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前夜,成了暴怒帝王的掌中雀》 第五章 陷害 听到这话,华琰眼底的情绪一颤,却又忽而变得森寒幽深。 而永寿宫内,亦是满室春意。 屋内屏退众人,暗黄色的烛光忽明忽暗,映照出墙上两道几乎合二为一的剪影。 地上散乱些衣裳鞋子,首饰七零八落,床上交叠着的两人,倒是好一幅旖旎香艳的模样。 瑜妃香腮含粉,声音愉悦,“轻些,我可是怀孕了。” 另一道男声响起,“怕什么?就算是流了,我也能再让你怀上。” 烛光摇曳,又是一园春水荡漾。 “皇上身边的彤史女官苏念初,你得除掉了。”瑜妃窝在男人怀里,极其满足。 “什么样的人,还要我亲自动手。” “一个仗着自己长得像几分婉贵妃便目中无人的贱人,今日我将她丢到了掖庭,没想到这就被李广德给捞了出来,我是不方便再下手了,还得看你。” 男人不语,便是应了。 宫墙外的探子,身影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华琰这几日许是忙于国事,没再向姜晚柠发难。 可她也并不得空,这几日是忙的脚不沾地。 今日是太后寿辰,前几日的忙碌皆是因为要做准备。 司膳房人手不够,连她也被叫来帮忙。 姜晚柠依次将八珍糕,枣泥酥,松子百合酥等各式点心摆上桌。 最后的事情做完,姜晚柠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宫里现下十分热闹,太后喜欢看戏,华琰邀请了各地杂耍戏班为太后贺寿。 从西直门到东华门外十余里路张灯结彩,庆寿队伍身着彩衣,手持各种乐器和道具,表演着各种节目。 隔着人群,姜晚柠看到皇太后端坐在宝座上享受宴席,华琰侧坐陪奉,东西次间为各位嫔妃和亲王。 咋一看,好一个母慈子孝。 可姜晚柠知道,华琰与他的生母孝纯皇太后一直都是面和心不合,可还要在世人眼中演一对和睦的母子。 姜晚柠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悲凉。 这宫里的人,不管身处何处,都是身不由已。 就连华琰,也不例外。 人人都戴着伪善的面具,从不会外露真心。 姜晚柠看着华琰走了神,一不小心,撞在一堵结实的肉墙上。 额头生疼,“好一个不长眼的奴才,本王爷你也敢撞。”男子戏谑的声音,让姜晚柠心中一跳。 是宣王。 华琰的养母,荣太妃的儿子。 这可是个二世祖,不能得罪。 姜晚柠立马跪下赔罪,“是奴婢有眼无珠,冲撞了王爷,还望王爷大人有大量,原谅奴婢这回。” 他用他的折扇强迫姜晚柠抬头,那扇子是象牙做的,奢侈的很,冷意传来,姜晚柠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哟,还是个美人儿。” 华琰将远处的动静尽收眼底。 很好,刚勾搭了裴绍,现又搭上了宣王。 男人眼里全是鄙夷,隔岸观火,他也乐得看戏,这不比台上精彩多了。 可宣王却没再继续刁难,“既然是个美人儿,那本王便不追究了。” “多谢王爷。”姜晚柠赶紧行礼,巴不得快点送走这瘟神。 “念初姑姑。”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姜晚柠转身一看,是几日不见的玉香。 自从上次在乾清宫救了她之后,她便被李公公调走了,御前的事务确实也不太适合她。 “玉香,好久不见。”姜晚柠有些欣喜。 “是呀姑姑,上次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你这手上的伤还未好吧,都是因为我。”小姑娘眼里存了些许愧疚,不一会儿眼睛便红了。 “没事的,这伤疤会慢慢淡去,你不用放在心上。” “姑姑,我最近得了上好的烫伤膏,你随我走,我拿给你。” 姜晚柠架不住小姑娘的热情,被她拉了去。 玉香拿出一个精巧的瓶子,这瓶身可是羊脂玉的,一看便知价格不菲,不是她们这些宫女能肖想的。 姜晚柠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玉香,这药你是从何处求来的?” 玉香的眼神似有些闪躲,不自在地说着,“姑姑你别管了,总之,不是偷,也不是抢来的,快来试试药效吧。”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姜晚柠有些愕然,不知道玉香为何会这样说。 她觉得,今天的玉香有些奇怪,转念想了想,这药她还是不要的好,于是开口推辞 “这药我还是不用了,李公公给过我烫伤膏,你留着自己用吧。” 说完便起身要走。 可是,玉香猛地挡在门前,“我的好姑姑,今日算是玉香对不住你了。” 姜晚柠脖子吃痛,随后便倒地不省人事了。 台上正在唱的戏,是取自【玉簪记】的【琴挑】,是讲述道姑陈妙常与书生潘必正私定终身的禁欲故事。 那戏子步伐轻盈,一席彩衣仙人步如履祥云之上,纤纤玉指翘起兰花往前方一指,再往回一扣,浓妆墨眼下,一双眼睛含情,水袖一挥,一丝一缕婉转悠扬。 此时,正演到,潘必正借琴调侃:“露冷霜凝,衾儿枕儿谁共温。”台词大胆惹得人心弦荡漾,那陈妙常藏在屏风之后,对着潘必正半推半就。 台下一片叫好。 姜晚柠觉得头晕目眩,眼前雾蒙蒙的,只听得外面一阵咿咿呀呀,热闹的紧。 她只记得,去了玉香住处便被打晕了,此时自己衣衫不整的,旁边竟然还躺了一个男人。 是宣王! 他怎会在此? 而且还不醒人事,现在他们两人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说不清楚了。 于宣王而言,他本就是皇室血脉,又花名在外,到时不过又是一桩风流韵事罢了。 可对姜晚柠来说,却是要命的事,按大庆律法,宫女私通外男,处绞刑。 外面又一阵嘈杂,姜晚柠总算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姜晚柠却被放在了华琰亲手为太后准备的贺礼之中。 这是个四方的箱子,本是等到表演结束后,就会拉开帷幔,揭晓皇上送给太后的生辰之礼。 现在这个贺礼成了姜晚柠。 这箱子是华琰命人特制的,上了锁,根本出不去。 而这出戏就快演完了。 到时若是曝光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便是死路一条。 在这宫里,想要她命的人,恐怕现在只有瑜妃一个了。 竟然这般恶毒,她都没去华琰面前揭穿瑜妃怀野种的事了,可瑜妃却还是不肯放过她。 姜晚柠取下头上的簪子,想要开锁出去。 “别白费力气了,你是出不去的。”宣王不知何时醒了,眯眼看她。 “有人想要你死,我便做了这顺水人情,现在看来,有美人相伴,这差事还不错。” 姜晚柠欲哭无泪,眼看就到拉开帷幔的时候了。 她感到自己心跳加速,危机感如同黑夜中的阴影,四面八方地袭来。 脚步声缓缓传来,姜晚柠认命地闭上了眼。 第六章 彻查 但料想中的光亮并未袭来。 姜晚柠睁眼,以为躲过一劫。 没想到轰隆一声巨响,戏台竟然塌了。 顷刻之间,木质结构的横梁折断发出脆响,继而像被踩碎的蛋壳一样四分五裂,砸向两边仓皇逃窜的人群。 尖叫声,惊恐声,不绝于耳。 而戏台两侧,便是皇亲的位置,荣太妃也坐在其中。 此时姜晚柠和宣王在木箱之中,随着戏台坍塌,木箱滚落,姜晚柠在里面被撞得头晕目眩。 但也正因为箱子的保护,反而只受了些轻伤。 人群之中,忽然有人高喊,“快救太妃!” 宣王眸光突然变得深沉,脸上带着戾气,脖子上青筋暴起。 只一拳,那箱子便被暴力打开了。 人人都在仓皇逃命,根本无人注意角落里的她和宣王。 姜晚柠趁乱逃出,立刻淹没在到处窜逃的人群中。 而她慌忙的身影正好映入华琰的视线。 这女人,果然和宣王有染! 而姜晚柠不知已引火上身,余光扫一眼,宣王似乎是奔向了荣太妃的方向。 戏台坍塌,御花园一片狼藉,皇太后寿宴被毁,皇帝龙颜大怒,下令彻查戏台坍塌之故。 皇宫上下,人心惶惶。 阖宫上下都在盘查,姜晚柠回到乾清宫,立即整理好仪容,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好在受伤的宫人不少,她身上的伤痕很好地掩饰了过去,并未有人怀疑。 乾清宫内人来人往,各宫都在向李公公汇报情况。 这时,小顺子上前到李公公耳旁低语了几句,李广德眉头紧锁。 “苏念初,你跟咱家走一趟。” 姜晚柠心下一跳,难道自己被发现了? “是,公公。”虽然心中忐忑,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她跟着李公公进殿时,屋内燃着银丝炭,不仅暖和,还有淡淡的幽香,整个皇宫,除了华琰这里有,也就永寿宫的瑜妃娘娘处了。 华琰端坐在龙椅之上,眉宇间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殿内寂静无声,只有男人磁性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有人告诉朕,戏台倒塌时,你与宣王在一处?” 那语气平淡,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天地万物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姜晚柠将视线收回,轻抿了下唇,手心已经微微出汗了,可她还是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 “奴婢是与宣王在一起,只不过奴婢是奉了瑜妃娘娘之命传话于宣王殿下。” 男人闻言,轻佻剑眉,眸中闪过一抹玩味的戏谑,仿佛已经洞悉她心中所想,却又故意不言,只待看她如何自圆其说。 “哦?是吗?说来听听。” “瑜妃娘娘只让我传了句诗句给宣王殿下,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静女其娈,贻我彤管。” 华琰轻笑,“你可知,这句诗是何意?” “回皇上话,奴婢年少入宫,从未习得四书五经,是以,并不知晓其意。” 面对他的质问,姜晚柠掩饰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这样才能保住一命。 她也并不想牵扯瑜妃,可眼下,别无他法,她只能揭发瑜妃来撇清自己和宣王了。 “此诗出自【诗经】,名为【静女】,是表达男女幽会时,男子对女子的赞美与喜爱。” 华琰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看着姜晚柠在他面前演戏。 姜晚柠立刻表现出惶恐,“皇上,奴婢并不知道瑜妃娘娘为何传这样的诗句给宣王殿下,奴婢也只是奉命行事呀!” 她的一举一动落入他眼,换来的是一抹更深的戏谑。 “按你这话,瑜妃与宣王有染,这是秘事,可她为何要选你来传话?” 华琰敛下眼眸,眼里立刻笼罩了一层暗色。 “许是娘娘见我不是身边之人,又不懂得诗词之意,便选了我。” “一派胡言!”帝王目光炯炯,犀利无比,仿佛要将人心扎个千疮百孔。 他身后飘着龙袍,威严凛然,众人都不敢抬头。 姜晚柠忽地被重重地踹翻在地。 她身上本就有伤,华琰一脚下来,新伤叠旧伤,姜晚柠疼得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她刚刚死里逃生,逃出宣王的魔爪,现在又入了华琰的狼窝。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哀,明明很努力地想要熬到出宫,却总是事与愿违。 她跪在地上,手指扣进地毯的纤维里,却又仿佛感觉不到疼了,像个没有生气的布娃娃。 华琰看着姜晚柠的样子,让他想起小时候养的金鱼,死的时候也是这么安静地漂浮在水面上,睁着眼睛,却又失了光。 心里忽然难受得紧,就连华琰自己都觉得震惊。 这种感觉很不好,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能让这种感觉生根发芽。 “来人,将苏念初压入慎刑司。” “是!” 尘埃落定,不容姜晚柠反抗。 姜晚柠深深吸气,紧握双拳,努力平息内心的苦楚。 入了慎刑司,她想出宫,便是痴人说梦了。 而她的希冀,不过是华琰一句话间,便灰飞烟灭了。 裴绍进殿时,看到的便是一个眼神空洞的姜晚柠,任人拖着,了无生气。 “皇上是找到导致戏台坍塌之人了?” 华琰抬眸,目光似刀,如果裴绍是个靶子,怕是已经被捅成筛子了,“你这人也管起闲事了?” 言下之意,两人心知肚明。 裴绍不再多嘴,“宣王此时正在长乐宫守着荣太妃,听说荣太妃受到些惊吓,人晕过去了。” “知道了。” 宣王虽纨绔,但在为人子这件事情上,还是尽到了一个儿子的本分。 荣太妃在他心里的位置是十分重要的,虽搬到了宫外,却也时常进宫探望。 只不过对于华琰这个哥哥,他还是疏离的,以前就不怎么亲近,现在他是皇帝了,就更觉出几分淡漠。 毕竟,君臣有别。 今日的事,是华琰命人做的,他看到宣王偷偷摸摸进了戏班的后台。 华琰只是想要试探一下宣王,只不过他没想到会吓到荣太妃,更没想到会诈出个姜晚柠来。 裴绍心里有些拿不准,看了眼华琰,继续说道 “皇上,是否现在将宣王拿下。” 第七章 处置 “再等等,时机未到。” 华琰立于殿上,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深邃的眼底充满了平静。周身围绕着一股冰冷的气息。 裴绍与华琰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时候,他是五皇子,他是皇子伴读。 几位皇子之中,只有华琰十分不同。 孩子时,都有几分淘气,可华琰却老成得很,一板一眼,一点孩子的活泼都没有。 后来,到了少年时,身边不乏察言观色之人,便更将情绪心性隐藏。 裴绍心想,他大概上的第一堂课就是喜怒不形于色,深知什么是韬光养晦,所以才会是这样深沉内敛少年老成的样子。 也是,处于华琰那样的环境,不得不隐藏自己的内心。 他的亲生母亲,孝纯皇太后一直不喜这个儿子,从小便将他交于当时还未生子的荣妃教养。 荣妃一开始也是真心对待华琰的,将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养,可没过几年,荣妃便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就是现在的宣王。 亲生子的宠爱超过了华琰这个养子,从此他便成了皇宫里尴尬的存在。 明明是皇上的嫡子,却过着爹不疼娘不爱的日子。 帝王宝座是冰冷彻骨的,想要坐上去,那便只能变得比它更加冷血。 华琰的登基之路也是踩着鲜血上来的,他的几个兄弟,不是流放,便是被杀。 九重宫阙的每一块砖石都浸着至亲的血,而他,每晚都在这血腥味中安眠。 而宣王,是众多皇子之中,唯一活着留在京城的。 没人知道原因,可裴绍知道。 他还惦念着那几年荣妃给他的母爱,从未忘却。 是以,他没对宣王下手。 可现在没下手,不意味着以后也能平安。 宣王这几年越发地肆无忌惮,现在把手都伸到华琰的后宫来了。 看来这次,华琰是不会手软了。 李广德此时进殿,“皇上,瑜妃娘娘派人传话,今日受了惊吓,胎气不稳,想让您过去瞧瞧。” 华琰放下朱笔,殿内气氛瞬间又降低几分。 连刚进殿的李广德也感受到了。 他还未去处置她,自己便送上门了。 他嘴角噙着温润如玉的笑,眼底却冷得像淬了冰 “那便去看看吧。” 永寿宫还是如往日那生机勃勃,院里院外都打理得很好,殊不知它的主人就要遭殃了。 华琰早就知道瑜妃和宣王的奸情,从一开始就知道。 只不过他一直按兵不动,想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到底想干什么。 可在知道瑜妃怀孕的那刻,他动了杀心。 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他喜欢,给他便是了。 可是牵扯到了皇家血脉,他便不能让步。 瑜妃无力地躺在榻上,双眼半闭,连抬手的力气都显得那么艰难。 这么一看,好似真的吓病了。 华琰进到屋内,看着那床上虚弱的女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皇上,臣妾。。。。” 话还没说完,瑜妃便感到呼吸一滞。 眼前的男人在摇晃的烛光下露出一个笑容,眸光深寒刺骨,双手紧紧缠在瑜妃的脖颈上,那张惨白而充满恐惧的小脸在华琰眼前放大。 男人丝毫没有顾及眼前的女人还怀了孕。 就这么掐住她的脖子,把她从床上提了起来。 满宫宫人见帝王震怒,全都跪下不敢抬头,也不敢有人替瑜妃说话。 他的唇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微眯的瞳眸,有野兽捕食的光芒。 他似乎,很满意眼前的猎物。 “我喜欢看人挣扎的样子,尤其是他们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 瑜妃眼里全是不可置信,她不敢相信昨天还对她情意绵绵的男人,今日便想要她死。 “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华琰又突然松手。 瑜妃重重地跌落在软榻之上,像干涸的鱼儿突然找到了水。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尤其是那些不自量力的蠢货!” 他又将瑜妃的脸生生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张平日里妖艳的脸都被他捏得变了形。 “等孩子生下来,你就自我了断吧,如果在孩子出生之前,你有个三长两短,你的家人便会和你一个下场。” 瑜妃在一夜之间失宠的事传遍了整个皇宫,没人知道原因。 天子之心,深渊难测。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华琰立于大殿之上,听着裴绍的呈报。 “宣王已于昨日处置了,无人怀疑。” 华琰鹰眼如炬,在听到消息时眼皮都未曾抬过一下。 “好好处理后事,莫要留话柄。” 裴绍恭敬行礼,“是。” 男人用手指轻轻敲打桌面,那双明亮的眸子里,似乎藏匿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秘密。 “来人,摆驾长乐宫。” 长乐宫,是荣太妃的住处。 他从小养在荣太妃膝下,在华琰心里,荣太妃甚至比他的亲生母亲重要。 荣太妃睡在床榻之上,她显得远比她的岁数年轻,经历几十年的深宫生活,依然保持着她的高贵气质,许是听闻宣王死讯,气急攻心,病倒了。 可虽然病着,却也显露出一丝威仪。 侍女将她扶起来半卧于床边,母子二人,相对无言。 华琰先开了口,“母亲,可好些了?” 荣太妃并未回应,只是两行清泪不自知地流下。 “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你始终容不下他。” 华琰拿着茶杯的手顿住,嘴角惹上几分无奈的笑, “是母亲你的溺爱害死了他。” 荣太妃稍显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掩盖的怒气 “他是你的亲弟弟,他是纨绔了些,可他何曾有心害你,而你身居高位,整个天下都是你的,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母亲难道不懂吗?朕身居至尊,却如临深渊,群臣朝拜,那又如何?高处不胜寒,要怪就只能怪他的手伸得太长了。” 华琰起身,负手而立。 “瑜妃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朕会让这个孩子生下来,这是朕为母亲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荣太妃的泪还挂在脸上,眼底都是震惊。 她抹了抹泪珠,冰冷的触感,却如同火焰,灼烧了她的手和灵魂,唤起无尽的负罪感。 他到底还是给宣王留了后。 她想起小时候那个咿呀学语的孩子,他们也曾是一对最亲密的母子。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她不再爱他,不再回应他的呼唤,将他抛弃在这个深宫之中。 让他自己一人,承受着这宫里的明枪暗箭。 风吹拂着她心底的罪恶感,凝结成泪滴,双眸逐渐变得黯淡。 裴绍看着华琰出来,男人的怒气未消,清冷的背影却惹上几分孤寂。 这个帝王,手上沾满鲜血,一抬眸,眼底却好似不再是对权力的渴望,而更多的是对过去的悲悯。 裴绍上前,想给帝王一些慰藉。 是关于那个人的消息。 年少时,华琰喜欢过一个人,那便是宋月如。 太傅之女,满腹才华,却年纪轻轻便死于非命。 宋月如是死在京郊的一次围猎。 第八章 孤寂 几个贵女一同出游,姜晚柠也在其中。 到了一处小山坡时,姜晚柠不知怎的被人推了一把,脚下踩空,她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却不想抓住了宋月如的手,两人一起跌落。 那密密的草丛下,竟是口深谭。 但姜晚柠会水,慌乱之中,抓住谭边的树枝捡回了一条命。 而宋月如却不知所踪。 两天之后,在那潭水里打捞出一具女尸,早已辨不清样貌,但从穿着上看,应是宋月如无疑。 那时,人人都觉得是姜晚柠害死了宋月如,可碍于她是丞相嫡女的身份,无人敢论其是非。 就连先皇也并未深究,只当那是个意外罢了。 只有姜晚柠知道,那天是有人故意推她的。 她将她的怀疑告诉了父亲。 可父亲却目光严厉地告诉她,“既无人说是你做的,又何必去给自己树敌呢,你贵为丞相嫡女,不该失了分寸”。 姜晚柠心有不甘,可父亲不让自己追究,一个深闺女儿又如何能查? 这件事便这么不了了之。 如今,在西南边陲查到了宋月如的踪迹。 裴绍想,如果知道宋月如还活着,华琰应当是高兴的。 他本想等实证拿到手了之后再告诉他,可现下,他觉得华琰应该听到这个消息。 “皇上,臣已查明,宋月如确实还活着。” 天子闻言,转过身来,声音带着些欣喜可又忽而转为平静,“是吗?可有实证?” “实证就快到手了,探子正在往京城赶。” 华琰挑眉,“朕在你眼里,就这么可怜?可怜到需要你用宋月如的消息来安慰朕? ” 裴绍做事向来稳重,实证还没到手,没亲自确认,便这般着急汇报,着实不像他的风格。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裴绍有些惭愧,确实是自己冒失了。 对于一个帝王,你能有崇敬,尊重,敬畏,但唯一不能有的,便是怜悯。 那是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剑,能生生将人刺得肠穿肚烂。 “你先下去吧,这里没什么事了。” “是,属下告退。”裴绍恭敬地退了下去,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刚才,他还以为皇帝要惩治他,伴君如伴虎,现在的华琰,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羸弱的皇子了。 乾清宫外寒风一吹,裴绍收回了自己的心思,继续守候着这座孤寂的宫殿。 万籁俱静,长夜漫漫。 华琰突然想起那个聒噪的女人,姜晚柠。 以前,他一有个难受,她便会守在他身边,嘘寒问暖,无一不照顾妥帖。 那时,他却总嫌她闹腾,总是以政务繁忙为由,对她敷衍了事。 可少女的眼眸总是像星星一样明亮,不管他怎么赶她走,都像个糖似的,只要粘上了就甩也甩不掉。 华琰突然自嘲,他现在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了。 “来人。” 李公公踱步上前,“奴才在。” “苏念初人呢?” “回皇上话,您两天前将她贬去慎刑司了。” 华琰慢慢走下金銮殿,“陪朕出去走走。” “是。”李公公跟在华琰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平日里,皇上出去散步,都是去的御花园,怎么今日,这路线看着不太对劲。 果然,不多一会儿,李公公抬头看到了慎刑司的牌子。 “哎呦喂,皇上呀,这是个腌臜地儿,您去了怕污了您的眼,还是随咱家去御花园吧,近日上贡的蜡梅可都开盛了,正是观赏的好时候呢。” 李公公说着说着觉得不对劲儿,怎么皇上眼里好似有火! 华琰正瞪着李公公,周身都升腾起几分热度。 李公公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噤声,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慎刑司的地面永远都是湿滑的,不知道是渗出的水,还是这地牢里的血,地下牢房里终年不见天日似的,只有墙上摇曳的烛火,随风忽明忽暗,仿佛下一秒便会被黑暗吞噬。 这里冷得又不似人间,姜晚柠刚来的时候,抬脚踏进去,便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钻入骨髓,连呼吸都凝成白雾,让人不寒而栗。 她已经在这里呆了两天了,惨叫声不绝于耳,虽然还未开始审问她,但心理折磨每时每刻都在。 她蜷缩在牢房一角,巴不得外面的人看不见她才好。 而惨叫声里又夹杂着一些哄笑声,是那些掌刑太监的声音,但凡死一个人,他们便会大笑。 “你听说了吗?宣王殿下在家中暴毙了。” “这当然知道了,听说呀,不是暴毙,是被上头那位给那个了。”他比了个杀头的姿势。 “不会吧?”第一个说话的狱卒反问。 “怎么不会,咱们现在这位皇上,那是杀伐决断,不留情面,亲兄弟又能如何呢,后宫那位瑜妃娘娘,都怀了龙裔了,还不是被软禁了起来。”狱卒小声说着。 “哎,这又是为何?” “能为何?自古君王皆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呀!” 正说着,一个尖细的声音打断了那二人的对话, “一个个的,都在搬弄什么是非呢,不想要头上的脑袋了?” 是慎刑司的掌刑公公,许公公。 “公公息怒,都是瞎说的,不能当真。”狱卒赔着笑,生怕惹怒了这个活阎罗。 “哼!有时间聊天,不如多干些正事,滚吧。”许公公一脸嫌弃,捏着鼻子。 “是,公公。”两人屁颠屁颠地走了。 瑜妃失宠,宣王已死。 姜晚柠隔着牢房,将那二人的话听了个大概。 她的后背不知怎的一阵阵地发凉。 也许是华琰的无情震惊到了她,自己前世日夜面对着的,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牢房门外传来一阵锁链碰撞的声音,狱卒进来,粗暴地将她拖了出去。 “走吧,到你了。” 姜晚柠感觉手脚都不听使唤了,人到了绝境,大脑真的是一片空白。 姜晚柠的双手被绑在柱子上,粗糙的麻绳刮得她的手生疼,白白的手臂立刻红了一大片。 嘴里生硬地被塞了一大块布嘴里立刻传来一股酸臭的味道,令她一阵阵犯恶心。 眼里的泪牵线似的往下掉。 第九章 眼泪 刑房里,霉味,血腥味,粪便味混着刺鼻的烙铁焦臭,吸一口就像吞下一把锈刀。 而墙壁上悬挂着形状诡异的刑具,有些像剪刀却带着锯齿,让人看了便恐惧至极。 而主刑桌上,许公公坐在上头,慢条斯理地擦着他手上的一把尖刀。 他两颊凹陷如刀削,颧骨高高耸起,像两座孤峭的山峰,衬得那对眼窝越发深陷,像一双无尽的黑洞。 “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吗?”他细声细气,站起身,朝姜晚柠缓缓走来。 那走路的姿势,像一具摇晃的骨架,如鬼魅般,让姜晚柠心下不适。 “要是识相点,便早些招了,省得咱家对你动刑。” 他用那把尖刀,在姜晚柠的脸上比画起来。 “你说,这么美丽的容颜,咱家该在上面刻些什么好呢?” 那刀锋闪着寒光,姜晚柠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公公饶命。” 她的嘴被塞住了,只能发出一些呜咽声。 “让咱家听听,说些啥?” 许公公将耳朵凑近。 “饶了你?那你倒是说说,你和宣王究竟有何关系?” 许公公一把扯下姜晚柠嘴里的脏布。 姜晚柠偏过头,大口喘气,“奴婢与宣王,自是无关。” “无关?”许公公眼睛睁得老大。 “看来还是死鸭子嘴硬,来人,上拶刑。” 狱卒听令,将姜晚柠的双手套入以五根长七寸的圆木穿连的刑具之中,收紧绳索,夹榨手指。 十指连心,那疼痛像毒蛇蛰伏在骨髓里,用尖牙一点点啃噬关节。 姜晚柠死死咬住下唇,直到渗出血丝,才昏死过去。 姜晚柠忽地感受到凉意,是狱卒向她泼了盆水。 她暂时醒转了过来,眼前,还是那不见天日的牢房。 “咱家现在再问问你,你是不是宣王在宫里的细作?” 姜晚柠神志不清,嘴里呜咽着,许公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于是凑上前去。 姜晚柠用尽全身力气,“你这老朽,滚吧,休想诬陷我。” 许公公气极,“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上铁烙。” 姜晚柠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她好恨,恨这些人的残忍,恨这万恶的世道,更恨自己的软弱和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受着,什么也做不了,连反抗都没有资格。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失去意识前,只看到一角明黄色,与这地牢的黑暗潮湿格格不入。 再次醒来时,姜晚柠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幽香。 这里是乾清宫的偏殿,她没死,又回来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全都上了药,透着丝丝凉意。 “你醒了?”磁性的声音传来,是华琰。 姜晚柠下床行礼,“多谢皇上救奴婢一命。” 华琰斜眼,“呵,嘴还挺硬,那许尽忠是什么样的人,心狠手辣,你还敢跟他作对。” 姜晚柠低着头,“奴婢只是如实禀告,是他非要给奴婢乱扣帽子。” 乱扣帽子? 这句话听着颇有些熟悉。 是姜晚柠还在时,他以政务为由赶她走,“再不走就是干扰朝政,后宫不得干政,你懂吗?” 她扬起娇俏的脸,“琰哥哥是欺负我不懂吗?给我扣了这么大顶帽子。” 华琰低头浅笑,她说这句话的语气,还真有几分姜晚柠从前的样子。 姜晚柠抬头,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在那里偷笑。 是在嘲笑她么? 她落得今日这幅样子,还不是拜他所赐。 如今看来,他早就知道宣王与瑜妃的事,不然不会这么快就处置了这二人。 亏得自己成了这局中的牺牲品。 华琰看着眼前的人,似是有气,脸都气得圆鼓鼓的。 “你又在想些什么?这次宣王的事,朕不再追究,可你瞒报瑜妃之事,就是失职。” 姜晚柠自知理亏,她是有些私心在的,她乐得看华琰被戴绿帽子,所以才没有上报。 “罚你白天去掖庭做事,晚上回御前伺候。” “是,奴婢领命。”姜晚柠规矩地行了叩拜礼。 她身着寝衣,薄薄的一层,里面只穿了贴身小衣。 一俯身下去,从华琰的视角看去,春色一览无余。 华琰喉结滚动,下腹一热。 一阵晕天转地,姜晚柠被他压到了身下。 姜晚柠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美目里都是惊吓。 他俯身下去,呼吸打在姜晚柠的耳旁,热热的,似乎撩拨了她的心弦。 有什么东西,暖暖的,流遍了全身。 “说,他碰过你什么地方?” 他?是谁?宣王? “奴婢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不明白?太后寿宴那天,我可是亲眼看到你和宣王衣衫不整地在一处。” 居然被他看到了,姜晚柠故作镇定。 “奴婢那日,是不小心中了迷药,等醒来时,就已经和宣王在一处了。”她不想供出玉香,虽然不知道她为何那天要打晕她,可她相信玉香是被逼无奈。 男人离得太近了,柔软的双唇贴上她的耳朵。 耳畔的呼吸越来越灼热。 一阵酥麻。 “是不是碰过这里?” 她的耳朵很敏感,华琰意识到了这点。 “那天不是还说,是替瑜妃传话吗?” 姜晚柠有些难堪,“奴婢那日是有苦衷。” 男人并不安分,那舌头如一条小蛇,让姜晚柠毫无招架之力。 忽然,男人用力一咬,姜晚柠吃痛,清醒了几分。 “总是这么不听话,所以才每次都换得一身伤。” 姜晚柠听到这话,鼻头一酸,这几天的委屈苦楚终于是如决堤的河水奔涌而出。 破碎的呜咽从喉间溢出,肩膀随着抽泣剧烈起伏。 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 她哭了? 是朕弄疼她了? 华琰看着怀中之人,哭得像个孩子,还以为是把她欺负狠了。 泫然欲泣,声音带着丝丝哽咽,以及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柔媚。 华琰觉得身体更紧绷了。 姜晚柠觉得好累,身上疼,心里更疼。 可能是华琰刚才的那句话刺痛了她的内心。 她突然好想像前世那般任性一回,不再是一个奴婢,做一回真正的姜晚柠。 心底那股酸涩的情绪,已经怎么也压不住。 怀里的人儿哭得不能自已,华琰反而不知道如何安慰。 看到她布满泪痕的小脸,他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扼住了一样,疼痛难忍。 他想了良久,终于是想到了什么。 “别哭了,你不是想出宫么?要是让朕舒心,朕便准你出宫,如何?” 第十章 出宫 出宫? 姜晚柠愣了愣,这两个字就像是她活在这世上的支柱。 被贬到慎刑司时,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就到头了。 进了这等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怎么可能活着出来。 有那么一些时刻,她都想自我了断了。 早晚都是一个死字。 与其被那些太监羞辱折磨而死,不如自戕来得干净。 还能少受些痛苦。 可当冰冷的银簪顶在自己的脖颈时。 那丝丝凉意,串流全身,瞬间让人如坠冰窟。 她的手在颤抖。 她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重活一世,却还是落得个如此悲惨的下场。 墙上的烛火被正巧吹来的风吹得奄奄一息。 眼看着就要灭了。 可等风一过,那看着快熄灭的烛火又继续燃烧且更加明亮了。 姜晚柠觉得自己就像是那烛火,正在经历着磨难。 银簪叮的一声落地。 她不想就此放弃。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阵风吹过。 可是现在,她活了下去。 可前途未卜,未来一片迷茫。 华琰告诉她,只要让他舒心,就能出宫。 他给了她另一个希冀。 她很想再不屈不挠地站起来,用尽全力去博得华琰一笑。 可是,帝王的心思,变幻莫测。 哪里是她能猜得到的呢。 她根本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舒心。 他给了她一个永远都得不到谜底的谜。 姜晚柠哭得更狠了。 没看到怀中人儿意料之中的反应。 华琰皱眉,他以为她听到这话会高兴,怎的现在哭得更厉害了些。 他只好轻抚她的发顶,将她搂得更贴近心口,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姜晚柠很久没有这么安心过了,哪怕她现在躺下的温暖怀抱,是一个她之前避之不及的人。 她贪恋那点子温暖。 就像前世,她也是这样,常常躺在华琰怀里撒娇。 那时她并不知道,自己日常的生活会变成现在她的奢望。 人是个奇怪的生物,只有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 姜晚柠就这么窝在华琰怀里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很深很深的梦。 梦里,她发现前世害死自己的人,就是华琰。 刀光剑影间,华琰手执一柄长剑,剑头直指姜晚柠。 寒光一闪,那剑直戳姜晚柠的心窝。 姜晚柠满头大汗,猛地惊醒。 她抬手一摸,一手的冷汗。 才发觉是梦,心有余悸,她还是惧怕华琰的,那种怕,是从骨子里生出来的。 姜晚柠抬眼一看,眼前的布景,她怎么还在乾清宫,昨日竟在偏殿睡着了。 现下日头已过,华琰肯定上朝去了。 他昨日居然让自己在这里留宿? 姜晚柠怎么想也想不通。 索性不想了,她得赶紧去掖庭,昨日华琰的话她可没忘。 出了偏殿的门,迎头便对上了李公公。 “念初见过李公公。”姜晚柠福身行礼,袅袅婷婷。 李广德眯眼,果然是皇上看上的女人,这六宫粉黛,恐怕在她面前都得失了颜色。 “起来吧,念初姑娘这是要回掖庭呀?” “回公公的话,正是要回掖庭。” “那走吧,咱家送送你。” 他堂堂一个太监总管,何须来送她这个罪奴,也不怕折煞了她。 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话要与姜晚柠说。 姜晚柠既已看穿李公公,便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李公公信步走在前头,姜晚柠跟在他后头,小顺子走在最后,与姜晚柠保持着一定距离、 “念初姑娘可知,你是这偌大后宫之中第一个在乾清宫宿下一夜的女人。” 姜晚柠哑然,这层她倒是没想到,不过想想前世,她确实并未在乾清宫留宿过,每次都是华琰来她的瑶华宫。 华琰好像一直都不喜欢有别人侵入他的地方。 “奴婢不知,还请公公赐教。” 李公公停在一株牡丹前,看向姜晚柠的眼神意味深长。 “今夜过后,你恐怕会成为这后宫众多妃嫔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这乾清宫,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以前,她们可以当皇上是心血来潮,可你在里面留了一宿,不管发没发生什么,在她们眼里,那就是有什么了。” 他继续朝前走着,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如今,你苏念初想要在这宫里平平安安的,那就只有一个人能帮你了。” 姜晚柠问道,“还望公公指点迷津。” “普天之下,能在这深宫之中,护你周全的,也只有当今圣上了。” 李公公叹了口气,“咱家知道你不想服侍万岁爷,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已经成了这宫中人人嫉恨的对象,你在这深宫十几年,不就是为了能出宫吗?哪能在临门一脚之际,功亏一篑呢?” 姜晚柠知道李广德的意思,她现在已经是退无可退了,不管她想与不想,也只能依附于华琰,否则,她只会死得更惨。 她觉得怒气油然而生,本以为华琰昨夜留宿她,是善意。 结果竟打着这样的算盘,让她不得不臣服于他。 这男人的劣根性,其实从未改变。 在李公公面前,她并未显露出半分生气 “多谢李公公提醒,念初谨记在心。” 正说着,掖庭的牌子已经在眼前了。 “咱家就送到这里了,皇上也该下朝了,念初姑娘,前路是福还是祸,全在你的一念之间了。”说完,他撩起拂尘,走向金銮殿的方向。 小顺子紧跟上前,“师父,这念初姑姑真能一步登天?” 李公公斜眼看着自己的徒弟,“这苏念初呀,太过执拗,就是个犟种,在皇上面前一点也不肯服软,咱家也就只能帮她到这儿了,剩下的全看她自己了。” “师父,恕小顺子愚钝,咱为何要帮她呀?”小顺子抠了抠头,不解地问到。 “说你笨你还真蠢上了,帮她,不就是帮万岁爷吗?帮万岁爷,不就是帮咱们自己吗?猪脑子!” 李广德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在收徒的时候,是看走了眼,怎么收了这么个蠢徒弟。 回到掖庭的姜晚柠,耷拉着脑袋,想着自己不得不做的事,心中烦闷。 “看呀,这谁呀,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回来了。”嗔怪的声音响起,姜晚柠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第十一章 做好你的本分 是先前欺负她的宫女,宝珊。 姜晚柠到现在都记得,她踩自己的那一脚。 姜晚柠并不想惹事,想要快步离开这里,却被宝珊拦下。 “想去哪儿呀?”她露出挑衅的目光,丝毫不怕姜晚柠的样子。 “吵什么吵?一个个的,都想领罚是不是?”说话的人,是掖庭的掌事姑姑。 她姓徐,单名一个“真”字,立在廊下时,连屋檐下的铜铃都噤了声,三十出头的年纪,眼角刻着几道皱纹,显示出年岁,却也透露出几分严厉。 这个年纪还未出宫的女人,要么就是与宫中太监对食,要么就是在宫外已无亲人,无牵无挂,不如在宫里呆着,毕竟宫里的俸禄是比宫外高得多。 “带头的两个,你,还有你,去廊下跪着,没我的命令,不准起身!” 她指了指姜晚柠和宝珊,眼里是不容抗拒的严厉。 姜晚柠自认倒霉,乖顺地去了廊下跪着,而宝珊却心有不甘,想求情一二 “姑姑,宝珊知错了,就绕了宝珊这回吧。”语气带着撒娇。 可徐姑姑并不吃这套。 “你再多说一句,就跪到明天早上,饭也不用吃了。” 这才晌午,跪到明天早上,她这双膝盖还要不要了。 宝珊立马噤声,去了姜晚柠身边跪着。 跪下的时候,还在姜晚柠耳边小声说道:“你这个灾星,看你做的好事!” 姜晚柠看她,明明是她挑的头却将锅都甩给了自己,真是无语。 恶人先告状! 午后太阳正毒,就算是冬日里,两人没跪多久,便也被晒得出了一身汗。 眼瞅着,就到黄昏时分了。 姜晚柠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又被罚这儿跪了半天,都饿得眼冒金星了。 徐姑姑从廊前走了过来,看了眼她二人 “起来吧。” 姜晚柠颤颤巍巍的,膝盖都跪得没知觉了。 旁边的宝珊也没好到哪里去。 徐姑姑斜了她们一眼,“随我来。” 二人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进到屋里,桌上摆了好几样小菜,虽然清淡,没什么油荤,却也是色香味俱全。 姜晚柠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宝珊听到了,噗嗤一声笑出来,“没看出来,你还是个饿鬼嘞。” 徐姑姑清了清嗓子,“别笑了,这是后厨剩的,吃吧,吃完了好好反省,以后不许闹事!” 这徐姑姑倒是有几分人情味。 “是,多谢姑姑。” 二人也没客气,坐下吃了起来。 兴许宝珊也是饿了,没再继续找茬。 姜晚柠狼吞虎咽的,像几天没吃饭。 “你这吃相,也太难看了,长得那么好看,咋这样吃?” 姜晚柠顾不得向宝珊解释,她晚上要去华琰跟前伺候,现在已经晚了。 三下五除二地填饱了肚子,便去了乾清宫。 到了那座威严的宫殿,一阵阵笑声从殿内传来。 “念初姑姑,你怎的才来呀,都过了时辰了。”小顺子一脸焦急。 “皇上可有生气?”她小声问小顺子。 “没呢,现下容嫔娘娘在里头陪着,看样子,还挺开心的。” 她着急忙慌的,原来人家有美人作陪,早把这事抛在脑后了。 她心里莫名涌现出一股酸涩。 姜晚柠按下这酸楚,轻手轻脚地进入殿中,怕引起殿中之人的注意。 哪知华琰早就听到她在门外和小顺子说话的声音了。 “皇上,尝尝臣妾小厨房的金玉糕。” 容嫔拿起一块糕点,就要往华琰嘴里放,华琰的眼眸精准地擒住了那个鬼祟的身影,一边大手将容嫔往怀中揽。 容嫔一脸的娇羞,用她身前的高耸紧贴着华琰。 华琰心里窝火,他好心好意哄着她,给她出宫的机会,这女人竟然不珍惜,第一天上值就敢迟到! 不过是一个贱婢,昨晚自己的举动已经是不合规矩,今天,就让她知道,什么是尊卑有别。 “站住!” 姜晚柠僵直了身体,还是被他发现了。 “怎么来得这样迟?”华琰慵懒的声音给姜晚柠一种错觉。 好似不是在问她, 可这殿中,除了她便是容嫔娘娘,这句话很明显不是问容嫔了,那就是问她了。 “奴婢在掖庭受罚,这才来得晚了。” 华琰美人在怀,漫不经心的,满眼都是在与容嫔眉目传情,看都没看她。 “是吗?这么不能胜任朕给你的差事?那便做好你一个彤史女官的本分。” 姜晚柠明白,这是要她去记录今晚他与容嫔之间发生的事。 事无巨细,都得记。 “是,奴婢这就去记。” 她埋着头,不敢看向那两人,也不敢想象现在他们两个人是何等的亲密。 她觉得委屈,醋意一股脑地涌现。 可她不得不抬头看,还得看仔细了。 华琰的指尖略过对方的鬓角的轻柔,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她心窝里。 茶盏搁在案上,已经凉透了。 她垂眸盯着浮沉的茶梗,忽觉得喉间发苦,原来这就是醋的滋味,酸得人眼眶发热。 偏她还要强撑着,生怕泄出一丝不得体。 屋外,忽下起了雨,雨声渐密,夹杂着女子的娇俏声。 令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密的疼。 华琰的余光瞄着堂下的人。 见她面上镇定,实则,手都快握不住笔了。 他嘴角勾笑,继续演着戏。 手指慢慢往上,眼看着就要到达顶端,容嫔身上软得像滩水,只能任由华琰撩拨。 华琰低低一笑,嗓音压低,带着某种引诱的意味,摁着容嫔的后颈,指尖继续往上探,轻轻打着转,又用那种挑衅的语气,跟她调情。 女人外衫滑落,露出刺眼的白皙皮肤。 姜晚柠细密纤长的羽睫轻颤,微微拧眉,眉宇间,带着些许怒气,还有便是忍耐。 她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姜晚柠不得不承认,华琰是有操控她心神的本事。 她自以为已经对他深恶痛绝,却还是在这个时候,被击败得溃不成军。 他的语气又多了两分轻佻,邪魅的双眼,看着姜晚柠的反应,他很满意。 转头,对着容嫔说道 “要不然,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好了。” 第十二章 不识抬举 言语上是赤裸裸的暗示,过来人不用问也知道华琰的意思。 容嫔一脸享受,她已经很久没有侍寝了。 华琰对于那方面一直都显得不是那么热衷,现在她得意极了,可算是久旱逢甘露了。 可姜晚柠抬眸,她觉得自己快待不下去了,却正好对上华琰的眼眸。 男人漆黑的眼神中闪烁着狡黠和野性,嘴角微微轻笑,仿佛那弧度再多一点,便能勾走人的魂魄。 只听到男人打了一个响指,周遭的光亮在瞬间熄灭,陷入无尽的黑暗。 就连殿外的月光也不知道何时被乌云遮住,大殿之内伸手不见五指。 姜晚柠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了一跳,以为是遭遇了刺客,正想喊。 可却突然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这味道,是华琰的气息。 惊吓一波接着一波,她刚想叫出来,就被华琰的手捂住了嘴,害怕的叫喊被堵在了喉咙里。 “嘘!别害怕,灯是朕灭的。” 他灭的灯? 他为何要灭灯? 容嫔又在哪里? 为何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黑灯瞎火的,不正是表现她柔弱的好时机吗? 姜晚柠暗自腹诽,她现在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个男人在想些什么了。 难道是情人之间的恶趣味? 华琰将怀中的女人放在自己腿上,现在他们两人的姿势,很是暧昧。 姜晚柠不安分地扭过去扭过来,她不习惯这样坐在华琰怀里。 “再扭的话,我不介意现在就办了你。”华琰语气含冰,让姜晚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只好乖乖听话,不再乱动。 可华琰的手却开始在她身上游走。 天上的月亮好似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给吹开了,月光如一层层薄薄的纱,拂过她的身段,在黑暗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华琰的喉结滚动,视线顺着她的容颜往下。 她的颈项细长,微微扬起,宛如一轮初升的新月,泛出温润的光泽。 锁骨在昏暗中清晰地凸显,两条微陷的弧线,在衣领边缘处勾勒出清冷的峰峦,幽深得引人神往。 华琰瞄准自己的目标,一口咬上那漂亮的锁骨,女人吃痛,想躲,华琰紧扣住她的腰肢,不让她有任何可趁之机。 姜晚柠没想到华琰会咬自己,只觉脖颈处一阵酥麻,痛感消失,而后是滑腻的触感。 她的心狂跳,一阵莫名的情愫升腾,她突然很想逃。 她怕华琰再这样,自己便败了。 而男人很满意她身体的反应。 一个人的潜意识,和她的身体反应是不会说谎的。 他继续手上的动作,并没有打算放过姜晚柠。 在触碰到那杨柳细腰时,狠狠地撕开了她的腰带。 黑暗寂静的环境中,猛地听到布料撕碎的声音。 一片片地,散落在地。 没了腰带的束缚,姜晚柠的宫衣散开,一层层的衣服下,若隐若现的是紫色的小衣,随着姜晚柠的呼吸,上下起伏。 姜晚柠瞳孔收缩,一阵害怕,她要是再不反抗,可能今晚上,她的清白就交代在这儿了。 华琰很想将眼前的女人揉碎,将她的身段落入自己的掌心,让她不能再跟自己对着干才好。 可他向来不喜欢强求。 抢来的东西有什么好,他要的,是姜晚柠对他心甘情愿。 “愿不愿意做朕的女人?” 他轻挑起姜晚柠的下巴,仔细端详着这个令他着迷的女人。 他承认,她确实很美,甚至带了几分婉贵妃的气质。 这后宫的颜值俗粉在她面前都失了颜色。 他很想,将她藏在这后宫之中,让任何人都不要发现这颗蒙尘的珍珠。 姜晚柠听到这话,只感觉华琰在嘲讽她。 他是一国之君,这天底下什么东西不是他的,他已经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不得不依附于他,又何必假惺惺地在这里询问。 于是,她对上华琰的深眸,一字一字,铿锵有力 “奴婢不愿!” 眼神和语气,都是毅然决然的拒绝。 华琰觉得眼前的女人疯了,“朕给你的,是一条明路,难道你还想再回掖庭那过那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日子?” 他的声音已经带了几分怒气。 他是帝王,自是没受到过这样的冷遇。 他甚至放下身段,好心好意地问她,可这个苏念初真的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以为她吃过的苦已经够多了,足够让她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可她还是油盐不进,非要去撞南墙。 那他便由着她好了。 帝王收回自己的善心,转而用冷漠的语气说道:“如此不识抬举,那你便滚回掖庭呆着吧,看你能撑到几时。” 姜晚柠起身,勉强穿好衣服,行礼退下。 华琰看着月光下笼罩的身影。 银白色的光打在她身上,平白添了几分落寞。 这股子执拗的劲头,怎么还跟那个姜晚柠一模一样。 不仅生得像,连性格也像。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以为,是姜晚柠回来了。 那个记忆里明媚的女人,占了他现有人生的大部分时光。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恨她的。 可现在,他怀疑起自己的那份恨。 他心里萌生出一个念头,要是姜晚柠还活着,该多好。 那样,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不会这么失落。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有没有平安回去。 这边,姜晚柠冒着大雨回了掖庭。 她浑身上下都被雨淋湿了,整个人冻得哆哆嗦嗦的,嘴唇都变得青紫了。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还搞成这幅模样?” 说话的人,是宝珊。 徐姑姑让她们二人住一块,说是要让她们朝夕相处,考察她们还会不会吵架。 这不是折磨姜晚柠吗? 姜晚柠没心情搭理她,自顾自地擦着身上。 宝珊见她失魂落魄的,指了指旁边的水桶, “我给你留了半桶热水,去洗洗吧,不然会着凉的。” 姜晚柠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好心。 她走到宝珊面前,“你为什么对我好?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向来不主动惹事的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姜晚柠很想和宝珊把话说清楚。 宝珊脾气也上来了,“你这人怪得很,对你好也是错了?要不是看你淋得像个落汤鸡似的,谁稀罕管你。” 第十三章 沈淮安 说完就蒙上被子睡了,再也不看姜晚柠。 姜晚柠也觉得自己是受了华琰的刺激,看谁都是错。 在这深宫中待久了,觉得每个人趋利避害,唯利是图。 她最后还是用了宝珊给她打的热水,将华琰抛到九霄云外,睡去了。 次日一早,徐姑姑将宝珊和姜晚柠分到了司衣局,主要负责各宫的衣裳送洗取回等事宜。 不用终日在浣衣局洗衣服,姜晚柠还是松了口气。 “不要以为去了司衣局就能轻松些,与贵人们打交道可不比在这里洗衣服,物是死的,人是活的,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要是有纰漏,保不住命的人是你们自个儿,可清楚?” “是,姑姑,都清楚了。” “好了,去做事吧。”徐姑姑转身慢慢走出司衣局。 姜晚柠和宝珊还别扭着,谁也不说话。 两个人又被分到一起干活,要将手头上的衣服送回储秀宫。 储秀宫的主子,就是容嫔。 容嫔昨晚在灯灭那刻就被华琰打晕了,后来被送回了储秀宫。 一早起来,她觉得脖子还疼着呢,侍寝不成,反倒挨了一下,她是有苦说不出呀。 都怪那个苏念初,听说皇上后来与她共处一室,没想到自己巴巴地贴上去,是给她人做的嫁衣。 怕是现在她容嫔,已经成了整个后宫的笑料了。 正想着呢,容嫔就看到自己恨得牙痒痒的人来了。 姜晚柠和宝珊一道入了储秀宫,将容嫔换洗的衣物送过来。 这是一件蓝绿色的杭绸月华裙,搭配白色圆领中衣,和湖色镶草绿色宽边的小袄。 那裙边还绣了十二颗东海珍珠,光一照上去,珠光夺目,甚是好看。 自然,也是价值不菲。 “听说,这件月华裙还是皇上亲自赏赐给容嫔娘娘的,我要是有天也能穿上这么华美的衣裙,那便是死了也值了。” 宝珊一路上都不和她说话,这一说话就憋了个大的。 “瞎说,不就一件衣裳嘛,它还能比你的命更值钱?” “我就是说说而已,又不犯法。”她嘟嘟囔囔的,不让姜晚柠听到。 门吱呀一声开了,里头的人将衣服领了回去。 是容嫔身边的大宫女素英,“你们等着,衣服查验无误,自然就放你们走。” 姜晚柠和宝珊只好等着。 不多一会儿,素英出来了,“来人,将这偷东西的二人拿下。” 说着几个嬷嬷就上前来,把姜晚柠和宝珊按倒在地,她的脸擦到了旁边的树枝,顿时火辣辣的疼。 “不知是我二人犯了什么错,让娘娘这番大动干戈。” “还有脸说,娘娘的月华裙上分明有十二颗珍珠,可现在少了一颗,不是你们二人偷的还会有谁?” 那珍珠虽不是姜晚柠核对的,但她看到宝珊数了三次,应该不会错的。 难道是掉在了路上? 或者是容嫔针对她? 宝珊带着哭腔,“容嫔娘娘,这珠子,我对了三次,不会有错的。” 素英瞪着眼睛看着宝珊,“那依你的意思,是我们娘娘弄错了?” 姜晚柠起身,那嬷嬷却使了更大的力气来压她。 “娘娘,那珠子易断,不如让奴婢进屋找找,兴许能找到。” 素英向那嬷嬷使了眼色,嬷嬷立马松了手。 进屋之前,素英拦下了她 “我怎么知道珠子是不是你偷的,要是待会儿你又从身上拿出来,岂不是被你蒙混了过去。” 姜晚柠回道;“那依素英姑娘的意思?” “来人,将她这身外衣扒了,再放她进去。” 几个嬷嬷得令,由不得姜晚柠答不答应,三下五除二地把姜晚柠扒得只剩一件中衣。 这寒冬腊月的,不得把她冻出病来? 宝珊看到姜晚柠冷得直发抖,却无能为力。 姜晚柠忍着屈辱和寒冷进了屋,将这屋里各个角落查看一番,又让宫人端来一碟红豆,洒在屋中。 这只是障眼法罢了,容嫔故意针对她,怎会让她找到那颗东珠。 “容嫔娘娘,珍珠找到了。” 容嫔坐在榻上,品着茶,眼皮突然抬一下,给素英使了个眼色。 素英对着姜晚柠,“既然找到了,容嫔娘娘也就不追究你的罪责了,但是,你今日坏了娘娘的雅兴,去储秀宫外跪着吧,等太阳落山之后再回去。” “是。”姜晚柠松了口气。 听命去宫门外跪着。 素英回头,望向容嫔。 “娘娘,这珠子怎么被她找到了?” 容嫔摸了摸发髻,不紧不慢,“这苏念初是个会来事的,可不容易对付。” “那娘娘,下一步该怎么办?” 红唇轻启,“不急,来日方长,有的是办法收拾她。” 此时,屋外正大雪纷飞,姜晚柠在储秀宫门外跪着,宝珊被先遣了回去,很明显,容嫔是针对她的。 来来往往宫人,络绎不绝,都看着姜晚柠受罚。 而这寒气不是渗进来的,而是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透了她的衣衫,她的头发早已是白白的一片,就连睫毛上也冻了些冰花。 远处,李广德正领着一个人,风尘仆仆地朝乾清宫的方向走。 “沈将军,你可等等老奴呀,老奴这腿脚可比不过你。” 男子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身武将打扮,眼睛笑意吟吟,暖玉肤色,身姿挺拔如修竹,鼻梁挺直却又不过分锐利,是恰到好处的英俊。 “李公公,真是抱歉,行军打仗惯了,脚程是快了些,我慢点,等等你。” 来的人,正是镇国公府世子,沈淮安,虽说是出生世家大族,但从小便入军营历练,丝毫没有那些王宫贵胄的习气,年纪轻轻,便已是军中副将。 此次进宫,是西南边陲大胜,特地进宫述职。 储秀宫是到乾清宫的必经之路。 沈淮安老早就注意到,前面有个人跪在雪地里。 这么大的雪,这是不要命了?就是军营里也没这么罚人的。 他快步上前,全然忘了后边跟着的李公公。 “怎么又走快了,沈将军,沈将军,你等等我呀。” 姜晚柠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全身都已经没了知觉,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倒下的时候,眼前的光突然暗了下来。 “你是犯了何事?要这么作践自己?” 姜晚柠艰难转身,看着和自己说话的男人。 他打开了自己的斗篷,遮住了漫天的飞雪,将姜晚柠护在了身下。 第十四章 温暖 姜晚柠很久都没有感受到这种温暖了,有个人能不计付出,不论回报地帮自己。 她在这数九寒天里,沈淮安扬起斗篷为她遮起来的这一亩三分地,成了她能依靠的唯一温暖。 “多,多谢大人。”她冻得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奴婢是犯了错,受容嫔娘娘之命在这里罚跪。” “那要跪到什么时候?这样大的雪,再跪下去怕是连命都没有了。” 沈淮安皱眉,他看到这个瘦弱女子的背影时,便心觉可怜, 待到女子转身,冻得青紫的脸庞之上,赫然是一双清雅幽兰的眸子,她的美,是在眉梢眼角的灵动,尽管跪着,却并不让人觉得低人一等,腰肢不盈一握,举手投足散发出韵致,寒风吹过,衣袂飘飘,广袖轻飏,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哎呦,沈将军,可算是追到你了。”后面的李公公气喘吁吁,终于追到沈淮安,感觉老命都得去了半条。 他缓过神来,定睛一看,“这不是苏念初吗?你怎么跪这儿了呀?” “她说是容嫔娘娘罚她的。”不等姜晚柠开口,沈淮安抢在了她前头回答道。 “这容嫔娘娘也太过狠心,这样惩罚人,和杀人有什么区别!”沈淮安义愤填膺,叫嚷着为姜晚柠鸣不平。 李公公心下一惊,“哎呀,我的沈将军,这是哪儿?这是紫禁城,天子脚下,可不能这般说话,口无遮拦的,这皇上后宫的是非,不是你我等能议论的,赶紧的吧,皇上还等着你当面述职呢!” “可是她呢,怎么办?再跪下去可就废了。” 姜晚柠知道沈淮安想帮自己,她很感激,可现在她只会拖累他。 “沈大人快走吧,要是因为奴婢连累了沈大人,奴婢岂不是罪该万死。”她语气诚恳,自己已经这样了,何必多拖一人下水。 李公公眼睛提溜一转,想想昨晚上的事,再看看姜晚柠的样子,已经明白了大概怎么回事。 他朝沈淮安拍着胸脯,“沈大人放心,咱家与苏念初也是旧相识了,你安心去见皇上,念初姑娘就交给我了。” 沈淮安看了两眼李公公,“既然如此,那劳烦公公再等我一下。” 他蹲下来,视线与姜晚柠平齐。 “你叫苏念初?” 姜晚柠点点头。 他解下自己的玄色织锦羽缎斗篷,罩在姜晚柠身上。 “这斗篷给你,可得要撑着呀。” 姜晚柠有些诧异,“这斗篷给了我,沈大人怎么办?” 他拍了拍自己的右肩,“我是习武之人,这点子风雪对我来说没什么,保重。” 姜晚柠点了点头,目送沈淮安离开。 一种难以言喻的,熨帖的暖意从心底升起,不是来自体温,而是源于一种纯粹的善意,这暖意瞬间驱散了心头的湿冷,让她冰冷的指尖也仿佛感受到了阳光的温度。 小顺子从一处拐角走过来,看见姜晚柠,一脸堆笑 “念初姑姑,我师父让我过来送你回掖庭。” “我这还没到容嫔娘娘说的时间,现在回去能行吗?” 小顺子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我师父说了,容嫔娘娘若是怪罪下来,万事有他老人家顶着,你就放心吧,来,我送你回去。” 姜晚柠在小顺子的搀扶下起了身,披着沈淮安的斗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宫道上,每走一步,膝盖都钻心地疼。 她看着这长长的宫道,一眼望不见头,好像她自己的命运,不知道明天又将会面临着什么。 乾清宫内,沈淮安终于见到了皇上。 “微臣叩见皇上。”他恭敬地行礼,这上头坐着的,是他一直以来都崇拜的人。 华琰少时不受重视,也是早早入了军营历练。 军营,并非庇护所,而是熔炉。 他踏入那座由粗粝原木和冰冷铁器构筑的壁垒时,不过是个身量未足的少年,稚嫩的脸庞在塞北的寒风下刮得通红,唯独那双眼睛,像初生的野狼,带着几分倔强,盯着眼前的仇敌,天子的气度已在那时初现。 后来,他身披玄甲,腰悬佩剑,带领大庆大军直指天山下的雍国,夺回城池,成了大庆的英雄。 华琰至此不再是那个不受宠的皇子,亦不再是熔炉中的铁胚,他已成了一把出鞘的绝世寒锋,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夺得这天下。 之后,他也确实做了这大庆帝国的主人。 沈淮安少时便一直听民间说着帝王的事迹,华琰就是他风向标,他也想成为他那般的人。 于是他年少从军,也想干出一番大事业,为国效力。 现在,他站在大殿之上,英雄夙愿已经完成了一半,此次大庆军队在战场上大胜东岳国,占领五座城池,确实是振奋人心。 沈淮安领命回京述职,日夜兼程,终于是见到了这位帝王。 华琰负手立于殿上,背对着沈淮安。 玄色长袍上绣着的是沧海龙腾的图案,金丝封边,黑色长发束起,戴着镶宝紫金冠。 他转过身来,雕刻般的脸上是英挺的剑眉,而在那之下,是细长而又蕴藏着犀利的黑眸。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威震天下的王者之姿。 “起来吧,此次大胜东岳国,沈将军辛苦了。” “皇上言重了,为国效力,本就是臣的本分。” “沈将军到底是年少呀,还能有如此心性,实属难得。”华琰轻笑两声,殿内的气氛稍显缓和。 “皇上过奖了。” “不过,听说沈将军在来的路上,说朕的后宫不太平,可有此事呀?”凉薄的声音里陡然增添了几分森然的寒意。 进宫之前,父亲便对他耳提面命,帝王之心,瞬息万变,话说出来之前,务必斟酌再斟酌。 显然,他有些轻视了,以为只要在皇上面前仔细些便行了,没想到,他随口一句话,这么快就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这紫禁城,还真是到处都是眼睛盯着。 “臣只是路过储秀宫,见一宫女在这大雪天跪于雪地,心有不忍,便多说了两句,绝无妄议皇上家事的意思,望皇上莫怪。” 华琰挑眉,“哦?是哪个宫女?” “回皇上,她说她叫苏念初。”沈淮安此时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说错了没有。 “苏念初?那你与她说了些什么?”华琰盯着沈淮安,眼里似是有火。 沈淮安将头埋得极低,“微臣只是将自己的斗篷借给了她,其他并未多说。” 砰的一声,是青花瓷的茶盏在华琰手里碎掉了。 第十五章 谋杀亲夫 李公公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看到皇上将茶杯捏碎了,才赶忙说了句 “皇上,您的手!” 华琰挥手,示意他闭嘴。 “沈将军征战有功,辛苦了,后日宫里将举办庆功宴,到时可一定要来呀。” 沈淮安感觉自己后背都出了一身汗。 “是,皇上。” “既已无事,那便退下吧。” 沈淮安心里的石头终于是落了地,福了福身,便想退下。 “等等!” 脚步突然顿住,空气仿佛瞬间又凝结了几分。 大殿里静得好像掉根针都能听到。 华琰嘴角勾笑,“替朕向你父亲问个好。” 沈淮安惊出一身冷汗,回首,恭敬地答道,“是,臣领命。” 待到出了乾清宫,他才觉得自己是活过来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天威难测,在皇上身边做事,还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回程路上,没看见姜晚柠继续在储秀宫门前跪着,他心里舒坦了些。 于是放心地出了宫。 姜晚柠一回掖庭便病倒了,宝珊在她身边照顾着。 “你说你,明明是我数的珠子,你偏要去出风头,现在好了吧,病成这样。” 宝珊一边给她喂药,一边嗔怪。 姜晚柠笑了笑。 “就这还笑得出来呐,还真是个怪人。” “我现在不用做活,还有人照顾,怎么笑不出来了?” “行行行,还能跟我唱反调,那就是病得不重,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是怎么找到那颗东珠的,那容嫔娘娘分明是在为难我们,我敢打赌,那十二颗东珠定还好好地在那裙子上。” 姜晚柠叹了口气,“那是我娘留给我的珠子,我给缝到了小衣里,这才扯了下来拿出去,不然还真是过不了这关了。” 那珠子是她重生后从她前世的寝宫里拿出来的,是她娘的遗物。 如此贵重的东西,若是被发现在一个宫女身上,必然会引来祸事,放在别处,她又不放心。 索性缝在了贴身小衣里,没想到今天救了她一命,可能冥冥之中,母亲也在保佑着她吧。 宝珊终于明白,“原来如此,那你干嘛又让他们撒什么红豆呢?” “不做点什么引开她们的注意力,我又怎么好将珠子拿出来,到时候问起来,我也好有个说法。” 正说着,宝珊眼里突然含了泪,“我以前那么欺负你,你还拿你娘的珠子出来帮我。” 姜晚柠戳了戳宝珊的头,“傻姑娘,容嫔娘娘是针对我,你是被我连累了。”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我之前欺负你,是受了别人的挑唆,又看你长得好,便心生妒忌,大家都说你得了皇上青眼,可相处下来发现,你过得还不如我,不是病了,就是伤了,也没见得有多好,你还帮我。” 见她说得如此掏心掏肺,姜晚柠也有些动容。 “这深宫之中,讨生活都不容易,你我以后一定要互帮互助,千万不可被有心之人挑拨了去。” 宝珊点点头,“我知道了。” 两个小姑娘在月光的见证下结下盟约,可未来到底怎样,谁也不敢保证。 又是一夜无眠。 因大庆在边境大胜东岳,宫里要大摆宴席,为庆贺军队的凯旋。 人手不够,徐姑姑只准了姜晚柠一日的假,今日她便要来帮忙。 宴席摆在御花园,曲水流觞,宫里的官员,王宫贵胄以及各府女眷们都要来赴宴。 自太后寿宴之后,宫里已经很久没有像这般热闹了。 宴会桌上,各种珍馐佳肴琳琅满目,香气四溢。 宫廷御厨们烹制的菜肴,色彩斑斓,各有特点,仿佛如艺术品一般。 宴席中央,身姿窈窕的舞姬正在翩然起舞。 玉手挥舞,数十条蓝色的绸带飘扬而出,领舞的舞姬凌空飞到那绸带之上,纤足轻点,衣袂飘飘,宛如仙子。 台下的宾客,自是看得如痴如醉。 华琰慵懒地坐在殿上,摇晃着杯中的美酒,漫不经心,眼睛看都没看那些舞姬,眼睛里全是散漫,好像装了许多心事。 今夜宫里灯火通明,歌舞升平,锦绣连城,沈淮安在军队呆久了,一时之间不习惯这酒肉场合,寻了机会,出了宴席,想透口气。 姜晚柠和宝珊呈上最后的菜肴便完成了徐姑姑交代的任务,眼下二人都忙得一身疲惫。 “你说这些达官显贵,他们开心了,我们就得脱层皮。”宝珊幽怨地说着。 “这话可不能再说了,隔墙有耳。”姜晚柠提醒着她。 “知道了,以后不说了。” 姜晚柠笑笑,虽然累,但终于是没出什么差错。 “你先回去休息,我去打热水,到时咱们好好泡泡脚。” 宝珊一听这话吗,立马来劲了,“好,那我这便回去等你,先走一步啦。” 看她蹦蹦跳跳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姜晚柠无奈地摇了摇头,总归还是个孩子。 姜晚柠起身,准备去水房打水。 谁知,路过御花园的假山时,姜晚柠被拉入一个男人的怀抱。 男人身上一身酒气,还莫名有些滚烫。 她吓得险些惊叫出来,却被男人捂住了嘴巴。 黑暗之中,姜晚柠辨不清男人是谁。 这浪荡的登徒子,竟然公然在皇宫里头轻薄宫女。 姜晚柠抬脚便是一顶,男人吃痛,但手上的力道未减半分,姜晚柠根本挣扎不出男人的怀抱。 待男人的痛感一过,姜晚柠立刻被压到假山之上。 假山凹凸不平,还非常粗糙,姜晚柠的背靠在上面,被磨得生疼,疼得她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姜晚柠扭过头去,想离男人远点,却猝不及防和他贴了额头,男人身下的火被瞬间点燃。 他轻嗤一声,身子微微后仰,手揽着姜晚柠的腰,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戏谑,接着薄唇张开,含住了姜晚柠的手指。 姜晚柠感到一阵屈辱,奈何她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此刻的绝望达到顶端。 接着男人俯下身来,滚烫急促呼吸落在姜晚柠颤抖的皮肤上,那冰凉的触感,让男人喉间发出一声低吼。 他很想,慢慢品尝这滋味。 “何人在此?” 是沈淮安! 他出来透气,路过此处,却听到一些细碎的声响,多年行军打仗的直觉告诉他,这假山后有人。 姜晚柠仿佛看到了被救的希望,身子开始更大力的扭动。 沈淮安的脚步声在靠近。 男人一使劲,将她带到假山的更深处。 “你刚才,是想谋杀亲夫吗?” 第十六章 借刀杀人 谋杀亲夫? 这声音? 是华琰! 他不是应该在宴席之上吗?怎会在此? 再说了,她和他算哪门子夫妻? 她以为自己在宫中遇到了登徒子,想杀人的心都有了,没想到又是他在逗自己,她现在就这么卑贱,能被他随时玩弄于股掌之间。 沈淮安的声音还在靠近,她心里那种愤恨感越来越强烈。 她想到沈淮安那张温润的脸,要是被他看到自己现在和华琰在一起的模样,自己在他眼里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开始奋力地想要挣脱华琰的怀抱。 感受到怀中人儿的挣扎与抵抗,华琰心下不满。 对着姜晚柠低语到:“怎么?讨厌朕?还是怕被他发现?” 他灼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耳边,似有电流从身上流过。 姜晚柠不语,只是睁大双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你怎么这么贱?就知道到处勾搭男人?” 姜晚柠听到这句话瞬间点燃了她心中的怒火,分明是他咄咄逼人,一有机会就欺辱于她,何时变成她到处勾搭男人了? 看到女人眼中的怒火,华琰反而满意一笑。 沈淮安只听得假山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敢断定这假山后说不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脚步声变得更近了,姜晚柠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华琰一个反手,将姜晚柠藏在自己的身后。 男人高大的身影正好盖住了她娇小的身姿。 “是朕在此。” 沈淮安只见得一席明黄色的衣袍从假山后显现,定睛一看,沈淮安立即恭敬行礼。 “微臣参见皇上。” “起来吧,朕的东西被只小猫叼走了,便来这假山后寻找。” 沈淮安起身,“那皇上可有找到?” “没有找到,无妨,不过是一枚玉佩罢了,不过,这宫里的小野猫也太多了些。” 华琰用余光瞥了眼身后,他口中的小野猫早就溜走了。 跑得还真快。 他暗自腹诽。 “你是出来透气的吧,随朕一同回宴席上吧。” 沈淮安俯首,“是。” 他才不信皇上是出来找什么被野猫叼走的玉佩,宫中人手众多,哪用得着他一个天子自己亲自找。 皇上既然有心隐瞒,他也只好顺水推舟。 不过,在华琰从自己面前走过时,他似乎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栀香。 这味道,似乎有些熟悉。 但他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闻过了。 按下心中的怀疑,他跟随华琰又回到了宴席之上。 华琰回到席间,男人的眼神温润,目光深处似是有一丝柔情与欢欣,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 有心之人都能感受到,皇上出去一趟,似乎一扫之前的阴霾,心情变好了许多。 宴席两旁是各宫嫔妃的位置,华琰的后宫并不充盈,除去失宠的瑜妃,便只有容嫔,俪嫔和德妃,这三位了。 “姐姐看到了吗?皇上出去一趟,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厉害,能如此悦君心。” 说话的是容嫔,她身着一件修满牡丹的锦绣华服,裙边以金丝勾勒,衣领高耸,袖口宽大,再配上一套黄金锻造的头面,整个人显得雍容华贵。 德妃听到这话,斜眼看了看容嫔。 她一直都不喜欢容嫔,仗着自己娘家有钱,恨不得把金山银山都往自己身上堆了。在她眼看来,是俗气得很。 而德妃,身着柔软的丝绸长袍,色彩淡雅,袖口处点缀着精美的花纹,展现出她清幽的气质,流转间眉目如画。 她知道容嫔的心思,是以并不想搭理她。 见德妃并未搭话,容嫔继续说道:“姐姐你是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宿在乾清宫的那个宫女,厉害着呢,不仅脑袋圆滑,还。。。” 德妃品了一口茶,“还什么?” 容嫔面上笑了笑,心里却鄙夷,还不是关心得很,还装作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真是假清高。 当然,她面上一点都不显露,“还长得颇像那个姜晚柠。” 德妃听到这话,端着茶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 茶水慢慢荡漾出波纹来,是连德妃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惊。 像姜晚柠? “有几分像?” 容嫔眼珠转了转,靠近德妃耳边,“依妹妹的眼力,有七八分像。” 竟然有七八分像? 德妃心里五味杂陈,婉贵妃之前有多风光,那是后宫众人都知道的。 好不容易,拔了这颗眼中钉肉中刺,现在,又来了个复制品,这女人,还不知道会在后宫中掀起怎么样的风浪。 容嫔看着德妃脸色这般不好,便知道,自己的计谋成了。 德妃有多恨姜晚柠,她是清楚的,之前,姜晚柠的贵妃之位可就是在德妃手里夺去的。 就算她死了,怕也是不能解德妃的心头之恨,现在,又来个送上门的,这不是正好撞枪口上了吗? 德妃在宫中品阶比她高,出身又比她好,她父亲不过是京中富商,而德妃依仗的,是她的父亲,礼部尚书刘敬。 她的手段和方法,可比自己多多了。 她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借刀杀人,没有比这更高明的做法了。 而俪嫔将对面的动静尽收眼底,不动声色。 宫里的女人,向来都是各怀鬼胎。 关于那个苏念初,她当然也是知道的,不过没见过她,刚才席间,看到一个宫女打扮的女人,长得极像过世的婉贵妃。 而皇上就是在那时消失在宴席上,回来时,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她已经基本断定,那个女人,就是苏念初。 她有些坐不住了,可对面那两个,应该比她更坐不住吧。 宴席散去,众人各怀心思地回了各自的寝宫。 皇上今晚还是没有翻任何人的牌子,乾清宫的灯一直燃到半夜,而宫里头睡不着的,又何止他一人呢。 姜晚柠在自己的床铺上翻来覆去的,她也睡不着,本来是累极了,可被华琰这么一吓,睡意全无。 她翻坐起来,看到挂在床头的斗篷,又想起那个意气风发的沈淮安。 今日,若不是他出现,可能自己又不知道会被华琰欺负成什么样。 这样华美的斗篷,姜晚柠生怕给弄坏了,得找个机会将这斗篷还给他了。 第十七章 这样喜欢他? 华琰在席间饮了些酒,却无半分睡意,依然伏在书案上批着折子。华 旁边的李公公倒是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头一会儿点一下,一会儿点一下的。 “你要是困了,就去歇着,不用管朕。” 华琰发话,他懒得看李广德在那里无精打采的。 皇上都没休息,李公公怎可能去睡呢。 李公公立马笑嘻嘻的,“皇上日理万机的都没去休息,奴才当然要陪着您了。” 华琰将手上的朱笔一扔,站起身来。 “既然不想睡,陪朕出去走走。” 李公公皱眉,这大半夜的,外面乌漆嘛黑,有啥可逛的? 自己心里窝火,也不说找个娘娘过来陪着,他一个阉人,还得半夜逛皇宫。 可他能说什么呢? 只能低头回道:“是。” 李公公在皇上前面引路,提着灯笼,生怕出了差错。 没想到左拐右拐的,竟走到了掖庭。 华琰看着眼前的牌子,瞪了李公公一眼。 “朕何时说要来这儿了?” 李公公小声嘀咕,您是没说要来这儿,可您这大半夜不睡觉,不就是惦记着这掖庭里的一个人吗。 看破不说破。 “这黑灯瞎火的,奴才带错了路,请皇上责罚。”毕恭毕敬的,让人挑不出错处。 华琰冷着眸,却最终没处罚李广德。 “把灯笼给朕。” 李公公将手上的灯递了出去,华琰接过灯笼,转身朝掖庭里面走去。 “在外面等着。” “是,皇上。” 李公公垂首,捂嘴偷着乐,“这下可以早点睡了。” 华琰走进掖庭,寒气陡然来袭,凄清的月光映于池面,更显得这里空旷寂寥。 他并不知道姜晚柠住在何处,只能先在这里面转悠。 踏着杂草夹杂的甬道而行,只见潮湿的砖缝里滋生出隐约的青苔,盘缠的藤蔓四处横生。 远处似乎传来什么声响,凑近一看,竟是一只老鼠,嗖的一下,从他脚边跑过。 华琰嫌弃的邹起眉头,他都不知道,他的宫殿里还有这样的地方,他以前在军营里,虽然清苦,但至少干净。 她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她是怎么住下去的? 无数个疑问在华琰脑子里崩出来,他想起那个倔强的女人,弱柳扶风,细皮嫩肉的,能受得了这里的生活吗? 门吱呀一声开了,黑色的环境里,在月光的映照下,隐约能看到,是一个女人出来了。 华琰慌忙一躲,在角落里藏了起来。 可转念一想,这整个皇宫都是自己的,干嘛躲起来? 再仔细一看,这人,不就是苏念初吗? 原来,她住这间屋子。 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干嘛? 姜晚柠睡不着,看到那件斗篷的一角,不知什么时候给弄脏了,她想尽快还给沈淮安,不能还人家一件脏的吧,况且明天天一亮她就得干活,就没时间给他洗了,反正她也睡不着,不如现在就洗干净。 心里打定了主意,她便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吵醒了身边的宝珊,拿着斗篷出去了。 谁知,出去就被华琰看到了。 华琰看着月光下的女人,拿着一件精美的斗篷,小心翼翼地,似是呵护珍宝一般。 这斗篷,就是沈淮安给她的吧。 “呵!”男人嗤笑,居然这么宝贝。 只见她小心地将皂荚粉洒在斗篷上,慢慢地揉搓,生怕将衣服洗坏了。 醋意涌现,华琰心想,她就这么喜欢沈淮安? 喜欢到连他的衣物都如视珍宝。 她都没这么给自己洗过衣裳! 华琰想立刻冲到这个女人面前,将她爱护的那件斗篷撕得粉碎。 让她知道自己的怒火有多大! 可脚步一顿,他停下来。 自己现在是在干什么?为了一个贱婢,大晚上的不睡觉,来这腌臜地受气? 她喜欢洗,便让她洗好了。 最好是将这宫里的衣服都丢给她洗,把手给洗烂了才好! 华琰愤怒地转身,出了掖庭。 姜晚柠似乎听到院角出传来一些声响,可走过去一看,又没什么人。 “可能又是老鼠吧。” 她嘟囔着又回去继续洗着衣裳。 李公公看到华琰出来,便跟了上去。 怎的,气氛有些不对? 前面走着的男人,自带一团火,感觉被他看一眼,就能被烧穿了。 李公公心里费解,怎么回事,这是见上了?还是没见上? “皇上,等等奴才呀。” 华琰带着怒火,自然走得也快,丝毫没有顾及李广德。 行至御花园时,却听到有二人鬼祟的谈话。 华琰耳力向来都好,他立刻驻足,灭了烛火,躲在阴影处。 而随后跟来的李公公,被他立马捂住嘴。 华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李公公心领神会。 只见说话那人带着戴着斗篷,遮住了大半的脸,看不清样貌,但听着声音,似乎是个女人。 “我早就说过,不要让他入朝为官,你怎么就不听呢?” 另一个蒙着面,也只能看到一双眼睛。 “男儿须展平生志,我的儿子,自然是要有一番作为。” 声音浑厚,好似是个年长的男人。 “可官场凶险,况且他的身世。”女人说道这里便停住了,好像是有难言之隐。 “放心,我自会为他筹谋,倒是你,你与你那儿子,关系可有缓和?” “能有什么缓和,我与他离心已久,想要和好,谈何容易?” “不管有多难,总要一试,就算是为了咱们的儿子。”男人语气诚恳。 女人低声回答,“这我自是知道的,我会尽力试一试。” 男人抬手,想要抚摸一下女人的脸,却被女人躲开。 “已经很晚了,今晚出来和你相见已是冒险之极,回去吧。”女人语重心长。 男人点点头,“你在宫里,也要保重。” 说完,便速速离开了御花园。 而女人也转身走向后宫的方向。 待二人走后,华琰起身,眼睛闪着寒光。 “皇上,这后宫之中男女私会,可是重罪,是否细查?” 华琰盯着女人消失的方向,心中升腾起一个怀疑的种子。 他在犹豫,要不要去印证自己的猜想,可他又怕这个猜想一旦坐实,便会伤人伤己。 “你先回去,我去前面看看。” 他还是朝女人消失的方向走去。 “皇上,危险呀!”等不及李公公把话说完,华琰便消失在了前方。 第十八章 受伤 李公公一脸焦急,他怕皇上出了什么闪失,可凭他自己,有了危险又保护不了皇上,只得先行回乾清宫去,找裴绍帮忙。 一边想着,一边迈着焦急的步子往回赶。 而华琰,静悄悄地跟了上去,他功夫自是不错,前面的女人没有任何察觉。 走到一处宫墙的拐角时,刹那间,一支冷箭从华琰耳边擦过,华琰凭着多年习武经验,躲过了那一箭。 他反身一个翻滚,躲在了一个死角。 很明显,他被发现了。 黑夜里,只有无尽的沉默和四处蔓延的危机感。 华琰瞅准时机,准备从另一侧离开,刚一动身,又一支冷箭射在了他的脚边。 宫里竟然还藏着这样的高手,而他居然不知道。 如今敌在明我在暗,华琰只能先撤退了。 帝王嘴角露出一丝狠意,把心一横,准备冲出去。 在他出现在对方视线的那一刻,似是有千百支箭向他袭来,华琰瞥见旁边花园里的石牌,他用一只手将石牌举起,挡在自己身前。 黑夜里,全是箭头碰到石牌落下的声音。 忽而有一股力量将华琰拉了过去,是裴绍! “皇上,微臣救驾来迟。” “不必多说,是李广德叫你来的?” “是,皇上,你先走,这里我来对付。” 华琰点了点头,今夜确实是他轻敌,然而在他的皇宫里私养这些暗卫,他是不会放任不管的。 李公公在乾清宫门外不安地走来走去。 小顺子眼睛都快被晃花了。 “师父,皇上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您老就别担心了。” “你是不知道,这宫里头还真有那胆大包天的,竟然。。。。”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华琰被裴绍扶着回来了。 “皇上,您没事儿吧?”他赶忙跑过去查看。 华琰纵使身手敏捷,可还是被刺中了一箭,正中腹部,鲜血已经慢慢渗了出来,在明黄色的龙袍上显得十分刺眼。 “天杀的,这群人真是不要命了。”李公公尖细的声音让华琰皱了皱眉。 “李公公,快去叫太医吧,对了,皇上说了,这件事要保密,低调些,明白吗?”裴绍也紧张,毕竟是第一次碰上皇上遇刺。 李广德一脸担忧,“是,奴才这就去请太医。” 他转身叫来小顺子,“快,去请孙太医,他医治刀伤最是有经验。” 小顺子点点头,立马转身就走。 “等等,你守在这里,咱家亲自去请,亲自去。”话说完便看不见人影了。 小顺子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师父这么紧张,也是,皇上遇刺是件大事,何况还是在宫里,可皇上为何让不要声张呢,小顺子抠破脑袋也没想明白,摇了摇头,进了寝殿。 孙太医把秘制的金创药洒在华琰腹部的伤口上,面色苍白的男人,额头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而后又见他用白布将华琰的伤口包扎起来,一套动作下来,孙太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擦着汗。 “孙太医,皇上怎么样呀?” 孙太医福了福身,“皇上这箭伤创面不大,按理说皇上体格健壮,应当没什么大事,可这伤口发黑,怕是箭上有毒。” “那这可如何是好?” “老臣已将伤口清理干净了,这几天每天都需要给皇上的伤口换药,务必得仔细了,再配以老臣刚刚开的药,每天三次给皇上服下,三日之后,皇上应该就会醒过来。” 李公公听了这话,稍稍放下心来,“有劳孙太医了,您这边请。” “哦,对了,孙太医,皇上的意思是,这件事最好就咱们几个知道。”他向孙太医使了使眼色。 孙太医秒懂,“公公放心,这点规矩,老臣还是懂的。” “那孙太医慢走。” 李公公送走了孙太医,转身叫来小顺子。 “你去掖庭,把苏念初带来,让她每日照看皇上,负责给皇上换药。” “师父,这换药的事小的们就能做,何必要去麻烦念初姑姑。”他嘴里都是不情愿。 “你这倔驴,孙太医要负责给皇上煎药,得要个仔细的人给皇上换药,你能让皇上舒心吗?”李公公眼睛瞪得老大,看着小顺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徒弟听令,这就去请念初姑姑。”说完一溜烟跑了。 能不跑吗,再待下去,那李公公眼睛都能喷火了。 李公公转身进了殿,裴绍还守在皇上旁边。 “辛苦裴大人了。” 裴绍回礼道:“无妨,职责所在,敢问公公,昨晚上究竟发生何事,为何皇上会涉险?” “唉,昨晚上咱家陪皇上出去走走,谁知走到御花园却发现有一男一女在私会,咱家和皇上就听了几句,皇上就奔着那黑衣女子的方向去了。” “那公公可有听到什么?” “咱家耳力不好,没听到什么具体内容,但皇上耳力过人,定是听到了什么才会追上去。” “看来一切只能等皇上醒来再说了。” “唉,谁说不是呢,希望皇上能快些醒来吧。” 姜晚柠还在做事呢,就被小顺子拉了出来。 “我的好姑姑呀,快点去吧,别再倔了。” “皇上身边能人那么多,还缺一个换药的宫女不成?” “那别人能有姑姑你这般心灵手巧吗?徐姑姑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了,就说皇上调你过去伺候几日,过几天就回来了。”小顺子一脸的焦急。 姜晚柠倒也不想为难他,小顺子之前还是对她挺好的。 “那行吧,我随你去。” “就说念初姑姑最是明事理了!”他语气里多了几分欢喜,笑嘻嘻地带着姜晚柠回乾清宫。 姜晚柠许久都未来这乾清宫了,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子药味和血腥味。 而这味道的来源,是那躺在龙床上的人。 看惯了华琰盛气凌人的模样,这般虚弱的华琰,她还是第一次见。 那双眼曾如寒潭映星,此刻却紧闭着,眉宇间似有愁云,冷汗自鬓角渗出,颗颗滑落在枕上。 姜晚柠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周身滚烫,似有火炭在内里灼烧。 她是听小顺子说,皇上受了伤,可她没想过,会这么严重。 伤口好像渗出了血,姜晚柠解开他的里衣,看到腹部的白布已经变得鲜红。 男人似乎很难受,发着烧,好像还做着噩梦,小麦色的皮肤之上,是赫然显现的胸肌和形状好看的腹肌。 随着华琰的呼吸而上下浮动。 第十九章 他的软肋 姜晚柠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说实话,华琰的身材还是挺不错的。 熟睡中的男人难受地哼了一声。 将姜晚柠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猛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头,“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 扔掉那些不可言说的心思,姜晚柠开始给华琰换药。 她小心翼翼地揭开那些已经被鲜血浸湿的白布,男人好像因为疼痛而不安起来,眉头的沟壑更深了。 姜晚柠只好再轻柔一些。 待白布揭开后,姜晚柠才仔细看了看华琰的伤口。 这伤口虽说不大,但形状有些像梅花,伤口小而深,血还一直都不停地往外渗。 姜晚柠立即给华琰止血,重新上了孙太医研制的金创药,再为华琰重新包扎。 姜晚柠的手指在不经意间,拂过华琰滚烫的肌肤,手指的热度似传到心窝,让姜晚柠的心底好像有了一丝心疼。 也不知他是怎么受伤的,那伤口还有些发黑,受伤的时候,一定很疼吧。 姜晚柠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男人棱角分明的脸,手指带来的凉意,让华琰感到几分舒适,好像身上的火都灭了几分。 姜晚柠垂首看着他,烛光摇曳,灯火忽明忽暗,辨不清姜晚柠脸上的表情,只是难得地能感到几分柔情。 华琰忽地握住姜晚柠的手,不管姜晚柠怎么挣脱,都不动分毫。 这男人,睡着了力气还这么大。 姜晚柠暗自吐槽,动也动不了,只能在床边守着华琰。 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帝王,此刻却像个孩子,睡在床榻上,握着姜晚柠的手,贪恋着那丝凉意。 风吹过床边的帷幔,只听得男人梦中喃喃自语,“不要离开我。” 他说得那样真切,真到姜晚柠都以为他现在是清醒着的。 他这是梦到了谁?才会这么不舍地说着不要离开他。 是那个令他牵肠挂肚的女人吗? 原来,他也是有软肋的。 姜晚柠想起前世,她好像从来都没有看过华琰倒在病榻上过,是以,她总觉得,华琰是不会累,不会生病的。 人人都觉得,他是坚强的,不会被任何事情打败的。 可转念一想,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他也会伤心,会流泪,会受伤,会受这世间的情爱困扰。 她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起码现在的华琰看着真的像个人了,而不是坐在那九五至尊之位的冰冷男人。 床上的男人好像更不安分了,将姜晚柠的手往怀里一带,姜晚柠整个人都扑倒在了华琰怀里。 姜晚柠心下一惊,赶忙起身,却不小心碰到了华琰的伤口。 男人疼得发出了嘶的一声。 姜晚柠便不敢再继续乱动了。 于是她就这么趴在华琰的胸口上,一动不动,姿势尴尬。 这个位置,让她能清晰地听到华琰的心跳,贴着他的肌肤,姜晚柠竟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安。 前世,她也常常这样依偎在华琰怀里,谈论着身边的人和事,一幅畅想着未来的模样。 可那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和华琰是没有未来的。 姜晚柠觉得眼皮越来越重了,那些回忆终究成了过眼云烟,随着年月,消失在这深宫内廷里。 趴在华琰胸口上,姜晚柠缓缓睡去。 再次醒来时,她睁开眼,像个八爪鱼一样牢牢固定在华琰身上,而眼前本该昏迷着的男人,正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果然是身体康健,只用了一日,这男人就醒过来了。 华琰幽深的眼眸里涌动着分辨不明的意味,流转的微光里仿佛又染着几分轻挑。 姜晚柠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尴尬,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朕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朕的身体?” 他的语气里都是揶揄,仿佛还挺享受现在的状况。 姜晚柠想从华琰身上抽身,可这男人使坏,让她动弹不得。 “皇上大病初愈,还是不要用力过猛的好。”她用眼神警告着华琰。 可华琰盯着这个发着怒的小野猫,气鼓鼓的样子,是越发的可爱了。 正想逗逗她,李公公却不合时宜地进来插嘴 “皇上。” 床上二人身体相拥,姿势亲密,赫然一幅春风得意的景象。 在看清床上二人的暧昧姿势后,李广德忙遮住眼,转过身去。 “奴才不知这里面这幅光景,打扰了皇上,请皇上责罚。” 他的声音阴阳怪气的,似乎还在偷笑, 姜晚柠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这男人还是不肯放开她。 而华琰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声音慵懒带着几分愉悦,“无妨,何事呀?” “是孙太医为皇上送药来了。” 听到这里,男人才终于松了手,放她下了床榻。 姜晚柠赶忙理了理衣裳,站在一旁候着。 “让他进来。” “是。” 孙太医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走了进来,随之进来的,还有裴绍。 裴绍还是一副死板的样子,姜晚柠就没见他面上有表情过,也是,跟着华琰的人,能有几个正常的? 裴绍走进来便看到姜晚柠站在一旁,距离上次见她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听说皇上将她贬去了掖庭,没想到今天又在这里见到了。 虽然穿着掖庭的粗布宫服,可还是挡不住她身上那种幽兰的气质,美目流转间,更显得楚楚可怜。 裴绍看着姜晚柠走了神,这一幕被华琰精准捕捉到了眼里,周围的环境似乎有些冷意升起。 还是李公公最先反应了过来,嗯哼了一声,裴绍才缓过来神。 “微臣叩见皇上,原以为皇上要三日之后才能醒转过来,没想到今日便醒了,皇上身体强健,乃大庆之福呀。” 孙太医极有眼力劲儿地恭维着华琰。 “是孙太医医术高明,起来吧,再为朕号脉瞧一瞧。” “是。” 孙太医起身,走上前为华琰诊脉。 “皇上脉象沉稳而有力,气血充盈,脏腑调和,想必箭上的毒素已经清除,微臣恭祝皇上万岁千秋,龙体永固。” “接下来,皇上只需再服药几日,伤口及时换药,稳固后方可停药。” “有劳孙太医了。” 华琰朝李公公使了使眼色,李公公立马明白。 “既然皇上已无大碍,那孙太医,这边请。” 孙太医随之挪步到偏殿。 “孙太医有功了,皇上必定会重重有赏,不过明日来号脉时,你得说皇上的伤口需多换几日药,可明白?” “这?”孙太医面上有些为难,不过他转念一想,捋了捋胡子,又应承了下来,“既然李公公都这么说了,那老臣照办便是。” “哎,这就对了,孙太医慢走。” 殿中就剩了他们三人,华琰瞄了眼姜晚柠。 “过来,给朕喂药。” 姜晚柠抬头,他又不是手受伤了,怎的喂药还要她来。 不情不愿的,她还是挪步上前。 姜晚柠将药用勺子送他嘴边 “不如你用嘴喂朕吧。” 第二十章 恶趣味 姜晚柠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在想什么?这殿里还有别的人在,他竟然就想干这种事情。 华琰一脸坏笑地看着她,姜晚柠的反应让他很满意,生气,羞愤,又带着些许敢怒不敢言。 他就是喜欢看她被惹恼了又不敢反抗他的模样。 “奴婢近日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给皇上,还是用勺子喂吧。” 她可做不出这种事,只能找个理由推辞。 华琰似乎很不满姜晚柠的推辞,眼底透露出几分不悦。 姜晚柠继续将手中的药递到华琰嘴边,可他并不开口。 反而用深邃的眼眸盯着她。 颈上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姜晚柠再睁眼,华琰的俊脸已经在她眼前放大。 而嘴里一股腥甜,这个吻来得又急又深,让姜晚柠猝不及防。 而他的大掌稳稳地扣住她的后脑勺,力道不容她抗拒,姜晚柠的挣扎渐渐显得力不从心,而后只能放弃,任由他掌控。 而他的吻绵长而深沉,仿佛要将这时间凝固,灼热的气息一寸一寸地,慢慢侵入她的领地,直到全部占有,好似在向全世界宣布,她是他的,不容她逃离。 姜晚柠突然涌上一股酸涩,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也不想知道。 她是个卑微的奴婢,从头到尾都是,华琰怎么羞辱她都好,可为什么非要当着外人的面。 向世人宣告,她是个任人践踏的女人么? 她受不了自己这般被折辱,心底一酸,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华琰感受到了一丝冰凉,他停下来,才发现怀中的人儿,已经泪流满面。 “是朕弄疼你了?”他的声音沙哑,还带着未散去的情意。 姜晚柠不语,眼皮都未抬一下。 “皇上,奴婢想起掖庭还有事未做,晚些时候再过来给皇上换药。”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华琰看着闹脾气的女人决绝的背影,哑然失笑。 “苏念初呀,苏念初,你总是能知道什么时候泼朕的冷水最好。” “皇上,没什么事的话,臣就先去殿外守着了。” 裴绍还在殿里,他从华琰吻上姜晚柠的那一刻就低下了头,按理说,他应该出去。 可皇上没发话,他也不敢走。 “行了,出去吧。”华琰躺在床榻上,一口将剩下的药喝了。 绵延的苦味在嘴里散开,他的眼里蕴藏着某种猜疑,却又转瞬,藏在更深的眼底。 因为受了伤,华琰连着三日,都未上朝,对外只称是受了风寒。 未央宫内,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正在打理着园内的花草。 保养得宜的双手戴着三寸长的赤金累丝镶嵌宝石的护甲,尖锐的顶端微微上翘,拿着一把金丝缠绕的剪刀,修剪着一株好看的蔷薇。 妇人的整张脸仿佛用最坚硬的玉石雕琢而成,温和的笑容已成稀罕之物,双唇薄而紧抿,即使点了最上等的胭脂,也掩盖不住那份因长久习惯性紧绷而透出的冷峻与克制。 “你说,皇上因感染了风寒已经三日未上朝了?”她的声音带着些许庄严与肃穆,而目光扫过时,平静无波,又自有千钧之力,仿佛能穿透人心。 此人正是大庆的皇太后,孝纯皇太后,亦是华琰的生母。 “是。”回话的是太后的心腹,她身边的掌事宫女银霜。 “既如此,于情于理,哀家也该去看看皇上才是。”她放下手中的剪刀,旁边的宫女立刻将洗手的水盆端上。 待净了手,又在绣娟的白布上擦了擦。 “将上次契丹国进贡的人参带上,去乾清宫瞧瞧。” “是,太后。” 等皇太后带着一众人等到乾清宫时,华琰正在批阅奏折。 李公公上前,“皇上,太后娘娘听闻您龙体欠佳,带着一株百年老参来看您了。” 华琰抬头,眼中闪过寒光,“让她进来。” “听闻皇帝近日龙体有恙,原本心急如焚,但现在一看,应是好的差不多了,如今都有力气批阅奏折了。” 华琰闻言,抬眼看向来人。 语气中虽都是关切,可真的关心便不会病了三日才来看他了。 “儿臣见过母后。”华琰行礼,语气和动作皆是疏离。 太后出手,扶了扶皇帝。 “皇帝呀,哀家知道你心系天下,宵衣旰食,然则,圣躬安则社稷安。皇帝一身系天下之重,万民敬仰,唯有保重龙体,方能励精图治,泽被苍生。哀家盼你不仅为明君,亦要做个长寿安康之君。故而,今日给你送来这百年老参,养身之道,断不可废,你可明白哀家的苦心?” 太后语重心长,似是将心窝子都掏出来了。 “母后对儿臣关心之至,儿臣都记在心中。” 华琰言语周到,可眼神却不曾望向太后一眼。 李公公走上前为太后奉茶。 她端坐在殿上,戴着尖锐护甲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蟠龙扶手上,指尖却微微内扣,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力量。 风冠上垂下的珠串纹丝不动,金线织就的凤袍在光线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与她眼中刀锋般的寒芒交相辉映。 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今日见皇帝精神健旺,哀家这心里才算是踏实了一点,望皇帝时时记挂己身,龙体康健,方能长久地为天下谋福祉。” “是,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明明两人之间谈话都是稀松平常的,可这氛围却让人不住的打了几个寒战,李公公站在一旁,只觉得冷风呼呼地灌。 这母子二人一向都是这般,冰冷相待,那股子怪异,让人难以言状。 华琰看向站在太后身边的银霜,骨架纤细,身形单薄,宽大的衣衫罩在身上,空荡荡地晃着,愈发显出那伶仃的骨架。 从面上看,就是个柔弱的宫女,确实看不出什么。 太后似乎感受到了华琰的眼神,也看了眼身边的银霜,心中生出几分疑惑。 华琰轻笑一声,“母后身边的宫女还真是有几分颜色。” 听到这话,太后心底的疑虑散了几分。 “不过是个普通宫女,哪敌得过皇上的后宫,但银霜却是哀家从小看着长大,若皇上想要,哀家还真是舍不得。”语气婉转,实则是拒绝。 “母后说笑了,儿臣怎会夺母后的人呢。” 话锋一转,“不过近日,儿臣听闻后宫似有刺客闯入,母后可曾听说?” 第二十一章 试探 言词间,皆是试探的意味。 太后挑眉一笑,她怎么不知道这宫中还出了这等事。 “不曾听说,是什么刺客如此大胆竟然敢在宫中行刺。”她故作惊讶,似乎是真不知道此事。 “此人武功高强,未被抓住,是以,朕颇为担忧母后的安危,不如调些护卫到母后的未央宫,这样儿臣也能放心些。” 华琰语气诚恳,言词周到,不容太后拒绝。 “裴绍,你多调派些人手,保护太后的安全。” 裴绍上前一步,“臣遵命。” 太后凤眸一转,“如此,皇帝真是费心了,看你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哀家也就不再叨扰你休息了。” 说完便是要走。 “那母后慢走。”华琰行礼,眼波里尽是母子柔情。 待人一走,那眸光忽暗,透出些许算计。 “让那些护卫时刻关注未央宫的动静,一有什么消息,马上向朕汇报。” 裴绍垂首,“是,皇上。” 回到未央宫的太后坐在榻上,旁边的嬷嬷正在给她按摩着。 可华美的脸上,还是有愁云未散。 “娘娘,已经查证,昨晚容嫔娘娘宫里确实遭遇了刺客,不过只伤了一名宫女,丢了些钱财,其他并未有损。”开口的是银霜。 “还真有刺客。” “是,娘娘,依您看,皇上此举,是何意?”银霜有些不解。 太后睁眼,将手一拂,屏退了众人,只剩下她和银霜。 “哀家感觉,皇上对哀家有了些许怀疑,这些人就是他派来监视哀家的。” “难道那天夜里?”银霜欲言又止,看着太后的眼色。 凤眸寒光一闪,“若那天晚上真是他,那哀家就不得不早做准备了。” 她起身,看着窗外的月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吩咐下去,最近都不要往宫外递消息了。” 银霜颔首,“是。” 清冷的月光打在她历经岁月的脸上。 尽管保养得宜,但仍能隐约看到她眼角的细纹。 她并不想和自己的亲儿子刀剑相向,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到底该怎样抉择? 恐怕连佛祖都不知道。 这世间所有的左右为难,皆是因之前种下的恶果,她是此局的局中人,亦是种果人,说到底,都是她咎由自取。 身居高位的妇人闭上双眼,没人知道,她在此刻,心里会有多悔恨。 华琰时隔三日上朝,群臣朝拜,人人都有谏言。 礼部尚书刘敬,此人便是德妃的父亲,率先站了出来。 “启禀皇上,祭天大典迫在眉睫,时间上已不足月余,此次因北地干旱,按礼制应选一名玄阴圣体命格的女子为祭品,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华琰鹰眼如炬,“本朝已许久未以人祭天,此举是否过于残忍?” “回皇上,以人祭天实属无奈之举,但此举皆是为了北地的旱灾,为了北地的黎明百姓,以一人之命换千人万人的命,相信大庆的百姓们心中自会有决断。” 刘敬言之凿凿,似乎已胸有成竹。 华琰眼底意味不明,“那依你之见,此女子应该如何挑选?” 刘敬回道:“回皇上,皇上乃九阳神体,体魄强健,如九阳汇聚,能抵御万毒,这玄阴圣体当然应从皇上身边选出,方能显其作用。” “从皇上身边选?那若选中之人是德妃娘娘,那刘大人是否舍得呀?”此话是户部尚书宋钊所说。 此二人官场之上一向不对付,可无奈二人官阶品阶都一样,斗了许久也没能把对方怎么样。 “这点请皇上放心,若算出命格是德妃娘娘,臣也不会寻私,牺牲臣的小家以维护皇上的大家,维护皇上的天下。” “呵,刘大人真是大义凛然呀,宋某钦佩!” 华琰拍案,“好了,吵来吵去的,成什么样子,那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 刘敬这下高兴了,“微臣遵命。” 华琰轻轻扶额,李公公瞬间明白,这是皇上乏了。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殿中无人再有异议,于是便散了。 这厢,姜晚柠正在去乾清宫的路上,她看华琰气色已经好了九成,以为不用她再去换药。 谁知孙太医竟说还要再换二十日的药,才能完全养好伤口,她听了欲哭无泪,那还要受华琰多少日的折磨? 刚踏进乾清宫的大门,便听到院中洒扫的宫女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于是,她便也凑了上去,她时常往来乾清宫,与这里的宫女也混了个脸熟。 “在说什么呢?” 其中一个叫明月的宫女说:“念初姑姑,听说,祭天大典要在咱们之间选一个玄阴圣体命格的女子祭天,凡是伺候过皇上的都在待选的名单之中,包括后宫那些娘娘们,如今,每个人的生辰八字都已经递交上去了。” 那岂不是她也在那名单之上。 另一个宫女说道:“这也太过残忍了,咱们进宫熬这么些年就是为了能出宫与家人团聚,现在还在咱们之中选个人赔上一条命,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那他们就不怕选上那些娘娘们?” “你还真是天真,后宫的娘娘们那个不是朝中大臣的女儿,明面上是她们也参选,实际上这种倒霉事肯定落在咱脑袋上。” 众人皆是摇了摇头,只能自求多福,希望这等恶事不要降临在自己头上。 姜晚柠听了,迈着的步子也变得沉重起来。 深宫与前朝,丝丝相关,波谲云诡,尔虞我诈,人命在当中往往毫无价值,更何况还是一个奴才的命。 但她又能做什么呢? 除了生出难以言状的悲凉,她什么也做不了。 在给华琰换药时,他明显觉出眼前人的心不在焉。 “你若是不想做,可以换个人来。” 语气中的不满溢于言表,姜晚柠感受到了他的怒火。 她什么时候想做了?都是他逼她做的。 她今日心中也不快,停下手上的动作。 “那皇上便换个人来给您换吧。” 华琰真想把姜晚柠剖开看看,看看她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这般无情无义。 下巴吃痛,华琰捏着她,手上的力道一点都不松。 “朕是不是对你太过宽容了?让你这般轻蔑朕?你难道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过是掖庭的一个贱婢,有什么资格对朕甩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