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腹惨死,重生后我抢她圣宠,夺凤位》 第4章 等着瞧,有他后悔的那天 分明是他们不想要她这个女儿,现在却倒打一耙。 邢夫人质疑她的用意不足为奇,毕竟,侍女和秀女,可不是一字之差。 邢烟并不去争论,她只想要预期的结果。 “我没说要换爹娘,我只是不想连累长姐。” 她低垂下眼睑,露出隐忍且委屈的表情,泛红的眼圈,渗出一滴泪,要落不落的,就那么挂在眼睑上。 众人各怀鬼胎,再次陷入沉默。 邢云圣宠不衰,宁安侯才能在朝堂挺直腰板呼风唤雨,邢夫人才能顶着一品诰命的名号在贵妇堆里耀武扬威。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就这么定了吧,入宫的事情本宫来安排。”邢云抢先做了决定。 后宫佳丽三千,新人层出不穷,没有孩子傍身,圣宠不过是无根的浮云。 那包麝香的出现,让她心里草木皆兵。 借腹生子是险着,一旦露馅,犯的乃是欺君大罪,势必触怒龙颜。 她承担不起那个后果。 现在她贵为嫔位,是后宫最得宠的女人。 邢烟就算入宫,位份低,又无根基,绝对翻不起浪。 只要她诞下麟儿,邢云自有法子让她消失。 宁安侯没作声。 他心乱如麻,邢云高升,他在朝堂上的地位才会更上一层楼。 但若借腹生子被曝光,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呀! 他也不想承担任何风险。 邢夫人微闭着眼眸,快速捻动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却也再没说一句话。 邢烟快速扫了众人一眼,心里已经有了底。 换爹这事儿成了。 好端端的生辰,谁也无心庆贺了,宁安侯寻了个借口,携着邢夫人赶紧出宫,邢烟也在其列。 只是,来时有多得意,走时就有多狼狈。 马车行驶到半道儿,宁安侯匆匆下车离开,一直到掌灯时分,他才匆匆回来。 一进府,他就直奔邢烟的小院。 彼时,邢烟正慢条斯理地吃着晚饭,虽只是几个简单小菜,她却吃得津津有味儿。 廊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未抬头,就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宁安侯冲进来,一巴掌打落了邢烟手里的碗,另一只手顺势遏住她的喉咙。 那双被愤怒和怀疑填满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邢烟。 花盆里的秘密是邢烟发现的,换爹的主意是邢烟提出的,她可真能耐啊! 事后复盘,他惊觉今日的事儿有太多巧合,而每个巧合都让他出乎意料。 脱离掌控的感觉催生了他的多疑,他过来是兴师问罪的。 但知父莫如女。 宁安侯什么德行,邢烟却了如指掌。 “我能做什么?”她的泪水一下子盈满眼眶。 他怒,他疑,邢烟就弱,柔。 “爹不是说了,只要我替长姐生下孩子,就让我回侯府做回二小姐吗?难道爹只是哄骗我?” 她看向宁安侯,眸子里的无知和无助一览无余。 一连三问,问得宁安侯无以回答。 “你最好不要有其他心思。” 他收了收手上的力道,窒息的感觉便在邢烟的喉间弥漫。 她奋力挣扎,惊恐不安,很合他的意。 宁安侯松了手,邢烟顺势跌坐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已。 见她一副翻不起浪的软弱样,宁安侯很满意,他厉声道:“这辈子,只要你活着,我就永远是你爹。别想着跟我耍花招,否则让你生不如死!” 亲爹的威胁,总是又狠又辣。 邢烟司空见惯,她绝不逞口舌之能。 宁安侯突然造访来这一出,邢烟心里明了,换爹一事已安排妥当。 “回侯府的约定,爹也别忘了。”她扬起脸,大着胆子看向他。 宁安侯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甩了甩衣袖,大步朝门口走去。 “这几日你哪儿也不准去,等我安排。” 等,是这个世界上最考验人心的时候。 夜长梦多,总会有不可控延伸出焦灼。 北齐秀女选拔,程序颇为繁琐,想要走捷径,几乎不可能。 邢云是否能安排得当?宁安侯是否能只手通天?这些都无人得知。 事情会不会临时有变?他们有没有发现她的意图?这些她心里都没有底。 但她清楚,焦灼只会添乱。 撑得住风平浪静,才能控得住风诡云谲。 这一等,一直等到选秀当天。 一大早,妆娘就过来给邢烟梳妆打扮,而后又有人领着她去了前厅。 邢烟知道,这是要带她去见冒牌爹了。 果然,刚过廊道,就听到前厅传来郎朗笑声。 “……侯爷的大恩大德,下官没齿难忘……” 邢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这才见到会客座椅上的人。 那人年岁与宁安侯相近,身材矮小,体型肥胖,颇有倭瓜之态。 邢烟认得他,他叫胡德刚,是工部侍郎,跟宁安侯是故交,更是宁安侯的死忠粉,替宁安侯干了很多见不得人的坏事。 说他俩狼狈为奸,一点都不为过。 邢烟有些失望,她本以为可以换一个比宁安侯强点的爹,却不想竟然换了这么个玩意儿。 她对胡德刚不满意,可对方对她却是极为满意。 胡德刚眯缝着眼打量邢烟,眸子里闪烁着惊喜。 她生得清秀,肤白唇红,五官里有几分邢云的影子,却因在乡间长大,如水的眸子多了丝灵动。 似迷鹿,似野兔。 “爹。” 邢烟冲着宁安侯福身行礼,目不斜视。 胡德刚却着急地开了口,“侯爷,这位就是烟儿姑娘?” 宁安侯端坐首位,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握着茶盖吹拂着茶水,“从今往后,她就是你的女儿了。” 她像个物件,轻易就被亲爹转送出去了。 邢烟不悲,眼里闪过一抹讥诮。 等着瞧,她一定会让他后悔今天的决定! 宁安侯话音刚落,胡德刚笑得一脸老褶子挤到了一处,“多谢侯爷成全,是老夫有福了。” 邢烟故作乖巧,识趣,她看向胡德刚,福身行礼,“爹,请受女儿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你马上就要成为宫里的小主了,爹以后还得仰仗你呢。”胡德刚赶紧扶住她。 是后来,邢烟才知道,胡德刚本就有一女,乳名也叫烟儿。 只是胡小姐已有心仪之人,不肯入宫选秀,这才让她有了可乘之机。 “选秀之事,侯爷已经替你张罗好了,一会儿爹就送你去秀场。” 胡德刚很快进入角色,俨然一副亲爹派头。 邢烟冲宁安侯深深一拜,算是把父女之间最后一点情分拜完了。 “多谢侯爷筹谋,烟儿走了。” 第5章 借力,偶遇长姐的闺蜜 宁安侯摆摆手,很是不耐烦,“别忘了你进宫的使命,你要是不听话,本候不光可以给你换爹,还可以给你脑袋换个家。” 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邢烟露出一副深信不疑,又不甘无助的样子,“侯爷也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出了侯府,邢烟就上了胡家的马车,胡德刚亲自护送邢烟去秀场。 临入门时,他突然冲邢烟行了一个大礼,“拜托了。” 语重心长,颠覆了邢烟对他的刻板印象。 不过,她没多想,浅浅福身回礼,便头也不回地入了秀场。 等候区人声鼎沸,目光所及环肥燕瘦,皆是各色美女。 旁人或窃窃私语,或左顾右盼,眸色间不掩紧张与忐忑。 倒是邢烟显得极其的淡然。 她独立于一隅,恨意却在心间蔓延。 他们煞费苦心地将她玩弄于股掌,不过是因为她身上具有某种不可替代的价值。 前一世,她亼亼一生,魂归乱葬岗。 宁安侯可恶,邢云可恨,可她清楚地知道,在他们身后还藏着一只操纵全局的手。 重活一世,她一定要将那只手从黑暗中揪出来。 她要他们都不得好死! 然而,凭借她一己之力想要扭转乾坤,根本不可能。 邢烟需要借力。 她悠悠地将目光投向了那群花枝招展的秀女。 此刻,她们泯然于众人,但今天之后,她们中会有人成为人上人。 这便是邢烟想要借的力。 突然,一张熟悉的脸闯入邢烟的视线。 孟楠柠,邢云的手帕交。 前一世,她是新入宫的答应,就住在青岚居的偏殿,圣宠寥寥,因与邢云亲近,日子过得倒不算差。 邢烟与她就见过一面。 那天,孟楠柠侍寝回来,满脸羞涩地来找邢云,两人躲在内室说着私房话。 邢云就在一门之隔的暗间,她透过门缝,恰巧看清了孟楠柠的容颜。 而那一眼,注定了她们今生的“缘分”。 敌人的朋友是敌人,但也可以是“朋友”。 孟楠柠着一袭银粉色织锦杏花长裙,娉婷立于人群之末,两道柳叶眉微蹙,眸光焦灼地盯着秀场的入口。 她是专程为了一个人才来参加选秀的。 隔着人群,邢烟盯着孟楠柠那张标致的鹅蛋脸,脑子里浮起前世的一些旧事,心里立刻导演了一出好戏。 “清清!” 她笑得一脸娇俏,快步走到孟楠柠的身后,一手轻拍她的肩头,另一手在孟楠柠回头时快速扫过她的耳畔。 将她的耳环收入囊中,而孟楠柠毫无察觉。 四目相对,孟楠柠一脸陌生,邢烟一脸尬笑。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她不停地摆手道歉。 秀女都出于官邸人家,熟人相遇不算为奇。 邢烟找的这个借口合情合理。 孟楠柠并未多言,只是收回目光,又看向了秀场入口。 很快,传召嬷嬷开始核验身份,十人一组,念到名字的秀女由另一位嬷嬷带往里间。 邢烟与孟楠柠本不在一组,因一名秀女身体抱恙,邢烟主动请缨替补,两人得以出现在同一组。 这一次,邢烟故意慢了一步,站在了孟楠柠的身后。 “孟小姐,刚才多有冒犯,你与我的好姐妹清清长得太像了。”邢烟再次道歉。 孟楠柠淡淡地扫了邢烟一眼,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 “不碍事。” 秀女之间本就存在竞争关系,同组更甚。 邢烟不再继续套近乎。 众人随着嬷嬷到了里间,最后一次检查仪容仪表。 毕竟,殿前失仪是大忌。 “我的耳环!” 终于,孟楠柠发现了异样。 众人循声朝她望了过来,只见她一脸惊慌地摸着左耳,正四下寻找丢失的那只红宝石镶金耳环。 秀女到了准备区,就不能折返候场地。 孟楠柠急得都要哭了,其他秀女一脸淡漠,没人在意她的着急忙慌。 但邢烟站了出来。 “你别着急,我帮你一起找,你仔细想想,什么时候丢的?” 孟楠柠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这会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说着,泪水就要滑落下来。 邢烟赶紧掏出帕子替她擦干,“哭花了脸就不好了,咱们一起找,肯定能找到的。” 患难见真情。 想让敌人变成朋友,一定要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两人分头寻找,找了好一会儿,邢烟才在入口的石缝里“找”到了那只耳环。 失而复得,孟楠柠感激不尽。 “谢谢你,胡小姐!”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的。”邢烟憨然一笑,主动替孟楠柠戴上耳环。 “我这支簪子与你的耳环很配,孟小姐若不嫌弃,就当是我提前恭祝孟小姐得偿所愿的贺礼吧!” 邢烟说着,就将发间那支红珊瑚如意簪取下插入孟楠柠的发间。 “这如何是好!” 孟楠柠嘴上说着拒绝,但手却没有推开。 她皮肤白皙,发如瀑布,那支红珊瑚如意簪与红宝石镶金耳环相得益彰,衬托得她愈发高贵典雅。 想与人关系亲近,光靠一段记忆肯定不够,还得需要一些实实在在的联结。 譬如,物物互换。 孟楠柠收了邢烟的发簪,便将自己那只琉璃海棠簪送给了邢烟。 “也祝胡小姐得偿所愿。” 随着嬷嬷一声高呼,入场时间到了。 众人低垂着头,毕恭毕敬地跟在引领嬷嬷身后,依序进入。 场内分外肃穆,只有太监尖细的声音在此起彼伏。 “秀女孟楠柠,年方十九,其父邕州知府……” 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穆玄澈,年纪不过二十五,俊容冷眸,周身散发着帝王的尊贵威仪。他倚坐高位,微眯眼眸,目光淡淡地扫过场下的秀女。 被叫到名字的孟楠柠起身往前一步,跪地等召,却不想发间的簪子突然滑落,在青石板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吓得俯地请罪,脊背微颤,“皇上恕罪!” 高座上的穆玄澈眸色微凝,眸光被那只簪子吸引。 他挥手示意,太监立刻拾起那只发簪呈上。 红珊瑚如意簪不算贵重,也并无精巧之技,可不怎的,穆玄澈心里某根遥远的弦好似被拨弄了一下。 他把玩着手里的发簪,抬眸朝跪地的孟楠柠扫了一眼,沉声道:“留下吧!” 天子亲口说留的人,必定与众不同。 “秀女孟南柠,赐贵人……” 太监奸细的声音再次响起,邢烟心里闪过一抹得意。 这回,她不光借到了力,还能看到一出好戏。 很快,轮到了她。 “胡烟,年方十六,工部侍郎胡德刚之女。” 太监念完邢烟的信息,略微停顿了片刻,然后高呼道“留”。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邢烟依照规矩谢恩。 “民女胡烟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座上却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抬起头来。” 邢烟心里了然,这是云嫔交代过的结果。 她激起了天子的好奇,但她现在绝不能入了天子的眼。 有些力现在必须借,有些力现在只能避。 “民女……惶恐!” 邢烟噤若寒蝉,俯地不起,脊背微颤,仿若没见过世面似的。 穆玄澈并非喜爱女色之徒,北庆大举选秀,不过是为了皇室开枝散叶,毕竟他继承大统至今,还不曾诞下一位皇子。 见邢烟如此不识趣,他不耐地挥了挥手。 太监随声道:“秀女胡烟,赐答应……” 第6章 侯爷的好意,也可以这么笑纳 这是邢烟想要的结果。 无足轻重,可有可无。 但极易隐身,也最能让敌人放松警惕。 她恭敬地谢恩离场,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但心底却十分满足。 一粒尘埃微不足道,只要懂得蛰伏蓄力,就一定可以掀起飓风。 秀场外,人声鼎沸。 选中的秀女,被家眷簇拥,一派其乐融融;落选的女子,或暗自神伤,或哭泣怒骂。 选秀,仿佛一瞬间就决定了她们的人生。 男子寒窗苦读数十载,一朝科举中第,便可驰骋疆域书写功名,为世人称赞; 偏偏女子只能寄情于选秀,甘当笼中雀,穷尽一生只为争夺一个男人的恩宠。 宫腔内的鲜衣怒马固然可羡,可角斗的惨烈与艰险更甚。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少不了争抢。 邢烟淡漠的眸光扫过熙攘的人群,她清楚地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便进入了角斗场。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往前走。 胡德刚得到邢烟中选的消息后,就赶回府了,只有小厮牵着马车候在一边。 邢烟认出了小厮,移步便朝马车走去。 突然,人群里响起一声清脆的女声。 “胡妹妹,请留步!” 邢烟停步回头,就见孟楠柠在丫鬟的搀扶下朝这边走来。 她满面红光,喜笑嫣然,眉眼间藏匿不住的欢欣。 此次选秀,她是唯一获得贵人位份的女子。 这份殊荣,也只有五年前的邢云得到过。 “孟姐姐,恭喜你!” 邢烟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福身礼。 按理说,两人都尚未正式册封,此刻也都还只是秀女身份,邢烟完全不用行这样的大礼。 但对于一个突然脱颖而出的人来说,明礼是对她最大的尊重。 孟楠柠自小与邢云交好,却始终都只是邢云身边的那片绿叶,她能够享受到的荣光,不过是邢云身上溢出来的一点光亮而已。 她乐于当绿叶,但不代表甘于当绿叶。 人,都有渴望被看见的需求。 孟楠柠可以压抑这份需求,但她不是例外。 此次选秀,她本是为邢云而来。 可她没想到幸运眷顾,她竟然可以和邢云一样,入宫便享有贵人的殊荣。 这份殊荣,让她有些迷失自己。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也可以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星辰。 “胡妹妹,你这是折煞我。” 邢烟的有礼,让孟楠柠受宠若惊。 她上前挽住邢烟的手腕,“多谢妹妹的发簪,我能有今日这份福气,妹妹功不可没。” 她来道谢是真。 毕竟,如果没有邢烟替她找回耳环,又将发簪赠予她,她不一定能得到天子青睐。 可除了道谢,她还有别的目的。 现在她是贵人身份了,不一定入宫要当邢云的绿叶,她也可以做自己的红花。 但若是要做红花,就不能单枪匹马独活。 后宫艰险,她需要一些帮手,巩固自己的地位。 若邢烟识趣,她便早早结了这份善缘,若邢烟不懂规矩,她也可以早做打算。 邢烟到底是活过一世,她一眼就看穿了孟南柠的心思。 “孟姐姐严重了,姐姐能入圣心,是姐姐与皇上有缘,妹妹可不敢邀功。” 邢烟的话句句都砸在孟南柠的心坎儿上。 第一次被看见,还是被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看见,她的心早就飘得找不到北了。 “承妹妹吉言,咱们入宫了可要守望相助。” 孟南柠俨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态,邢烟也不戳穿,颔首应声。 孟南柠高中,孟家也十分高调,离场时敲锣打鼓,响彻半条街。 邢烟目送着孟南柠的花桥离开,眸中闪烁着深意。 她独身走向马车,小厮挥动鞭子,马车驶入街道。 她掀开布帘朝外望去,繁华如过眼烟云,而立于苍穹之上,才能俯瞰众生。 体味过低到尘埃里的卑微与无奈,她才更想居于上位主宰自己的命运。 掌灯时分,马车在胡府门口停了下来。 胡府不大,门楣也不高,掩于市井深处,少了几分威严。 邢烟中选的消息早就传回了,不过胡府并未高调庆贺,只是在大门口高挂起两个红色灯笼。 正门敞开,管家喜庆地指挥着小厮牵着马车入内。 “臣胡德刚携夫人刘氏拜见小主!” 前庭,邢烟刚下马车,胡德刚就领着一众人跪在了地上。 这是邢烟第二次见到胡德刚。 他一身青褐色常服,大腹便便,跪地叩首,很是恭敬。 随着他跪在一侧的刘氏,清瘦朴素,绾着简单的发髻,不见朱钗玉佩。她低垂着头,邢烟却瞧见了她泛红的眼圈。 他们不是一家人,现在却被某种利益关系捆绑,必须是一家人。 “爹,娘,快快请起。” 邢烟识趣,大大方方地上前将二位搀扶起身。 刘氏的泪水落在邢烟的手腕处,滚烫又炙热。 “烟儿,委屈你了。” 这一句,声音不大,却重重地砸在邢烟的心里,激起一层层涟漪。 生她的亲娘从无觉得她委屈,而眼前这个陌生的妇人,却似乎很是心疼。 真是可笑! 邢烟看向刘氏,牵扯嘴角,露出一抹没有温度的笑意,“娘,女儿是去宫里享福,您要替女儿高兴才是。” “就是就是,咱们女儿马上就是娘娘啦!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胡德刚眯缝着眼,忙不迭地附和着。 刘氏的眸色却在不经意间暗了暗,她看向邢烟,好似有话说,却又忍住了。 “老爷,侯府来人了!” 就在这时,管家着急忙慌地过来通报。 邢烟的心不由得一沉,宁安侯可真是阴魂不散啊! “我去去就来。” 胡德刚不敢怠慢,他加紧脚步,随着管家就朝大门口走去。 “烟儿,我们先去更衣。” 刘氏走过来,伸手牵住邢烟的手腕,手指纤瘦有力,她要将邢烟带离。 “别怕!”她低声说道。 然而,邢烟还没迈步,闫三的声音就从门口远远地传来了。 “二小姐,恭喜啊!” 他耀武扬威地走在胡德刚的前面,脸上带着狗仗人势的得意忘形。 他径直走到邢烟的面前,说道:“侯爷交代了,二小姐已经封为小主,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从今天开始,彩月就跟在你身边。” “彩月,过来见过二小姐。” 闫三招了招手,就有一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子走了过来,她眉眼间与闫三有着相似的狗仗人势。 一直走到邢烟面前,她才不屑地福了个身,“彩月见过二小姐。” 不等邢烟发话,她就直起了腰身。 很明显,她是宁安侯要安插在邢烟身边的眼线。 不管邢烟情不情愿,邢烟都要“笑纳”这份好意。 “啪!” 清脆的耳光落在了彩月的脸上。 一直沉默的刘氏,突然厉声喝道:“不懂规矩的腌臜东西!见到主子不行跪礼,你是想给小主招灾引祸?还是想翻身做主子?” 她凶着脸,叉着腰,像极了护崽子的母狼。 有形的耳光落在彩月脸上,留下五个清晰的手指印,而无形的耳光落在闫三的脸上,他讪讪地立在一侧黑透了脸。 打狗要看主人,彩月出自侯府,虽是奴婢,可不是什么人就能随意掌掴的。 胡德刚吓坏了,他慌张地拦住刘氏,额上的冷汗涔涔地往外冒。 “夫人,你这是又忘了喝药吗?” “闫总管,真是对不住啊,侯爷是知道的,我家夫人有癔症,只要情绪一激动,就容易犯病。您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 胡德刚转头给闫三作揖道歉。 他得罪不起宁安侯,自然也得罪不起宁安侯身边的狗。 ”黄妈,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扶夫人进去喝药!” 为防止刘氏继续发疯,他示意丫鬟婆子赶紧带走刘氏。 邢烟置身事外,只觉刚才这一幕太意外了。 她长这么大,亲娘从未给过她庇佑,养母从未给过她温暖,而这个假娘竟然替她出手教训恶人。 刘妈听命准备带走刘氏,可她的癔症似乎更严重了。 “混账东西,我打死你,打死你!” 她嘴里念念有词,仿佛真疯了一般。 她红着眼,甩开刘妈,冲上前对着彩月就是一顿脚踢。 胡德刚忙不迭地上前阻拦,刘氏抡起拳头照打不误。 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彩月躲闪不及,被踢得满身狼狈,四下逃窜,她躲到闫三的身后,抱住他的腿,呼叫道:“爹,救我!” 她的声音并不大,可邢烟却听得清清楚楚,那一瞬,一抹寒光在她眼里蹙起。 第7章 蓄力,状元郎的承诺 闫三做的恶事罄竹难书,邢烟当然不可能放过他。 但狼竟然把崽子送到了她门口,她岂有不收的道理? 何况打蛇打七寸,焉知彩月就不是闫三的七寸呢? “彩月,你没事儿吧?” 当着闫三的面,邢烟一脸关切地将彩月扶起,还亲手替她掸去衣衫上的灰尘。 仿佛两人没有主仆之别。 “好痛!” 刘氏那几脚踢得不轻,彩月痛哭流涕。 她想向闫三求助,邢烟却挡在了她的身前,遮挡住了她看向闫三的视线。 “你没事儿我就放心了。” “闫总管,今天真是对不住啊!” 刘氏被丫鬟婆子们护着回了内院,胡德刚这才脱身过来应对闫三。 他腆着一张大脸拱手赔礼。 刚才的混乱中,他挨了刘氏好几拳头。 刘氏是不是真的有病,邢烟不得而知,但她下手可真是狠啊,胡德刚的一只眼睛红肿不堪,现在只能睁开一条缝。 闫三并未把胡德刚放在眼里,他闷哼一声道:“胡大人记住了,坏了侯爷的事,你我谁担待不起!” 这是给胡德刚敲警钟。 “不敢,不敢!”胡德刚点头哈腰地保证。 二人虚与委蛇,邢烟可不想引火上身。 她看向彩月,说道:“我们先回厢房吧。” 闻此,胡德刚立刻命丫鬟领路,带邢烟去内院。 闫三一双不放心的眼睛赤裸裸地落在邢烟的身上,叮嘱道:“彩月虽是奴婢,但出自侯府,二小姐可别轻慢了她。” 这是想替彩月撑腰。 邢烟抬眸,视线落在闫三那张邪魅的脸上。 缓缓道:“闫总管放心,我当彩月是自家妹妹,何况她是侯爷的好意,我怎会惹侯爷不痛快?” 他以为邢烟并不知彩月的真实身份,终于放了心。 到了后院,丫鬟将邢烟安置在厢房就离开了。 丫鬟刚走,彩月就露出了真面目。 她瘸着腿走向邢烟,得意地说道:“侯爷说了,二小姐以后都得听我的。” 狐假虎威这一套,她学得挺快,跟闫三如出一辙。 狐狸就是狐狸,邢烟可不会给彩月继续发挥的机会,她抬手就给了彩月一个大耳光。 “你刚才叫我什么?” 她对着打过彩月的那只手漫不经心地吹着冷气,渗着寒意的眸子若无其事地瞟了彩月一眼。 杀气四溢。 彩月本以为邢烟被侯府抛弃了,是可以随意欺负的,却不想对方扮猪吃老虎,是根硬骨头。 她捂着被打痛的脸,往后退了一步,不忿地低声道:“二小姐……” 邢烟两道柳叶眉微蹙,随着彩月紧逼一步,“嗯?” 她身量高过彩月,气势更是甚于她,那双如同寒冰一般的眸子深不可测,彩月只与她对视一眼,便不寒而栗。 她忙改口道:“小……小主!” 邢烟牵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用更为渗人的语调问道:“刚才你说什么?” 她周身散发着强大的气息,不露自威,彩月骨子里的奴性慢慢释放出来。 她惨白着一张脸,扑通一声跪在了邢烟的面前,“以后奴婢听小主的!” 邢烟淡淡地扫了彩月一眼,放下那只刚打过人的手,转身慢悠悠地朝软塌走去,“这话可得记好咯,别怪我没提醒你,失了规矩,侯爷也救不了你!” 邢烟没再发声,彩月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因着宁安侯这层关系,邢烟暂且不能将彩月怎么样,但尊卑有别,她绝不允许有人一开始就乱了规矩。 来日方长,有些仇得慢慢报。 胡德刚命人送来饭菜,彩月经过一番敲打,倒识趣了许多,立在一侧伺候邢烟用膳。 这一晚,邢烟睡得比较早。 或许是初到胡府的缘故,她在那张陌生的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成眠。 夜色浓郁,偌大的胡府安静极了。 突然,邢烟听到院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警觉地翻身下床,攥着发簪躲到了床侧。 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而近,在她门口停了下来。 “咚咚咚!” 轻微的叩门声在暗夜里显得那么清晰。 邢烟屏住呼吸,并未出声。 叩门声再次响起。 “谁?” 黑暗中,邢烟冷哼喝道。 “小主,是我!” 房外传来刘氏的声音。 闻此,邢烟紧绷的神经这才稍微放松了几分。 她抓起床尾的外衣披上,快步走向门口,将房门打开。 月光如银,门外除了刘氏,还站着三个人。 不及邢烟开口,刘氏先说了话,“小主,可否进屋说话?” 邢烟点了点头,返身回屋,跟着刘氏进来的侍女熟稔地点燃了房间里的烛火。 光亮刚起,刘氏携着一同入内的三人齐刷刷跪在了地上。 “你们这是做什么?” 邢烟诧异地后退了一步。 “民女胡烟携夫君朱云彬,见过小主,小主的大恩大德,我们夫妇没齿难忘!” 刘氏身旁的女子亮明了身份。 她便是胡府的大小姐胡烟,胡德刚的独女,邢烟冒名的真人。 她穿着一袭黑衣,不施脂粉,容貌却显得不俗,她拉着身旁的男子,一起给邢烟磕头。 深夜造访,他们夫妇只为登门致谢。 邢烟顶替胡烟选秀入宫,纯属无意之举,为的是解自己的围报仇雪恨,可她想到自己竟然在无意中帮到了胡小姐。 前一世,邢烟根本没机会认识胡烟。 但她却认识朱云彬。 朱云彬出身寒门,天资过人,第一次参加科举考试就一举夺魁,成为北庆最炙手可热的状元郎。 因着仪表堂堂,前途无量,状元郎一时间成了达官贵胄争相攀附的人。 然而,朱云彬不仅学识过人、能力出众,为人也很有原则,他不畏权贵、不慕功名、不好女色,年纪轻轻就成了天子的肱骨之臣。 前一世,邢烟被幽禁暗室,却从丫鬟口中听闻不少跟他有关的奇闻轶事,不过,她无缘见到他的真颜。 此刻,状元郎还不是状元郎,他还只是一介穷书生,但他身上不俗的气质已经显现出来。 邢烟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脑子却转得飞快。 后宫与朝堂密不可分,她想要在后宫崛起,自然离不开朝堂的支持。 宁安侯和胡德刚是一丘之貉,必然靠不住,但朱云彬身家清白,未来可以成为她最好的支持。 所以,蓄力得趁早。 “夫人,胡小姐,你们快快请起!” 邢烟弯腰赶紧搀扶起刘氏,而后又将胡烟拉起。 “今日多谢夫人今日出手,替我教训恶人。”邢烟先冲刘氏福了一身,刘氏赶忙拦住她。 “使不得,你现在是小主,是我们胡家的恩人。若不是你,烟儿她就……” 刘氏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不止。 北庆的选秀具有强制性,凡官宦人家出身的女子,到了一定年纪必须参加选秀。恶意不参加的,会受到重罚。 胡小姐是胡府的独女,是刘氏的掌上明珠,做父母的自然希望她幸福快乐。她不愿选秀入宫,只想与心上人过平淡生活,这本是遥不可及的美梦。 而邢烟的出现,恰巧让她美梦成真。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害了你!”胡小姐一直不停地说着道歉的话。 一入宫门深似海,本该她面对的尔虞我诈,现在却由邢烟代替她经受。 她的幸福是建立在邢烟的牺牲上,她良心不安。 可有些事,本就是甲之砒霜、乙之膏蜜。 邢烟看向胡小姐,温声说道:“我帮你们,也是帮自己。其实,该我谢谢你才是!” 二人年纪相仿,但境遇却迥异。 邢烟没法解释为何一定要入宫,有些事,不必对每个人都说。 无可奈何是人生的底色。 将一手烂牌打好才是人生的精彩。 今日,刘氏出手教训彩月,邢烟是意外的。 即便,她知道刘氏不完全是为了自己。 但一个从未被爱过的人,会对每一份爱都抱有感激。 但她也不单单只是感激。 她想要在后宫站得高走得远,必须要善于谋划,懂得蓄力。 所以,此刻面对眼前几个人,邢烟毫无隐瞒地坦诚了内心。 “胡德刚那个老鳖三不知道要干什么,但小主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伤害到你的。” 刘氏信誓旦旦地说道。 胡小姐握住邢烟的手,她善良单纯,也说道:“只要我能帮得上小主的,小主开口便是。” 邢烟重重地点了点头。 刘氏和胡小姐都给了承诺,但未来的状元郎还没表态呢! “谢谢你们,那我就祝胡小姐和朱公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说到这儿,邢烟缓缓地将目光落在了朱云彬地身上。 他很上套,抱拳单膝跪地,掷地有声,“承蒙小主成全,他日若草民高中,一定报答小主的恩情!” 得了这句准话,邢烟心满意足了。 这把力,她算是提前蓄上了。 但邢烟没想到的是,惊喜还在后头呢! 第8章 活宝,我背着你跑 “我和娘还有几句话想跟小主说,夫君先出去吧。” 胡小姐冲朱云彬说道,他点了点头,随着侍女便离开了。 等他一走,胡小姐就将身侧的丫鬟宝珠推到了邢烟的面前。 “小主代我入宫,这一路不知道要经历多少凶险,民女感激不尽,却不知道能帮小主做些什么才能逢凶化吉,我便让宝珠以后跟着你吧!” 宝珠身材敦实,面如银盘,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很是机灵。 听闻胡小姐这么说,她立刻跪在邢烟的面前行礼,“奴婢宝珠见过小主,小主吉祥如意!” 邢烟以为胡小姐这么做,是为了做实身份。 虽然宁安侯神通广大,已经将她身份的事儿处理得天衣无缝,可她毕竟不是胡烟,若有心人想要拿此做文章,她确实很被动。 宝珠是胡小姐的贴身婢女,自小就在胡小姐身边,她可以帮助邢烟完美复刻胡小姐的生活印记,也能佐证邢烟身份的真实性。 可入宫不是去享福,不知道要经历一些什么血雨腥风,邢烟心里藏着仇恨,不一定护得了宝珠的周全。 而她若是留在胡小姐身边,朱云彬日后高中,胡小姐得到诰命,宝珠作为胡小姐的婢女,日子绝对不会难过。 思及此,邢烟扶住宝珠的胳膊,拒绝道:“你快请起!我身边已经有婢女了。” 宝珠是个直性子,见邢烟不要自己,她执拗地跪在地上就是不肯起。 “小主,你就让宝珠留在你身边吧,宝珠可有本事了,宝珠发誓,对小主就如同对我家小姐一样,宝珠跟着小主进宫绝不给小主添乱,一定拼尽全力护小主周全。” 她说着,一本正经地举起右手发誓。 刘氏也跟着帮腔,“小主,你就让宝珠跟着你吧,也算是我们为你尽一点心意。” 来自旁人的暖心和好意,邢烟还不习惯。 亏欠,容易掣肘。 胡小姐没料到邢烟是个倔脾气,她灵机一动,俏皮一笑,冲着宝珠说道:“宝珠,你想跟着小主进宫,得有几分真本事才行。快,把你学的那些东西展示给小主瞧瞧!” “好嘞!” 宝珠原本跪在地上,可一个腾空,竟然轻飘飘地站了起来,她的动作迅速又利落,落地后还摆出一个潇洒的姿势,惊得邢烟目瞪口呆。 前一世,她在乡下的时候见过江湖杂耍,会这些拳脚功夫的都是男子,她没想到,宝珠作为女子,身上竟然会有这样的本事。 顿时,她来了兴趣,冲宝珠问道:“你练过?” 宝珠用力地点了点头,并不矫情,和盘托出。 “奴婢会点猫脚功夫,打个三五人没问题,再多的,奴婢没打过,有机会可以试试。” 她憨憨地一笑,挠了一下后脑勺又补充道:“不过打不赢也不要紧,奴婢力气大,脚步快,可以背着小主跑!保准没人能追上。” 宝珠说着,就要背上邢烟试试,满屋子的人都被她逗笑了。 宝珠来了劲儿,继续炫耀,“小主,我可不止会打架。识药!驯兽!口技……我都会一点。” 她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把自己习得的那些与闺房女子无关的“特技”一一说来。 见邢烟露出一脸好奇,刘氏笑着解释道:“烟儿小时候是个好奇鬼,这儿也想学,那儿也想学,尤其是对男子会的技能好奇的不行。我跟他爹本想着让她尝尝鲜,便让她带着两个丫鬟学着玩,谁知道她自己只有三分钟热度,倒是两个丫鬟学成了人精。” “娘,你又取笑我。” 胡小姐羞得往刘氏怀里钻,宝珠笑得裂开了嘴,邢烟也笑了。 突然,她想起什么似的,竖起一根指头在嘴边做出嘘声的手势。 彩月就睡在隔壁,她可是宁安侯的眼线,若让她知道宝珠的这一身本事,她一定会告知宁安侯。 “小主,您放心吧,隔壁那货,我一早就在她的饭菜里加了点东西,她现在睡得跟死猪一样,现在醒不了。” 宝珠兴高采烈地说道。 邢烟终于放下心来。 报仇原本是她一个人的事,她本不想连累无辜,可宝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留在她身边为她所用,定可以成为她的一道安全屏障。 “谢谢你们!这份好意我就收下了。” 邢烟没再拒绝,刘氏与胡小姐倒是松了一口气。 众人又说了几句话,刘氏便带着胡小姐离开了。 宝珠留了下来,她执意要在厢房外给邢烟守夜。 虽然她看上去玩性大,咋咋呼呼,可邢烟却惊奇地发现,她实则是一个粗中有细,做事一丝不苟的人。 有了宝珠在身边,邢烟这一觉睡得分外踏实。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宫里的册封诏书就送来了。 宝珠早早地替邢烟梳妆,随着她去前厅跪地等旨。 彩月还在隔壁呼呼地睡大觉,全然不知道这回事。 胡德刚着官服,刘氏打扮得庄重得体,全府上下,有序地跪着等候宣旨的太监过来。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宣旨的太监才来。 答应只是正七品,在后宫妃嫔里属于末等。 宣旨的太监并未当回事,只是照本宣科一番走完流程,胡德刚亲自奉上赏银,太监拿了打赏,没说一句恭维的吉祥话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按照旨意,邢烟须随教引嬷嬷学习半个月的宫规,合格后方能入宫。 分给邢烟的教引嬷嬷姓孙,年纪偏长,不拘言笑。 她冲邢烟规规矩矩地行了拜见礼,冷声道:“自今日起,便由老奴教导小主学习宮规。卯时起,亥时休,不得延误,小主及身边丫鬟须同时学习。十五日后小主须通过考核,方可入宫。” 孙嬷嬷话音刚落,宝珠趁她不注意,压低声音冲邢烟嘟囔了一句:“小主,这个嬷嬷看着好凶呀!” 邢烟立刻制止了宝珠的小动作,她抬眸看向孙嬷嬷,眸色里却闪过一缕不易察觉的暖意。 在见到孙嬷嬷第一眼时,邢烟就认出了她。 前一世,邢烟被邢云藏匿青岚居,替邢云侍寝前,邢云也找人教过她规矩。 好巧不巧的是,教习她规矩的人就是孙嬷嬷。 孙嬷嬷为人刻板,沉默寡言,在后宫没什么存在感。 邢云让她来给邢烟教习宫里的规矩,她一个字也不多问,只是尽本分做自己该做的事。 在旁人看来,她与邢烟没有任何交集。 但邢烟却记得,她送过自己一句话:“素位而行!” 只可惜,那时的邢烟身不由己,即便听懂了道理,也没能力改变自己任人宰割的处境。 这一世两人再次相遇,邢烟笑吟吟地看向孙嬷嬷,温声道:“有劳嬷嬷了。” 她吩咐宝珠安顿好孙嬷嬷的住处,特意交代将孙嬷嬷房里的熏香换成蜡梅。 却不想,孙嬷嬷并不领情。 她执意让宝珠撤走,厉声道:“老奴是来教习小主宮规的,不是来府上享清福的!” 邢烟也不恼,只是让宝珠按照孙嬷嬷的吩咐做。 一炷香后,孙嬷嬷板着脸出现在了教习室,却意外发现邢烟的身边只站着一个丫鬟。 她沉下脸,喝道:“老奴先前问过府上,伺候小主的还有一位婢女,时辰到了,怎么不见人?” “她马上到!” 宝珠狡黠地冲邢烟眨了眨眼,迅速出了门,不一会儿,她便拽着哈欠连天的彩月过来了。 “为人奴婢,侍奉其主,不守规矩,就是打主子的脸!” 孙嬷嬷话音未落,手里的戒尺就扬了起来。 彩月不明所以,刚仰起脸,戒尺带着凛冽的风就落在她的脸颊上。 “啪!” 声音又脆又响。 第9章 秘笈:素位其行,静待东风 彩月的半边脸瞬间肿成了猪头。 她呆愣在原地,刚要替自己分辨,孙嬷嬷再次发声,提高了音量,硬生生将她涌到嗓子眼儿的话堵了回去。 “主仆一体,主兴仆荣,仆狂主损。主子有主子的规矩要守,做奴婢的更要谨言慎行,守好奴婢的规矩。老奴是皇上派来负责胡小主学习宮规的嬷嬷,小主的丫鬟不守规矩,老奴可罚的?” 孙嬷嬷一双眸子看向邢烟,眼神却是不容置疑。 她要惩罚彩月,正中邢烟的下怀。 孙嬷嬷代表的是皇宫,她自是不能护短,立刻表态道:“谨听嬷嬷的教诲。” 孙嬷嬷径直走向廊道一角,指着路口的青石板冲彩月说道:“今日你便在这里跪足十个时辰,老奴要好好教教你规矩。” 彩月哪儿敢反驳,孙嬷嬷搬出了皇帝,她只有照做的份儿。 彩月按照孙嬷嬷的要求,挺直了腰板,在廊道拐角最显眼的位置跪着。 内院来来往往的人,一个个都瞧见了她狼狈不堪的样子。 他们虽然不敢嘲笑她,可那种躲闪又幸灾乐祸的眼神,就像耳光一样打在彩月的脸上疼。 她虽是宁安侯府的人,可孙嬷嬷是宫里来的,她要惩戒彩月,没人敢拦着。 彩月又气又恨,却无计可施。 那半张肿着的脸很痛,昨天被刘氏踢伤的腿也很痛,她跪在青石板路上,摇摇欲坠。 可每次刚晃动一下,孙嬷嬷的戒尺就狠狠地打在她的后背上。 直到她再也不敢动弹半分。 邢烟领着宝珠认真地跟着孙嬷嬷学习宮规,一直到亥时才结束。 邢烟在乡下长大,身体糙实,并不觉得累。 宝珠自幼是练家子,完全没把这点苦当回事。 倒是彩月,在侯府仗着闫三庇护,没吃什么苦,来胡府两日,几经磋磨,便觉得要了半条命。 但自此,她便老实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主仆三人继续跟着孙嬷嬷学习。 她虽严厉,但教习得倒是挺认真的。 邢烟悟性高,规矩学得很快,孙嬷嬷很是满意。 眼看着教习的时间就要到了,可邢烟与孙嬷嬷之间依旧只是教与学的关系。 前世,她被幽禁青岚居,对后宫的生活了解不深。 孙嬷嬷现在教导的也都只是明面上的东西,而真正受用的却是暗地里那些潜规则。 孙嬷嬷在皇宫呆了大半辈子,能做到教习嬷嬷这个位置,她一定有自己的独家秘笈。 邢烟真正想要学的,便是她半辈子积淀的智慧。 但孙嬷嬷为人谨慎,又不近人情,邢烟一时间找不到突破口。 不过,事在人为,没有突破口不代表不可以创造突破口。 这一日,晚膳休息时间,邢烟支走了彩月,独留下宝珠。 她漫不经心地问道:“宝珠,有什么法子能让人突然感染风寒?” 宝珠没有多问,而是笃定地说道:“这个不难,小主想让什么人感染风寒?奴婢可以做到。” 邢烟没有明说,她端着茶盏,眯着一双桃花眼,朝孙嬷嬷的房间望了一眼。 宝珠聪慧,立刻明了,“小主放心,这事儿包在奴婢身上。” 当晚,孙嬷嬷便有了头痛脑昏的症状。 第二天晨起,她浑身火烫,强撑着下了床,却晕厥在教习室。 “彩月,你快去请府医!”邢烟吩咐道。 彩月心里乐开花了,这段时间她被孙嬷嬷磋磨,怀恨在心。 “奴婢现在就去。”她嘴里应声,脚下却故意放慢了步子。 “小主,我来扶嬷嬷回屋。”宝珠力气大,一把搀扶起孙嬷嬷,便将她扶了回去。 邢烟净手,在床榻前亲自照顾孙嬷嬷。 “小主,使不得。”孙嬷嬷虚弱不堪,想要拒绝邢烟。 她虽是教习嬷嬷,但终究是奴婢,邢烟虽只是答应,但是宫里的主子。 主仆有别,尊卑有序。 但邢烟却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宝珠打湿了帕子拧干,邢烟接过来,自然地放在孙嬷嬷的额上,帮她降温。 “嬷嬷,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您尽心教导我,我照顾您理所应当。” 过了好一阵,府医终于来了,他给孙嬷嬷开了风寒药,宝珠接过,亲自去熬药。 彩月正准备离开,邢烟却叫住了她。 “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当着孙嬷嬷的面,邢烟冷着一张脸喝道。 彩月抱着侥幸的心理,大着胆子狡辩道:“奴婢不知。” 邢烟替孙嬷嬷掖了掖被子,语气冰到了极致,“既然不知,那你就跪在这里好好想想。” 床榻上的孙嬷嬷虽病着,脑袋却是清醒的,邢烟的这番话她都听到了。 她在后宫当差,什么样儿的人没见过啊,彩月的那点小心思,当然瞒不了她。 彩月是邢烟的人,可邢烟没有袒护她,反而替自己做主。 孙嬷嬷不由得多看了邢烟一眼。 过了一会儿,宝珠将熬好的药端来,邢烟接过,亲自给嬷嬷喂药。 “小主,你这是折煞老奴。”孙嬷嬷受宠若惊。 邢烟却给孙嬷嬷福了一身,“嬷嬷教导我们,主仆一体,主兴仆荣,仆狂主损。彩月不守规矩,是我的错。请嬷嬷允许我将功补过。” 邢烟如此拎得清,孙嬷嬷顿时对她刮目相看。 孙嬷嬷一连病了两日,邢烟衣不解带照顾了她两日。 她没有一丁点主子的架子,凡事亲力亲为,不多言,不邀功。 孙嬷嬷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北庆每年都选秀,入宫的小主不计其数,但像邢烟这般知分寸、不倨傲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孙嬷嬷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看多了起起落落,她从不对任何人交心。 但她却想额外提点邢烟几句。 教习结束的那一晚,她找到了邢烟。 后宫就是个大染缸,明面上秩序井然,暗地里却风起云涌。 任何人想要在这个染缸里活下来,必须要清楚生存法则。 孙嬷嬷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所知、所见、所闻告知了邢烟。 临了,她语重心长地说道:“小主,前路未卜,老奴送您一句话:素位其行,静待东风!” 前一世,邢烟听到过‘素位其行’这四个字,知道孙嬷嬷是希望她少生妄念,安身立命。 但她没有听到静待东风这几个字。 静待东风,孙嬷嬷要她等待的东风指的是什么? 邢烟一头雾水,但她没有急着知道答案。 而是毕恭毕敬地跟孙嬷嬷道谢:“嬷嬷赠言,我会铭记于心。” 二月十六,邢烟顺利通过了宮规考核,正式以答应身份入宫。 宝珠、彩月作为她的贴身婢女,随她前往。 刘氏是当家主母,掌管胡府的财务。她不顾胡德刚的反对,为邢烟准备了丰厚的钱财作为傍身之用。 刘氏的这份厚爱,邢烟没有拒绝。 有钱能使鬼推磨。 在后宫那个巨大的销金池里,她要立足,没钱不行。 然而,一入皇宫,邢烟就得到了一个噩耗,她被分到青岚居侧殿,要与邢云为伴了。 第10章 邢烟入住青岚居 知道被分到青岚居侧殿时,邢烟面上格外平静。 邢云将她视作棋子,是绝不会让她脱离自己的掌控。 只有她在邢云的视线范围内,邢云才会放心。 可邢云似乎忘了,这世上还有一个词叫引狼入室。 不过,这是后话。 引领太监领着邢烟一行人朝青岚居走去,为首的公公收了宝珠给的打赏,话便多说了几句。 “胡小主好福气!这青岚居主殿住的可是宫里最得宠的云嫔娘娘,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胡小主可得好好把握机会啊!” 邢烟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一声:一入宫就跟云嫔争宠,这不是找死吗? 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有太多重要的事儿要做。 争宠这种小事儿,还是让别人来吧。 “多谢公公提点!”邢烟不卑不亢地应声道。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青岚居,宝珠和彩月都是第一次入宫,眼里满是新奇。 红墙黄瓦,雕栏画栋,奢华中尽显皇家庄严,青石板铺就的甬道,洁净平整,一草一木都规整有序。 “小主,青岚居好漂亮啊!”宝珠忍不住赞叹道。 彩月却白了她一眼,“真是乡巴佬!这里可是皇宫啊!云嫔娘娘住的地方能不漂亮嘛?赶紧把你那张没见过世面的嘴闭上,小心得罪了云嫔娘娘,罚你去辛者库!” 听闻辛者库这三个字,邢烟的眼眸不由得深了深。 云嫔性情乖张,一有不顺,就爱拿宫人撒气,惯常的手法就是罚他们去辛者库。 想不到的是,她这点邪恶心思,闫三竟然知道。 看来,邢烟小瞧了闫三。 “好了,你俩都不要再说了。入了宫,大家同为一体,安分守己最重要。” 邢烟出言制止,二人便噤了声。 青岚居离养心殿最近,庭院最大。 云嫔成为一宫主位时,皇帝将这里赏赐给了她,还按照她的喜好重新布置了一番。 云嫔不喜欢与旁人同住,皇帝便特许她一人独享主殿与侧殿。 她索性命人将主殿与侧殿的院墙打通,又将侧殿改造一番,变成了自己的库房。 邢烟出现在侧殿门口时,云嫔身边的大宫女翠香正指挥着宫人清理库房。 见到邢烟,她也不行礼,态度极其的傲慢。 “胡小主这么快就来了?真是不巧了,我们娘娘的东西还没收拾完呢。” 她话音未落,就走向一名正在搬屏风的太监,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混账东西,你是想找死啊!这可是皇上赏赐给娘娘的,娘娘最喜欢了。毛手毛脚的,弄坏了你有几条命赔?” 被打的太监吓得噤若寒蝉,忙不迭地给她赔小心。 翠香叉着腰,凶巴巴地训斥道:“都给我听好了,轻拿轻放,务必保证所有东西完好无损,否则,小心你们脑袋搬家!” 所有人应声,随之手上的动作也慢了几分。 前一世,邢烟跟翠香打的交道最多。 她深得邢云信任,嚣张跋扈,手段狠辣。 在邢烟被幽禁的那段时间里,为了讨云嫔欢心,她可是变着花样儿地折磨邢烟。 邢烟替邢云生下孩子时,也是翠香提议,用一碗红花汤致她血尽而亡。 重活一世,邢烟当然不可能让翠香逃过死亡名单。 只是,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小主,她分明是想故意拖延时间。”宝珠压低了声音在邢烟耳边说道。 翠香这点小心思,邢烟当然看出来了。 但她是邢云的人,领的是邢云的令。 入宫第一天就给她下马威,是震慑,更是试探。 邢烟若是不知好歹,自恃身份沉不住气,邢云肯定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在邢云看来,她是棋手,邢烟是棋子,棋子必定为棋手所用。 可是,入了棋局,鹿死谁手,看的是各自的本事。 邢烟淡定地冲宝珠使了个眼色,而后走向翠香,歉意地说道:“是我来得不巧,给姐姐添乱了,我这就去给姐姐赔不是。” 她在翠香得意地注视下朝主殿走去。 跟邢云较量,没必要硬碰硬。 该识趣的时候要识趣,该示弱的时候要示弱。 膨胀她的自大,助长她的嚣张,才能让她站得越高,跌得越惨。 主殿内。 明珠点缀,纱幔环绕,幽香满溢。 云嫔依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宫女跪在地上轻轻地为她捶着腿。 邢烟依照规矩行万福礼,“嫔妾胡答应,见过云嫔娘娘!娘娘吉祥!” 云嫔缓缓睁开眼睑,视线落在邢烟的身上打量。 她今日穿着樱粉色云锦长裙,腰束同色系缎带,墨色的秀发轻轻挽起,斜插着一支桃红色薇灵簪。 薄施粉黛,袅袅婷婷。 有几分小家碧玉之态,但在美女如云的后宫,实在是算不得惊艳。 她双手轻扶左膝,右腿微屈下蹲,动作很标准,但被乡野沾染过的眼睛里透着怯懦,看着像是一副上不了台面、争不了宠的样子。 云嫔很嫌弃,却又很满意。 她缓缓地收回视线,敲打道:“入了宫,就要安分守己,若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休怪本宫不客气。” 她趾高气扬,语气与宁安侯如出一辙。 在这偌大的后宫,她想捏死邢烟,可以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 邢烟低垂着头,自觉地把定心丸往云嫔嘴边送:“长姐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同住一个屋檐下,当然要低头。 但低头不是认输,而是蛰伏。 云嫔不耐地挥手道:“出去吧!” 邢烟刚起身,翠香就回来了,她斟了茶,径直走向云嫔,完全无视邢烟的存在。 云嫔接过茶盏,小抿了一口,淡淡地问道:“库房可清理完了?” “回娘娘的话,今天恐怕是清理不完了。那帮奴才笨手笨脚的,一个个都怕损坏了娘娘的宝物担待不起。奴婢催了他们好几回,越催他们反而越慢。”翠香应声道。 “那就再多安排几个人手!”云嫔蹙着眉头,语气仍旧是不咸不淡的。 “咱们青岚居的宫人,只要不当差的,都过去了,奴婢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还能去哪里借人了。” 翠香说着,拿眼神朝邢烟瞟。 眼前就站着三个大活人,正是干活儿的好劳力! 翠香给邢烟喂话,邢烟却故意装作没听懂。 “内务府给嫔妾安排了几个人,翠香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嫔妾一会儿就让他们过去帮忙。” 她存了防范心理,免得踩了翠香的坑。 可偏偏有人急不可耐地往坑里跳。 “奴婢彩月愿替娘娘分忧!”彩月跪地请缨,一双眼睛谄媚地偷偷瞟向云嫔。 她着急地表明自己的身份,想要跟云嫔拉上关系,可她却忘了,她虽然来自宁安侯府,虽然身负宁安侯的嘱托,但她的身份是个奴婢。 云嫔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冲翠香使了个眼色。 翠香便凛声道:“那你随我来吧。” 彩月起身,立刻屁颠屁颠地跟着翠香走了。 内务府分配给邢烟宫里的人迟迟未来。 邢烟索性带着宝珠直接去内务府要人。 这一日,是所有中选小主入宫的日子,内务府忙得热火朝天。 邢烟到的时候,孟南柠的侍女秋菊先她一步,正跟总管陈德祥说着话。 “陈公公,我家小主说了,那张花梨木嵌玉石栏杆罗汉床颜色沉了一些,她不喜欢……” 秋菊话音未落,陈德祥立刻谄媚地抢过话头,“不喜欢不要紧,奴才这里好东西多着咧,一定让小主挑到满意为止。” “秋菊姑娘快里边请,先喝口茶歇歇脚,以后这种小事儿啊,您跟小的们知会一声就行,可不能辛苦您亲自跑。” 秋菊毫无避讳地将一包赏银塞给了陈公公,“茶就不喝了,小主那里忙着咧!陈公公为我家小主费心了,我家小主都会记得的。” 陈德祥收了赏银,眉开眼笑,说着奉承话一直将秋菊送到大门外。 待他回来,宝珠立刻迎了上去,“陈公公,内务府安排给胡小主的宫人什么时候到啊?” 陈德祥一秒变脸,鼻翼里发出一声冷哼,“等着吧!” 后宫本就是个捧高踩低的角斗场,孟南柠以贵人身份入宫,宫人见风使舵,对她的事自是极为上心。而答应居于妃嫔末位,身份低微,被怠慢不足为奇。 邢烟深知,耐得住寂寞,才享得尽繁华。 这种时候,稍安勿躁才是上上策。 “小主,他们欺负人。”宝珠愤愤不平道。 邢烟微微一笑,不气不恼,“你呀,就是沉不住气!咱们先等等,指不定有好事发生呢!” 那一日,宝珠一直等到夕阳西沉,内务府安排的宫人才到位。 但邢烟说的好事儿,真的发生了! 第11章 隔岸观火,让狗咬得更凶猛些 孟南柠一入宫就被皇上翻了绿头牌,这个消息在后宫传得沸沸扬扬。 青岚居也未得幸免。 主殿内,云嫔大发雷霆。 “本宫念及与她多年手帕交,想让她入宫享几天富贵,她竟然一入宫就想跟本宫争圣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娘娘,您重情重义,是孟贵人白眼狼。她此时得了圣宠又如何?一个赝品而已,早晚要遭反噬的。您可千万别为这么个东西动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翠香一个劲儿地宽慰。 这些话,云嫔自然不会让邢烟听到。 可她有个旁人不知道的本事:在一定距离内,不管周遭环境多嘈杂,只要她用心听,什么声音她都能听到。 云嫔越怒,邢烟心里越喜。 前一世,孟南柠依附于邢云,充当了她的左膀右臂,干了不少为虎作伥的坏事。 这一世,邢烟制造了秀场的偶遇,还特意赠予她一支发簪。 那支发簪不止改变了孟南柠的命运,还间接戳破了她与邢云之间的塑料姐妹情。 所以,惩戒恶人,不一定非要自己动手。 狗咬狗,有时候更有趣。 而她现在要做的,便是隔岸观火,让狗咬得更凶猛一些。 内务府安排的三名宫人已经就位。 太监小邓子,个子矮小瘦弱,沉默寡言。 两个宫女,一高一矮,高的左腿有点瘸,叫春分,矮的年纪较小,叫夏至。 宝珠快速核验了他们的身份,训诫一番后,带到了邢烟的面前。 三人看着都不太灵光。 但能在后宫生存下来的人,又有几个是真的愚钝? 邢烟的眸光在几人身上打量了一番,最后落在库房忙碌的彩月身上。 这只碍眼的耗子该换个地方呆了。 “你将彩月叫来。”邢烟冲宝珠说道。 彩月刚到,邢烟就给了她惊喜:“这几个人,就交给你来调教吧。” 彩月受宠若惊,她到邢烟身边以来一直都是被打压的状态。 邢烟这么做,一定是想让她当掌事宫女的意思吧? 看来,邢烟很怕云嫔娘娘,那她只要跟云嫔娘娘亲近些,就能拿捏邢烟啦! “好嘞!”她愉快地领了差事。 屁颠屁颠领着那三人便去了库房帮忙。她叉腰给他们训话,俨然翠香附体。 第12章 云嫔被罚:后宫要变天了 “娘娘,您别往心里去,冯嫔就是嫉妒您得宠,才故意挑拨离间。” 翠香作为头号狗腿子,第一时间站出来安抚云嫔的玻璃心。 邢烟在听到冯嫔这个名字时,眼前一亮。 前一世,她没见过冯嫔,却听过不少关于她的糗事。 她是皇上府邸的老人,早年替皇上诞下一位公主,得以晋升为嫔位,但她是个出了名的碎嘴子,特爱八卦。 有一回她八卦皇上和云嫔的风流事,恰巧被皇上知晓了,从此彻底冷落了她。 她不得宠,却爱争宠。 与云嫔交锋多回,每次她都败下阵来。 于是,她学乖了,只要与云嫔同场,就缩着脑袋躲得远远的。 宫里的人给她取了个绰号:鹌鹑。 不过,云嫔不在场时,她就会出来各种瞎蹦跶。 冯嫔不知道孟南柠与云嫔的关系,但她说的话却像是利箭一样,直戳云嫔的心窝子。 她端坐肩舆,气得如同一只鼓鼓的河豚。 “总有一天,本宫要割了她的舌头。”云嫔咬牙切齿地说道。 宫人抬着肩舆上的云嫔跨过慈宁宫的大门时,冯嫔背对着门口,还在人群里口若悬河。 “冯嫔说这后宫要变天了,本宫倒是好奇了,怎么个变法儿啊?” 云嫔坐在肩舆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冯嫔,冷声问道。 旁人见云嫔来了,识趣地闪开了。 冯嫔当场石化,脸色刷白,而后耷拉下脑袋,赶紧往犄角旮旯里躲。 邢烟目光落在仓皇逃窜的冯嫔身上,眸子不由得深了深。 她逃窜的样子确实很像一只鹌鹑。 不过,在给云嫔添堵这件事上,她可是一块上好的绊脚石。 云嫔从肩舆上下来,傲气十足地朝主殿走去。 她是宠妃,即便位份不高,可凭借皇上这么多年独一无二的宠爱,这些年一直在后宫横行霸道。 众人看不惯,但也不会像冯嫔一样傻乎乎地往枪口撞。 每个人都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谁也没有说话。 邢烟作为新人,没资格进入主殿,只能站在殿外等传召。 她耳力好,云嫔刚进去没多久,她就听到殿内传来一阵脚步声,沉缓,威严。 “太后驾到!”嬷嬷高声通传。 “臣妾恭请皇太后圣安!”殿内殿外的人全部跪地行叩礼。 第13章 彩月作死在云嫔手里 所以,她得帮云嫔破了这僵局。 思及此,邢烟一秒进入病体,她一手扶额轻按眉头,单薄的身躯晃了晃,跌撞在云嫔的椅背上。 动静有点大,一下子就吸引了太后的注意力。 “胡答应这是怎么呢?”太后问道。 邢烟稳住身躯,向太后欠身,气若游丝地说道:“禀告太后娘娘,嫔妾前几日不小心染了风寒,身子还不甚好,今早出门急了些,忘了服药,所以头晕得有些厉害,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捻动着佛珠,沉声道:“既如此,大家无事就跪安吧!” 众人起身行礼。 云嫔如临大赦,敷衍了事的福了福身,第一个冲出了慈宁宫。 翠香搀扶着她坐上肩舆,示意宫人回青岚居,可云嫔却发话了。 “走,去养心殿,本宫要去找皇上评理!” 她高坐在肩舆上,怒火消散了几分,委屈开始在她心里蔓延。 孟南柠刚得宠,太后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拿她开刀,她的颜面何存? 禁足她三个月,不就是想给孟南柠创造机会,抢走她的恩宠吗? 凭什么啊? 她才是皇上的心尖宠,她不信皇上会为了一个刚入宫的新人,就让她变成昨日黄花。 坐以待毙?这不是她的风格。 “娘娘,您千万别冲动!”翠香冲上前,伸手拽住了肩舆的腿。 “太后娘娘今日的做法分明就是故意激怒您,您若是在这个时候乱了方寸,岂不是中了她的圈套?方才胡小主机灵,破了太后娘娘的局,您可千万别再上太后娘娘的当了。” 翠香有理有据地分析着,邢烟也跟着帮腔。 “翠香言之有理。此时孟贵人风头正盛,姐姐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盯着,此时若是行差就错,一定会被有心人利用。” 邢烟直陈厉害关系,但云嫔心头这口气憋得难受。 “难道本宫就要坐以待毙吗?” 三个月的禁足期,万一孟南柠取代了她怎么办? 云嫔的担忧不无道理。 很多人都希望这件事发生,包括邢烟。 只是,那些人是孟南柠胜出,打压云嫔独宠的局面,最好自己因此也得宠。 而邢烟不同,她无关结果,她要的是博得云嫔的信任。 一方面改变自己被动的局面,积蓄力量,强大自身;另一方面,在无形中蚕食云嫔,让她在希望与失望之间受尽折磨。 因此,她要引导云嫔朝着她设定的路线去走。 “孟贵人只是刚入宫的新人,能否长久得到圣宠还不得而知,但姐姐宠冠六宫多年,又岂是孟贵人轻易可替代的?大家只知道孟贵人现在得皇上青睐,所以才对姐姐落井下石,可她们不知道孟贵人与姐姐乃是手帕交。” 第14章 勾起了皇上的好奇心 “是,娘娘。” 翠香领了令,立刻招呼了两个壮硕的婆子过来。 彩月吓坏了,连连后退,她忙不迭地表明自己的身份。 “娘娘,云嫔娘娘,我是侯爷派来的人,我爹是闫三,您不可以这样对我……” “一个奴婢而已,也敢口出狂言!闫三没有管教好你,那就让本宫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云嫔冷哼一声,拂袖走出侧殿。 彩月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她一边躲闪婆子的抓捕,一边向邢烟求助。 “小主,您要救我啊!我要是出了事,侯爷不会放过你的!” 都到这个时候了,彩月竟然还抱着这种幻想。 邢烟之所以选择借刀杀人,就是因为明白鞭长莫及的道理。 邢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嫔妾也想帮你,却是爱莫能助啊!” 彩月慌不择路地逃,婆子们拼命围追堵截。 青岚居一时闹得鸡飞狗跳,邢烟置身事外,任由事态发展。 翠香嫌彩月聒噪,催促道:“快把她的嘴堵上,小心扰了娘娘的耳根,你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婆子们可不想陪彩月去辛者库历练。 两人舍命般生扑过去,一人骑坐在彩月的身上,摁住她的手脚,另一人从腰间掏出一块脏兮兮的破布,狠狠地往彩月嘴里塞。 “呜呜呜……” 彩月趴在地上奋力地挣扎,婆子抡起拳头,照着她的后脑勺就是一击,彩月立刻晕死过去了。 婆子们起身,一人拽住彩月的一条胳膊,拖着她就朝青岚居的后门走去。 殿内终于清净了。 借云嫔的手解决了彩月,邢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顿觉神清气爽。 “胡小主,这不识抬举的东西,娘娘出手替你解决了,侯爷那边娘娘自会解释。蓝雨阁那边,还得麻烦小主走一遭了。” 这是翠香第一次这么客气地跟邢烟说话。 替云嫔奔走,本就是邢烟这枚棋子的职责。 她不能拒绝。 “嫔妾现在就去蓝雨阁,只是需要姐姐的一件信物。” 翠香会意,说道:“奴婢马上去取。” 很快她就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宝蓝色的锦盒,盒子里面是一只上好的翡翠玉镯。 “你把这只镯子交给她,让她务必在皇上面前替娘娘陈情。” 邢烟应了声,携着宝珠便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