处泉眼？”
“是，”顾斐收回目光，重新斟茶，“泉眼在假山之后，水温常年如一。母亲生前最爱在泉边煮茶，这茶便能带上泉眼的暖意。”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洛姑娘若是不弃，我这便带你去赏这泉眼。只是此刻日光太盛，那泉眼也瞧不出有何有趣之处，夜间倒是能赏泉眼映月的奇景。”
洛晞宁的指尖忽然一颤，盏中茶汤荡出几圈涟漪。
海棠正捧着那块红豆千层酥小口啃着，酥皮屑粘在唇角，见状忙凑过来，“小姐，是不是茶太烫了，要不奴婢给你换一盏？”
“不，不用。”
洛晞宁轻轻摇头，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前，做了一个很轻的嘘声，仔细听着隔壁桌的声音。
海棠会意地“哦”了一声，继续啃着手里的千层酥。
“......现在倒也能看看，温泉旁的白茶花，比别处早开了半月，今年的花又大又密，远远望去像落了半山的雪。洛姑娘要是喜欢，我明日便让人摘了顶上的花苞，做成花酿。”
“不，不用。”洛怀素连连摆手，耳尖微红。
她不过是和洛晞宁随便出来散散心，耐不住这位顾公子热情似火。
就这一盏茶的时间，又是花酿，又是点心，又是温泉夜景，恨不得把整个别庄都塞给她。
她求助把望向洛晞宁，眼神里写满了“救我”二字。
可洛晞宁却好似没有瞧见她的眼神，冲海棠湾起眼睛：“嗯，海棠，这是什么？还挺好吃的。”
海棠盯着自家小姐指尖捏着的那半块红豆千层酥，心里直嘀咕，这不是她方才嫌弃太甜不想碰的点心吗？怎么一转眼就变了口味？
到她经历了乔同甫一事，整个人就跟开窍了似的，比以往机灵了许多。
只见她眨了眨眼，笑道：“小姐，这是红豆千层酥，就是不知道这里的糕点师傅如何做的？倒比我们府上做得好吃许多呢！”
顾斐循着洛怀素的目光望过来，闻言朗声一笑，“洛四姑娘若喜欢，一会儿我让人多包几盒，各个口味都装上，带回府慢慢尝。”
“哦，好，那先谢过顾公子了，”洛晞宁毫不客气，眉眼弯弯，像只偷到糖的小狐狸。
随后笑道：“我二姐姐向来不喜这么甜的糕点，她喜欢更加雅淡的口味。洛府的膳房向来随她，甜品可真是一年到头见不着两回，顾公子如此大方倒是便宜我了。”
洛怀素的眼睛蓦地睁大，宁宁这丫头胡说什么呢？
“四妹妹！”她急的声音都拔高了，又不好当众去捂洛晞宁的嘴，只能瞪她。
顾斐闻言，眼睛蓦地一亮，“原来洛姑娘喜欢淡雅口味的，那一定要尝一尝这个。”
“不，我不……”
他伸手将案上另一碟糕点推到洛怀素跟前，那碟点心用淡青釉的小盘盛着，颜色极为素雅，倒是颇合洛怀素的眼缘。
“取自清晨未开的白茶花蕊，微加一勺百花蜜。故而入口即化，只留一缕冷香，甜度也极轻。”
“谢谢。”
洛怀素僵在原地，耳朵红得要滴血。
奈何这顾公子眼神清朗，行为举止也极为得体，除了热情了些，还真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她轻叹口气，从碟中取出一块，送入口中，半晌才回道：“甜而不腻，自有一股淡香，真真是不错的！”
洛晞宁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戏。
海棠悄悄拽住她的袖子，用气音道：“小姐，您再闹，二姑娘真要恼了。”
洛晞宁低笑，声音压得极低：“恼什么，我这是在帮她相看呢，这顾斐出身富贵，却难得心细如发，又肯花心思，可比那个整天诗呀词呀，之乎者也的乔同甫可好上太多了。”
话音未落，便听到顾斐说道：“洛姑娘若实在不喜甜食，后山还有药圃，种的皆是可入膳的香草。明日若得空，姑娘可愿……”
“顾公子，”洛怀素忽然开口，“我明日要去城西药王庙进香。”
顾斐眼睛一亮：“巧了，我正好要去药王庙后山取泉水，那儿的路我熟，可为你们做向导。”
洛怀素哑然，半晌才听见她轻轻“嗯”了一声。
洛晞宁垂眸，掩住嘴角满意的笑。
第一百六十五章 求救
自那日与顾斐偶遇之后，一连好几日，她们都能遇上顾斐。
被热情的顾公子连着闹了几天的大红脸，洛怀素决定在家休息一天。
洛晞宁端着桂花糕过来，见她懒懒的似提不起劲儿来，便故意拖长语调道：
“咦，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二姐姐这是怎么了，今儿不去哪儿了吗？是这孟城都逛完了，还是美食都吃遍了？”
她一说话，洛怀素便有些恼。
“你这丫头，都多大了，还口无遮拦，怎么什么都跟那顾公子说？”
洛晞宁咬着糕点，两颊鼓鼓的，像只偷吃的小松鼠。
“啊，昨儿我不是听到谁唤得子瞻，子瞻，怎的今日又变成顾公子了？”
“啊，你还说！”洛怀素羞得耳根滴血，抓着团扇作势要去打洛晞宁。
谁知洛晞宁早有准备，提着裙子绕着院中一颗石榴树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看那顾公子一表人才，又事事以你为先，每个方面都为你考虑，二姐姐不妨考虑看看……”
“你这丫头，还在这儿胡说……”
两人就在院中追逐嬉戏，就在这时，后院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马蹄急如骤雨，紧跟着，一道车辕与青石板摩擦声响起。
车帘以乌黑的油布蒙得严实合缝，却挡不住那若有若无血腥味。
后院忽地热闹起来，后门“砰”地一声被人撞开，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跑进来，嗓音都劈了叉：“四姑娘，四姑娘......”
洛晞宁的脸上笑意立刻消散，回头便见大姐姐的贴身丫鬟蔷薇满脸泪痕，裙角沾着污泥跑了过来，心里猛地一沉。
“蔷薇，怎么了？”
该不会是大姐姐出了什么事情吧！
“四小姐，救命......”
不等她说完，洛晞宁便朝外面车马车跑去。
“宁宁，等我......”
洛怀素稍微慢了些，等她往外跑去时，洛晞宁已经只能看见个背影了。
马车之上，车帘被一只染血的手猛地掀开，紧接着便听到一声嘶哑却熟悉的女声，声音中带着哭腔：“宁宁，帮帮我救救他！”
洛晞宁呼吸一窒，瞳孔骤缩。
那是十日未见的大姐姐洛映葭，只见如今的她鬓发散乱，珠钗半坠，半边身子上全是血，却仍死死护着怀里的人。
那人玄衣墨发，面如金纸，左肩一道刀伤自锁骨斜劈至胸腹，皮肉翻卷，血如泉涌，把原本暗色的锦袍都染得发亮。
“成墨哥哥！”见萧成墨如此凄惨模样，洛晞宁惊呼一声。
“大姐姐，这是怎么了？姐夫怎么伤成这样？”
到底是家里开药铺的，洛怀素即使是声音抖得不成调，但明显镇定许多，“来人，快去请郎中......”
“不，不行，”洛映葭猛地抬头，眼底血丝纵横，“四妹妹听我说，”她一把攥住洛晞宁的手腕，指甲几乎陷进皮肉，“成墨他不让请别的大夫，说只有你能救他。”
洛晞宁怔住。
洛映葭气息急促，声音沙哑，“他受伤后一直念着你，说什么灵泉、太子的，而且，我也尝试给他用药，可是都不行，根本止不住血......”
话音未落,她身子一晃,险些从马车跌落下来。
洛晞宁扑上前，一把抱住她，才发觉掌心一片湿黏，心口骤然一紧。再顾不得上追问，她扭头朝洛素喊道：“二姐姐，先把大姐姐抬去房间！”
洛隐舟并不在府上，如今能靠的恐怕只有她的灵泉水。
萧成墨之所以说要找她，想必也是为了灵泉水。
如今，见他这样，她也就顾不上什么副作用了。
“成墨哥哥，你挺住！”
她咬唇，从怀中拿出瓷瓶，拔开塞子。
萧成默半昏半醒，长睫被血黏成一缕一缕，听见声音，勉力睁开眼睛。
只是那双眼睛早已失去往日星辉，只余下点点烛火一般微弱的光。
满是血痂的唇动了动，仍是那声极轻的:“小姐......”
洛晞宁鼻尖一酸，托住他后颈，小心将瓷瓶凑近。
泉水入口，带着微微凉意滑过喉间。
随后便见萧成墨眉心一皱，随即胸膛猛烈起伏，呛咳起来。
“咳咳咳~”
紫黑血液喷出，溅在洛晞宁的衣襟、脸颊之上，但她丝毫顾不得去擦，只是紧紧地盯着他的脸。
脸上的那种死灰竟是被灵泉水冲淡，透出点点活气。
“再喝一口！”
第二口泉水落肚，箫成墨指尖动了动，唇色渐渐有了颜色，洛晞宁见状，这才送了口气。
“宁宁，怎么样了？”
将人送回了房间的洛怀素匆匆跑来，见洛晞宁下了马车，连忙问道。
“二姐姐，怎么医治你知道，你来安排就是了。”
洛怀素朝着马车上看了一眼，忙吩咐下去：“快，去请爹爹回来，再烧热水、剪子、烈酒......”
房门被推开，洛隐舟风尘仆仆地踏进洛府。
他本在城内药铺里做镇，被小厮一路急唤回来，这儿的青布长衫上，还沾着药渣。
“爹！”洛怀素见洛隐舟回来，忙跑到跟前。
“你快来看。”
洛隐舟目光扫过榻上血人，眉心皱紧。
他俯身探脉，指腹在萧成墨腕间一按，脸色却越来越沉。
半晌，他低声道：“刀口深入肺腑，血气两亏，按理早该……”
话到一半，他突然顿住，鼻翼轻动，然后缓慢靠近萧成墨的口腔处。
等到熟悉的气味缓缓消散之后，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水，难怪！”
洛晞宁换好衣服过来之时，洛隐舟已经着手开始治疗。
只见他迅速打开药箱，取出引导止血散等药物，一边净手一边吩咐丫鬟小厮烧热水与烈酒。
洛怀素回他，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后，便被洛隐舟赶了出来。
洛晞宁见状忙退了几步，跟着退出门去。
半个时辰后，萧成墨可怕的伤势才被洛隐舟治疗并包扎好。
洛隐舟直起身，额上虽然有汗，总算松了口气。
萧成墨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宁宁……”昏死过去的洛映葭在丫鬟搀扶着走了过来。
已经换下那身被血糊了一身的衣裳。
“大姐姐，”洛晞宁连忙去扶，“没事了，成墨哥哥没事了。”
听到洛晞宁这么说，洛映葭的情绪这才宣泄出来，豆大的眼泪滴了下来。
“二伯，我能进去去看看他吗？”
“去吧！”
房间里灯火摇曳，药香混着血腥，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
洛映葭见到床上之人呼吸平稳，伤口也不再出血，这才敢伏在榻下，泪如雨下。
第一百六十六章中计
房间外的洛晞宁立在廊柱的阴影里，她低着头不敢想，如果萧成墨因为这灵泉水而变异，自己该如何面对大姐姐和哑姑他们。
“宁宁。”洛晞宁浑身一僵，回头时，洛隐舟已经出现在她半步之外。
“二伯......”她下意识攥紧袖口，嗓子发干。“您怎么出来了，成墨哥哥他......”
“多亏你的灵泉水，否则，便是华佗再世，也难从阎王手里抢人。”
洛晞宁指尖一颤，垂下眼睫，“您......看见了？”
“不，是闻见了，”洛隐舟笑了笑，目光越过她，落在远处那株老树枝干上。语气悠远得像是在讲述一场旧梦：
“当年在沙漠之中，我们那么严重的伤势，被你这药水所救。那味道早已深入我的骨髓，所以当我嗅到成墨身上那股水气之时，便已清楚你对他用了这泉水。”
洛晞宁哑然，她还从来不知道这灵泉水居然是有气味的。
她低着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当初虽然说过，可已经这么久了，什么样的药水可以瞒过长期侍弄药草的洛隐舟？而且，洛隐舟已经点明了灵泉水，那便是早已经清楚了她的把戏。
“二伯，这水......”
谁知，洛隐舟话锋一转：“对了，你的那只噬金鼠，我记得你唤它大咪是吧！”
“啊？”洛隐舟突然提到大咪，洛晞宁不解地看他。
只见他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笑道：“如今这噬金鼠认你为主，便是你的机缘。无论是它为你寻来了灵泉水还是其他的金银财宝，宁丫头你都得记住......”
灵泉水是大咪寻来的？
洛晞宁眨了眨眼睛，等待洛隐舟的下文。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灵泉水虽能救命，也能遭灾。今日成墨尚且可说是秘药所救，可若有朝一日，旁人知晓你手握灵泉水这样的神物，我们洛家都将永无宁日。”
洛晞宁鼻尖一酸，重重点头，“嗯，谨遵二伯教诲！”
洛隐舟离开之后，洛晞宁这才推门进屋。
屋内烛火昏黄，笼罩在那道纤细的身影上。
洛映葭坐在榻沿，一双眼睛哭得通红。听见脚步声，她忙背过身去，用帕子擦拭眼泪，再回头时，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来。
“宁宁你怎么进来了，二伯他走了吗？”
洛晞宁“嗯”了一声，目光掠过她，落在榻上。
萧成墨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只脸色苍白得吓人，薄唇失了血色，胸口起伏急促。
看样子比之前好上太多了。
她轻声说道：“大姐姐，要不我先陪你回去休息一下吧！”
洛映葭却摇头，声音沙哑但却很坚定，她摇头道：“不，我想在这儿陪着他。”她抬手替萧成墨掖了掖被角，指尖微颤。
“大姐姐，你们此去绥桐县不是没有危险吗？成墨哥哥怎么会受如此严重的伤？”
如果不是灵泉水，萧成墨险些丢了性命！
洛映葭垂下眼，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泪珠。
深吸口气，她缓缓开口：“我们到了那绥桐县当天夜里，他便告诉我说，他忽然跟我说，要去见一个人。那人据说是成王麾下旧部，手里握着要紧的东西。
当时我便劝他，如今风声鹤唳，贸然联络恐有不测。他却说那人祖上三代都是萧家家臣，最是可信。”
她说到此处，声音发颤，指尖不自觉攥紧袖口，“当时我真的就该拉住他。第二日傍晚，他独自赴约，我留在客栈心里总是不踏实，像是猫抓似的。我一夜未眠谁知第三日天未亮，他便浑身是血地回来，那伤，那伤......”
忆起那日情形，洛映葭不忍地别开眼。
她继续说：“他只来得及说了一句中计了,便昏死过去。我慌乱间给他敷了金疮药，却半点止不住血。后来，我才发现那联络的地点、时辰，全是那人定的。如果真是遇到了官兵，又怎会偏偏在他们接头时动手，又怎会把所有退路都堵死，将他伤得那般厉害？”
她抬眼，红肿的眼里第一次浮出恨意，“我怀疑那人早被收买，故意引成墨入局。”
洛晞宁听得心惊，“那后来呢？你们怎么撑着回来的？”
萧成墨这浑身的伤势这么可怕，这四五天过去，他怎么撑着回来的？
洛映葭呆愣片刻，眼泪又涌了出来，“那时的我正手足无措，他却忽然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瓷瓶，拔了塞子便往嘴里倒。那药一入口还真的止住了血。他怕我害怕，还笑着哄我，说‘葭儿别怕，死不了’,可我怎会不怕？他身上的血浸透我半边衣裙......”
洛映葭声音颤抖，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衫，之前半身是血的衣裙还历历在目。
“马车一路颠，伤口又迸开几回，血把褥子都染透了。最后那段路，他几乎没力气说话，只一遍遍‘小姐，救我’。"
洛晞宁心下一颤，是怎样的痛苦，让成墨哥哥这样坚强的男人，不断地求救。又是多么强大的求生欲，让成墨哥哥就这样撑着回来。
洛映葭含着泪问道：“宁宁，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竟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洛晞宁心里“咯噔”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她避开洛映葭的视线，半晌才低声道：“在我沙漠小院子中，泉眼妖兽所待的那个池塘，便是有着能够治疗外伤功效的灵泉水。”
“只能治疗外伤吗？那他还喝了？”洛映葭敏锐地抓住漏洞，目光倏地锐利，“可他连内伤也极重，却还能撑到现在。那水，也就两三口罢了。”
洛晞宁的唇抿成一条线，良久才艰难开口，“那水我也只敢外用，因为有动物喝了，有可能会变异。”
“变异！”
洛映葭惊讶地“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凳子被带地翻倒，发出一声闷响。
烛光一跳，映得她脸色煞白，“什么叫异变？会变成……怪物？还是失心疯？而且你说动物异变，那人喝了呢？成墨他就喝了呀！”
洛晞宁忙拉住她的袖子，声音发颤：“大姐姐，你别急。这也只是推测，未必成真。况且已经有几人喝过，目前并未发现有异于常人之处，也许......也许人喝了无碍。”
“也许？”
洛映葭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倏地压低，像是怕惊动榻上休息的人。
她紧抓着洛晞宁的手，指尖冰凉：“宁宁，告诉我实话，如果他有不测我该怎么办？”
“一定有法子的，一定能解决的，大姐姐你放宽心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噩梦
洛晞宁与洛映葭解释了许久，才将她安抚下来。
等到身心疲惫的洛晞宁回到房间时，已经是午夜时分。
外面的更鼓敲过三声，她连外衫都懒得褪，只散了发髻，便仰面倒进床榻之中。
迷迷糊糊的，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血，没有哭喊，甚至没有月色，只是一片灰白的雾。
萧成墨站在三步开外，与今天那副浑身浴血的模样判若两人。
可是他的头顶却伸出一截弯弯的山羊角，骨质惨白。
他歪头冲她笑，声音轻快却极为诡异，“小姐，你看我，我长角了。”
那笑一路裂到耳根，露出细密的尖齿。
洛晞宁想逃，脚却生了根似的半步也挪不动。
旁边另外一道女声也传过来，洛晞宁转过头去，只见哑姑扶着沈成渊缓缓走了过来。
哑姑还是离别时那模样，但是发间别着一朵枯萎的山茶花，嘴唇紧抿。
沈成渊的右臂，也不再是空荡荡的，而是从中伸出一只黑漆漆的手，手上的指甲泛着银光。
“小姐，谢谢你！”
“哑，哑姑！”
沈成渊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你看我这双手如今还是真的手吗？”
黑漆漆的手，猛地用力抓住旁边的一块大石块，“啪”的一声，那石块化为齑粉，他手一扬，便随风飘散。
洛晞宁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往后退去，却在此时撞到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她抬头一看，一张俊美的脸，此刻却是青紫一片。
是谢憬安！
他低头，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廓，吐息却冷得像是冰块，冷意直侵她的内心。
“你们别吓唬她，她还没变异。等她变异了，我便和她成亲。你说可好？宁宁？”
他的语气森冷，让她不自觉地打着颤。
洛晞宁浑身发抖，想要逃，却被他紧紧握住肩膀。他的手指修长，却冷得毫无温度。
下一刻，他的五官开始淌血。
先是眼角，再是鼻翼、唇角，殷红蔓延，血珠滚落时竟带着细小的黑丝蠕动。
“宁宁，我变成了这样，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柔软，却又陡然拔高，越发地凄厉起来。
“宁宁，我好疼，你来救救我，好吗？”
他的血涌出得越发急，皮肤寸寸龟裂，露出底下鲜红的肌理。
“宁宁，把你的灵泉水交给我，好吗？”
最后的话语之中，竟然带上了贪婪的气息。
“啊……”
她从榻上猛地坐起，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滑入衣领之中，冷得她一个哆嗦。
帐幔低垂，烛火早已熄灭，只剩窗帘处透进来的稀薄月光，将她的影子映在墙上。
梦里的一切是那么的真实！
如果成墨哥哥真的……
她不敢再往下想，但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一路狂奔。
还有沈成渊。
还有……谢憬安！
洛晞宁心中默念，闪身进了空间之中。
今夜的空间之中，因为父母没有进来，变异动植物大多都挪了出去，有些空荡荡的。加上冷白的灯光，越发扩大她心中的不安。
来到灵泉边上，池水泛着微光，水面上透着薄雾。
她不禁喃喃道：“你会不会让他们都变异了呢！”
无人应答！
她抱膝坐下，把脸埋进臂弯。
泉水潺潺响着，似在耳边叹气。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困意涌了上来，她头一点，竟坐在池边睡着了。
梦中没有萧成墨，没有沈成渊，也没有谢憬安。
只剩下苍白的雾气，不断蔓延。
“宁宁，宁宁，醒醒！”温柔的女音穿过白雾，似一道光照亮洛晞宁回家的路。
沈湘湄进来便见女儿靠着灵泉水睡着，心里担忧得很。
有沙发、有床地，怎么就在这儿睡着了！
洛晞宁迷迷糊糊睁眼，看见沈湘湄蹲在身前。
“娘？”
“醒了呀，快去床上睡，在这儿也不怕着凉了。”沈湘湄数落着女儿，却还是抖开臂弯里那条羊绒薄毯，将洛晞宁裹住。
“娘……”
洛晞宁突然伸手，抱住沈湘湄的腰，把脸埋进母亲怀里，像小时候受了委屈那样。
沈湘湄一愣，随即轻轻拍着她的背，掌心温度透过身上的两层单衣，让洛晞宁感到了一丝暖意。
“做噩梦了？”沈湘湄的声音十分温柔。
洛晞宁点头，喉咙发紧，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沈湘湄并不再问，只是一下一下顺着她的长发往下抚。她的发丝还带着灵泉水的潮气，像沾了水的绸缎。
“没事了，娘在呢！”
洛晞宁闭上眼，感受着母亲的心跳稳而有力地跳动着。
他们究竟会不会变异呢？
不敢在往下想，她只能把母亲抱得更紧。
沈湘湄叹了口气，低头吻了女儿的额角。
“走吧，去床上睡。睡上一觉，什么都能解决的。”
洛晞宁摇头，“不，我还要去看成墨哥哥。”
成墨哥哥，萧成墨吗？
“成墨他怎么了？”
沈湘湄的一句话，瞬间将洛晞宁拉入梦魇之中。
“他......他受伤了，”洛晞宁声音发颤，指尖死死掐进掌心，“我喂了他灵泉水......娘，你说，他会不会变异呀？”
沈湘湄的心猛地一沉，她终于明白，女儿噩梦的根源在哪里了。
她轻拥着自己的女儿，温柔说道：“宁宁，听娘说。现在不是担心他会不会变异的时候。那条命，是你用灵泉水抢回来的。若没有那口泉水，他连会不会变异的机会都没有。命都没了，还谈什么以后？”
洛晞宁的睫毛一抖，泪珠滚落，像是被点醒般，猛地抬头：“对，对……如果我不给他喝，他当时就死了。”
萧成墨、谢憬安都是在生命垂危之时，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为了救命才喂他们喝了灵泉水。
而沈成渊，她当初也是给哑姑说清楚了的，但是沈成渊为了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亲自跑到她的跟前，说不介意变异。
洛晞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转身看向灵泉水池。
“对，就是这样，我只是为了救人！”
洛晞宁出了空间，正准备洗漱起床。
却在这时，门外传来香儿焦灼的拍门声，门板被她拍得砰砰作响，“小姐，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身孕
“什么？有官兵围住洛府？”
洛晞宁心下一惊，指尖的梳子“哐当”落地。
她顾不得挽发，只把乌黑的长发向后一拢，用簪子草草别住，提着裙角便往外跑去。
风拂过，碎发贴在她的脸颊上，越发衬得小脸苍白。
一路上，府里平日干活麻利的丫鬟、小厮像无头苍蝇似的乱窜，撞翻花盆、碰倒绣墩，却无人敢高声喧哗。
洛晞宁越跑越快，心里转过一个念头，该不会是当初给萧成墨设局的人，追了上来吧！
“这是怎么了？为何会有官兵围着洛府？”洛隐舟皱眉，低声问道。
前厅一片混乱，经历过流放一事的洛家人心中都有些害怕。
洛映葭咬着嘴唇，她自是知道，无论是萧成墨萧家的身份，还是他成王的麾下，都会为洛府带来危险。
可在他生命垂危之际，她没有选择。
“二伯，他们是为了我和夫君而来，你们把我们交出去……”
“胡闹！”洛隐舟低喝一声，“我做不到舍弃骨肉以图苟安之事！况且，这些官兵若是认定我们洛家有罪，光是交出你们也是保不住的。如今不如想想如何将成墨藏起来，不让他们找到，他们就定不了我们的罪。”
“可前后门都被他们围住......”
“大姐姐，成墨哥哥可醒了？”洛晞宁突然转头问洛映葭。
洛映葭摇头，“二伯说夫君他失血过多，他现在睡着便是在恢复元气。”
洛晞宁沉默片刻，突然说道：“二伯，我有一计。”
她缓缓道出她的计划，洛隐舟捋了捋抚须道：“你可有把握让他们找不到成墨？”
“自然。”
“行，那就按宁丫头所说来做。”他一锤定音，所有人开始行动起来。
洛晞宁快步跑回成墨的房间，拉住成墨的手道：“成墨哥哥，先委屈你在空间里呆一段时间。”
心中默念，打开了空间之门。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洛晞宁总算是将萧成墨，抬进了空间之中。
对着旁边累得气喘吁吁的两只兔子，说道：“辛苦你们了，赶紧去喝灵泉水休息一下吧！”
将人安置妥当之后，她便离开了空间。
门外的士兵蛮横地冲进的院落之中。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这里是内院，你们不能进去！”
在屋里就听到丫鬟海棠的叫喊声，可叫喊声是丝毫拦不住官兵的脚步。
大姐姐洛映葭的房门被人推开，“你们不能进来......”
洛怀素上前去挡住，却被人一把推开，“再碍事，就以妨碍公务的罪名锁了你！”一个官兵恶狠狠地说道。
“官爷，可否进一步说话。”洛隐舟上前，一步挡在洛怀素与官兵之间，对着官兵中的为首之人说道。
为首的官员斜睨他：“洛二爷，咱奉的是韩统领的钧令，不是来听你叙家常的。”
洛隐舟袖口一翻，亮出掌心的令牌来。
“半年前，韩统领曾来我同济堂，我可是花了很大的心血，才将他救回，之后他便给了我这个令牌。今日卖我个面子，一句话，说完你再搜。”
那官员目光闪了闪，抬手示意身后人暂缓。
洛隐舟压低声音道：“床榻上的是我家大侄女，昨日她小产，这才来我家，我用银针吊住她母子两条命。你们若要翻，尽管翻，只是别惊动她。”
“你说昨天来的是她？”官员皱眉道。
官兵中的一个手下上前查看，果然床上的洛映葭脸色苍白，唇上血色全无。
“是的，昨天情况比较紧急，我给她施针，这才稳住了胎像......”
“你去看看。”
官员朝着随行的大夫说道。
“这......”众人脸色大变，他们就是知道一般官员搜查并不会查看女眷，这才找了这么个理由。
随行大夫提着药箱跨过门槛，刚要掀帘，洛怀素忽地一步横在床边，声音脆生生的：“先生请慢！妇人血室不净，男子不宜近前。若要看脉，隔帐悬丝即可。”
大夫一愣，看向官员。那官员不耐：“哪来那么多穷讲究！”却也只能咬牙、点头。
“外面的那辆马车也是她的？从何处来？”
“是我家的，”丫鬟蔷薇在旁边答道，“我们昨日从绥桐县而来。”
官员眼神陡然锐利，盯住蔷薇：“绥桐县？孕妇不在家里养胎，跑那么远做什么？”
蔷薇被刀光一晃，腿肚子发软，支支吾吾：“奴、奴婢不知……”
“是我让她去的。”洛晞宁忽然抬头，声音不大，却让满屋一静。
她上前半步，指尖掐进掌心，面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惭：“大人，绥桐县去年遭了水患，粮路断绝。我名下孟城粮店想开条新线，原该亲自去探，可大姐姐怕我一未出阁的女子孤身犯险，便替我跑那一趟，谁知动了胎气……”
说到此处，她眼眶一红，泪珠将坠未坠，“若不是我任性，姐姐怎会......”
那官员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刚好那医者也走了过来，官员问：“如何？”
“确有两月身孕，脉象虚滑，是动了胎气。若再受惊，恐难保住。”
“行了，去别处搜！”
搜了许久，的确并未找到身负重伤的男子，一行官兵这才心有不甘地离开。
随着铁靴、甲叶碰撞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巷口。
屋内，洛隐舟坐在床沿上，为洛映葭细细诊脉，果然，如那军医所说，已有两月身孕，且胎气大伤。
见他点头，床上的洛映葭这才掩面哭泣。
洛怀素拉住她的手，说道：“大姐姐，别哭了。孩子已经受了惊吓，再哭就更要伤身子。”
“嗯，好。”洛映葭哽咽着点头，指尖却在发抖，她慢慢抚上自己仍平坦的小腹。力道极为轻，“我没想到......这个时候，是她/他救了我们。”
“映葭，素娘说得没错，可能是因为成墨受伤，你情绪波动太大，已经动了胎气。这些日子你要静养。”他从药箱里取出一只青瓷小瓶，倒了一粒龙眼核般大小的药丸。用温水划开，递到她唇边，“紫苏安胎丸，先稳住胎儿。”
所有人正沉浸在劫后余生之中，丫鬟却走上前，来到洛怀素身边，“小姐，小姐，有人找......”
第一百六十九章醒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顾斐。
他今日褪去了常穿的浅色锦袍，只着一袭青竹暗纹的素衫，衣角上满是晨露与尘土，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
顾斐一眼望见立在院子中央的洛怀素，紧绷的神经这才微微松开。可双眼仍是掩不住的惶恐。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我听闻清晨时分，一伙官兵将洛府围得水泄不通，我……我唯恐你出意外，便顾不得那些赶来了。”
他顿了顿，目光在洛怀素身上来回穿梭，直到确认并没有半分损伤，这才长舒一口气：
“可恨那些官兵说着奉旨办事，半步也不许我靠近。我只好守在石狮旁，听里面兵甲铿锵，心像是被钝刀子慢慢割着。好在上苍垂怜，终是虚惊一场。”
洛怀素被他灼灼目光看得耳尖泛红，垂眸轻笑道：“我没什么大碍，只是一场误会罢了。”
“当真？”顾斐眉头紧皱，下意识抬手，却在半空停住，语调低沉且郑重。
“素娘，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姑父现任兵部左侍郎，虽不敢妄言只手遮天，但疏通关系，递呈冤情，总还能使上几分力。我……我顾子瞻纵舍了这身前程，也必护你……洛府周全。”
洛怀素被他的这番话打动，“顾公子……”
话音未落，顾斐又说道：“怎的又叫我顾公子，之前不是说好了，叫我子瞻吗？”
他自觉这话孟浪了些，握拳递唇轻咳一声，耳尖却染上红霞，“你我之间，不用那般客套。”
洛怀素忆起昨日洛晞宁的调侃，顿时连脖颈都烧了起来，她咬了咬唇，轻声唤道：“那……子瞻。”
一声轻唤，却似春雷炸在顾斐心间。他眼睛猛地一亮，唇角止不住上扬。
“素娘，这是？”洛隐舟担心女儿，走了出来。
“父亲，这是顾公子……”洛怀素收敛心神，为他们介绍着。
顾斐整衣上前，一揖到地，“子瞻见过洛伯父。来得匆忙，未备好礼，还望海涵。”
他行礼时脊背笔直，弯腰的弧度却恰到好处，既显世家教养，又带着小辈的谦逊。
洛隐舟虚扶一把，暗暗打量，男子肩宽腰窄，站姿如松，眉眼清隽，行止间自有一股朗朗清气。
心中已有了三分喜欢，面上却不动声色。
只温声道：“贤侄无须多礼。之前之事，想必你也受惊了。若不嫌弃，到花厅用盏清茶，权当压惊。”
顾斐拱手应下，却并未急着迈步，而是微微侧身，让洛怀素先行，自己则是落后半步。目光始终落在她裙裾边，仿佛怕她被门槛绊住。
洛隐舟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萧成墨昏睡了三日才醒来，醒来的第一时间得知洛映葭怀孕后，欣喜异常。
若非洛晞宁以大姐姐养胎为由，他还要拖着伤体前去被逼着躺床上修养的洛映葭。
等了半天，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问洛晞宁
“小……小姐，葭儿她如何了？”
洛晞宁笑道：“放心好了，有二伯在你还担心什么呢？倒是你，若再折腾，等她看见你这副模样，又要心疼地哭。”
萧成墨这心下才稍安，却仍然不放心，“这不是想着葭儿怀着身孕，还跟着一路奔波，这不，又给惊着动了胎气，我也是担心。”
“嗯，你知道就好，以后可要对我大姐姐好一些。”
等小厮为他上药后，洛晞宁这才犹豫着上前。
萧成墨抬眼，看见洛晞宁欲言又止，便轻声问道：“小姐，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洛晞宁咬了咬唇，挥手让小厮退下，低声说道：“成墨哥哥，你可还记得，你在濒死之际，饮下了我给你的灵泉水？”
萧成墨怔了怔，随即苦笑，“怎会不记得？若没有那灵泉水，我怕是坚持不到回到孟城。”
洛晞宁指尖微顿，抬眸看他：“那你可知，那泉水虽能活死人肉白骨，却也会带来......一些未知的变化。”
“知道呀！”
他在洛晞宁身边呆得久了，自是知道她的身边常常妖兽出现，还有类似小紫、金黄沙棘这些奇怪的植物。
“你知道，那你还……”
不等她说完，萧成墨截住她的话，“小姐，那样的情况下，我不喝的话，恐怕活不下来吧！变成怪物也好，异于常人也罢，总好过让葭儿独自一人，也好过让孩子一出生便没了父亲强！”
他抬眼，目光坚定：“我很庆幸，身上有小姐赐的灵泉水。那个时候的我，只想活下来，因为我已经不再是孤家寡人一个，我有家人，有朋友，如今还有了孩子……”
洛晞宁望着他，眼眶微红，终是释然一笑：“你能这样想，我便放心了。二伯为你配了药，这几日你安心养着......”
话音未落，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洛晞宁起身掀帘，只见洛怀素扶着洛映葭立在廊下。
连日的进补，让她脸色褪去苍白，透出淡淡红晕。
“大姐姐，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屋里歇着吗？”她忙上前去搀扶。
洛映葭笑着摇头，“躺了这些日子，腰都酸了，二妹妹说外头日头好，我想着走动走动，也来瞧瞧他。”
她目光越过洛晞宁，落在屋内那道人影上，声音不自觉放轻：“不是说......他醒了吗？”
萧成墨早在听见她的声音时便屏息，此刻挣扎着就要起身，洛晞宁见状，一声低呼，“别动！”
洛映葭走了进来，按住他的肩膀，嗔怪道：“夫君不许逞强，要是伤口再裂开，可如何是好？”
萧成墨抬手，小心翼翼覆在她的手背上，声音低哑：“葭儿，我没事，真的。倒是你，那日动了胎气，可还难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洛映葭鼻头一酸，却笑着摇头，“我好得很，二伯每日为我把脉，说这孩子乖得很。倒是你，这么重的伤，还顾念着我？”
她侧身坐在榻边，指尖轻触他苍白的唇，既心疼又无奈：“你瞧瞧，唇都干裂了。宁宁，倒盏温水来，可好？”
“好嘞！”洛晞宁笑着应声，转身去倒温水。
第一百七十章离开孟城
萧成墨目光落在洛映葭尚且平坦的小腹，神情柔软得几乎要化开。
他伸手，又不敢真碰，只虚虚悬在上方，声音轻柔：“葭儿，这里……真的有我们的孩子了？”
洛映葭抿唇，拉过他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低低“嗯”了一声，“才两个月，还未显怀，但经过二伯诊治后，脉象已经逐步平稳了。
萧成墨指尖微颤，眼眶倏地红了。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一字一顿道：“我萧成墨在此立誓，此生必以性命相护，绝不再让你们母子受半分惊惧。”
洛映葭轻轻倚在他肩头，声音温柔：“我信你。所以，你也要好好养伤，才好亲手抱我们的孩子。”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两人身上，像铺了一层淡金色的纱。
洛晞宁与洛怀素相视一笑，转身替他们将门帘放下，让他们夫妻难得有个温馨相处的二人世界。
萧成墨一直静养在屋内，直到洛映葭腹中的孩儿满了三月。
胎象稳妥，方得二伯的首肯之后，洛晞宁这才准备跟着他们夫妻二人，一起离开。
“宁宁，你真的就要离开了吗？”
洛怀素拉着洛晞宁，一脸的不舍。
洛晞宁转头看向她，看他泪珠将坠未坠，忽然“噗嗤”笑出声来：“我不离开，难道就一直在你们中间当电灯泡吗？”
洛怀素被这没头没尾的话闹得忘了哭：“什……什么灯？”
“电、灯、泡。”洛宁拖长声调，挤眉弄眼道，“就是专门杵在人家小两口中间，照得你们想牵个手都嫌亮的那种。”
一句话，把洛怀素臊得满面通红，连耳尖都似要滴血。
她又羞又恼，抡起粉拳便捶：“快走吧你，促狭鬼！”
那日被官兵围困，顾斐单枪匹马也要护她周全。自此，洛怀素心里的那扇门便再也关不上。
后来，顾斐三书六礼，郑重登门。二伯虽板着脸，却亲自扶他起身，向来挑剔的她们亦偷偷在屏风后笑弯了眼。
洛府上下，已经是心照不宣。
如今，顾斐已托官媒送上大雁，婚书正一笔一划写就，只待择吉日行纳征之礼。
想必下次相逢之日便是洛怀素成亲之日。
洛宁笑着躲，裙角翻飞像只蝴蝶。
闹够了，她收住脚步，替洛素理了理鬓边碎发，声音低下来：顾子瞻这人，能不顾危险也要护着你，我信他是认真的，你也要相信自己的感觉。记得给我信，等你戴上凤冠霞帔那一日，我必回来。”
洛怀素的眼泪终于滚落，却带着笑：“你说话算话。”
“骗你是小狗。”洛晞宁伸出小指，与她勾了勾。
马车停在孟城外的凉亭外。
萧成墨与洛映葭在丫鬟小厮的帮助下，上了马车。
洛晞宁跟着跳上了后面那辆马车车辕，她朝洛怀素挥手，笑中带泪，“快回去吧！”
车帘落下，尘土轻扬，洛怀素追着跑了几步，终还是停下来。
洛漱石走到她的跟前，说道：“四妹妹她还会回来的，只要你幸福，她便会很开心的。”
“嗯，兄长你说得对。”洛怀素笑着，再看了一眼离去的车影，转身离开。
日色西斜，车队在官道旁暂歇。
如今已经是初冬时分，风里裹胁着寒意直奔马车而来。
洛晞宁跳下自己那辆青布小车，一拢斗篷，快步往萧成墨与洛映葭的马车走去。
车帘半卷，炉里的银丝炭“噼啪”一声轻爆。
萧成墨靠着厢壁而坐，玄青外袍下露出一角雪白的绷带，隐约还渗着药味。
洛映葭裹着大红羽缎斗篷，兜帽上细软的貉毛被风拂得微颤，衬得一张小脸莹白如玉，唇色红润。
洛晞宁在车前站定，抬手轻叩厢壁，声音压得低，却掩不住担忧：“成墨哥哥，你的伤势真的没有问题了吗？”
她也只是在第一日将灵泉水给了洛映葭，让她为成墨外敷使用过一次，其余时候都是二伯配的药物。
如今也才不过一个多月，当真能坚持着回蛮州吗？
萧成墨闻声睁眼。他原在闭目养神，眉宇间倦色未褪。他抬手，示意洛晞宁上车。
“宁宁，你放心吧！你姐夫说他抗得住。”
洛晞宁却仍皱着眉，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看。
刀剑之伤最忌颠簸，何况洛葭怀孕不过三月，这一路山高水远，万一……
“大姐姐,”她索性跪坐在软垫上，凑近了些，“你脸色虽还行，可这一路舟车劳顿的，真的受得住吗？”
洛晞宁始终不太放心，担忧着这两人，一人受伤，一人怀孕的，这马车颠得她这个正常人都不太舒服，他们俩怎么受得了？
洛映葭闻言，笑意更深，“我哪有这般娇气，你呀，就放宽心吧！”
她微微侧身，从座下抽出一只鎏金小手炉，塞到洛晞宁怀里，“你摸摸，这里头垫了三层厚毯，车辕上还挂了软索减震。你姐夫怕我闷，连窗子都换了双层绡纱，既挡风又不闷味。再晃，也晃不到我。”
洛映葭笑着，从旁边的竹筐里拿出个绣棚来，她再为她肚子里的孩儿绣小肚兜。
洛晞宁打量着她手边的竹筐里，全是一些小婴孩所用之物，虎头鞋、小帽子、小衣服之类的。
她伸手拿出一双虎头鞋，仔细地看着，鞋不过巴掌大，用的是极细密的绛红缎面，卸扣一圈雪白的兔绒，软得像云一般。
“这鞋可真好看。”她不禁赞叹道，考虑着要不要让丫鬟给她鼓捣一双棉拖鞋出来，上面也要有这样可爱的虎头。
洛映葭笑道：“觉得好看呀，那就赶紧找个人嫁了，再生一对可爱的孩儿吧！”
“我？算了吧！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再说了，我嫁给谁呀？”
萧成墨闻言，抬头看向洛晞宁，犹豫着是否告诉洛晞宁，谢憬安的身份？
他这样大的动作，让两女都察觉到异样。
“夫君，你有什么事要说吗？这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洛晞宁见他这样，将旁边的暖炉递给他。
“是呀，成墨哥哥，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她瞧着，也觉得别扭得很。
萧成墨思考片刻之后，轻声说道：“宁宁，你可知那谢憬安的身份？”
第一百七十一章祁国太子
萧成墨大多时候还是唤得小姐，洛映葭纠正了许多次，他依然没有改过来。
只是偶尔，有洛映葭在的时候，他会跟着夫人唤洛晞宁为“宁宁“。
不过，他此时提及谢憬安，着实有些奇怪。
“谢憬安？”
洛映葭有些疑惑，夫君为何在这个时候提及这个人？
若不是当年谢憬安给她的印象深刻，她恐怕已经记不起来这个人了。
洛晞宁心头一跳，她知道谢憬安的身份非富即贵，可她真不知道他的身份。
她摇头，轻声说道：“我并不清楚。怎么了？他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吗？”
“他是祁国太子！”
什么！
祁国太子！
这几个字在她脑海中炸开，她下意识想要否定，可转念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
原文中描述的祁国废太子，便是原著中的大反派。
宠妃所出，是祁国皇帝的皇长子。
七岁能文，九岁便能弯弓射鹰眼，名动京华，是祁国京都名门贵女人人想嫁的香饽饽。
然而正是这样耀眼的少年，却在被祁国皇帝立为储君之后，被人设计暗算，毁了一条腿。
自此，昔日天皇贵胄跌落尘埃。
祁国皇帝纵有万般不舍，也抵不过“储君不可残缺”的谏言，只得含泪废其太子之位。
直到世人皆以为他从此一蹶不振，苟延残喘，形同废人之时，他才以雷霆之势浮出水面。
三年时间，他幽居旧府，白日里醉眼迷离，夜里却伏在暗室之中，将祁国三十六郡的山川关隘、漕运盐铁，乃至每一条驿道，每一座粮仓，都绘成图卷，仔细研读。
朝堂上，贤妃二皇子一派步步紧逼，逼死四皇子，流放六皇子，自以为高枕无忧。
他便在他们最得意忘形之时，悄悄换掉城门守将，收编御林军，甚至把御膳房给皇帝熬得参汤，也换成自己人经手。
终于，在一个风雪夜中，祁国皇帝忽然暴病。
二皇子与贤妃尚未来得及合谋矫诏，九城兵马已然同时易帜。
废太子披着玄色大氅，跛着那一条腿，一步一步踏上殿去。
以一道“朕躬违和，太子监国。”的圣旨，坐上了那个位置。
贤妃被软禁在冷宫，二皇子流放北境，朝堂上下噤若寒蝉。
等他在大权独揽之后，第一件做的事，便是挥师南下，直指大渊。
没有缘由，没有铺垫，仿佛他做了那么多，只是为了给男女主的感情增加些波澜而已。
妥妥的工具人一枚！
洛晞宁一路浑浑噩噩，怎么回到马车都没有印象。
谢憬安怎么会是居然是祁国太子？原著中的大反派？
洛晞宁的呼吸几乎停滞。
原著中，谢憬安的腿确实残了，所以他才能隐忍三年，以残躯换得天下。
可如今，剧情彻底脱轨。
那夜，她将灵泉水分给了他和小宁子，灵泉水敷上伤口，血止伤愈。他的腿保住了，也保住了储君之位。
没有残腿的谢憬安，还会是原著中那个蛰伏暗处，以天下为局的疯子反派吗？
原著中，男主乔同甫三元及第，少年首辅，之后便与谢憬安斗得昏天黑地。
如今，他被她算计得身败名裂，被书院除名，自然就不会参加科考，达不到原著中所说首辅的高位。
谢憬安因为腿没有残废，锋芒便无法被遮掩，二皇子和贤妃怎么会不忌惮？暗箭、毒酒、秋后惊马......所有因为腿残而消停的杀招，如今便会变本加厉地扑向已经回到宫里的谢憬安。
是的，据萧成墨所说，谢憬安已经回到祁国皇宫，连夜救出被幽禁的母妃与舅舅。
想想也知道，二皇子与贤妃绝不会善罢甘休，还不知道会用怎样阴狠的手段对付他。
车轮碾过碎石，微微颠簸。
洛晞宁按住心口，那疼痛细密，无声渗透到每一寸肌理。
若他没有躲过，受伤甚至是......
她几乎不敢想象。
她要救他，可她该如何救？
她不过是一介穿书人，无权无势，原著中连名字都不曾提及的炮灰而已。
可她，必须救他！
她的双眸猛地亮起，“去祁国京都。”她听见了自己发颤但是坚定的声音。
海棠愕然回头，“小姐，你说什么？”
祁国京都，本就是他们的目的地，可小姐不是说要先回蛮州沙漠小院吗？
“小姐，你怎么了？怎么从大小姐马车上下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海棠从炉子上取下茶壶，为洛晞宁倒上热茶。
“小姐，先喝一些，暖暖身子。”
洛晞宁接过茶杯，整个人神情还有些愣神。
再饮下一口茶水，浑身暖洋洋之后，她这才惊醒过来。
对啊！她要去帮谢憬安，靠她现在身上的战力肯定不够，的确该先回到沙漠小院，将小紫它们带上。
光靠小紫小白还不够，她得再想一些法子。
对了，也不知道这段时间，霄影有没有为她寻来新的妖兽？
就是有些可惜，霄影它们这些鸟兽，抓来的都还是一些小型妖兽。
洛晞宁握拳，实在不行的话，她便让霄影再去帮她找些战力强横的，体型大点的才行。
光靠战力也不行，原著中的谢憬安可不是依靠一身的蛮力，还是要靠脑力才对......
对了，之前谢憬安已经躲过了暗箭、毒酒，那么接下来便是......秋后惊马!
这件事倒是不用急，她可以先利用另外的一件事情，明年夏天的那场暴雨。
六月初三，那场下了十数天的暴雨，原著中曾说户部呈报：
田亩淹没二十七万顷，颗粒无收。
盐井、铁矿、瓷窑尽毁，岁入骤减三成。
漕运断绝，京仓存粮只够支月余。
瘟疫随之横行，死者以万计。
而最要命的，是西山矿场流出的赤泥淤塞了祁水主道，来年春汛若再至，整座皇城都将沦为泽国。
暴雨之后，遍地哀鸿，恰是收拢人心的最佳时刻。
“香儿，为我取纸笔来。”洛晞宁衣袖一拂，她要开始提前布局了。
粮食她有，运输也不成问题。
至于瘟疫的药材嘛！
她二伯不是刚好囤了许多的药材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 集市
因为车队的缘故，他们回蛮州时，经过的路途便不是恶龙谷上方狭窄的通道。
如今已经是隆冬，那处已经是冰凌的乐园，寒风打着旋儿，卷起细碎雪花，直扑人脸。
车队来到恶龙谷的右后方，车轮碾过冷硬的石头，发出“咔嚓咔嚓”的碎冰声。日头稀薄，白得近乎透明。
众人呵出的白气刚出口，便结成碎冰挂在鬓角。
“啊，小姐，快进去。”海棠为炉子加了一块炭，火苗“噗”的一声拔高，让车厢内的温度更加暖和。
抱着手炉的洛晞宁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鼻尖冻得通红。
这才一入蛮州地界，温度就降了好几度。
就在众人以为要陷入千篇一律的黄浪与白雪之中，前方突然跳出了一抹暖色。
先是一丛丛被霜雪压弯了的野草，在风雪中依然不屈地伸展着。
再往后，一排沙柳裹着冰凌，在风里叮当作响。
柳枝之后，一缕黑烟扶摇而上，若有若无蒸腾的香气，飘进香儿的鼻尖。
“小姐，您快看呀！”香儿一掀车帘，寒风夹着雪灌进来，她却全然不顾，只是一脸震惊地看向窗外。
洛晞宁顺着她的手望去，只见雪原尽头，赫然出现了一圈夯土矮墙，墙头上插着布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墙内人声鼎沸，驼铃与孩童的笑声在冷风中格外清脆。
最为显眼的是最前方的一口大铁锅，圈冰碴子，底下柴火却烧得通红，蒸气腾起。旁边木牌歪歪扭扭地写着：大黄米馍馍，一文钱两个，管饱。
“快来瞧，快来看呀，新鲜出炉的大黄米馍馍。”
旁边的一个烤炉，小山般的红薯、土豆垒得高高的。
“烤红薯、烤土豆子～～”一个标准的蛮族穿着的汉子吆喝着，声音似有钩子，将整个队伍的馋虫都勾了起来。
“这烤红薯我知道，这烤土豆子是什么呀！”香儿吸了吸鼻子，小声嘀咕着。
海棠摇头，也是一脸茫然。“我怎么知道？”
洛晞宁倒是知道，这土豆子不就是她离开前给她父母的吗？
空间其实也只有两颗，可她将其每天都拿出来，再统一切块育种。这土豆产量高，很快便可以全蛮州推广。
只是她不知道，这土豆的成效也太显著了，如今都可以拿来烤来吃了。
她扶着窗往外瞧去，这集市不大，却五脏俱全。
南侧几顶毡帐门口，挂着冻硬的兽皮、风干的沙棘果。
北侧木棚下摆着矮桌，有几人围着火盆，捧着热气腾腾的糜子面糊糊，喝得额头冒汗。
最里处，一架纺车吱呀作响，妇人手指冻得通红，却仍把驼毛线纺得飞快。
众人都是一脸不可思议，这还是蛮州？那个苦寒的、满是沙漠的蛮州？
就算她们之前去往孟城，没有走这条路，可也这才不过半年时间，这里居然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集市。
香儿呵着白气，睫毛上满是冰珠，“海棠姐，你掐我一下，我这不是冻糊涂了吧！”
海棠闻言，也是一脸呆愣的，伸手去掐她。
直到香儿呲牙咧嘴的，她这才明白，真不是在做梦！
“小姐？”海棠转头，一脸惊喜地看向洛晞宁。
“去和大姐姐说一声，大家都在这儿歇脚。买些热乎的来吃吧！”
洛晞宁踩着车辕落地，寒风呼啸而来，烤红薯的香气扑面而来，她缓步来到那烤红薯的汉子跟前，“大叔，给我来六个烤红薯，四个土豆子”。
那汉子咧嘴笑道：“当然，您拿好！烫。”
洛晞宁掰开个烤红薯，烤红薯甜糯，她小口吹着，顺势问道：“大叔，您是蛮族人吧！”
“那是当然，纯正蛮族。若不是蛮族，怎么能在咱蛮州的绿洲上做买卖？”那大叔拍了拍胸口，笑道。
“只有蛮族才能在绿洲做生意？”洛晞宁眨了眨眼，她好像没有怎么说过？
那汉子有些警惕地扫了她一眼，可见洛晞宁只是个弱女子，又放松下来。
“当然，这绿洲可是我们蛮族的恩人提供的水源，沙棘以及各种种子，要不然这蛮州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绿洲？”
“咱们族长发话了，将咱们蛮族人从各个地方召回。想要做买卖的，便可在绿洲自由贸易，外族却不可以。这不，短短几个月的时光，咱们绿洲就聚起了好些个小集市。”
旁边卖大黄米馍馍的妇人也上前搭话。
洛晞宁垂眸，指尖摩挲着滚烫的红薯皮，只觉得一股暖意直冲心口。
“哦，那还真的很厉害呀！”
“那可不，要不然怎么是我们蛮族的恩人呀，您可不知道，这么多年，咱们蛮族人还没有回来这么齐全过？”
休息的差不多了，洛晞宁抱着许多吃食回到马车上，拿出两份递给十八，让他拿去给洛映葭她们车上。
“小姐小姐，这糜子面糊糊可真好喝，我喝了一碗，现在浑身都是暖洋洋的。”香儿一上车便对洛晞宁说道，“还有那糖葫芦，比孟城的好吃多了，那果子这么大！”
她一边说一边比画着，海棠上来的时候直接往她怀里丢了袋炒栗子。
“好啦，暖和了，咱们就好好赶路吧！”
一路赶回了沙漠小院，就见了不下于五处的集市，里面的买卖也大同小异，大多都是她们出品的粮食。
洛晞宁瞧着这一切，满心欢喜，全是她要求的种子，还有沙棘果实。
都不需要她做宣传，就已经消耗一空了。
如今是冬天了，天气比别的地方还冷。
两旁的沙柳被人用草绳缠着，田地也盖上了厚实的草垫，草垫是用芨芨草、沙柳条、羊粪末一层层压实了。踩上去“咯吱”作响。像是盖上了巨大的棉被。
“这是为何呀？”
香儿不懂这些农活，疑惑问道。
洛晞宁笑了：“有了这草垫，雪再大也不用担心渗下去。这草垫吸水且保暖，等到开春将草垫一揭，底下的种子都不会被冻坏。”
海棠与香儿一脸崇拜地盯着洛晞宁。
“小姐，你好厉害呀，连农活，你都懂得这么多。”
香儿笑着看向洛晞宁。
“当然呀，我不就是干这行的吗？”
洛晞宁估算着，等这批种子完全成熟之后，便可以将其全部带到祁国去。
只是……
她看向来时方向，就是不知道这些集市到时候该怎么办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回小院
马车行驶，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痕，一直延伸在小院不远之处后，便再也无法向前。
车夫抖了抖缰绳，为难地回头：“前面......”
十八看了一眼前方，转头对车厢里的洛晞宁说道：“小姐，前面过不去了。”
过不去了？
洛晞宁颇有些意外。
香儿为她跳开帘子，风雪扑面而来。
洛晞宁眯眼看向前方，随后愕然。
原本小院周围只有阿乌勒一家人，粮仓之一也建在附近。
这粮仓不光是变大了，数量也变多了，四座新粮仓并排矗立。
原本阿乌勒的帐篷旁多了些帐篷。
其中有两顶是洛晞宁所熟悉的，那是蛮族族长及亚尔的帐篷。
“他们怎么会在此？”洛晞宁心里有些疑惑。
见她们马车停下，帐篷里出来了几人。
当先的亚尔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来，看见洛晞宁的瞬间，眸子亮得惊人。
“宁宁！”
他还未来得及上前，几名孩童瞬间围了上来。
“宁宁姐姐。”
“宁宁姐姐您回来啦！”
七八个蛮族孩子一股脑地跑到马车旁，有男有女，鼻尖冻得通红。
最小的孩子阿古拉踮着脚去够洛晞宁的斗篷边，急哄哄道：“姐姐，抱！”
洛晞宁忙弯腰，把小家伙拎起来。
阿古拉顺势环住她脖颈，冰凉的小脸贴在她脸上，“咯咯”直笑。
“这么冷的天，怎么都在外头？”洛晞宁心疼地拢紧他的羊皮小袄。
“这些风雪可拦不住我们蛮族男儿！”一个半大男孩挺起胸脯，故意把“男儿”二字咬得极重。
“宁宁姐姐，我们蛮族男儿才不会怕冷，我们就是在雪地里长大的。”
旁边的小女孩布和撅嘴：“那我呢？我也天天出来！”
“对对，还有布和姐姐，她比巴图还凶！”
孩子们哄笑成一团，笑声清脆，像一串银铃滚过雪地。
亚尔站在外围，想上前又被小孩儿们拦住，只得无奈地笑。
洛晞宁抬眼，与他目光一触，她微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宁宁，你们可算是回来啦！”
小院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湘湄披着一件青灰色斗篷，立在门槛处。
鬓边别着一支银簪，被雪光映得发亮。
笑着招手道：“听着这些孩子的笑声，就知道应该是你们回来了。”
“娘！”
洛晞宁将阿古拉放下，提着裙角快步上前，一把抱住沈湘湄，这又是好几天没有见过了，怪想念的。
“娘，我好想你！”她的声音不自觉带上几分撒娇。
沈湘湄被她撞得微微后仰，却笑得眼角弯起，抬手替她拍落斗篷上的雪。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看他们都要笑话你了。”
话虽如此，她却将女儿抱得更紧。
“三婶。”
马车里，洛映葭在丫鬟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沈湘湄忙松开洛晞宁，叮嘱道：“慢些，地上滑。”
洛映葭站稳，来到沈湘湄跟前，端端正正行了个万福。
沈湘湄托住她手肘，笑道：“哎，快起来。一路上可还舒坦？”
“娘，我跟你说，”洛晞宁一脸兴奋，凑到沈湘湄耳边，低语了一句。
“什么？这是好事呀！”沈湘湄得知洛映葭怀孕后，一脸高兴。
“老洛，老洛，别劈柴了，”她笑着朝小院走去，“快去抓那只最肥的花母鸡，慢火炖上两个时辰，再切几片老山参，给葭儿好好补下身子。”
“三婶，真的不用麻烦......”洛映葭哭笑不得，想要阻止，可沈湘湄步子迈得太快，转眼就到了小院门口。
“什么不用，什么麻烦！”沈湘湄闻言，回头佯装瞪了她一眼，“眼下正是要紧时候，你若不吃，我可不依。”
洛晞宁扶着洛映葭，慢慢往院里走。
身后，孩子们像小尾巴一样跟着，叽叽喳喳问东问西。
院内，沈湘湄系上围裙，正挽着袖子从鸡笼里捉鸡。
老母鸡扑棱着翅膀，咯咯乱叫，鸡毛乱飞。
沈湘湄一边捉鸡，一边朝灶房喊：“老洛，再烧一壶热水，要滚开的！”
炊烟升起，混着寒意，袅袅直上。
风雪被拦在了小院外，屋内炭火噼啪响着，铁锅里鸡汤“咕噜咕噜”翻着油花。
沈湘湄用长勺撇去浮沫，顺手撒了一把枸杞。
朝着外面喊道：“可以开饭啦！”
“好嘞。”
长桌已经摆得满满当当，除了热气腾腾、营养丰富的鸡汤外，还有蛮族送来奶香四溢的酥酪、烤得焦黄滴油的肋排等食物。
孩子们围在桌边，鼻尖上都全是汗珠，眼睛却黏在桌子上的肉不放。
亚尔最后一个进门，怀里抱着一只铜壶。
“成墨大哥，来喝这个，”亚尔将铜壶往萧成墨面前一放，“这是我阿爸的珍藏，用了好些珍贵的药材，泡了整整两年。”
“亚尔兄弟，好意心领了，只是......”萧成墨微微侧身，有些为难“我这伤暂时还碰不得酒水。”
“嗨，没事儿，我这可是药酒，受伤也能喝的。”
洛映葭也是一脸担心，她怕萧成墨不忍拒绝，托着伤体喝酒。
“亚尔哥哥，”洛晞宁端着一盘刚刚切好的蜜瓜过来，她换了一身短袄，领口一圈柔软的毛衬得她脸颊更小，眼眸更亮。
她笑着解释道，“今儿还是别喝这药酒了，成墨哥哥正在服的那药里有一味川芎，活血行气的力道极强。你这药酒想来也有雪莲这些名贵药材，万一加重的药效，这才刚长好的经脉又得重新接了。”
她声音不大，却条理分明。
“哦，那行吧！那这酒我就先收着，等你伤好了，咱们再痛饮一番。”亚尔也并不是非要喝这酒，便收了起来。
见他将酒收回，萧成墨颇有些遗憾，这药酒他以前喝过，泡过药材的酒劲儿十足，可比外面那些酒楼里掺水的酒水好太多了。
沈湘湄端来最后一盘酥酪，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再香的酒也得等等。先喝汤，凉了可就没药效了。”
她给萧成墨盛了一碗，汤色乳白，浮着几颗枸杞。
萧成墨双手接过，指尖碰到碗沿的烫意，却觉得一路暖到心里。
洛映葭悄悄把汤勺往他那边推了推，轻声道：“先吹吹，别烫着。”
屋外，雪花无声落下。
屋内，汤热瓜甜，一切都刚刚好。
第一百七十章 新年
很快，便又是一个新年。
腊月的蛮州城，处处透着新年的喜气。
不同于以往，今年有了洛晞宁这个粮食大户的加入。
她雇佣蛮州城民种植，大家不光能吃饱喝好，还能往家里带回工钱。
城外的荒地一日日变绿，各种粮食轮茬接垄。
百姓生活过得好，自然质量也就上来了。
就连知府高大人也是得了皇帝的赞赏，大喜过望下，将许久也未曾换过的城门给换成新的。
城内随处可见悬着一盏盏红色灯笼，洛家的车队便是在这满眼喜色中入城。
车刚到城门口，驻守的兵丁竟列队肃立。为首的士兵上前一步，抱拳高声：“奉高大人令，恭迎洛姑娘回府！”
声音刚落，城门里便涌出十几个半大孩子，手里提着花篮，篮里装的是新炒的爆谷、冻米糖，还有红艳艳的糖葫芦。
他们一路小跑追着车，脆生生地喊：“洛姑娘新年好！明年再带我们种多多的粮！”
车辕上的老车把式笑得胡子乱颤，扬鞭却舍不得落下，只任马儿踏着碎步往洛府去。
在车中的洛晞宁也是一副感动的模样。
大家，真是有心了！
洛府门前，裴照兰由两个丫鬟扶着，立在檐下。
身后的洛松远道：“夫人，你快回去歇着，这身体不好，就别逞强。”
老夫人身子没有往年那般硬朗，但见到最爱的三房回来，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前往迎接。
远远见车马停下，老人先是颤颤地往前迎了两步，又猛地停住。
洛晞宁已跳下车，大红羽纱斗篷在雪地里翻飞，几步来到祖母跟前，带着车外寒气与车内炭火的香气。
“宁丫头，可把祖母盼坏了。”老人抬手，枯瘦的手指抚过洛晞宁微红的耳廓。
洛晞宁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只鎏金小暖炉塞进祖母手里：“给您捂手，里头添了安神香，大夫说您夜里咳嗽，要少受风。”
后一辆车里，洛映葭被丫鬟扶着下了马车，两个月的时间，她已经显怀，走了几步，朝老夫人深深一福。
“祖母。”
老夫人忙伸手，“快起来，这儿凉。”
转头对丫鬟吩咐道：“把炕再烧旺些，大小姐双身子，受不得寒气。”
“娘，您也快进去吧！”洛庭鹤上前一步，扶着老夫人往里走去。
“好好，都进去。”老夫人笑着，被洛庭鹤和洛晞宁扶着往里走去。
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廊壁上每隔十步便嵌一方新换的砖雕，雕的是蛮州今年丰收的情景。
播种、插秧、收割……工匠别出心裁，把洛晞宁的侧影也刻了进去。
少女挽袖执镰，回眸一笑，发梢上停了一只衔穗的小雀。
砖雕上的线条极细，却将那笑刻的飞扬。
老夫人指尖抚过那雀，眼里盛满骄傲：“我的孙女，就是厉害！”
洛晞宁微一倾身，才发觉祖母口中厉害的孙女竟是自己。
她先是一愣，随后挑眉笑道：“祖母，我怎得不知，什么时候也下过田、挥过镰了？”
“怎么没下过田，挥过镰，”老夫人抬手，指着外面道，“这蛮州城这么多的百姓可都瞧着的呢！”
接着，她便绘声绘色地说着她所听到的传说。
洛晞宁听得发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砖缝。
原以为自己不过是商贾本分，却被整座城池奉为传奇。
如今更是在祖母眼下，被夸赞成这副模样。
大雪纷飞下，她低垂着眸，雪光映着她微敛的睫，投下一弯弧影，更衬得嘴角那抹笑越发灿烂。
新年在一片爆竹声中翻过，正月十五的灯火尚未退尽，洛晞宁已换上方便行动的骑装，准备着收粮一事。
沙漠小院的粮仓，晨雾未退。
“宁宁，这些粮倒是够，”洛庭鹤熟练地搬起一个粗麻袋的粮食，脚步稳健如飞，汗珠顺着鬓角滚进领口，“只是你真的要去祁国京都吗？”
粮袋落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抬手，抹掉额上的汗珠。
洛晞宁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蹲下身，指尖拨开麻袋缝口，捻出一撮陈粮。
米粒尚算饱满，但她还是摇头道：“光是这些可能还不够。”
不够吗？
洛庭鹤皱眉，“这些不够的话，那就只能再等上两个月了。”
等上两月吗？
洛晞宁抬头望天，如今已经是正月十七，离六月初三那场暴雨已经不足半年了。
“我等不得，”她略一沉思后，轻声对洛庭鹤说道，“这样吧，爹，我先带人去祁国京都。等到两月后，收到粮食，你就让小紫帮忙搬进那里，我想办法混进粮仓中。”
那里！他自然明白洛晞宁说的是哪儿。
“好，但这样就可以了吗？宁宁，祁国是不是有什么危险？你如此急切地将粮食运过去，怕不是单单为了赚钱吧！”
洛庭鹤总算是想明白了，女儿告诉自己是为了赚钱才去的祁国京都。
可如今，祁国根本没有传出缺粮的消息，反倒是风调雨顺。
再看女儿眼底，那分明想要救人的焦灼。
“爹，等今晚吧！我会告诉你的。”洛晞宁看着进进出出的蛮族人，低声说道。
“什么！”
夜里的沙漠小院一片安静，一声惊呼险些惊动隔壁院子的十八。
“夫人，你小声些。”
洛庭鹤朝窗外看了看，只见小紫伸展了一下藤蔓，再无其他动静。
洛晞宁瞧了瞧，朝两人使了个眼色，一家人进入空间之中。
“宁宁，你是说六月初三祁国京都会有大暴雨？”洛庭鹤喉结动了动，有些担忧道。
沈湘湄一把抓住女儿的手，神色严肃道：“你不许去，大暴雨是多么危险呀，你这才带去多少人，太危险了。”
“是啊，宁宁，咱们就待在蛮州，大暴雨也冲不到蛮州来，你何必......”
“爹，娘，”洛晞宁抬眼，神色平静，“可我想要帮谢憬安，他是祁国太子。”
她又丢下一枚重磅炸弹。
“什么，谢憬安居然是祁国太子？”两人震惊不已。
“对，他不光是祁国太子，他还是原著中的反派。之前我也给你们说过，因为原著男主乔同甫的缘故，我们可能会遭遇全族被灭……”
第一百七十五章 坦白
洛庭鹤与沈湘湄对视一眼，眸中皆是了然，便不再多言。
“宁宁，你说得对，既然如此，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办吧！”洛庭鹤的声音成低沉，他抬手替洛晞宁理了理鬓边碎发，目光落在女儿那双杏眼上，语气越发认真：
“不过，爸希望你是真心想要去做这件事，也希望你是真心想要与谢憬安相处，而并非是因为他是书中反派，能为你带来助力。”
洛庭鹤说出这番话，洛晞宁心里猛地一跳，指尖无意识地蜷紧。
她原以为，她与谢憬安之间那点隐秘的小心思藏得极好，却没想到竟被父亲一语道破。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沈湘湄也轻轻颔首，柔声道：“对，宁宁，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便是真心，而非算计和利用。”
被父母二人四道目光齐齐望着，洛晞宁耳尖瞬间染了绯色。
她垂下眼，指尖悄悄抠着袖口的暗纹，小声嘟囔：“你们……你们怎么什么都知道呀……”
沈湘湄被她这模样逗笑，抬手戳了戳女儿软乎乎的脸颊：“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撅撅尾巴我就知道你要往哪儿飞。再说了，你是什么性子我还能不清楚？那般颜控，若那谢憬安不是生了副好皮囊，你会多看一眼？”
洛晞宁被戳得往后缩了缩，仍不死心地辩解：“才、才不是呢……”
沈湘湄挑眉：“不是？那为何别人不救，单单把他挪进你的空间里？你自己不是说吗？空间里的秘密太大太多，绝对不能被别人知道。”
“我这不也是没碰见别人吗？再说，我之后还是把他挪出去了呀！”
沈湘湄见她不承认，有些好笑地扬眉说道：“是吗？”
洛晞宁抿着唇，悄悄摸了摸鼻尖。
她自以为天衣无缝地安排，原来在父母眼里，就像白纸黑字那般清晰。
“我……我只是……”她喃喃半句，终究在父母了然又宠溺的目光里败下阵来，乖顺地点头，“嗯，放心吧，我知道的。”
见她听进去了，沈湘湄这才满意地舒了口气，可下一瞬，眉心又轻轻蹙起：“宁宁，这次你去祁国带多少人呢？”
洛晞宁早就考虑好了，掰着葱白似的指头，一一数道：“商队有二十人，负责押货、交涉。丫鬟小厮各四人，可以贴身伺候，也能听从我的指挥去做些事情。还有十八以及几名护卫、两个车夫，另外我要带上个掌柜，就是蛮州城的高纪，他经验丰富，做事沉稳，为人也十分精明。”
洛庭鹤听完，眉心却皱得更紧了，摇头说道，“这些人还是太少了，祁国不比蛮州，山高水远，朝中局势也乱。你这要去帮谢憬安，就不可避免地要接触到祁国朝堂与后宫，万一出了岔子，这些人如何护得住你？”
洛晞宁闻言笑道：“爸，妈，你们就放心好了，我可珍惜自己这条命了。”
她拉住父母的手，十指相扣，软软地撒娇道：“而且，不光这些人呀，我还要带上小紫小白，还有霄影为我找到的小狐狸、小鹰它们。”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无奈笑笑，好吧，是他们多虑了。
能被女儿冠上小什么的，体型从来和小字不沾边，那小狐狸，哪里是什么小狐狸？那是一只通体火红，尾巴蓬松，站起来比成人还高，一尾巴扫过去，山石崩裂。而小鹰更了不得，是这世间唯一的一只烈空金雕，翼展三丈，金翎如刃，振翅可穿云。
有这两凶兽在侧，寻常宵小别说近身，就是远远嗅到气息，恐怕也得夹着尾巴逃命。
沈湘湄抬手扶额，“罢了，是我们多虑了。”
鹤却仍不放心，沉声道：“即便如此，也不可大意。我会让亚尔连夜出发，沿途打点，祁国京都他也有熟识接应，你每到一处，务必传信回来，可不许逞强。”
倒不是倒不是他们对洛晞宁格外放心，而是知道这谢憬安既然是书中的大反派，那想必有他的牵制，自己的女儿必然会安全许多。
而且，洛晞宁也说了，并不是一来就走到谢憬安的面前，让自己处于明面上。
洛晞宁乖乖点头，心里却悄悄盘算：等她到了祁国，第一时间便去找谢憬安，务必要吓他一跳，再狠狠地罚他一罚。谁让他这些许时日都不给自己来信一封，害得自己跋山涉水地去找他。
沈湄见女儿眼珠子滴溜溜转，哪还不知她的小算盘？又好气又好笑地戳她额头：“鬼丫头，满脑子风花雪月，可别忘了正事。这暴雨洪水可不是小事，毕竟是性命攸关。”
洛晞宁吐了吐舌头，转身扑进沈湘湄怀里，声音软软的：“好啦，我知道啦！”
她虽然不是什么圣母心肠，但她也很清楚，六月初三的那场暴雨给祁国带来了多大的灾难。
她这一去并不光是为了谢憬安，许是知道了这场暴雨带来的后果，她日日胸口沉闷，就想着怎么样才能帮助那些百姓，如何躲过这样的灾难。
洛庭鹤看着妻女闹作一团，眉眼也柔和下来。他抬手，轻轻抚过女儿发顶，声音低沉，且十分郑重：“宁宁，记住，无论你在哪儿，父母永远都是你的后盾。若那谢憬安敢让你受委屈......”
“他敢！”不等他说完，沈湘湄突然横眉冷对，语气严肃。
洛晞宁见状，笑道：“放心吧，我还不了解他吗？向来也只有我欺负他，没有他欺负我的。”
那人看着冷淡，实则心肠极软。
“好，你说了算，行了吧。”
夫妻二人给了洛晞宁一个大大的拥抱，他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第三日，车队便要启程了，连夜被召唤来的高纪，匆忙将自己的行李放好，便上前来对洛庭鹤行礼。
“高掌柜，你不必多礼。这一去山高水远，一路要可要小心了。还有这祁国京都形势复杂，这丫头心软又任性，你可要多看着点。”
洛庭鹤不自觉地说着，恨不得自己也跟上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嘉州镇
离了蛮州地界，天地仿佛换了一般。
在蛮州境内，那风是冷的，外面是苍茫的。
可这马车才刚踏出最后一道关隘，外面便是全然不同。
官道两旁是一片苍翠，远处的山峰被阳光洒上了些许金色。
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香儿是最受不了这股暖意的。
她伸手在颈后摸了摸，果然是汗津津的。
干脆把最外头的藕荷色夹袄脱下，顺手叠成方方正正的小包，搁在旁边。
车窗的湘妃竹帘半卷，风带着泥土气息直扑进来，吹得她长发飞舞。
她索性探出半个身子，双手在眉骨上搭了个凉棚，眯着眼往远处的天空张望。
再瞧见那一小黑点之后，声音里带着雀跃，指尖对着苍穹一点，对洛晞宁说道，“小姐，小雕真的飞得好高呀！可它真能一路跟上咱们？别一个不留神，飞到别处去了。”
洛晞宁正倚在软枕上，翻着一本《祁国异物志》，闻言抬眸，指尖在书页上一顿。
伸出食指，在香儿额头上一点，笑道，“傻丫头，”她拖长了尾音，带着几分慵懒，“你当这金雕是傻的吗？它那眼睛可比你眼睛好使多了，百里之外的一只沙狐都难逃它的眼睛，更何况是咱们怎么大、怎么长的车队。”
话音未落，车外忽地响起一阵急促风声。
随后便见天上的小黑点逐渐变大，双翼撕开气流，随后便是“嗵”的一声，整个车厢为之一颤，那金雕已经稳稳落在车厢顶上。
洛晞宁佯装生气道：“小雕，你小心些，别把我的车厢给搞坏了。”
车顶传来一声嘹亮高亢的鹰啼，像金石相击，震得耳膜发麻。
洛晞宁撇撇嘴，没好气道：“霄影不在，我听不懂你在嚷什么？”
话音刚落，前方的十八突然朗声说道：“小姐，它在我这儿讨食吃呢！”
香儿“呀”了一声，掀了门帘钻出去看。
车厢外，十八身旁放着一只半人高的竹筐，竹筐里是一层防水的油布。
筐里黑鱼挤在一起，鳞片乌亮，鱼腮还在翕动，鱼尾偶尔拍打筐壁，“啪啪”作响。
那金雕就立在车顶边缘，双爪扣住铜钉，弯钩般的喙微微张开，瞳仁里映着十八的动作，看得认真极了。
十八揪住一条黑鱼尾巴，手腕一抖，鱼在空中划出一道湿淋淋的弧线。
金雕双翅微张，猛地俯冲，铁喙张合之下，“咔哒”一声，黑鱼已被拦腰叼住。
鱼尾还在它喙外拼命甩动，甩出几点晶亮的水珠，溅在十八的脸上。
十八不以为意，抬手抹了把脸，笑得极为轻松：“好家伙，牙口真利！”
他又连掷三条，金雕都一一叼住。
香儿看得入迷，忍不住去触碰金雕的羽毛。
大金雕也不躲开，只是偏头看她，竟像是带着几分纵容。
十八又一连丢了好些，直到洛晞宁开口：“十八，别一个劲儿地喂它，惯得它越发懒了，让它自己去捕些野味回来。”
十八笑着应道：“好的，小姐。”手里最后一条黑鱼却仍是抛了出去。
金雕仰头接住，喉间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十八这才站起身，沾满鱼鳞的手冲车顶挥了挥。
金雕会意，振翅而起，掀起一阵劲风，吹得香儿眯起了眼。
只见那金雕在空中盘旋一圈，忽地拔高，直冲云霄。
香儿又是“哇”的一声，仰着头，脖子都望着酸了，也舍不得眨眼。
直到那道金色的影子越来越小，最后凝成一个黑点，镶嵌在蓝蓝的天幕上。
洛晞宁倚在窗前，目光追随着小雕，直到再也瞧不见。
想起之前霄影说它，是个只认吃不认打的主，她便觉得好笑。
她低头笑着，刚好香儿转身回到车厢，见到洛晞宁笑，还颇觉得有些奇怪。
“小姐，你笑什么呀！”
洛晞宁摇头笑道：“只是笑那贪吃的雕罢了，居然就认了经常喂它的十八为主。”
洛晞宁想着，金雕认十八为主也是好事，十八虽然只有一只手，但他武艺高强，轻功更是一绝。
如今有了大金雕的帮助，岂不是如虎添翼。
香儿歪着头道：“认哥哥为主不好吗？”
可话刚落音，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脸色蓦地难看起来。
见她这样的神色，洛晞宁瞬间明白，笑骂道：“别胡思乱想了，我有那么小心眼儿嘛！”
洛晞宁伸手想去敲她脑袋，被香儿笑着躲开，“没有没有，小姐怎么会这样想！”
“哼……”
洛晞宁转头，不去理她。
“小姐，前面便是嘉州镇，我们要去探望大老爷他们吗？”
车夫陈伯猛地一勒缰绳，突然说道。
车内，洛晞宁将帘子拉开一条缝，抬眼望去……
嘉州镇便是洛家长房长子长孙所待的驻军地。
此地名义上仍属祁国版图，却因毗邻大渊与绥国，山岭纵横、河道交错，成了天然的藏污纳垢之所。
昔年祁国朝廷鞭长莫及，盗匪聚集藏于山林，商旅绝迹，田垄荒芜。
直到三年前，一纸军令将洛家长子洛观岳、长孙洛栖梧父子二人遣至此地，率三千兵士常驻。
这几年过去，他们将此处打理得极好，没有任何匪盗敢越过边界去。
后来，大伯母江望舒带着五弟洛浸川，也在嘉州镇买了个院子，做些小生意。
想起洛浸川那小孩在流放路上，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留给她，她心里便是一软。
大姐姐成亲时，她见过五弟，那时的洛浸川已经长得很高，也不知道……
车轮碾过石子，发出“咯噔”一声闷响，打断了她的思绪。
洛晞宁深吸一口气，放下帘子，叹道：“既然到了这儿，那就先去镇西的望舒小筑！”
望舒小筑，一个三进带跨院的小院，便是江望舒在嘉州镇的住所以及维持生计的地方。
院墙用青砖砌成，门楣上挂着块松木牌匾。“望舒小筑”以江望舒的闺名为题，以茶为本。
第一次听说之时，洛晞宁着实不能想象，曾经名满京城的京中贵妇，江家嫡女如今却在偏远小镇上以卖茶为生。
第一百七十七章 望舒小筑
马车驶入嘉州镇时，阳光正斜斜地切过城楼的飞檐。
青石板被车轮碾过，石板之中的缝隙里钻出几株倔强的野草。
有一株野豌豆，顶着嫩绿的芽，在风里轻颤。
官道两旁酒旗招展，不时有着小贩的吆喝声。
卖豆花的妇人拿着铜勺，一勺一勺地舀着豆花。
卖饴糖的老人敲着铜锣，“咚咚咚”，却在巷口处拐了个弯。
洛晞宁隔着窗帘，指尖微微收紧。
她本以为自己会看见一间局促的小铺，斑驳的木板门，褪色的幌子，大伯母站在灶台前，袖口处满是补丁，就像是所有苦苦支撑着日子的妇人那般。
她甚至想过，自己该如何才能不损大伯母的颜面。是先叹口气，再握住大伯母的手，说一句“原谅宁宁来迟”，还是......
却不想，眼前的场景让那句叹息在喉咙里转了一个圈，化作了一个极轻的“咦”字。
隔着窗帘，远远便瞧见了望舒小筑。
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望舒小筑的格局并非她印象中那般的憋屈。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紫藤，并非记忆中稀稀疏疏的几串，而是一条壮阔的紫色瀑布，从青瓦上倾泻而下，花序甚至密得看不见叶子。
洛晞宁有些疑惑，此处温度虽然不高，可是这紫藤为何能开得如此茂盛，这花也是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紫色，而是带着一种淡淡的紫金色。
院墙也并不高，却极为精巧。
青砖磨得发亮，砖缝以白灰勾出如意纹。
马车停在院门外，门是新漆的桐油，门环却是旧铜，像被无数双手摩挲出来的包浆。
门楣上悬一块乌木匾，“望舒小筑”字迹娟秀中透着风骨。
这是江望舒亲笔题的，笔锋里隐隐还留着当年京中第一才女的气韵。
让她觉得惊奇的是，门前竟无半点市侩烟火。
没有蒸腾的白雾，只有一架小小的竹制茶棚，棚顶垂着半卷湘妃帘。
帘内，一位着浅蓝罗衫的妇人正低头点茶。
她背对他们，发髻松松挽起，只插一根紫檀簪，簪头垂下一粒珍珠，在日光里微微摇晃。
洛晞宁心中猛地一颤，那并不是大伯母江望舒。
这人是谁？
心下疑惑刚起，却见到门外一人走了过来。
洛晞宁定睛看去，那才是她的大伯母江望舒。
没有她想象的落魄，没有暗淡的肤色，甚至没有一丝被烟熏火燎的痕迹。
江望舒就只是站在门口，朝她笑望着。
“宁宁？”
声音不高，却带着笑。
洛晞宁裙角扫过车前踏板，沾了些紫藤花瓣。
她一步步走近，脚步踩在青砖上，竟生出几分迟疑来。
“伯母……”
不等她犹豫，江望舒已经来到了跟前，伸手握住她的手。
她还未说话，一股茶香便扑面而来。
“你怎么来了，怎么不提前来信？”江望舒笑着。
洛晞宁张了张口，却只吐出一句：“我以为……”
“以为什么？杜家娘子，我有客人，先上一壶茶吧！”
江望舒莞尔，牵着她往院里走，“先进来喝盏茶，我再慢慢同你说。”
院门“吱呀”一声，门内竟别有洞天。
一条鹅卵石小径蜿蜒，两侧种着一些梅花，再往前是一方小小的水池，池水清澈，几尾红白相间的锦鲤悠然游着。
池上架一座九曲竹桥，桥尽头是一间敞轩，轩窗全部支起，垂着淡青纱幔。纱幔上缀着细小的银铃，风过时，叮铃作响。
倒是与那满墙的紫藤格外应和。
那位杜家娘子快步走了过来，轩内下摆着一张紫檀茶案，案面嵌一块云石。
案上是一套青瓷茶具，釉色如雨过天青。
杜家娘子执一把银茶匙，正往小盏里舀茶粉。她的动作极慢，仿佛不是在点茶。
“宁宁，尝尝，这是去年春末刚收的紫藤露。”
点好的一盏茶，推至洛晞宁面前。
茶色极浅，带着淡淡的紫，入口却是清洌的甜。
洛晞宁抬眼，正对上江望舒的目光。
江望舒笑笑，从旁边漆木食盒里拿出些茶点来摆好。
“知道你喜欢吃甜的，这茶不喜欢就放着，吃些糕点吧。”
“你以为我落魄，是不是？”江望舒轻声道，指尖抚过茶盏边缘，“其实，我比在蛮州城时更自在。”
“我初来嘉州，确实只支了一口灶，卖茶粥度日。”
江望舒的声音极轻，“后来，你伯父打了几场胜仗，商旅渐多。我便将茶粥铺子改成茶棚，又收了附近山里的野茶，自己来炒制。再后来，有茶商来找我合作，我便做了望舒的牌子。如今，嘉州镇六家茶铺，倒有四家卖的是我的茶。”
“我虽然不如你会做生意，”她抬眼，眸中映着轩外摇曳的紫藤，“却知道怎样把日子过成自己喜欢的样子。茶要香，花要开，人也要自在。”
洛晞宁环顾四周。
窗棂半卷，风带着山泉的凉气穿堂而过，吹得纱幔上的银铃叮叮当当。
旁边架子上，一排排茶罐贴着不同颜色的签条。
她忽然想起当年蛮州城里的江望舒，那时的大伯父、堂兄并不在身边，她既要护住大姐姐，又要护住小儿子。
日子过得着实辛苦，如今再看竟是比昔年在京中赏雪时，还添几分从容。
洛晞宁端着茶盏，轻抿一口，“伯母你喜欢就好，也的确是大姐姐误我，我还真以为你在这里并不开心。却不想如今，你这般模样，当真有几分当年京中贵女的风范。”
江望舒失笑，眼尾弯成温柔的弧。
“葭儿那孩子，最是惜我。她见我劈柴生火，便以为我落魄。殊不知……”她伸手指向敞轩外那水池，“柴是后山香樟，火是果木细枝，煮出来的水自带甘甜。”
洛晞宁也笑，心底的石头悄然落地。
“咦，五弟呢？”洛晞宁转头。
江望舒替她续茶，“去书院了。”
“书院？”
“嗯，隔壁小镇书院的山长，去年秋日来镇上赏菊，偶然喝到川儿递的一盏野菊白茶。”
江望舒说到这儿，眼底浮起掩不住的骄傲，“那老头儿喝了两口，便拉着川儿的手不放，说他眼有慧光，心有丘壑，当场破格收为学生。”
洛晞宁怔住，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小豆丁，竟能执笔研墨了。
“五弟才多大呀……”
“那又如何？山长说，昔日甘罗十二拜相，川儿不过早些年罢了。”江望舒轻轻一笑，“我本也舍不得，他倒是比我洒脱，背起小书箱就走，还留了一句话……”
“什么？”
“他说：娘，等我考个状元，给你挣个诰命回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茶
“五弟倒有孝心！”洛晞宁笑着赞叹道。
不知为何，他们好像都有一种要回京的执念。
江望舒听她出声，抬眸望来。两人目光一触，江望舒却是先笑了，“是啊。”
“宁宁，这次回来，就多住几天。”
“多住几天就不了，”洛晞宁拖长了尾音，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叹气，“不过，倒是可以多带些伯母炒的茶。”
江望舒“噗嗤”一声笑出来，“那感情好。”
她起身，裙摆拂过地面，窸窣作响，“我那儿可是有好些旁处没有的野茶，宁宁等会儿都尝一尝。你若喜欢，便全包起来带走。”
洛晞宁眨眨眼，“好呀！”
江望舒转身吩咐丫鬟：“去把东厢将那只黑漆描金匣子取来，再烧一壶泉水，要后院那口老井的。”
丫鬟领命而去。
江望舒复又坐下，声音低低的：“我新近得了一味野茶，长在后山背阴处，寻常人寻不到的。那日还是我亲自去采，采时害得我指甲缝里都是泥。最主要的是，这茶味道变化极大。”
洛晞宁轻“咦”了一声，微微前倾，一脸的好奇。
“伯母竟还亲自去采茶？”
“可不是。”江望舒笑，“那日雾气重，我踩着湿泥，险些滑进山涧里去。好容易采得一小把，回来又连夜炒制，火候稍过一点便毁了。等出了锅，才发现味道与寻常野茶大不相同。”
她说话时，丫鬟已捧了匣子回来，又提来一只铜壶。壶身乌亮，显是常摩挲所致。
江望舒接过匣子，轻轻打开，里头铺着一层素绢，绢上卧着墨绿茶叶，条索紧细，毫尖银白，像覆了一层薄霜。
洛晞宁凑近嗅了嗅，眼睛倏地一亮。
“好香！”
江望舒笑而不语，只抬手示意丫鬟退下。
她亲自执壶，将泉水注入炉上铜壶，火苗舔着壶底，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水汽蒸腾而上，“这还只是温壶。”
江望舒道，“真正的茶香，要等第一泡滚水冲下去才出得来。”
洛晞宁点头，目光却落在江望舒的手上。
那双手修长，指节分明，因常年泡茶，指腹略带薄茧，动作却很稳。
她先将沸水高冲而下，水线在空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弧，再低低地落入壶中。
茶叶被激得翻滚，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茶香瞬间炸开。
先是清洌，继而转甜，最后竟透出一点熟果的淳厚。
洛晞宁深吸一口气，只觉得那股香气顺着鼻腔直往脑门里钻，连带着连日赶路的疲惫都散了几分。
“伯母……”她喃喃道，“这茶好香呀！”
“再等等看。”
说话间，第一泡茶已出。
江望舒执壶，将茶汤注入两只白瓷盏中。
茶汤呈浅琥珀色，澄澈透亮，盏底一圈金线似的涟漪。
洛晞宁双手接过，轻轻啜了一口。
下一瞬，她睁大了眼。
“如何？”江望舒问。
洛晞宁没答，却是又喝了一口，再一口。
茶汤入口，先是微涩，继而回甘汹涌，像有一线温热的泉水从舌尖漫到喉底，再缓缓沉入胸腔之中。
她甚至能尝到一点山泉的冷冽，一点春芽的鲜甜，还有一点十分淡，却挥之不去的野花香。
“我……”她放下茶盏，指尖微颤，“我说不好。只觉得……似乎喝下了整个春天。”
江望舒垂眸，笑道：“你喜欢就好。”
可等水开，江望舒又将茶汤撇去，重新注入滚烫的水。
洛晞宁微微睁大了眸，“伯母，您这是？”
“你且等等看。”
果然，不到十秒钟，一股更为浓郁的茶香四溢，那股香气直冲洛晞宁天灵盖，让她不禁打了个颤。
“这是？”
杏眼圆睁，洛晞宁不可思议地看着江望舒手里的茶壶。
她自认喝过不少的好茶，可哪一种都没有这茶如此这般……
“如何？这香气是不是很特别？”江望舒笑着看她的动作。
“岂止是特别，简直是霸道！”
对，就是霸道，这股香气一出，其他茶都要逊色几分。
“霸道？嗯，不错，虽夸张了些，倒也贴切。”
她为洛晞宁再倒一盏，“再尝尝。”
洛晞宁挑眉，“又不同了？”
江望舒笑了笑，“试试便知。”
茶汤入口，不同于刚才的滋味，茶汤清亮，回味悠长。
“好茶！”洛晞宁不禁笑道。
江望舒也笑了，复又执壶。
“来，再尝一泡。这茶耐泡，七泡仍有余香，而且滋味各不相同。”
茶汤再次注入盏中，香气如初。
洛晞宁低头饮茶，江望舒也替自己倒上一盏。
茶香氤氲，一室寂静。
只有江望舒不断地抬手替洛晞宁续满，又替自己续满。
良久，江望舒轻声道：“这茶好是好，就是太少了些，我找遍了后山，也才寻了这么些。”
她皱着眉头，颇有些可惜道。
不过，她很快又笑道：“我其他的茶虽然没有这茶这么多的变化，以及浓郁的香气，但还是比其他地方多了些野趣，宁宁不如多尝一些，看喜欢哪种？”
洛晞宁闻言，吓得直摆手，“不了，伯母，我实在喝不下了。”
“你这些茶点还没有尝过呢？”江望舒看向她，似有些失望。
“这……”
这茶点看起来的确美味，可她喝了这许多的茶，实在是吃不下了。
“要不我给你泡壶生普洱……”
洛晞宁摆手，拒绝道，“不不，我想去周围逛逛，这里和蛮州城大不一样，趁现在有时间，我带着几个丫鬟去逛逛吧！”
洛晞宁实在怕了，不想再喝茶，只得找借口离开。
江望舒也不戳破，只是笑着答应了。
在望舒小筑，洛晞宁只是歇了一天，便又重新出发。
行了三日，便来到了霁川县。
而霁川县里有座霁川书院，刚好如今哑姑和沈成渊正在此处。
霁川书院原本是前朝名士的读书处，几经战火，早已破落不堪。
萧成墨便是以重金购得，担任个霁川书院的山长，这才让他有机会娶了洛映葭。
如今，哑姑他们之所以迟迟未能回到，便是为了收取学子一事而耽搁至今。
第一百七十九章霁川书院
书院被萧成墨请来巧匠，依丘壑之势重筑讲堂、回廊以及藏书阁。
如今，古柏抽芽，周围又是一片勃勃生机。
霁川书院正是春末开院之际。
加上，萧成墨广收学子，不收束脩这一举措，引得十里八乡的寒门子弟纷纷负笈而来。
十八将小雕安置在山下一棵郁郁葱葱的古树上，古树枝桠交错，小雕栖于最高处，双翼收拢，仍有一人之高。
洛晞宁在树下，只见夕阳斜照，小雕的羽尖泛起金属冷光。
偶有风拂过，枝叶翻飞，它便微微倾侧，像是御风而行的王者那般俯瞰人间。
洛晞宁并未带上太多人，只是带上十八、香儿和海棠一同拾阶而上。
十八轻声说道：“小姐，山路湿滑，要不要先歇一歇？”
洛晞宁摇头，目光落在石梯上，那边有着许多得知书院不受束脩而赶来的寒门学子。
有位赤足少年，裤管卷到膝盖，小腿上有被荆棘划出的血痕，他却浑然不觉，子把逐项往肩上提了提。
与他并行的是位清瘦的少年，怀里紧抱一本手抄本，纸页泛黄，边角卷翘。可他依旧极为爱惜地捧在怀里，即使是赶路，他也不时地翻上一页。
后面还有位年过而立的中年汉子，眼角细纹满是岁月的沉淀。指节粗大，掌心满是厚茧，惯是个做粗活的人。
他的箱子里没有书，只有一把柴刀、两双草鞋、半袋干粮，以及一叠用油纸包着的旧卷。
或许是他年轻时在私塾窗外偷听记下的，如今要拿来与天下学子争上一争。
他们循着石梯，一步一步上前。
石梯尽头，沈成渊青衫磊落，正执卷倚门。
他如今的面容已经恢复成常人模样，只是新生的手臂还不太能用上力。
面试分三场：第一场默经，第二场策论，第三场面谈。
默经只需一纸一笔，写错一字便出局。
策论则命题：若代天子牧民，何以济世？须言之有物，不得空谈。
最难过却是面谈。
沈成渊不再问私德，而问治国之策。
“若你是县令，县中大旱，饥民十万，朝廷赈粮迟迟未至，你当如何？”
“若你是刺史，辖内豪族侵占民田，朝廷却要你维稳，你当如何？”
“若你是宰辅，新帝年幼，太后临朝，外戚贩官鬻爵，你当如何？”
“若你手握兵符，北虏南下，朝廷却令你不准出战，你当如何？”
洛晞宁却在他说出题目后，眉头紧蹙，这成王当真还不死心！
哑姑却在此时，瞧见了她。
“小姐？您为何在此？”
她颇有些意外，之前的书信中并未提及小姐会来到霁川。
所以在书院外见到，她都有些不可置信。
洛晞宁却只是冷冷地看她，随后说了一句，“这考题他出的？”她下巴微扬，遥指沈成渊。
哑姑自是明白小姐心情的变化，忙请她进书院。
可洛晞宁却拒绝了，她双臂环抱，冷声说道：“就让我在这儿看看，他想做些什么吧！”
哑姑只与洛晞宁身边的海棠相识，见她家小姐生气，她不解地望向海棠。却见海棠也只是摆摆手，她如何得知小姐的想法？
十八为洛晞宁找来凳子，让她能够坐下，看清场内。
赤足少年答：“先开义仓，再截漕粮；若朝廷问罪，愿一身当之。”
沈成渊抬眼：“若朝廷斩你以谢豪右，你还能护民否？”
少年语塞，半晌道：“愿伏法之前，先夺下豪门存粮，以粮易民命。”
沈成渊提笔，在册上画下一道朱钩。
清瘦少年道：“若我为刺史，先清丈田亩，再请旨削豪族封邑；若旨不得下，便借民变之势，逼豪族吐地。”
沈成渊轻叩案几：“借民变，便可能血流成河。你愿做那河上的桥，还是河下的尸？”
少年沉默良久，答：“愿做桥，先渡百姓，再渡自己。”
朱钩又落。
断臂青年用左手执笔，写下四字：“先斩后奏。”
沈成渊问：“若斩的是朝廷命官呢？”
青年冷笑：“命官先负百姓，便是国贼。”
沈成渊凝视他残缺的右臂，据他所说，乃是抵御贼寇，被其砍断的。
他喃喃，声音却几不可闻：“你与我当年一般鲁莽。但鲁莽之人，或可开新路。”
朱钩重重一圈。
轮到那名中年汉子。
他把柴刀横放在膝前，扑通跪下：“俺识字不多，也不懂兵法。俺只想问一句，要是俺带着俺村最后几十个能拿刀的后生，违令出关去挡北虏，结果俺们全死在草原上，俺算不算罪人？”
沈成渊俯身，低声反问：“要是你们这一死，换来边关万家灯火，日后有人为你们立碑，碑上刻满你们全村的名字，你愿不愿？”
汉子抬头，热泪滚进胡茬：“愿！”
沈成渊一把扶起他，让他坐下：“治国之道，不过如此。敢为万人死，方能为天下生。”
有人答得慷慨激昂，出门却掩面痛哭。
他们终于明白，治国不再是圣贤书里的高谈，而是千万具血肉之躯的筑成。
有人沉默半晌，只说一句“愿守本心”，却被沈成渊重重圈下，本心若真守得住，那便不再是个普通人了。
洛晞宁在角落处，看沈成渊的笔尖在纸上起落。
她忽然想起十年之前，他曾是意气风发的成王，却在城楼下对百官说：“若我为帝，必先负天下；若我负天下，不如为寇。”
香儿却在此时轻声说道：“小姐，三百余人，却只取三十，是不是太......”
“太狠了？”
“嗯。”香儿点头。
洛晞宁却摇头：“读书如登山，能到山巅者本就不多。”
“可......他们大多答得都挺好的呀！”
香儿年幼时，曾跟着身为暗卫的十八一起上过几日学堂。所以有许多，她也能够听明白。
“可若是被这些落榜之人怨恨，出去到处说学院的坏话，那该怎么办？”香儿瞧见有些学子未被划勾，还一脸愤愤的模样。
洛晞宁轻笑道：“那自然是再开一门，让他们来年再试，怨恨自会化作火种。”
旁边的哑姑神情微僵，小姐是如何得知他们接下来的打算的？
第一百八十章 断成王念
夜色沉沉，乌云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有一场暴雨到来。
书院里最后一点灯火也暗了，只剩正堂里那一盏灯，灯芯被风一吹，便有些昏暗。
哑姑踮起脚尖，把灯罩重新扶正，回头看见洛晞宁仍端坐在案前，指尖那盏雨前龙井早已凉透，她却一口也未饮。
门“吱呀”一声，沈成渊这才匆匆前来请罪。
他拱手，一揖到底，声音沙哑：“洛小姐，沈某来迟，累你久候，实在惭愧。但学子们求学若渴，小姐想必也不会怪罪！”
洛晞宁没有让他起身，只抬了抬眼。
半晌，她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求学若渴？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她忽然转头，盯着他的眼睛道，“敢说你半分私心也无？”
窗外忽起一阵风，卷起竹叶哗啦作响。
沈成渊直起身，眸色深如幽潭。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低沉却十分清晰：“我有私心。”
洛晞宁杏眼微眯，眸中怒气更甚。
沈成渊却迎着她目光，丝毫不怵：“我私心里，想让他们读书明理，想让他们不必再像他们父辈那般，一辈子匍匐在权贵脚下。他们想要读书的心是那么的强烈，他们想知道为何在同一片天之下，有人锦衣玉食，有人卖儿鬻女。想知道为何圣贤书里说‘民为贵’，可河里漂着的却是饿殍。”
洛晞宁嗤笑一声，“好一番慷慨陈词！你既知圣贤书，便该记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们一旦成为了书院学子，身家性命皆与书院息息相关。你想要叛国，难道还要带着他们一起去死吗？”
她蓦地起身，茶盏重重摔在案上，碎瓷四溅。
哑姑惊呼一声，却见洛晞宁已欺身至沈成渊面前，指尖几乎戳到他眉心：“你且睁眼看看，这次你勾下三十学子，最小的才十二岁！他们的父母典田卖地，只为凑那一斗束脩。他们信你敬你，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你读什么民贵君轻！可你会给他们带来什么？祸及家人的祸事！”
“小姐！”身旁的哑姑一脸骇然，小姐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成渊的喉结滚了滚，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良久，他低声道：“我并未让他们涉险。那些......不过是我的一人之念。”
“一人之念？”洛晞宁笑得几乎落下泪来，“你的一人之念，连及我洛家数十人陪葬还不够，还想要再添多少家族？”
沈成渊脸色骤变，哑姑扑过来拽洛宁的袖子，拼命摇头，眼泪糊了满脸。
洛晞宁却反手按住她的手，声音低了几分，却更瘆人：“我洛家既与萧家联姻，不可避免站在了你这一头。今日，我便是要做个恶人，也要断了这祸根。”
她转身，从案下抽出一卷泛黄的舆图，哗啦展开。
烛光下，山川脉络蜿蜒，直指京城。
洛晞宁的指甲划过一处朱砂标记：“这里便是恶龙谷中你藏兵器的山洞，可惜你许久未曾去查看，那里的武器早已经被噬金妖兽一族啃食一空。沈成渊，你藏了那么多年的武器，如今化为齑粉，这便是天意。”
沈成渊的呼吸变得粗重，眼底血丝密布。
洛晞宁却不管他，手指指向另一处，那是绥桐县。
“这绥桐县倒是离我孟州粮仓十分近，你让萧成墨联络旧部，想要不动声色地慢慢收购我蛮州粮食。可惜，你这旧部却是不可靠的，此去，险些害得萧成墨丢了性命，我大姐姐流产，彻底断了萧家的后。”
她话音未落，哑姑却再也坐不住，猛地一把抓住沈成渊的袖子。
“若恒，你说过的，你已经放弃了，要与我长相厮守，为小墨谋份前途，让他和大小姐能有个安稳富贵的家。可你为何？小墨那可是我萧家唯一的血脉，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你要我如何面对泉下的父兄，我......”
她跪了下来，双膝撞得青砖闷响，就像一记闷锤砸在沈成渊心口。
她死死攥住他的袖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要是真的小墨没了，洛映葭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那她就是她们萧家的罪人！
沈成渊拉她，“你先起来。”
“我不起来。”
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执拗的倔强，仿佛要把这些年积压的所有恐惧与绝望，一次性掏出来，摊在沈成渊面前。
“若恒，你看着我。”
她仰起头，“我萧家如今只剩三口人，我、小墨，还有葭儿。父兄当年战死，尸骨至今未曾找到，连块碑都立不得。这都怪我，若不是我一意孤行，非要和你在一起，否则，又怎会连及全族性命。”
她声音发颤，咬字却极重，嘴里仿佛带着血腥味儿。
忽然，她笑了，绝美的脸上，眼里含着泪。那笑容凄美，却极为不真实。
她望着沈成渊，眼底映出他骤然苍白的脸。
“如今只有舍了我这条命，才能保住小墨及葭儿肚子的孩子，还有小姐一家。”
与沈成渊相关的只有一意孤行的自己，若自己没了，小姐的洛家便不会受到牵连，小墨、葭儿、还有葭儿肚子里的孩子便都能保住。
只是，有些可惜，她还未见小姐穿上嫁衣，未见她穿戴凤冠霞帔，与心上人拜天地。
未见葭儿的孩子落地，听他软软地叫她一声姑祖母。
沈成渊俯身抱住她，双臂勒得她生疼，仿佛要将她嵌入骨血之中。
雨声轰鸣中，她听见他近乎崩溃的低语：“令娴，令娴你别这样......”
他的声音带着从未示人的脆弱。
她却摇头，伸手触碰他的眉，“若恒，”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死后，你便走吧！离小墨、离小姐，离所有和萧令娴相关的人都远远的。”
指尖顺着眉骨滑到眼角，触及那股湿意。
她笑了笑，泪却滚落地更多更急，“那个时候，你想作何都随你......”
她伸手入怀，拿出一柄匕首，说着便要插入自己胸口，却在此时被男人用手抓住刀刃。
血......
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
“令娴，你若死了，我夺这江山有何意义，我活着又有何意义！”
第一百八十一章到达祁国京都
暖阳斜照，书院新漆的朱门半掩。
洛晞宁立在石阶上，披风被风掀起一角。
她抬手，将沉甸甸的银匣递到哑姑面前。
“办学不收束脩是你们的仁心，可先生要聘请，孩子们要吃穿，哪一样离得开银子？”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这些你先拿去用，不够再写信。我让粮队每月十五把新米送来，断不会让一个孩子缺了吃穿。”
哑姑双手微颤，低垂着头，“小姐……”她声音哽咽，“我和若恒，到底还是负了您。”
洛晞宁笑着摇头，伸手替她把鬓边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如今你要记住，你活着，才能牵制住他……”
哑姑美眸含着泪，轻声说道：“小姐，我明白的。”
犹豫片刻后，她最终还是将那句话说了出来。“小姐，多谢您！”
要不是洛晞宁，她可能还被蒙在鼓里，直到她萧家彻底灭亡，她那时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洛晞宁笑着拍拍她的手：“你我之间，何须言谢？等这边书院步上正轨后，就带他回沙漠小院吧。大姐姐和成墨哥哥都在那儿，想必你也不想错过我小侄的成长吧！”
“至于他，”她微微叹口气，“他满腔仇恨，只有你用柔情和孩子的笑颜来慢慢化解才行。”
洛映葭如今肚子大了，越发不爱动弹。
或许哑姑他们回去陪着她，他们能够更快乐些。
哑姑破涕为笑，点头，声音轻却十分坚定：“好，我会带他回去。小姐放心，我会让他学会……放下。”
告别哑姑后，洛晞宁的车队继续朝着祁国京都方向行进。
“小姐，哑姑他们不跟上吗？”
海棠有些疑惑，见书院已经招收好了学子，还以为她们会一起。
洛晞宁歪着头，疑惑看着她，“怎么，你想和他们一起吗？”
海棠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只是看见哑姑眼角还挂着泪，如此不快乐的话，还不如跟我们回家呢！”
“回家？”
洛晞宁颇有些意外的挑眉，看向海棠，“你觉得蛮州是你的家？”
海棠一脸诧异，“小姐，你胡说什么呢？对海棠来说，有您的地方才是家呀！”
“呵呵呵。”她的这句话逗笑了洛晞宁。
香儿正捧着一包桂花糕，闻言立刻撅嘴：“马屁精！”
“嘿，你这臭丫头，居然敢说我是马屁精。”海棠恼羞成怒，伸手去挠她腰窝。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香儿笑着躲到洛晞宁身后，糕屑撒满衣襟。
洛晞宁笑着摇头，捏起一块碎糕塞进海棠嘴里：“甜吗？”
海棠鼓着腮帮子点头，眼里亮晶晶的。
马车辘辘响起，驶过书院。
哑姑站在石阶上，久久未动。
直到再也看不见马车，她才转身，却见沈成渊倚在不远处的树下，受伤的手上包扎着纱布。
“你怎么出来了？”她快步走向他。
“你别哭了，我瞧见心疼。”沈成渊伸手，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
哑姑依偎在他怀里说道：“等书院不步入正轨后，我们就回沙漠小院吧！我想看着葭儿的孩子出生......”
“好！”
远处，在马车上再也看不见书院的踪影。
海棠趴在窗边，突然回头：“小姐，你为什么不把哑姑带在身边，你明明......最舍不得分离？”
洛晞宁伸手接过香儿递来的糕点，轻轻笑道：“此刻的分别，只是为了更好的重逢！而且，有些路得他们自己走才行。”
沙漠的风会磨平棱角，孩子的笑会融化冰霜。
“我若强行插手，反倒成了新的枷锁。”她顿了顿，望向书院的方向，“况且，我也希望他们有个好结局。”
马车行驶了五日，总算是到达了祁国京都，这里的天气没有蛮州干燥，也没有孟城那般潮湿，搭配上春光倒是极为适宜居住。
“小姐，我们到了。”
车队在城北柳巷深处，一处偏僻的宅院外停下。
香儿好奇地掀开车帘，先是眯眼适应了一下光线，随即“哇”的一声探出半个身子。
“小姐，咱们真的到啦！”
香儿嗓音脆生生的，拎起裙角蹦下车，绣花鞋尖沾了湿土也顾不得，一蹦一蹦地往前跑去。
海棠随后跳下，伸手欲扶洛晞宁，却被洛晞宁笑着挡开。
“我又不是纸糊的。”
她抬眼打量宅门，重新被粉刷了一遍的灰墙，上面爬满了常春藤，藤蔓深处还留着去年未摘尽的花。
此处也不知道荒凉了多久，原本该蹲守门前的两尊石狮不知去了何处，空留两处方形的印子，覆着苔痕。
“小姐，我叩门了哦？”香儿已经蹦跶到门前，去抓那铜环。铜环冰凉，叩在门板上却发出温吞的“咚咚”声。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门后，正是换下了蛮族服饰，穿着亚麻短袍，露出结实手臂的亚尔。
见到洛晞宁，亚尔跨出门槛，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欢喜，却也带着几分疑惑：“宁宁，你们脚程怎么慢了这么多，可曾遇到了麻烦？”
“嗯，路上耽搁了一会儿，亚尔哥哥此处是？”
“哦，这儿是我蛮族往常行商之时，结识的一位祁国富商，找他买下的一座院子，只是许久未曾住人，有些荒废。”
亚尔见洛晞宁神情倦怠，侧身让路：“先进来吧，院子早收拾好了，你们一路风尘，先歇歇脚。”
他伸手欲扶洛晞宁，指尖尚未触及，忽有一道灰影横插进来。
十八抱着剑，面无表情地挡在两人之间，声音平淡：“小姐，小雕在马车顶棚上闷了几日，可否先让它下来透风？”
洛晞宁一愣。
她抬眼，正对上十八的目光，那双眼眸沉静、克制，却带着无声的审视。
而审视的尽头，正是亚尔悬在半空的手。
亚尔挑眉，收回手，笑意却是不减：“是我疏忽，竟忘了你们还带着这位祖宗。”
他退半步，让出通道，神情坦荡，像是并未察觉十八的针对。
洛晞宁心中微哂，却未点破，只道：“放它下来吧，别吓着周围人。”
十八点头，抬臂一振，小雕长唳一声，掠上院墙，翅影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宁宁来了
亚尔侧身引路：“前厅已备了姜汤，厨下温着玫瑰酪，也有些祁国京都才有的糕点，应该都是你爱吃的。后面有三间向阳的卧房，被褥都是新换的，十分软和。”
香儿听得直咽口水，眼巴巴地望着他。
海棠却悄悄拽了拽洛晞宁的袖子，小声说道：“小姐，我总觉得十八今日像是吃了火药一般，看起来都凶凶的。”
刚才，她还以为他们要打起来。
洛晞宁也有些不解，忽然想起之前也有几次，十八总是刻意地不让自己与亚尔接触。
不过，想不通就算了，最主要的还是眼下。
“亚尔哥哥，这些都先不急，我之前交代你的那些事情，办得如何了？”
洛晞宁一脸正色，她的时间已经耽搁了许多，再不开始有所作为，那就可能来不及了。
“你吩咐的事情，我怎敢不从。我早在暗中买下几座仓库，用于你拿来囤粮。另外找来了三百余人......不过，你说是要去西山矿场，这恐怕不行，西山矿场虽说已经是废弃的，可却一直是工部直管，外人不许擅动！”
工部？
洛晞宁手指轻叩桌面。
屋里安静的只听得见洛晞宁指尖轻叩桌面的“哒哒”声，一声接着一声，让房间里气氛越发紧张起来。
“亚尔哥哥，”洛晞宁抬眼，“囤粮、雇人、盘仓库，这些你既已办妥，我心里先踏实一半。只是，”她语气一转，压低声音，“接下来的事情，才是关键。亚尔哥哥，你附耳过来。”
亚尔俯身，耳边只闻她气息轻软，却字字如钉。
亚尔猛地直起身，脸色都变了。
“真的要如此吗？”
关于洛晞宁此处前来祁国，要做什么他并不知情，只是知道她说这是关于数万人生计之事。
可如今，洛晞宁居然将蛮州粮仓抬于水面之上，如今祁国多么危险，怕是会为她招来杀身之祸！
洛晞宁起身推开窗户，让夕阳撒了进来。
轻声笑道，“你刚才不是说要外人不能擅自进入吗？我就让官府亲自来请我。”
“可这是否太过冒险？”亚尔浓眉锁得更紧，他担忧洛晞宁会有危险。
“放心好了，我自有安排。”
……
殿内，烛火摇晃，窗棂外月光惨白，冷光斜斜照进来，映照得床榻上的人脸色越发苍白。
谢憬安半倚在塌边，玄色衣襟被血浸得泛着暗红，肩头的箭伤，血并未完全止住，药粉撒上去时，他指节微屈，却连眉毛都未动一下。
“殿下，这谢云逸如今是越发猖狂，竟然伤您至此。”姜恒立在榻前，嗓音压低，却怎么也掩饰不住那怒意翻滚。
他盯着暗卫十九将最后一圈白布缠紧，眼底血丝密布。
“这箭只差一寸便直刺心脉！若有半分偏差……”
“舅舅，”谢憬安抬手，止住他未尽的话。嗓音因为失血而有些哑，却带着一贯的沉静。
“孤无碍。”
“无碍！”姜恒几乎要跳起来，声音陡然拔高，又硬生生压回去，“你先前是如何应我的，你说不会再对他们心软，可你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你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你母妃交代？”
他拳头攥紧，青筋暴起。
若非如今谢憬安伤重，他真想劈头盖脸痛骂他一场。
可终究只是深吸一口气，别过头去，不再看那伤口第二眼。
殿中一时安静异常，只剩下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飘荡。
忽而，有轻扣声自外间响起，暗卫十九立刻侧身，匕首无声滑至掌心。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名暗卫闪身而入。行至榻前，在谢憬安耳边低语。
“什么！”
整个疗伤过程，没有一丝变化的神情，骤然变得严肃起来。
他猛地起身，箭伤直接崩开，血又渗出来，染红刚刚新换的布巾。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一般，伸手接过十九递来的软布，随意按住伤口。
“再去探，仔细探。”他抬眼，眸底那点倦意瞬间被寒光击碎。
“是。”暗卫领命，退了出去。
姜恒转头看他，“怎么了？”
谢憬安指尖轻颤，却不是疼痛，而是心底更深的恐惧。
洛晞宁是他心底最为柔软的存在，若是被谢云逸知道，那……后果不堪设想。
那个疯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十九，备马。再调一组暗卫，随我……”
“殿下，”姜恒厉声喝止，“你伤成这样，如何能骑马！究竟是何事，让你不顾伤势也要亲自前往？”
谢憬安抬眼看他，那目光让姜恒心头一跳。
“舅舅，宁宁可能来京都了。”
宁宁？
姜恒一愣，还未想起是谁。
宁宁！
可当视线落在谢憬安的脸上，看见他那近乎疯魔的执念，不过片刻，他便想起来了。
那年谢憬安只带着随行的小太监和几名护卫，因为误信他人，身陷沙匪手里，险些丢了命。
便是这位被他称为‘小仙女’的宁宁，救了他，并为他治好了腿伤。
还记得，那之后，谢憬安曾对自己这个舅舅与他母妃说过，他有心上人了。
之后，他身陷囹圄，谢憬安身中剧毒，不知所踪。他几尽绝望之际，也是她救了谢憬安。
“她怎会……”
姜恒喃喃，他自是知道这人在谢憬安心中，是怎么的分量！
如今，她竟来到了京都。
在这风声鹤唳，杀机四伏的京都。
话还未说完，谢憬安已然越过他，踉跄着走向衣架。
玄色的外袍被血染得斑驳，他却浑然不觉，指尖发颤却仍固执地去系着盘扣。
几次都勾不好，索性一把扯下，任衣襟半敞，露出锁骨下方那道狰狞的伤势。
姜恒看见他手在颤抖，连剑几乎都快拿不稳。
“你别自乱阵脚，谢云逸并不知道你与她的关系。如今她来，你若是贸然现身，只会将她推入险境。”
谢憬安动作一顿，背脊僵硬。
“可若是我不去，万一她遇上危险……”他声音低哑，带着无尽担忧。
“如今，”姜恒对他说道，“你才是灾祸的源头。她现在只是个他国的商贾，谢云逸不可能伤她。”
第一百八十三章 雕兔相斗
消息传出去整整三日，洛晞宁倚在回廊的雕花栏杆上，手里握着一把团扇，扇面却是纹丝不动。
回廊外一架紫藤开得正盛，风过时，花瓣簌簌坠落，将青石台阶给铺满了一层。
她却恍若未闻，目光穿过重重屋脊，落在远方西方群山的轮廓上。
“怎么还没有动静？”她声音极轻，像是自言自语。
香儿端着托盘，缓缓走来，茶是新沏的六安瓜片，糕点则是一碟玫瑰酥，花形极为小巧好看，远远看去，还以为真是花朵。
“小姐？”她低低唤了声，把托盘放在栏边小几上。
洛晞宁这才回过神来，坐起身，指尖在团扇竹柄上摩挲两下。
“西山那边，可有信来？”她轻声问道。
香儿摇头，“卯时传过一次飞鸽，只说三百人仍按兵不动，干粮尚足半月，其余……并无新讯。”
洛晞宁“嗯”了一声。
虽然没有等到她想等之人，可她也没有傻傻等着，反而是按部就班行动。
六月初三，离现在还不到三个月。
三百名精壮汉子此刻正蛰伏在西山矿脉上，只是没有官府的首肯，他们暂时不敢妄动。
回廊尽头，海棠提着裙角小跑而来。
“小姐，又是那个云岚商会，过来说是要与您见一面，还抬了两箱礼，说只谈一盏茶的工夫。”
洛晞宁伸手端过茶盏，低头抿了一口，茶香清洌，入口却涩，像含着一口未说出口的叹息。
她眼也未抬，声音淡淡道：“说我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知道，早打发走了。”海棠喘了一口气，却还是忍不住，凑近半步，声音压低道：“不过，小姐您究竟等的是谁呀？”
风忽地紧了，吹得紫藤花纷纷乱乱。
洛晞宁抬手，一瓣花刚好落在扇面上，她轻轻一吹，花瓣打着旋儿坠下。
“等一个......连我自己都不会确定会不会来的人。”她望着天空，喃喃道。
香儿与海棠对视一下，心下愕然。
正在此刻，三人被一旁的动静吸引住了目光。
一直隐在树木枝桠间的十八，只觉头顶有风声响起，那是在他头顶上的小雕。
它半阖的眸子倏地收紧，雕身一弹，羽尖擦过树枝，箭一般俯冲而下。
目标，是不远处的矮矮的野杜鹃灌木。
那灌木不过齐膝高叶背灰白，正开着薄如蝉翼的粉，一只白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动物出现在那儿，被眼尖的小雕发现了。
金雕的俯冲向来无声，它左翅微收，右翅斜斩，利爪张开，直取那道白影背脊。
那里看着没有厚毛覆盖，是显而易见的软肋。
谁知，那道白影却像是早有预判，只见它向后猛地一蹬，旁边灌木丛的叶片、泥土被炸开，整团白影竟然凌空倒翻。
小雕的趾爪与白影的后腿相接，竟发出金铁交击之声。
十八瞳孔骤缩，在金雕利爪之下，那白影竟然毫发无损。
小雕怒啸，翅羽猛掀，借势拔高了数丈。
它盘旋一圈，羽毛边缘在太阳光下泛着淡金色的光芒。
那白影却并未趁机遁走，它落于灌木丛之中，前爪微抬，似人般那样站立起来。
当瞧见那标志性的长耳，洛晞宁心口猛地一惊，像被什么钝器狠狠敲了一下。
“小雕，住手！”
她声音拔高，尾音带着颤儿，几乎破音。
随着她话语落下，空间里的小紫猛地从她手中窜出。
藤蔓在空中舒展，叶片层层翻开，直指俯冲的金色身影。
它速度很快，可金雕的速度更快。
金雕收拢翅尖，整个身体绷紧，利爪张开，速度极快的俯冲而下，却被一道白影所拦住。
小花体型虽只有金雕的三分之一，可它非常灵活。
它后退一蹬，草屑飞溅，在不大的灌木丛中四处腾挪，它是最早的一批变异动物，可能也是清楚这大鸟大概也是主人的宠物。
小雕的利爪擦着它尾端扫过，只是扯断了几缕绒毛，绒毛在风里打着旋儿。
灌木丛成了它的迷宫，枝条被蹬得噼啪作响，但每一次都能精确地避开金雕的爪子。
洛晞宁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喉咙。
那可是她留给谢憬安的变异兔子，是能带回他近况的信使！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先一步冲出，声音几乎快要破音了。
小花似乎听懂了，后肢猛地一蹬，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在一丛荆棘后方。
小雕一击落空，恼羞成怒，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哑的嘶鸣，听得人有些牙酸。
却不想，小紫却在此刻刚好赶到。
藤蔓如蛇信般弹出，瞬间缠住金雕。
“小紫，捆紧了。”
洛晞宁匆忙赶来，她的发梢都被汗水黏在脸颊上。
藤蔓应声收紧，小雕被拽得一个趔趄，荆棘中的花兔子这才探出头来。
见到熟悉的洛晞宁和小紫，它鼻尖抽动两下，确认安全后，才一蹦一跳地奔向洛晞宁。
“小花，过来，我看看。”
洛晞宁蹲下身，双臂张开，兔子一头撞进她怀里，脑袋在她颈窝处蹭了蹭。
她手指顺着兔子脊背往下摸，检查每一寸皮毛。
指尖触到一处打结，她呼吸一窒，直到发现只是缠了草屑而非伤口时，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没事就好......”
倒是一旁的小雕，被小紫捆着还有些不服气，爪爪不停刨地，扬起一片尘土，金色的瞳孔里怒火未消。
见状，洛晞宁顿时来气了，转头看向小雕。
将兔子递到它面前，“小白，你也是见过的，就该明白小花并不是普通的兔子。你有见过这么大的兔子吗？这么厉害的兔子！真是见什么兔子都想去咬，也不怕硌了牙！”
小雕歪了歪头，金色的瞳孔映出洛晞宁气鼓鼓的脸，又看向被举得眼前的雪白兔子。
小花可不是普通兔子的大小，皮毛厚实，耳尖一簇绒毛在风里轻轻抖动，红宝石般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哪有半分寻常兔子的怯懦。
它甚至冲金雕裂开三瓣嘴，露出两颗明显过长、闪着寒光的门牙，示威似的“咔哒”一声咬合。
小雕一下子僵住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金雕传信
城北柳巷的夜色之中，洛晞宁所在院落不远。
谢憬安立在檐下，玄衣与夜色融为一色。
灯火被他高大的身形挡去大半，影子斜斜投在门槛石阶上。
袖中，指节因过分用力而失了血色。他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却依旧挺直，没有佝偻着身躯。
他在等小花回来，如今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
以它的脚程，从柳巷出发，就算去了西山矿场，再折返，也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如今已过三更，门外依旧不见那团熟悉的兔影。
谢憬安不敢深想，怕思绪稍一放纵，可能就被最坏的可能淹没。
他盯着院门，门虽然是旧的，漆色剥落处露出灰白的木质。
门轴却是新上了桐油，开合本该无声，在此深夜时分却分外清晰。
“吱呀”一声。
声音划破夜色，灯火猛地一跳。
谢憬安倏地转身，衣摆掀起的风带的灯火都剧烈摇晃。
门外是空地，没有小花熟悉的影子。
更远处，打更人的梆子声迟了一拍才响起。
“笃笃笃......”
三更已过，如今已经是四更了。
谢憬安垂眸，看到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正在微微发着抖。
“小花......”
他嗓音低哑，拳头握紧。
小花，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暗卫十九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像一道无声的影子。
惯常没有表情的脸上，此刻眉宇间却压着一丝罕见的迟疑，声音压低道：“殿下，小花还未回来。”
谢憬安眼睫一颤，缓缓抬眸，眸色在灯火下，阴沉得骇人。
却又在转头的刹那，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压下，他薄唇微抿，“是的。”他听见自己几乎快要听不见的声音。
“不过，小花本是妖兽，不用担心。”
他说着不用担心，可连他自己都怔了怔。
下意识用手捂住伤势，短短三天，他的伤势虽然好上一些，可行动还是颇为受限。
“咳咳”他咳嗽两声，伤口隐隐作痛。
“殿下，属下已派人沿着这一路的方向搜寻，但......”
“再调一队影卫，”谢憬安打断他，声音低沉，似啐冰般，“给我盯着他们，明日此刻还见不到小花，给我......”
烛火猛地一跳，灯芯“啪”的一声爆开。
他顿了顿，半张脸沉在阴影里，剩下的半张脸被光映得森白，他的眸中闪过一丝近乎狰狞的狠戾。
敢伤害小花，他必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十九颔首领命，转身之际。
谢憬安的眸色一冷，耳尖倏地一动，门外有着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谁？”
声音不高，十九的手却已按在剑柄，脚步回撤，瞬间护在谢憬安身前。
门外，风声忽止。
紧接着，“咚”的一声，似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撞在了门上。
谢憬安的眸色骤然一紧，这样的动静并非小花能弄出来的。
小花的脚步向来轻，偶尔急了，也只是跺跺脚而已。
可此外，门外不止一道呼吸。
有轻柔、有粗重，还有......
一股鱼腥味若有若无。
十九抬手，门栓被抽开。
下一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道缝。
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雪白的爪子，爪垫被泥糊得斑驳，却仍看得出原本蓬松的绒毛。
那是......小白！
谢憬安的眸猛地一亮，小白在，那是不是就是说......
宁宁！
宁宁真的来了！
小白旁边是一只金雕，它通体漆黑，唯有颈侧和翅尖有一层金色羽毛。
它站得笔直，双翼收敛，长长的尾羽托在地上。
在它的脚上，套着一枚铜制脚环。
“小花，这是？”
谢憬安瞧向金雕旁边熟悉的白影。
小花朝前蹦跶，短尾一撅一撅，像一团棉球。
它跳两步，停一停，耳朵转来转去。
可惜谢憬安注意力不再它身上，他的目光越过白兔，越过金雕，甚至越过那道朱漆门，直直落到黑漆漆的巷口处。
他眼下只想见洛晞宁。
为了她的安全，他这段时间根本连一封信都不敢送去蛮州。
他怕自己的信被截获，怕信鸽被箭矢射落，更怕她因他而陷入万劫不复。
于是，他将相思压入骨血，任它们在夜深人静之时翻滚成灾，却连一个字都不敢递出。
如今，他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在不远处，他却不得不硬生生停下脚步。
不能为她带去危险！
他逼着自己转向金雕，快步上前。
金雕纹丝不动，只在他靠近时微微抬起翅膀，露出细细的爪子。
谢憬安取出一张纸条。
那纸条被藏于金雕足上的铜环之中，展开不过寸许，却写满了字。
墨迹很淡，却看得清晰，正是洛晞宁的笔迹。
快速看了看纸条后，他神色先是一凝，随后有些不舍地放在烛火上焚烧。
火舌舔上纸条，很快化作了飞灰。
谢憬安垂眸，看那一小撮的灰烬被风卷起，最终消散。
十九取来纸笔，谢憬安俯身在案前，袖口半挽，露出一截略微苍白的手腕。
他执笔良久，直到一滴墨滴下。他看着被晕染成一团的纸张，微叹一口气。
待十九为他换上一张后，他笔尖一点，在那方素笺写下几字。
写罢，他搁笔，用指腹摩挲那行小字，似将他的思念也一并融入其中。
那金雕在谢憬安将纸条塞入脚环之中后，忽然偏头，先落在小白身上，似得到小白同意后，下一瞬，它猛地振翅，掠上了屋脊。
十九仰头目送，看向金雕的方向，眸中充满了赞赏。
这样的猛禽在祁国可不多见，而且，以金雕传信想必没有几人能做到吧！
对那位素未蒙面的未来太子妃越发好奇，她究竟是如何驯服这些异兽的？
“十九。”
谢憬安的声音低低传来，十九连忙上前半步，俯身候命。
谢憬安贴近他耳畔，低声吩咐一句。
“是。”十九领命，快步没入夜色之中。
谢憬安看向洛晞宁所在的黑暗深处，微微叹了口气，却在转眼间，看向了两只变异兔子。
小白居然没有离开。
明白洛晞宁用意后，谢憬安抿唇，低语道：“这么不放心我吗？”
第一百八十五章 暴雨如期而至
案几上烛焰轻轻摇曳，此刻，窗外的夜色正浓。
洛晞宁垂眸凝视着这件那张薄薄的纸笺，短短几个字，让她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
下一瞬，她将纸条举至烛火上方，火苗“噗”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
火光骤亮，映得她眼底那抹暖意，越发明显。
灰烬卷曲，碎屑落下。
她抬眸望向窗外，远处夜色如墨。
看来，她的三百青壮年可以行动了。
抽屉被拉开时，老檀木发出细微的声响，洛晞宁的指尖掠过一封封信件，最终停在其中一封之上。
将那封信取出，她轻声唤道：“十八。”
烛影一闪，一身黑衣的男子自窗外翻了进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之中。
洛晞宁微微抬眸，将信递于他：“现在就出发，将这封信交于亚尔。”
“是。”
十八颔首，身形一矮，窗棂无声开启，又无声阖上。
洛晞宁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担忧了许久的心，这才稍微放松了下来。
第三日，天还未亮。
香儿早早地便蹲守在门口，她的对面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膝盖上摊着一件未缝完的衣服。
“阿嬷，您再说一遍嘛！”香儿仰着脸，声音脆生生的，“西山矿场那边，真的有天雷炸了?”
王阿嬷眯起眼，她放下阵线，从怀里摸出个小纸包，剥开油纸，里面是几颗糖果。
她生了四个儿子，一心盼望着有个女儿。
香儿这丫头人乖巧，嘴又甜，正是她心目中香香软软的女儿模样。
她先往香儿嘴里塞了一块，又往自己嘴里丢了一块。
这才压低嗓子，神神秘秘开口：“可不是天雷，昨夜子时，我那值夜的小儿子亲自看到，说是一道紫电劈下来，半边山崖都塌了。那坑，啧啧，可大。”
“那火呢？阿嬷不是说，还有天火？”
香儿惊呼一声，她家小姐这么厉害！
“可不是嘛，”老妇故作神秘，“要不是碰巧附近有着支运粮队经过，还不知那火还要烧多久呢？”
话音未落，海棠提着满满一篮子菜回来，笑着说道：“王阿嬷，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这一路上可什么都没有听到？”
老妇佯装生气，用针尖虚点她脑门，“嗨，傻丫头，你们还太小，接触不到这些很正常。”她说着，一把拽过海棠的篮子，掀开盖布瞅了瞅，“哟，这菜蛮新鲜的。对了，你们知道蛮州的粮商吗？”
香儿与海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
流言中的运粮队，分明就是亚尔之前雇来的人，那车上装的可不是什么粮食，而是一箱箱的硝石与硫磺。
可如今，流言竟像长了翅膀，不仅把黑火药的爆炸说成天雷，还把他们的伪装编成了运粮队。
这京都百姓的嘴，怕不是比八百里加急还快！
“这蛮州，可是大渊的蛮州？”香儿问道。
“是啊，这蛮州，原是沙漠。这沙漠粮食哪里能种粮食？嘿，可这蛮州还真就出了个奇人，还真就把粮食给种出来了。”王阿嬷越说越起劲，干脆拉着两个丫头坐到门槛上。
“咱们京都可不缺粮，但是那蛮州的粮食，许多达官贵人都说好。我家老大在昌平街一家酒楼帮工，说他们那酒楼里八成都出自蛮州。”
老妇从蛮州粮商说到三年前西域进贡的夜光杯，又从夜光杯扯到前朝贵妃的胭脂方子。
香儿托着腮，时不时“哇”一声应和，心里却盘算着：这流言传得如此离谱，反倒省了她们事后编故事遮掩的功夫。
“小姐，你可不知道，外面传得可邪乎了。”香儿手撑着下巴，掰着手指说，“说有天雷、有天火，那值夜的人都说是亲眼看见。”
洛晞宁轻笑一声，接过海棠递来的热帕子擦手。
海棠笑道：“这传言呀，本就是添油加醋才有趣。这王阿嬷说书的本事，可比外面的说书人还厉害！”
洛晞宁放下热帕子，望向皇城的方向。
接下来，便是等着六月初三的暴雨。
自入夏天以来，祁国京都上方便一直低垂着一层铅灰的乌云，仿佛蘸上了墨汁。
那云一日沉过一日，压得人胸口发闷。
街巷里，有老人摇着蒲扇说，这是龙王在憋着，憋得越狠，下得雨就越凶。
她一直在暗中与谢憬安，通过金雕在联系。
盯着天边浓重的云，在海棠扇风下，听得天边忽然滚过一阵闷响。
像是一个讯号，乌云不再只是低垂，而是整片压了下来。
第一滴雨滴落下来的时候，洛晞宁伸手去接，雨滴滴在指尖上，还砸得她瑟缩一下。
紧接着，千万滴雨紧随其后，仿佛天河决堤。
那雨仿佛不是落，而是在泼，在倒。
顷刻间，屋脊瓦片被砸得噼里啪啦。
雨势到了傍晚时候，已经成了灾难。永定门外的官道先是泛起泥浆，泥浆又汇成溪流，溪流又聚集成一片。
更可怕的是，护城河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城南的贫民窟最先遭殃。
茅草屋顶被狂风整个掀起，像断线的风筝飘向空中。
土墙被雨水一泡，被人一推就倒。
有妇人抱着尚在襁褓中得婴孩，蹲在半截土墙上哭嚎。
更远处，百年老槐树险些被连根拔起。
洛晞宁站在阁楼上，指尖抠紧檀木窗棂，雨水顺着她袖口灌进去。
听着十八的汇报，皱着眉头，这磅礴的雨势破坏力也太过吓人。
雨已连下三日，就是皇城，亦不能幸免。
太液池的水漫过白玉栏杆，淹了半片牡丹圃。锦鲤被冲出石堤，在朱漆廊柱间穿梭。内务府的太监们忙着用铜盆往外舀水。
内务府的太监们排成一列，前排的人舀水，后排的人传盆，动作却丝毫赶不上水涨的速度。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太监脚下一滑，连人带盆滚进水里，
总管太监李全急得嗓子劈了叉，尖声吼：“再给咱家加人！太液池若淹了坤宁宫，咱家这颗脑袋就得挂到德胜门去！”
可这雨水是毫不理会，雷声不再是间歇的，而是连绵不断的咆哮。
第一百八十六章 赌约
紫黑色的闪电劈开乌云，那一瞬把皇城都照得惨白惨白的。
照出屋脊上滴答的雨势，照出雨幕里狂奔的宫人，也照出御书房内皇帝惨白的脸。
老皇帝已有两日未曾合眼，案上堆满急报。
堤溃、库淹、疫棚塌、流民聚集……
每一份都是十分紧急，危在旦夕。
“陛下，”高福膝行两步，额头抵地，颤声劝道，“老奴伺候您四十余年，从没求过您，今日老奴就斗胆求这一回。先移驾御花园假山地宫吧，那里地势高。您若有个闪失，我祁国的天都要塌了呀！”
“天塌了？”皇帝低声笑了笑，可那笑比哭还难看。
“天若真要塌，朕就站在这儿，替百姓扛着。朕是天子，天之子，岂有弃民而逃的道理。”
他猛地转身，龙袍下摆扫过案几，将众多折子扫落一地。
皇帝弯腰，从脚边拾起一张湿透了的折子。
是三个月前太子所奏，皇帝看了一眼后，说道：“传旨，打开西门，放禁军出宫，与兵士一同筑堤！”
若非前几日天降紫电，将西山矿场炸出了个巨坑。
太子派人将其废石与泥全部清出，恐怕此刻的京都早已堵塞。
紫宸殿外，雨声不断。
皇帝坐在宝座上，两指捏着一本折子，却没有翻动丝毫。
明黄袍摆下露出靴尖，一下一下点着，声音敲在众臣心口。
“怎么了？”
皇帝声音不高，却压得殿中所有人都矮了半截。
“如今京都缺粮，满朝文武连个像样的法子都没有？”
身着明黄黄袍的皇帝，随手将其掷向一旁。
殿中大臣齐刷刷跪倒，唯独两人站着。
“老二，你说。”皇帝看着二皇子，冷声说道。
“陛下，”谢云逸上前几步，回禀，“儿臣母妃在城中的粮店，可是存粮不足以维持城中百姓三日之需。如今雨势未歇，漕运断绝，欲渡难关，恐须……对外求援。”
最后四字一出，殿中抽气声此起彼伏。
“一派胡言！”
皇帝勃然大怒，他一国之君，竟因为即使三日暴雨，就要对外求援。
谢云逸“扑通”一声跪倒，“儿臣该死。”
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之时，谢憬安忽然上前，“陛下，臣请筹粮于城内。”
筹粮？
谢云逸跪在地上，蓦地抬头，嘴角扯出一声冷嗤，“太子哥哥，你怕是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吧！就是粮仓有些存粮，也不过仅仅能满足城中三日的用量，如今这雨未停，太子哥哥是打算去文昌塔里求，还是去太庙里头赊？”
几句话带笑，却句句带刺。
谢憬安连眼尾都没给他，继续道：“臣听闻，大渊蛮州粮商，如今恰好在京都。此人手中握有数万粮食，若得其助，可解燃眉。”
殿中顿时嗡嗡作响，众多大臣眸中一亮。
谢云逸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膝上并不存在的灰，站起身来，与谢憬安面对面。
“原来是打那位蛮州女粮商的主意。”他尾音拖得极长，“可惜，臣弟手下带着厚礼，连续几日登门，却连洛氏的面都没见着。哥哥凭什么以为，自己一去，人家就肯开仓卖粮？”
谢憬安垂眸看他，薄唇勾起一点弧度。
“二弟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他微微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既如此，可敢与孤赌一把？”
谢云逸眉梢一跳。
“赌什么？”
“就赌孤能凭三寸之舌，从洛氏手中购得千斤新米。若孤输了……”
谢憬安顿了顿，声音蓦地拔高，让半个紫宸殿都听得清清楚楚：
“孤自请废去储位，降为庶人！”
殿中轰然一片。
皇帝瞳孔骤缩，猛地坐直身子。
谢云逸亦是一怔，随即眯眼，眸底精光暴涨。
“好！若臣弟输了……”
“若你输了，”谢憬安截住他的话头，声音温润却透着寒意，“便打开你名下云岚商会所有粮仓，开仓赈粮。”
谢云逸指尖蓦地收紧。
云岚商会，是他暗里经营数年的钱袋子，藏粮何止三万石！
此事若掀开，何止伤筋动骨？
可谢憬安如今连储位都押上了，如今形式大好，他怎么可能放弃！
电光石火间，谢云逸已权衡完利弊，朗声一笑：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谢憬安淡淡接道。
“放肆！”皇帝猛地一拍御案，镇纸跳起。
“人命关天，你二人却拿社稷做赌？真当朕不敢同时废你们两个？”
兄弟俩齐刷刷跪倒，却谁都没松口。
皇帝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瞪了几个回合，忽地冷笑：
“好，极好！朕便给你们三日。三日之后，太子若筹不到粮，自行去宗人府领罪。
老二若敢匿粮不放，朕就抄了你的云岚商会，让你去守皇陵！滚……”
“滚”字余音未落，谢憬安已叩首：“儿臣遵旨。”
他起身时，借着袍袖遮掩，冲谢云逸勾了勾唇。
那笑像利刃出鞘，寒光一闪即没。
谢云逸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被带进了谢憬安的节奏。
若谢憬安真筹到粮，自是解救民众于水火之中，声望水涨船高。
若筹不到，也不过废位，可废位之前，父皇岂会眼睁睁看着京城断粮？
到头来，无论输赢，开仓放粮的，竟都是自己！
皇帝重新坐下，抬手按住太阳穴，声音疲惫，却带着帝王的冷峻。
“众爱卿，谁还有本奏？”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此刻，雨，还继续下着……
洛晞宁盯着外面磅礴的大雨，忽地笑了。
“宁宁，”高大人影自雨里走来，玄色披风还挂着未抖落的雨珠。
他声音低哑，带着疲惫，却偏又在尾音处放轻，像是担忧惊扰了洛晞宁
洛晞宁笑着看向他，下一瞬，腰肢被手臂箍住。
滚烫的掌心隔着薄薄衣衫透过热来，带着雨水的凉，倒是让她感受了一把冰火两重天。
男人俯首，下颌抵在她肩窝，呼吸乱得一塌糊涂。
“终于见面了！”
“是呀，”洛晞宁笑着抚摸谢憬安的发，安抚道，“总算是见面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二皇子求见
暴雨到了第十日，铅灰色的云幕终于裂开一道缝隙，细雨斜斜洒下，不再像前九日那般砸得屋瓦哀鸣。
街道被积水映得到处都是亮晶晶的，却有着三三两两的百姓挽着裤腿，试探着走出濒临破碎的房屋，去最近新支起的粥棚前排队。
谢憬安半倚在塌边，玄青外衫褪至腰际，身着月白中衣，襟口微敞，露出锁骨下几寸尚带粉痕的新肉。
洛晞宁为他伤口上好药后，有些抱怨道：“还以为你今日会卧床休息，却不知你竟又去了东市去看粮仓囤粮？”
谢憬安就势握住她手腕，把人往怀里带。
洛晞宁指尖还沾着灵泉水，冰冰凉凉的，贴在他滚热的颈侧，激得他喉结一阵滚动。
“我不去不行，”谢憬安嗓音低哑，却带着一点笑，“我若再晚到一刻，户部那帮老狐狸就能把赈粮写成借粮，利滚利，百姓明年卖儿鬻女都还不清。”
洛晞宁被他箍得动不得，只好抬眼瞪他。
“你就没有其他人可用了吗？非要自己亲自前往，万一......”
杏眼圆睁，却没有洛晞宁想象中的威严。谢憬安瞧着亮得惊人的眸子，心里蓦地一软，指腹去摩挲她微青的眼底。
又没有睡好！
他找她的买粮计划早已完成，自是将重心放在让京都达官贵族都开仓赈粮上。
如今也有许多家粥棚开启，谢憬安因此得到了朝堂及百姓的一致认可。
当然，最主要的确是谢云逸不得不开仓赈粮，也算是让全城的百姓有了个暂且喘息的空隙。
“宁宁，谢云逸这些日子，没有找你的麻烦吧！”谢憬安对于她的安全有些过于紧张。
洛晞宁闻言，抬眼笑道：“不过是些小打小闹，倒也无碍，不过是毁了我几所药粥棚罢了。”
洛晞宁的粥棚和其他人的不同，暴雨之后可能会有瘟疫，她提前做了准备，在粥里加了些药。所有即使是谢云逸，也不敢将她的药粥棚给全掀了。
谢憬安冷哼一声，“这人惯会使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倒是你......”洛晞宁叹了口气，伸手捧住谢憬安的脸。谢憬安这些日子明显瘦了，怕是老皇帝丢了不少活儿给他。
“除了此处，可还有其他地方受伤？”
她心里隐隐有些疼，还记得那日，谢憬安来找她之时，虚弱的模样。
谢憬安抓住她的手，放于自己胸前，让她感受到他磅礴的生命力跳动。
“有你的灵泉水在，担心什么呢？”
“可这灵泉水也不是万能的，”她声音发颤，指尖轻触他的眉，“受伤了，你会疼，我......也会心疼。”
谢憬安呼吸一窒，窗外雨声忽然变大，“啪嗒啪嗒”地砸在窗棂上。
他忽然俯身，额头抵在她额头，高挺的鼻梁蹭过她的鼻尖，以一个近乎撒娇的姿态地靠着她。
洛晞宁闻着他身上干净的气息，心里慢慢放松下来。
“宁宁，”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却带着温柔的笑，“你心疼我，我便不疼了。”
洛晞宁闭上眼，低下头，睫毛扫过他的唇，像蝶翼一般轻轻触碰。
“小姐，小姐，”海棠的声音急切，匆忙跑了过来，“二皇子来了。”
总算是来了，洛晞宁神情微冷，眸中泛着狠厉。
“二皇子没有带侍卫，只带着一名小太监，说是要求见小姐，希望小姐能卖药给他们。”
如今的京都人人皆知，大渊蛮州出了个女菩萨，如今正在祁国京都，此人手握万石粮食，更是囤有许多救命良药。
如今她所开设的药粥棚更是人人向往，只要去，便能分得一碗掺杂了预防疫病药物的粥。
洛晞宁唇角勾起一抹讥诮，声音温柔得近乎有些诡异，“想要买药，那就看他能不能付出足够的代价了。”
“宁宁，需要我陪你吗？”足音由远及近，谢憬安自屏风后转出。
短短的时间内，他已经换好了衣服。
几步来到洛晞宁身旁，伸手握住她的手。
洛晞宁抬眼看他，忽然笑了，指尖挠了挠他青筋微凸的手背，像是安抚一般，“放心好了，我身旁可是有众多妖兽护着呢。如今，他有求于我，便是借他百个胆子，也不敢动我半根指头。”
她尾音轻挑，带着一点俏皮，垫脚贴在他的耳边低语：“而且，我身边还有你的暗卫十八十九，他怕也没有机会靠近我吧！”
十八和香儿竟然都是他的安排，她还真不意外。
十八这样的身手，绝不是普通侍卫拥有的，就是小丫头香儿，天真外貌下藏着颗七窍玲珑心。
而且，她还真就意外发现了，香儿居然和他的暗卫十九十分熟识，再加上十八、十九这样的名字，想要不知道他们之间没有关联，还真是不易。
谢憬安以为她生气了，不安地瞥向洛晞宁的神色，直到见不到她脸上出现任何愠色。
“宁宁......”
这才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几分懊恼，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也像是怕被主人责罚的大狗狗。
“哼，”洛晞宁指尖在他胸口轻点，已示不满。
谢憬安被她戳得心跳骤然乱了起来，下意识握住她作乱的手。
洛晞宁任他握着，眼尾弯成月牙，眸底却是一片澄澈。
“我并非有意瞒你，”他声音低哑，“十八和香儿是兄妹，都是自幼生活在暗卫营，我也是怕......”
洛晞宁指尖点在他的唇上，止住他未尽的话，“怕什么？知道我缺人，还为我送来两个得力助手，我怎会怪你?”
谢憬安心口像是被什么撞了撞，他收紧手臂，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良久，才开口：“宁宁，谢谢你。”
谢谢你懂我，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
见两人还腻歪着，跪着的海棠有些着急了，这二皇子已经快到洛晞宁暂居的地方，可主子二人还在你侬我侬，全然不当一回事儿似的。
可她仅仅只是个丫鬟，又能怎么办？
“咳咳”
洛晞宁转头看向海棠，轻声对谢憬安说道：“行吧，我这就去会会他。”
谢憬安不舍地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小心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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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二皇子谢云逸
花厅外，连绵多日的雨终于停下。
二皇子谢云逸立于阶前，锦袍下摆沾些许泥泞。
他身形修长，却十分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折。
至于容貌，倒是与她想象中的狠厉小人不同，他面容俊美，唇色却淡，倒显得有几分病恹恹的羸弱，唯有一双凤目阴恻恻的，在看见洛晞宁出现的那一刻，眸中才微微泛起涟漪。
“洛姑娘，”他拱手，声音温润，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急切。
“实在是冒昧，匆忙前来叨扰，实在是忧心城中百姓。云逸愿以千金，换取救命良药。”
话音落下，他双手托起一只鎏金匣子，匣盖开启，里面并排放着三颗夜明珠，珠大如鸽卵，且能在这暮色之中绽放出银辉。
倒也的确价值千金。
花厅内静了一瞬，坐于主位的洛晞宁，指尖托着一只白瓷茶盏，却并不饮，只以茶盖拨动浮叶。
声音软软说道：“二殿下言重了，”她略微皱眉，“只是，我如今在京都的药物并没有多少，怕是不能......”
“你有多少药，我就买多少。”谢云逸截住话头，嗓音虽然依旧温润，却带着一股刀锋般的锐利。
他上前半步，“此外，云逸还希望洛小姐，能将粮食也一并卖与云逸。”
洛晞宁指尖微顿，茶盖与盏沿相碰，发出极轻的“叮”的声响。
她抬眼，目光掠过那只鎏金匣子，最终落在谢云逸的脸上。
“殿下折煞民女。”
她放下茶盏，起身，裙摆扫过地面，行至阶前，却并未去接那只鎏金匣，只微微俯身，看向那夜明珠。
“殿下这礼太重，民女受不住，再者，”她话音一顿，“殿下可知，如今这京都药市，已经是一日三价了？昨日一两黄连，今晨已涨至五两。昨夜一株紫苏，今晨已抵十金。”
谢云逸眸色微动，眼底那圈涟漪终于荡开，竟多了几分狡黠。
他忽地低笑一声，“姑娘这是怪本王？”
洛晞宁不答，微微挑眉，“殿下这可是错怪民女了，民女不过是一介商人，一切都以利为先。”
她伸出指甲来，细细打量可：“可殿下的人却是三番两次，去我粥棚闹事，害得我多了不少麻烦呢！”
她的话，也不知这谢云逸是如何理解的，竟然极为赞赏地点了点头。
“洛姑娘看来与那谢憬安不像一路人，不知为何会拒绝我，而与谢憬安达成交易？”
“哦？”洛晞宁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些许不明意味。
“瞧殿下说的，那可是太子殿下，民女如何能够拒绝！”
“哼，太子......”谢云逸不屑笑了声。
若非他年长几岁，当真能坐稳储君之位？
无论是母族势力还是母妃受宠程度，他可比谢憬安好上太多了。
谢云逸目光一闪，唇角笑意更深，眸中寒意也更甚。
“看来姑娘是不愿与本王交易了，难道就不怕本王做出什么失态之事，累及姑娘清净？”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居然没有再自称“云逸”，看来得罪的的确狠了。
“哦，”洛晞宁歪头笑了笑，声音轻得像耳语，“民女胆小，若被吓着，这手一抖，怕是这药钱也得降下些来了。”
良久，谢云逸忽地退后一步，拱手，声音恢复了最初的温润。“是孤唐突了，姑娘生意繁忙，云逸改日再来。”
话音刚落，他转身，锦袍下摆掠过门槛。小太监紧随其后，却在出门的那一刻，回头深深看了洛晞宁一眼，那一眼，阴冷如蛇，似带着某种怜悯。
洛晞宁笑着微微福身。
谢云逸抬腿上马车时，整张脸仍在阴暗之中。
车帘落下的瞬间，他忽然低笑一声。
暗卫掠上车辕，单膝跪着，声音压得极低：“主子，可要属下......”他手掌在空中虚劈一记，杀意森然。
“不用。”谢云逸两指挑起帘缝，目光并未寻找到并未出门来的倩影。
谢云逸喉结动了动，嗓音发干，“敢拿药价要挟本王的女人，京都找不出第二个。本王倒要看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暗卫垂首领命，却听主子又道：“去，把谢憬安也给我盯紧。他这两日太安静，安静得让本王心里不踏实。”
车轮碾过石板，谢云逸阖眼靠着车壁，想起洛晞宁方才歪头那一笑，那唇角弧度轻软，眼底却像冷冰冰的。
倒是个与他极为相配之人。
而那笑，分明在向他述说，殿下，您可舍不得。
“洛晞宁，”谢云逸喃喃，忽地笑了，胸腔震动，竟有着几分顽劣的快意。
他抬眼，“本王想要的东西，几时失手过？”
“殿下，”那名小太监来到窗下，声音带着太监独有的阴柔，“已经联系到了那位高掌柜，是否要见？”
“见。”
与此同时，洛晞宁正立在花厅之中，思考这谢云逸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这人在她所看的原著中也不过寥寥几句，想来也只是边缘人物，但......
谢憬安落入沙匪手中，险些残废。
之后，谢憬安又是中毒又是被重伤，几次在死亡边缘徘徊，足以证明此人不简单。
按照谢憬安所说，谢云逸的生母云氏，原是贤妃带进宫的贴身丫鬟。
贤妃彼时正当盛宠，云氏日日随侍在侧，低眉顺眼，连抬头看皇帝一眼都不敢。
可就在贤妃怀胎五个月，最娇贵也是最脆弱之时，云氏却在一次夜侍汤药时，被醉酒的皇帝拖上了龙榻。
后来，贤妃流产，云氏却生下一子，被封为云贵人。
可就在皇后产下五皇子后，云贵人患上恶疾，三岁的谢云逸被抱给了贤妃所养。
谢憬安八岁那年，在御花园的雪地里，看见瘦小的弟弟被内侍虐待。
他走过去，把狐裘披到弟弟身上，一句话没说，只回头看了内侍一眼。
次日，那内侍被调去守皇陵，冻死在雪夜里。
从那之后，谢云逸成了谢憬安的小尾巴。
太子读书，他陪读。
太子练骑射，他当靶子旁的小旗。
太子生病，他守在榻前，困的脑袋一点一点，也不去睡。
那时候的兄弟二人，感情极好，那是如何坏掉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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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雨后灾情
宫里的人精们自是嗅出了风向，有太子护着，贤妃即使是再恨，也动不了真格。
可谢憬安越护，贤妃就越狠。
谢云逸这人先是沉默，之后便像是戴上面具一般，日日挂着笑，再也让人瞧不出心中的喜怒哀乐。
“宁宁。”身后突然有熟悉的怀抱将她包围。
谢憬安自黑暗处走了出来，将头埋入她的颈窝，喃喃：“你不该如此得罪他。”
他担忧洛晞宁会有危险，也担忧谢云逸会对她不利。
“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
洛晞宁没动，任由他抱着。
窗外的雷声又响起，洛晞宁皱眉看向昏暗的天际。
雨，又开始下了。
“要不然，你将药材给我，这样他就不会......”他忽然抬头，谢云逸再疯，也不敢明抢太子的。这样，洛晞宁也就隐在幕后，至少不会将矛头对准她。
洛晞宁摇头道：“不用，”她早就已经想好了，粮食她给谢憬安，赈灾也好，收揽民心也罢，功在社稷，没人敢多言。
但药材，她必须握在自己手里。
至于其他人，呵呵，也不瞧瞧自己脸多大？
“可是，”他喉咙发紧，半才哑声道，“可我不敢赌，我不能没有你，我......”
“我不会的。”洛晞宁踮脚，手捧着他的脸，笃定道。
窗外雷声轰隆，雨势更急，敲的瓦片噼啪作响。
大雨足足持续了十七天，第一日还有人说好不容易下雨，是个好兆头。
可等到第五日，城中米粮价格涨了数倍，油伞售罄，乌蓬船的银涨至五两一天。
第十日，城中支起了许多粥棚，可也因为雨水过盛，并未有多少百姓出门。
到了第十四日，城中已经没有多少说话声，只能听见雨声、水声和哭声......
的确如书中所说，暴雨之后，洪水冲毁周边许多民居，田地被淹没了二十多万顷。
周边的盐井尽数被雨水毁掉，昔日低矮的铁矿、瓷窑则直接沦为沼泽。
漕运也断了。
周边几条河流同时暴涨，江面比平日还要阔出三倍。
船队避之不及，沉了三十多艘船后，再无船可行。
也不知是什么人传出，京仓存粮只够半月，于是粮价一日三跳，早晨斗米三百，午后五百，黄昏已七百。
但有了太子购入的蛮州粮食加入，粮价渐渐趋于正常。
最初几个时辰，场面几近失控，老弱被挤倒，壮汉踩肩而过。
太子却不能下令弹压，只令军士以盾为墙，缓缓推进，又设女眷专道、病疾专道，让最无力者的最先。
午后，粮价应声而落。七百、五百、三百，最后停在一百二十，仅仅比灾前高出十文。
十七日后，大雨终于停了，可整个京都早已是满目疮痍，城墙塌了七处，御街的石板翻起，裂缝里全是黑泥。
最惨的是以往最繁忙的街道，街道被积水拦腰斩断，留下一道十余丈宽的深沟，沟底黑泥翻滚，偶尔冒出一串气泡。
有人试图打捞失踪的亲人，却捞上一筐筐瓦砾、破布、锅铲......
官府开始善后。
工部征发民夫，挑土筑堤，以工代赈的名义，日给两餐稀粥。然而，粥稀得可照出人影，米粒都能数得清。
御史台弹劾，工部推诿，户部哭穷。
更为可怕的是，瘟疫随之而来。
水退后第七日，街头始见黑斑。
先是老鼠，接着是牲畜，最后便是人，一个接着一个死掉。
得病之人先是发高烧，接着腹泻呕吐，浑身起红疹，有的则是长脓包，一碰就破，开始流黄水。
后来则是腋下、大腿根、脖子突然鼓起肿块，大小如同枣桃那么大。
大夫束手无策，称之为水瘟，其实就是鼠疫。
然而，棺材早就卖光了，只好用草席把尸体一裹，拿绳子捆三圈，扔进北郊旧校场的大坑里。
那坑已经挖到三丈深，还是赶不上死人来得快。
洛晞宁戴着暂作为口罩使用的绢布，掩住口鼻，只露出一双满是悲悯的双眼。
那绢布是她昨夜用滚水煮过、又放在炭火旁烘干的，边缘还缝着两道细密的针脚。
她第一次做女红，竟是为了保护自己，避免触及死人气息。
“小姐，”海棠见到犹如人间炼狱的模样，手紧紧抓住洛晞宁的袖子，“就不能想想办法救救他们吗？”
她们主仆此刻站在北郊旧校场的边缘。
雨停了，可泥土里仍渗着水，踩上去“咕唧”一声，像地底有人在叹气。
校场中央，新挖的万人坑已经排成棋盘格，一坑未平，一坑又掘。
坑沿上，赤膊的民夫机械的挥锹，铁铲每一次落地，都溅起黑红色的泥点。
泥点落在他们小腿上，像一块块凝固的血痂。
更远的地方，一辆辆独轮车“吱呀”而来，车上堆的是裹了草席的尸体，席角被风掀起，露出死者青灰色的脚踝。
“他们......”洛晞宁不忍心地闭眼，可她也无能为力。
只能在这粥棚中，给面前的妇人碗中多添了些药汤。
那是一只粗陶瓷碗，碗口磕了个豁口。药汤呈深褐色，里面是板蓝根、黄芩、马鞭草和黄连等常见草药，熬制成的汤水。
妇人接过碗，手指颤抖得像风中的残叶。
她不过三十出头，眼角却已经爬满了是四五十岁才有的皱纹。
她的丈夫昨夜刚被抬走，草席太窄，脚还露在外面，被雨水泡得发白发胀。
她自己也已发热两日，腋下鼓起桃核大的硬块，一碰就疼得直冒冷汗。
药汤端到唇边，她忽然停下，用极低的声音问：“姑娘，这药……可能救我孩儿？”
她身后，一个五六岁的男孩靠在断墙上，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却裂出雪白的皮。
洛晞宁转头去看，那孩子颈侧的肿块已经大过枣子了，她只能轻轻点头：“能的，你们娘俩一起喝。”
于是，那妇人笑了。笑容苦涩，似没了希望。
海棠地上铺着破草席，席子上或躺或坐的病人，像被随手丢弃的破布娃娃。
有的呻吟，有的已经发不出声音，只用凹陷的眼睛追随着她们面前的锅。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女子挣脱民夫的阻拦，扑到坑沿，哭喊着要跳下去找当家的。
第一百九十章 灾后
“小姐，我们回吧！”
海棠拉着洛晞宁的袖子，不忍看着眼前这一切。
“嗯。”
两人还未离开，身后已传来一阵喧哗。
一队官兵押着几辆骡车驶进，车上堆满麻包，却并非粮食，而是一捆捆的艾草与苍术。
为首的都事挥鞭高喝：“奉太子口谕，瘟气弥重，即日起，全城熏烟！百姓各取艾草，每夜闭门燃之，敢有私藏者，以抗旨论！”
话音未落，百姓已一拥而上。
有人拽下一捆艾草，便往怀里塞。
有人被挤倒在地，立刻有无数只脚从身上跨过。
洛晞宁皱眉，艾草熏烟虽然可避秽，但高热脱水的病人若再被浓烟呛咳，只会死得更快。
她刚站到人群边缘，只觉一股巨大的推力从左侧袭来，她脚下一滑，险些被人撞倒。
如若不是有人在自身后扶住了她，她恐怕也要跌进混乱之中。
“姑娘，小心。”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时，一只稳健的手托住了她的臂弯。
洛晞宁回头，看见一名头戴惟帽的男子。
那惟帽的纱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与紧抿的薄唇，帽檐下的眼睛却幽暗如墨。
他扶她的动作极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却又在洛晞宁站稳之后，极快地收回了手。
“谢谢。”洛晞宁轻声道，透过绢布，显得有些闷。
“小姐，你没事吧！”海棠上前来，扶住洛晞宁。
男子微微颔首，惟帽的纱帘随之落下，遮住他的面容，只余声音低低传来：“人群混乱，姑娘莫要站在此处。”
洛晞宁这才注意，此人穿着一袭深色短打，袖子用黑色绑腿束起。
可这人带着几分书卷气，扶她时掌心有茧。她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却来不及细想，又被前方的骚动拉回目光。
一个瘦小的男孩被挤到最前排，他踮脚去够车上的艾草，指尖刚触到草茎，便被身后大汉一把推开。
孩子踉跄倒地，掌心蹭破，血珠滚在尘里，瞬间被踩成泥。
洛晞宁心口一紧，未及动作，身旁的男子已疾步上前。
他并未拔刀，只是伸手一捞，像拎一只幼猫般将男孩提起，轻轻放在自己身后。
那大汉怒目圆睁，似要动手，男子抬眼一扫，大汉竟被慑得后退半步，嘟囔着钻进人堆，再不敢造次。
“去拿两捆艾草，给这位小兄弟。”男子对车上发愣的士兵吩咐。
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居人上的威严。
士兵下意识遵命，男孩捧着艾草，眼睛亮得惊人，连谢谢也忘了说，便一瘸一拐跑向远处佝偻的老妪。
老人咳得几乎直不起腰，她望着男孩背影，鼻尖忽地酸涩，却听男子又道：“艾草燥烈，重症之人若直接熏烟，易致咳血，先在病患区洒水，再熏烟，可减燥烈。”
洛晞宁一怔，没有想到这人竟然也懂这些。
她转身，从怀里取出瓷瓶，蹲下身来，为那男孩擦拭掌心伤口。
周围人群不知何时静了几分，见洛晞宁主仆二人衣饰朴素，却怀揣药物，眼中闪过希冀的光，却又怯怯不敢上前。
男子站在她身侧，惟帽纱帘被风拂起，这一次洛晞宁看清了他的眉眼，眉骨稜朗，目若寒潭，却因眼底一点微不可察的温柔，而显得并不锋利。
他低声道：“姑娘只带着一名丫鬟出门，如今正是混乱之际，怕有危险，不如由我送姑娘一路吧！”
洛晞宁抬眼，与他目光相接，那里面只有温和与关切。
“好。”
“小姐？”海棠有些惊讶，她家小姐何时与别的男子如此？
洛晞宁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这次也的确是她的疏忽，出门竟然未带上侍卫。
这个男子也颇为绅士，只是远远跟着，送到了巷口，便转身离开了。
海棠一脸懊恼，她真是太不细心了。洛晞宁出门之时，没有带上十八，她居然忘了提醒。
“小姐，下次出门，还是带上十八吧，今天也是幸好遇到了好心人，万一遇到了危险呢？”
洛晞宁眉头一挑，好心人？是在说那她们回来的男子吗？
“嗯，好。”
夜晚，洛晞宁进入空间之中，刚好遇上洛庭鹤与沈湘湄正坐在客厅之中。
“爸妈，你们还没睡呀。”洛晞宁快步走近。
“嗯，等你呢，这都好几天没见了，你那边情况还好吗？”沈湘湄将女儿拉至沙发上坐下，轻声问道。
“嗯，”说起京都，洛晞宁的情绪不高，“能帮我一个忙吗？”
如今祁国京都附近大片区域全都是水，而她的月亮湾距离祁国境内最大的河流渭河，直线不过三百余里。
这段距离对于他们来说，并不太难。
若能将这段水路凿通，他们的粮食、药草等物便能顺流直下，在最快的时间内赈济京都及其周边的灾民。
还有便是，只要一连通，拥有泉眼妖兽的他们便能控制水流，减少祁国境内的水患，反而用于扩充蛮州沙漠中的水源。
还真是一举二得。
“你想让月亮湾通往祁国？”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这事情倒不难。
祁国这场大雨虽然没有波及其他国家，但是京都周围几乎都被洪水包围。
他们通过泉眼妖兽倒是的确可以快速连通。
“行吧，这事我倒是可以通过霄影去跟泉眼妖兽说，这些日子可能是灵泉水不断地滋养它们，它们一族数量越发地多了起来。”
洛庭鹤正准备出门，却被洛晞宁喊住。
“爸，等一下。”
刚刚提到了灵泉水，她便想起了今晚的第二件事情。
“还有就是灵泉水，我想将它加一些进给病人的药和粥里。”
“什么？”
两人大惊，沈湘湄拉住洛晞宁，“宁宁，这灵泉水人喝了可能会变异的，你真的决定……”
洛晞宁点头，“我知道，所以我只打算加入一丁点儿，这样既能增强灾民体质，也有预防或治疗的效果。而且，我也发现，这灵泉水人喝了好像并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现在就已经知道三人喝过，可都没有异变的迹象。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井水被弄脏
“可是，宁宁，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些？”沈湘湄眉头紧蹙，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洛晞宁轻轻摇头，神情黯然，眼中藏着一抹坚定。她靠近沈湘湄，低声叹息道：“我也不想冒险，可是妈，如今祁国京都的状况实在是太过糟糕，每天街道上都有尸体被扔进那万人坑中。”她咬唇，“百姓们缺粮少药，连口干净的水都难求，大多身体素质不好，所以我就想......”
她的声音微颤，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
洛庭鹤站在一旁，沉默片刻，走上前来，拍拍洛晞宁的肩膀，“宁宁，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爸妈永远支持你！”
洛晞宁鼻尖一酸，眼眶瞬间泛红。
她抬头看向父亲，嘴角扬起一抹感动的笑：“谢谢爸妈，有你们真好！”
她扑进父母怀里，像小时候那样紧紧抱住他们。
沈湘湄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叹息一声，语气中满是宠溺，“傻丫头，真是长大了，连爸妈都劝不动你。”
得了父母的首肯，洛晞宁便出了空间。
夜色如墨，洛晞宁出现在院中，轻声唤了声：“十八。”
“小姐。”
树影微动，十八一身黑衣，面容冷峻，眼神如鹰般锐利。
他单膝跪地，恭敬地朝洛晞宁低下头。
洛晞宁从怀中取出两个瓷瓶，递给他，“这个给你。”
十八接过，抬头望她，眼中带着一丝疑问，却并未开口。
“这里有两瓶。”洛晞宁解释道，语气平静，“一瓶你自己留着，另一瓶，你每日加在我们给百姓熬药的药桶里。”
“是。”十八应下，声音低沉。
见他并未要求解释，她忽然轻笑一声：“你也不问这是什么，就不怕我害人吗？”
十八垂首，嘴角微微勾起，主子是怎样的人他自是清楚。
洛晞宁也不管他问不问，自顾自地说道：“十八，你也跟了我许久，想必也清楚我身旁常有妖兽守护吧！”
十八点头。
“它们亲近我，是因为我身上有它们需要的东西。”洛晞宁转过身，目光落在十八身上，“这灵泉水对它们有极大的益处，对我们人来说，外用也能加速愈合，内服则是可以……重塑筋骨，增强体质。”
她垂眸，低头看向十八的右臂，那是一道狰狞的旧伤，疤痕凸起，从肘部被连根斩断。
她声音极轻，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忍，“你这手臂便是为了憬安所受的吧，这水......”
十八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臂，淡然道：“属下是殿下的暗卫，这条命都是殿下的，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洛晞宁摇头，走到他的面前，“我不管你是什么暗卫明卫，现在你是我的侍卫。这灵泉水我给你，只是如果喝了的话，可以让你手臂重新生出筋骨，恢复如初。”
十八低头看着手中的瓷瓶，眼神微变。
“这太贵重了，属下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洛晞宁语气坚定，她顿了顿，眼神微闪。
“只是，这灵泉水虽强，但重塑筋骨的过程极其痛苦，宛如剥皮拆骨，万蚁噬心。但是......”她语气微顿，“喝了的话，可能会有不知名的异变。”
异变？
十八眸光微闪，可不等他说话，洛晞宁继续说道。
“你也见过那些妖兽吧？”
十八点头。
“那你觉得，它们与寻常野兽，区别在哪里？”
十八垂眸回忆。
“它们体型更大，爪牙更利，悍不畏死，且……”他顿了顿，“且眼中带光，更具有智慧。”
月光森冷，洒在蹲在地上的十八身上，勾勒出他清瘦却挺拔的身影。
“若能恢复手臂，十八......愿意一试。”
洛晞宁望着他，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轻声问道：“我没有要求你现在回答，你若不愿，也可以另寻他法。”
十八却摇头，语气坚定。
“小姐，属下愿意。”
院中一时沉默无声，只能听见风声猎猎作响。
洛晞宁缓缓点头，声音低柔：“行，你可以先给伤处用上灵泉水，也对你以后恢复有好处。”
“是。”十八应声离开。
心中了却了一桩心事，洛晞宁总算是能好好睡一觉了。
她蜷在锦被中，乌发散了一枕，呼吸匀长。
“小姐，不好了。”
门被“砰”的一声撞开，海棠提着裙角冲进来。
洛晞宁把脸往被窝里埋，声音含糊：“唔，海棠，天塌了也等我再睡半个时辰。”
“天真要塌了！”海棠一把掀开帐幔，急得眼圈发红，“咱们的井水被外头的脏水渗了，满井都是黑沫子，还飘着死鱼！”
洛晞宁终于睁开一只眼，脑子像灌了铅，半天才找回逻辑：“黑沫子？死鱼？”
海棠跺脚，“是城外的护城河水倒灌！河堤冲垮，水漫进巷子，井口没封住，就全灌进来了。”
洛晞宁皱了皱鼻子，懒洋洋翻个身：“那就过滤一下嘛，多大点事。”
过滤？
一道熟悉的男音带着笑意插进来：“宁宁，怎么过滤？”
洛晞宁坐直身体，屏风外，谢憬安正一脸温和地站在那儿。
晨光透过窗棂，为他锦袍上平添几分柔光。
“你何时进来的？”
洛晞宁头发乱乱的，打着哈欠，嗓音里还有浓重的睡意。
“听见海棠喊不好了，就顺便进来看看。”谢憬安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他出现在此再正常不过。
洛晞宁揉着额角，转头吩咐海棠：“先去把井口封死，别再进水了。再叫厨房烧十锅滚水，大火急烧。”
“是。”
海棠应声跑了出去。
屋里便只剩下洛晞宁和谢憬安两人。
洛晞宁吸吸鼻子，赤足踩在微凉的青砖上。一股凉意顺着脚心爬上来，激得她打了个哆嗦。
“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谢憬安解开自己的外衣，轻轻一抖，带着体温的锦缎落在她肩头，一把将她抱起，轻轻放在床榻上。
“早晨凉，别着凉了。”
“对了，宁宁刚刚说什么过滤？如何过滤？过滤后的水便能食用了吗？”
第一百九十二章过滤
“过滤嘛，挺简单的。木炭、细沙、白矾、棉花、石灰......”她掰着手指，一个个说着，“只需要一层层填起来，一层层过滤，泥沙、油污和病邪便被留在了上层。”
谢憬安垂眸审视，指背轻叩小几：“只是这些东西，真的能将污水变得干净？”
“当然，”洛晞宁点头，“原理很简单的，沉淀、吸附、过滤、杀菌，一层一层来，再毒的水也能喝。”
谢憬安微一挑眉：“杀菌？”
“就是杀死病邪之气。”洛晞宁用他听得懂的词解释，“走吧，去看看。”
她还未走出去，却被谢憬安一把拉住。
“你就这样出去了？”他眉眼温柔，揉了揉她的乱发。
难得见她呆萌的模样，谢憬安笑道：“这个天气，你就......”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挑眉笑道，“穿这身？”
“那你还看！”
井边已经围满了人。
厨娘王婶拎着水桶，哭丧着脸：“一早打了半桶，想倒入锅里熬粥，井水跟墨汁似的，还散发着恶臭，这......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你们看。”小厮阿旺端着簸箕凑过来，里头两条死鱼肚皮朝天，鳃盖外翻，滴滴答答淌着污水，腥臭直冲脑门。
“死鱼算啥，我刚还捞到一只死老鼠，身体都泡胀了！”另一个负责担水的小厮把簸箕往上一扬。
离得近的几个妇人立刻捏着鼻子后退，有人甚至干呕出声。
“这水要是进了锅，咱们都得躺床上起不来！”
“听说南市那边一口井没盖，喝了的人高烧上吐下泻，昨天又抬出去三个！”
“这水比外面的护城河还脏，谁还敢用？”
众人正闹得不可开交，忽听身后脚步轻响，回头一见是洛晞宁和谢憬安过来，立刻噤声，自动分开一条道。
洛晞宁探头往井里一瞧，水面浮着一层五彩斑斓的油膜，死鱼、死老鼠、烂菜叶在里飘荡着，一股腐臭味直冲脑门。
“唔，”她立刻抬袖掩鼻，心里暗骂：这水怕是比外头的河水都还要脏三分！
“这井昨儿怎么没有盖上？”她皱眉问道。
“回小姐，昨夜三更后又下雨，风把井盖掀了半寸，值守的小厮以为没事，就没复位......谁想到今早河水倒灌......”
话音未落，周围已是一片懊悔的叹气。
如今京都人人自危，污水等于疫病，这是用血换来的教训。
前几日东巷一口老井没封严，全巷染了疫病，死了十几个，如今还在那万人坑外没有埋。
洛晞宁蹲下身子，用帕子包住手指，蘸了一点井水，凑到眼前细看。
水质黏稠，泛着诡异的油光，指缝间留下乌灰的污渍。
她眉心越蹙越紧，心里已飞快盘算。
“都别怕，”她起身，目光扫过一张张惶恐的脸，声音不高却透着笃定，“先封锁井口，别再打水来用。厨房一律用缸里存水，烧开了再用。王婶，把家里剩下的白矾、木炭全搬出来。咱们先清污，再滤水，待会儿，我还你们一泓清泉！”
众人对视，脸上的惊慌渐渐被取代，齐声应道：“听小姐的！”
“宁宁，你真有法子？”
“当然。”洛晞宁转身吩咐道：“去准备三个木桶，要上粗下细，层层填料，水自高而下，干净的水靠重力即可滤出。”
半盏茶的功夫，三只木桶被横放在院中。
洛晞宁卷起袖子，拿炭笔在桶壁画圆：“第一桶底钻三百个小孔，孔径如黄豆。第二桶钻一百五十个，孔径如绿豆。第三桶钻五十个，孔径如芝麻。”
谢憬安以指为剑，木屑纷飞，眨眼便按要求钻好。
洛晞宁瞪大眼，看得咋舌，拿功夫当电钻，环保又高效。
接下来便是填料。
最底层铺拾来的鹅卵石，排列紧密。
鹅卵石上面铺上粗砂、细砂，再铺上木炭，最后铺上棉花，最顶处覆一块干净的麻布。
三层桶叠起，用麻绳捆牢，架在临时搭的木架上。
洛晞宁将井中之水舀上一勺黑水，倒入顶端。
“哗啦啦”的声音响起，水从最下层涓涓流出，落入盆中。
众人屏息对视。
只见那水由黑转为浑黄，再转为淡青，最后竟成了澄澈透明的无色液体。
王婶揉了揉眼睛：“老天爷，小姐竟然真的做到了。”
洛晞宁用杯子舀起半杯，对光一照，水质清亮，闻了闻没有闻到腥臭，只剩下淡淡的木炭味。
她拿来一小包明矾，撒进杯里，摇晃后静置。
片刻后，杯底便析出极细的絮状沉淀物。
“再烧开三次，就能喝了。”
众人一阵欢呼，“小姐真乃神人也！”
洛晞宁将桶交给小厮来做。
谢憬安却一直盯着最上层桶壁，那里有一道极细的裂纹，正慢慢渗水。
“宁宁，桶要裂了。”
洛晞宁顺着他的视线一看，暗道不好。
三只桶本就不是新木桶，这么经水一泡，接缝处开始膨胀。
“拿铜箍！”她急喊，“快，加固！”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最上层桶底炸裂，里面半桶未滤污水倾泻而下，直冲洛晞宁的脚面。
谢憬安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腰，带她掠上廊檐。
“砰”的一声，木桶散架，水花四溅，鹅卵石滚了一地。
洛晞宁惊魂未定，一手扒着谢憬安的肩膀，一手拍着胸口：“好险，差点成了落汤鸡。”
谢憬安低头，看她绣鞋沾湿了泥水，不自觉蹙眉：“我带你进去换鞋，别着凉了。”
众人识趣地背过身，假装找工具。
洛晞宁脸“腾”地红了，挣扎着要下地：“我没事，放我下来。”
谢憬安“嗯”了一声，手臂却纹丝不动，只转头吩咐十九：“去铁铺，定三口铜箍新桶，午时前送来。”
“是，殿下。”
十九一个纵身，瞬间消失在原地。
洛晞宁小声嘟囔：“谢憬安，你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谢憬安垂眸，声音低不可闻：“我本就不是外人。”
屋内，洛晞宁换上了干净的鞋子，对谢憬安说道：“你是想将这个法子传出去？”
谢憬安的手微顿，抬头来看他：“宁宁，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是这些材料，普通百姓恐怕承受不住。”
第一百九十三章 盐铁副使
“的确，如今木炭、棉花、明矾这些，价格虚高，普通百姓的确负担不起。”洛晞宁皱眉，想着如今这些的价格，可不是普通民众可负担的。
滤水所需的东西，在京城已涨成天价。
木炭一斤抵得上一户佃农半月口粮，棉花更是金贵，连富户都舍不得拿来用。
“是啊。”谢憬安叹息一声，先前他令京都富商捐粮施粥，已触了众怒。
穿锦戴玉的一群人，表面应承，背地里却将米价抬高一倍，再假意慈悲为名，以施粥之举，把霉米陈粮甩给灾民。
如今，这过滤水一事，若再开口让他们献炭、献棉、献明矾，无异于剜他们的心头肉。
“那怎么办？”两人有些愁，如今这水还未退，船也进不来。京都已经成了一座被水围死的孤城。
“宁宁，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见洛晞宁皱眉，谢憬安忙安慰道。
他想办法？
洛晞宁抬眸看他，这人他还不了解吗？能有什么办法，这皇帝丢给他一大堆的事儿，可户部拿不出钱财来，这些事儿都是他自己在抗。
“要不，你帮我个忙？”她忽然直起身子，眼睛滴溜一转。
“嗯，”谢憬安下意识应声，尾音却挑高，带着久违的雀跃，“宁宁，想要我做什么？”
“帮我要个皇商的身份吧！”
皇商的身份，倒是方便她在祁国走动。
皇商？宁宁为何会想要这样的身份？
谢憬安愣住，眼底浮出茫然来，但他并未多说，只是点头应道：“好。”
洛晞宁笑了，眼角弯成月牙，“我算过了，若以东宫名义收购，再借皇商之便走漕运、减关税。届时，木炭可压价三成，棉花可压价四成，就是明矾亦可......”
谢憬安笑得眉眼弯弯，洛晞宁所做一切均是为了他！
午后，铜箍新桶到了，洛晞宁在院中再次演示滤水，清水汩汩渗出，落入下方白瓷盆中。
谢憬安俯身掬一捧来，水清无异味，当真是干净的饮用水。
“这水再煮沸三次，便能饮用，若是加入瓦罐中再投入少量热炭就更好了。”
“行，那我就先走了，你等我的好消息吧！”
“嗯。”洛晞宁将怀中薄册递给他，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有了皇商的身份，跟他也更般配了吧。
这样的念头毫无征兆地冒出来，似藤蔓将心脏缠住，有些闷闷的疼。
洛晞宁一怔，伸手揉了揉发红的脸蛋。
她在想些什么呢！
她啐自己一声，转身往屋里走，裙角扫过门槛，带起一阵小小的风，吹得案上几张纸哗啦啦地响。
“两个人的感情哪里有什么配不配的，爱情可与身份地位这些无关。”面对空荡荡的屋子，她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般，大声说着，可那尾音的颤抖却怎么也遮不住。
真的......无关吗？
手指无意识地扣住门框，有木刺扎进指腹，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秀眉微拧，她望向皇城方向。
宫阙巍峨，在灰雾里若隐若现，像一头蹲伏的巨兽，随时会张口吞噬所有敢于僭越的妄想。
他毕竟是太子呀！那身份像是一道金箍，箍住了他，也箍住了所有想要靠近他的人。
如果还有当初那侯府嫡女的身份就好了，或许她就能挺直脊背，与他并肩。
御书房内，奏折破空而来，锋锐的页缘擦过谢憬安的脸，一线血珠滚落。
“一个大渊来的女子，开口便索要盐铁使！祁国命脉，岂容外族染指？憬安，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这样的条件竟敢答应！”
谢憬安撩袍跪下，脊背笔直，任那血痕在脸上也并未擦拭。
他先叩首三下，额触金砖，待皇帝喘息稍平，才缓缓抬眼，声音沉稳道：
“父皇息怒。洛氏所求，并非盐铁正使，乃副使一职。正使仍由朝廷委命，她只是协理。”
“协理？”祁帝冷笑，眼角纹路在这些时日增加不少，“盐铁之权，分毫即万金。她若私通母国，祁国便被人扼住咽喉！”
谢憬安再次俯身，“她蛮州产量不过两年，便可解一州之困。儿臣早已查明，她求皇商之籍，非为己荣，乃为家族脱罪。”
“脱罪？”祁帝眉峰微挑，怒色中渗进审视。
“洛家，乃大渊汝南侯，因一桩旧案被诬，满门籍没，流放千里。洛家先祖，曾率三千轻骑夜渡雁江，为大渊开国功臣。洛家子嗣，男子皆习兵法，女子谙账务、通番语。父皇，”谢憬安抬头，目光笔直地撞进皇帝眼底，“若赦其罪，为我所用，岂非祁国之利？”
御书房一时之间静得可怕，连更漏的水声都似听不见。
祁帝目光微眯，落在御案另一侧。那里，一本薄薄小册静静躺着，封面无字，却压着朱笔。皇帝伸手，翻开第一页，墨迹娟秀，显然是女子手笔。
滤水之法、消杀之法以及一个可治愈瘟疫的法子。
“月亮灵泉？”
祁帝眉毛动了动，这倒是闻所未闻。
谢憬安捕捉到父皇这一刻的松动，立刻俯身道，“是的，洛氏所言，在蛮州沙漠深处，有一泓泉水，饮其可增强体质，加上治愈的药，可使患病之人快速痊愈，未患病之人也大大减少了被染上的可能。”
“当真如此有效？”
“是，儿臣已经观察数日，疫棚三百人，饮药粥者十染其一，未饮者十染其七。”
良久，祁帝阖上册子，语气依旧冷冰冰的，“纵有才，亦不可女子为官......”他拉长了音，目光幽深，“既然她非为己荣，那就让她父亲来当这副使吧！”
谢憬安悬在喉间的那口气，终于缓缓吐出。
他叩首，嘴角微扬：“儿臣，遵旨。”
......
当夜，谢憬安悄无声息地掠过后巷，暗卫在墙根处单膝点地，无声行礼。
他摆摆手，身形如夜枭般掠上屋脊，翻身落入内院。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未惊动院中任何一人。
听见脚步声，洛晞宁回头。
“成了吗？”她轻声问道。
谢憬安不答，只上前一步，将她整个人拥进怀里。
下巴抵在她发顶，呼吸里带着夜间微凉。
洛晞宁愣了一瞬，随即抬手，指尖碰到他颊边已结痂的细痕，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却故作轻松地笑：“怎么，这是讨赏来了？”
半晌，谢憬安低笑，“盐铁副使，从三品。只是祁国未有女子做官的先例，所以是伯父任官。”
第一百九十四章 蛮州女菩萨
“哈？”洛晞宁猛地从他怀里挣脱，杏眼圆睁，“我只是想有个皇商身份，方便行事，怎的还闹出个从三品？”
她顿了顿，忽地踮脚，指尖去戳他胸口，“谢憬安，你是不是弄错了，你知不知道盐铁副使意味着什么？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万一被人拆骨吞腹……”
谢憬安握住她作乱的手，包裹进掌心，声音低沉：“我怎会不知，可父皇退这一步已是不易，伯父不过是挂名，有了这么一个名头，你们行事也方便些。”
“哦，”洛晞宁嘟囔一句，她本来也不过是想要个普通的皇商名头，毕竟她再怎么着也是大渊人，并未祁国本土，也不知道能不能做祁国的皇商？
却万万没想到，谢憬安居然给她要来了个盐铁副使的官位。
“行吧，盐铁副使就盐铁副使吧，有了这么个身份，我在祁国也不会有什么人刁难。”
“刁难？”谢憬安挑眉，低笑一声，尾音勾得老长，勾得洛晞宁耳膜发痒，“谁敢刁难我们蛮州女菩萨呀！”
“啊，你笑话我。”听到这个称号，洛晞宁不依了，伸手去拧他的手臂。
却还没触上，指尖却先收了回去。
她其实明白，这声女菩萨不是谢憬安第一个叫的。
那日，她施粥，一个瞎眼老婆婆忽然颤巍巍地跪下去，额头磕在冰冷的地上，磕得极重，甚至有血珠溅出。
“菩萨......女菩萨来了。”
后来，蛮州女菩萨这五个字便像长了翅膀，飞过断壁残垣，飞过朱雀大街，飞进茶楼酒肆，飞进相府深宫，最后落在她头顶，变成一顶摘不下的帽子。
“哎！”洛晞宁把下巴搁在椅背上，像只被晒蔫了的猫，“谢憬安，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后悔救他们？”他故意停顿，伸手去够她散落的一缕发，“不是想要皇商身份吗？这都拿到手了，怎么还后悔了”
洛晞宁先是摇头，然后抬眸看了他一眼，叹息一声，“你瞧不出来吗？”
谢憬安眸光微闪，自是明白，如此盛名之下，恐多生事端。
“放心好了，一切有我呢！”他拍拍洛晞宁的手，安抚道。
可惜，两人的担忧还真的应验了。
“什么，纳妃！”
御书房内，一众皇子并排站在皇帝面前。
谢憬安闻言，惊得立刻抬眼。
御案后的祁帝早料到他们的失态，目光落在他们几人脸上，慢慢扫过。
“对，纳为侧妃即可，”祁帝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唠家常的懒散，“你们几个，谁娶？”
“父皇，”二皇子谢云逸率先出列，玉冠下的眉眼微沉，“蛮州女菩萨之名虽盛，终究只是民间私誉，如今骤降天家婚约，恐失朝野之衡。”
他眸中精光一闪，蛮州洛氏不过是个商人，就算有些钱财，也不足以让他拿皇子侧妃身份来换。
“制衡？”祁帝轻笑，指尖在诏书上敲击两下，“如今京都因暴雨、洪水、瘟疫，早就闹得人心惶惶，这洛氏在京都民间风评极佳，纳为皇家侧妃，足以平息外界猜测。老六人安静，后院空置，不如添她一个，也叫民间无话可说。”
殿内瞬间安静。
谢云逸眸光一闪，“父皇，六弟醉心清修，若强纳俗女，只怕扰他道心。”
六皇子谢知昀身着素色道袍，坐在轮椅之上，听见谢云逸说这话，握着把手的手紧握，如若不是谢云逸害他，他如何会成现在这样。
“道心？”祁帝轻笑，目光转向六皇子，“老六，你说。”
六皇子低低一笑，“二皇兄说得对，儿臣无妨。菩萨入宅，亦是修行，只是......”
“行了，就不爱听你说这些。”祁帝点头，又看向谢憬安，“太子，你与洛氏接触过几次，可有良策？”
谢憬安叩首，声音绷紧道：“儿臣以为......纳妃可，逼纳不可。若是洛氏心生怨怼，恐得不偿失。”
“哦？”祁帝挑眉，“那便由你去劝。劝到她心甘情愿，跪恩接旨。”
谢憬安背脊一僵，良久，俯身：“儿臣，遵旨。”
话音未落，一旁的五皇子谢玉珩轻笑出声：“太子哥哥，可是愿意纳这女菩萨为侧妃？”
谢憬安的右手握紧，垂眸道：“若是为了稳定民心，自是愿意。”
“哦？”他转头对祁帝叩首，“父皇，儿臣曾出宫见过这女菩萨，若是纳为侧妃，儿臣也是愿意的。”
他是皇后嫡子，年方十七，与洛晞宁年岁相当，如今更说他见过女菩萨，倒也的确比太子更名正言顺。
殿中气氛瞬间微妙起来。
谢憬安指尖泛白，谢知昀垂眸转着轮椅，连谢云逸都忍不住侧目，老五平日看似天真，如今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此刻，祁帝却笑了，眼底掠过一丝极浅的兴味。
“既然如此，倒也简单。如今尚在灾难当中，百姓流离，朝堂不安。”他抬眼，目光掠过太子紧绷的下颚，五皇子藏不住的雀跃，二皇子微蹙的眉心，最终停在六皇子谢知昀毫无波澜的眸底。
“你们几人，便同那洛氏接触一番，”他故意停了一瞬，指尖轻敲。
“等到一切都平定后，两个月后的秋猎之日，有意者来找我赐婚。”
“儿臣遵旨。”几人用时应道。
......
当夜，谢憬安再次翻窗。
她正伏案算账，乌发散落，突闻脚步声，转头看向谢憬安。
“谢憬安，你又翻窗！”
谢憬安一把握着她的手腕，“宁宁，跟我走。”
洛晞宁一脸惊异，这是怎么了。
被谢憬安拖拽着走了两步，洛晞宁甩开他的手，“这是怎么了？你要拉我去哪儿，总要和我说一声吧！”
谢憬安握着洛晞宁的手，指尖发抖，“宁宁，对不起，我竟然连你也护不住。”
洛晞宁笑着，伸出手捧住他的脸，笑道：“那就让我护住你，来坐下，告诉我，发生了何事？”
他无奈，只得告诉她，今日殿中发生之事。
洛晞宁听完，笑道：“怎么，你是嫌弃我如今身份配不上你？”
“怎么可能！”
“那不就得了，”洛晞宁安抚地拍拍他的手，“你父皇也没说你不能参加吧！就对自己这么没自信？”
第一百九十五章船队到来
谢憬安失笑，他哪里是对自己不自信？
他抬手，指尖先是掠过她鬓边碎发，继而整个掌心贴上她的脸颊。
那触感软糯，带着少女特有的微凉，就像一团刚蒸好的糕点，让他忍不住用指腹轻轻蹭了蹭。
“宁宁，那可是侧妃。”
侧妃两个字在他齿间滚过，带着无奈的沙哑。
“按制，须得先正妃入门，才轮到侧妃抬进府。我如今并未娶妻，若真以侧妃之礼纳你，父皇明日便会赐我一位正妃。”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到那时候，你须得向另一位女子行礼，晨昏定省，唤她姐姐。而我，”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极低，“而我，须得在洞房花烛夜，先揭开她的盖头，才能来见你。”
洛晞宁微微一愣，她当然知道这些，所以才刻意一直不去想，仿佛只要不想，那条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深渊便会消失。
“我只想与你，”谢憬安抬眼，眸底映着烛光，“一生一世一双人。”
八个字，落地有声，砸得洛晞宁心口发麻。
她张了张口，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瞳孔微颤。
她一直不愿正视这个问题，却没有想到谢憬安竟然率先提出来了。
“你......”
谢憬安却笑了，“我知道，这是你们洛府的祖训，娶妻不能纳妾。我打听过了，你先祖当年为了践行这句诺言，连大渊皇帝赐的宫婢都原封不动退回，气得皇帝当场摔了茶盏。”
他将头倚在洛晞宁的颈窝，嗅着独属于她的水果香。
柠檬香气钻入鼻腔，一路甜到心肺，叫他忍不住深吸几口。
“宁宁，我羡慕你的先祖，羡慕他有些对抗帝令的勇气。”他的声音闷在洛晞宁的锁骨处，吐出的气息让她觉得痒痒的。
他抬眼，指着自己，“我生在帝王家，却连个不字都要先写成奏折，”他苦涩笑道。
“我并非胆小之人，可面对你，我不敢赌，我怕……”
洛晞宁伸出手指，轻轻抵在他的唇上，截住他的话：“谢憬安，你相信我吗？”
她声音极低，却是带着笑的。
谢憬安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点头道：“当然。”
“既然说是等到秋猎才会请旨赐婚，那便等到那日在说吧！”
秋猎？
那不就是秋后惊马嘛！
等出了那么大的篓子，那就不相信皇帝还有心思来管这些儿女情长之事。
而且，等这波瘟疫结束，她这蛮州女菩萨名声应该会慢慢就淡出大众视线。况且，她也不会乖乖地待在祁国京都，毕竟她可是大渊国的人！
“可……”
这婚姻大事，他如何能不急。
可见洛晞宁颇有些不以为意，他心中虽有些酸涩，好似吃了颗未熟的果子，却也不愿让她再生烦恼。
“好。”
“对了，我算过了，那天会出事，”想起秋后惊马这一事，洛晞宁忙对他说道，“秋猎前，你找机会装病，不要参与进来。”
谢憬安心中虽有些疑惑，可想到洛晞宁当初便对他说过，西山矿脉如果不清除那些土，如果遇上暴雨，恐会阻挡京都生机。
如今暴雨不就应验了，如果不是提前清除了西山矿脉的泥，恐怕如今这灾情还要严重些。
他点头，尾音拖长：“好，都听你的。”
洛晞宁见他这么乖巧的模样，不由地垫起脚，揉了揉他的墨发。
“嗯，真乖。”
像只小狗被安抚到了的谢憬安，低下头，让她能够轻松摸到。
有了洛晞宁的那些法子，加上雨水停了，城中的积水慢慢地排了出去。当然城中人并不清楚那是洛庭鹤带上霄影等妖兽，前往了祁国将那段路给挖通。
之后再交由泉眼妖兽，这才将京都的水患给解除了。
船能进入京都后，洛庭鹤率领的商队是第一时间到达的。
船队破开水雾，缓缓驶入京都外港。
晨雾未散，桅杆上“洛”字旗猎猎作响。
洛庭鹤负手立于船头，披风被江风吹得鼓起，露出里面藏青色的长衫，那是临行沈湘湄亲手所缝。
“东家，再往前便是码头了，水位已够，可直靠。”
洛庭鹤“嗯”了一声，目光却穿过雾气，落在栈桥尽头那抹鹅黄身影上。
洛晞宁踮脚挥手，发间金蝶簪一闪一闪的，像只真的蝴蝶振翅。他心底蓦地一软，连日奔波的倦意瞬间散了几分。
“这丫头，今日倒是起得早。”他低声笑骂，转头吩咐，“降半帆，鸣锣，告诉岸上人，我蛮州洛府的船队到了。”
铜锣声响过，码头上等候的百姓顿时骚动起来。
自水患以来，京都的粮价一日三跳，虽然有官府富商的粥棚与洛晞宁在京都的粮店救济，暂时有了缓和。
可这药价却是居高不下，除了洛氏药铺，其余药铺就是最寻常的药都卖得极高。
此刻听见锣声，百姓仿佛都见到了活路。
“爹，”码头上，洛晞宁挥舞着手臂，前往迎接洛庭鹤的到来。
站在船头上的洛庭鹤见到女儿，也是欣喜异常。
“宁宁，”船尚未停稳，他便纵身而下，快步来到女儿跟前，仔细打量着，“瘦了，也黑了。”
洛晞宁不由笑了，这才几天，她老爸就能看出她瘦了黑了？
“老爷，”高纪上前，拱手行礼道。
“哎，老高，点货！药材优先，粮食次之，布匹压后。”
“是的，老爷。”高纪应声，带着伙计鱼贯而下。
洛晞宁望着高纪的背影，突然想起那夜他悄悄禀报，二皇子谢云逸连夜召见诸位掌柜，金银珠玉摆了一堂，却被众人以东家有恩，不敢背义为由，齐声回绝了。
开玩笑，她带来的人可都是从蛮州，选得可靠之人。
“宁宁，你之前说，”
洛庭鹤望着她看向高纪忙碌的身影，想起她曾给他们夫妻说过之事。
有些担忧的小声说道：“宁宁，他不会......”
“哎呀，爹，放心好了，”她转头看向高纪，声量趋于正常，“我信得过，你说对吧？高叔。”
高纪转过身来笑着点头。
“是的，东家。”
“没骗你吧。爹，您一路也累了，”洛晞宁笑得弯了腰，挽着洛庭鹤手臂撒娇道，“女儿在望江楼订了雅间，先给你接风。”
“嘿，你这丫头呀。接风倒是不急，”他拍了拍女儿手背，“先办正事。”
“好。”
第一百九十六章 邀请
望江楼，踞于京都城北湖畔。
三层临水，飞檐下悬着四面朱红灯笼，灯罩上各写着“风”“调”“雨”“顺”四字，江风一掠，映着湖面愈发灯火辉煌。
之前水患，望江楼周围汇聚了数万灾民。
朝廷赈灾粮迟迟未下，是望江楼率先支起大锅，白粥翻滚，米香蒸腾，一日两顿，连支起数日。
倒是给了洛晞宁一个好印象。
“爹，尝尝这个，”洛晞宁执箸，笑吟吟为洛庭鹤夹了一块鱼肉。
筷子银光闪动，鱼肉却是完整不散，显然是望江楼的厨子刀工了得。
这鱼乃是最为肥美之鱼，先饿着养上三日，再片下鱼脊最嫩的一寸，铺与薄冰之上，直至铺成鱼形，以十年花雕、姜汁轻腌，隔水蒸好。
“这可是望月楼的特色菜，据说，厨子说这蒸鱼的火候要掌握恰当，得守着沙漏，因为晚一刻则老，早一刻则生。爹尝尝好吃不？”洛晞宁声音轻软，似春风拂过。
洛庭鹤低头看洛晞宁为他夹的鱼肉，心中一暖，却故意板起脸，“花里胡哨，吃个鱼，还得对个时辰，真是矫情。”
嘴里虽埋汰，他仍抬箸，鱼肉入口即化，舌尖先是一颤，随即满口生鲜。
洛庭鹤眯起眼，不自觉又夹起第二块。却见洛庭鹤拿起旁边的碟子，碟中盛着一撮琥珀色鱼籽，将其倾数倒进瓷盘里。
鱼籽遇热，尽数爆开，顿时鲜香顿生。
“哟，这还有后手？”洛庭鹤挑眉。
“嗯，厨子说，这样吃更有趣。”洛晞宁托腮，眸子亮得惊人。
洛庭鹤嗤笑一声，“你什么时候还怎么注重这些？”
洛晞宁无奈摆手，笑道，“还不是祁国京都这些贵人都这样，我这也算是入乡随俗吧！”
这算是灾后，她第一次在外面吃，不得不说，这些贵人真是享受。
这些鱼肉可不是一条鱼身上的，而是取自数十条鱼身上最嫩的那么一丁点儿地方。
她用筷子点着盘中的鱼肉，随后笑道：“没事，咱们也消费一番，权当促进京都GDP了。”
秋意渐浓，京都慢慢褪去了暑气，洛府后院的桂花树悄悄开了花，香气弥漫在整个院中。
七月的一天午后，阳光正好。
洛晞宁倚坐在水榭阑干，手里把玩着茶盏。
茶汤清亮，桂花花瓣浮沉。
“秋猎？”她眉尾轻挑，声音不高，足以让旁人听出兴致来。
谢云逸就立在五步开外，一贯的锦衣华服，他笑着拱手，语调平淡：“正是，洛姑娘生于大渊，想来未曾见过我祁国秋猎，届时千骑奔腾，鹰击长空，鹿鸣呦呦，可谓壮哉。”
谢云逸以帕掩唇，轻啜一口茶，眼角余光掠过：“哦，这也同大渊的相差无几呀！”
“当然不同，不过我可没法跟姑娘说，还是等姑娘参加之时自己来感受吧！”谢云逸一脸神秘。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平静，“听来的确有趣，只是我在蛮州一贯都是骑着骆驼，可不会骑马。”
开玩笑呢，这马都被他们做过手脚，想要英雄救美，那也得看她这个“美”愿不愿意？
谢云逸笑意更深，眸色却暗了暗：“无妨，我已为姑娘备好最温顺的良驹，再派两名驭马师随行，保准万无一失。”
“那就劳烦殿下了。”洛晞宁垂睫，茶面映出她微弯的唇，可惜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谢云逸向洛晞宁告辞时，唇角带着一抹笑，转身，那笑也瞬间不见了踪影。
待那道身影消失于月洞门，洛庭鹤才从屏风后转出来，手里还捏着账册，指节发白。
“宁宁，你真的要去？可你不是说......”他压低嗓音，眉头皱成深深的“川”字。
洛晞宁竖起一指，贴在唇前，眼神朝着廊外一扫。
洛庭鹤噤声，跟着洛晞宁进房间里去，“宁宁，怎么了？”
房门阖紧，铜锁落下。
洛晞宁这才附耳低语道：“爹，最近几日，府里多了许多陌生面孔。这厨房四个，马厩六个，就是我院子都添了个花匠。”
“陌生面孔，”洛庭鹤皱眉沉吟，“这些人，各个身手矫健，走路带风，分明就是练家子。”
他与洛晞宁所带的人，均是蛮州人，多出来这些人他还能不清楚吗？
蛮州人虽然换了祁国人的衣服，但是他们的肤色以及那种粗犷的气质可改变不了。
“那......是谁安排的？”
“除了那几位皇子，还能是谁？”洛晞宁冷笑，指尖轻叩桌面。
她这些日子，虽然只见过二皇子谢云逸，但是据谢憬安所说，还有五皇子和六皇子。
其中，六皇子之前被二皇子派人所害，如今双腿不良于行，只能靠着轮椅。
还有那五皇子，据说见过她一面，可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印象，居然让他对自己起了兴致。
“嘿，按我说啊，你就该跟我回蛮州去，别去掺和这储君之争。还有那谢憬安也是，怎么那么没本事，连你都护不住......”他嘀嘀咕咕地说道，十分不满。
“哎呀，爸，你说什么呢？”洛晞宁拉着洛庭鹤的袖子撒娇，眼底掠过一丝柔软，又迅速被锋芒覆盖，“憬安这人，他母妃和舅舅被二皇子一行钳制，考虑周全些也是应该的。”
“可他这是考虑周全吗？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啊，”洛庭鹤一掌拍在案上，茶盏跳起，溅出几滴茶水。“就知道那小子靠不住！当初在我面前信誓旦旦，说什么要以命护宁宁你，如今连府里多出些眼线都拦不住。”
他对于谢憬安的态度，可从最开始的欣赏慢慢转变，到如今是越发不待见他了。
“好啦好啦，对了，明天不是要参加那什么宴会吗？”洛晞宁拖长声调，挽住洛庭鹤的手臂，半哄半劝道。
“哼！”洛庭鹤叹气，也明白洛晞宁是为了给谢憬安找借口。
“我去参加什么宴会呀，还不是你们给我找的，非要让我当个官儿，我做生意做得好好的，种地也种得好好的，就不爱当这个官。”
他多自由的生活呀，就非要找人管到他头上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好戏登场
“哎呀，这便是盐铁副使洛大人家的千金吧！”洛晞宁跟着洛庭鹤，这才刚踏上礼部尚书府外的青石阶，便听见一声甜甜的女声。
她抬眼望去，只见一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被一群丫鬟簇拥着迎出门来。
少女身着一件茜色织金云鹤纹的锦缎褙子，内衬月白绫裙，鬓边金步摇随步履轻晃，晃出一圈圈碎金般的光晕。
她生得杏眼桃腮，未语先笑，唇角两枚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
“我是礼部尚书之女赵潇潇，你便唤我潇潇吧！”
洛晞宁心中微怔，此女模样倒是与她有几分相像。
她面上不显，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柔声说道：“见过姐姐。”
“快别多礼！”赵潇潇一把扶住她。
她笑得亲切，抬手替她正了正鬓边珠钗，回头冲一位中年美妇喊道：“母亲，洛家妹妹到了。”
话音未落，美妇已被两个丫鬟扶了出来，正是赵家主母陈夫人。
陈夫人目光在洛晞宁脸上一转，暗暗点头，这位蛮州女菩萨倒是如传闻那般，肤色胜雪，眸若点漆，瞧着那般可人。
她亲热地拉住洛晞宁的手，“久闻蛮州女菩萨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外面风大，快随我进去。”
“夫人、潇潇你们可要好好招待洛小姐，”礼部尚书赵大人笑着说道，转头朝向洛庭鹤，“洛大人，我们去前厅说话吧！”
“那宁宁你便跟着她们去吧。”
洛庭鹤本是不想参加，但是苦于女儿想要结识京都权贵，他不得不将推辞咽下。
“嗯好的，”洛晞宁乖巧应声，朝着赵潇潇说道，“潇潇姐，听说府上有三珠醉西施，是当年御赐的名品。外面千金难求，妹妹馋了许久，今日可否开开眼？”
赵潇潇眼睛一亮，“好妹妹，原来你也是爱花人，走，我带你去看。”
两人手挽着手进了府。
穿过弯弯曲曲的回廊，洛晞宁不过是被满园花色迷了眼，回过神来，便不见了任何人。
洛映宁朝着月洞门走去，余光却瞥见一抹青衫。
那道身影太过熟悉，熟到让她心险些漏了一拍。
“宁宁。”
许久未曾见到的谢憬安朝她温柔笑道。
洛晞宁略有些惊喜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礼部尚书夫人乃我母妃闺中密友，所以我借机……”
洛晞宁嘴角噙着笑，这人竟然因为近日不方便出现，竟然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来。
“宁宁，伯父既然来了，那你何时回蛮州呢？”谢憬安拉着洛晞宁的手，轻声问道。
洛晞宁眉眼微弯，“怎么，你赶我走？”
“不不，不是的，”谢憬安握住她的肩膀，“我只是觉得，你还是远离京都吧！我担心……”
“好啦，就快到秋猎了，我就算要走，那也得等到秋猎之后呀！”
可是，谢憬安还是有些不安。
“宁宁，我担忧你的安全，也担忧他们会拿你的婚事来文章。”谢憬安眉头紧皱，几乎能夹住一片落叶。
洛晞宁将指尖安在他眉心，轻轻一揉，似要将所有的沟壑揉平，“你放心好了，我有办法的。”
还有几日便是秋猎，届时皇帝哪里有心思来管她们的婚事，安抚都还来不及。
洛晞宁走出，找到自己的丫鬟们。
海棠还嘟嘟囔囔的，“哼，还让侍卫拦着我们，不让我们跟上。”
洛晞宁这次来此，只带上两名丫鬟，十八和香儿因为长期在京都活动，担忧他们被认出来，发现她与谢憬安的关系，便没有带上。
“礼部尚书小姐在何处？”
洛晞宁笑着看海棠瞪着那高大的侍卫。
海棠这才收敛了些，“在漱玉斋，小姐跟我来。”
漱玉斋外，一池秋水边上，几位贵女聚在一处，衣香鬓影，隔着老远都能听见金步摇相撞的清脆。
洛晞宁整理好着装，刚想上前搭话。
却在这时，听到一道尖厉女声说道：“听说，今日蛮州那位也会来？”
洛晞宁顿时脚步一顿，半掩在柳树后。
身旁一个身着淡紫色衣衫的女子回道：“可不是嘛！”
她嘴角往下一撇，不屑的神情，看得海棠嘴角直抽抽，手都有些痒痒的。
那声音比较尖厉的黄衣女子看了看周围，见无人注意到她们，这才低声说道，“听说秋猎之后，陛下要为几位皇子赐婚，其中就有蛮州那位。”
“什么？”紫衫女子以团扇掩唇，声音压得极低：“陛下怎么可以这样，那样的女子，陛下竟也肯让她参加秋猎，真真是......”
“嘘，小声些，她如今在民间被称女菩萨，若传出去，咱们可落不着好。”另一个水红色衣衫女子低声说道。
紫衫女子冷笑：“菩萨？我呸！不过会施几碗粥，得了些贱民的称赞，便想飞上枝头？她配么？”
黄衣女子抚了抚鬓边金钗，语气里带着刻薄的亲昵：“林婉姐姐你自是不怕，你母亲可是贤妃娘娘的嫡亲妹子，陛下早属意你做二皇子正妃。那蛮州丫头，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林婉眉梢这才松开，却仍忧道：“可她的名声……”
海棠在洛晞宁身后，气得浑身发抖，小声咬牙：“小姐，她们在说你！”
“怎么，”洛晞宁笑道，“狗咬你一口，你还要咬回去不成？”
“乖。”她偏头，在海棠耳边低低说了一句。
海棠先是一愣，随即眼睛亮得吓人，提着裙角便跑。
不消片刻，她又溜回来，冲洛晞宁挤了挤眼，示意办妥了。
洛晞宁迈步上桥，发出轻微的脚步声。
众女回首，笑声戛然而止。
黄衣女子不认得她，高声道：“谁家姑娘，懂不懂规矩？此处是......”
洛晞宁笑吟吟地走到她们面前，“你们几位是？”
黄衣女子挺了挺胸脯道：“我是户部侍郎之女张晚秋，这位是工部尚书之女林婉......”
“哎呀。”洛晞宁忽然低呼，指尖往桥面一指，“张姐姐，你脚下有蛇。”
“什么，啊！”
“扑通！”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张晚秋整个人已倒栽进桥下池塘。
“救命……”
张晚秋扑腾着，发髻散开，黑发粘了满脸。
林婉骇然回头，却只对上了洛晞宁略显无辜的大眼睛，“哎呀，这位张姐姐怎么站不稳，眼下，这可如何是好？”
远处男宾听见动静，几名华服公子匆匆赶来，扑通扑通跳下水。
张晚秋被拖上来时，衣裳紧贴身段，曲线毕露。
洛晞宁掏出素帕，压了压嘴角，声音压得只有林婉能听见：“姐姐你说，张姐姐这落水的身子被人看了去，还嫁得了皇子吗？”
林婉指尖发颤，猛地抬头：“你是故意的！蓄意伤人，我要告......”
“告我？”洛晞宁偏头，帕子掩唇，抬眼笑道：“无凭无据的，林姐姐慎言，风大，闪了舌头可没人治。”
她轻哼一声，转身欲走。
“啪啪啪”一阵鼓掌声响起，不远处，一道手持折扇的人影出现在她们面前。
“洛姑娘，倒是让孤瞧了一出好戏。”
见到他那装13的模样，洛晞宁不由地翻了白眼，这人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第一百九十八章有蛇
“这是怎么了？洛姑娘，你没事吧！”赵潇潇提着裙角疾步而来，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
她能有什么事？
洛晞宁嘴角噙着笑，不知为何，见到这张与她有几分相似的脸，就越发觉得有些碍眼。
原来自己在别人眼里，竟是这样一副柔弱不堪的模样。
“我能有什么事？”洛晞宁轻声回道，音色比平日更软，仿佛真受到了惊吓，“不过是张姐姐失足落水，差点溅了我一身水。”
就在这时，青石砖上一道车轱辘声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道袍男子坐在轮椅上，被人推了过来。
他肤色苍白，眉目却浓如墨笔，唇色淡得近乎透明。
洛晞宁眸光微敛，这莫非便是那被二皇子以及贤妃一党所害，双腿残疾的六皇子。
果不其然，周围人纷纷向两位皇子行礼。
洛晞宁随势俯身。
谢云逸手上折扇微阖，也朝她们这个方向走来。
洛晞宁眉头微蹙，这人难道怀疑到她的身上了。
她索性转身，迎上那道目光，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周围人听得清楚：“我离她尚还有三步远，众目睽睽之下，连衣角都没碰到。莫非，她落水之事，也得算到我头上来不成？”
谢云逸和六皇子还未开口，林婉已抢先发难：“你撒谎，如果不是你说有蛇，晚秋怎会惊得后退，一脚踩空？”
洛晞宁“哦”了一声，尾音拖得极长。
她歪了歪头，眸光澄澈，“方才张姐姐脚边，确有一道黑影掠过，细长蜿蜒，像极了我们蛮州的沙漠蝮蛇。那蛇毒得很，咬一口，半刻钟就能让人见阎王。我心急提醒，难道还成了罪过？”
“你......”林婉噎住，胸口剧烈起伏，却半个字反驳不出。
京都贵女，哪见过真正的毒蛇？
谢云逸低笑一声，折扇“嗒”的一声合拢，扇骨轻敲掌心。
见他过来，林婉忙上前去拉住他的袖子，“表哥，您快评评理。”
谢云逸目光掠过洛晞宁，落在林婉拽着自己袖口的那只手上，语气温柔得像在哄孩子：“婉表妹，这还不好办吗？”
林婉眼睛一亮，忙道：“表哥给我做主！”
谢云逸却抬手，轻轻拂开她手指，动作优雅，力道却不容抗拒。
“既然洛姑娘说看见了蛇，”他侧头，吩咐身后侍卫，“那就让侍卫把这一片芦苇连根拔了，细细筛上三遍。若真有毒蛇，便就得正法。若没有......”
他顿了顿，眸光重新转向洛晞宁，唇角弧度加深：“便请洛姑娘给张家小姐赔个不是，毕竟一句有蛇险些吓掉了人家半条命，不是吗？”
人群里顿时响起声声议论。
“这招厉害，无论有没有蛇，这蛮州女菩萨都落了下风。”
“若有蛇，是她大惊小怪。若无蛇，便是她信口开河。”
洛晞宁睫羽微垂，掩住眼底冷意。
再抬眼时，她已换了副神色，柔弱中竟带了几分崇拜来：“二殿下英明，此法甚好。”
谢云逸一扬手，侍卫便走上前来，在她们所在的地方仔细探查。
镰刀贴地横扫，芦苇应声而断。
铁锹随即深挖，将带着湿泥的根茎翻起，甩至一旁。
泥腥味与腐叶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围观的诸位贵女，纷纷以帕掩鼻，后退半步，却又不舍得离开。
林婉站在谢云逸身侧，唇角止不住上扬，仿佛已看见洛晞宁低头赔礼的模样。
洛晞宁却是神色自若，甚至还往前走了半步，蹲下身来，拾起一截被铲断的芦苇。
轻声说道：“殿下，这芦苇根系盘错，最会藏那些蛇虫。此刻虽已入秋，但洞口往往留有旧蜕，若侍卫们能翻出些蛇蜕，可否也算是我并未看错？”
谢云逸垂眸看她，眼底笑意微敛。
“自然。”
不多时，一名侍卫以铁锹挑起一物，灰白细长，网状空壳，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回殿下，”侍卫单膝跪地，双手奉上，“确有一枚蛇蜕，长约两尺，看纹理，应是无毒草蛇所留。”
人群再次哗然开来。
洛晞宁微微一笑，起身，腕尖轻动，将那截芦苇抛回泥地：“看来我眼拙，却也不算撒谎。张姐姐受惊，确实因为这蛇影，而非我信口开河。”
她转向谢云逸，略一欠身，声音却是极为温婉：“殿下，蛇蜕已经出现，可还要我赔礼？”
林婉脸色骤变，指尖死死绞住帕子。“可你说的是毒蛇？”
洛晞宁眉头一挑，语气颇有些玩味，“林姐姐，若真是毒蛇，这张姐姐还有命否？”
“可，可是......”
“好了，婉儿表妹，”谢云逸忽而轻笑，手中折扇再度展开，“洛姑娘倒是好眼力，好胆识。既然如此，赔礼便免了。”
林婉的唇猛地抿紧，手中帕子被绞得变形。
她抬头去看谢云逸，却只看见他的侧脸，薄唇含笑，却不达眼底。
谢云逸微一侧身，目光掠过仍在忙碌的侍卫，声音淡淡道：“继续翻，把这里平了，垫上青石板，莫再让旁人受到惊吓。至于张家小姐，”
他看向被丫鬟扶着的张晚秋，少女如今衣襟湿润，脸上泪痕与污泥交织，正怯怯向他望来，“如今受了惊吓，回府后便请太医好生看顾吧！”
洛晞宁垂眸，掩去眼底冷嘲。
这些人，倒真是无趣至极。
她手指微动，转身朝谢云逸以及在旁边看戏，没有任何动作的六皇子各自行了礼，道：“两位殿下，张姐姐落水时，将我这鞋也给溅湿，我这就先行告退。”
六皇子微微点头，洛晞宁这才刚踏出半步，异变突生。
“殿下，小心！”
谢云逸旁边侍卫猛的一声暴喝，与此同时，一道黑影自芦苇残茬间激射而出，直奔谢云逸脚踝。
“啊，蛇，真是毒蛇。”
围观的贵女们尖叫着后退，乱作一团。
“殿下，真的是毒蛇。”
那一圈圈的圆环以及三角形的蛇头极为明显，只见那蛇猛地窜出，蛇尾在水面一拍，溅起层层黑浪，随即整副蛇身没入池塘，只余圈圈涟漪。
谢云逸的脸色顿时黑沉一片，方才的从容优雅彻底消失。
“捉住它。”
第一百九十九章逗弄
徒留下一番混乱后，洛晞宁提着裙角，带着丫鬟踏进了漱玉斋。
斋内檀香袅袅，与外面的尘嚣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海棠心有余悸，指尖发凉。小声嘀咕道：“小姐，要不是我们的侍卫慢了一步，恐怕.......”
洛晞宁“嘘”了一声，目光却穿过屏风，落在临窗而立的那道人影上。
那人似有所感，回身，恰有一缕光线越过窗棂，为他添上一层金边。
竟然是之前见过的，在混乱之中护送她们到巷口之人。
洛晞宁神情一凛，此人身份绝不会那般简单。
“姑娘，又见面了。”男子笑容温和，看向她的目光极为专注。
洛晞宁按下翻涌的思绪，盈盈一福，上前行礼道：“见过五殿下。”
谢玉珩眉峰轻佻，意外之色一闪而逝，“你是如何得知我是五皇子的？”
洛晞宁垂眸，声音压低，“先前太子说过，臣女与五殿下有一面之缘。而且，今日殿下腰间蟠龙玉佩乃御赐之物，臣女斗胆，妄自揣测。”
谢玉珩低笑一声，指腹摩挲着玉佩，神情带着几分孩子气的顽皮：“倒是本王疏忽了。”他顿了顿，目光看向门外仍慌作一团的人群，“不过刚刚斋外，你也不担心吗？”
洛晞宁眨了眨眼，杏眼透着一点狡黠，“担心什么？担心二皇子怪罪，还是担心臣女蓄意生事？”
谢玉珩失笑，抬手在唇边虚虚咳嗽一声，将那句看着她的丫鬟去找侍卫的话，咽了回去。
此刻却觉得若真说出口，反倒败了她的兴致。于是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纵容，“林婉乃二皇兄的嫡亲表妹，自幼被惯得无法无天。你今日让她当众下不来台，以她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恐怕......”
“恐怕明日京都就会传遍，说洛家姑娘骄纵跋扈，仗势欺人？”
洛晞宁接口，眼尾弯成了个月牙，“那便让她传呗，臣女不过是一介庶女，既无势可仗，又无宠可恃，反倒省得旁人费心思揣摩了。”
她声音轻软，却像是绵里藏针。
“你倒是想得豁达......”
只是与谢玉珩交谈了几句，洛晞宁便告辞了。
对于这些京都贵女，她着实没有什么交谈欲望。
她不过是想进来喝茶，谁知才刚落座，便听到旁处有人嗤笑，“刚进来的不是蛮州那位吗？听说野惯了，连《女则》都背不全。”
声音倒是不高不低，恰好教她们听得一字不落。
她垂眸拔茶盏，并不与理会。
海棠气不过，“小姐......”
洛晞宁摇头，轻点她的手臂，让她不要太过着急。
饮了半盏碧螺春，听了好些暗搓搓说她偏远地方来的，上不了台面啥的，她便准备悄声离席。
可惜，她还没有踏出漱玉斋的门槛，主人家便赶着过来了。
“洛妹妹，真是对不住，今儿让你受惊了。”洛晞宁循声回头望去，只见石榴裙角翻飞。
赵潇潇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攥住洛晞宁的手腕。
洛晞宁微不可察地蹙眉，却挣脱不开。
这礼部尚书赵家小姐，力气可与她的外表不一致，这力气真大。
“我半道被母亲叫去前厅迎客，谁知竟让你被这些小姐给.......”赵潇潇咬了咬唇，将喉间的话咽了下去。
她抬眼扫过，漱玉斋的檀木屏风上，影影绰绰嵌着七八道纤细轮廓，金钗微晃，望向她们这边，就像是等着洛晞宁落单，便要上来羞辱一番。
她冷哼一声，掌心不自觉地又加了几分力。
“赵姐姐费心了，”洛晞宁任由她攥着，声音轻软，“只是口舌之争，我倒也并未放在心上。”
“你不放在心上，那就真是太好了。对了，妹妹秋猎......”她忽然压低嗓音，尾音拖长，“你可否与我同去？”
又是秋猎！
洛晞宁眸子微凉，指尖在对方掌心轻轻一刮，让她放开她来，“可我还没想好呀。况且，”她歪头，露出梨涡来，“我根本就不会骑马，何必自讨没趣。”
赵潇潇有些愣住，这洛晞宁怎么回事？这太子在母亲面前亲口嘱托，说让她在秋猎时好生看顾洛家姑娘。可如今，她为何还要说她并未做好决定，那她要如何“照顾”她？
“洛妹妹，陛下不是已经下旨......”
“姐姐，”洛晞宁截断她，低头笑道，“你怎么也听信这样的传言？我爹未曾接旨，我亦未奉诏。再者，我们可是大渊人呢！如何能做祁国皇子的妃子？”
一句大渊人，让赵潇潇眸光微亮，是啊，蛮州可是大渊的地盘。
既然如此，那可就不能说她不尽责了。
“那倒也是，”赵潇潇清了清嗓子，故作老成道，“秋猎是祁国旧制，按令尊现今的品阶，原本也是轮不到的。可若是，你能在御前露脸，那可是百利而无一害，就是以后婚事都要更为顺遂。”她伸手替洛晞宁拂了拂被风吹乱的鬓角碎发。
洛晞宁忽然低低笑了一声，肩头微颤，“赵姐姐，你这般念叨，还真的很像我远在蛮州的母亲。我娘她夜里总替我掖被角，还要顺带把明日穿什么戴什么，以后要嫁谁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赵潇潇指尖僵在半空，耳根“腾”地烧起一片红色。不禁想要拂袖离开，这人在编排她年纪大，还啰嗦。
“好，好。”她咬牙后退一步，瞪圆了杏眼，“我啰嗦，我年纪大，那你自去清净......”
她话音未落，洛晞宁却说道：“姐姐可别气，我年幼口无遮拦，可心里却是清楚，这京都肯替我操心的人，统共也没几个。”她一边说，一边把赵潇潇拉至身边，轻轻拍她的手背，“既然姐姐如此替我考虑，那么秋猎我自然会去。”
“那真是太好了。”
洛晞宁出了礼部尚书府，坐上了自家马车。
旁边的海棠这才得空，上前问道：“小姐，你不是早就说过，要去参加秋猎看热闹的吗？为何今日如此反复无常？”
洛晞宁手腕微动，一条黑色小蛇出现在轿内。
将蛇收入空间后，微微笑道：“这样逗弄她们，不是很好玩儿吗？”
第二百章 秋猎之时
祁国的秋猎，终于在众人翘盼下拉开帷幕。
原定由太子亲自主持的护卫部署，因太子前夜突然染上风寒，而告假。
临时改为二皇子谢云逸与五皇子谢玉珩共同接掌。
旨意传出，西山脚下当夜便多了两行灯火，一行是二皇子麾下的赤甲卫，一行则是五皇子帐前的羽林军。
拂晓过后，鼓声三响之后，御营开闸。
贵女们依照品阶，依次自马车上下来。
洛晞宁与赵潇潇共乘一辆，才刚刚掀帘，便嗅到风里一股铁锈味，仔细闻着还有股腥臭味儿。
赵潇潇明显也是闻到了，却只是皱了皱眉，说道：“今日风大，你跟紧我。”
卯正三刻，贵胄们上马入谷。
按照规程，女眷须待前围合拢后，才能进入猎圈，因此在外围处临时搭起锦帐数十座，供诰命们品茗评花。
“洛妹妹，要不你也同我随我兄长前去，协助驱赶兽群？”赵潇潇见洛晞宁倚在锦帐一角，指尖百无聊赖地拨弄羽箭，便凑过去提议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
留在后方，难保不会有惊马。往前围去，反倒能躲开一波乱流，至少待会儿不会被波及到。
她眸光一闪，甜甜笑道：“好呀，只是我这马......”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低沉温润的声音：
“洛姑娘放心好了，孤早先便答应，替你寻一匹最温顺的西域良驹，再派两名驭马师随行，如今正好应诺而来。”
锦帐之外，二皇子谢云逸戎装佩剑，正与五皇子并肩巡营。
显然赵潇潇方才那句被他听个正着。
他抬手微一示意，随从便快步退下。不多时，一阵清脆蹄声由远及近。
洛晞宁抬眸望去，只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被牵至帐前。
额心一点朱砂，倒是格外醒目。
颈长尾长，线条却极柔和，耳小眼亮，步态舒缓。
洛晞宁虽然不会识马，却也瞧得出，这的确是匹良驹。
两名驭马师一左一右，一个年约不惑之年，肤色黝黑。一个还是少年，眉目清俊，手里却握着金丝软缰。
“此马名为逐风，产自西域，日行三百里而不喘。”谢云逸负手而立，唇角含着笑，声音不高不低，却恰好让四周侍从与贵女们听见，“更难得它脾性极为温顺，就是童子亦可控缰。今日便赠予洛姑娘，以作猎场代步。”
赠马？
洛晞宁心头微跳，她虽初来京都，可也知道这西域良驹那可是无价之宝。
如今他却当众应允她骑乘，且字字句句体贴入微。
若说别无深意，谁敢信？
想起之前谢憬安曾说，他在皇帝面前说过，她的身份不足以他以侧妃之位纳之。
那么，如今这般，又是为何？
难道是这些时日，她所展现出来的价值将他打动？
赵潇潇先是一喜，继而眉峰轻蹙，压低嗓音道：“洛妹妹，这礼太重。你若收下，回头那些闲嘴又要生事。”
洛晞宁何尝不知。
可众目睽睽之下，若当众推拒，不就等于落了皇子的脸。
她垂睫，掩去眸中情绪，再抬眼时，唇边已浮起恰到好处的感激与惶恐：“殿下厚爱，臣女铭感五内。只是君子不夺人所好，这马既为神骏，必能随殿下征战多年，臣女惶恐，不敢接受。”
谢云逸闻言，眼底掠过一丝兴味，似笑非笑道：“洛姑娘多虑了。良驹配佳人，方能显出它的价值。再者……”他微微侧身，看向赵潇潇，“令兄随我多年，他的妹妹，亦是我的妹妹。洛姑娘若因马而出意外，叫我如何向赵家交代？”
赵潇潇听了，也只能抿唇，不好再劝。
洛晞宁眸光微闪，忽然意识到，这二皇子不愧是在短时间内便打乱了谢憬安所有的部署的狠人。
这说话做事，的确是滴水不漏。
转念间，她已经有了计策：“殿下盛情，那臣女就却之不恭了。”
她朝谢云逸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后，抬眸看向他，“只是这良驹名贵，臣女不敢私据。今日暂借来骑乘，待秋猎完毕后，完璧归赵。殿下以为如何呢？”
谢云逸微怔，随即朗声大笑：“可。”
他抬手示意驭马师递上金丝软缰，却在洛晞宁伸手欲接时，忽然说道：“洛姑娘，前方不仅有獐狍野鹿，亦有虎豹，缰绳在手可要握紧了。”
被他恐吓了一番，洛晞宁含笑接过，“多谢殿下提醒。”
赵潇潇早已命人前来自己的马，见状翻身上鞍，朝洛晞宁说道：“洛妹妹，此刻就与我同去前围，兄长已经整队完毕，正待出发。”
洛晞宁点头，踩上马镫，身形一旋，稳稳落在逐风背上。
这马儿果然温顺，竟然只是轻轻抖了抖鬃毛，便安静了下来。
两名驭马师一前一后护持，赵潇潇居左，右侧则是赵潇潇兄长派来的十名赤甲轻骑。
阳光穿过旗幡，落在她月白骑服与雪白马鬃之上，那些贵女们隔着帘缝张望，神色各异。
谢云逸立于原地，目送那背影渐远，唇角弧度未变，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
五皇子不知何时已行至身侧，声音低沉且冰冷：“皇兄好手段，一匹良驹，便换来蛮州女菩萨的芳心。”
谢云逸侧首，笑意未减：“五弟言重。良禽择木，良马择主。本王只是物尽其用罢了。”
“哼！”
“今日猎场大，野兽众多，恐将野兽群惊动。赤甲卫听令，凡遇奔马，一律以绳栏阻之，宁可伤兽，不可伤人。”谢云逸扬鞭指向前方密林。
众将应诺，却无人察觉，他负在身后的左手，悄悄对贴身侍卫打了个极隐蔽的手势。
辰时一刻，前围号角响起。
御驾自中道入，旌旗蔽日。
就在贵胄们竞相驱马、争夺头彩之际，十余匹被做了手脚的马，被悄悄放进后围，紧紧靠着女眷锦帐。
为首的是一匹漆黑如墨的公马，先是被人在股上狠狠刺了一刀，剧痛之下，它扬蹄怒嘶，药物的灼烧，令他失去瞬间失去理智。
其余马匹，也在血腥刺激下相继暴走。
马眼通红一片，竟然朝着女眷的锦帐而去。
第二百零一章受惊的疯马
最先察觉的是一位小太监，他本在锦帐外，提壶烧火，准备贵人所用之茶。
猛然瞧见马群狂奔，想喊却已然失声，只来得及将手中铜壶掷出，“当啷”一声坠地。
锦帐内，贵女们尚执杯谈笑，隔着薄纱望出去，只见一团黑影迅速放大，转瞬即至。
随后便是满幕的红色……
“马惊了！”
“来人呀，救命！”
也不知是谁先尖声喊了起来，紧接着，绫罗翻飞、案几倾倒。
贵女们四散奔逃，绣鞋踏在拖地罗裳上，“撕拉”一声，裂帛声此起彼伏。
有人被裙角绊倒，尚未爬起，便觉头顶一个巨影猛地罩下。
“轰！！”
为首的黑马冲撞进入第一座锦帐之中，却并未停歇，后续马群接踵而至。
有的马斜冲向帷幕，有的马则是高高扬起前蹄，竟将整座帐篷连根拔起。
帐外准备好的茶水火炉亦在慌乱中，不知是被人还是马踢翻，很快便燃了起来。
洛晞宁此时正跟着赵潇潇，追在一只野兔身后。
野兔通体灰褐色，只在耳尖带着一点雪白。
洛晞宁勒马，掌心微微有些潮湿，她膝盖夹紧了马腹，心中默念刚刚学会的口诀。
突闻后方惊呼声、马嘶叫声与铁甲碰撞声此起彼伏响起。
她指尖一抖，缰绳险些脱手。
转头看向身后，心中暗道：好戏开场。
这秋后惊马可不光只是二皇子所为，乃是多方势力共同作为。
顺势俯身，左手抚过马鬃，右手已探入袖袋，掏出一小截竹筒。拔开塞子，一股清洌泉水溢出。
逐风嗅到，耳尖一颤，焦躁的踏步渐渐缓了下来。
“赵姐姐，后面这是怎么了？”
洛晞宁侧头见赵潇潇过来，声音极低，尾音却微微上扬，带着恰到好处的怯意。
赵潇潇已勒马而回，见后方浓烟滚滚与嘈杂声，心中“咯噔”一下，这必定是出事了。
“潇潇，你与洛小姐在此等候，我们这就去看看。”赵潇潇的兄长策马而来。
语毕，挥手，身后二十骑赤甲轻骑同时调转马头，朝着声音传来之处而去。
赵潇潇望着兄长背影，唇瓣微颤，半晌才挤出一句“小心”，神情有些惊恐，看来的确是出事了。
“洛妹妹，要不我们去看看？
洛晞宁垂眸，却是摇头。嘴角弯出一点歉意，“赵姐姐，我这刚学会骑马，还不太熟练，拖你后腿不说，还得劳你分神。”她声音轻软，却字字清晰，“要不你先去吧，我在这儿等。”
她可不想趟这趟浑水呢！
“可，可，”赵潇潇咬唇，有些犹豫，可是想到早上出门时，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她照顾好洛晞宁，如若她此刻离开，独留洛晞宁在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她可不好向太子交代。
“那算了吧！”按捺住心中好奇，赵潇潇叹气道。
洛晞宁眼睛一转，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赵姐姐，我能问个事儿吗？”
“嗯，什么事儿？”
洛晞宁左手挽缰，右手朝后摆了摆，屏退两名驭马师后，低声问道，“姐姐先前告诉我，令堂与太子母妃是手帕交，可令兄为何又在二皇子麾下？”
赵潇潇愣住，苦笑道：“其实这事儿，说复杂也简单。”
她抬手，将碎发别在耳后，“当年二殿下还没抱去给贤妃，就养在昭阳殿偏殿，与太子一墙之隔。太子性格温和，心又善良，见不得二殿下被仆从欺辱，便时时对二殿下有所照顾。也就是那个时候，兄弟二人感情越发交好。”
她轻笑一声，“后来二皇子被抱养给了贤妃，后又去了赤甲卫，兄弟二人的关系这才慢慢不似以前那般。也是为了让二殿下在赤甲卫能快速站稳脚跟，太子殿下这才让我兄长进了二殿下的麾下。不过也是知道二殿下的性子，我兄长这才并未表明自己身份。只是近日......”
几位皇子因为夺嫡，而多有嫌隙。
远处又是一声马嘶声划破长空，惊醒了两人。
“真的出事了。”赵潇潇猛地一颤，指尖死死扣住缰绳。
“洛妹妹......”
“走吧，赵姐姐，我们这就去看看，若能帮上一帮，便尽一份力。”
虽然那些贵女，被她所不喜，可她也不愿见人枉死。
洛晞宁与赵潇潇赶到之时，远远便看见赤甲卫和羽林军使用铜盾，将那些疯马与人群隔开。
疯马竟有十数匹，眼白上翻，口吐白沫，鬃毛里缠着断裂的彩绸与碎珠钗，马蹄、马腹、马臀上遍布血迹。
有它们的，也有她们的。
原本连绵数十座锦帐，已经被这些马塌毁近半。
并未受伤的贵女们瑟缩在盾强里，有人低泣，有人干呕。
一座半塌的锦帐里，一个颇为眼熟的少女正拖着一个昏迷的妇人往外爬。
少女发带早已断裂，青丝垂落，发梢浸在血泥里。她手臂全是血，却依然固执地将妇人往外拽。只是那妇人连头上的珠钗都被踩断了，哪里还有命在？
另一座锦帐外，一名身着红衣的丫鬟静静趴在地上，生死不明。不远处，被撕裂的锦帐之下，隐约露出一只女子的手腕，白皙、纤细，带着养尊处优的圆润。腕上戴着的翡翠镯已裂成两半，就像那被血污和尘土所掩盖的生机一般，再也不复存在。
“天呐！”
赵潇潇以手掩口，惊呼从指缝溢出。
身处安逸的京都，除了之前的水患，她哪里见过如此惨烈的模样。
却在此时，包围圈里忽然一阵骚动，一匹浑身血迹的疯马竟然挣脱了盾阵，长嘶一声，盾墙瞬间被撕开个缺口，贵女们尖叫着往后倒，有人踩住裙角跌倒，珠钗掉落一地。
高坡上，五皇子谢玉珩执缰而立，玄色披风被风扬起。
他眸色似寒铁，再也无平素温和。
他抬手一挥，当机立断下令道：“杀了它们。”
话音刚落，无数长枪同时刺出，精准地扎入疯马的胸腹，“噗呲噗呲”血肉被洞开的声音不绝于耳。
疯马胸腹被洞穿，血箭喷射而出，马膝重重跪地，顿时尘土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