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假嫂子疯狂互演》
1. 回家见嫂子
五月初九,卯正。
初升的太阳还未发力,照不进深山,背阴面隐见山峦叠青,雾霭氤氲,风吹缓缓流动,忽有飞鸟经过,一枚叶片打着旋搅扰薄雾,像突然投入湖中的小石子,涟漪荡开,混沌诡秘。
薄雾尽处,有青年身影如白鹤掠波,轻灵停在老树枝桠。
他身材颀长,腰身很窄,韧如修竹,略单薄的身体并不让人觉得荏弱,反而增添了少年感,下颌到肩颈线条非常优越,唇色很淡,眉眼尤为出色,眉长过鬓,眸绽灿星。
但他现在状态很紧绷,下摆被雾气浸湿,额角渗着薄汗,唇却微干,似走了很远很远,很久很久的路。
他并未在枝桠停留太久,打望过后,谨慎跃下,四处观察,脚步未歇,直到……在山石角落,看到熟悉的记号。
他紧抿了唇,指节捏的发白。
端午节,他没等到柳泽雷。
哥哥自来说话算数,从不失约,甚至从不迟到,像这次这样等不到,还没有任何解释的事,以前从未发生过,他感觉不对劲,一路寻找,日夜不停,找到了这里。
哥哥是府衙捕快,从不会透露公务给任何人,他这个弟弟在这方面没半点特权,并不知道哥哥近来在办什么案子,经手什么事,以往就算有验尸方面的疑惑未解,跟他讨论,也只说尸体本身,隐去旁的所有……哥哥武功高强,心眼子也不少,这次来不及做任何准备,突然消失,肯定摊上了什么事,很麻烦,很棘手的凶事。
所以他都没想去哥哥的家找,哥哥连个消息都没办法给他,定也不可能回家,一定是过来赴约的路上出了什么事,可能是有麻烦要甩开,可能是误入了什么局……跟着最后信上约定判断路线来找,更有可能有收获。
果然,他看到了只有他们兄弟能懂的,报平安的信号:我很好。
怎么可能很好?
真的很好,为什么没有出现?当时很好,现在呢?
只来得及留下个记号,还敢说自己很好?
柳拂风抿着唇,小心探查四周,没有任何痕迹,周围太干净了,端午节前后连下几天雨,痕迹被冲刷正常,可一点都没有,这么干净,显然有人收拾过。
地上没有脚印,踩过的小草因为雨水滋润会重新支棱起来,可不小心碰断的树枝,三五天可长不出来。
可也仅止如此了,往前不远有一条河,再往外是猎户们踩出来的山路,别人有意清扫痕迹,他追踪……只能到这里,再无方向。
“唧——”
有小白鸟在空中盘旋,叽叽喳喳的着急,像是树枝折了,巢丢了,找不着家。
这么大的动静,绝非一个人能搞出来的,诡秘不宣,定不是官府,哥哥卷到什么事里了,看到了什么?连哄他时习惯摆的小花都没有,可见时间非常极限……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也敢来欺负我哥哥?
柳拂风眸底晦暗,雾气打湿长睫,阳光顺着树影溜进来,照到他半张脸,苍白疏淡。
双胞胎不详,他出生就被父母抛弃,扔给看坟哑婆,也不知哥哥怎么知道的,六岁祭祖坟时,偷偷找了过来,也不嫌他脾气怪,一口小牙咬得人生疼,只要有机会,就悄悄过来找他,伴他成长,管着他,纵着他,宠着他……一起闯祸,一起‘行侠仗义’,干不过别人挨揍时,也是两人一起。
不过他后来学会了坑哥,别人只打他一个时,他就装做是哥哥,让哥哥去挨揍,哥哥竟然也不吭声。
他们长得一模一样,互相假扮对方都玩出了花来,哥哥说,让他扮他的身份回家,以后哥哥是弟弟,弟弟是哥哥,可他不愿,父母不要他,他便也不想要父母了,哑婆待他很好,他得给她养老送终。
因要隐瞒双胞胎事实,这么多年,他和哥哥相处的时间不算特别多,可每一次相聚,记忆都那么清晰,他们像是世界上另一个自己,最亲密,最熟悉,最默契的存在,一个眼神,一个抬手,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想干什么。
而今哑婆和父母都已不在,他只有只有哥哥了……绝对不可以失去。
可他能做什么呢?他在京城没半点人脉,对哥哥办的事一无所知,怎么才能把哥哥找回来?
“唧——”
小白鸟在空中飞,还在找巢,胖乎乎毛茸茸,翅膀尖上有一个灰色小圆点,很小,看起来像是不小心沾到的灰尘,又像是生来就有的,不同颜色的绒毛团,像人长的痣一样。
它……是刚刚那一只吗?那一只,好像是纯白的,还是他记错了?
柳拂风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他是不是,可以假扮成哥哥?
不知道哥哥最近在办什么案,就去哥哥上差的地方找,没有线索,就制造线索,那些对付哥哥的人,发现哥哥‘安然无恙’回来了,会怎么办?只要他们来找——
只要他们来找我,我就能找到关窍,判断你现在形势,找到你!
雷狗,你最好还活着,最好没被抓到,你现在若已落在贼手……我们只能一起死了。
但只要你没被抓住,只要你长点脑子,有我在外面帮你吸引火力,你就有活路!
柳拂风快速思考,他和哥哥长得一模一样,从未在人前一起出现过,举凡一起,必定一人戴面具,没人知道柳泽雷有个双胞胎弟弟,可他们从小到大就算不见面,通信从未停过,他知道哥哥所有的人际关系,邻居,同僚,熟悉的人……还有嫂子。
哥哥时常向他炫耀嫂子,认识三年,鸿雁传书,彼此欣赏,志趣相投,从知己到挚爱……他们约定见面,嫂子半个月前就已启程,最近会到京城。
哥哥的上一封信在四月底,跟他约定端午小聚,没说见到嫂子。
好像可行?
但也有些细节需要考虑预案,万一纰漏怎么应对……
柳拂风眸底光影明灭,大脑转动不停。
皇宫。
泰安帝已过不惑之年,华发早生,看着一母同胞的弟弟:“……就是这样,你得立刻去办。”
殷归止一如他的封号,‘肃’凛端静:“趁着京城认识我的人少,没事也少来宫里?”
泰安帝清咳一声:“昨晚才回来,就给你派事,可有怨言?”
殷归止:“我猜,皇嫂并不知晓?”
泰安帝捏紧了茶盏:“你可知你皇嫂知道你回来,最近在做什么?她找了一堆闺秀画像,要给你相看,张罗婚事!若不是为了帮你,朕何苦立刻找事安排,不让你进宫?你未拜见她就跑,失了礼数,朕把你支走,稍后在坤宁失的……可是尊严!”
殷归止:……
“皇兄不是说,在妻子面前丢脸,不算丢脸?”
“哦,羡慕了,”泰安帝从容把玩茶盏,慢条斯理,“那就自己抓紧,朕帮你拖不了太久。”
殷归止:“我不喜欢女人。”
泰安帝稳的很:“男人也不是不能安排。”
殷归止:“我也不喜欢男人。”
泰安帝忍住,把抽动的嘴角扬成微笑:“行,你现在出去,给朕抱一盆花进来说要娶,朕都帮你操办。”
殷归止:……
“臣弟告辞。”
泰安帝看着走远的背影,顺了顺心口。
你小子朕亲手养大的,还不知道你那狗脾气?年岁渐长,装的倒是像模像样,倔性一点没改,自己看上的,上手追抢的,才是宝贝,什么画像相看,半点用没有。
钦天监说他这弟弟红鸾星动,今年必有缘分,可不出去,不多多认识新的人,哪来的良缘?
宫墙深深,影疏人淡。
“王爷,接下来去哪儿?”
“枢密院。”
殷归止收好皇上给的卷宗,没提上面半个字,到枢密院好似也只是随意拜访,随意转转了解,遇到感兴趣的东西,就看两眼,问两句。
枢密院小话都传疯了。
肃王常年戍边,战力非凡,打服了北漠,理顺了西疆,如今回归,皇上有意让他掌枢密院,归拢所有兵权,明旨还未下,但圣意,朝堂上下皆已知晓,可让你管,和你管不管得了,是两回事。
武功再高,战绩再丰,身份再尊贵,也有不服你的人,不想交出的利益链,这中间的磨合对抗,端看各自的本事,可你肃王直接上门挑衅……是不是有点不讲武德?
当枢密院副使终于收到信,摩拳擦掌,雄赳赳气昂昂的过来,肃王已经轻飘飘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这口气白聚了!
殷归止手里卷宗新添了几份资料,思索整理后,叫下面去查了几个人,最后,来到一处宅子。
申时初,长宁斜巷,墙头爬出绿色藤蔓,门扉旧红,推开后,是不算很大,但干净整洁的院子。
干柴整整齐齐扎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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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具洗得干干净净,茶杯倒扣,茶壶没有残渣,厅堂无杂物,床被叠的整齐,没有一样像是中断,临时仓促结束的,所有地方都略有薄尘。
像是主人有所准备的出门,收拾整理好了一切,长则一旬,短则三五日内,不会回来。
看这落灰程度——
殷归止伸手指抹了下,至少五日。
算算时间,应该是端午节前,这个宅子的主人,柳泽雷,去见了谁?
长宁巷西,有青年身影拐入小巷,腰身窄长,眉目清俊,笑起来如沐春风,见谁都打招呼。
“王婶,今晚吃鱼啊?王叔身体怎么样了?算算时间,应该快能下地了?”
“哟雷子回来啦,”唇边有痣的胖圆脸大婶笑眯眯打招呼,“可不是嘛,要大好啦,昨天就能拄拐扶墙走两步了,最近总是熬骨头汤把人都吃烦了,我想着买条鱼给补补脑子!”
“那可好了,等今年过年,王叔给您赚个大的!不过刚好还是得注意,别着急干活,最近家里要是有事您说话,随时喊我!”
“那我可不会客气,”王婶顺手塞了个小甜瓜过来,“地里刚摘的,你尝尝,可甜了!”
柳拂风笑着接过,从容极了,一点都不虚。
他从来不怕行险,也不是沉浸难过不能自拔的人,自认心眼子不比哥哥少,做了决定,捋顺了危险管理预期,很快就来了。
他不想给哥哥添麻烦,从未来过长宁巷,但对这里感觉并不陌生,哥哥时常会和他提到这里,那些眉飞色舞时说过的话,信里对四时的描述,此刻像是安静的水墨画被赋予了丰富色彩,随着他的脚步行来,一点点荡开,一点点鲜活,路边的树,街边的铺子,屋角的灯笼,墙头伸出的花枝……还有这些街坊邻居。
每个相熟的人,哥哥聊天时,都曾说过小话,哥哥是捕头,极擅观察,抓人特点不要太精准,他只要认真点,就不会认错。
“刘伯,您老慢点走……章奶奶,这么重的筐您也敢背!”
柳拂风抢过老太太的药筐,顺手把甜瓜放进去,背自己身上:“我和大胆什么关系,您跟我客气,回头我怎么好意思蹭饭?”
老太太拿眼横他:“这哪重了?都是草,还没压实,我老婆子当年剖蛇取胆,连蛇肉一起整整两大筐呢,我都自己扛回来了!”
“是是是,您胆子大,我不行,我胆小哇。”
终于,近了哥哥的宅子。
柳拂风深呼吸,告诉自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他是来救哥哥的,不是陪死的,从此刻开始,所有一切都要警惕小心……
不是,墙头爬出来的绿色藤蔓是什么玩意儿,上面还挂藏着嫩生生的瓜,要是他没看错的话,这是苦瓜吧!
哥哥为什么从没说过,在自己家种了苦瓜?你沉迷下火已经到这种程度了么!
柳拂风眼前一黑,雷狗你最好活着被我找到,给我干嚼了这堆瓜!要是有人以这个点为由,逼老子吃苦瓜,老子跟你没完!
他磨着牙,去哥哥信中提过的位置找钥匙……没有?
再仔细一看,门扉是虚掩,锁是打开的。
家里有人?进贼了?
不,贼不可能明目张胆白日来抢,哥哥要是会回来,不可能不给自己捎口信,钥匙没了,有人知道哥哥的习惯……
柳拂风瞬间头脑风暴,想到所有可能性,又一一否掉,最后只有一个方向,难道是嫂子?
嫂子的确近日会到,哥哥也和他提过,嫂子面前,没有秘密,除了他这个弟弟的事,什么都知道。
柳拂风瞳孔震颤,指尖发白,老天爷这是要惩罚心术不正的人么,一上来就给他上强度?
所以现在,要不要敲门?
进自己家,敲门是不是有点不对?可是不敲,吓到了里边的嫂子怎么办?
拜嫂子所赐,他所有伤心难过情绪全部被冲散,剩下的都是紧张。
哥哥很珍惜嫂子,此生唯愿守护嫂子,远离世间所有凶险,所以出事这件事,肯定是不愿嫂子知道的,他也不能说,如果嫂子激动,不信任他,不相信他的判断,不愿配合他的计划,那哥哥就……
不能被发现,千万不能被发现自己是个赝品!
柳拂风深深呼吸,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果断伸手推门——
哥哥,保佑我旗开得胜,一定要被嫂子相信啊!
2. 初次见面,嫂子抱抱
泰安帝交给殷归止的,是一桩兵器丢失案。
兵部未报失,枢密院未察觉,不知道现场在哪里,没有人目击,没有人报案,京城所有人都不知道,有一小批兵器丢失,如果不是泰安帝心细如发,正好手边在理一些事,交叉线索推导发现,这么小数量的东西,就会像潮水滑过沙滩,一点痕迹都没有。
泰安帝也仅只笃定有此事实,并不知事件如何发生,什么人在背后操纵,具体是谁实施,又是怎么悄无声息运作,最后把东西送到了哪里。
殷归止感觉很微妙。
兵无小事,这事藏得这么严,连收尾都干净利落,必然发生过不只一次,小数量不易被人察觉,偶尔失误也能迅速抹过,可日积月累,就不是小数目了,是用来转卖谋利,还是养了私兵?
无论哪种,都是祸患。
既无人说,他便不言,枢密院一行收获不多,不过各渠道信息交叉比对,他注意到了一个名字——柳泽雷。
府衙捕头,不管职位大小,日常生活轨迹,人脉关系网络,都跟枢密院,兵部机密没半点关联,可他是个捕头,日常破案缉凶,常在京城四外走动,若是不小心误撞了什么……不无可能。
目前这个捕头找不着人,疑似失踪,殷归止果断决定,来此人宅子里看看。
进来很容易,他左右一扫,就发现了钥匙藏处,开锁进院,仔细翻看其生活痕迹,和手上查找到的资料一起,认识了解这个人。
柳泽雷工作能力出色,有很强的责任感和进取心,自小在京城长大,性格爽朗爱笑,乐于助人,和周边街坊邻居关系很好,有个鸿雁传书很久了的心上人,蕴公子,两人相识已有三年,情深意浓,近来相约奔赴面见,蕴公子半个月前就启程来京,最近会到,只是不知在哪一天。
殷归止坐在桌前,看了很久的信——满满两箱,都是署名阿蕴的回信。
就这,大约还不全,因为有些信前言后语不太搭,中间有缺失,可能不小心丢了,或被珍藏在别处。
所以端午节前后,柳泽雷是去接人的?可有见到面,期间是否发生了意外?
日期最新的信件里,没有任何表露。
不过最重要的,在床下暗格里,还有一封密信——
果然不出所料,柳泽雷应该是机缘巧合,发现了与兵器丢失相关的密信,但他本人并未声张,定是知道轻重,若要举报,只凭这封语焉不详的信,揪不出任何人,反而会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中,他还有重要的人要守护,可什么都不做,又不符合他的性格,遂他一定会非常谨慎的在侧观察,不让自己卷进去,直到能获得足够多的证据,或有足够信赖的实权人。
这封信太重要,有很多黑话代号,像是暗意密码,不知道的人看不懂,但里面隐藏了一个日期,倒是可以推测,应该是约定一个半月后,在某个地点交货,或者接头?
信上内容暂时不能破解,印章也很奇怪,殷归止暂时把信收起来,又把柳泽雷的信一一复原,放回原位。
暗卫周青悄无声息走了进来。
殷归止皱眉:“没找到?”
“是,吴大人已经三天不见人影,家里说他初六午前,就出了门,道是与人有约,外出赏玩,至今未归,转运司那边也没收到假条……”
这就有问题了,官员点卯上差,都有规矩,一个口信都没有,实非寻常。
“找,”殷归止眉目微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周青刚要走,又被叫住。
殷归止想到了个方向,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个身材相貌都还不错的暗卫:“你去收拾一下,换身衣服,扮演这位温润贵雅的……蕴公子。”
柳泽雷失踪,音信全无,查找方向都没有,出意外的可能性很大,人当然要找,但这里……这封信,明显很重要,丢失的人一定会找,若锁定了柳泽雷,必会找过来,柳泽雷不在,他来京赴约的‘心上人’就会遭遇这件事,若他猜对了,此事顺利接手,之后顺藤摸瓜,若猜错了,不过是浪费暗卫一点时间。
他简单把这位蕴公子形象讲了一遍:“先扮上,迟些会有细则整理与你,今晚背完,另命人在城外观察等待,一旦发现这位蕴公子踪迹,即刻将其请到王府,本王亲自同他解说。”
心上人失踪,生死不知,必定着急,他这个方法,还有他的身份,想来足够打动对方,还不用己身涉险,何乐而不为?
“是!”
周青即刻转身,下去准备。
殷归止继续在房间里,观察和了解更多。
不多久,门口突然有脚步声,很轻,不似自己暗卫。
这么快就找来了?
指尖掠过袖子里的信,反手转出匕首,殷归止静静走向门边。
柳拂风走过院子,踏上台阶。
堂屋门关着,没有任何声响,连掠过屋角的风都停了。
心脏控制不住疯跳,前所未有的危险感充斥全身,掌心都沁了汗。
他不知道能不能骗过嫂子,但不能久做停留,犹豫本身就是一种暴露,他只能闭了眼,横了心,照之前想好的应对预案,伸手意思意思敲了下门,让自己的声音饱含期待与惊喜:“我进来啦——”
伸手推开门,视线找到站在门边,似乎要来开门的男人,他绽放出最阳光爽朗的笑容,展开双手——
“阿蕴你终于来了,叫我好想……”
哥哥和嫂子约定过,见面一定不要害羞,至少补上一个三年来缺失的,大大的拥抱。
彼时阳光微斜,倾泄耀金,在他侧脸覆上一层朦胧光晕,皮肤是柔润的白,笑颜是治愈的甜,瞳孔是净澈的琥珀色,满满倒映着眼前人。
已是弱冠的年纪,满身不减少年气,赤诚而热情,伸手要抱抱。
殷归止看到对方脸的瞬间,匕首已经默默收起,但他不可能让对方抱,对方脚尖跨进来的一瞬间,下意识伸手,‘啪’一声关上了门。
柳拂风:……
他其实反应也慢了一瞬,本该推开门看到人就进去抱,可脚没来及动,真的不怪他,实在是嫂子……嫂子也太好看了!
剑眉扬锋,眸蕴寒星,从眉宇到下颌,面部轮廓如山峦起伏,深邃俊美,而且个子很高,那眼神厉害的,看人一眼就能让人两腿发软,雷狗你好大的福气!
你单说嫂子盛世美颜,没说嫂子这么仙品啊!
怪不得画像怎么都不给看我,小□□!
不过嫂子见了我就关门,什么意思?害……羞?肯定是害羞吧!
虽然信上约定了见面就抱抱,可毕竟两个人没在现实中见过面,信上再大胆,见到了总要适应一下,熟悉一下,这么热情澎湃的……
是不是有点太孟浪了?
柳拂风检讨自己,是不是没带出羞涩情怯,发挥的不好,略显油腻了?可他又没有谈过恋爱,哪里懂这些小情侣的把戏!
完蛋,不会一见面,就把嫂子给得罪了吧!
怎么办怎么办……
柳拂风疯狂想办法,他不能折在这里,不能让嫂子怀疑,还是得按雷狗尿性来。他这个哥哥,看起来朗月清风,男儿豪气,实则很会歪缠耍赖皮,尤其对亲近的人,要不是嫌弃到总想把人揍一顿,他怎么会叫他雷狗?不过嫂子会喜欢哥哥,应该是吃这一套的?
他想起之前问过哥哥,要是哪天惹嫂子生气怎么办,哥哥干脆极了,跪搓衣板!说你嫂子那个人心软,哥都不用跪太实在,心诚必灵!
搓衣板……院子里这不就有!
柳拂风立刻拿过来,摆到门口台阶,掀起袍角,麻利往上面一跪——
“阿蕴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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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归止关上门的瞬间就意识到错了,他的计划没错,但人错了,手下还没准备好到岗,柳泽雷却出乎意料的并未遭遇意外,回来了,还把他错当成了来京赴约的蕴公子。
计划……可还要继续?
不继续,他倒是可以阐明现状,收拢柳泽雷,可柳泽雷心有七窍,有豁出性命都要保护的人,未必会信任他这个素未谋面的王爷,而兵器案背后必有高位靠山,他这个肃王久未归京,一直被有心人造谣要篡位……
他也并不是全然信柳泽雷,这个捕头,真的只是在侧观察,并未与这个链条有关么?这个时间点回来,本就有些微妙。
坦诚局迎来的未必是信任,自己人的勾心斗角,只会事倍功半。
继续的话,自己就得演这位蕴公子了……
短短一瞬,殷归止想了很多,两个方向不同的问题和策略,该怎样应对解决,还有自己的现状。
他喜欢效率,做事从不会拖泥带水。
密信上的时间还有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他布局查探,若这柳泽雷果真清白,心系家国,他自有厚赐。
他伸手打开门。
柳拂风跪在搓衣板上,仰脸丧眉,可怜兮兮:“卿卿我错了,不该唐突你!虽信上有过约定,初见要如故旧,我也不该如此情难自抑……”
殷归止第一眼就看到了他跪在搓衣板上的膝盖,外袍,折起来的裤布,给自己罚跪还要多垫两层软布,鸡贼的很。
不过他指尖泛白,无意识捻着衣角,眉眼肌肉绷紧,唇齿下意识用力……他在紧张,很紧张,而且非常忐忑,担心自己不被原谅。
初次见面就干出这样的事,是该紧张。
殷归止看过柳泽雷盒子里的信,都是蕴公子的回信,字里行间的氛围显现,柳泽雷就是这样的人,热忱赤诚,敢说敢干,有很多优点,唯有哄人时,会歪缠会耍赖,哄着蕴公子说情话时尤甚……小情侣的把戏罢了。
蕴公子不会舍得责怪柳泽雷。
殷归止自也从容躬身,去扶他:“我并未怪你……”
我就知道!
柳拂风顿时心花怒放,就该这么干!他从进院门开始,心跳就没慢下来过,浑身的紧张忐忑根本压不下去,无法遮掩,既然无法遮掩,就全部显现出来,引向其它方向,对方怎么怀疑?要怀疑也是怀疑他‘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怎么可能会怀疑他是个假货?毕竟还长得一模一样呢!
嫂子的确心软好哄,轻松拿捏!
哥哥的亲密约定帮大忙!
呸,什么光风霁月好男人,雷狗谈起恋爱来,和别的男人没什么两样,就想着亲亲贴贴占便宜……啊,不对,他是怎么滚到嫂子怀里的?
柳拂风大惊失色。
好像就刚刚,嫂子扶他起来的同时,台阶石板突然松了,他要倒,嫂子的扶就变成了拽,两边一拉扯,就抱了个结结实实,严丝合缝。
他看到了嫂子放大的脸,近看更伟大,女娲娘娘真是偏心,好东西可着一个人捏……心脏怦怦疯狂蹦跳,别说小鹿,河马来了都得摔死。
雷狗你真的,好福气!
可是嫂子怎么还不放开他?好像并不抗拒亲密接触,还挺……主动的?
嫂子……好这一口?
不、可、以——
这是嫂子!嫂子在小叔子遇难时扶一把,无可厚非,再亲密就不对了!
柳拂风立刻一大步撤出去,慌乱站好,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了:“我,我,我一会儿就砸了这破石头!”
殷归止气息逐渐从容。
很好,对方慌乱,自己扮演起来就更轻易,即便偶有破绽,也不会被发现。
他垂眸看着眼前人,只会嘴花花,来真格的就害羞了……
演人也不难,本王轻松拿捏。
3. 嫂子不得爱死我
阳光无声,风拂叶落,气氛越发沉默肃静,显的不怎么宽敞的堂屋都突然空旷了。
有点尴尬……可不能尴尬!
情侣之间连隐私都没有,怎么可以有尴尬!
柳拂风迅速调整,像他的名字一样,笑的如沐春风,温暖热忱:“阿蕴一路奔波辛苦,身体可还受得住,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渴不渴饿不饿,我先帮你整理行李?”
殷归止默了一瞬,道:“久未收到你消息,我只好先亲自过来看看,你去哪了,为何迟迟没有音信?”
他当然没有行李,但也能问的理直气壮,因为柳泽雷的确没回来,消失了好几日。
柳拂风声音低下去:“就……端午前,追一个越狱狂贼到山里,判断失误,人没抓到,还遭遇了大雨,大雨冲垮山坡,回程路被堵,我还有点迷路……就耽误了。我实非有意,阿蕴莫气,我这就去帮你搬行李,好不好?”
这也不算撒谎,府衙最近的确有一个越狱人犯,身上背的事多,很是棘手,别说哥哥,官府下了海捕文书,举凡见到,必是要抓的,大雨滂沱,山间尤甚,他看到了泥石冲垮的路,山野也的确雾重,方向难辨,迷路实属正常。
殷归止看不出他是否撒谎,他的紧张也好,忐忑也好,真诚也好,都太满了,此刻不算突兀,但也当然,不会让他帮忙去搬行李。
“不用,行李不多,我自去便可。”
行李得临时准备,真让人跟来还得了。
柳拂风看看天色,也没坚持:“那我在家里做饭,等你回来?”
殷归止:“好。”
柳拂风在院门口微笑送别嫂子,殷归止四平八稳转身,脚步从容。
双方身影终于消失在视野的同时,殷归止大步转向,让晚来的暗卫速速准备行李,身上衣服也得换,虽是常服,未有肃王礼制纹样,颜色样式都很低调,但毕竟是给一朝王爷做的常服,细看研究必会发现端倪!
柳拂风也并没有马上做饭,而是在院子里上蹿下跳,各个房间快速熟悉。
家里东西,布局,哥哥都跟他说过,他瞟上一眼,比对记住就行。
他看到了哥哥那两个箱子,全是嫂子的回信,那叫一个牙酸,倒是没一点自己的痕迹,哥哥还是听劝,他去年底发了次脾气,说他们的关系既然出生时就注定没有,现实也不应该延续,要继续来往书信,可以,但必须阅后即焚,不能露一点叫别人知道……哥哥真听了。
感谢自己的高瞻远瞩!
小院不大,收拾的整洁干净,书房里有长长桌案,笔墨纸砚并不讲究,桌面有不慎被刀刃划过的痕迹,哥哥说,后悔在这放个桌子,还不如直接做兵器房,他的弓箭长刀枪戟窝在一边太憋屈了,可没桌子,处理文书又不知道在哪。
厨房角落放着蜜罐,是去年的枣花蜜,哥哥不食甜,偏他无糖不欢,哥哥说过,这是特意为他准备的,他来不来是他的事,可不能他来时,家里没他爱吃的东西,还说蜜这种东西不怕放,而且每年都会换新,只要他愿意来,保证让他宾至如归。
卧房床被素净,唯床帐钩角,挂了只憨头憨脑的大眼蜻蜓,那是他八岁时送哥哥的礼物,他知道这个蜻蜓不大好看,送时也并不真心,随口说愿哥哥像这蜻蜓,振翅闲游天地,无拘无束,没想到哥哥到现在还留着……
哥哥。
指尖掠过蜻蜓翅膀,柳拂风紧抿了唇,声音很低很轻:“你别怕,我一定能把你找回来。”
再难再险,只要我们兄弟俩都活着,没有过不去的坎。
他平神静气,再次回忆哥哥跟他说过的所有事,对嫂子的印象……转身出屋,挽起袖子干活。
收拾屋子,劈柴烧水,泡茶做饭,他都会,只是一个人的时候懒,真正动手的时候不多,味道也没那么惊艳,就普普通通的家常菜,算过的去。
他顺手修理了下那处松动的石阶,并没有砸了,找了两块差不多的小石板,嵌进去垫好,让台阶不会再晃。
锅灶水汽朦胧时,嫂子回来了。
衣服也换过了,之前是玄青,现在是月白,袍角随着脚步飘逸生波,如月下君子,踏浪而来。
柳拂风心叹,嫂子果然是个讲究人,气质优雅,君子温润,贵气写进了骨子里,一看就是好人家养出来的公子,让人见之难忘。
……雷狗,你该不会是,惦记着吃软的那口饭吧!
呸!做弟弟的瞧不起你!
“阿蕴你先坐,饭马上就好!”
柳拂风热火朝天的炒菜,很快,小跑过来,摆上了桌。
彼时夕阳余晖洒下,炊烟袅袅,将人间烟火四个字,书写的淋漓尽致。
殷归止放食盒的手顿了一瞬:“路过一家食肆,味道好像不错,添两个菜。”
嫂子真是会疼人,菜都不叫我多做!
柳拂风乐滋滋跑去拿盘子:“那咱们现在就开饭!”
他兴奋高昂的情绪,一直保持到食盒打开,看到里面的菜。
“怎么了?”殷归止把清酿苦瓜端出来,“不喜欢?”
柳拂风坚强的绽出笑容:“怎么会?我最爱吃苦瓜了!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记得,还特意带给我,有点感动。”
“喜欢就好。”殷归止挑了最大最厚的,夹到柳拂风碗里。
不止来往信件,这院子墙角都种着苦瓜呢,他若再不知对方喜好,也太蠢了。
柳拂风投桃报李,笑眯眯夹了一筷子香菇,放到嫂子碗里:“知道阿蕴最喜欢这个,我专门学的凉拌做法,尝尝看好不好吃?”
他得让嫂子忘了苦瓜这茬,还得试探看看怎么哄嫂子开心,把人哄住,才方便他以后做事。
“我知道有一种小香茹品种,长在深山,个头比寻常香菇要小,但味道更浓郁,无论炒炖都滋味十足,过阵子我去山里替你采来,阿蕴就天天都有的吃了!”
殷归止垂眼看着满桌素菜,勉力克制,不让自己脸色比这菜色还绿。
蕴公子喜食鲜蔬,尤爱香菇,可他不喜欢,素菜配肉菜还能吃下去,但这香菇,吃不了一点,看一眼就胃腑翻滚,恶心不适。
可对方看着,他又不能不吃,只能麻木放进嘴里,随便嚼一下,生生咽下去——
“……好吃。”
柳拂风惊喜极了,立刻夹了更多过去:“好吃就多吃些!”
哥哥都给他开卷考试了,他要不拿个满分,都对不起他这机灵脑子,小小相处而已,轻松拿下!
唉,我这么贴心,嫂子不得爱死我!
嫂子的确爱他,还夹了他‘最爱’的苦瓜到他碗里:“怎么只顾着给我夹,自己倒忘了吃?这家老板娘夸口,说满京城的厨子,没谁苦瓜比她家做的好吃,你尝尝看,老板娘可是名副其实?”
柳拂风只能硬着头皮咬了一大口,刺激灵魂飞升的苦味弥漫,足以麻掉整个口腔,他忍不住有些热泪盈眶:“老板娘夸不夸口我不知道,但阿蕴的心意,山海足重。”
本来吃到讨厌的食物,装作喜欢,是有点难演的,可谁叫两个人同时在吃一样的苦呢,满副心思都放在自己必须得演好过关上,并未太注意对方,也就没发现对方异样。
殷归止看向墙边绿色藤蔓,目光尽量平静柔和:“你连院子里都种,想是极喜欢,就是藤上的苦瓜现在还生嫩,未长成,过些时日成熟,你就能每日都吃上了。 ”
他也在思考,得找到一个切入点,怎么拿捏对方,掌控住,拿捏好,才能保证日后自己做事时,控制对方配合……
两人齐齐喝了一口汤,一大口,缓缓嘴里的味。
柳拂风看着嫂子,脸是真俊,真好看,就是气质有些疏冷,像山巅白雪,苍夜冷月,看不出在想什么。
殷归止眼瞳移过来:“在看什么?”
“哦,”柳拂风赶紧夹菜,“我听你说话,似有京城口音……”
“我没有同你说过?我幼时住在京城。”
殷归止淡定极了,信里说过的,得演好,没说过的,就更好办了,骗还是编,尽皆随意。
这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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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没有,柳拂风没听哥哥说过。
殷归止声音放轻,似有种温柔的深情感:“想见面后,给你个惊喜,一样的口音,想来能尽快熟悉起来。”
嫂子有心了!雷狗好大的福气!
柳拂风替哥哥感动:“我何德何能,得阿蕴如此厚待!”
他激动的又给嫂子夹了两筷子香菇。
殷归止:……
“你口音倒有些不纯,快不似京城本地人了。”
“我嘛,”柳拂风睫毛微敛,掩住眸底情绪,旋即笑开,从容开朗,“办差破案,得和天南地北的人打交道,偶尔抓人时,还需用点不太好看的手段,不多学点方言,融进圈子,差事可办不成这么多。”
他当然不是京城本地口音,三教九流打交道的多,的确什么地方话都会一点,京城口音也是,再说还有哥哥带着,他已经学得很像了,如果不是刻意分辨,基本看不出来。
黄昏钟鸣,飞鸟还巢,有好奇心重的小鸽子跑到院子里,他看到嫂子丢了块香菇在地上,让小鸟吃。
嫂子果然和哥哥说的一样,君子六艺,温润儒雅,善良到蚂蚁都舍不得踩……不过鸽子好像不喜欢吃这个?
还有,嫂子这执筷姿势很优雅,手是不是有点糙……
殷归止突然道:“我想在东墙这,建个小花房。”
对哦,嫂子爱花,好像在山上就喜欢自己种,经常种花的手,自不比别处皮肤细腻,有什么不对?
柳拂风即刻点头:“当然,你不说,我都要为你准备的,东墙边这么空,往常总是想不到要做点什么,现在看,就是为阿蕴留着呢。”
嫂子这么温柔,应该好哄?
柳拂风身上有股清澈的少年气,就算故意说好听话哄人,也透着机灵讨巧,一点都不油腻,很让人受用。
殷归止看到他衣角沾到的草根,漫不经心道:“回家前又去帮了谁?”
柳泽雷阳光开朗,乐于助人,街坊邻居间人缘很好,这草根像是草药,一看就能明了。
“隔壁章奶奶,”柳拂风只喝汤,不吃菜,“她今天的背筐很重,我帮她背了回去,她懂药理,治跌打损伤很有一手,这些年很照顾我,她孙子裴大胆——裴达,是我手下兄弟。”
殷归止:“嗯,你信上提过。”
“我这街坊邻居亲近,手上差事也杂,你曾言,就喜欢这样的我,不许我因你到来改变习惯,所以……日后我可能没有别人那么顾家,偶尔会晚归,当然不回来,肯定会跟你说一声,就是没办法日日照顾你,做饭也不能及时,要不我买个下仆回来?”
柳拂风心赞自己聪明,立刻借坡下驴,以后可能的飘乎行踪有了解释,还摆脱了做饭干活,不愧是我!
殷归止:“我来办吧,小花房建起来,日后也会有生意,需得寻个懂花的。”
“那怎么行,你来我这里,该我——”
“你我夫妻,何必见外?”
殷归止用那种看人一眼,就能让人两腿发软的眼神,深深看过来:“还是,你有别的,更不计较银钱的人交往?”
我哪里敢。
不是,雷狗哪里敢。
柳拂风悄悄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荷包,心说这软饭可真好吃……
当然,苦瓜不算。
他很快撂了筷子。
殷归止眼神移过来,这就不吃了?
柳拂风:“我……食量小。”
殷归止也放了筷子:“我也不怎么饿。”
这桌上的破烂玩意儿,谁爱吃谁吃。
趁着夕阳收尽最后一抹余光,柳拂风快速收拾桌子,还没收拾完,就听见嫂子说:“准备睡觉吧。”
说完,嫂子就进了房间。
天黑了,是得睡觉,但现在睡是不是有点太早了!嫂子是在暗示什么吗!
晴天霹雳,柳拂风直接懵逼。
哥哥,我感觉我可能快装不下去了!
老天爷,您如果要惩罚我心术不正,请直接来,不要这么考验我啊!
4. 救命,要和嫂子睡一间房
幽夜影暗,烛光轻摇,屏风隔窗,朦胧磨边的剪影更增暧昧,清浅水声撩动,风中送出淡淡香气,微暖,潮湿。
柳拂风默默闭眼,捂住耳朵。
雷狗雷狗雷狗,都怪你这个蠢东西,到底在闹什么妖,陷我于如此不义!我不想看嫂子洗澡,更不想等嫂子洗完澡!
你等着的,等我找到你,一定先扒了你的皮,咬不死你!
现在怎么办嘛!
哥哥和嫂子鸿雁传书三年,那是熟的不能再熟了,灵魂都投契相惜的!他们也不是故意这么久不见面,是每次想见时,总会遇到意外,不得不取消,才拖到了现在,就是因为拖到了现在,遗憾过好几次,这次才一定不要遗憾,提前约好了,不要虚假客气,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直接熟悉起来,就同住一个宅子,一个房间,相处试试!
两人都下了狠心,绝对不可以失约,不可以让对方失望,否则对两人感情都是很大的伤害!
可嫂子是嫂子,再好看,再惊艳,也是嫂子,他可以扮演哥哥的身份,事后也会负荆请罪,但万万不能和嫂子真的逾礼!
好在,约定只是睡一个房间,尽快熟悉起来,不是立刻睡一张床……
柳拂风现在就躺在窗边小床上,他澡洗的快,洗完就在寻思这个事了。
说是不睡一张床,可小情侣之间,怎么可能没有欲念?雷狗表面装的人模狗样,实则亲亲贴贴的心思都快溢出来了,甚至不止亲亲贴贴,脑子里的东西脏多了……他都懒得吐槽,他忧虑的是,稍后自己该怎么表现?
是要装的平平?坐怀不乱柳下惠?那是显的自己君子了,可会不会让嫂子以为自身没魅力?这何尝不是另一种伤害?好像不太行。
那是不是得装出燥热难耐,情难自抑的样子?
柳拂风试着把领口扯开……赶紧又盖上,太油腻了啊!
如果他用力过猛,像个流氓,嫂子生气了怎么办?嫂子一看就是个矜贵人,很讲究的,应该情绪价值比感官刺激更重要。
而且男人经不起考验的……他要是一个不小心,因为距离太近,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反应,不管嫂子怎么想,以后真正身份见面尴不尴尬,他自己都过不了心里这关!
道德沦丧,违背人伦的事,那是坚决不能干的!
他不可以这么演,可演不出深情范,被嫂子怀疑,露馅了怎么办?
柳拂风内心无比煎熬,辗转反侧,大骂雷狗,你可造了大孽了!我日后定不会简单饶了你!
正想着,夜风送来的浅香越来越实质,不是浓了,是不再若即若离,味道具像化了,让他闻得很清楚,像是薄荷丛,又像是夏日穿过青草地,衣摆染上清新的味道,有草叶汁水,树叶微揉,夹杂着一两朵小白花的淡香。
是嫂子用的澡豆?
不是,这澡这么快洗好了?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反应过来时,柳拂风已经迅速抓住了殷归止伸过来的手腕。
他的心比他的理智更早反对肢体接触,装是装,演是演,心里底线过不了一点!
“你……”
他是真的没想到,嫂子看上去高冷出尘,私底下竟这么主动!
“嗯?”殷归止微微俯身,淡淡挑眉。
他整个身影笼罩在躺着的柳拂风上方,眉梢眼角还带着水气的微湿,头发披散,如瀑散开,窗外月光倾洒,并未削减他的气场,反而让他的眉眼更显锐冷,似苍夜寒星,肩臂展现出的力量感,充满了雄性魄力,很有种压制感。
完蛋,嫂子该不会要亲上来吧!
柳拂风瘫在小床上,大气不敢喘。
哥哥,你单说嫂子聪明温润,君子雅正,没说他气场这么强啊!这一眼看过来,感觉浑身骨头内脏都要被他看透了!我该不会一天都演不完,就被识破了吧!
他脑子里满是露馅警报,声声催促,要命的很。
没办法,最后只能上这个绝招,心一横,眼一闭:“我,我,我上个月抓贼受了伤,有点虚!”
这么抹黑哥哥当然不太好,但……都这份上了,顾不了了,反正行不行这种事,等哥哥回来,自己身体力行的跟嫂子证明就是,要是嫂子吓跑了,不要哥哥了……那哥哥就自己再去追回来!
反正从小到大,他坑了哥哥那么多回,多这一回也不算事。
而且他活该,谁叫他先失踪了呢!
他自己不也说过,有你这个弟弟是我的福气?
“虚啊。”
殷归止懂了什么,低头仔细看小床上的人,睫毛微颤,眼睛紧紧闭着,有种羞涩到极致的碎感,莫名的……让人有点手痒,很想多欺负一下。
不过王爷是个有底线的人,不会干恶意拆散别人姻缘的事,演戏是演戏,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占人便宜,是另一回事。
但……他好像更明白,怎么拿捏这个柳泽雷了。
虚不虚不一定,内心害羞,对亲密关系的回避,太明显,这状态真实的,演都演不出来。
柳拂风没等来更多动作,小心睁开一只眼睛,嫂子怎么好像在看戏,并没有想做什么的样子?而且似乎没嫌弃他,也没因为‘□□’不了立刻闹分手?
太好了,他就知道,嫂子是世上最好的嫂子!
这样品德贵重的嫂子,必须要好好守护!
柳拂风空着的手坚定握拳,眼神和拳头一样坚定:“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讳疾忌医,明天就去看大夫,好生吃药调养,以后一定不虚!”
殷归止:“是么?”
嫂子没动,两个字说的慢条斯理,直往人心里压。
眼神更是,直白锋锐,洞若观火,击穿心灵。
柳拂风有点受不住,视线忍不住往下移:“你别这样,我都不知道看哪里了……”
这一往下,更不得了了。
嫂子是个矜贵板正的人,从见面开始,衣冠未有不整,坐姿腰背笔挺到褶痕都不多起,衣领更是拢的严严实实,喉结都半遮半掩,可现在,沐浴过后,尽管衣领同样拢的严丝合缝,这样俯身的姿势,总会散开些许,喉结,锁骨,月光偷偷照到的一小片胸膛……
殷归止:“你很知道看哪里。”
“啊?”柳拂风被抓个现行,耳根红温,睫羽狂颤,整个人都不好了。
殷归止却已挣开他的手,越过他肩膀,拿起他枕边,另一个枕头:“就这么喜欢我的枕头?”
柳拂风偏头,瞳孔控制不住的震颤,嘴也结巴了:“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洗澡前分好的,嫂子睡大床,他睡小床,嫂子睡绣青竹的枕头,他睡绣兰草的,他什么时候把嫂子的枕头顺过来了!
修长手指拂过枕上青竹,殷归止慢条斯理:“这青竹坚韧秀美,沐骤雨不折,承朔风不弯,的确惹人怜爱,若你实在喜欢看,我可让与你。”
柳拂风:“不不,完全没有,我刚刚只是没注意!”
完蛋,嫂子完全没有耍流氓的意思,人家只是要拿枕头,他却偷偷把嫂子的枕头放到自己枕边不说,还握了嫂子的手腕,说乱七八糟的话,眼睛乱看……
天哪,他都干了什么蠢事!
雷狗……哥哥!亲哥!我真不是故意的!真没有唐突嫂子的意思!
“你能……忘了我刚刚的话么?”柳拂风不抱希望的问。
殷归止瞳眸微移,似是而非落在他脸上:“哪一句?”
柳拂风:……
“不必忧虑,病了就看大夫,谨遵医嘱,”殷归止转身走向大床,“若缺药材,我认识一些朋友,或可助你。”
柳拂风:……
嫂子人还是太好了,明明什么都知道,还这么温柔,给面子,反观自己……
他拉高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毁灭吧,还找什么雷狗,都死吧,整个世界一起爆炸吧!
但这一天下来实在惊心动魄,身心俱疲,柳拂风从羞耻装睡到真的睡着,并没有过去多久。
殷归止双手搭在小腹,好整以暇,知道自己今晚会睡得不错。
有些人陷于害羞丢脸,就不会好奇他,琢磨他,更不会发现他是假的。
柳拂风梦里打了一夜架,架架都是输,醒来悔恨没发挥好,不管是梦境,还是昨日!但好歹顺利混过去了,没被嫂子怀疑身份,没被怀疑,就是稳住了,稳住了,我就能赢!
他听到了嫂子起床的声音,没立刻动,根本不敢睁开眼睛看,万一嫂子换衣服呢?
但很快,院子里有动静,很不对劲,是一个陌生男人,好像要跟嫂子打起来了!
“哪来的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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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到我雷哥院子里,还脱了外裳,你想对我雷哥做什么!”
这个二百五!
柳拂风一听就猜出是谁,衣服都没披,只着中衣,咻一下蹿出去,护到殷归止身前:“怎么跟你嫂子说话呢!”
来人尚未弱冠,身体却极结实,肤色略深,浓眉大眼,眼睛里写满与尔虞我诈远离的清澈,没跑了,就是哥哥的头号小弟,隔壁邻居章奶奶的孙子,同在府衙上差的捕快裴达,外号裴大胆!
“嫂子?”
裴达愣了下,立刻尊敬起来,手放下,脚并齐,站的那就一个规矩:“哥你怎么不跟我说嫂子今天到,我这……对不住嫂子,刚才我错了,我给您道歉,嫂子好! ”
可能是觉得没带东西上门,失了礼数,刚刚又怀疑人家,裴达相当实诚的磕了一个,对,跪的结结实实,头抵地面的那种磕,灰尘都被他激起一片。
殷归止:……
“你起来……先起来!”
柳拂风过去,脚尖踢了下裴达,把人拎起来,看向嫂子:“这是我的好兄弟裴达,昨天跟你提到过的。”
他一边介绍,还一边手环过去,扣紧裴达肩膀,稍稍用力,哥们,可千万别拖后腿啊!
裴达懂了,一巴掌搭过来,放在柳拂风肩上,面色郑重眼神坚定:“没错,最好的兄弟,过命的那种!”
这是什么熊掌,力道这么猛……
柳拂风好悬被他拍出内伤。
裴达还在说话,坚定的跟发誓似的:“我奶奶就是他奶奶,他的命就是我的命,我的钱就是他的钱,他的媳妇就是我——”
柳拂风赶紧捂住他的嘴,汗都要下来了,你小子要说什么狗话!
裴达劲大,掰开他的手,横他一眼,那意思哥们儿能坑你?看我表现!
“嫂子你别误会!他媳妇那肯定是我嫂子,长嫂如母,往后你就是我娘,我孝敬你!”
裴达自以为发挥的很好,扔给柳拂风一个得意眼神:当我傻呢?
柳拂风:……
你要是不会说话,可以当哑巴的,真的。
“你们聊。”
殷归止撂下一句话,转身进了屋。
裴达挠了挠头:“嫂子这是……在与你置气?你昨晚表现不好,惹着他了?”
柳拂风:……
“你嫂子害臊。”
“害臊?”
“就是有这么一类人吧,心地极为柔软善良,却不善言辞,不知道怎么表达内心亲近喜悦害羞的情感时,会下意识躲避,像你嫂子现在这样,”柳拂风说八道,快速掠过这个话题,“说吧,这么早找我,是出了事?”
裴达眼睛就瞪圆了,跟个生气的小豹子似的:“是府衙有了桩命案,那皮的狗东西不敢碰,知道自己本事不够,要推给你,推完又不甘心,跟大人进谗言,说这案子急,肯定要使绊子……”
“哥你这回不能忍了,必须好好打他的脸!我瞧的真真的,他那眼神可阴,盼着你出事呢!你出事,他好晋升总捕头,咱可不能让他晋升,他没升都借着家里关系,搅风搅雨打压你,要真升了,不得把你往死里欺负?真把你赶出府衙了怎么办?”
柳拂风沉了眼:“你说的对,的确不可以。”
他如果不在府衙,不当捕头,怎么继续查哥哥的事?信息往哪得,线索往哪找?
柳拂风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假扮成哥哥,就要面对哥哥的生活,处理哥哥的公务,破案,与同僚上司周旋,就是其中顶顶重要的一环,可他没想到这么快。
他在江湖做过赏金猎人,从小跟着哑婆,看尸很有一手,在这方面也帮过哥哥忙,自认本领不输寻常捕快,可他没在官府任过职,查过案,大概流程,有什么忌讳……全都不熟!
雷狗你造了大孽了!
等你回来,我一定把你绑起来,狠狠揍一顿!
柳拂风硬着头皮往前:“走!”
不就是破案,真金不怕火炼,正好也让人知道知道他的成色,大不了全力以赴,豁出命去,拼就是!赢了,兄弟俩继续往前,拿命拼,输了……他怎么可能输!
他雄赳赳气昂昂,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气势猛极了。
“那个,”裴达弱弱提醒,“哥你要不要穿件衣服?”
5. 你看我乖吗
府衙廊下,垂花枝蔓遮了刺目阳光,藤椅摇晃出最佳角度,捕头皮项坐在上面,被手下按肩。
按的太舒服,他说话尾调都有些懒散:“那谁过来没?”
“头放心,兄弟们盯着呢,说是已经出门,马上就会遇到咱们安排的事……”
按肩的捕快看着年纪不大,心眼不少,手上动作勤快,脸上笑容谄媚:“哪能叫他顺顺利利的呢?他顺风顺水了,兄弟们吃什么喝什么?”
皮项右手盘着个小紫砂茶壶,巴掌大,茶水盛的不多,也不烫,他对着壶嘴啜了一口,舒服的叹了口气,不知是对这事满意,还是对按肩的人满意:“人呐,都是贱骨头,争着干,抢着干的事才香……不给他制造点难度,他怎么上头,他不上头,怎么心甘情愿努力,立大功?”
“啊?头想让他立功?他不是咱们死对头……”
“你个狗脑子,真以为是好事?”
皮项懒得和蠢货废话,那尸体可不寻常,没见府尹大人都不积极?怕是要牵出大|麻烦的,他当然不会沾身,就让那柳泽雷去争,去抢,去努力办案,麻利办好了,正好是出头鸟,被人一狙,自己不就上位了?
“没福之人跑断肠,有福之人不用忙啊。”
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稳住了,就会是赢家。
这回柳泽雷必倒霉,有能力,破了案,被端出去献祭,破不了,就更好了,等着被所有人踩死,届时他只要稍稍落井下石……总捕头之位,唾手可得。
“冥顽不灵的东西,真以为有本事,靠自己,就能混出一方天地?”皮项一边嘴角勾起,微眯的眼里聚满冷光。
“就是,哪像咱们头,祖上还救过先帝呢,姐姐也嫁进了世家,想干点什么都顺风顺水,这才是真厉害!”按肩小弟也不管听不听得懂,反正夸就对了!
皮项嗤笑一声,也不知是笑谁:“姓柳的也就那点本事,我闭着眼睛都知道他会怎么做,街上遇到闹事的,必然会极负责任心,武力值拉满去管,迟到不迟到的,到我跟前,心里再气,还是得装的和和气气的说话……我连他进这大门迈哪只脚都知道!”
“哪只?”
“左脚!”皮项双眼精明,心中笃定。
……
殷归止在柳拂风走后,也迅速离开了院子。
“今日就把花房建起来,屋里破桌低椅烂板凳全扔了,浴桶换个大的。”
“是。”
暗卫周青低眉顺眼,不敢大声。
那小院子虽然整理收拾的很干净,但王爷个子高,东西用起来大多不顺手,王爷行武多年,行兵打仗没法讲究,不是不能将就的人,可他皇子出身,从小金尊玉贵,在有条件时,就不愿处处将就了。
“是属下去迟,请王爷责罚!”
巷子里有人走动,周青请罪都不敢大声,更不敢跪下。
殷归止不是随意迁怒的人,柳泽雷回来的太快,谁都没料到,只是不得不顺势而行,意外横生的现状,实在很难让人愉悦。
“这位后生……你就是雷子之前提的新朋友?住他家里的?哎哟喂真俊!”
“他是个不懂心疼人的,也舍得一大早的往外跑,你吃早饭没有?这是我家做的蛋饼,你尝尝?”
“喏,新煮好的豆浆,拿着拿着!”
“出街别往北走,有人理水沟呢,那味冲的,往这边出去!”
“唉呀后生你别客气啊!”
“雷子人不错的,他马虎大意,我们当然要帮他照顾你!”
殷归止还没走出宅子门多远,手里就被塞了吃的喝的,还被提醒方向,街坊邻居们很热情,就是把他的路给围住了。
……更愉悦不起来了。
肃王殿下出身尊贵,行军征伐韬略无双,不是没打过狼狈的仗,不是没被百姓仰望崇拜,可从未有这么多百姓,敢距离这么近,一点都不怕的热忱招呼他,目光亲切的,像看自家子侄。
倒也谈不上生气,是从未经历过,无所适从。
柳、泽、雷!你到底怎么处的邻里关系!
“多谢。”
殷归止僵硬的拿好蛋饼和装豆浆的竹筒,硬着头皮从人群中挤出来,甚至用上了格挡技巧……
只要跑得够快,自然没人追得上。
柳拂风这边,也遇到了别人街坊邻居干架,把路堵住了。
去府衙的必经之路。
“这得管管,”裴达最知雷哥脾性,当即撸袖子,蓄势前冲,“哥你先看我的——”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拽住后脖领,当场熄火。
“哥?”
柳拂风已经快速观察四周,眯了眼:“咱们绕开走。”
“啊?”裴达眨眼,“不管么?”
这些人好像要干群架,这不管管,待会踩踏出事故了怎么办?
柳拂风眼梢睨了下他:“你不是说案子很着急?”
“是,姓皮的孙子等着坑你呢,可这打架咱也不能不管啊,你往常都是……”
“往常是我蠢,”柳拂风骂雷狗心太软,肯定是想避免‘万一出事’,才回回都全力以赴,看出是别人下的套也从不躲,他就不一样了,手指遥点街头街尾两个老头,“看到了么?”
“看到了啊,”裴达又不瞎,“先抓老头?”
柳拂风:……
他狠狠敲了下裴达脑门:“人自己族老盯着呢,闹不出大事,管什么管,想叫我们管,他们先去报官啊!”
裴达愣了下,对啊,民间小打小闹,拌个嘴推搡两下,他们哪管得过来,真管的厉害了,人家还嫌你多事,转过头又邻里亲香了,真要有解不了的仇,是会告到官府的,那时怎么管怎么是!
一回神,他哥已经跃上墙头,灵猫,不,灵雀一样,轻巧飘出去老远,脚尖落下借力的时机无比丝滑,准确避开人群,穿越过这片喧闹街市!
还,还怪好看的!雷哥这轻功越来越俊了!
“不是,哥,你等等我啊——”
裴达赶紧跟上。
这边干架的互相骂仗半天,有点忍不了了,之前通知说要来了,他们才动,现在来了没有,怎么也没个人吱一声啊!
肯定是没来,上头说了,只要对方路过,看到这阵势,必定会管。
所以……这声势还不够大!得再闹点!
前头骂架的直接伸拳头,上手打上了。
——求求了,雷大爷,您快点来吧,再不来这见血了多不好!
有人低声问了一句‘来了没’,没得到肯定答案,只能扬拳继续揍人,就是这一下有点没搂住,多少有点私人恩怨了……
“草!你给老子轻点!”
“怎么着,疼了?你撺掇媒婆哄我娘把我妹妹嫁给傻子时,男方砸你的银子不疼?”
“要不是你截我的渠,让我家地头浇不上水,我能干这事?我看你小子找打!”
双方打出真火气,伤情如何,族长管不管得了,柳拂风半点不操心,助纣为虐者终伤自身,全部都活该!死了也是自己造的孽,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只管跑自己的!
他在墙头跑,在树梢屋檐纵跃,裴达在地上追,两个人搞出了万马奔腾的气势。
“哥,哥——”裴达突然惊讶指向不远处牌楼,“那有一个你的死对头!”
柳拂风看到了,但他装作没看到:“嗯?”
果然,裴达立刻痛心疾首给出提示:“就那个啊,断眉的那个!江湖上霸刀门的高手,总想跟你约架,分出个高低胜负的!他上个月不是才跟你打过么,怎么又来了!”
柳拂风一听,就知道是哪位了。
雷狗平事本领随年龄渐长,惹事本领也是,他武功高,自来不怕这方面挑衅,也乐于切磋,增益自己,可他不怕,弟弟怕啊!
柳拂风从小就懒,吃不得皮肉之苦,尤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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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练武,哥哥怎么盯都不行,强压诱哄交易,所有手段用尽都没能让他练起来,最后只能盯着练出一身好轻功,起码哪天真卷进了事也不怕,只要跑得够快,就不会有性命危险。
所以他假扮哥哥,别的困难都只是难,能想办法解决遮掩,唯独不会武功,是万万不能暴露的,一旦被发现,立刻功亏一篑!
府衙里的死对头估计只是想借用这个事,阻拦他的脚步,给他上上强度,大约也不知道,这个其实才是他命门!
柳拂风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稳住,绝对不能被发现,不能跟这个人打照面,更不能交手。
裴达还在旁边助威:“看样子他是不想让咱们过了,哥你出手,一把打他个服的!”
话没说完,就见他雷哥袍角一甩,脚下生风,跑得飞快,风中只留下残影……他不打,他跑了!
“打什么打,正事要紧!”
他又没武功,上去给人送菜,丢人现眼么!
江湖中人就好办了……江湖人不喜欢官府,只要他快速掠过这里,越接近府衙,这人越不敢追,自己就会走。
只要我跑得快,就不会有人发现我是赝品!
裴达追的上气不接下气:“哥,你怎么,像改了性……”
柳拂风没再说‘正事要紧’,见就快到府衙门口,睨了裴达一眼,语重心长:“大胆啊,咱们当差办案,要开拓思维……适当踏出舒适圈,懂么?”
裴达的浓眉大眼清澈极了:“踏出舒适圈?”
“别人摸清了你的套路,习惯了你的应对,就知道怎么对付你,”柳拂风负手而站,衣角被风吹的猎猎翻滚,颇有大师风范,“若我已不是昨日的我,暗中悄悄练成了绝世神功……套路一套接一套,套套想不到,他们还怎么针对? ”
裴达眼睛立刻放光:“哥你又悄悄用功了!”
柳拂风颌首低声:“低调,底牌之所以厉害,就是因为别人不知道。”
裴达立刻捂了嘴,看向雷哥的眼神更加佩服崇拜了!
“那哥你温柔点,别吓坏了他们……”
“听你的,温柔点。”
前面就是府衙大门,柳拂风看了一眼,眼梢眯起,根本没落脚,直接起纵飞过——
“头放心,姓柳的指定没这么快……”
这边皮项还在听手下的马屁,柳拂风直接飞了过来,身形凌空,如惊鸿照影,速度快的,仿佛将日耀流光披在身上,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刷’一声,抽走了侍立者腰间佩刀,反手架到了皮项脖子上。
“早啊,皮捕头。”
这么快就到了,没先迈左脚,也没先迈右脚,还顺便弄翻了架在门顶的水桶,脏水没浇到他,也没浇到后面跟来的裴达,浇了个寂寞。
这这,姓柳的怎么不按套路来,他今天是吃错了耗子药了?
裴达也惊,哥不说温柔点么,这姓皮的狗东西又阴又要面子,真撕破了脸,以后更麻烦了啊!
柳拂风原本也在考虑,要不要照哥哥的习惯来,可别人都欺负到这份上了,他哥也不是无底线隐忍的人,掀桌就掀桌,怕个屁!
而且别人想给他立威,他更得要教教别人规矩,打的一拳开,免得百拳来,他可没工夫,以后干正事的时候,还得时不时陪这些蠢货玩!
“咱也别废话了,尸体在哪,我现在要看。”
“你会看么就看,你懂个屁!”皮项忽略架在脖子上的刀刃寒凉,笃定柳泽雷不敢杀他,提醒自己淡定,所有仵作都被他支走了,这波柳泽雷必吃大亏!
“你才懂个屁!”
裴达更凶的吼回去:“这叫打破舒适圈知道么!我们雷哥早已不是昨天的雷哥,已经练成绝世神功,集天地之大成,不日飞升!小小验尸算的了什么,我哥只靠尸体,就能破了这案子你信不信!”
皮项:……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狗话?
6. 我会看尸哦
殷归止艰难走出长宁巷,感觉无比丢脸。
肃王此生没打过败仗,有过不利战机,退过,生死一线奔袭过,但从没在百姓面前这么狼狈过,衣领都扯歪了!
“叫马车来。”
暗卫周青看着王爷板肃脸色,提醒自己绷住,别笑。
王爷身份尊贵,军纪严明,在皇宫在京城在边关,从不惧任何危险,惩治贼寇也从不心软,手段狠辣,随心所欲,何时受过委屈?
可这些是百姓……
他们戍守边关,护疆土,守国门,想看到的,不就是这一幕?
没什么比百姓安平,市井烟火更能慰藉他们这些将士的心。
如果百姓不觉得有任何危险,每日都开开心心,与家人子侄亲近,热热闹闹,如果全天下都是这样子……他们的血就没有白流。
京城如此,该要高兴的。
街口两个穿开裆裤的小孩站在石墩前玩,拿着粽子糖,原本是过家家游戏,不知怎的,急了,吵了起来,一个说,“你敢抢糖,我告诉我哥去,让我哥打你”,另一个回嘴,“就你有哥,我也有哥,我哥最厉害!”
“我哥才厉害!”
“我哥最厉害!”
“我哥胖的像缸,打人可疼了!”
“我哥小弟多,一喊一帮人过来!”
“我哥敢炸屎!”
“我哥敢吃屎!”
“我哥能吃五斤!”
“我哥……我哥能把肃王请来,杀你全家!肃王他老人家最凶了,会扒活人皮抽活人筋生啃人肉的!”
“哇……”
穿开裆裤的小孩跑了,暗卫周青也笑不出来了。
“王爷,都是不懂事的孩……”
“无知小儿而已。”
殷归止板着脸上了王府马车。
周青:……
朝廷想黑王爷的人还真是不遗余力,勇武铁血,也能被传成黑点,看来这次回来,得好好算算账了。
他是暗卫,王府仪仗下,不便跟随,只能暂随马车侧行,准备快速汇报情况后隐匿:“禀王爷,吴志义……还未找到。”
吴志义是三司使下,盐铁转运使,商税,都盐,兵器,茶铁,甚至一部分矿冶,河渠之事地,都是他管,无论丢失的兵器从哪漏出来的,这中间流转通道,必得经这个转运使的手,昨日中午,王爷就让他们去找人问话,而今找不到,就很微妙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殷归止眉目淡淡,看不出情绪浮动,“他经手的账目,烂透了。”
周青:……
您什么时候翻的账目?
昨日下午他更完衣回来,发现大事不妙,那柳泽雷竟然回来了,把王爷堵在宅子里,王爷只能将错就错,演蕴公子执行计划,柳泽雷没再出去,他们也不好在院中出现,汇报情况只能卡着王爷出来拿行李的时候,文书账本都只能夹到行李里,王爷什么时候看的?柳泽雷睡觉的时候?
他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抓到时间跟王爷说话,甚至刚刚都在百姓群里跑路!
“王爷——肃王殿下!”
马车行入正街不久,有人远远跑过来,前拦行大礼:“下官枢密副使卢季奉,拜见王爷!”
卢季奉穿着官服,带着手下,拦街跪拜高喊,瞬间让此地成为焦点,路过百姓停住退后,四周静谧无声。
“——王爷归京,枢密院上下不敢怠慢,尽皆恭侯!”
周青隐在人群里,白眼差点翻到天上。
恭个屁候,真这么诚心,昨天王爷去枢密院那么久,怎么没见人影?
卢季奉声如洪钟:“请王爷莅临衙署阅察,批评指示!”
周青懂了,所以重点在这里,故意弄出这么大动静,当着街上百姓这么说,是想让人觉得王爷好大喜功,不干正事?
卢季奉跪在地上,额头贴地,看起来虔诚极了:“王爷文韬武略,功在社稷,麾下将士骁勇善战,杀贼寇,灭其族,声名远扬,威慑四方,我等感怀在心,千言万语也难表敬仰之情!”
四下更为安静,百姓们又退了一步。
周青刀都要拔出来了。
阴阳怪气是吧?这话音重点,微妙的隐喻暗示……市井坊间乱七八糟的传言,就是你小子搞出来的吧?不是你主导,也必有你一份!
内涵王爷傲慢无知?功绩靠的是手下?抢了手下功劳给自己传名,实则心狠手辣,玩变态的,扒人皮抽人筋?
你一个副职,转正不了,怪王爷空降挡了你的路?你也不看看自己斤两,枢密院掌全国兵事,你出门打过仗么,知道战计如何安排,粮草后勤如何保障,阵前如何拼杀,需不需要备用计划?
什么都不懂,哪来的底气在这狗叫!
“就现在吧。”肃王声音隔着马车,低沉幽暗,有肃杀之气。
卢季奉没明白:“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听说,你是范阳卢氏之后,前有大儒之作传家,后有刀法兵书闻名于世。”
“是!”卢季奉挺直了胸。
“不是让本王指教?不敢?”
卢季奉还真敢,他是没上过战场,可自认该懂的都懂,这么多年一直在枢密院,做兵事有关的工作,真觉得自己未必比肃王差,如果给他肃王的资源,他功绩不会比肃王低:“王爷请——”
“很好,”肃王声音锐冷,“枪来。”
于是大家就欣赏了一出好戏,枢密副使当街讨打,王爷小小满足了一下他的心愿。
肃王银枪挑开车帘,纵身跃出,卢季奉拍地而起,接住手下扔过来的长刀,姿势倒是好看,却是花架子,刀花刷刷刷挽了一堆,好看是好看,却连肃王最简单的攻击都挡不住,根本不知道枪往哪个方向来!
银枪之长,锐不可挡,速不能及,点缠拦挑间,红缨飞旋,简直把卢季奉耍着玩,三两下把他身上官服搅脱下来甩在地上,银枪直直指向他的喉咙。
整个过程不到五息。
正是午前阳光最灿烂的时候,银枪折射金芒,蒙蒙辉光闪烁,看不清肃王的脸,但……帅就对了!
不管有心眼的没心眼的,全都看明白了,纸上谈兵和真正勇武,到底有区别!
王爷就是这样在边关拼杀,保疆卫国的!慈不掌兵,义不养财,将士为国拼杀,当然要凶一点,骨头硬一点,若是万事讲仁慈,蚂蚁都舍不得踩,到战场岂不是由着别人杀?
百姓们安静片刻后,齐齐鼓掌叫好!
肃王殿下好厉害!若我们兵将都是这水准,还怕什么外敌!杀了北蛮人,人头挂对方家门口又怎样,大国就该有这样的震慑,那怎么能叫残忍呢,那叫功绩!
百姓们有时的确会被别有用心的流言带偏,但他们自己有眼睛会看,有心会感受。
王爷也没有那么凶,揍人是有点狠,脱人官服有点太打脸,但王爷全程单手持枪,相当有雅量了,打了一架,左手小竹筒里的东西都没洒……
等等,这味道,里面装的好像是豆浆?这香味正,勾的没吃早饭的都想去整一碗。
王爷尊贵是尊贵,也没那么不接地气嘛,早上还不是和他们一样,喜欢喝豆浆?
百姓们胆子更大,有的叫好声都飙出来了,见王爷没生气,乐的跟什么似的。
肃王已经把银枪扔给手下,重回车里:“军容不整,军纪不明,不配本王指教,给你三日时间调整,待本王再去枢密院,连官服都不知怎么穿的,全部革职!”
说完就走,一步不留。
百姓们有点懵,这哪里是好大喜功,喜欢别人拍马屁的性子,这么多人叫好,换做别人,早下车各种表现了,王爷却像生怕别人看清楚脸似的,还真是一点都不做作!
长宁巷那边听到动静晚,跑过来看,热闹已经没了,看到的替他们叹息——
“你们是没瞧见,王爷那叫一个厉害呢……”
“长什么样?应该挺俊的?他打架太快,银枪在太阳底下那叫一个闪,脸都映上了一层光,没看清……”
周青觉得,王爷是故意的,一力降十会,适当展示自己,比空口解释更有力量,王爷日后‘残暴’名声不会很快消失,但慢慢的,总会解决。
街口有信号。
周青潜入马车暗影,小声禀报:“王爷,有消息了。”
他们没找到人,但找到了一具尸体,身份模糊,现在义庄。
殷归止立刻弃了马车,改了方向,去往义庄,很快,看到了这具尸体。
水里捞出来的,看上去像是淹死,整个脸全烂了,难以辨认,这才送到了义庄,也往官府报了案,但这种没身份的,官府反应会慢些,估计到今晚都不会来人。
尸体四十来岁,中等身材,身上衣服看起来很普通,但也只是看起来,衣料很贵,寻常人认不出来,手指修长,中指指腹有茧,明显是经年书写留下的印迹。
这人死前,必低调出行。
周青递过来一样东西:“咱们的人跟吴志义不熟,是见了这个,才怀疑其身份,王爷,可要通知官府细查?”
是一枚小印,非官府制式,也非家族徽样,是枚私印,昨日收集到的账本里,有这样的小印印迹,不只一处。
“暂时不用,看管起来,用上冰,”殷归止顿了下,“搜搜身上其它东西。”
可东西能搜,痕迹能推测,死因,却不能凭空猜测。
周青:“不通过官府,仵作就……”
他们刚回京城,哪方面有自己人,这方面也没有。
殷归止想起一事:“本王记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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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边城细作案,有个路过少年颇擅此道,帮了李校尉很大的忙?”
“确有此事,那少年叫阿峰,还是阿风来着?属下当时随王爷在外征战,不甚清楚,只知这少年极擅看尸推凶,一手绝活漂亮极了,性格也很讨喜,李校尉都三十好几了,愣要跟他拜把子,可惜他当时只是路过,帮完忙很快离开,军中只有李校尉与他相熟,此次归京,李校尉并未一同过来,怕是联系上也晚了。”
“去信。”
殷归止看着尸体,有种强烈直觉,这可能不是兵器案第一个死者,他需要有贤才相助。
……
柳拂风刀胁皮项,效果立竿见影,皮项失了面子,甩手就走,再没管府衙之事。
“去找个陶盆,在停尸房燃上苍术皂角,备酒,温热的酒糟,酽醋,姜片……我稍后过去。”
把裴达支使去办事,柳拂风并没有立刻去停尸房,而是去了哥哥的公务房,这里是哥哥平日办公的地方,还保持着哥哥离开时的样子。
他仔细观察,按照哥哥习惯,依次翻看紧急要做的,不着急的,不紧急但很重要的……他想看看哥哥在做什么事,心中挂念着什么。
他并没有停留很久,因为此次时间不够,日后也还可以再来,一盏茶后,去了停尸房。
裴达看着他雷哥进来,嘴里含上姜片,套上罩衣,系上面巾,温水净手,又擦了遍酒……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干过很多遍那么专业。
“死者女,豆蔻之年,发湿衣散,脚骨宽大,手有薄茧,手臂外侧有多处淤青……是生前伤,抵抗伤。无尸僵,尸斑色深,指压不变色,尚未转向尸绿……死亡时间不超过三日。”
柳拂风微微弯腰,看的仔细,“尸体水中捞出,若是溺死,本该尸斑浅淡,她的却很深,口鼻间也没有溺死的标志特征——细小均匀蘑菇状泡沫。”
裴达大胆举手:“所以应该不是淹死?”
柳拂风已经用温热的酒糟和酽醋去拥敷尸身——脖颈的位置。
那里起初还是水泡过后的淡粉,痕迹不明显,这一敷,索沟直接显现,环形,深浅基本一致,有绳结压痕。
很明显了,死者是被人勒死,抛尸河中的。
柳拂风继续:“她左右裙边有用力捏过的褶皱,裙角有至少两次以上,被踩踏的痕迹,莲花印的鞋底,这是女子的鞋,角度不在前不在后,不像被别人踩住,该是她自己转身时不小心踩到——她应该有过一段时间的跑动,被人追,提着裙子跑,回头看时被自己裙角绊了两下,中间可能与人有过推搡对抗,但案件卷宗上并未有人证,没人见过她,尸身甚至无人认领,遂她当时,应该没有呼叫。”
“脚宽手粗,她出身应该不大好,生活并不宽裕,日常需要做活,这身衣裙不算造价不菲,却不是她能力范围内可以消费的,她应该认识某个身份地位,或者家财不错的人,这个人给她提供了额外的物质资源,她可能也因这件事,惹来了麻烦,有人追找她,她害怕惊惧,慌不择路,可能跑掉了鞋子,但不敢喊叫……她摔倒过。”
柳拂风从死者头发里,找到两片烈焰碎金箔:“在五月初七夜里,七里街角。”
裴达被这一通操作震撼住,懵了,有点结巴:“为,为什么是七里街?”
“有一样东西,满京城,只停在那里。”
“欢……欢云舫?”裴达立刻想到,“没错……这舫日日飘在河里,靠岸只在七里街,也只有这花舫每次靠岸时会洒这种金箔!可为什么……是五月初七?它每隔三五日,都会靠岸一次。”
柳拂风:“你也说了是每隔三五日。这种金箔很脆弱,端午接连两日大雨,若在那之前靠岸,死者沾上,不会有这么鲜亮的颜色,五月初七无雨,距此正好两日半,与她死亡时间相符。”
如不确定,过去问问就能知道。
“所以我们现在找过去,就能找到第一现场了?哥你好厉害!这就是踏出舒适圈么!”
裴达兴奋极了,这速度好快!
“我们达哥都在姓皮的跟前放狠话了,我哪敢不努力?”柳拂风微微笑着,又取下尸体上一物,“我们还可以找到她的家。”
“兄弟你……”
裴达感动极了:“啥也别说了,咱们现在就走,搞出个大的,叫姓皮的狗东西瞧瞧!”
柳拂风:“那不行,得先去趟饭肆。”
“啊?”裴达抬眼望了望天色,不是兄弟,这还没干活呢就要吃饭?还没到中午呢!
柳拂风表情严肃:“我得来份红烧肉。”
还不是昨晚那顿苦瓜闹的,没吃饱,实在顶不住了。
二人直奔红烧肉做的最地道的酒楼,点了招牌红烧肉。
并不知隔壁雅间,殷归止也在点菜,点名要红烧肉。
7. 你又不是本王,怕什么
酒楼伙计不认识肃王,但看穿着气派也知必是贵客,热情介绍楼里菜色,除了招牌红烧肉,还有野味山珍,尤其一道醉酿香菇,可以说是滋味醇厚,口舌生鲜……
“不要香菇!”周青立刻打断,“就要这些菜,不加了!”
开什么玩笑,王爷不挑食,不贪口舌之欲,此生唯恨香菇,上什么香菇,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么!
红烧肉很快上了桌,油汪汪,红润润,色香俱美。
周青看着自家王爷优雅伸箸,不疾不徐的夹了一块,两块,三块……
有点绷不住。
王爷向来身先士卒,漠北打仗时不是没饿过,陷于险地生死一线时,他们连老鼠都挖过,可这是在京城,王爷何等身份,为什么还要受这种苦,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周青麻利跪下:“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
要不是他去晚了,怎么会让王爷将错就错,演那位蕴公子,蕴公子爱香菇,柳泽雷看起来很珍惜蕴公子,日后饭桌上少不了这道菜,王爷不能吃,他能吃啊,他可以吃很多!
殷归止并未迁怒,机缘巧合,谁都不想,事情已然发生,悔恨责罚无用,不如好好规划前路,早点把问题解决,自可早点解脱困境。
“不许告诉方慎。”
方慎是看着肃王长大的,开府后跟过来做了老管家,忠心耿耿,又眼明心亮,若是肃王回府吃这道红烧肉,还这种架式,方慎很快就会看出来,方慎若能猜到点什么,宫里就会知道。
殷归止倒不是故意隐瞒什么秘密,只是原本说办差,突然跟别人扮起了假夫妻,皇兄知道了还得了?原本就催他解决人生大事,要是误会他心里有了人……更甚者,干点什么‘红娘’的事,要拆散人家原本爱侣,来成全他怎么办?
皇兄胸有乾坤,在大事上向来很靠谱,从没出过昏招,但也实在为他的事头疼了太久,他不想横生波澜。
“本王很快会解决这些事。”
反正最近也不用入宫,那封密信时间还有一个月,一个月后,他顺利解决了此事,皇兄再知道什么,也晚了。
“一个月!一个月后,必得……”
柳拂风也在吃红烧肉,吃的十分快乐,头都抬不起来,说话都含糊不清了。
裴达头也差点埋碗里:“一个月怎么着?”
“吃胖你!”
“要胖大家一起胖,兄弟你也跑不了!这肉真香!”
柳拂风:……
这个是真好骗,相处起来很自在,不用时刻紧绷提着心,哪怕说错了什么,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找补。
一个月,是他给自己的最长期限,哥哥浑身都是心眼子,如果当时没死,之后一定会各种想办法让自己活下去,可如果没有突破口,保持不了太久,很快就会重临性命之险,他能争取的时间不多。
裴达一边吃肉,一边笑话皮项:“……那孙子走时脸都青了你看到没?不就是仗着有点裙带关系,都快横着走了,还老抢你的功,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偏哥你性子好,还时时忍让,憋不憋屈!”
柳拂风知道。
哥哥信里从不谈公务,但会吹牛,也会八卦同僚,没直说过这个皮项欺负他,但字里行间,很难一点怨气不露。
人生处处都是坑,没背景的人想要成功,总是要比旁人更辛苦的。
所以得破案,得亮锋,得让别人知道,哥哥不好欺负!
“不过哥,咱们今天是不是太冲动了点?”裴达有点担心。
“冲动?”
“你刀都架那孙子脖子上了!”
裴达倒是没后怕,就是有点担心,虽然他雷哥胸有成竹,有那个‘走出舒适圈’计划,可刀剑不长眼,真出了事怎么办?
柳拂风长睫微敛,遮住眸底思绪:“你不觉得,府尹大人今日没出现,有点奇怪?”
裴达愣了一下:“对哦,这都快闹出人命了,大人怎么不管?”
柳拂风:“皮项和我的争斗,大人一直知道,也会时时规劝。”
其实就是和稀泥,不想把皮项得罪死了,又想用他哥办差挣考绩,不能说人心多坏多脏,混官场,总得有点混的本事,府尹放在别处是个大官,但在这京城,墙头砸块砖下来都能碰着个官,做人做事当然得讲究方法,没有大仇的,尽量不得罪,有本事的,要哄住,几方都安抚好了,官运才会亨通。
今日按理,至少该拉个偏架。
但他没有。
裴达:“哥你是想试试大人——”
“我想知道,今日这案子,大人是什么态度。”
没态度,就很危险了,意味着这个案子破了,可能也不是功绩,会有与之而来的凶险,府尹大人都不想碰,甚至考虑放弃他,装作不知道,皮项显然猜到了些许,所以故意高调,让他逼出心气,非要破这个案子,刚好背上这口大锅……
可破不了,他必然会被皮项针对,挤出府衙。
他不能走,必须得破了这个案子。
那与之而来的凶险……
柳拂风沉吟,解决掉这口锅,不就行了?
他不但得把案子破了,还得找出这案子背后更为复杂的关联,所有危险潜伏,不过是不同利益站位人的角逐,只要有矛盾,就有能利用的点,他要看到这个点,看清楚这个点,就能想到法子应对。
他给裴达夹了块红烧肉:“放心,你哥心里有数,什么问题都没有。”
“——当然有问题。”
隔壁包厢,殷归止慢条斯理夹着红烧肉:“你觉得多蠢的人,能做枢密院副使?”
周青:“不能……太蠢吧?”
今日这卢季奉蠢的就有点明目张胆,但凡长脑子的人,都能看出他阴阳怪气的挑衅,不太应该,枢密院是兵权机构,一举一动牵连甚广,副使这个位置,不该放个傻子。
是演的?
殷归止:“他知道别人会保他。”
内心服不服他这个王爷,是不是怪他挡路,都不重要,一个成熟的仕途官员,走到这个位置,不会不知道挑衅亲王的危险,可他偏偏去做了,做的张扬,做的笃定。
明局的朝臣利益对抗,没必要做的这么明显,暗中交锋才是常态。
“他大约故意在转移本王注意力。”
至于为什么,也很明显了。
“他们不想让本王查吴志义。”
他们不会知道他具体行踪,但他的人调了吴志义履历,问了吴志义去向,这个点瞒不了。
遂一切一如预料,吴志义这个盐铁转运使,非常重要。
“所以谁给死者提供的额外物质享受,很重要。”
柳拂风大概有了推测方向,死者梳的不是妇人头,还未婚嫁,但身上痕迹……经过房事,应该与男人有私情,若这男人只是寻常富户,府尹不会那么谨慎,也不一定会认识,破案率不会不想要,他应该认出了这具女尸,或者女尸身上的东西,再或者,有人暗中提点了他,他才不得不谨慎。
“只要找到这个人,我们就能破局。”
另一个包厢,周青眨眨眼:“王爷的意思是……找一个女人?”
“尸体上的东西,你也看到了,”殷归止放下筷子,优雅执帕擦嘴,“衣带间卷携的珠花碎,廉价质浅,非官宦或富商女眷选用,烟花女子也看不上。”
遂吴志义在外面养着个女人,且很好打发,手头定不宽裕,甚至可能不知他身份。
周青懂了。
男人嘛,好面子,掌控欲强,衙署家里压力大了,就想找个安全的排解地,不一定是真心喜欢上哪个女人了,可能单纯只是想发泄,不聪明的底层女人就很合适,便宜方便,还不怕闹出什么大事。
可当你太过轻视一个人,觉得对方蠢,难免会漏一点秘密,比如情事毕时,防御心最低,或许会不小心说点什么?
对吴志义来说,男女之事都是小问题,闹事也能摆平,但他私下秘密操作的事万万不能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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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只要找到这个人……”
“市井幽微处,人心烛照,”殷归止看向窗外,“我们只需要,有一个支点。”
“只要给我个支点,我就能撬动一切!”柳拂风吃饱了,放下筷子,“希望坏人们努力点,别辜负我的期待!”
裴达还在呼呼刨饭:“那咱得忙飞了。”
对啊,会很忙。
柳拂风无奈叹气,得瞒住了嫂子,不叫他担心,嫂子是仁雅君子,菩萨心肠,怕是听不得这些脏事。
“行了,走吧。”
“去哪?”
“办案啊去哪!”柳拂风起身,一记重栗敲在裴达脑门,“别吃了!菜汤都叫你干完了,再吃天都黑了!”
裴达其实早饱了,只是不愿意浪费,抹嘴起来,比他还快:“走!”
“等等!”
柳拂风仔细从几个光盘上,分辨出一点颜色,对应刚刚吃过的菜,指了两道:“这两个怪好吃的,一会儿回来你提醒我,给你嫂子带回去,唔,还得问问后厨,能不能加香菇。”
裴达猛拍胸脯:“包兄弟身上!嫂子今晚上的菜我孝敬了!”
有打包的菜,不用亲自做饭受累,这份心意惊喜还会转移注意力,回家晚点应该也不会被嫂子责备,还不用面对磨相处,不怕掉马,甚至连菜钱都不用自己出,简直一举数得!
柳拂风满意极了。
另一个包厢,殷归止选了四道菜:“让人晚上送到宅子里……唔,再加一份苦瓜。”
和人演恩爱夫妻,就得一块吃饭,不能顿顿都让捕头做,‘蕴公子’也要适当表现,可肃王殿下哪里会做饭,当年烤个田鼠都被手下笑话浪费食物,他要是一时不慎把房子点了,这戏也别唱了。
两边差不多时间开门,因酒楼构造,倒是不会立刻撞上,但多走几步,就难免了。
“怎么没有呢……难道是我看错了?不可能啊,我认错谁也不会认错一块长大的堂兄啊!哥你在哪?我刚刚好像看到你进来了!”
一个衣着色彩极为鲜亮,差点把自己打扮成孔雀的年轻男人在大厅转悠,仔细看每一桌客人,看不清还把人脸扒拉过来,正是京城著名纨绔,熙郡王殷思齐。
肃王紧急撤回迈出的腿:“他怎么来了?”
他这个堂弟,跟屁虫,粘人鬼,自称废物点心,也的确很废物,废物到收拾他都觉得在欺负傻子,于心不忍,他倒不是怕他,但若被缠上,是会坏事的!
“王爷稍侯,属下这就去调开他。”
表现的机会来了,周青当仁不让!
结果转角打了个旋,又回来了。
殷归止:“嗯?”
周青期期艾艾:“那什么,捕头……柳泽雷刚刚好像在这吃饭,刚吃完要走,正在下楼梯。”
好险好险,要是没停这步,就一起打照面了!
殷归止:“他走他的,你走你的不就行了?”
你又不是本王,怕什么?
“我今晚……还得在他面前出现呢,”周青也郁闷,“侍卫群里扒拉了一圈,只我会点种花。”
殷归止:……
‘蕴公子’擅理花草,尤爱名品,他最多擅长拔花割草,他的人也是,全都是武夫,没一个懂花的!
熙郡王郁闷的摇开洒金折扇,嘟嘟囔囔不满意:“我们肃王殿下到底去哪里了嘛,我都想了他一整年了,回来也不露个面,家里熏香备了,新衣裳给他绣了,他最爱的鸭给他做了,连锅碗瓢盆都换了新的,怎么还不回家嘛,指定被外面哪个野妖精勾住了!”
柳拂风和裴达经过,正好听了一耳朵。
“肃王竟然回京了?那岂不是边关安平了?”裴达兴奋扒拉他雷哥,“肃王殿下你知道么?勇武刚猛,平了北漠,把蛮人揍得落花流水,磕头求饶都不管用的那位?”
柳拂风当然知道,他还和肃王的兵打过交道,只是没见过本人。
“原来他喜欢鸭啊。”
8. 嫂子来赏月呀
柳拂风这一天忙的跟打仗似的,感觉鞋底子都磨薄了,终于拎着从酒楼打包里的菜回家时,天都要黑透了。
就着门口的灯笼微光,他理了理衣衫,提醒自己别带心虚偷感,伸手推门——
“阿蕴,我回来了……”
东墙边花房赫然醒目,昨晚嫂子说来着,一天就做好了么!
雷狗果然惦记着那口软饭,都没提前给嫂子准备准备,还得让嫂子自己来!
有个布衣小厮打扮的人,正拿着笤帚清扫,见他进院,低眉顺眼的过来打招呼。
“您就是家主柳捕头吧?我是蕴公子请来照看花房的,活契零工,不住家,您叫我小周就行,有事也可随意吩咐,蕴公子说了,照活儿付工钱。”
殷归止回来也晚了,周青这拖延时间的功夫,小心从东北角翻进来,溜到花房,理好衣服,慢条斯理走出来,看上去悠闲极了:“回来了?洗手吃饭吧。”
柳拂风提高手中食盒,眉眼弯弯:“我给你带了菜,你指定喜欢。”
殷归止心头猛的跳了下,表面若无其事:“今日忙碌,无暇它顾,我便也叫外面送了几个菜,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两位早些休息,小人就先告退了。”
周青相当有眼色的告辞,走出大门,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潜进暗影折回,翻墙重新进了院子。
提防捕头武功高强,不敢太过靠近,窝窝囊囊藏在花房。
“我来看看是什么惊……喜。”
柳拂风洗手过来,掀开扣着碟子的碗,好嘛,还不如不掀开,又是苦瓜!
殷归止也理所当然的,再一次看到了香菇。
京城满大街的酒楼饭肆,那么多好吃的菜,你为什么非要挑这个,何苦为难自己!
双方诡异的沉默了一瞬,重复昨日的恩爱夹菜行为:“你尝尝,若喜欢,以后还有。”
“你也是,若不喜欢,改日我寻别家。”
今天比昨天好的是,菜色很多,还有别的选择,大不了把对方给自己夹的不爱吃的菜悄悄埋在碗底……
“可还合胃口?”
“香,太香了!”
柳拂风一边演,一边觉得嫂子真心好,温柔体贴,把哥哥放心上,总惦记着给哥哥最好的……多好的人,怎么就眼瞎看上了雷狗,还被骗的死心眼,只投喂苦瓜,雷狗喜欢的东西多了去了好吗!
殷归止看着烛光微影下,少年灵动眉眼,心中直叹可惜,挺机灵的孩子,怎么碰到心上人的事脑子全扔了,谁会一天到晚吃香菇,只吃香菇!
然后很快,他们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该探索对方更多,别只冲着一样祸祸?
还好还好,这才刚见面,在一起不到两天,尴尬期还没过……都能理解,不会露馅,之后引导开启新方向就行。
这顿饭吃的比较快,可能大家都累了,没心思谈‘情’说‘爱’,或者……都心里有鬼,不想大演,只是微演。
柳拂风很快放下碗筷:“阿蕴先洗漱休息?今日府衙有桩案子,我得忙一会儿,把白日来不及整理的东西,在书房整理下。”
理由无比正直,且一点都不莽撞,哥哥和嫂子在信里约定过,不要刻意陪伴,不要让彼此感觉到压力,生活要和以往一样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比如哥哥这边,如果耽误了差事,嫂子会心有不安。
天天像昨晚那样,他有点扛不住,嫂子实在太好看,温柔体贴的直白,他不能伤害这么好的嫂子,最好相处少些,比如今晚,嫂子睡了他再回去,明天嫂子醒前他就起来,完美!
“不是约定过,不干扰彼此要做的事?而且我的花房才刚刚建好,还需整理一下,”殷归止重申了信里的话,轻描淡写,“你自去忙,不必顾虑我。”
他手里的事,下午也有了进展,很需要分析总结。
两边自以为搞定了对方,很快分开,一个去往书房,一个去往花房。
柳拂风摊开一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整理案件思绪。
死者衣衫间卷有一角赌坊纸张碎片,赌坊很好查,他们顺着这条线索,很快找到了赌鬼刘丰贵,妻早亡,无子,不着家,好几回想卖了女儿抵财债,父女俩常吵架,也动过过手,本案死者,就是他的女儿刘杏。
刘杏今年十四,生活环境恶劣,近来认识了一个男人,这男人给了她一点小小的底气,让她能抵抗父亲。刘丰贵直言女儿越来越不听话,好在每回手头紧了,去问女儿要,她都会给,他也就没想卖她,但这个男人是谁,刘丰贵说不知道,他并不怎么回家,还以为女儿做了半遮门私娼,五月初七酉时中,他钱赌完了,回家问女儿要,女儿竟然说没有,还跟他争执,竟把赌坊催账单撕了……
他并不承认打了刘杏,言不知吵完女儿去了哪里,对女儿死讯也浑不在意,这两日忙于赌钱,根本不愿出赌坊。
他撒没撒谎不确定,但肯定有隐瞒。
刘杏大部分行踪很好查,做饭洗衣,照顾家里,从外面铺子接绣活回来做,积攒换钱,偶尔夜晚不在家,没人知道,家里也的确没有除刘丰贵外第二个男人的痕迹,她认识的男人,应该有外宅,找她的频率不算特别多,且做的非常隐秘。
所以五月初七晚,她与父亲刘丰贵争执后,去了哪里?是想为父亲的赌债,去向谁要钱?她知道要见的这个人,这晚会在欢云舫,所以去了七里街?
怎么找到这个男人呢?刘杏行踪并未被外人察觉异常,总是在夜间私会的话,这个宅子距离一定不远,但刘家宅子附近龙蛇混杂,信息难查,那个男人又很谨慎,似乎只给刘杏钱财,并未送过任何体现自己品味的礼物,也就不便推测身份性格……
一定有办法的。
柳拂风今日在这个案子上纠缠太久,思路有点打结,干脆换换脑子,看能不能想到点什么。
他在墙上挂上个小圆靶,准备练箭。
不会武功这件事,他想过了,摆烂不是个事,裴达好骗,别人呢?还有真遇到危险的时候,难道不需要表现?他冥思苦想后,决定练箭,袖箭。
袖箭有自动扣,隐藏方便,危机关头还能秀一把,练起来应该也不难?不就是准头,从小到大,他打枣最准了,小时候拿弹弓打鸟,雷狗从没赢过他!
柳拂风对此相当有自信,回来路上就置办上了,刚好趁着今晚练一练,他潇洒抬手,眯眼瞄准靶心,凝神屏息——
“给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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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飞出去了?
完蛋,该不会被嫂子看到吧!
柳拂风瞳孔震颤,追着箭飞出去的窗口就翻了出去。
还好还好,箭不知怎的拐到了房间里,没往花房,嫂子也没出来,大概是没听到……
他蹑手蹑脚走到房间,拣回小箭,再偷偷溜回书房。
“什么声音?”
花房里,周青正在给王爷汇报最新信息,倏然听到动静,手迅速摸向腰刀:“像是箭矢,王爷稍候,属下去看看。”
殷归止阻了:“不必。”
柳泽雷武功还行,许是手痒,就像现在的他一样。
周青看着脱了外裳打拳的王爷,沉默了一瞬,王爷何尝这么憋屈过,活动筋骨还得悄悄的!
“要不咱们出……”
“不必节外生枝。”
殷归止并不喜欢晚上练拳,他一般是早起操练,但现在跟别人同住一屋,柳泽雷起得不晚,但也没那么早,他很难择时间,只能见缝插针,寻到闲余,让自己松快松快了。
“继续。”
“是,吴志义仕途如鱼得水,春风得意,求他办事的人很多,他贪污的方法有点特殊,从不收贿银,金玉珍宝,”周青表情有点古怪,“他自己写字画,卖给别人。”
“他的字很好?”
“属下不觉得,字画鉴赏收藏大家也不觉得,但求他办事的人觉得好,给价非常高,”周青语带嘲讽,“他们还竞价,买回去了又不珍惜,经常要么丢了要么损了,去吴守义府上再求,再竞价买,搞得很多不太懂的人,真觉得他的字画一绝,很富收藏价值,想要囤积居奇了。”
贪污搞出这么大阵仗,不但要钱,还要名,连带着真正的市场都带坏了。
“他平时身边只跟一个文武双全的长随,这长随请了长假回老家,不在京城,他在外私宅众多,难以锁定……女人,更是毫无线索。”
殷归止:“查查这长随。”
“找出来问话?”
“不,太耗时,先查他名下房舍,平日接触的人,尤其,女人。”
吴志义那么忙,总得需要个为他办事的,他能隐藏的好,证明办事人得力,亲力亲为做了很多。
殷归止长拳刚猛一挥,一套拳将完:“吴志义这几日在忙什么?都有谁迫切找他……买字画?”
周青伸手执壶,给王爷倒茶:“年中将至,好像茶酒两课最为着急……”
“咻——哆!”
一支小箭扎到花房门框上。
殷归止一把把周青推开,单手接住茶壶,轻轻放回桌面,同时伸手抓住外裳,披到身上。
周青:……
属下是离门近了点,但反应不弱的,自己会躲,王爷……是手滑了么?
他迅速在空中调整姿态,壁虎一样游走,反扣在墙壁角落。
殷归止打开门,看着月光下的修长身影:“怎么了?”
柳拂风迅速把从门框上拔下来的小箭藏到背后。
他当然不能说自己射歪了箭,反应快极,弯起眉眼,灿如春水:“今晚月色很美……阿蕴可愿共赏?”
死嘴快闭上,谁让你邀请看月亮了!
9. 我知道,你不想亲我
面前人长着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笑起来时灿灿生辉,如梨花春水,皎月入怀,很是惑人心志。
殷归止不动声色,目光掠过门柱上箭洞:“喜欢赏月?”
装作箭没射准,实则是想过来邀约,做了还不好意思说,气息浮动,耳根微红,明显是想同他亲近……情侣之间的小把戏罢了。
他并不多言,关了门出来,顺手带了壶酒,摆到院中桌上。
柳拂风感动极了,嫂子真是太好了,善解人意又体贴入微,都没多问,免的他尴尬,还准备营造气氛配合他……他要是不懂点事也太渣了,硬着头皮也得上。
可这是嫂子,哥哥的心上人!
他回应不了嫂子的情感暗示,只能在别的地方做得更好,比如……从厨房拿碟花生米,方便嫂子下酒,比如让聊天气氛活泼愉快些,让这个突如其来的‘赏月’,不那么让嫂子失望。
没有情爱流淌,可以有别的快乐体验嘛。
“今晚的月亮真……”
柳拂风坐下才发现,今天初十,月亮并不圆,比半圆要凸一点,像婴孩胖乎乎的小脸蛋,称得上可爱,却远远不如十五的月让成年人感怀赞怜。
“真可爱,暖暖的软软的,没那么亮,却让人心生柔软,想咬一口。”他歪头看坐在桌子另一侧,姿势优雅,腰背笔挺,月下更显风仪的男人,“听闻榆关山高野阔,多晴少雨,阿蕴见到的月亮,是不是更美?”
蕴公子不恋凡俗,抱朴含真,住在榆关山里,伴琴棋之雅,诗酒之醺,花鸟之乐,是个性格气质都很独特的君子。
殷归止不在榆关,那是他守护的疆土内防线,除非他身死溃败,敌军南下,他的队伍都不会在榆关,但他路过过,知道那里的样子,同他每晚看到的月色很像。
“会更大,更亮些,月下一望无垠,没什么屋舍,也没什么人,偶尔会有悠长埙声,或是远旅的客商思家,或是躁动的年轻人诉情,风里偶尔会有味道,或是微咸的湿,或是燥散的血……阴晴雨雪,马嘶兽鸣,都在里面。”
有人生还,有人马革裹尸,激烈的战鼓兵戈停息后,天地寂静如常,只有风记住了味道。
柳拂风:“有点难过。”
殷归止:“嗯?”
“我没去过榆关,但听你说这里的风月,有点难过。”
柳拂风在想,或许嫂子也不是什么都跟哥哥说完了,比如这段记忆中的月光,风掠过指尖的温度,苍凉的味道,嫂子提起来的态度很寻常,像是习惯了,习惯了某些悠长的,在时光岁月中不能被满足的情感和思念,习惯了月色总是苍凉,人生也是。
他感觉这些安静的话背后,有什么激烈涌动的东西,但他没问。
不能问,这是哥哥才可以触及的内心领域,他不可以。
他下意识啜了口酒。
“所以阿蕴才喜欢花?”
每种花形态不一样,颜色不一样,但花开必伴香气,让风里盈满的,至少是自己不讨厌的味道。
殷归止执杯饮酒,没有说话。
柳拂风看着他,福灵心至:“你是不是……不习惯京城?”
殷归止瞳眸移过来:“嗯?”
“你虽小时候住在这里,不算陌生,可时光弄人,事易时移,有时候成长的过程有点残忍的,猛一回头,发现自己都不认识过去的自己了,近乡情怯也好,改掉了的习惯也好……身在外时,故乡是牵挂,是最美好,归来时,会害怕找不回曾经记忆里这些美好,找不到熟悉的东西,四季在变,年月在变,人,又怎么可能都始终如初?”
柳拂风声音很轻,他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因为经历过,也失落过。
嫂子到京城,初来乍到也好,久别重逢也好,总会有不适应,不能因为别人坚强,丝毫未有表露,就装作不知道,看不到……
院外梆子悠长,柳拂风突然站起来:“你等我一下。”
他纵身跃起,飞鸟一样轻灵,月下描绘出漂亮剪影,如风迅疾,如云无痕……跳过了墙头。
很快,殷归止半盏酒没饮完,人回来了。
他现宝似的拿出一个油纸包,散开:“喏,隔壁章奶奶做的槐花坨子,我今早出门时就看到她拿了长钩,对着枝头高处槐花比划,料她晚上必做这个,果然……咱们悄悄的,别叫她知道。”
他还麻利给殷归止分到了小盘里,筷子摆好——
“章奶奶说,京城小孩每年这个时节,都会吃一口这个,宫里皇上嫔妃皇子王爷们都不能免俗呢,你一定也喜欢!”
“虽说年岁流转,或是物是人非,或是想珍惜的东西被岁月染上不同颜色,挽回不了,可年年岁岁,这里的花都一样,景都相似,你想珍惜的东西没了,当年的朋友走散了,都没关系,前方总还有大把光阴,再找再处就是了,遇到喜欢的想念的就好好珍惜,你看你现在,不就有了一份时光馈赠的特殊礼物?”
他手往后伸,从后腰拔出槐花……
是,他还折了槐花枝,暂先放到桌上,蹦蹿着去找小瓶子,要把它们插起来:“我记得是放在这里啊,怎么没有…… ”
殷归止看着白嫩润泽,散发着淡淡幽香的槐花,想起皇宫中,他幼年居住的宫殿里,也有一株老槐,每每这个时节,皇兄总会在树下逮到他。
几年未见,皇兄生了很多白发,他的确……有些不适应。
有人找花瓶都吵吵闹闹,这翻那翻,嘴里嘟囔不停。
殷归止看着月光下的轻灵身影,侧脸朦胧,衣角浸着花香,猫儿拆家一样乱跑……忽然垂了眼,不敢多看。
他低头咬了口槐花坨子,凉了,不比刚出锅的时候焦香微甜,却也另有风味。
是记忆里熟悉的味道。
御膳房大太监说,这种吃食用料很简单,谁都能做,味道大差不差,贵在时节,只有这个季节,才能吃到这种鲜甜的味道。
蕴公子好眼光,这样的少年人,谁不偏爱?
柳泽雷好像很会哄人,不是百般花心思,专门钻研的那种,他随心一个举动,轻而易举,就能讨人喜欢。
“找到了!”
柳拂风抱着一个圆肚白瓶过来,把槐花枝插进去,见嫂子尝了槐花坨子:“味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殷归止静静看着他:“还不错。”
嫂子这眼神……怎么说呢,认真过头了,有种深情的错觉。
或许也不是错觉,嫂子本来就对哥哥爱意深浓。
柳拂风有点扛不住,心虚低头,拿来桌上酒盏,一饮而尽:“你……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有点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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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
“嗯。”
紧张就对了,你紧张了,本王才不会暴露破绽。
殷归止看着对方微微发红的眼角,又发现一条,这人似乎酒量不太行。
“等等——”
“嗯?”柳拂风紧急撤回一个马上要坐下来的屁股。
殷归止:“过来。”
“过……去?”
柳拂风看了看对方膝盖,心跳如擂鼓,脚都要软了,嫂子这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让自己坐他腿上吧!
这肯定是不行的,绝对不可以……
柳拂风走过去:“怎么了?”
不能就这么干硬的拒绝,得讲究方式方法……
殷归止摘掉他大腿外侧袍角沾到的苍耳:“行了,回去坐吧。”
原来只是这个……柳拂风手心汗都要攥出来了。
见他愣住不动,殷归止犹疑地看了看那几颗苍耳:“或者……你不怕扎?喜欢这个?”
“不不,谢谢阿蕴!”
柳拂风中气十足的道谢,满心尴尬只自己知道。
他就说,嫂子是个正人君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半分狎昵调情,嫂子是个正经人,发乎情止乎礼的!
他偷偷瞄了殷归止一眼,坐姿端正,肩腰笔挺,衣领拢的一丝不苟,喉结都是若隐若现,很有一种特殊的禁欲感,这么好的人,他怎么敢怀疑的!
他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手。
“怎么了?”殷归止看到了。
柳拂风噌的蹿回自己位置坐下,速度快的,好像对方是什么洪水猛兽:“蚊子,有蚊子!”
“好啊,看到老娘就躲,看到外面漂亮的狐狸精就舔着脸过去是不是?说!上哪鬼混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巷子里有晚归的丈夫被妻子捉到,纵使压低了声音,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诶不是……真不是!你放开我!我都说了不是,你个娘们怎么听不懂呢!”
“真不是?那你亲我一口……怎么不亲?是忘了自己长着嘴了?”
夜色被激起涟漪,气氛微妙,院子里感觉也不对了。
柳拂风很难不反思,自己刚刚蹿回来的动作是不是不大合适,快的像在嫌弃什么,心虚的解释:“我刚才不是……”
殷归止:“我知道,你不想亲我。”
柳拂风:……
自己肯定是不想,也不会,但哥哥会想啊,雷狗何止是想亲嫂子,更过分的都不方便说。
“我想……”
“想?”殷归止眸底墨色如渊,看不清,猜不透。
柳拂风舔了舔唇:“我想……还是不该想呢?”
殷归止:“不必多虑,我知你心诚贞,外面没别人。”
“……你少跟老娘耍花枪!老娘知道,你外面有人了是不是!”巷外女人声音高亢,字字惊心,“你倒是会藏,天天装无辜!”
这月是赏不下去了,再呆下去,保不齐得露馅。
柳拂风突然站起来:“我想起我还有事,得再去书房忙一会儿,阿蕴你早点睡!”
殷归止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指尖轻轻抚过白瓷酒盏。
会哄人,很容易讨人喜欢,酒量不好……还情怯害羞。
他从容起身,拿起桌上的瓶插槐花枝,朝房间走去。
10. 给嫂子的礼物
卯时,柳拂风艰难睁眼,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来。
昨晚计划大成功,回房间时,嫂子灯都吹了,睡的香甜,他不要太满意,蹑手蹑脚摸到窗边小床,迅速钻被窝睡觉,连招呼都不用打,但他的好哥哥,雷狗,武功高强,生活自律,有早起练武的坏习惯……
他不会武功,也得起来‘练’。
天还这么早,太阳都懒洋洋打瞌睡呢,雷狗你造了大孽了!
练也不能在院子里,被嫂子看到怎么办?雷狗肯定是愿意在嫂子面前秀的,胸肌腹肌腰臂再来点汗水……他那花拳绣腿,秀来干什么,等着被拆穿?
柳拂风没吵醒嫂子,轻手轻脚穿衣离开房间,走出院门,开始……晨跑。
也当锻炼身体了不是?
他很快找到一处‘练武’圣地,小河边,树木掩映下,视野受阻,清晨一个人都没有,鸟却很多,他决定在这里练练袖箭。
这破箭不听话,总是乱飞,你有本事飞到一个大胖鸟身上,给老子加个餐试试!
场地无人,幽静隐秘,不用担心任何意外,他干脆放飞自我,各种尝试,不同方向,不同力量,不同角度……还真给他发现了关窍,不是他准头不行,他扔石子打弹弓功力仍然在线,是这个袖箭他不熟悉,机扣不像正常手拉弓箭,要得心应手掌握,是需要技巧的,熟悉了它的设置,参数偏差,才能如臂使指,百步穿杨,百发百中。
“我知道了!得这样……不行?偏一点点……偏一小点……草!”
柳拂风眼睛看会了,手还不行。
上蹿下跳找回射飞到树梢的小箭,他深深呼吸,高手不是一天练成的,你可以的柳小风!
回家路上,柳拂风尽量保持情绪平和,如果嫂子要问,就说家里院子太小,活动不开……结果嫂子没问,还贴心给他倒了水,让他洗脸!
多好的嫂子!
柳拂风决定替他哥好好表现。
“阿蕴初至京城,原该陪你到处逛逛的,昨日忽有急差,耽误不得,心中实是过意不去,你今日可有什么计划,上午需要出门去哪里么?我送你可好?”
殷归止自知身份问题,扮演蕴公子时,最好待在小院,足不出户,才会将暴露风险降到最低,可现在他刚刚回京,外面没什么人认识肃王的脸,趁机出去几趟还好,以后,会更不方便。
柳泽雷很聪明,现在是耽于情爱不能自拔,未发现异样,若察觉不对,必会回想试探,他得为以后的风险控制布局。
“想去花市,看看花种和价钱。”
花房都搭起来了,花植当然要种。
柳拂风积极极了:“我送你过去!京城的路我最熟了!”
熟不了一点,但谁叫聪明如他,早早就背过京城舆图,处处如数家珍了?
二人很快收拾停当,推开院门——
“哟,雷子,这么早出门啊?”
“早饭吃了没?正好我家做了蒸饺……”
“豆浆要不要来一碗?”
邻居热情如昨,殷归止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柳拂风挡在他身前,笑的那叫一个如沐春风,麻利接过热乎乎的蒸饺,悄悄从背后塞给他,又顺了碗豆浆,嘴上还没停:“王婶,昨儿听大胆说您家屋瓦端午漏雨了?正好这两天天好,我抽空给您看看,您可别自己干啊。”
“哟,这什么,胡豆?我都看到了叔您还藏,好久没吃到您炒的胡豆了,来来给我抓一把……不怪我啊,我手就这么大,抓少了不合适不是?”
“这什么瓜?没吃过,尝尝——哎呀您别小气嘛,都带上街了,家里指定有多的……”
殷归止眼睁睁看着他表演,顺别人东西那叫一个丝滑,毫不见外,赖皮都耍上了,还顺手挑拣自己爱吃的,偷偷递过来。
“我家新来的这位呢,琴棋书画,君子六艺,无一不会,只是读书人嘛,性子有些内敛,大家给我个面子,别太热情了,再吓着他。”
柳拂风微微侧身,给大家介绍殷归止:“不过他跟我一样热心肠,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不用客气……是不是啊阿蕴?”
殷归止视线掠过环在肩头修长润白的手,略颌首:“是,不必客气。”
他只是不习惯,没见过这样的邻居热情,并非厌恶。
“原来是蕴公子,人生的俊,名字都好听的嘞!”
“放心我们省得,脾性不同,喜欢清静嘛,街尾秀才老爷也不爱热闹,大家不都知道他是好人?”
“我们这些人没见识,话多吵闹,但没坏心,蕴公子别介意,我们不讲究是不讲究,可都有把子力气,你要遇到什么难处,随便喊一声,指定过去帮你!”
“他们给你东西也别客气,是家里有多的,才会分享嘛,愉快接受就好,”柳拂风又顺了个小甜瓜,塞到殷归止手里,拉他往前走,“好了,一大早的没事忙么都挤在这,我带阿蕴看花去了。”
“行行行去吧,臭小子就知道嫌弃我们……”
“你小子也是癞□□吃上天鹅肉了……”
“看久了还有点般配……”
殷归止皱了眉,隐隐明白,邻居们不是每天都这么热情似火,是因为知道柳泽雷家里添了人,才想看看,平时程度大抵不会这么严重。
这些人互相照顾,互相包容,连拆台耍赖,都透着不一样的亲近感。
肃王平时没体会过类似的情感,颇觉新奇:“你们……一直都这样?”
“哪样?像看新娘子一样看你?”
柳拂风逗了下殷归止,见对方微怔,才偷笑着大步往前,双手交叉叠在脑后,完全不像捕头,像个街头恣意少年,拉长了声音:“放心,以后不会了,大家都有营生,哪能那么闲……不过他们要是塞东西给你,你就接着,不喜欢,就直接说,他们知道了你的喜好,就不会塞你讨厌的东西了。”
“没什么了不得的算计,都是性直淳朴的百姓,住的近,多照应而已,你难时我扶一把,我累时你托一下,偶尔犯懒摆烂也没关系,顶多挨大家两句骂,看你没饭吃还是会愿意分你一口……能这么热热闹闹的,也是福气。”
“……不错,是福气。”
殷归止看着灿烂阳光下,越发修长似少年的背影,从第一次见面,这人炒菜端上桌,招呼他吃饭时,他就觉得对方身上写了四个字:人间烟火。
此刻依然如是,浮尘绕在他脚边,随光影跳跃,阳光似乎尤为偏爱他,为他打上朦胧金边,侧颜小小汗毛清晰可见,更不像个成年捕头了,像个灵动少年。
脚步穿越长街,浮光掠影轻缓滑过,大约花市近了,淡淡香氛缭绕,浮动盈袖,少年也轻盈了起来,像马上要振翅的蝶。
“阿蕴小心,晨间人多,莫被挤到。”
柳拂风捉住殷归止袖子,拉着他走,在前面替他开路。
举止温柔,有点小心思,却不敢更大胆,赤诚的可爱。
殷归止不动声色,由他拽着往前。
柳拂风哪里知道,肃王殿下并不懂花,只能扮深沉,他只知自己不懂,不懂不丢人,但至少得表现表现,来都来送嫂子了,自然要送点礼物!
花他不会选,但最热闹的地方,肯定有好东西,送给嫂子的,一般物件怎看得上眼,必须得特别点!
今日倒是来的巧,一月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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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花市活动如火如荼,中央街区搭了个巨大的高台,就像舞狮队抢绣球一样,让人们登高台抢‘百花礼’,谁抢到了,谁本月在花市任意摊位采买花卉,全部五折!
那还不得表现表现?
柳拂风活动活动手腕:“阿蕴等着,我取了那百花礼给你! ”
他相当自信的点地跃起,纵身往上——
比武打架他不行,但轻功他在行!不就是到最高处抢东西?不就是中间要腾挪跳转,提防别人的坑,顺便假动作骗别人掉进自己的坑?这个他擅长多了!
殷归止看着他表演,身韧如竹,腰柔如柳,时而锋利如剑刃,时而飘忽似飞絮,翩若惊鸿,矫若游龙,顶着耀眼阳光,掠过浮世暗影,最终夺下高台最上方的小花篮,飘落到自己面前,眉眼弯弯,灿如星辰——
“阿蕴,给!”
小花篮不重要,只是装饰,里面嫩绿枝叶掩映,托举着一枚木雕花牌,圆形,半个巴掌大,白蜡木雕刻,光泽温润如玉,雕艺巧夺天工,花瓣伸展迎风,含羞绽放……是一朵榴花。
花市每月都有活动,月月奖励不一样,五月又名榴月,正是榴花绽放的时间,也是他们……相遇的时节。
柳拂风这还不顺杆爬?
“榴花赠你,阿蕴可千万不能忘了我的好,往后岁月漫长,我可能会惹你生气,但你最气时,也莫厌了我,想想今日的榴花,可好?”
殷归止指尖抚过榴花花瓣,拂去上面微尘:“那你也要记得,今日送我这榴花的心情,未来纵历风雨,也莫要相忘。”
“我怎么可能忘?”
他以后还得提醒雷狗呢,背住这一段!
柳拂风看着那朵榴花,心情大好,这花不够大朵,不比牡丹芍药明艳,但它娇羞的刚好,正合自己心意……
电光火石间,灵台清明,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想送一个人礼物,那这件礼物必然包含对方的喜好,也有自己的品味,所以那具女尸,刘杏家里没有相好男人送的礼物,无法查证推理,那送出去的礼物呢?或者已经选好,还没来得及送出的?刘杏必然知道对方喜好,或可推测了解!
感谢嫂子,我找到突破点了!
“阿蕴接下来自己逛可以么?我手边还有差事,得马上去榆树胡同一趟,不能翘班太久。”
“我本也不愿耽误你的事,你可自便。”
殷归止也是看着手上榴花,想起来,吴志义尸体上裹带的珠花碎廉价,身上衣着也低调,显是刚刚和养着的女人赴约过,可和女人私会,还不是一个层次的女人,为何要随身携带小印?小印,是用来谈事的,他的计划里,私会完女人,是要去哪里?
不可能是带着女人谈事,如果真想带在身边应酬,他挑选的,绝不会是戴廉价珠花,对他来说便宜好骗的女人。
要避人耳目,还要能谈正事,满足私密要求,这样的场合……京城可不多。
他眼底微转,很快有了想法:“早些回来。”
柳拂风眉眼弯弯:“你也是,花市就在这不会跑,别累到自己!”
双方很快告别转身,各自去往不一样的方向。
殷归止连衣服都一块换了,他不仅得扮演蕴公子,还有一堆属于肃王的公务要处理,不得不见缝插针,提高效率,车上听到不寻常的动静,还问了一声怎么回事。
暗卫很快打听完回复:“好像是榆树胡同那边……有人用了关系,要做什么事。”
榆树胡同……捕头今日在那边办差。
“叫个人过去提醒一声。”殷归止指节滑过掌心木雕榴花牌,眉梢微肃,“天子脚下,静安为本。”
11. 真当他是本王心上人?
榆树胡同外,两个年轻男人并肩而站。
“你真确定,你爹来过这种地方?”丘济捏着鼻子,嫌弃道,“又脏又乱,鱼龙混杂,我虽打了招呼,可以封街……但你真要进去?”
吴骏年紧紧咬了牙:“别人不知道,我知道,我亲眼见到过我爹往这边走,他好像在这里养了个女人……”
丘济:“那你知不知他养了谁?每回到这里是为什么,玩女人?还是要见别的什么人,办别的事?”
吴骏年摇头:“我不知道,但我得过来找,我爹失踪几天了,家里不担心,我担心。”
父亲和嫡母并不恩爱,嫡母有娘家为靠,几个嫡兄亦都有了安排,前程在望,唯独他这样的庶子,靠着姨娘得尽父亲宠爱又如何,若父亲出了什么意外……没人为他打算未来,家里真心不想父亲出事的,只怕唯有他们母子。
丘济:“都怪府衙,一群没本事吃干饭的,你推我拒不扛事,那个姓柳的捕头也是,净会与同僚争抢出风头,一点主动帮忙的意思都没有,是瞧不起你么,还是瞧不起你爹?”
吴骏年嘴唇都咬白了。
“我可是去打听过了,”丘济凑过来,轻声咬耳朵,“那柳泽雷,宁可去查一个无名女尸案,都不愿给你吴家面子,帮忙找找人,皮项提起此人直摇头,推说劝不动,但又实在是个有真本事的人,要不要……我帮你点点他?”
吴骏年:“怎么点?”
“先礼后兵呗,给他点颜色看看,教他知道什么人不好惹,什么事不能推,”丘济越说越阴沉,“你说他那么厉害,又不愿意管你爹的事,是不是……干过什么亏心事?你爹可千万不能出意外,你们家都指着他呢,我爹和他兄弟那么多年,我们一家也盼着他好呢。”
“那是得……”话还没说完,吴骏年就见丘济沉了脸,“怎么了?”
丘济伸手,让报信的下人退下,脸臭的很:“这街封不了了,说是肃王吩咐。”
吴骏年:……
“没法了兄弟,那位分量太足,咱惹不起,”丘济看着巷子里,“不过也没关系,今天要是找不出由头,不还有明天?”
“明天?”
“明天欢云舫有局……咱们一道过去散散心,把皮项叫过来提点提点,你放心,那姓柳的捕头,包我身上,保证教好了规矩,让他跪着来求咱们。”
……
榆树胡同内,某个不起眼的宅子里,柳拂风大马金刀坐在厅堂正位,懒洋洋啜茶——
“去问问咱们刘爷,知道错了没有?”
“问你呢,知道错了没有!”裴达恶狠狠拔出刀,吓唬绑在椅子上的刘丰贵,“我雷哥耐心可不多,他要是不想问了,你连求的机会都没有!”
刘丰贵舔了舔干裂的唇,全然不像一个时辰前那么硬气。
柳拂风:“去赌坊玩的钱,谁给的?”
刘丰贵:“我闺女,闺女小杏给的,行了吧!”
柳拂风甩开一样东西,绣线汇金,字形精美:“她卖这些东西,换钱给你赌?”
“是,卖给兰绣坊,兰绣坊的东家彤斐是个女人,出价比别人高。”
“这个也是?”
“是。”
“你撒谎。”
柳拂风轻轻抖了一下绣帕,那边裴达无情大手就要捏上刘丰贵肩膀——
“别别,我说,说!”刘丰贵是真怕了,小心翼翼看了眼那绣帕,“这张不是卖的,是送人的!她那个相好,有品位,好风雅,最喜字画!”
柳拂风猜到了,不然也不会在一众绣品中,独挑出了这张未做好的出来:“她那个相好,你一回没见过?”
“只见过一个背影……那人分明不把我当老丈人看,没脸没皮的哄了良家闺女,一文聘礼不付!对小姑娘出手大方有什么用,小姑娘知道屁,钱都不会花不会赚!”
柳拂风敲了敲桌子:“他们私会的宅子位置。”
“这个我真不知道,那老男人阴的很,又警惕……嘶别捏我胳膊,疼疼疼,”刘丰贵被裴达捏的生疼,“离这不远,隔了半条巷子行了吧!但你们去了也没用,我就悄悄去翻过,什么东西都没有,连箱笼都没舍得多置办!”
“那是我们的事,不劳你操心。”
柳拂风让他说清楚宅子位置,微微一笑:“我再问你一次,去赌坊的钱,哪来的?”
刘丰贵被他笑的心惊胆战:“就,就我闺女给的啊……”
“你闺女给的,初七前不是输光了?”柳拂风眉目锐利,“不是说初七傍晚回家找她要,她没给,你们吵了架,之后就再没见过?那这几天你去玩的钱,哪来的?赌坊的利息,怎么还的?”
刘丰贵瑟瑟发抖:“你不敢杀了我的,你是官府的人,官府的人不能不守规矩……”
“谁说我要杀了你?”柳拂风笑容更大,“我这不是在帮你躲赌债?若现在放了你出去,那些追债的人岂不是要砍你的手脚?你在赌坊见惯了这种事,心里明白的,他们不会容情……还不跟我说声谢谢?”
刘丰贵满头冷汗:“谢谢……”
裴达叹为观止,怪不得雷哥昨天不着急,说今天抓来看看,原是知道这孙子今日大难临头,没别的路走了!
柳拂风谆谆善诱:“那还不说,是担心不能讹这人第二回钱?你放心,我最讲义气,此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不会有第四个人知晓,我还可以予你方便,让你摆脱门外的麻烦,更快寻到这人讹第二回……怎么样,这交易划不划算?”
刘丰贵牙齿咬的咯咯响,知道今日怕是无法善了了。
柳拂风眯眼:“名字,来,告诉我,给你钱的这个人,是谁?”
……
殷归止这边,很快收到了新消息,吴志义那个被放了长假的长随,是被放了人生的长假,再也回不来,他死了。
不过这回的死因很清楚,是回老家途中遇到水匪劫船,被水匪杀了,人证物证都有,连行李包袱卷都送了过来,肃王麾下办事,就是这么麻利。
“这不妥妥的杀人灭口?那些水匪早已人去船空,找都找不着,看上去就像意外,他们寻常风格就是如此,可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巧合意外?”
周青头都大了:“咱们的人到地方能量有限,也没看尸追凶的特长,给李校尉的信才寄出去,那位叫峰还是风的少年人没那么快找到……”
殷归止被他转圈转的心烦,甩了枚暗器钉在他脚前,逼停了他无头苍蝇的行为:“若是杀人灭口,则真凶非普通人,有权有钱,甚至地位,可缩小嫌疑圈,若只是意外,不也得了长随包袱,可寻明确证据指向,有用的不急,你急那些没用的?”
周青拔下那枚暗器,双手捧着送回到案前:“……王爷说的是。”
殷归止翻着一同送到案前的细查卷宗。
长随名下宅子不少,城内城外都有,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替主子吴志义办的,有待确认细查;日常来往的人,有男有女,有商有民,还有……小倌。
殷归止指尖滑过‘余歌’人名,长随在京城最后见的人,竟然是个小倌?
他那盐铁转运使主子吴志义,还是个荤素不忌的主?
包袱里的银票银袋,都被掳走了,但缝在衣服里的还在,票面上纹样……似不一般。
殷归止眉心一动:“你之前说,有位虞夫人为茶园事宜奔走,屡屡寻吴志义,吴志义音讯全无,她找上了吴志义同僚丘仲理,明晚欢云舫详谈?”
“是。”
“你还说,这欢云舫乃是京城奇景,生意做的神秘,有很多特殊业务,客人非富即贵,我们回京太短,一时间探不到底。”
“王爷的意思是……”
“明晚,去一趟欢云舫,”殷归止指腹轻轻捻过银票角,看着指间留存的细碎金粉,“本王也见识见识这大热闹。”
周青:“可端午已过,下个节日未至,咱们就是去了,也未必有大热闹看……”
殷归止墨色瞳眸睨过来:“你的兵法怎么学的?”
周青:“啊?”
“没有,制造一个不就行了?”
殷归止抚平卷宗:“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一潭死水有什么好玩的,打草惊蛇,偶尔是非常漂亮的打开方式。”
三十六计之无中生有,在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中,混淆对手视线,引导对手方向,自己则在局里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周青很知道自家王爷在想干什么了,每每王爷露出这种表情,必、有、人、倒、霉!
“那……咱们怎么制造热闹?”
“当然是本王,我,”殷归止慢条斯理放下文书,“而今京城,谁比新归肃王更有吸引力?”
那是没有。
周青小心问:“那属下便放出口风,把跟案子,局势有关的人都引到舫上,方便咱们一锅端,把线头捋出来?”
殷归止颌首,眸底滑过微芒:“还要试一试柳泽雷……或许,可以用他看看,能不能钓到大鱼。”
“王爷……舍得?”
“为什么不?”殷归止眼神冷冽,“真当他是本王心上人了?”
周青立刻垂头:“属下不敢!”
柳泽雷赤诚热情,对公务负责,看起来不像恶徒,殷归止从不质疑自己的判断,但也绝不会随意交付信任,他需要排除柳泽雷与兵器案利益链的关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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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难,看看这些人急起来,要杀,还是要找柳泽雷私聊就行。
甚至,都不需要柳泽雷本人到场,他只要拿走柳泽雷的腰牌,在合适的时机露一露……
殷归止盯着周青:“在这之前,你知道需要干什么吧?”
“属下这就去办!”
周青很有斗志,一天多的时间,他必要查到欢云舫更多东西!
转脚要走时,周青终于想起进来要禀的其它事:“王爷,熙郡王在王府求见……”
“让他滚。”
殷归止刚说完,改了主意:“不,叫他明晚去欢云舫。”
用肃王的名头做局,肃王本人不一定出现,这位堂弟在这种局,会非常好用。
“方管家也问您什么时候回……”
“同他说,暂时不方便。”
他总不能跟老管家说,外面有了个新家吧。
……
柳拂风拿到刘丰贵口供,就去了刘杏与人私会的宅子,的确很干净,除了几套衣服鞋袜,没什么痕迹,就这些衣服,用料样式也很低调,没太多信息,他只能粗略推测男人的身高,体重,一些小习惯……哦,还有有钱,喜欢字画。
这男人只坐正位,想来很爱摆谱,以自身地位为荣,说喜欢字画,在宅子里却什么笔墨都没留,喜欢应该有限,反正肯定不是真爱,走路时总踮着脚,鞋子前脚掌磨损比后脚跟严重,这地位恐也是别人看着高,实则有的是在人前站着,鞍前马后伺候的时候……
这感觉,似乎一身荣辱,全系在别人身上?
信息有限,实在看不到更多,柳拂风仔细把前门后门的路看了几遍,男人来去的习惯,停留的方向,尤其最后一次痕迹……大脑中舆图不断调整变化,最后找到一个可性,七里街?
“哥我打听到了——”
“讲。”
“就彤斐嘛,那个兰绣坊老板娘,”裴达跑的气喘吁吁,“刘丰贵的确从她那讹的钱,钱庄兑票留档我都看了,错不了,彤夫人除了绣坊,名下还有各种铺子,布庄,衣行,酒坊……多了去了,近来好像在走盐铁转运使门路,备了大价钱,为下半年的货做准备,找吴大人找不着,明晚约了丘大人在欢云舫,肯定要谈这事儿!”
柳拂风蹙了眉:“那不对。”
裴达:“保准对!我亲眼瞧……”
“商者这个体量,人脉财力不可小觑,怎会被一个赌徒讹钱,还是以坊外绣女交货欠银这种理由?”柳拂风心思迅速转动,“彤夫人怕什么呢?她犯事了?”
“没有啊,我没查到。”
“所以,有另外的原因,”柳拂风眯了眼,心思快速转动,“这个原因,刘丰贵本人可能也不知道……”
外面有动静,裴达见他哥不动,出去望了趟,很快跑回来:“哥有位姓丘的公子说可以提点提点你,他爹是——”
“叫他滚。”
柳拂风最烦想事时被打扰,而且他在男人留存不多的东西里,找到了一个标记,指向明显,同样的图案,昨日在府衙哥哥的公务卷宗里也看到过。
欢云舫……么?
这个舫非常出名,宴席品味闻名京城,服务项目很多,其中有一项……好像是寄存?
哥哥做捕头查事,去过无可厚非,这个标志被勾出来,放在不紧急也不重要的卷宗那一档……是真的不紧急也不重要,还是故意做成这样子?
图案是巧合么?一点也不重要?
他现在突然很在意,任何一个有关哥哥线索可能的方向,他都不可能放过。
“明晚,我要去欢云舫。”
“这有点不太好办啊……”裴达摸下巴。
“为何?”
“哥你忘了?那可是欢云舫!达官贵人们玩的地方,谁不想见识见识?”裴达诚恳提醒,“谁都能上去还得了,得要凭签牌的。”
柳拂风:……
大意了。
“签牌?”
“人给熟客发的啊,还有特殊邀请,或者砸了大价钱的,”裴达叹气,“普通人想拿都拿不到,就那个在花市搞的活动,每月限量放出一块,都故意把高台架的高高的,没点真本事大价钱,根本搞不到。”
柳拂风:……
好消息,他拿到那块每月限量版木雕签牌了。
坏消息,他把签牌送给嫂子了。
要肯定是不能往回要的……所以,他得偷回来,借用一下再还回去。
完蛋,他又得哄骗嫂子了!
还有明天晚上不回家,嫂子要是太思念自己,相思难眠,找那块木雕榴花抱着睡怎么办,风险很大啊!
他要怎么编借口!
12. 我要摸你身上一样东西
“抱歉,我回来晚了,原本答应你,要早些回家的。”
风起徐徐,烛光摇曳,桌上菜都冷了。
柳拂风心虚的夹未失风味的凉拌菜给殷归止,还好天气热了,吃炖菜太油腻,吃炒菜也燥,凉拌菜倒是爽口下饭……他一边夹菜,还不忘偷偷观察。
那枚木雕榴花圆牌,现在就挂在嫂子腰上。
观嫂子气质习惯,穿用的东西,妥妥的贵公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枚普普通通的木头雕花,这么仔细的贴身放着,还能因为什么,必然是很珍惜他的心意,珍惜他。
柳拂风更心虚了。
殷归止注意到他的视线,庆幸自己心细,没忘了佩戴:“榴花很漂亮,我很喜欢,会天天戴着,片刻不离身。”
柳拂风:……
拜托你离一下身,别这么重视一个便宜物件,不然我怎么偷?
殷归止盛了碗汤,给捕头递过去,顺便低眸,不着痕迹扫了眼对方一直挂在腰间的腰牌:“你晚归,是因为它?”
随时挂着,就随时彰显着身份,遇到事就得管,遇到人求救就不能避。
柳拂风虽然不来京城,但对哥哥的差事一向尊重,爱惜的抚了下这块牌子:“是不是很帅?”
殷归止:……
柳拂风:“这么帅不秀出来,多可惜嘛。”
捕头这份差事,工作时间比较灵活,愿意做几分也全凭良心,腰牌一挂,人人都认识,走过之处多少让宵小害怕,让百姓心安。
哥哥的习惯,只要人醒着,出门必戴,除非特殊假期,或执行特殊任务,所以他过来的这两天,牌子从未离身,外面办事不方便时,也放在衣襟里,保证不会丢。
殷归止眼睛丈量过腰牌挂绳长度,不再多问,吃完饭起身收拾碗碟时,与柳拂风错身,想试试看借助角度遮挡,取下这块腰牌。
“别别你放下,放手!”
柳拂风一个小旋身,抢过嫂子要收拾的碗碟,当然也避开了嫂子的手,这种事怎么能让嫂子干呢,哥哥知道了会揍他的!
不过嘛……
既然恰好有机会靠近,他难免起了小心思,伸手去够嫂子腰间木雕榴花牌——
没够着。
“哦,那你来吧。”
嫂子竟然也不让一让!坐下的动作这么干脆这么快,一点都不心疼干活的自己!
柳拂风小心看了看嫂子脸色,似乎有点……不大高兴?
是怎么了呢?难道是他破坏了嫂子的体验感,夫夫一块收拾洗碗什么的……很浪漫?
殷归止不语,只一味盯着柳拂风干活,在对方转身后,不动声色踢了脚掉在一边的小黄豆,圆滚滚的小黄豆悄悄往前滚了一段,缓缓停下。
现在它不会发挥任何作用,但等柳拂风干完活,往回走的时候……
三——
二——
一——
就是现在!
柳拂风踩到了这颗圆滚滚的小黄豆,身体瞬间趄趔,殷归止做为心系爱侣的体贴君子,自然要过去扶,只要去扶了,就会产生肢体接触,偷小小腰牌岂不是手到擒来?
哪知柳拂风轻功无敌,且有一颗想秀的心。
初次见面差点摔台阶上,于他是个极大耻辱,当时是真紧张,紧张到自己是谁都忘了,根本来不及任何反应,现在不一样,鞋底踩到不知哪来的小黄豆瞬间,他直接借力旋身,拧腰腾空,来了一个空中托马斯全旋大转体,漂亮的飞天,漂亮的落地。
殷归止:……
他的手才伸出去,不得不停滞空中。
柳拂风眨眨眼,自己刚刚……是不是不应该这么酷帅?
嫂子好心伸手扶他,他却来了个大跳,哥哥说男人偶尔卖惨才会幸福……
他相当谨慎的,冲着嫂子悬空的掌心拍了一下,尽力把氛围往回拉:“好险,没让阿蕴看到我狼狈模样。”
殷归止收回手,尽量保持微笑:“收拾完了?回屋吧。”
柳拂风感觉自己得做点什么,不然很难挽回气氛,上台阶时,故意把自己衣角往嫂子脚下送……嫂子没理,再送,还不理,还送!
终于,殷归止踩住了那片衣角,他也就顺势往前扑靠,直直冲着嫂子肩臂,是嫂子最方便扶的角度。
当然,也顺便夹带了点私货,伸手欲摸嫂子腰间的榴花牌。
哪知嫂子根本没扶他,而是往侧利落一避,没让他碰到半片衣角!
柳拂风:……
他撅着屁股,以一个十分不雅的姿势撑住石台:“我,我这回是真的不小心……”
殷归止:“哦?是么?”
瞳眸无情的很,像在看笑话。
柳拂风顿时明白,嫂子看出来了,还故意戳破他。
可是为什么一个人冷眉冷眼都这么有魅力,嘲讽出了睥睨天下的气派!比他干坏事时帅多了!
柳拂风倒不觉得丢脸,嫂子跟前,丢脸没什么,但是嘛……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干脆往前一绊,躺倒在地,捂着根本没磕到的腿骨:“唉哟好疼……疼……”
嫂子心软,一定不会不管他,只要过来看他……
果然,殷归止皱了眉,蹲下,扶他坐起:“哪里疼?胳膊还是腿?很疼么?”
柳拂风终于摸到了嫂子腰间挂着的榴花牌。
殷归止也摸到了捕头腰牌。
夏衫单薄,皮肤的温度从衣料中透出,夜风裹挟着对方的气息,在极近的距离,所有一切都那么生动鲜活,对方的味道,皮肤的触感,甚至脉搏跳动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清晰。
暧昧疯涨。
心跳也是。
柳拂风脚边已经没有调皮的小黄豆,但想有就可以有,他再次扑地,避开了嫂子扶他的手。
就是可惜,太快了,榴花牌没摸到。
殷归止也和捕头腰牌擦手而过,看了扑地的柳拂风一眼,站起来:“看来是不疼。”
柳拂风疯狂咳嗽:“怎么回事,刚还很疼,突然就不疼了,难道只是崴了一下,不是撞伤?那什么,这一身脏的……阿蕴,今日让我先沐浴可好?”
殷归止冷哼一声,回了房间。
柳拂风乖乖去洗澡,幽夜烛晃,水声轻撩,殷归止听到了和初见那日一样,柳拂风听到的声音,但他情绪没半分波动,一点都没脸红耳热,计算着时间,抱了一套衣服就过去敲门——
“我进来了。”
柳拂风迅速看看左右,这这这不太好吧,他什么都没穿!
“你忘了拿换洗衣服。”殷归止绕过屏风。
柳拂风哪里敢让嫂子看到这糟糕模样,伸手扯下边上纱帘,往身上一披,跳出来,还在嫂子来放衣服的瞬间,把自己旧衫裹上。
捕头腰牌被扫到地上,帮忙捡可行,拿走不可能。
殷归止皱眉。
“我差不多了,阿蕴你来洗吧?”柳拂风很快收拾好自己,殷勤帮嫂子准备。
他其实先前也在想,要不要趁着嫂子洗澡时……但刚刚的兵荒马乱让他发现,不大合适,嫂子是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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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不欲彼此为难,他又何必这个时候欺负人。
他干脆等殷归止洗完出来,乖巧迎上去:“我帮阿蕴拿——”
“不必。”
殷归止连衣服带榴花牌,抱的死紧,不知在跟谁较劲。
月影移枝,夜静深长时,二人分别躺在自己的床上,承认了行动失败。
但刚刚只不过是试探,他们已经想好明天怎么应对。
“明晚要出任务,回来陪你吃完晚饭,我就得走了,可能一夜都回不来,”柳拂风跟嫂子报备,“阿蕴莫要担心。”
殷归止:“好,我会备些你爱吃的菜。”
柳拂风心一凉,心知明天这顿苦瓜是过不去了……
果然,第二天傍晚回来,桌上有道苦瓜炒鸡蛋。
还好他提前有准备,在外面垫了两口,小小苦瓜,不成问题!
他痛苦面具的吃着饭,注意到嫂子未全干的头发,略散的衣襟:“阿蕴洗过澡了?”
殷归止颌首:“稍后想出去散个步。”
柳拂风掠过对方腰间榴花牌,大为满意,洗完了好啊,顶多换身衣服,不会再洗,衣服换来换去的,不就注意不到榴花牌去哪了?天黑又不好找,只要他在天亮之前拿回来就好。
殷归止也注意到对方已经换好的衣服,样式贴身,肩臂腰身大腿,都有不同宽度皮鞋绑带,带东西方便,也很显身材,比起捕头,更像镖头:“你这是?”
柳拂风:“秘密任务,要隐藏身份。”
所以那枚捕头腰牌会放到衣襟里,不露在外面,那么只要悄悄拿到手,明晨捕头回来时还回去,便水过无痕。
殷归止计划周详,也很有耐心,一直没有动作,直到饭吃完,叫住了收拾东西的捕头。
“嗯?”柳拂风转身,见嫂子手伸过来,心跳莫名加速。
既然近了,不如就趁这个时候……
殷归止抬手,替柳拂风整理衣领:“这里不平整。”
柳拂风呼吸都屏住了,但非常顺利的,拿到了对方腰间榴花牌:“谢……谢谢阿蕴。”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殷归止手落下的同时,趁着对方紧张害羞,干脆利落地取过捕头腰牌。
二人同时后退一步,手都藏在背后,掌心都是刚刚得到的东西。
柳拂风心跳怦怦,从没这么快过,注意力高度集中下的紧张危险,和心动的感觉好像……果然跟嫂子一块,就是刺激。
“那我走了?”
“出门在外小心为上,若有人欺负你……”殷归止眼神微深,“不必给他们留面子。”
柳拂风笑:“那我要打不过,阿蕴会帮我?”
殷归止:“打不过,告诉我。”
柳拂风知嫂子有君子之风,君子雅贵,可能以为万事都能讲道理,或者……认为财可通门户?
有些事,是讲不了理的,钱嘛,倒的确是好东西。
被人这么记挂支持,他眼底难免柔软:“那阿蕴到时可不能小气,有人要打我脸,多少帮忙挡一挡。”
殷归止:“再不走,你该迟了。”
“那你等我回来!”
柳拂风迅速藏好木雕榴花,夺门而出,目标——欢云舫。
待他身影消失,殷归止也迅速脱下身上衣服,换了一身,推开厅堂门时,暗卫周青已经在跪迎。
“王爷,该出发了。”
肃王心系它事,没注意脱下的衣服里是否有木雕榴花牌,只知前行方向是——
欢云舫。
13.谁坏我好事
五月十二,月渐丰盈,江影映烛火,波光阑珊。
欢云舫不愧是京城第一舫,华丽壮美,远看华丽,宫灯纱幔鲜花珠辉装饰,在河上缓缓行停的样子,本身就是道美景,近看何止壮美,巨大的花舫,上下共四层,不同区域,不同功能。
今日不是欢云舫在七里街停靠的日子,但它不停靠的时候,生意是照做的,沿岸很多小船帮忙摆渡送客,但能不能上舫,得看客人有没有签牌。
当然这是一般贵客的流程,更贵的客,舫里有专人接送,地位再高的,比如颇得皇上圣眷的皇亲宗室,签牌都不需要。
柳拂风用的,当然是木雕榴花牌,他还把小弟裴达带上了,牌子很管用,他们上舫顺利,就是舫上的人吧……一个都不认识。
但不影响他观察。
衣香鬓影,清雅贵正,这里的气氛贵而不俗,客人有男也有女,有请席吃饭的,也有私密谈事的,歌舞琴曲,茶艺小戏,可旁观欣赏,也可私点入厢房,还有更多服务项目,台前不会主动告知,只有熟客,才更明白玩法……
总的说来,这是一个没那么不正经,但也没有多正经的地方。
能把生意做成这样,欢云舫的经营者,绝非一般人物。
“那边那个,看到没有?她就是彤斐,兰绣坊的东家,今日上舫要找度支副使丘仲理谈事,我昨天跟你说过的,”裴达悄悄给他哥指人,“还有斜了她一眼那位,是家里有茶园的虞夫人,她们自来不对付,全京城都知道……”
柳拂风看到了,两位都是美妇人,年龄差不多,应该都过了三十,但都气质不俗,风姿绰约,彤夫人烈焰红裙,长眉英气,更为张扬,虞夫人则梨花清酒,眉目婉约,更为典雅,他今日重点关注的,是前者,此人必于刘杏命案有关。
裴达突然地骂了两声:“他们怎么也来了?”
柳拂风:“谁?”
“就昨天想提点你,你说叫他滚的那个,”裴达指了指玄青衣衫的,又指了指竹白衣衫的,“丘济,吴骏年,两个是发小,家里也是通家之好,之前彤夫人想找的盐铁转运使吴志义,是吴骏年的爹,今日要找到的度支副使丘仲理,是丘济的爹……”
同是三司的人,一个是盐铁转运使,一个是度支副使,谁的权力大,一目了然,吴丘两位,是同僚,大约也是竞争对象,通家之好嘛……
柳拂风觉得,这里面多少会有点水分。
不过裴达想提醒他的,大约是昨天没给这两位小爷面子,担心今晚若打照面,这两位会记仇欺负他。
“我心里有数,”柳拂风拍了拍裴达肩膀,“你照计划,该盯谁盯谁,我这边任何动静,都不需要管。”
他今晚,要偷一样东西。
哥哥的卷宗整理,他今天又去研究了一趟,更不觉得相同的印记是偶然,与刘杏私通的那个男人,很可能与哥哥在查的东西有关,印记指引的方向……欢云舫为客人存储重要物品的业务,并不是秘密。
他要偷出那个特殊标记格柜里的东西,看看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哥哥会留意,那个不知身份的男人,又是谁。
他知道自己有点冲动,但没别的办法,眼下只有这个方向,他直觉这是塞着恶鬼的盒子,贸然触动必有凶险,可那又怎样,哥哥等不了,自己也不想哥哥等。
如果这个东西很重要,自己悄悄弄到手,岂不是卡住了对方的命脉?
柳拂风悄无声息融入人群,大概熟悉了舫上环境后,潜入暗影,系上面巾。
欢云舫太出名,有一点好,很多相关消息,外面买的到,买不到的,上舫摸一摸,大概关窍也能明白,他现在基本确定,要找的存物阁在哪些方位,看守几何,大概会遇到什么困难。
当然,不会是全部,更隐秘的,外面买不到,过程中必会遇到各种意外,随机应变就是。
舫上人很多,客人多,侍者也多,护卫更是数不胜数,甚至很多护卫混在客人群里……想要全部避开,需要很厉害,至少,需要很厉害的轻功。
柳拂风怀疑,哥哥放在卷宗里没动,是不是因为轻功不够,怕失败了被人逮住,扔河里喂鱼。
他深深呼吸,看了一眼倒映在水面的阑珊灯火,心中随歌舞鼓点倒数,三,二,一……
节奏推至最高,美人在鼓上旋转起舞,所有人欢呼看过去时,他纵身跃起,一跳极高,好似身体没什么重量,如鸟雀飞掠亭台栏杆,轻盈曼舞般,在檐角,尾柱借力,或上冲,或侧掠,微风和着他的呼吸,纱幔拂动配合着他的律动,夜色是他最好的掩映,他穿越人海,跃进外人止步的楼阁,悄无声息。
不要急,不要着急。
他在某处落定,平息剧烈运动后的呼吸,紧盯东南角,五息一次,舫上巡逻护卫会经过这里,他需要等待这些人经过的一瞬间,只要那一瞬间……
呃,为什么没有?巡逻护卫消极怠工?
那他往上飞岂不是很简单?
万事有规律才是最好抓的,抓着规律走,只要自己不出差错,万无一失,可有规律的东西突然没了规律,谁知是什么意外,万上他往上翻了,刚好人来了,怎么办?
走还是不走,这是个问题。
柳拂风眸底微芒明灭。
欢云舫三层,殷归止执棋落子,在和自己对弈。
今夜欢云舫盛况斐然,他想吸引的人全都到了,有人已经开始动作,有人还在暗中试探,有些局已经展开……他本人却并未露面,乔装而来,‘肃王会上舫’这个名头,也若即若离,朦胧起来,看稍后需不需要,问题不大的话,他可一直保持如此,无人知晓。
汇总过最新消息,他思维更清晰,这一局的关键点是——位置。
吴志义履历很漂亮,每每升迁顺遂,考绩从优,背后必定有人,他应该是被重点培养的储备力量,三司使年迈,即将告老,吴志义是升迁顶替他的最佳人选,如今人没了,这些人就得找人顶替。
三司转运位置非常关键,绝不能失,尤其想干一些转运兵器的事,必须得是自己人,可官员升迁自有规则,短时间内调动操作,绝非易事,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而做为枢密院副使的卢季奉,分明知道什么后果,还百般挑衅他这个王爷,很明显,就是要转移焦点,拖延时间……但也只拦了拦,并未有靠近吴志义命案的举动,也一点不着急,是笃定他查不出什么东西?
指尖棋子啪一声,落在棋盘上。
他得截了这个胡。
这群人失望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他现在不确定这条兵器链上都有什么人,但放在明处的,肯定是可以被舍弃的,不动比动了好,他现在确定的是,补缺人选,这些人还没搞定,三司一片混乱,而这个度支副使丘仲理,明显很想争取。
命案和局势,很多时候互为因果,信息到位了,算计都会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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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欢云舫也很奇怪,是单纯被有心人借来使用的经营场所,还是本身也是其间一环?
“你依旧带人注意丘仲理动向,除却虞夫人,今晚应该很多人会想找他,熙郡王那里,让朱柿去应对,尽量转移他的注意力,别让他想起本王,今晚来的江湖人不少,通知黄染仔细盯着,不要闹出收拾不了的动静。”
“是!”周青垂首静听肃王吩咐,“那您……”
殷归止指尖轻抚捕头腰牌:“当然是去试试它,有没有用。”
柳泽雷最好是表里如一,别让他失望,否则……
他的刀,一向不惧饮血。
周青看王爷都站起来了,哪里敢拦,再者王爷的武功智谋,全军上下无人能及,要不是因为身份实在尊贵重要,平时连他这个暗卫都不想带在身边,探索一个小小的欢云舫,实在大材小用,无需担心。
“是!”
身为肃王,消息渠道比柳拂风丰富的多,殷归止行动更为自如,甚至无需挑战一口气轻功冒险,低调潜行,按照规划好的路线来就行,他也不怎么忌惮舫上护卫,知道打晕了扔哪里不容易被发现,这些人醒来还不敢顶着‘玩忽职守’的风险告发。
他也会卡巡逻队视线,暂做停留观察——
当别人不知道你在暗处时,说话相处不会忌讳,你会看到很多人前看不到的东西。
他听到了风声……很细微,不寻常的气息流动,耳朵微动,很快捉到了西面亭檐的方向。
苍夜中有一道身影掠过,腰很瘦,很轻盈,像飞鸟游弋远空,像写意墨色蕴过山水,很漂亮的轻功,非常快,眼睛都来不及眨就消失了。
殷归止不算太意外,欢云舫这种地方,出现什么人什么事都不稀奇,可不管有什么目的,行动被看到了,就是不谨慎,这年轻人还得再练练。
楼栏转角时,他看到了重点关注对象行为鬼祟,巡查护卫也正准时路过。
他需要停留片刻,且不能让迎头过来的护卫察觉……
肃王不动声色打晕护卫,扔到暗处,打断了他们的节奏。
柳拂风没等到规律行为的巡查护卫,原本有些犹豫,直到他隐约看到暗夜里的影子……
这种地方,出现什么人什么事都不奇怪,没见一堆江湖人也正蠢蠢欲动?他不用管别人要做什么,既然有东风可借,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他干脆利落跃起,身形似灵雀,如烟雾,快速飞掠穿行,冲向前方。
再往下扫时,没再看到人影,其实刚刚那一瞬也有点朦胧,太快,太暗,仿佛是错觉,只是个很像人的影子……不过被他看到了,这哥们技术不行,有点菜啊。
他不能耽误太久时间,越久,越危险。
柳拂风不再关心其它,专注自己眼前,但舫上人多,秘密多,前路总是被打断,搞的他特别手痒,想打人,可他的三脚猫功夫……打不了一点,只能深呼吸劝自己静心,不要着急,想想家里的嫂子,总是端方守正,君子优雅,耐心十足,脚边有蚂蚁经过都能看着等……嫂子可以,我也可以!
殷归止还真钓到了鱼,玩大一点也没关系,想起家里捕头总是夸他善良大气,举止娴雅,那还是善良优雅点吧。
他掐着人后颈,把人按水里——
人都快不会挣扎了,他才大发慈悲把人拎出来。
“说,谁让你跟着我的?”
跟的是他,还是捕头腰牌?
14.不跟笨蛋沾边
欢云舫二楼。
丘济把发小吴骏年请到包厢:“你别这样,你爹突然没消息,咱们这不努力找着呢么,你爹的公务,我爹也已经在帮忙办了,今晚舫上就约了几个人聊,肯定不会误了你爹的事,只要咱们及时把人找回来,什么问题都不会有……”
“而且你知道我家的,我爹对你爹一向敬重,这里帮忙谈的事,谈的什么价,到什么地步……不可能瞒,我今日特意把你请来,也是想你见证,你真不需要有压力,不管未来如何,咱们发小情意总变不了,我爹也会帮忙护着你爹家业,护着你,别不开心了,嗯?”
吴骏年强笑举杯:“在你面前,我也不演了,父亲多日没有消息,我实在开心不起来,你最知我,如我这样的庶子,前程荣辱唯系父亲一身,这几天家里都不上心,唯你日日伴我身边,陪我一起分析父亲行踪,可能去寻了谁,做了什么事……连府衙捕头都轻视我,我也没别的可信之人了,一切只得仰仗你。”
丘济陪了一杯,拍拍他的肩:“你也莫着急,你爹只是失踪,又不是出了什么事,倒是他那个长随下落不明,很是可疑,我悄悄同你说件事,我听人说,你爹的长随同一个叫余歌的小倌有接触……就几日前。”
吴骏年大惊:“你的意思是,我爹他和,和小倌……”
“这倒未必,”丘济神秘兮兮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那小倌男女生意都做,听闻与茶园主虞夫人有过来往,虞夫人你知道的,江南江北都有茶园,生意可不仅仅是在京城,若能转运到北漠,西疆,那可是大买卖……她几日前就想买你爹的字画,你爹应该没和她谈拢?”
吴骏年沉了眼:“所以她想打歪主意?”
“知人知面不知心哪,这虞夫人看起来清冷雅致,谁知私底下什么货色,寡妇撑家门,能是什么清纯的?没准今天过来,就带着那余歌呢……”
丘济又说了几句市井坊流言,皱眉提醒吴骏年:“……我只是不管查到了什么,都不瞒你,你可千万别跑过去试探啊,一个婊。子一个寡妇,都很危险的。”
吴骏年垂了眼:“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去。”
他当然得想办法去看看,事关自己亲爹,自己的前程,有些险,还是有必要冒的……
柳拂风发现这欢云舫有点意思,楼梯巷道四通八达,像个迷宫,不熟悉的人过来,指定走错路,为客人提供暂存服务的格柜也是,分布并不规律,四面八方到处都有,有的看上去很隐秘,有的看上去很开放,随意都能看到摸到。
格柜保存的东西不限,日期不限,但会收取不同的保管费用,客人在舫上谈了大生意某些东西不便立刻拿走也好,谈笑玩小赌局某些东西不便见人也好,都可暂存这里,方便时凭格柜对牌领取。
他在哥哥卷宗里看到的,就是对牌印记,与死者刘杏男人在私宅里留下的一致。
他不觉得哥哥会到欢云舫上玩,卷宗里装作不经意记录的,应该是看到过,想要追查的东西,刘杏的案子,给他的感觉也不简单,所以今天他必须得找到这个格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杂乱分布的格柜,四通八达的路,随时可能出现的护卫或客人,想要找到目标难度很大,但对柳拂风来说,还挺有趣,像是在拆解一套套密码。
类似藏书阁,卷宗库这样的地方,因为书卷多,归类细,会有一套特殊的编号规则,你要是拎不出规律,费力气跑死,都不一定能找到你想要的那本书,你要是找到了规律,那就好办了,直奔目的地,简单快速,唾手可得。
他觉得面前就是这样一个的地方,甚至有隐藏角落,用以保存机密……
欢云舫,真的只是酒菜闻名,供人宴请宾客,谈笑风生?
反正他觉得不单纯。
柳拂风把呼吸融进风里,身轻如燕,趁着每个风动,铃晃,浅纱微摇的瞬间,同步护卫或客人们的脚步,在各个方向轻灵飞跃,上蹿下跳,寻找解谜关窍。
是十天干十二地支,或是四季二十四节气?是十二个月,不同的花期花季,或是五湖四海,天下支流?
总有一个规律,可以囊括解释所有格柜的分布,只要他找到了,眼前一切可解!
他仗着打小练起来的轻功,身影鬼魅在暗夜潜行,他足够耐心,足够专注,夜还很长……
是……易经八卦么?
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相叠,推演出六十四卦……不,还不只,大的分类下面还有子分类,天地山水风雷阴阳,不一而足。
柳拂风大约猜到自己想找的格柜在哪个方向了,距离稍微有点远,直走太险,得绕个弯。
“端午时吴大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路过一个房间,柳拂风听到了一道愠怒女声,很快一道低沉男声含笑道:“他的价是他的价,我的价是我的价,彤夫人买一堆破烂字画回去,不如买我收藏的古董。”
彤夫人?彤斐?
不就是刘丰贵讹的绣坊老板娘?
柳拂风暂停脚步,一个小翻身倒挂在檐角,轻轻戳开窗户纸,看向房间里的人。
彤斐英眉微场,唇角弧度饱含深意:“可丘大人你,也还没当上盐铁转运使不是?”
“本官换了位置,就不是这个价了,”丘仲理更为意味深长,“三司使年迈,即将告老,吴大人又消失不见,你以为本官眼睛里,只看得到盐铁转运使?”
“你可以考虑,当然,不考虑也可,这是你的自由,不过彤夫人不考虑,本官可就要考虑隔壁虞夫人了。”
彤斐眯了眼:“她今日上舫,是赴你的约?”
丘仲理老神在在:“吴大人消失的蹊跷,三司业绩却不能等,本官既为代办,自然得兢兢业业,效率为先。”
彤斐嗤了一声:“她那磨唧性子,丘大人还想同她谈出效率?我初七那晚约她到七里街,她都没去……”
柳拂风很快听明白了,她们在谈的,是丝绸酒水转运相关事宜。
彤斐是京城大商,手下生意两个大方向,一是布庄绣坊成衣店,一是酒水,而不管是丝绸还是酒水,贩卖渠道很深很广,可至它国,遂很需要三司转运的文书批复,此前她在和这方面的负责人,盐铁转运使吴志义在谈,吴志义不知怎的突然消失不见,她只能和代办此事的三司度支副使丘仲理谈,没想到丘仲理也是心黑的,不仅狮子大开口,要价更高,还非常有野心,暗示有升官机会,此次关系若能达成,日后将有无尽合作。
不过这些不是柳拂风关注的重点,他注意到,丘仲理提起吴志义,表情话语很是笃定,像是知道吴志义一定回不来了,这事不管彤斐愿不愿意,都得跟他谈,现在不答应,稍后价码会更高。
而彤斐本人,在端午节,见过那位失踪的吴大人,五月初七,刘杏死亡当晚,大概率也到过事发地点七里街。
所以她能被刘丰贵讹钱,肯定不是刘杏生前交了绣品款没结清那么简单,她应该是看到了那什么,比如谁杀了刘杏……或者,她本人,许就与这件事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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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司转运的官场争斗,跟柳拂风没关系,秘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可谁叫他现在本就处于危险漩涡呢,秘密知道的不够多,会死的更快。
他还得为不被赶出府衙打算呢。
不过……裴达为什么不在?怎么没来盯彤夫人?是发现了什么别的案件线索么?
丘仲理很快离开,柳拂风听不到更多,便不再留,继续自己的事。
但很快,他被卡住了,窗外烟花炸开的时候,他没能趁机飞走。
不该出现客人的地方,有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像是在找人,柳拂风认出来,是吴骏年,吴志义的儿子,上舫时裴达特意指过。
他来这里做什么?知不知道父亲失踪的真相?是在……找谁?
也是太不聪明,显眼,又挡路。
柳拂风不想多管闲事,但这人这样,会影响他,必须得调开。
就这愚蠢行迳,也知不怎么聪明,甚至不需要用什么技能……他随意换了个位置,弹了颗小石子到吴骏年脑门。
“谁!”吴骏年果然警惕,追着小石子飞来的方向冲去。
柳拂风顺利经过,且速度很快,不跟笨蛋沾边一点。
……
殷归止很不满意,他一如计划,钓到了鱼,但并不是他想钓的那条。
的确有人跟踪他,手脚不怎么干净,追的不是他的人,是他手上的捕头腰牌,但这不是他要的,这是一个想巴结霸刀门的小扒手,知道霸刀门三当家一直想和柳泽雷约战,看到他手里的腰牌,就起了偷的心思,好去讨好三当家,和柳泽雷约架。
殷归止知道霸刀门,上舫时看到的江湖势力之一,这个门派绝计不可能因他肃王名头而来,大约与漕运有关,转运司,陆路水路都是渠道,很多细枝末节官方照顾不到,会花钱用一些民间势力。
白忙一场,计划还要继续。
“这个价……是不是高了点?”
经过拐角房间时,他听到了不一样的谈话,暂止一看,是虞夫人和丘仲理。
“虞夫人若觉得高,本官给隔壁彤夫人也可,”丘仲理伸出手,“她可是应了这个数呢。”
虞夫人肤色很白,欺霜赛雪,长眉秀目,慧色尽显:“丘大人信她?五月初六我约她街外见面,等了一夜,她都没来。”
殷归止听了一会,二人谈话聚焦茶砖转运事宜,丘仲理代失踪好友吴志义办差,想升官的心思都快憋不住了……他似乎笃定吴志义已经死了?甚至对此事颇有了解。
他要继续听,奈何走廊有异动。
忽而一阵大风,摇的舫身微晃,有人没站稳,脚步踉踉跄跄扑到柱子上,下盘不稳成这样子,还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似乎想要干什么坏事,或寻什么人。
应该是寻人,嘴里嘟囔的像是人名,余……歌?
一看就是毫无计划,未考虑前因后果,连准确方向都没搞清楚的蠢货。
殷归止随意弹了颗小石子出去,小石子击中檐角,改换方向,斜斜朝着来人脑门砸去。
“谁!”
吴骏年捂着又肿起一个包的额头,气的骂脏话,怎么回事,人没找到,又挨了一下!到底是谁在算计他!
他怒不可遏的追向小石子飞来的方向——殷归止的反方向。
被他找到这孙子就死定了!
月影轻移,江风无声,潮流暗涌里,恶意悄然滋生。
一楼靠东北角厢房,房门紧闭,暗红色鲜血顺着门缝溢出。
15.好王爷,让我用一下
“肃王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
熙郡王猛猛拍着三楼某个包厢门,整个人扒在门上,试图把门缝扒大点,眼睛贴上去,看看清楚里面怎么回事:“他们都怕你,我可不怕,你肯定不敢揍……肯定不敢打死我!”
“家也不回,人也不见,约了上舫还不敢露面,是不是外面养小狐狸精了!我倒要瞧瞧这小狐狸精是谁!”
柳拂风前往格间的路上,飞跃楼层,看到了这一幕。
他不认识熙郡王,只看到趴在门上,头用力往前贴,屁股往后撅的糟糕姿势,但不影响他听到‘肃王’两个字。
今日肃王也在舫上?
他倒是挺好奇这位声名显赫的战将王爷,曾经有机会可以见一面的,奈何雷狗信催的急,担心他在边城摊上事,他帮完李校尉的忙就走了,至今仍然有点遗憾。
今晚也太忙,没时间耽搁。
柳拂风遗憾地掠过楼层,很快连声音都听不清了……心思却没消停。
肃王在边城名声极佳,智勇双全,杀伐果断,不近女色,眼里不揉沙子,好端端一个王爷,大晚上到这种地方来,应该不是享乐的……吧?
必然是有什么事,或者,什么局,还需要王爷名号亮出来。
那自己能不能利用一把?
今晚舫上算是热闹透了,光他看到的人,就鱼龙混杂什么都有,而自己的行动太危险,一旦暴露……他是不是可以借一把东风,保全自身?
他决定大胆一点,既然有了哥哥线索的方向,遇到难处也不要退缩,既然今日闯了,就闯到底!
他步法游掠,身形似烟雾飘渺,用最快的速度,专注解自己的谜题,哥哥卷宗上标记拆解出的子规律,是兑卦,兑为泽,为少女,方位正西,主卦和客卦数字都是六,是易经的第五十八卦……
是这边!
可惜这条路有护卫守着,他过不去。
柳拂风大脑快速转动,他记得不久前,模模糊糊看到过一个人影,那人极大胆,连护卫都敢偷袭,明显武功不错,不知今晚在舫上干什么?若那人离此不远,是不是也可以……
殷归止的确肆无忌惮,哪怕要隐匿行动,也没太多顾忌,还很巧,距离柳拂风并不远,他今日关注的东西很多,除了官场态势,命案相关,用捕头腰牌钓鱼,他也在找存储东西的格柜,吴守义藏的秘密不少,腰间小印盖过的秘信里,有一个标记,就指向欢云舫存储格柜。
他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忽见发生意外,有巡逻护卫被吸引了过来,原因不在他,但他必须得解决。
肃王什么身手,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想干脆利落解决什么人,会让人连声音都发不出。
悄无声息解决后,他感觉有些微妙,暗中观察推演寻踪,很快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久前看到过的,瘦腰灵巧,如羽毛一样水过无痕漂亮轻功的年轻人。
他当时觉得这人被他看到,水平不够,还得再练练,现在看,水平不够,脑子倒好使,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敢借势利用?
殷归止觉得有点意思,又跟了两步,距离近了,对方身形更清晰,哪怕夜色幽暗,烛影晃动,影子太快太朦胧,他还是认了出来。
是柳泽雷。
前天晚上赏月,捕头突发奇想去偷槐花坨子哄他,用的就是这样的轻功身法,太灵动,太飘逸,具有山水画般的静美和韵律感,生平前所未见。
所以他今晚的差事,是在欢云舫?
不,不对。
殷归止微眯了眼,如果是办差,何以藏头露尾,换了捕头衣服,不需要捕头腰牌?
明显不是什么正经差,柳泽雷在干不想别人知道的事……这个方向,这种目的感,他就说,柳泽雷和兵器案脱不了干系!
还知道借他人东风减轻自己压力,果然鸡贼的很。
周青并没有禀告柳泽雷在这里,定然是没看见,舫上人多,不能立刻察觉很正常,但这么久都没发现,柳泽雷必定一上舫,就有意隐匿。
他的人有在关注柳泽雷行踪,捕头在办什么案子,在府衙发生了什么事,他都知晓,但并不方便跟的太近,单这一身漂亮轻功,寻常人就难追上,做这一行警惕心会比别人更足……虽日常表现,捕头气息脚步看起来像没武功一样,可江湖之大,什么功法没有?
殷归止指尖滑过捕头腰牌,用它钓鱼,哪如真人好?
这么好的机会浪费了,是不是有点可惜。
柳拂风发现,外面有点太乱,下层声音太过嘈杂,可这是欢云舫,哪天不乱,不吵?越闹腾,声响越大,越多护卫被吸引过去,不就是他的机会!
他心神绷紧,在各种声响间隙极限操作,或是暗跟护卫,用同样频率的脚步声掩盖自身,或是在底层异响,护卫视线被调开,堂而皇之飞跃他们头顶……
每个落点都在心底仔细计算过,每次呼吸都小心调整,绝不勉力强撑,耐心绕过一层层护卫,避过陷阱——终于找到了!
“是这个格柜!”柳拂风两眼放光。
这里有满满一墙格柜,每个格都不大,四四方方,像个小抽屉,形状整齐划一,每个看上去都没什么特殊之处,但他已然看穿了规律,他要找的,是西三上四那个。
找到了还不够,每个格柜都有单独的锁,你不找舫里管事,按契交钱,打不开。
但柳拂风是谁,跟当捕头,处处讲规矩的哥哥不一样,他混过江湖的,很多事不拘小节,也跟某些侠盗称兄道弟过,学过一两招本事,开锁,小问题尔。
他今天必须偷走里面的东西!
穷尽最快手速,紧张刺激的打开格柜后,柳拂风紧紧皱了眉。
什么玩意儿?这里头藏的,竟然是一本书?
他拿到手里,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检查过,就是一本很单纯的书,《诗经》,没夹杂其它东西,也没奇怪的味道,未经过任何狠活处理,九成新,市井坊间随处可以买到。
哥哥要找的,是这种东西?想看书给嫂子写情诗,随便买一本不就行了?哥哥追找的人也奇怪,藏什么不好,藏一本《诗经》?
柳拂风百思不得其解。
哥哥所有行迹里,未有半点《诗经》的信号,卷宗中标记也仅是记录在意的点,遂本人肯定还未到过这里,就算来了,肯定也没看到这本书,他自认今次行动未有错漏,哥哥要找的,就是这个格柜里的东西,这本《诗经》,到底为什么这么重要?
他很认真的翻了数次,确定它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书,未有任何异样,便改了主意,决定暂时不偷走,看看之后能不能想通关窍。
想通了逻辑链,他这次能来,下次还能来,可没想通,随意拿走了,打草惊蛇,别人发现了立刻改了,他到时候不得重新找?
柳拂风快速关好柜门,上锁,撤离……
撤不了一点,有人!
他确认自己足够小心,行踪没有问题,难道被人坑了?
跑当然是要跑的,轻功在身,他从不怕这种危险,可围堵他的人下手非常狠,路数阴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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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哥哥的敌人?
正好,他对这些事一无所知,你们既然来了,就给我解个惑吧!
柳拂风自知身手不敌,一点不硬上,就用轻功遛他们,还专门往隐秘的地方钻,一群人他打不过,要是遛到一个拉胯的,不就能对付了?
他还不想偷偷摸摸小打小闹了,扬起胳膊,扣动袖箭机关——
都热闹起来吧!
他这手射不中目标的歪箭,这不就有用了?他都不知道射向哪里,敌人能料准?
想杀我是吧,来啊,好好表现,别让我失望!
家里嫂子可是说过的,出门在外,不能被欺负了,有人非要不懂事,不用留脸面!
趁乱搞事,信息能多得一点是一点,反正他现在蒙着脸呢,没人知道他是府衙捕头柳泽雷!
殷归止站在高处,静静看着这一幕。
果然一如所料,鱼儿咬钩了。
柳泽雷今晚上舫,就是秘密查兵器案的,与这条利益线没半点相干,否则别人发现端倪,就不是下杀手,而是请到私密处相谈。
他松了口气,松完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提着心。
不过见了几次,相处不足四日,他就已经爱惜这个人才了?
捕头果然极擅哄人,不动声色间蛊惑心神,润物细无声,怪不得蕴公子顶不住。
殷归止敢做钓鱼计划,自然有能力兜底,试出结果,向坏有向坏的路数,向好有向好的方案,他跃身往下,截住了这批追向捕头的人。
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雷厉风行,一边悄无声息掳晕这些人,扔给追着信号而来的暗卫秘密带走审问,一边还得躲避捕头故意射偏的各种短箭。
也不知柳泽雷怎么做到的,每一箭都偏,都射不中来人追上去的身影,偏偏反应快要躲时,就发现箭准的很,正冲着要害……
殷归止做的干脆利落又隐蔽,没让前面疯跑的捕头发现,之后也没有迅速离开,而是找去了格柜间。
他打开了一个格柜——正好是柳拂风打开的那个。
“《诗经》?”
他也很意外看到这本书,不过他和柳拂风不一样,他立刻明白了这本书的作用:解码本。
他曾在捕头宅子里找到一封密信,密信内容前言不搭后语,明显暗藏密语,他最多看出一个日期,再无其它,如若这《诗经》是解码本,他按照信件字行对比解析,岂不就知道了密信内容?
知道是哪本书,大概怎么解,心里就有数了,但殷归止可并没有那么伟正,对付心术不正的人,他一向没什么底线,他很快在外面找了一本《南山风物志》,放进格柜里,换出了这本《诗经》。
若他猜的不错,这个私搞兵器的组织用的是同一套暗语规则,大概解码本会定期更换,存在欢云舫这样的地方,方便不同的人查看知晓,如果这群人没发现端倪,用《南山风物志》做解码本,以后得了密信他都不用费心思解,发现了端倪……也好办,他会派人看着这里,出了错,上面的‘大人物’多少得出来一个解决不是?
家里捕头不是也说——
要感恩时光的馈赠,别人有好意奉上,他大大方方接受就是。
离开格柜时,肃王心情不错,可惜被周青的禀报破坏了。
“死人了?”殷归止把《诗经》扔给周青,“府衙那个姓皮的捕头不也在舫上,拱他去看。”
不是种种刁难柳泽雷,想看柳泽雷做那跑在热锅上的蚂蚁?
这么喜欢,你也来尝尝这滋味。
16.你求我啊
柳拂风感觉自己赢的莫名其妙。
他就是把袖箭全部祸祸了而已,这群人竟全部扑街,一个都没跟上来?他知道自己的袖箭厉害,万万没想到这么厉害……
还是他飞的太快,轻功太好了,这些人追不上?
唉,不愧是我,看来以后得稍稍收敛一点,别给别人上这么大难度。
就是没捞到对方一个人,问不到话,多少有些可惜。
但他也不能再回去,刚刚是惊险,不得已而为之的操作,他要是回去,凭三脚猫的功夫,打得过谁?他还是给自己……给别人,留条活路吧。
反正该知道的东西知道了,柳拂风解下面巾,轻松下楼,未料在拐角,遇到了一个很不想遇到的人,霸刀门三当家,段飞石,就是之前在去府衙路上堵上,想跟柳泽雷切磋的那个断眉肌肉壮汉。
“为什么躲我,怕了?”段飞石声音跟他的身材一样雄壮,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吓人极了,“你可以求饶的,比如——跪地给我磕个头,说你错看了段大爷,这事就算过去。”
柳拂风:“躲你?”
段飞石更为不满,以为他忘了:“前天我等你打架,你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接跑了。”
柳拂风强装镇定,慢条斯理看向对方,一脸不敢苟同的样子:“说起这个,我就不得不批评批评你了,知不知道正事重要?”
段飞石:“正事?”
“我是个捕头,”柳拂风指了指自己,“不好好当差,怎么有闲空闲心,与你切磋比试?不认真对待差事,怎么算好好当差?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对自己该做的事都敷衍,心态受影响,懒散不求进益,怎么同你切磋长进?”
“段兄光风霁月,你想要的,是合格的对手,而不是单纯的赢一场吧?”
又是暗哄又是明捧,段飞石果然受用:“你今天还行,说话没那么气人,不过只动嘴皮子不动手,还是不敢吧,怕输给我?”
还是傲。
柳拂风掩唇打个哈欠:“行行,你吃的多说什么都对,你说我输我就输了吧。”
段飞石觉得被侮辱了,举刀指向他:“少废话,拔刀吧!”
拔不了一点。
柳拂风连手都不敢瞎放,大脑迅速转动,联想之前看到的听到的事,微微一笑:“你知不知道,随便离开你大哥身边,你大哥可能会出事?”
“少在这胡说八道,我大哥武功高强,什么场面应付不了,怎么可能出事!”
“可今时不同往日,欢云舫今夜贵宾如织,很多大人物都在,真出了什么摩擦,闹出事来,可不好挽回,”柳拂风跟官场大事无关,不代表他不懂,“你们霸刀门上舫,是为了谈官府转运买卖的?陆路还是水路?可办好了?我猜——还没见到想见的人,是也不是?”
他之前可是看到了丘仲理,人家忙得很呢,跟这个暗示要价,跟那个明要更高,是个惯会搂钱的主,今晚肃王都在,这位丘大人仕途怕是快到头了,这个贪官当当不了多久,但至少最近,还是会闹腾些时日的。
丘仲理那么见钱眼开,小人得志,这位霸刀门兄弟一看不怎么讲究,衣裳行头没一样贵重,三当家都这样,大当家能强哪里去?帮派肯定也拿不出数目很大的银子,拿不出来,还想见到丘仲理的人,借他手办成事?
“我建议你们,多找点银子,找不来,至少克制一下脾气,别让别人架起来当刀使,招了大人讨厌。”
柳拂风提醒的也没多真心,这些人是不是能办成事,钱会不会打水漂……得看自己的脑子能力,关他什么事?
段飞石两道浓眉果然拧了起来。
柳拂风抬手,朝他挥了挥:“别挣扎了,去吧,你们帮派的事是大事,你我切磋,什么时候不能约?”
段飞石捏紧了刀:“那你下次不许再跑!”
柳拂风:“放心,下次你找我,只要我手里没差事,有闲,一定打服你!”
“你最好是。”段飞石留下一个威胁眼神,转身走了。
柳拂风松了口气。
继续往下走,他知道为什么那么吵了,死了一个人,小倌,叫余歌,而舫上,正好有府衙的人,被推出来,要求立即破案。
“——怎么着皮捕头,这案子能不能破,你给句话?”
“咱们每天玩的新鲜,这当场发现命案的花样,还真没体验过,皮捕头既然能做捕头,当是有些真本事的,给咱们露一手瞧瞧呗。”
“这样,你案子破的好,我们哥几个给你做保,立刻给你升官怎么样?”
柳拂风看到皮项在人群里左支右绌,焦头烂额的应对。
欢云舫上几乎没普通人,个个非富即贵,这几个说话的,都是年轻公子哥,穿的花哨,笑的花哨,一身轻浮的纨绔姿态,他们好像不觉得自己在欺负人,他们平时就是这样子。
人生如戏,你把别人当戏,别人也会把你当戏,想来皮项现在应该很头疼,瞧脑袋上这汗流的……所以说,没有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嘛。
人群里,裴达杀鸡抹脖子的冲柳拂风打眼色,都快乐疯了,提醒他千万别管,好容易有这热闹,必须得好好看看啊。
柳拂风当然不会管,他和他的傻哥哥可不一样,万事职责为重,遇到案子,案子为先,他没那么浓烈的责任感,皮项破不了就破不了呗,案子移到府衙去,早点晚点差不了多少事。
他随手招呼了舫上侍者,要了盘香瓜,边看边啃。
皮项是真没想到,怎么就突然有了命案,这些小祖宗们怎么就突然感兴趣了,还要看他表演,他表演个屁表演,得有柳泽雷那办案本事,才有东西能演,可他要有柳泽雷的本事,怎么可能伺候这些纨绔们,让他们有机会指着鼻子点单?
欢云舫可不是谁都能来的,他今日上舫不容易,就指望多拓展点人脉关系,丘公子的提点很有些东西,他还没参透,说话的这些主一个个都没实权,但每一个,都是他得罪不了的……
“这个嘛,”皮项陪着笑,腰弯的低极了,“人命关天,绝非小事,得先报官走流程,在下虽是捕头,也不好私下独自操作,万一破坏了现场,干扰案件侦破进度,很是不妥,回头自身说不清楚,也是大忌。”
“皮捕头都已经是捕头了,能力可见一斑,就别谦虚了嘛。”
“有什么说不清的,在场诸位都能帮你作证,你尽管放手做就是了。”
“说来说去,皮捕头就是不愿意给这个面子呗,怎么着,我们这哥几个,不配?”
起了兴致的公子哥们哄不了一点,今天非要看这出热闹,话里话外不饶。
皮项头疼死了,想着先假做答应下来,走过去的路上不小心脚滑,头磕到桌角‘晕过去’,能不能顺利混过去,这群祖宗会不会拿水泼醒他,正为难的时候,忽然看到远处角落一个人,虽然光影幽暗,这人还坐的偏僻,但这人化成灰他都认得出来。
柳泽雷!他也在这里!
这就好办了!
“诸位,小公子们,在下万无推脱之意,只是府衙规矩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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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不好违背,托诸位的福,在下发现还有个同僚在这里,此人最擅破案,思路极为有趣,总能迅速抓到真凶,死者新死,真凶想必没来得及遮掩太多痕迹,正好我二人可相互为证,不坏府衙规矩——”
皮项遥遥冲着柳拂风的方向:“是不是啊柳捕头?案情紧要,还请速来缉捕真凶!”
柳拂风挖了下耳朵,装没听见,继续吃瓜,别说,这瓜还真甜。
皮项见他不过来,有些意外,柳泽雷这人,平日最不好拿捏,也最好拿捏,想拿捏他,找个案子就是,这人正直的愚蠢,捕头职责在他这里好像是什么天条,必须得遵守,今日是怎么了?耳朵聋了?没听到?
皮项朝几位公子哥行了个礼,干脆走过去:“柳泽雷,有命案。”
柳拂风手里的瓜还没吃完:“哦。”
皮项:“人命关天,苦主何其无辜,怎能让凶手逍遥法外,你我职责所在,不可懈怠!”
柳拂风抬眼:“你求我?”
皮项:……
“这是什么场合,收起你的浪荡劲!”他咬牙切齿。
柳拂风笑了:“所以你在求我。”
“谁求你了——”
“哦,我想起家里还有事,这么晚不回去,媳妇该担心了。”
“你别走!”
“干什么干什么?你撒手!”柳拂风甩开对方抓过来的手,“你人性次,找不到媳妇同你过日子,也不能嫉妒我啊!”
“柳拂风你敢走!”
皮项不可能放开这跟救命稻草,紧紧追过去,伸手用力抓,但灯暗视野不好,他没抓到人,还不小心绊了一下,直直往前扑——
柳拂风根本没看到,在往前走,可他走的并不快,还在窗边的位置,若是被皮项扑实,是会落水的。
“——小心。”
伴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一只大手扣住柳拂风腰身,三两步侧旋,带他离开险地,又迅速放开。
脸也很熟悉。
柳拂风站好后,直接懵逼,我去——嫂子怎么会在这里!
殷归止当然不想在这里,也并没有想出现,某人虽性子有些促狭,应对这种场面应该不成问题,可四处嘈杂,他未察觉身后动静,若被推出去落水……
刚刚上蹿下跳折腾那么久,没准脱了力,没准身心俱疲,当真马失前蹄,出了意外怎么办?
殷归止没时间多想,很君子的,伸手扶了一把。
他没多想,柳拂风可电光火石间想了很多,非常多。
欢云舫什么地方,嫂子怎么能来!不,他不是说嫂子不能来,是这种地方太危险,嫂子那么贵雅一人物,这里根本配不上!
嫂子肯定是误入,肯定也不喜欢这个地方,否则为什么眉间都皱着,不怎么高兴的样子?既然不喜欢,以后必不会再来,那也没必要让这里的人看到嫂子的脸,免得以后有苍蝇烦扰嫂子!
而且……他现在有点小麻烦,若让别人看到嫂子,横生波澜,顺势挟制怎么办?
眼下之事,需快速解决掉,不能让嫂子卷入麻烦一点!
他之前在附近飞来飞去,很熟悉周遭,迅速把嫂子往墙上一按,伸长手够到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扣到对方脸上。
“嘘……别说话,躲在我身后。”
之后他迅速转身,走到光影下:“尸体在哪?”
四外一片安静。
柳拂风面无表情盯着皮项:“不是说要现场破案?我问你——尸、体、在、哪。”
17.尸体是会说话的哦
四外太暗,往前这一跤摔得太狠,皮项头昏脑胀,根本没发现柳拂风身边多了一个人,但对方愿意入套最好,省的他哄骗,立刻爬起来,把他拽到公子哥们面前,一通吹捧输出圆缓场面,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向尸体发现现场。
殷归止也在其中,他戴着恶鬼面具,一路被柳拂风护在身后,不着痕迹护的死紧。
以前向来都是他站在人前,处理各种各样的危机,这种感觉……很新奇。
现场在一楼厢房,门缝底下流出很多血,被路过侍者看到,叫来人,打开发现了不对。
“哟,这不是那个小倌么?叫什么来着,舫上也是个熟脸!”
“余歌,外面楼里头牌,逢五逢十才接客,其它时间只跟熟客来往,知情识趣,腰细手软,滋味不错的……我记得他最近跟虞夫人有来往?”
“可别瞎说,人虞夫人是寡妇,要脸,哪能随便叫小倌?”
“这你就不懂了,寡妇也是人,哪能没有七情六欲?这旷的久了……”
公子哥们还真是胆大,看到尸体没来得及害怕,看清楚脸,就开始眉飞色舞说小话,那眼神荡漾的,好像趴人床底下看到人办事了似的。
“嘘——别说了,人来了!”
这里这么大动静,舫上宾客多有注意到的,可不就得过来看看怎么回事,虞夫人就在人群里,一身月色霜裙,眉目婉约,如梨花照水,清冷典雅,也冷,也傲。
丘仲理站在她身侧不远,勾唇淡笑:“虞夫人若是杀了人,今夜这买卖,可就不好谈了。”
“是么?”虞夫人目光比他还淡,“我还以为丘大人会说,得加钱。”
丘仲理眸底暗意更深:“看来本官还是小瞧了虞夫人,没给予匹配的尊重。”
公子哥里,丘济和吴骏年也挤了进去,看清楚死者,吓了好大一跳,丘济甚至紧张地口不择言:“我,我看到了……这个余歌上舫打点侍者,用的银票很特殊,有钱庄为贵宾特意制作的防伪印记,是茶,茶庄……”
“你看到了?真是茶庄?那岂不就是虞夫人!”
“嘶……怕不是担心丑事暴露,把这小倌灭口了吧!”
公子哥们你一言我一语,频频目光不善地看向远处虞无人,气氛那叫一个热闹。
柳拂风转脚就走。
皮项赶紧拽住:“你做什么?”
柳拂风睨了人群一眼:“这不是有一群大聪明么,自己看看就能破案了,还要官府捕头做什么?”
“别别——兄弟别走!我们几个就是瞎聊,没别的意思!你今天必须不能走,这么有趣的案子,要是能当场破了,多好玩!”
“就是就是,你快给看看,凶手是不是那虞夫人?刚刚两个人有没有私会偷……嘿嘿……”
公子哥们也抓住柳拂风,死活不让他走。
柳拂风:“那就都别说话,给我安静!”
他声量不高,却镇的现场哑口无言,人人让出路,行注目礼,他不慌不忙,一点都不紧张,进去房间,查看尸体,始终眉目静肃,肩直脊挺。
“我去——这哥们有点帅啊!”
熙郡王殷思齐跑的有点慢,现在刚下三楼:“快快,本郡王要走近点看看!”
柳拂风已经开始验尸:“死者体温下降不明显,尸僵尸斑尚未出现,死亡时间必在半个时辰内,周身只有一个伤口,脾脏主干血脉被刺穿,短时间内大量失血,乃是致命伤,凶器上窄下宽,尖锐锋利……应该是这个。”
是一枚匕首,沾满了血,就在现场门后,很容易被找到。
“死者伤口刺入角度并不与地面平行,”他很快观察对比出结果,“稍微有些偏,皮肤进口比脾脏落点高,像是这样——”
不能让尸体二次破坏,不方便将凶器再插刺对比,但手指稍做演示,却没问题。
公子哥们眼睛一水的清澈:“哦,刀是斜着进去的……所以是什么问题?”
“意思是,凶手一定比死者个子高,”柳拂风目光不离尸体,“诸位若不信,可自行找身边人演一演,看是否如此。”
公子哥们立刻行动起来……
“还真是!要是凶手比死者个子矮,那这匕首刺进去,皮肤处进口就比脾脏低了!”
所以……虞夫人没问题?
她在女子中不算矮的,但男女到底有异,比起余歌,她就矮的明显了,余歌能做当红小倌,身为男性的攻击感很少,个子自也不高,在场基本上大部分男人,都比他高。
“杀人时间么……”柳拂风从伤口溢出的血里,找到一片金红碎屑,“舫上烟花炸开时。”
这个时代的烟花已经能做得很漂亮,但巨响难免,碎屑残余也更多,落下时难免随风卷入临窗房间,这个房间窗子开着,朝向正与不久前放烟花的方向一样。
“无人察觉到此间动静,自也是烟花炸声掩盖——凶手用心良苦,特意选了这个时间。”
柳拂风思绪很快,话也很快:“死者仰躺在地,离门不远,门闩没有破坏痕迹,所以死者是主动给凶手开的门,死者手上有血,却没有伤口,显是来不及挡住突如其来的凶器,只来得及握住死者执凶器的手,死者面部表情惊恐痉挛,比起恐惧,更多的是意想不到……他与凶手,必是熟人。”
“死者衣着华雅,布料有珠光感,外以绡纱浅覆,显是特意打扮过,桌上一壶茶水将尽,不易起皱的布料褶痕这么深——他在等人,他与人有约,那人却迟迟未至。”
柳拂风眸底光芒微闪:“凶手,很可能就是他约的这个人。”
“草他好帅!”
被拦在二楼的熙郡王疯狂挣扎,试图摆脱制住他的肃王侍卫朱柿:“你别拦我!别拽!我要跟他交朋友!”
公子哥们也开始发散:“他一个小倌,约了人好像不稀奇?就是对方有点不上心,约在这么便宜的一楼厢房……凶手难道是个穷鬼?”
“穷还想色,啧啧……或许不敢说,不想叫人知道?”
“那家里管的有点严……”
“又或许不是约办那事,是别的?比如知道这小倌不老实,想约了问话茬架,小倌却以为来活儿了,两边信息没对上,一时气恼情急……”
丘济猛的转头,看向吴骏年:“我昨日才同你说过,余歌可能与你父亲失踪的事有关……你没做什么傻事吧?”
话没说完,赶紧捂住嘴,好像意识到说错了话,表情惊恐。
吴骏年立刻慌了,见看那么多人突然齐齐看向他,连连摆手:“不,不是我!我没做!”
公子哥们原还没怀疑谁,现在仔仔细细打量他,神色越来越怪:“那你怎么额头上有包?难道不是被小倌反抗时打的?”
“听说你爹失踪好几日,手上事都移给别人办了,该不会是私下玩的花,出了意外?所以你来给你爹报仇的?我去这小倌有点本事啊!”
“还有那匕首,一看就不便宜!我就说,穷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匕首?所以就不是穷的事,是想好了要隐秘杀人!”
“你们别这样,”丘济挡到吴骏年前头,“我刚刚说错话了,肯定不是他,他怎么会杀人,他从小连鸡都不敢杀……他今天跟我一起上舫的,跟我在一个包厢,怎么可能杀人……”
话虽然这么说,但指尖颤抖,眼神透着虚,看向吴骏年时,像是在问,真的是你吗……你真杀了余歌?
公子哥们不依不饶:“他上舫跟你一块,跟你坐一个包厢,但你确定他没出去过?连茅房都没上过?”
丘济更虚了:“我……我不……”
吴骏年满头大汗,感觉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我没有!真不是我!”
“想知道凶手是谁很简单,尸体是会说话的。”
柳拂风知道凶手一定不是吴骏年,因为烟花炸开时,这个愚蠢少年正鬼鬼祟祟在找什么,挡了他的路,脑门上肿起的包都是他用小石子砸的,虽然他只砸了一下,不知为何这人脑门肿包却有两个……
总之他可以确定这个不在场证明,只是不好直接说出来。
他目光掠过看似指尖颤抖,先将怀疑方向指向虞夫人,又不小心说错话指向吴骏年的丘济,似笑非笑:“我刚才只说了死者告诉我们凶手身高,有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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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说的话,可不只这个。”
用布巾小心垫着匕首没有血的地方,拿起来,嗅了嗅:“匕首柄上除血腥味,还有股淡淡的油臭味,凑近更为明显——油炸臭豆腐这样的小食,欢云舫也有?不知舫上侍者可在,这道小食,今日都有哪些客人点过?”
侍者反应很快,立刻拿了厨房上菜单子:“好这一口的少,但我欢云舫做事,客人可以不需要,不能要时没有,这道小食……只有三个包厢点过,一楼普十二,二楼东七号,三楼西五号,四楼贵棠阁。”
二楼东七号,就是丘济和吴骏年的包厢。
吴骏年当即摇头:“我没吃!我不爱这个,碰不了一点!”
一楼客人也即刻在人群中高喊:“我虽吃了,但我是个矮胖子!”
三楼客人羞于露面,团扇遮面,在外面喊了一句:“我,我是女的!”
至于四楼,大部分不是客订空间,是舫上大掌事处理棘手事务,或给东家,东家熟客提供的特殊包房,没人代为说话,很是神秘。
但这并不影响柳拂风的判断,他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将尸体扳了个姿势,轻轻掰开手掌:“大家来看——”
公子哥们又激动了:“草,他手里女有东西!”
“好像是……玉佩穗子?”
“吴骏年,你,你的玉佩!”
吴骏年脸色惨白,徒劳捏住自己光秃秃的玉佩:“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
丘济立刻站出来:“我作证!他今日玉佩上一直有这个穗子,出包厢门时还好好在的!”
现场陡然一静。
这是作证,还是锁死?聪明人心里已经有数了。
“我去去去——他好帅!你别拦我,我要下去跟他做朋友!”
熙郡王看着一堆公子哥那么近那么热闹的围着柳拂风,自己却只能羡慕的流口水,气的脸鼓起,骑在栏杆上,死都不让朱柿拽下去:“我就要去就要去!你别拿堂哥的鸡毛当令箭,他肯定没说过,不准我和这个捕头交朋友!”
“郡王稍后可同王爷告状,属下得罪了。”
朱柿冷着脸,一只手摁死了熙郡王。
楼下殷归止淡淡斜了二楼一眼,眼神警告。
熙郡王袖子挡脸,全当看不见,仍然使劲蛄蛹。
柳拂风全然不知楼上动静,心神全在案件上:“有人杀了死者,想让他的死尽快被发现,越快越好,好让想嫁祸背锅的人说不清楚,‘造成’事实……”
“奈何这么短的时间,做准备,提前约死者,保证死者会到,还要选准了时机,悄悄偷走想嫁祸人的东西,再亲至来杀死者……有些痕迹,定没办法清理的那么干净。手上的血可以洗去,身上衣服可以多备一套一模一样的,沾了血的扔窗外水里,朋友可以哄骗出门,但不那么起眼的痕迹,凶手可能觉得不重要,或因为过于不显眼,忘了处理。”
“是你吧?”
柳拂风看向丘济:“你准备好了一切,栽赃话术都搞出了两套,但你忘了关键证据——你亲吻了死者,对吧?”
现场陡然安静。
公子哥们看看死者,再看看丘济,这这这……谁能想到呢?
柳拂风指着死者的嘴:“他行当特殊,有用口脂的习惯,男人用的口脂,不比女子张扬,他为了压下身上轻浮艳色,口脂颜色选的很浅,淡淡的粉色,揉进一点点浅灰色调,看起来极为自然,不怎么显眼,就像嘴唇原本的颜色——他口脂微花,被人亲过,而你丘公子,唇边有类似痕迹。”
“我不觉得今日女客里,有人会在暗夜刻意用这么淡的口脂,丘公子你说一个,只要找到和你唇边这点痕迹对得上的女人——算我输。”
他身姿笔挺,窗外江风进来,拂起他腰间,腿上的绑带,他今日衣裳微紧,将细腰长腿勾勒的淋漓尽致,不同宽度的柔软皮革绑带更增添了禁忌感,随意一笑,都相当性感,极具蛊惑气息。
“嗷——你放开我,放开本郡王!”
二楼拐角,熙郡王抱着柱子,都快气哭了:“他好帅好帅好帅——呜呜呜我要跟他做朋友!”
18.你也太好欺负了
现场所有人,震惊看向柳拂风。
虽然这是他们想看的画面,但是不是也太快太帅了点!
丘济不再颤抖,眯眼看着柳拂风:“你少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亲一个男人!府衙为了破案功绩,竟无所不用其极了么!堂而皇之污蔑无辜,知不知是什么罪?你可知道我爹是谁!”
柳拂风挑眉:“哦?还未请教——”
“他爹是三司度支副使!”
“马上就是盐铁转运使了!谁叫吴骏年的爹失踪了呢!”
公子哥们七嘴八舌提醒,吴骏年的脸更白了。
“原来要接替吴大人的位置啊,”柳拂风啧了声,“吴大人只是失踪,生死不明,你家就要抢了别人饭碗,还假惺惺说自己讲义气,替好友辛苦,装着为难模样,要外界赞声?”
“你不懂不要乱说话!我们丘家与吴家是通家之好,从来和和气气,从未有嫌隙,吴大人出事,我和我爹就是想帮忙而已!”丘济拽了下吴骏年,“你说句话啊!”
吴骏年却有些恍惚,呆呆愣愣地看着眼前好友,说不出话。
丘济眯眼,手指头都快戳柳拂风脸上了:“你少在这里装相,我劝你好好说话,以后有的是你犯我手上的时候!”
柳拂风脾气大,不怕事,但没必要时,也没那么爱惹事,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踢了旁边一直不说话的皮项一脚:“大家非让查,案子我破了,现在能回去睡觉了?”
皮项更头疼了,今日这命案谁是凶手都好说,唯独这丘公子……这可是他近日才搭上的人脉,还没养熟呢!
“这命案嘛,说起来简单,府衙各种流程走起来就慢了,这现场得勘查,证据得留存,尸体得收敛……大家要不先散了? ”
他这话就有点打圆场的意思了,看向丘济时也没多严肃:“丘公子,您这边稍微有点说不清的地方,得配合去府衙录个口供,府尹大人那边捋顺了案件,来日开堂,也便宜不是?”
柳拂风并不意外,皮捕头做事还真是……一点都不让他失望。
丘济表情立刻和缓多了,斜斜睨着柳拂风,勾起一边唇角:“好啊,那就跟你走一趟,我信官府办案,需得有理有据,不像某些人一样信口开河……你们府衙的规矩,该正一正了。”
柳拂风没理会,转身欲离开,他已经做了他该做的事,之后谁愿意头疼谁头疼,非他职责所及。
他没那么多委屈,人生到处都是坑,他早习惯了,可这个举动,在别人眼里,就稍稍有些怂了。
方才还光彩照人,处处透着智慧锋芒的少年,突然泄了气势,有些灰扑扑的,画面看起来让人很难受,都是人生父母养的,看一样的天地,吃一样的米,喝一样的水,谁愿意低头,谁愿意受委屈?
殷归止面具下的眉,皱了起来。
捕头机灵,心思敏锐,很轻易就能讨人喜欢,但会讨别人喜欢,意味着长于察言观色,总是注意别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就会忽略了自己……
这么好欺负,是受过多少委屈,吃过多少亏?
肃王没生气,就是有点不爽。
“府衙的规矩,是该正一正。”
他没立刻跟着柳拂风转身,冷笑一声:“证据确凿,事实俱在,这还能推脱,逍遥法外,你们当这是哪里,又置天子于何地?”
丘济:“你说什么?”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说你死有余辜。”
肃王殿下就算戴着面具,没有露脸,光这声音里的杀气,站姿里的气势,都足以让人心里发毛。
柳拂风立刻撤回迈出去的脚,咻一下蹿回来,重新把嫂子挡到身后。
他就一眼没看住,怎么就出事了?
还好他有先见之明,之前就把面具给嫂子扣上了。
“官府办案,从不包庇罪犯,丘公子还是别再说这些令人误解的话,我即办了案,就会盯案件全程,看凶手伏法,还世间公道,不负天子恩泽,你有什么手段,尽管冲我使出来,看我怕是不怕!”
刚刚还有意低调,受委屈都往肚子里咽的捕头,忽然硬气起来,竟要与人杠到底了?
围观人群看看柳拂风,再看看被他拽到身后的面具男……是因为这位?
这么护着,是心上人?
柳拂风只是不愿凭添麻烦,不是怕事,而且他绝不会让嫂子委屈!要是连嫂子都护不住,还算什么弟弟,将来有什么脸见他哥?
他也不觉得嫂子冲动,哥哥信里说过,嫂子是极正直的人,而且一直离群索居,不熟悉外面烂人烂事,嫂子只是好心,为自己说话。
嫂子多清贵正派一人,这些脏东西,就不该污了嫂子的眼!
而且事情闹大又怎样?
柳拂风一点都不怕,今晚,肃王殿下不是也在舫上?
那位可是战场杀伐,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凶是凶了点,要搞人时手腕也狠,可那是对恶人,又不是对普通人,这边动静越大,肃王就越有可能过问……既有东风,为何不借!
柳拂风非但不怕,还敢放狠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子脚下,肃王刚归,你有这个造反的胆子,要杀人还是要灭口,尽管冲着我来,现在就动手,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你再敢瞪我嫂子一眼,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靠这姓丘的孙子谁家的?竟敢欺负我的挚友!”
熙郡王被牢牢摁在楼梯栏杆,气得眼珠子都红了:“我为我的生死之交出头,堂哥为什么要管!啊啊啊我明天要告到紫禁城,让没人情味的肃王跪到皇上面前认错挨罚!”
“好朱柿,你就放了我吧,我一定不卖你,行不行?死朱柿,你等着的,我明天一定打死你,让堂哥都来不及救!呜呜呜为什么嘛!到底为什么不让我过去!”
吵闹很久后,熙郡王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刚刚说话的那个面具人……身形很熟悉,声音也是,尽管很久没见,他也能认出来,不就是从小打到他大的好堂兄!
“……草。”
怪不得不让他过去,原来堂兄私底下养的小狐狸精,就是这位!
“放手吧朱柿,我不会过去的。”
玩归玩,闹归闹,不能拿堂哥的事开玩笑。
熙郡王不要太懂,肯定得给堂哥留面子,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干,不然日后堂哥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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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聊起往事,他岂不是一点功劳都没有?怎么有脸见这位刚认识的挚友?
而且,他也得拿捏点东西,看往后堂哥还好不好意思揍他。
“我知道,我哥是怕我坏了他的事,但自家人叫别人欺负了,是不是不太合适?”熙郡王心眼子转的可快,“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朱柿见他真不闹了,便放开了他:“王爷的话,请郡王爷谨言慎行。”
“知道知道,不能坏我哥的事,但也不能叫我哥的心尖尖吃了亏!”
熙郡王揉了揉手腕,眯眼点了个长随过来,低声吩咐几句——
“……让他们都给我上,好好说话,知道么?”
他去不合适,他的狗腿子总可以吧?
“哟哟哟,哪来的纨绔味这么冲,是家里住着金屋,还是祖上有丹书铁卷?来来,让哥几个长长见识——”
“啧,我还以为敢这么说话,不是姓殷,就是同人家联着姻呢,原来只是姓丘啊,你说你爹谁来着?你这么敢,你爹知道么?”
“朗朗乾坤,昭昭日月,怎容得你这种宵小放肆,竟还敢当众威胁执法官差,谁给你的胆子,嗯?”
又几位公子强横挤入人群,同样的公子哥,这几位不但穿着不同,气场不同,说话更有股子跋扈劲,将原先一群人衬的跟小鸡仔似的。
丘济当场懵逼,他跟这些人……平日也没仇啊。
皮项当下就怂了,怎……怎么回事嘛,他这丘公子没笼络好,又来一堆更有家世背景的,两边似乎不对付,他要怎么办嘛!当真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柳拂风并不确定能不能借到肃王东风,能借到多少,心思不停在转,随时准备变换策略,没成想突然间,一群不认识的人为他说话,那他还不得顺杆爬?
“大胆!不敬天子,不畏国法,负隅顽抗之人,还不拿下!”
丘济都没反应过来:“你竟然敢骂我大胆?”
“什么骂你,叫我呢!”
裴达早在人群里站烦了,听他雷哥一叫,立刻跳出来,十指交叉摁了摁,无情大手就按住了丘济:“你爹我叫大胆!”
这是个虎的,脑子憨直,他雷哥不让干的事,一定不会干,他雷哥让干的,管对方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他谁都敢抓!
丘济被扭的膀子生疼,恶狠狠看向柳拂风:“你给我等着……你等着的!我必找你好好算账!”
柳拂风笑眯眯冲他挥手:“那你可得好好保重,听说牢里阴湿,常有耗子啃骨咬肉,我可不想跟吃饱了肚子的耗子聊天。”
“你——”
丘济气急败坏,都不顾自己被裴达反剪双臂制着,腰下用劲,双脚离地一蹦,狠狠踹向柳拂风。
殷归止看到了,先一步抬脚,直直朝这人膝盖踹去,踹的人狠狠砸在地上,双膝砸地那脆响,听着都牙疼。
嫂子……才不是暴脾气,嫂子是心疼他!
柳拂风心内很是感动,但不能让嫂子继续心疼了,不然丘济还没送进大牢,人得先没命。
“抱歉诸位——我还有事,先走了。”
柳拂风拽住情绪不佳的嫂子,火速离开了现场。
19.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柳拂风带着殷归止下舫,上了摆渡小船,靠岸到七里街,拉他进入偏僻巷口,才伸手摘下他的面具。
月光流淌,相顾无言。
“你怎么……”
“你怎么在舫上?”
二人异口同声。
说话同时,殷归止抓住距离近,光线暗的时机,将捕头腰牌塞回柳拂风衣襟,手轻又速,风过无痕。
柳拂风正专注编自己的瞎话,完全没察觉到对方动作:“我这不是有差事……同你说过的,今晚会忙,不确定何时归家,阿蕴忘了?”
殷归止目光很深:“所以你早知道,今夜舫上会有命案?”
“当然不知道!我哪有那么神,今夜上舫,是为了查别的事……”
想偷东西这事不能说,再说最后他也没偷,只悄悄看了一眼。
“与那位彤夫人有关,多的不能说。”
柳拂风大恨此刻良辰美景……不是,是这么好的时机,这么好的暗色掩映,他竟然无法把榴花圆牌塞回去!
嫂子身上衣服与先前不同,明显换过,颜色款式与榴花牌不搭,见到自己也没任何有关牌子的试探或心虚——
嫂子肯定不知道牌子丢了,也是自主行为选择不佩戴牌子,所以这块牌子此刻不应该出现在嫂子身上,出现就露馅了,它应该在嫂子之前换下来的衣服堆里!
他只能硬着头皮,抬眼看对方:“阿蕴呢?怎么去了舫上?”
殷归止:“我之前同你说,想要散步。”
“散步……散到了欢云舫?”
柳拂风有点不大信,欢云舫什么地方,可不是随便就能上去的,嫂子连榴花牌能做上舫签牌都不知道,此前也未表露过任何对这个舫感兴趣的样子,怎么就突然……
殷归止:“我是去给你买东西的。”
“买……东西?”柳拂风怎么都想不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殷归止垂眸看着眼前人,目光诚恳,似融月色柔软:“来到京城,我还没送过你像样的礼物,多年过去,我对旧地已不熟悉,不知欢云舫是什么地方,听河边回来的人说,那里的酒很好,一品难忘,便想过去买一坛……钱已付过,侍者说会帮忙送,现在应该已经在家门口了。”
现在肯定不在,但他们回去的时候,会在的。
周青不要太懂事,王爷话说出口,就得做到,一个手势下去,暗夜里已经有人运功轻飞奔,务必保证欢云舫口碑最高的酒,出现在小院门口。
唔……还得顺便问问价钱,酿酒工艺和故事,好让王爷回头有的编。
“我用花换的。”
殷归止声音都随夜色温柔了起来:“花市有夜场,我寻到株不错的品种,你不在家,我不想那么快回,散步到离欢云舫不远的岸边,刚好有人上岸,说舫上有位难搞的贵客心情不佳,平素又爱花……”
“我原只是想尝试,未料竟很顺利,侍者传话说那盆花贵客很喜欢,特予我免签牌一次,我便由此上舫。”
这个谎甚至不需要另想办法圆,拉堂弟背锅就好。
至于喜不喜欢花……他需要他喜欢,他就得喜欢。
“……啧啧,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天下乌鸦一般黑,我原以为堂哥浓眉俊眼的,跟那些世俗男人不一样,没想到都一样!”
熙郡王并不知堂哥的算盘珠子崩到了他脸上,猫在街边角落,吃瓜吃的不亦乐乎。
欢云舫那没什么新意的热闹,哪有堂哥哄心尖尖的大戏好看!
看那眼神,都快拉丝了!看那无所适从的手,是不是想抱人家!还有鞋尖,你说话就好好说话,贴着人家的脚做什么!噫——好看,爱看,再多来点!
肃王你行不行啊,这良辰美景花前月下的,你就不想亲亲贴贴?
熙郡王觉得自己瓜都带少了,只恨不能近身献策!
柳拂风没怀疑殷归止的话,他对京城其实没多了解,欢云舫也有太多奇怪的地方,舫上贵人干出什么事似乎都不为奇,有心思疑这个,还不如担心自己被抓包……
某种意义上讲,他的确被抓包了,上舫瞒着嫂子,却被嫂子看到了。
“是不是很累?”
柳拂风被这话问的一激灵:“嗯?”
“今晚要做的事,”殷归止垂眸看他,“可做完了?累不累?”
柳拂风看着嫂子安静眉睫,还有眸底深深墨色,很平静,可以说是镇定,像无垠的夜间海面,静谧无波,可他就是觉得,嫂子好像有什么情绪的,并非表现出来的这么端稳。
嫂子在想什么?还是……在担心什么?
柳拂风越过他的肩,看到了天边月亮,今晚月亮比前几天看到的更圆,更亮,皎皎生辉,干净剔透,很是漂亮。
“帅不帅?”他看着殷归止,眉眼弯弯,笑得灿烂。
殷归止:“嗯?”
柳拂风:“阿蕴不是看到了我办差,帅不帅?”
殷归止想起那道轻灵静美,穿行在明暗光影里,如在山水间描抹晕染墨色韵律的身影……很难说出不好看。
“丰神俊朗。”
“帅就够了!”
柳拂风潇洒的打了个响指:“不过阿蕴说的不错,是有点累的,所以都不想跟姓丘的蠢货计较,不想管那么多了,但后来一想不行啊,我是谁,我可是长宁巷雷捕头,虽远远比不上边关保家卫国的肃王殿下,肩担日月,扭转乾坤,可小小捕头也有责任在身,要主持公道的嘛,如果所有人都惫懒,摆烂,都不正经做事,天下岂不乱套了?”
他认真看着殷归止:“阿蕴放心,不是因为你仗义执言,我才回来强出头,是我原本就会这么做。”
他有点担心嫂子自我检讨,觉得是不是多管闲事,做错了,导致他不得不回去跟人硬碰硬……来日可能会生祸患。
嫂子怎么可能有错呢?什么时候仗义执言是错了?
嫂子不畏权贵,心正性端,知黑白,明善恶,这个年纪还能这么纯粹的心性,多么难能可贵,必须得保护!
总不能自己被各种破事磨平了棱角,在烂烂的世界瞎混,就要拽别人一起烂,要人懂眼色,学钻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识实务者为俊杰……
嫂子在舫上不畏权贵,帮自己出头说话的样子很帅,一脚把丘济踹地上的样子更帅!
哥哥喜欢的,一定是嫂子当时的样子,赤诚勇敢,热烈如阳,灵魂里都绽放着明亮花火。
他希望嫂子以后永远保持着这样明亮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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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不要检讨自己觉得自己错了,他会替哥哥保护这个难能可贵的人,不惜一切代价,直到哥哥回来。
“别皱眉嘛,”柳拂风歪头笑看殷归止,“我请你吃宵夜好不好?”
殷归止听懂了柳拂风的话,虽然自己并非对方想象的那么美好,但这么会哄人,这么懂体贴的人,他的确第一次遇到。
这人身上有一种奇怪的矛盾感,知善恶,懂分寸,有本事,会怼人会理事,却对自己没那么负责任,是过往遭遇过多少苦难,才会对自己这般不在乎?
对自身不在乎,却并没有沉沦黑暗,变成利欲熏心不择手段的人,仍然相信人性里的善,愿意保护世间的美好。
知世故而不世故,赤诚热烈,及冠之年,竟还有一颗赤子之心,实在难能可贵。
这样的人……竟已经有了心上人。
那位蕴公子,真是好大的福气。
“去不去?”
柳拂风见他不说话,歪头看他的眼睛,他转身,他便转到他另一侧:“去不去?阿蕴,去不去?”
殷归止板着脸往前走,没说话。
柳拂风叹了口气。
嫂子有点难哄。
还在气丘济那个烂人?对善恶正邪是不是看的有点太重了?
他回忆哥哥同他说过的话,好像是提过一嘴,嫂子某些方面是有点小固执的,人也慢热,对人情世故没那么懂,要不是哥哥死缠烂打,都捂不化这块冰。
嫂子有点回避情感表达啊,是……受过什么伤么?
更让人想护着他了!
柳拂风看着个子高出他半头多的嫂子,以前从未想过,这种个头气势,也能让人有保护欲。
“去不去嘛……”
他又小跑着,绕到殷归止另一边,戳他肩膀:“去不去?”
殷归止还是没说话。
柳拂风决定耍赖,他不敢硬拽嫂子,眼珠一转,伸脚踩住了对方袍角,踩得很用力,屁股还往后撅,让对方走不动——
“反正我饿了!我要吃宵夜!阿蕴不去我就不走了,咱俩耗在这! ”
殷归止淡淡扫过来一眼。
柳拂风:……
不是,嫂子你别这么看我!你不知道自己眼神气场么,会让人腿软的啊!
但今天这个宵夜非吃不可,大不了回去跪搓衣板,不开心的情绪一定要及时耗掉,不能发酵到明天早上,气出病来可怎么办?
“我我……我饿的走不动道了!阿蕴,你就陪陪我好不好,我们去吃个宵夜,嗯?”
殷归止眸底墨色流动,却不似蕴着什么狂风暴雨:“你怎么这么无赖,像只小狗?”
“阿蕴答应了!”
柳拂风瞬间开心,小样,还拿不下你?我哥都说了,我天下第一可爱,没人能逃得了,赖皮小狗又怎样,你吃这套你就准栽!
咦?嫂子干什么?
柳拂风刚松开殷归止袍角,就被对方抓住手腕捂住嘴,拉向巷口斜角。
“嘘——有人来了。”
柳拂风没看到人,只听到了嫂子极低声音,看到了嫂子极近的喉结……
连喉结,都是仙品。
雷狗真的好福气,上辈子积了大德了!
20.被嫂子挡风呵护了
来人脚步很轻,伴环佩叮咚,是女人,两个女人。
这里是街角,极不起眼,风拂树梢,枝叶微摇,月光将人的影子拉的很长,一人金钗红衣,一人玉簪霜裙,柳拂风很快认出来,在欢云舫上都见过,彤夫人和虞夫人。
彤夫人与他在查的刘杏案有关,虞夫人在舫上,差点被丘济做局,引导为杀害小倌余歌的凶手,凶手肯定不是,但有没有来往,有待商榷。
都说两位夫人有旧怨,一向不和,为何现在同时出现在这里,还有意避着人?
二人月下对峙,良久没说话,最后是虞夫人先开的口:“五月初六,你为何不来?”
彤夫人:“五月初七,你又为何不来?”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这一次,是彤夫人先开口,声音里带着警告:“你知不知道,这次的事很大。”
虞夫人淡淡的,话音疏冷:“你就是因为知道,才不来么?”
彤夫人明显不愉:“莫忘了你还有儿子要养!做事前想好了要不要干!”
“你在威胁我?你就没有养女了?那个玲珑,圆脸喜庆,做事勤快,也会说话,我就很喜欢。”
虞夫人神色也不佳,口齿全不似气质表情那般淡雅,锋利极了:“辗转嫁过那么多任前夫,收拢那么多遗产钱财,还把前夫的女儿接到身边亲自抚养,教她你会的一切,事事精心,十年不归京……我当年怎的不知,你这般伟大?”
彤夫人眯眼:“你守寡就伟大了?婆母姑舅那般好相处?过得可好,日日可都开心?我当年就同你说过,是风就要自由,要什么归宿。”
虞夫人抬眉:“我有说,嫁个快死的病秧子,就是归宿了?”
江风忽急,吹熄了街边不知谁家的灯笼,二人说话声戛然而止,气氛也是。
远处渔光明灭,摆渡小船载着新下舫的客人靠岸,此处的隐秘安静,也只是暂时。
彤夫人压低声音:“你懂些分寸!一把年纪白长了?到现在还不知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虞夫人轻笑,比起对方话音里的急切,她情绪稳定许多:“姐姐你就懂么?十几年前唤过你一声姐姐,你就真以为自己是姐姐,什么事都能管了?”
“我是在告诉你!”彤夫人盯着她的眼睛,气势凌厉,“此事我势在必得,你最好站远些,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免得溅一身血!”
虞夫人不再笑,嘴唇紧紧抿起:“你总那么自以为是,不管不顾,不理会任何别人诉求,只照自己想法去做,逼别人让你,纵你……以为这一套永远有用?我即争了,就不会放手。”
二人对峙,彼此眼睛里都是对方的倒影,内里情绪仿佛非常复杂,有恨恼,有遗憾,有杀气,更有想要压过对方的雄心,怎么才能让对方听自己话的算计……
独独没有厌恶。
柳拂风静静隐在角落偷看,越看越感觉微妙。
两位夫人是死对头的事,全京城人都知道,甚至把她们各种互坑互怼编成话本子,说书段子,市井坊间不知多少人等着她们的最新吵架场面。
彤夫人离经叛道,别的男人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她是嫁了又嫁,不看男人品性好不好,家里怎么样,全看有钱没钱,死一个就换下一位,全然不把情爱当回事,更不把男人当回事。
虞夫人寡妇持业,这辈子就嫁过一个男人,给这男人生了个儿子,男人死后更是为其守贞,外面的男人不管老少,一眼都没多看过,人人称颂其坚贞品性,到她面前说话都不好意思大声。
偏两个人都非常擅长做生意,什么商契到她们手里都捋的明明白白,什么账目到她们眼前都能盘得清清楚楚,为人很是大方,非常懂有舍有得的道理,谈生意却锱铢必较,务必以最小成本,博最大的利。
为此,她们的宿怨,她们的过往,她们的女子身份,增添了很多传奇色彩,大家都很愿意聊,还是背着当事人,眉飞色舞的那种聊。
两位夫人也并没有介意这个,她们连自己的人生经历都不介意别人闲话,甚至反借这一波波成为别人谈资的热闹,各种给自己的铺子整花活,扩张名号传扬口碑,生意越做越大。
彤夫人手段很多,虞夫人当然也不是小白花,都是很有自己主意的人。
她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也不算秘密,如今看这聊天气氛,仇恨什么的好像谈不上,非但没仇,还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威胁的话听起来是威胁,也带了怨气,但双方似乎都不怎么害怕。
柳拂风尤其注意到双方谈话提及的时间,初六初七……尤其初七,这个时间很敏感,刘杏死在初七夜里,七里街边,彤夫人被刘杏的爹顺利讹到钱,真正原因……会不会是在这里?初七晚上,彤夫人看到了什么?为何会觉得自己说不清楚,不愿刘杏的爹多问,宁可舍钱给这样的赌棍?
这与其雷厉风行,又精准稳狠的行事风格相悖,她不应该这么草率遮掩,还是说……她想遮掩的,并不是自己?
殷归止也在思索,这两个女人争的,真的是适才舫上的事?
她们主营产业,一个是茶园,一个是丝绸,最多加个酒,并非市场竞品,完全可以双赢,丘仲理分别找她们两个相谈,是故意的,为了提价,实则她们想找官府门路不假,官府也需要保证商业渠道畅通,不可能在她们两个中间二选一,所以这件‘势在必得’的事,是只有她们之间的一个人,才能做的事。
是什么?
初六初七……初六这日,盐铁转运使吴志义最后一次出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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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就是死在这天。
殷归止脑子里一瞬间掠过很多东西,但并没有说话。
直到这两位夫人离开。
“走吧。”
“啊?哦好。”
柳拂风还没来得及检讨刚刚心神一直在偷听上,全然忘记了和嫂子离的多近,忽然被冷风一激,打了个喷嚏,这才发现不仅仅是和嫂子离得近的问题,嫂子刚刚一直站在风口,给他挡风啊!
五月的天,夜了也没多冷,但这里是风口,江风过来,还是有点劲的,他竟被嫂子保护了,自己根本没想起来表演?
完蛋……哥哥,我失职了!
我错了,我应该时时刻刻把嫂子放第一位的!什么案子,案子哪有嫂子重要?
没关系,马上弥补!
柳拂风绕到风口侧,把里侧的嫂子挡个结结实实……挡不了,嫂子个头太高了,但挡一半,也聊胜于无不是?
殷归止自是注意到了对方脚步,捕头……偶尔也没有那么鸡贼。
但是他不需要。
他大步往前走。
柳拂风赶紧捯腿追:“阿蕴走这么快,是想去哪里?”
“不是饿了?”殷归止慢条斯理,“找地方吃宵夜。”
那我不得赶紧表现!
柳拂风立刻拍胸脯:“我来找!我知道哪里最好吃,现在还开着门!”
最重要要找一家不做苦瓜的!让嫂子想点都点不了!
“嗷——我也饿了,我也要宵夜!”
熙郡王还没走,一直狗狗祟祟跟着呢,只要堂哥这‘哄心尖尖’戏份还在演,他就能一直看!
“别说本郡王不体恤属下,走,跟上,今晚宵夜我请,让你们都吃顿好的!”
他豪气放话,兴致勃勃抬脚,继续跟。
朱柿:……
熙郡王顺着他眼神,看到一地瓜皮,稍稍有那么点心虚,但很快挺直了腰:“看什么看什么,我可是郡王,还能没下人收拾这个?我告诉你,不准架着我走,今晚这顿宵夜我吃定了,你敢架走我不让跟,我就敢喊人你信不信?我指定够大声,让我那生死之交的挚友柳泽雷听到!”
朱柿:……
熙郡王把折扇插后脖领,伸手搭住他的肩:“柿子兄,咱就偷偷的再看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我保证乖乖的不说话,绝不让堂哥发现!”
从小到大,他还没见过堂哥这样呢,堂堂肃王,什么时候这般屈尊哄过人?还哄得这么小意温柔,花样百出。
他也得努点力,了解一下他挚友喜好,将来认识的时候,不就能准备的诚意满满,正中心趴,让挚友一下子对他有好感?
等挚友喜欢跟他玩了……
他看堂哥还敢不敢随便揍他!
21.本王腰腿还行
“阿蕴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柳拂风感觉街后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回头看,又什么都没看到。
殷归止满含警告的睨了街尾一眼,转回头,神色依旧淡淡:“有么?是什么样的声音?我没留意,你刚刚说那家食肆叫什么来着?可就在这条街?若很远的话,不如……”
“不远不远,阿蕴再走几步,保证此行不虚!”
柳拂风直接把那点错觉似的声响抛到了脑后,没准就是谁家勤劳小猫夜里抓耗子呢,眼前最重要的是哄嫂子走远点,这条街上的不行,他看到那家还没收摊的招牌布了,那家老板娘是吃苦瓜的!
他不仅知道这家店不行,还知道拐角那家店只是摆盘好看,味道一言难尽,往东那家只擅做鱼,往西那家不会炖大肉……
“咱们往这边——阿蕴要是走不动的话,我背你?”
他今晚,坚决,不要吃苦瓜!
殷归止:……
只要捕头没发现他那作死的堂弟,一切都好:“不用,我腰腿还行。”
柳拂风看着嫂子直接越过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姿势挺拔,英姿勃发……腰腿还行就还行呗,也不必这么证明?
算了,嫂子愿意走就行!
终于到了目的地,柳拂风叫来小二,殷勤请嫂子点菜。
殷归止视线掠过窗外:“你点,我去净个手。”
他的确去净了个手,但没立刻回雅座,而是悄无声息绕到对面街角,拎住欲往前走的堂弟:“夜暗人寂,熙郡王这是要去哪里?”
一如既往慢条斯理的声音,带着让人想跪的威慑。
“这不是饿狠了出来找吃的……嘿嘿,哥,你也来吃宵夜啊?我哥都喜欢,想来这家菜味道一定差不了,就它家了!”
熙郡王试图蒙混过关,但往前的脚步出不去一点,便知混不过去,叹了口气,转过身,塌肩站好,臊眉耷眼:“哥我错了。”
殷归止放开拎住他后脖领的手,下巴往远处一指,意思很明显:知道错了还不快滚?
熙郡王哪里舍得滚,眼珠子转了转,大着胆子往前,帮肃王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哥你看看你,都有家室了,还这么不讲究…… ”
殷归止撩了眼皮:“嗯?”
说实话,熙郡王有点怕他哥这样子,但谁叫从小到大,他都是被他哥揍过来的呢?反正他哥再气,也不可能打死他,大不了再被揍一……两,一两顿呗。
舫上他看到了,刚刚两人说话他也听到了,对柳泽雷这个人,也多少知道了一点,实在憋不住:“哥你好好的人不当,去当别人的姘头,抢别人的媳妇……”
“住口!”殷归止有点遗憾放了对方领子,不然现在就可以手捏紧,掐死这个弟弟,“胡说八道什么?”
“刺激!会玩!”熙郡王豁出去这顿打,才不怕说话,“我说哥你有点子东西在身上啊,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
殷归止:……
“再乱说杀了你。”
“哥你别心虚,你可是肃王!原本就金尊玉贵,就是长成我这样的纨绔,别人也不敢说什么,何况你根本不是,从小到大都跟个小老头似的,严于律己,苛于待人……我,从没好好玩过,还带兵打仗立不世不功,皇上都说这江山该是你——”
意识到有些话不能说,熙郡王戛然而止,但理直气壮:“反正你苦了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有求过,想要过,现在就是抢了别人媳妇又怎样!谁叫别人没看好呢! ”
殷归止额角青筋微跳:“住、嘴!”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意思是,”熙郡王探出头,看了眼街对面连人影都看不到的店,“嫂子人不错,你别饿着人家,跟我扯这么半天不回去,人等急了怎么办?”
殷归止一脚将这堂弟踹出了巷子:“朱柿,送他回王府,领五军棍,让方管家亲自督刑!”
“不唔——”
熙郡王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捂嘴带下去了。
“王爷息怒,郡王爷虽然性子跳脱,但很知事情轻重,不会乱来的。”周青想了想,还是小小帮忙求了个情。
殷归止瞥了他一眼:“是么?”
周青不敢说话,头垂的更低。
他想帮忙求情的,的确不是熙郡王,熙郡王自来敢做敢当,不需要别人求情,只是这位郡王爷不太好管,小花招很多,不随他心意来,要是丢了跑了没人看着,指定会闹出更大的乱子,只有王爷管得了,真不是他们侍卫不尽力。
殷归止:“盯好了他。”
“是!”周青对这个还是数的,“王爷放心,郡王爷是听劝的,属下们只要不跟他反着来,就会被允许跟在身边……郡王爷一定坏不了您的事。”
“他最好是。”
殷归止看向远处苍茫夜色:“李校尉那边可有进展了?”
周青:“时间太紧,还没有。”
“告诉他,暂时不用找了。”
“不用了?”
“明日把吴志义命案,并到府衙。”
“王爷的意思是……”周青立刻想到舫上的事,李校尉边关认识的忘年交,叫风还是峰的少年,的确很厉害,看尸寻凶颇为擅长,但舫上柳泽雷的表现,也非常亮眼!前者不太好找,人在何处都不一定,能不能赶过来,多久能赶过来更不好说,可眼前的人才,不就有一个?
“他不错,”殷归止看向街对面,食肆的灯笼在夜色下随风轻摇,“也不会同本王作对。”
周青知道,王爷在舫上已经试过柳泽雷阵营,但不作对……您真的确定?
您都把人骗成那样了,日后人家知道了,别说作对,更激烈的都有可能!
柳拂风这边,也没闲着,趁着嫂子不在,打开窗子,学了两声猫叫,把裴达叫了过来。
“迅速去查彤夫人和虞夫人,尤其端午前后的行踪,银钱往来,这两个人不对劲;那位盐铁转运使吴志义,几日没消息了很奇怪,儿子的反应,所谓通家之好的作为也很奇怪,你找几个信任的兄弟帮你一块查,还有……”
他可没嫂子那么从容,知道嫂子随时可能回来,话说的很快,从怀里掏出自己的腰牌塞给裴达:“你权限可能不够,先用我这个顶上,我晚上实在走不开,辛苦你了兄弟!”
裴达是很辛苦,眼睛盯着桌上的花生米酱牛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我才把姓丘的孙子送牢里,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
柳拂风:……
他刚刚菜点的很快,像是油酥花生米,酱牛肉这种不用现做的菜,小二上的也快。
听到外面动静,猜嫂子快回来了,他赶紧下手,直接把那盘酱牛肉塞给裴达:“兄弟今晚别睡了,熬个夜,明早把东西给我,能查多少是多少。”
“行!你等着瞧好吧哥!”
裴达懂眼色的很,把牛肉揣怀里就撤:“你尽管跟嫂子享受春宵,我们单身汉子不打扰!”
柳拂风:……
只能又点一盘酱牛肉。
菜上的差不多时,嫂子回来了。
柳拂风殷勤给嫂子夹菜:“这个,这个,这几样,味道都不错,阿蕴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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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如既往真挚,眼神温暖。
殷归止看了对方一眼,低头尝菜:“的确味美,你也……你也吃。”
礼尚往来夹菜时,他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小失误,袖子上有血,应该是舫上收拾人时溅到的,不多,只两个小点,在外面时光线昏暗,看不出来,烛下就显眼多了,若再继续往前伸手,恐会被察觉。
他垂了眼:“熏鸭看上去不错。”
“那阿蕴多尝尝。”柳拂风给嫂子夹菜。
“鱼闻起来很香。”
“吃起来也香,来阿蕴再吃点。”柳拂风继续给嫂子夹菜。
“红烧肉……会不会有点腻?”
“我觉得挺好,一点都不腻,阿蕴试一下?”
柳拂风一直在给嫂子夹菜,热情的很,似乎并未察觉对方没给他夹,或者,根本不在意,他只想嫂子能吃好。
他从未对他起过疑心,任何疑心。
殷归止:“这几道菜,我在信中并未提过,你信我会爱吃?”
“很喜欢的东西,每天每顿的吃,也会腻嘛,天下那么多菜系,那么多菜,地方特色也层出不穷,不就是让人多尝尝,多试试看的?这些合你胃口最好,不合,咱们就换别的——”
“阿蕴会喜欢吃的东西,我相信还有很多,很期待日后一起探索。”
柳拂风是真的从没怀疑过嫂子,他哥可不是什么傻蛋,也绝非恋爱脑,两个人来往也不是一天两天,足足三年,都已经互许终身了,哥哥信嫂子人品,他就信,如果嫂子真不是好人……
那他们兄弟活该认栽,正好死一块了。
殷归止敛睫,掩下眸底思绪:“还是有点可惜,我方才问过店家,这里没有苦瓜。”
那是自然!我精挑细选为了什么!
柳拂风清咳一声:“没事,苦瓜什么时候不能吃?”
殷归止:“也是,家里就种的有。”
柳拂风:……
“要说遗憾也的确有,今晚后厨竟没香菇了,原本的招牌菜也点不了。”
“无碍,这些尽够了,香菇……想吃随时都能吃。”
殷归止扫了一眼幽暗角落,还算周青会办事,看到他们朝这边走,直接轻功飞到店里,把后厨香菇全藏了起来,让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两人互相伤害一波,气氛很难旖旎,饭桌变的安静下来。
一安静,很多事就很明显,比如殷归止看到,柳拂风添了碗饭,又添了碗饭……
“你之前似乎说过,食量小?”
“呃……”柳拂风立刻想起院中吃饭,为了不吃苦瓜撒的谎,咽下嘴里的饭,“但我多餐!你看我宵夜都吃,我问过大夫,说这是健康的吃饭方式!”
但这也好像解释不了,手上端着的第三碗饭。
他弱弱道:“其实我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太忙了……晚饭跟你一块,都没吃多少的!”
这个是的,晚上要行动,心里挂着事,根本没胃口,而且当时要偷嫂子的榴花圆牌,哪有心思吃饭……这块牌子到现在都还没还回去呢!
殷归止:“那也不许再添了,太饱不好睡,明日该难受了。”
“我听阿蕴的!”
柳拂风其实也吃饱了,肯定不会再添,都怪这家店的碗,做什么用这么小的!
然后他就发现,嫂子好像也不是只爱吃素,红烧肉……就吃了好几块?
原来还喜欢这口味?
“以后空了,家里可以常做这个!”
他会做,他也超爱吃!
22.你很喜欢他
到家,门口果然有酒。
圆肚细口一大坛,封泥都透着香,扎着金红绸花,配不足巴掌大的精致小弓箭。
欢云舫果然讲究,红绸小箭可以是装饰品,配送规格,也可以是小小的震慑——
家中主人不在,东西放门口,为防贼人顺手牵羊,用此物警告,若还算有见识,认出是欢云舫的东西,自不敢偷,认不出来,看到小箭,理会到警告意途,也得多掂量掂量。
欢云舫声名在外,配送服务必也尽善尽美,东西被偷,就得补偿,这损失么,自有办法找回来。
“这个舫有点厉害啊……”
柳拂风抱起酒坛子,心里想以后是不是该多注意:“谢谢阿蕴为我买酒!”
在他好奇酒时,殷归止已经快速看过周青掖在墙缝里的纸条:“叫梅见春,说是采冬日梅花花瓣上的雪水轻酿,用春泥封,酝一年之久,才有其独特风味,饮之感觉于凛冽朔风中,逢春之初暖,甘入心田,会想起心中最美好的事物,我亦未饮过,不知是否名副其实。”
“哇这么厉害的么!”
柳拂风新奇的抱着酒坛子看了又看,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有点土包子:“阿蕴见笑了。”
殷归止勾唇:“你喜欢就好。”
嫂子连笑,都那么矜持高贵,不傲慢不挑剔。
柳拂风心内浅浅叹气,他是土包子,他哥也差不多,雷狗必然不可能到欢云舫消费,买这种规格的酒喝,又忙又喜欢帮人的穷捕头,兜里才有几个子!
雷狗果然狗的很,保不齐就是想吃那口软饭……嫂子可惜了啊!唉!
殷归止推开院门:“进去吧。”
“我先去放酒,阿蕴慢慢来! ”
柳拂风一马当先蹿了进去,酒不酒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牌子!偷了嫂子的榴花木雕圆牌,得马上还回去!
他跑得很快,计划也很周详,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嫂子是个爱干净的人,进门必先洗手,他就趁着这个时间,迅速把酒放到厨房,立刻去房间找嫂子换下来的衣服……
刚靠近房门,嫂子就来了!
殷归止:“你倒是跑得很快。”
月光明晃晃,声音低沉沉,明暗光影下,所有一切都似乎藏了什么暗意。
糟糕,被抓住了!
柳拂风心跳快的都不是自己的了,眼睁睁看着嫂子越过他,跨过门槛,走到房间,收拾那堆之前换下来的衣服……没第一时间洗手,是想顺道把这衣服洗了?
那他这块牌子岂不是塞不回去了!
柳拂风心神震颤,不能废在这里,不能让嫂子发现他是赝品!
眼看嫂子弯腰拿衣服,马上就要发现牌子不在了,电光火石间,他大脑都要转冒烟了——
“当然得跑快些,”他指尖勾着榴花圆牌,对着嫂子晃了晃,“不然阿蕴岂不是要把这个弄丢了?”
终于还是给他想到了!
先发制人!贼喊抓贼!兵不厌诈!兵法都用上,看嫂子中哪个!
殷归止看到牌子,明显讶异。
柳拂风点了点门框:“想是阿蕴走到这时被挂了下,牌子掉地上了,明天我就把这破木头修一下,让它瞎刺挠! ”
要不说仔细观察有用呢?他到家第一天就把院子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哪里有坑,哪里有木刺,全知道的清清楚楚!
殷归止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之前时间紧急,他回房更衣的过程很快,并未发现牌子遗落,木头到底不如珠玉,落地声音不会那么清脆明显,易被察觉。
柳拂风走到嫂子面前,把牌子递过去:“我的心意,阿蕴可要好好收藏。”
月光如练,面前人笑眼清澈似湖水,映尽人世繁华,人心柔软。
殷归止垂眸,伸手拿走这块牌子,干燥指尖在柔润掌心轻触而过,很快,连对方温度都来不及感受:“君之厚爱,不敢相负。”
明明没什么暧昧,气氛也不旖旎,柳拂风却起了鸡皮疙瘩。
嫂子这才情……还是雷狗自己来受用吧!文艺风他哪里会!欢云舫上那本《诗经》现背都来不及用!
“我去洗澡,阿蕴你早些收拾,不必等我!”
柳拂风溜了。
他也没留意嫂子动静,反正现在家里有两个浴桶,嫂子想再洗个澡,都能同时进行,互不干扰。
上到窗边榻上时,时间已经很晚,屋里留了灯,嫂子还没睡。
就这么直接睡了,好像有点没礼貌,柳拂风便找了个睡前话题:“今晚肃王好像也在欢云舫上,可惜没有露面,不知他长什么模样,是否英武非凡……”
殷归止翻书的手停住:“你很喜欢他?”
柳拂风:“怎么可能喜欢呢!”
殷归止将手中书卷扔到了枕边。
“是仰慕!是敬重!”柳拂风神色相当严肃,“肃王殿下何等人也,军功赫赫,战绩可查,英武如天人下凡,怎是我等凡人张口闭口就能说喜欢的!”
殷归止重新拿起书卷,觉得还可以看两页:“哦,是么。”
柳拂风:“不过听闻肃王殿下不识风情,男女皆不近身,任何风月到他面前尽皆铩羽,多少美女细作折在他手里,也战绩可查,不知今夜去欢云舫有没有得美人青睐,别这辈子都不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把年纪还娶不上王妃……”
殷归止觉得,这书也可以不看。
柳拂风:“……阿蕴?你怎么不说话?”
殷归止不仅把书扔了,灯也吹了:“睡觉。”
今夜折腾的够久,都累了,二人倒是睡着的很快,但也因为今夜收获,心里都装着事,第二天都醒的很早。
双方装模作样打了个招呼,进行晨间‘例行习惯’,柳拂风跑去小河边练武,实则偷偷练习袖箭,殷归止装做晨间看书醒脑,实则悄悄脱了外衫,打了套拳,在捕头回来前一刻钟,才迅速洗漱更衣,抓了本书卷在手里,静静等待对方……手里顺便带回来的早餐。
相处不过几日,整个流程就已经默契十足了呢。
目送柳拂风出门办差后,殷归止走出巷子,坐上马车换了衣服,询问昨夜事情后续,都查到了多少东西,是否有新的进展方向,以及研究那封密信……是否一如所想,完全破解。
柳拂风看裴达查到的东西,发现进展不错,且府衙有意外惊喜,义庄有具男尸被送过来了,竟是失踪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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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的盐铁转运使吴志义!
他对案件信息向来敏感,拿到手里的卷宗与自己知道的东西一对比,立刻觉得不对劲,催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吴志义,或许就是他查的那个女尸,刘杏的男人!
“走走,快,咱们去看看尸体——”
结果尸体没看到,先看到了个像尸体的。
丘济,竟然被放出来了。
“哟,这不是雷捕头?这般春风得意,看来昨夜良宵,甚是享受啊。”
丘济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柳拂风:“你那么保护心上人,你的心上人定然给你准备早饭了吧?可惜我还没吃,你说我吃点什么好呢?可有建议?你心上人给你做的什么?”
这个样子,哪里是要早餐建议,分明是在威胁——
你不是想搞我?搞得了么?
柳拂风眯了眼。
裴达比他还气,当即跳起:“你们怎么回事!杀人犯还敢放出来,这身皮不想要了么!”
被他指着的差吏眼神躲避,没吭声。
“杀人又如何,我敢杀余歌,当然是他可以杀,”丘济抖开手里东西,是一张身契,“小倌,贱籍尔,我数日前已买了来,他乃我名下财产,不听话被我打杀,是他罪有应得,主杀仆,财银便可抵罚。”
裴达也说不出话了,一口气堵在胸口,闷的很。律法的确有这一条,所以世间人才宁愿穷宁愿苦,不是活不下去了,都不愿卖身与人为奴为婢。
柳拂风不喜欢丘济看裴达的眼神,往裴达身前一挡:“丘公子说的轻巧,昨夜还不是在牢里住了一晚,不知滋味如何?”
肯定不太好,因为他现在不是站在这里跟他们说话,是被抬着的,为什么被人抬着?当然是昨夜被嫂子一脚踹到地上,膝盖伤了站不起来,在牢里腿不好使,可不就被耗子咬了脚趾头?
一夜的工夫,咬不死人,但足够恶心,柳拂风猜丘济的心情一定不好,怎么办,对方不爽,自己就有点爽了呢。
“这么气我,是为你的兄弟出头?”
丘济目光离开裴达,盯向柳拂风,阴森戾寒:“也好,害我如此,这笔账是得好好算算,柳捕头公务繁忙,不知你家中那位,平素是否心安?你不若现在猜猜,之后在外公务的时候……他会不会出事? ”
他现在还不知那人是谁,昨夜没看到脸,但这种事查一查就知道了,弄死,也不过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你试试看。”
柳拂风目光瞬间凌厉:“看是我先把你抓回来,还是你能碰到他一根头发。”
“裴达!”
柳拂风不再理会丘济,转身就往仵作房走:“咱们今日就把这案子破了,给丘公子开开眼!”
裴达有点毛毛的,哥你别这么笑,有点阴,我心有点慌……不是,这案子破了,跟丘济有什么关系,开开眼,他就能吓住,不敢动了?
还是……这案子真凶是他爹?那个丘仲理?到时家都抄了,就没心思放狠话祸祸别人了?
丘济眯了眼:“我们走!”
他必须得给这捕头点颜色看看,就今天!必得让这捕头后悔说这话,到他面前磕八百个响头他都不会饶了他!
23.验男尸,今日破案!
柳拂风当然担心嫂子安危,他知道丘济能干出什么事,他也知道,最好的应对办法并不是现在立刻回去,守着嫂子,他连武功都没有,怎么守?那点轻功只够照顾自己的,带人飞都带不了,回去害嫂子一块死么?
不若主动出击。
光天化日,丘济必不敢大张旗鼓动作。
且昨夜事大,很多有头有脸的人见证,哪怕找到了卖身契这么个利器,他都还是在牢里呆了一夜,这个时间才被放出来,显然丘家是知道轻重的,这个节骨点,不可能放他出门滋事,他身上还有伤,昨夜折腾一宿,必又累又难受,回府不得洗个澡看个大大夫补补觉?哪怕一小觉?
当然恶意既已滋生,来日定有无穷招式酝酿,防不胜防,但柳拂风要的,就是现在,眼下,这个短短的时间差,如果他立刻破了案,如果他猜测无误……丘家必会生乱,自身都保不住,还想欺负嫂子?怕不是做梦!
今日必须得破了这个案子!
柳拂风脚下生风,和裴达一起到仵作房,查看吴志义尸体。
上手一过,就觉得不对劲:“尸体衣物潮湿,体温比常温低很多,用过冰?”
“是用过,”裴达早上对接的案子,很清楚,“义庄那边说了此事。”
柳拂风暂时压下思绪,专心看尸:“口鼻无有蕈样泡沫痕迹,死者虽是水中捞出,却非溺死,眼瞳有出血点,不像窒息,有些像颅内出血……”
他手摸到死者后脑,偏过去看:“后脑有肿块,椭圆形皮下出血痕迹,中心点颜色更深,明显受力大,外围血晕较淡,类似月晕,边界不清晰,应该是圆圆的东西……石头,鹅卵石,应该是大块的鹅卵石,砸到此处,同时致使头骨产生弧形凹陷,星芒状挫裂创面……”
“伤口有卷缩反应,明显凝血,必是生前伤,这就是他的死因——鹅卵石重击后脑,导致脑损伤,颅内出血。”
“至于身上的拖拽伤痕,以及脸烂……无卷缩反应,无凝血,无皮下出血,都是死后伤。”
“那是扔河里后,被石头划的么?”裴达想起那片水域,“那边水流很急,尸体顺流而下,会遇到锋利礁石。”
柳拂风摇头:“不,是人为拖拽,人为用石头砸烂了脸。”
裴达:“啊?”
柳拂风:“若是尸体在漂流过程中被石块划脸,创口会锋利,会平整,会清晰,直接削掉一半也不是不可能,独独不会模糊不清,烂成这样子,必是人为,且——砸脸的,和砸后脑的,并非一个人。”
裴达有点懵:“这也能看出来?”
“气力,”柳拂风指指后脑,又指指脸,“一击致死,力道很大,砸脸却要数十次,才毁成这样。”
这个很容易理解,裴达竖大拇指:“雷哥牛的!”
柳拂风思索:“所以凶手杀人时没想到这一点,有人替他完成了这个过程……脸毁了,身份不明,更不容易被抓到。”
裴达:“啊?谁?为什么啊!万一被抓到,这可是死罪!”
肃王府。
殷归止密信破解的非常顺利,里面就是藏有暗语,《诗经》就是解码本,一一对照,内容很快拆解,是言先生写给宗公子的信,言先生对宗公子三月里做的某事很不满意,认为宗公子夹带私利,有背主之嫌,事业是主子的事业,大家该要彼此监督,彼此提醒,遂六月十二,下一批新货到时,他要亲自来接,并要求与宗公子见一面……
殷归止迅速在信里提取信息,这个搞事的团伙,看起来胆子不小,野心很大,却也非铁板一块,内里有利益纷争,打着主子的旗号,满足自己的私欲。还有就是,兵器运送,并不经常,规律大概一年四次,分别在在三六九以及腊月,那么端午前后,就不应该有。
或者,端午前后的,是小量蚕食洗出来的,不值得运一次,便暂存攒,待六月时,与它处或之前存攒的一并到一处,集体运走。
遂六月十二,是非常关键的日子,自己介入的倒是很及时。
捕头获取这封信,应该就在最近,言先生的信寄出,宗公子并未收到,不知会不会起疑心,知不知道这封信的存在?自己在这里面,又能布置些什么,点哪把火,操哪种局?
“王爷。”
“进。”
殷归止抬眼,是负责审问昨夜从欢云舫掳袭人的姜白:“审出什么了?”
“回王爷……没多少东西,”姜白单膝跪地,“一半是死士,嘴不好撬开,另一半……在没到咱们的牢前,就被这一半死士杀了,所得甚微,请王爷责罚!”
殷归止倒也没多失望,昨夜他用捕头引出那些人时,就觉得这群人路数不太对,是死士,就说的通了,这个团伙私蓄兵器外,还蓄有死士,他可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所得甚微,不是没有所得,既有所得,便去跟查,本王予你一旬,再查不出进展,自己去领军棍!”
“是!”
姜白下去,周青来了:“禀王爷!雷捕头放话说今日破案!”
殷归止悬在手上的笔停了:“嗯?”
周青把府衙门口的事说了一遍,丘济怎么出来的,怎么狂言要杀了捕头心上人……说完悄悄看了眼王爷,没发现神情不对,继续往下,说捕头去仵作房看尸。
“……真是神了!雷捕头就随意那么一看,人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生前伤,死后伤,致死伤,门门清,连凶手有个帮手都看出来了,还跟这几日手里再查的案子并到一起,两桩一起破了!”
“还是王爷英明,果然就得给雷捕头,给他他指定能办好!”
周青小小捧了把自家王爷,小心道:“就是怕人从中作梗……那个丘济,从府衙走时脸色可不好看。”
“走,去看看。”
殷归止放下毛笔,站起:“……去府衙对面的茶楼。”
“我也要去!”
熙郡王昨晚挨了五棍子,赖在肃王府没走,一直盯着他哥这动静呢,一听要去看捕头破案,当即跑来:“就要去就要去!你不让跟我现在就去找皇上皇嫂告你的状!”
殷归止看着他身残志坚步履蹒跚的脚步:“你确定?”
熙郡王咬了牙:“再疼也要去!那可是我生死之交的好挚友!”
殷归止:“挚友?”
捕头?什么时候的事?
“这你别管!”熙郡王揉了下屁股,多年挨棍子经历,让他多少有些心得,伤是肯定的,但不重,顶多带两个厚厚软软的垫子,反正他跟定了,“我在茶楼有包厢!保证视角顶顶好!”
殷归止:“府衙对面的茶楼,似乎非你平日惯爱玩乐之处。”
熙郡王:“我全京城茶楼都有包厢!”
殷归止:……
“你放心,我肯定不坏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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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皇嫂那边,也帮你瞒着,瞒的死死的,你这方老管家我都嘴甜混过去了,”熙郡王看看左右,压低声音,“堂哥你就带我一道去嘛,好堂哥——哥哥!”
殷归止皱眉退后,甩开对方试图拉他袖子的手:“像什么样子,站好了好好说话!”
熙郡王臊眉耷眼站好:“反正你不让跟,我也会去。”
殷归止转身:“不许惹事。”
熙郡王立刻笑开了花,并腿擂胸行了个军礼:“是!”
府衙。
柳拂风查看完尸体状态,做好尸检格目,才重新思考死者身上的水渍,过低的体温。
故意把尸体冰起来,尽量保持最初打捞起的样子,让其不会很快腐坏,显然对吴志义这个人,或者,这个案子,很上心……是谁?
义庄不可能随便对每具发现的尸体都用冰,义庄连冰都不一定有。
“你说尸体是有人送到府衙的,不是咱们的人去接的?谁送来的,义庄的人?”
“倒不是,这两日底下沟通好像出了点问题,效率不行,”裴达问过,“是个好心人帮忙送来的。”
柳拂风:“好心人?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
裴达:“长的……一般?也不是说不好看,就是普通人,扔人群里找不着的那种,最多气质有点特殊,过于板正严肃,开玩笑都不对味,穿的嘛,玄色衣衫,没什么特别,样式偏紧身,窄袖,束腰束臂……”
这不明显的武人装束?还有严肃板正……
柳拂风瞬间想起昨夜也在欢云舫的肃王。
作夜重点,是丘仲理代失踪的吴志义谈转运司的事,肃王不可能无缘无故到舫,若他也在关注这个案子,若这‘好心人’是他的人……
既然肃王殿下在,就好办了!
现在不抖起来,更待何时!
裴达:“哥你别这么笑,我有点怕……”
“你怕什么,要怕,也该是做坏事杀人的凶手怕!”
柳拂风笑的更张扬:“你去,和兄弟们一起,把案件相关人,丘济吴骏年彤夫人虞夫人……都请过来!再请府尹大人坐堂,这案子,今日我还真能给破了!”
裴达听的一愣一愣的:“丘济……不是刚走?再请能回来?”
柳拂风:“会来的。请不来,他也会自己来。”
“那府尹大人若是在忙……”
“就说请他务必拨冗,来不及赶到,坐后堂看我折腾旁听也可,我若破了案子,不必记功,全赖大人栽培,破不好,他立刻扒了我这身皮,将我逐出府衙,我没二话!”
“赌这么大?”裴达都震惊了。
柳拂风一点不紧张,催着裴达去干活,安坐桌后,重新把所有案件卷宗,综合口供等,全部翻了一遍,越翻眼睛越亮,越翻信心越足。
半个时辰后,府衙堂前人越来越多,有看热闹的,也有隐藏在人群里,对案子极为关注,暂时不想露面的……比如丘济。
他就知道,做了贼的人总是会心虚,昨夜舫上那么大架式,丘济怎敢不来,怎可安心?
感谢肃王殿下,让我有东风可借!
柳拂风站出来,走至堂前,视线滑过堂上案件相关人们,视线落在一人身上。
“五月初六晚,盐铁转运使吴志义吴大人遇害,虞夫人——”
“是你砸烂了他的脸吧?”
24.两位夫人别太暧昧
随着柳拂风的话,所有人目光看向虞夫人,吴骏年甚至当场掉了眼泪,唯有彤夫人,看过去的眼神锐利极了。
虞夫人谁都没看,还真认了:“没错,是我砸的。”
柳拂风:“为何?”
虞夫人:“不想让别人认出他的脸。”
“据我所知,你近日有事求他,”柳拂风看着她,“他若不明不白死了,你的事更会困难,更紧迫,是不是有点不划算?”
“就是有事求他,他一直不给办,还狮子大开口,才这般恨他,”虞夫人眉目疏淡,“看到他那张油腻市侩又假装正经的脸,就让我无比恶心。”
“你怎么敢的!凭什么杀了我爹!”吴骏年恨的扑上前,被早有预料,被吩咐在一旁等着的裴达抱腰拦住,仍然剧烈挣扎,“贱人……我杀了你!”
人群中也传来阵阵抽气的声音,有人暗叹看不出来,有人皱眉有些不信,有人单纯看热闹,什么表情都有。
柳拂风不慌不忙:“你最后一次见到吴志义,是什么时间,在哪里?”
虞夫人:“五月初六,七里街外,具体什么时间忘了,大约是后半夜,天边启明星都要亮了。”
“你撒谎。”
柳拂风盯着她:“端午接连两日大雨,初六前半夜仍然未停,后半夜雨住晴朗,风却很大,足以扬起各种细碎杂物,七里街边的河滩有很多冲击鹅卵石,光滑平整,沾了东西极易被雨水冲掉,若你是在后半夜砸的他的脸,他烂脸的创口里,不该那么干净,什么都没有,连深近骨侧的地方血都很少,单是河水冲泡,也不该这么彻底——”
“你必是前半夜看到他的尸体,并砸烂了他的脸,因是雨中,鹅卵石十分干净,你甚至不需要担心留下什么痕迹,前半夜和后半夜相隔并没有太久,为何故意混淆?”
“许是我记岔了,”虞夫人不紧不慢,“正如雷捕头所言,前半夜和后半夜并未相隔太久,我慌张下杀人,难免乱中出错。”
“虞夫人莫要妄自菲薄,听闻你有一手盘账的好本领,一年前的账目提起来仍然如数家珍,记性怎么会不好?”
柳拂风微笑:“若此事真是你所为,你没必要在这种细节上撒谎,所以是谁……在那个时间点表现暧昧,说不清楚?你认为谁是凶手?”
现场一片哗然。
竟然……不是这位虞夫人?虞夫人举动,是为了帮凶手遮掩?
柳拂风举高手中记录详实的验尸格目:“死者致命伤在后脑,一击即中,脑内出血而亡,脸部被多次石砸致烂,是死后伤,虽两种致伤凶器都是鹅卵石,但凶手力气更大,使用的鹅卵石也更大,后者气力不足,砸脸很费劲,抛尸入水时,尸体身上拖拽痕迹明显且反复,显也是很费力——”
“虞夫人,你砸毁了死者的脸,且抛尸入河,但你其实并没看到凶手的行凶过程吧?你不知凶手是谁,但你笃定是你想到的那个人,是捡到了什么,你一眼就能认出的东西?那晚,你可否约过谁见面,或者,知道谁会在哪里?”
堂上彤夫人眼睛眯起,指节掐的微白。
柳拂风早早就在关注她,此刻更是看得清楚。
昨夜不小心听到她们背着人谈话,话说的云山雾罩,每一句似都有隐意,他直觉有问题,开头质问对方初六或初七晚上为何不来赴约就很不对劲,结合前后气氛,不像是质问对方为什么不讲信用,而是想提醒对方,你得记着有这一桩事……
两个人说话都很不客气,但又非常默契,看起来是在愤怒对方所行所为,实则是在为对方着急。
加之今晨得到的,两位夫人详细资料及过往牵扯……
柳拂风视线在二人脸上转了一圈:“节省时间,我就不兜圈子了,吴志义身上无抵抗伤,是背后被人重击后脑致死,极近的距离,极大的力度,当然对凶手没那么设防,两人是熟人。死者被砸烂的脸,以及身上拖拽伤痕迹皆是死后伤,且明显隔了段时间,虞夫人又认了——遂凶手必是激情杀人,当时没想那么多,杀完人紧张慌逃,虞夫人看到尸体,以及现场或尸体上别的东西,心中认定了一个凶手,想要保护,便帮忙解决现场其它隐患。 ”
“真凶杀完人,必是紧张害怕的,越回想越发现错误很多,可能会回现场重新看过,也可能没回去看,但第二日发现一切如常,没有人发现吴志义死了……认为自己天赋异禀有点兴奋也好,更害怕担心,想要找弥补方法也好,必然很关注这个案子,警惕后续信息,得让这件事不找上自己,那该怎么办呢?”
“有条件的话,当然是靠近死者家人,甚至直接去到死者的家,查查看死者生前的东西,获得更多的信息,让自己掌握主动性…… ”
柳拂风看到吴骏年脸色大变,明显想到了什么。
他更为笃定,继续往下说:“凶手知道了吴志义在外面养着个女人,名叫刘杏。这本与凶手没什么关系,但在杀害吴志义时,两人即是熟人,必经历过短暂的聊天,吴志义可能在聊天过程中说到了什么,或者凶手发现这个名字时,领会了什么,决定去试探这个女人的知情度,对自己而言是否危险。”
“凶手原本只是想试试刘杏,但此女似乎非常机警,对吴志义干的事多少有了解,不知道凶手只是来试试她,以为凶手就是冲着她来,要灭口的,转身就跑,她这么跑,原本不想杀她的凶手,也不可能放过她了……”
“刘杏遇害与吴志义只差一天,初七晚上,同样死在七里街的岸滩,她想跑,没逃过,被凶手勒死,这个过程很快,但凶手仍然忘了把尸体扔水里,或者这一次,他认为不重要,刘杏只是个贫家女,没几个人认识,官府不会重视,查也查不到自己身上,把尸体扔到水里的,是彤夫人你吧?”
柳拂风看向彤夫人:“你又看到了什么,认定了什么,决定帮忙掩盖这件事?你甚至给了刘杏的赌鬼父亲钱,不让他这个变数影响后续……初七晚上,你真的约了谁见面么?你想替谁平了这件事?现在,是否后悔了?”
虞夫人看过来,彤夫人对上她的视线,二人四目相对,内里情绪很是激荡,遮掩不住的那种,稍微聪明点的都能看出来。
“天哪我挚友超帅!”
熙郡王茶都不喝了,恨不得整个人扒窗子上:“原来这虞彤这两位夫人不是死对头,是惺惺相惜!还珍惜彼此到这种地步,竟一声不吭为对方顶罪?我此生唯一生死之交好兄弟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喜欢凑热闹,老挨堂哥的揍,可脑子不蠢,柳拂风堂上一点,两女视线一对,他立刻捋清了逻辑,谁能想到呢,彤虞两位夫人平日对抗竟然是在耍花枪!那些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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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彼此底线设的局,几乎要动刀动枪吵的架,恨不得把对方弄死,侵占对方生意财富的商战,竟然全是假的?私底下人家是亲亲姐妹?
在乎你却不想让你知道,在乎你却不承认,想杀你时格外欣赏你,越欣赏你,越想杀了你……嘶,奇怪,有另一种想法蠢蠢欲动了呢,更新鲜,更刺激!
熙郡王脑补画面都快擦出火花了:“我柳哥火眼金睛!如果不是他,这波双方互顶必已成功,回头想说清楚也说不清楚了,凶手幸运完美逃脱!”
吴志义死,虞夫人看到了尸体,也看到了点别的东西,以为凶手是彤夫人,决定替她周全,替她顶罪,实则彤夫人只知吴志义失踪,不知他已死,就算很快预料到他死了,跟她又没关系,遂并不太关注,但第二日刘杏的尸体,彤夫人发现了,或现场看到了点什么东西,以为虞夫人干的,决定替她周全,替她顶罪,而虞夫人可能都不知道刘杏的存在……
两个人互相不坦诚,又为对方着想的情况下,认为只需要自己处理一桩事,大了不帮忙顶一个罪名,对方就安全了,万万没想到对方也替自己顶了一桩——不是,两位姐姐,你们在彼此心里不是很珍贵很不想失去的存在么,这么珍惜的挚友,你以为对方会杀人?
你们做生意对账不是最紧要么,怎么也不对对!
这到底是什么荒诞别扭又好笑的故事!
但是好有意思!爱看!多看!
熙郡王都想飞过去亲柳拂风一口:“哥你从哪找到这大宝贝的!他真的好帅好帅好帅——”
殷归止正在想昨夜和柳拂风一起偷听到的事。
他手上是吴志义的事,柳拂风手上是刘杏的案子,他们彼此都在找死者的暧昧关系,竟不知双方手上的死者就是答案,与柳拂风不同,今日之前,柳拂风未接触过吴志义的案子,尸体没看过,卷宗细节未知,他却是知道柳拂风在查一桩女尸案的,竟完全没联想到……
柳拂风反应这么迅速,出乎他意料,的确是个人……天才。
“下来。”
窗户挡得那么死,别人还怎么看?
熙郡王下来了,也不坐,巴巴站在殷归止面前,巴巴看着他:“哥,你让我见见我那挚友嘛,你就这么忍心我跟他分隔两地,相互思念而不得见么?”
“忍心。”
“你怎么能棒打鸳——”
“嗯?”
“哥我错了,”熙郡王麻利跪下,“我不是那意思,我意思是,我跟你的大事也没关系,怎么就不能让我见他?”
殷归止:“你会露馅。”
熙郡王不服:“我怎么就非得露馅?我以前骗皇后娘娘的糖吃,骗皇上被皇后娘娘拎耳朵教训,骗方管家给你穿像裙子的大红袍——”
殷归止撩眼皮:“哪一次没被我揍?”
熙郡王:……
“可是我好想和他交朋友嘛……哥,我可是你亲堂弟!”
“再等段时间。”
“多久?”
“一个月。”
大堂上,柳拂风已经问完彤夫人话,微笑看向吴骏年:“吴公子现在还不肯说么?这几日里,谁尤其关注你父亲?”
吴骏年牙关紧咬,脸色惨白,指尖颤抖。
柳拂风:“是你的挚交好友,对么?”
25.凶手是你
衙外日光灼灼,刺的眼睛生疼,吴骏年感觉自己快瞎了……
他的确很瞎。
眼不瞎,心瞎。
“初七早上,丘济来我家找我,言谈间,颇为好奇我爹书房,说他爹已经让他去书房,帮忙处理一些简单公务,建议我也应该了解了解……家里不让,可以悄悄的。”
“所以你带他悄悄去了,”柳拂风点出,“当时并不知你父亲已经遭遇意外。”
吴骏年点头:“是。我们当时在我父亲书房玩了一会儿,学大人样子,分析了桌上书信公务,丘济不小心摔了镇尺,动静很大,引来了人,我俩便分开跑了,我先跑回的前院,很久后,他才来,我问他怎么这么久,他说运气不好,被下人追着跑,颇费了些力气才甩开……”
柳拂风:“他过来的方向,可与你父亲日常起居房间方向一致?”
吴骏年闭了眼:“是……他应该去了我父亲的房间。”
“吴骏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丘济从人群里出来,目光阴森盯着发小:“是你一个庶子,想争自己够不到的东西,凄凄苦求,我才帮你的!你怎么可以如此过河拆桥,狼心狗肺! ”
柳拂风一点都不意外:“又见面了,丘公子,不是才放话说,再也不来了么?”
丘济恨恨盯着他:“我若不来,岂不要被你们污蔑成凶手了!”
他是不想来,可刚回到家,饭没吃觉没睡连澡都没洗完,衙门就来请,说什么要案件嫌疑人过堂……不出现,也总得看看,家里也是这意思。
他该早点来的!
“这两个女人不是认了罪?为何不抓,还揪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放! ”
“丘公子说笑了,”被指着的虞夫人慢悠悠开口,“我是认了砸了吴志义的脸,可我只砸了脸,又没杀人,别人谁都可以指责我——丘公子你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厚道?”
彤夫人丹唇轻启,竟也不似平日咄咄逼人:“我也只是圆刘杏念想,她是我绣庄绣娘,有几分香火情,她生前同小姐妹聊天,言说若有一日撒手人寰,希望能干干净净的走,水葬最为合适,我帮她入水,还给了她爹银钱替她表了孝心——丘公子可不好这么冤枉好人。”
“你,你们——”
丘济气疯了,手指头都快戳虞夫人脸上了:“你没杀吴志义,他的长随怎么从余歌那讹到钱,你别否认,你跟小倌的龌龊交易,钱庄特殊银票就是证据!”
虞夫人眸底锐利:“所以你才在昨夜,要污我杀余歌?”
若非柳拂风在,很快排除个矮女子作案,她很难说清楚。
丘济:“你不是恨吴志义?他跟你的事没谈成! ”
忽如其来的笑声,打断了他的话。
他瞪向彤夫人:“你笑什么!”
“抱歉,我只是忍不住,丘公子到底年轻,不明白我们这一行,”彤夫人慢条斯理,“我们做生意的,为什么事着急,都不会因为买卖没谈成急,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哪有什么恨不恨爱不爱,做生意,就是一来二回的磨,要是谁不敢要价或不敢还价,谈一回就成了,那这单买卖,才真是不对劲呢,定然有坑。”
虞夫人已经想明白了,盯着丘济:“是你让余歌来讹我的?你那晚杀完人,回去看了吧?你看到我了?看到我砸吴志义的脸?余歌寻到我,说看到我杀了人,不给钱就到官府告发我,我问了他几句话,他说的东西漏洞百出,却隐隐对某个方向……某个人,极为袒护,他做事时出了纰漏,不得不与吴志义长随分赃,还是,所有一切都是你有意安排的?你连这个长随都害了?”
丘济怒目:“你少避重就轻!现在说的是你的事!”
虞夫人:“一个风月场上赚辛苦钱的小倌,都能情深义重,维护丘公子至此,丘公子却弃他如敝履,昨夜你杀他时,可有想过半点往日情分?”
彤夫人鼓掌:“丘公子好厉害的谋算!前脚跟人家亲的难舍难分,后脚就把人杀了,一边哄着人听你的话,配合你布局,一边打算用人家的命栽赃别人,摘清楚自己,真是好狠的心哪。”
“还真被我挚友说中了!”
茶楼上,熙郡王拳砸掌心,兴奋的不行:“丘济慌乱中杀完吴志义,害怕担心,转回来刚好看到虞夫人砸死者的脸,恐怕当时就想让虞夫人背这个锅,后来杀了刘杏,这个背锅计划一点点丰满,余歌正好是试探和利用对方的最佳人选,还不担心暴露,只要把虞夫人搞成凶手……不就万事大吉了?”
但他没想到,虞夫人原本就想替人背锅,以为杀人的是彤夫人……
“可虞夫人为什么会误会彤夫人会杀吴志义?彤夫人又为什么觉得虞夫人会杀刘杏,还有丘济,为什么突然暴起,要杀了吴志义?”
前两个,殷归止还不确定,但这最后一个,他已然知晓:“丘济近来,正在说亲。”
“说亲?”熙郡王立刻懂了,“好大的野心啊……”
殷归止伸手,叫来朱柿:“丘仲理,可以抓了。”
原本还需要些技巧,处理枢密院和三司的人也好,官位腾挪换上合适的人也好,需要些博弈,而今借由捕头破案,撕开了口子,他若不擅加利用,岂不是辜负了某人?
熙郡王眼珠滴溜溜的转:“哥,这当爹的,大抵都会知道儿子干过什么事?”
殷归止老神在在:“你想耍小心思,什么时候瞒过我了?”
“我说是爹跟儿子,你少占我便宜!”熙郡王压低声音,“就是这丘仲理,是不是知道丘济杀了吴志义?知道了装不知道,趁机在外表现,为自己谋利,操作升官……”
殷归止:“儿子当然是为了他好,但是他,不只有这一个儿子。”
所以一朝出事,废了也没什么。
熙郡王笑的止不住:“丘济是不是觉得自己老伟大了,为家族利益牺牲,家族一定会感谢他,保他?还觉得自己很厉害,杀人后完美隐藏?要不是两个女人帮他处理现场,说不定早真相大白了,他不会还以为自己表现的好,家族能力大,官府抓不住吧?”
公堂上,已经说到了刘杏遇害。
彤夫人看着丘济:“你倒是没让人来讹我,是觉得刘杏不重要?贫家女而已,发现尸体也找不上你?”
丘济冷笑:“我同她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杀她,你少血口喷人!吴大人也是,他从小到大一直是我尊敬的长辈,丘吴两家一直是通家之好,我有什么理由杀他!”
柳拂风:“当然是他知道了你的秘密。”
丘济瞳孔骤然一缩。
柳拂风:“听闻你家中,近来在为你说亲。”
裴达打听到的很仔细,丘家不管仕途官声,还是家里底蕴,都差了一截,丘济说亲,往下看,选择并不少,可人家并不想往下看,丘济自己都野心十足,想娶个贵女,还得是受父母族人宠爱的贵女,这样才能提携自己,可这样的贵女家族,要求都高,比如他不喜欢女人,在外面玩小倌这种事,就得藏着掖着,不被别人知晓。
丘济原本也瞒的很好,他自己非常注意,余歌也很听话,是真的喜欢他,可这个节骨眼上,仍然出了事。
柳拂风盯着他的眼睛:“五月初六这晚,你在欢云舫和余歌厮混,被吴志义看到了,对么?”
欢云舫上的事,其实并不好查,比如吴志义的行踪,当晚舫上客人不少,裴达能找到的,都说没见过吴志义,但丘济出现,有人见过,余歌也在舫上,二人是否亲密,没人亲眼看到。
昨夜亲试一遭,柳拂风知这欢云舫生意不太寻常,必定有暗门路,那个格柜,又提醒他吴志义不简单,会把哥哥卷进去的险事,定也非同寻常,吴志义行踪遮掩的那么好,必定是偷偷瞒着人,和谁相见,或者,谈什么事。
死者被杀的方式,遇害的地点,各种细节比对……推测到这一点,几乎顺理成章。
看丘济反应,也知道自己说对了。
“你追着吴志义下舫,想要跟他求个情,你不觉得这事很难,毕竟往日这个长辈也算给你面子,但他那夜,并没有答应,对么?”
“你不知为何他这般态度,是单纯心情不好,还是出了什么事,对你家或你这个人改观,你没时间思考,你只是,不能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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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事告吹,他百般拿乔,你说什么都没用,你一时冲动……砸了他。砸死了人,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你慌乱紧张下逃跑,跑了很久又觉得不对,吴志义身份不一般,你得掩盖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是你干的,你回去现场,看到了虞夫人,她正在砸吴志义的脸……”
“你心里很乱,有很多想法,但都不成形,辗转反侧一夜后,脑子清楚了点,去了吴家,你的发小一向与你亲睦,只要你适当引导,就能进入吴志义的书房或其它地方,寻找那晚吴志义在做什么的线索……你没发现很多东西,但你知道了刘杏,这个人的身份上不得台面。”
“你晚上去找她,原本想问她点事,但她拔腿就跑,明显知道点什么,对你很警惕,你没打算杀她,但她看到了你的脸,猜到了一些东西,便非死不可了……”
柳拂风看着丘济,目光如炬:“你这几日日日伴在你发小吴骏年身边,就是想获知与吴志义有关的一切信息,有没有人找他,谁在找他,因为什么事,影不影响得到你……一直没人怀疑你,你很得意,吴志义尸体,有人替你毁了,唯一知道你的刘杏,也已经死了,你唯一担心的,是余歌这个隐患,你得处理掉,但不能脏了你的手,遂你有了完美的嫁祸计划,第一选择,是虞夫人,谁叫她本就说不清呢?第二计划,则是你的发小吴骏年,你对他是有感情的,但谁叫他那么好哄,这件事上又最方便呢?”
“咻——”
忽然一支暗箭迅疾而来,直进茶楼,若不是殷归止反应快速,头偏了一下,这支箭便要了他的命!
他拎起熙郡王往门口一扔,自己反方向迅速闪到柱子后,顺手抄起长剑:“送他回去!”
“你每回都这样!”
茶楼已然危机四伏,暗息危险,熙郡王脸色微白,紧紧抿了唇:“我又不是没习过武,身手还是被你亲自揍出来的,走什么走,我没那么拉胯! ”
殷归止:“带熙郡王回去。”
朱柿:“是!”
“我真的不能帮忙么?”熙郡王有点担心,小声说,“你不让,我就找皇上告状去……”
殷归止:“你敢。”
熙郡王感觉这回刺杀有点不同寻常,好像极危险,并不好对付,是真的担心:“我敢!”
“下次允你参加,这次不行。”
殷归止多快的心思,比谁都知道此次刺杀的凶险——有人急了。
急了才好!
“朱柿!”
“是!”
朱柿已经带着熙郡王快速飞离现场,熙郡王难得不吵不闹不挣扎,很配合。
他知道轻重,更服肃王这个堂哥,虽然担心,但并不觉得他哥会应付不了,也不代表他就这么咽了憋屈,什么事都不干……
他想好了,要去皇宫跟皇上告状,跟皇嫂哭!
他最会卖惨,最知道怎么跪怎么哭了!他从小就擅长这一套,必得哭的皇嫂心疼,皇上愧疚,满朝大臣不敢大声!肃王不愿玩的苦肉计,不愿表的功,不愿诉的委屈,他去统统啕出来!反正他不要脸!
让人流血又流泪,让人拉车又拉磨,还这么欺负,你们一个个怎么敢的!
熙郡王最后看了一眼公堂门口,握拳离开。
风忽然变得很静,远处的声音模糊嘈杂,像被装到什么容器里,听不真切。
柳拂风突然看到人群里,有家丁打扮的人离开。问案正值关键时刻,一般人看热闹起劲,不会离开,偏这人还穿着丘家下人的衣服。
他忽然想起丘济之前的警告——
你在外的时候,你家里那位,是否安全?
嫂子怕不是有危险!
不,不只一个人不对劲,还有一个,身材高大健壮,明显会武,站在僻静处,直直盯着他,表明冲他来的。
这人衣角暗绣纹路,是萱草,昨夜在追他的人身上也见过。
是追找哥哥的人!让哥哥身陷危险的那伙人!
柳拂风眯了眼:“案情已明,有请府尹大人断罪!”
他冲后面高喊了一声,掀袍跑出了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