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权限》 第1章 第 1 章 “还给我,行不行。”陈蝶追着胡青,脚步急促,在地堡负十七层狭长的走廊上回响。 “有本事追到我啊。”胡青头也不回,笑得乐呵呵的。 陈蝶没有回应,也不生气,还是执着的追赶着,好像没有听到似的。 警卫早就注意到他们了,却没人出手。不是不敢惹胡青——他爸胡晋安只是负十七层的一个管理员——而是没必要,谁小时候不闹?十五六岁的熊孩子,闹腾点再正常不过了。 胡青跑过一个拐角,冲进了“统战中心”。说是中心,其实更像一个中型防空洞。整个地堡建在一个垂直的巨型竖井里,从上到下分布着不同功能区。像是人类在末日里挖出的一座地下蚁穴,铁皮墙、混凝土、管道交错,就像一座倒挂的城市。每一层都是一个小镇,小村落。 没一会儿,陈蝶也追了上来,在门口踌躇着不敢进去。他不喜欢这个房间的气息。里面人太多,全是那些一脸严肃的大人。他低头瞥了眼门口的金属铭牌: “十七层统战中心” 不是应该是“负十七层”吗?最开始陈蝶也有这样的疑问,到去年他才从熟悉的警卫那里知道,因为人们喜欢“正”,如果前面加一个“负”字就不够正能量了。又可笑,又可悲,人类都活到地下里了,还在意这些词的寓意。 “胡青,你出来,把东西还给我。”陈蝶在门口小声的叫喊了一句,连声音都显得有些胆怯。想让胡青听见,又怕里面所有人回头看他。 他真的怕,尤其是怕胡青的爸爸——胡晋安。 一个集合了所有中年刻板印象的大叔。虽然在17层名声不错,但陈蝶最怕的,就是和他对视。他觉得胡晋安眼眼睛很可怕,像狼,犀利得瘆人,大概是他那种天生的严肃,眼神能把人的灵魂都洞穿。 “你进来啊,进来我就还给你”胡青躲在一张桌子后面露出半个身子,一脸坏笑的看着陈蝶,眼里流露出来全是捉弄陈蝶带来的快乐。 “你还给我吧,我等会儿带你玩《新世界》,真的。”陈蝶话印刚落,正得意的胡青头上就轻轻挨了一巴掌。 是胡晋安打的。 “打得好”陈蝶在心里默默的好笑,又怕真的笑出声。 “滚滚滚,老子这儿都忙死了还来添乱,拿人家小蝶什么东西了?”胡晋安叼着烟,头也不抬地扫了胡青一眼,又瞥了眼陈蝶。眼神还是那么瘆人。陈蝶畏畏缩缩的喊了一声胡叔叔好,胡晋安面不改色的点了个头。 “爸,我们闹着玩呢。”胡青傻笑 “滚出去玩,东西还给人家。”胡晋安回头看向正在处理的文件,语气不重,却不容置疑。 “知道了”胡青闷闷地走出来,把一个小瓶子递还给陈蝶。 “小胡,你非得往你爸办公室钻?”陈蝶嘴角微翘,语气像教育小学生。 “我也不知道啊,跑着跑着就进他办公室了。”胡青一脸憨样,看着就不聪明的样子。 陈蝶低头仔细检查小瓶子,蓝色液体在里面微微泛光,像深海里的鱼,美丽得诡异。 “小陈,这到底是啥?”胡青学他口气喊他“小陈”。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互怼式称呼——主打一个谁也别想占谁便宜。 “我说过了啊,我妈只说这趟要出去很久,要我保管好,其他什么都没说。”陈蝶有些不耐,眼神斜斜地扫了胡青一眼,像在看一个智障。 “哈哈哈哈,我忘了。走走走,玩《新世界》去!” “嗯。”陈蝶收好小瓶子,小心翼翼的把它装进了破书包的夹层里,里面还有一个厚厚的缓冲垫。 他们边聊边往家走,早把放学后的作业抛诸脑后了——先玩,玩了再说。 “小陈,要不给我爸看一眼吧,我觉得那玩意儿会发光诶,别是有辐射吧” “不要。”陈蝶语气一冷,“这是我妈让给我放好的。那是化学发光,辐射个鬼啊?” “射谁?” 陈蝶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十六岁熊孩子,一张嘴就是低俗段子。 其实,他早就翻遍了母亲留下的资料。李蓝兰离开前,将这个瓶子交给他,但是眼神好像又有点犹豫到底要不要交给他。她是地堡里数得上的科学家,但她的笔记、书、电脑,陈蝶都翻烂了,毫无线索。 “小胡,你答应我,这个小瓶子的事情,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特别是你爸爸,可以吗?” “你干嘛,我害怕,突然这么严肃?”胡青讪讪地笑 “我觉得这东西可能真的很重要。”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陈蝶点点头。他知道,胡青答应的事大多能做到。只是,保密这事,他真不放心。 光影交错,世界从黑暗中缓缓显影。四周人声渐起,像是从沉寂中被唤醒。 陈蝶和胡青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天空一片湛蓝。空气是雨后的清甜,混杂着泥土,各种青草,花的味道,天边上还挂着一道彩虹,偶尔有几只飞鸟经过。 突然一辆汽车径直的朝他们驶来,一点减速的意思都没有。 “啊!”胡青吓得一声惊叫,条件反射地把陈蝶护在身后。下一秒,车身如雾般穿体而过。 “小陈你把这些车调成碰撞模式呗?撞死我们得了!” “真的吗?”陈蝶翻了一个白眼。“我要有权限改的话第一个让它创死你。” “我说着玩的…这不是担心撞到你嘛“胡青挠挠头,脸上写满尴尬。 陈蝶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欢迎来到《新世界》”系统语音播报响起了李蓝兰的声音。 新人第一次写文,谢谢大家的建议与批评,会努力改正,希望大家喜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小陈,我先去我那个世界刷个BOSS,等会叫你!”说完胡青就在原地消失不见了,去了自己的战斗世界。 陈蝶无奈地叹了口气。《新世界》并不是一款已经上市的商业化游戏,而是他妈李蓝兰年轻时在外面世界沦陷前,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同事,基于意识转移的技术和AI技术共同开发的作品。 在这个自由度如此之高的世界里,胡青却总沉迷于战斗与刷装备,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原始人。他更喜欢建造,按照李蓝兰留下的蓝图,一点一点地还原过去的街道、房子,以及那个李蓝兰曾经生活过的世界。虽然目前的进度还很有限,只有几条小街道和一栋属于他们母子的家,但也足够让他流连忘返。 “进入陈蝶的猪窝。” 每次陈蝶开口都会皱皱眉,就算以前他是有点胖,也不至于给整个世界起名叫“猪窝”吧?他实在无法理解李蓝兰当时的恶趣味——更可气的是,这名字他现在还没权限改!而且他早就瘦下来了! 话音落下,猪窝世界的街道出现在眼前,熟悉的砖石、瓦片。街道两旁的洋槐树绽放着洁白的花瓣,一串一串的挂在树上,粉红色的邮筒在旁边静静伫立。一回到这里,他的心就安静下来。哪怕那些砖瓦都是假的,空气的气味也是程序设定的,他就是觉得,这里才是家。 这时旁边突然窜出一道影子。 “汪汪汪!” 猪鼻兽——一种有着猪鼻子、外形却像狗的AI生物,猛地扑了过来,一头撞进陈蝶怀里,尾巴像电风扇一样摇个不停。 “好了绿豆好了绿豆” “汪汪汪” 陈蝶蹲下身,摸了摸它圆滚滚的脑袋。猪鼻兽的名字叫“绿豆”,妈妈的恶趣味 1。有一天陈蝶说想要个宠物,李蓝兰脑子一热就生成了这个AI。绿豆舔着他的手,发出黏黏的呼噜声。 “走吧,我们回家。” 他抱起绿豆,沿着熟悉的小路往家走去。那是一栋带花园的红砖西式小别墅,花园里永远盛开的栀子花一如记忆中的模样。木质栅栏旁还挂着那块陈旧的小牌子——“陈蝶的猪窝”。 陈蝶来到妈妈的房间,以前李蓝兰是不让他进这个房间的,好在她也没有设置禁制,房间很干净简单,除了房间中央对窗户放着一张诧寂风的书桌外,就只有桌上的电脑主机了。 陈蝶走过去,他想着从电脑里找到点什么小瓶子的秘密。 “开机” “请输入密码”李蓝兰的声音在四周响起,房间中浮现出一个硕大的黄色感叹号。 “果然啊……密码提示?”陈蝶开口说到。 “我只信唯你是归处。” “???” 陈蝶盯着面前的主机,满脸困惑。绿豆好像能看懂一样,在旁边追着自己的尾巴团团转。 “这什么提示……诗?”他挠了挠头,“不是吧,妈你搞文艺搞到这里来了。” 他试图说出“显示密码窗口”,但系统没有任何反应。 “整这些有的没的……我妈防我跟防贼似的。” “你说她到底想让我找到这个密码,还是不想?” 陈蝶低头看了一眼绿豆,它已经停下来趴在桌子腿边上了,两只小前爪还搂着自己尾巴。AI也会累吗?他突然有点迷糊。 外面的光线逐渐变暗,仿佛有什么系统正在调整时辰。花园灯自己亮了,风也开始轻轻吹。《新世界》里的时间,是自己跑的。不是跟着地堡世界的作息,而是根据每个“玩家”的生理节律自适应调控。这个是李蓝兰告诉他的,她说“那样更健康”。 陈蝶原地凭空创造出一张床躺了上去,很多时候,他放学了就进入游戏,像现在这样在《新世界》里的等着,等啊等啊,有时候他在游戏里都睡着了,李蓝兰还没回来,甚至有时候干脆就不回来了,或者直接消失一两天才出现。陈蝶问起她来她就说是工作忙,在研究所值班等等诸如此类的。 可他去过研究所,还没到门口呢,警卫就已经开始凶人了。 “你好,请勿靠近机密区域”一个个都跟胡晋安似的,冷得像冰块,说什么都不让进,也不传话。 后来他就不问了,去找胡青玩,或者回家——反正哪都不是很自在。 胡青是什么时候开始跟他一起上学的?他皱着眉想了想,竟然想不起来。仿佛从一开始就有这个人。好像……他生命一睁眼起,胡青就在那里。他现在有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甚至怎么努力都不行。 陈蝶躺在床上,很快,视线模糊下来,天花板上的光线模拟器切换到“微光模式”,花园里的蝉声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我妈到底想让我找到密码,还是永远别找到?” 没有人回答,只有绿豆发出一声轻轻的鼻音,好像在梦里打呼噜。 地堡负三层统战中心会议室里,荧光灯打得人脸色发青,会议桌一圈人,大半靠椅背瘫着,眼神空洞。 胡晋安坐在角落,像往常一样沉默不语,神色严肃。他不是第一次见这些脸,也不是第一次见这些表情。 中间那张椅子空着。没人敢坐。 “总指挥到了。” 门开那一瞬,空气仿佛冷了一度。 谢迅穿着一身皱巴巴的黑色军装,像是刚从哪台报废的净水机里爬出来,头发半干,眼神却极亮。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围着会议桌慢慢踱步,双手背后,像是在巡视什么领地。 “开始吧。”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没人敢耽误。 一位女性科研人员率先开口:“报告总指挥,近期地面环境指标有轻微回暖,酸度和毒性浓度下降,监测到一小群生物在地面移动,疑似有动物开始适应环境。” “疑似?”谢迅停下脚步,站在模拟的窗户前,盯着那张永远黄沙的外部监控画面。“你们搞科研的,从实验室走出来前,最好还是搞清楚用词。” “……我们无法确认是哺乳类还是爬行类,卫星红外探头早年损毁,只有轮廓。”另一个技术员补充道。 “好。”谢迅点点头,“其他地堡呢?” “目前第十堡依旧断联,其他地堡跟我们第九堡一样,都表示联系不上他们。”说话的是一位胖女人,没有什么语气。 谢迅没有接她话,而是自顾自坐下,仿佛不愿意接这个话题。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 “说实话,我不怎么关心地上的是老鼠还是什么蟑螂。我要知道的是,我们的粮食能不能撑过明年冬天。” 会场一片沉默。 胡晋安动了动嘴角,刚想说话,一个官员替他抢先道:“第三地堡负责农作系统,但去年底他们能源故障,人工光源供应不足,生产效率锐减……” “我知道。”谢迅打断他,“我还知道你们去年写了七份申请报告,调拨不到一粒米。” “是的……”那人尴尬地咽下剩下的话。 谢迅突然抬起头,看向角落的胡晋安:“老胡,你不是还藏了两瓶酒?” 胡晋安坐正了一点:“……藏了一瓶老矛子。” “行,就那瓶。”谢迅掏出了根烟,叼在嘴里没点,“给第三地堡老张捎过去,顺带告诉他——” 他顿了顿,眼神里像是藏了点什么情绪,“告诉他,咱们第九地堡这边,不是没人情味。” 屋里没人敢笑,但气氛确实缓了一点。 谢迅站起身,掸了掸军装,把烟点上了“别让我看到有人抢口粮。” 他目光扫过会议室,每一个坐着的人都不自觉挺直了些。 “是。”所有人齐刷刷地回答到。 “是。”没人注意到角落传来一个低沉的应声。 第3章 第 3 章 胡晋安从电梯下来,走在负十七层的悬空走廊上。两侧是生锈的铁栅栏,十公分厚的透明防爆地板下,是深不见底的负十八层空间。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在空旷走道里扩散成回音。 身后跟着的姚瞬宇,一声不吭。他的军靴踩在地板上却没有一丝声响,像是一抹影子,悄无声息地黏附在胡晋安背后。 只听声音,谁都会以为胡晋安是独自一人。 姚瞬宇就是这样的人,大多数时候像空气。除了刚才在会议室回答的那句“是”,他的存在感几乎为零。 “小姚,我今天有点累。”胡晋安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中透出隐约的疲惫,“你回统战中心,把那瓶矛子包起来锁好。” 他顿了顿,嘴角勾了下:“另一瓶你带回去,给老头儿热热身。我现在连一口都不能碰了,医生说我肝像纸。” “是。”姚瞬宇简短回答,声音低而稳。从来不问原因,从不拖延,他一直是最理想的秘书,冷静、高效、无懈可击。有时候,胡晋安甚至觉得他不像人。 有一回统战中心断电,所有人都在慌乱中摸黑找灯、找终端接口。只有姚瞬宇,手起刀落点燃一根蜡烛,继续低头处理数据,连眨眼频率都没变过。 胡晋安当时只觉得后脊梁发凉,半开玩笑地说:"你也太冷静了吧,耍酷啊?"姚瞬宇没笑,只是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我不怕黑。” 不像一句人该说出来的话。 另一头,胡青从陈蝶家出来,脚步轻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嘴里哼着什么不成调的小曲。 刚才在《新世界》里,他终于凑齐那一套稀有装备,战斗数值直接飙升,整个人跟喝了加冰可乐一样爽快,而且那个冰块还不会化成水稀释可乐的那种! 他一边走,一边回忆游戏里那场战斗自己是怎么反杀的,手还时不时挥两下,像在模拟招式。 “今天太帅了我……”他自言自语,嘴角咧到耳根。他没有注意,自己正在经过统战中心那片走廊区域。 “胡青。”一个平静、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胡青差点一个踉跄,整个人撞上眼前的人影。 “姚……姚总?您还在加班?” “回来帮胡总办点事。”姚瞬宇伸出一只手,扶住胡青的肩膀,那动作轻而稳,温柔却没有温度。 “哦哦,那您忙,我先走啦!”胡青笑得有点尴尬,想侧身绕过去。 “等等。” 姚瞬宇的语气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莫名令人停下脚步,“你跟我来一下。” “怎……怎么了?” 姚瞬宇环顾四周,确定走廊上没人后,才开口说:“你很不一样,和其他人的设定不太一样。” 胡青一愣,仿佛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词:“啊?什么?您是在说啥啊?” 姚瞬宇的目光静静地落在胡青脸上:“你有没有发现,地堡里,你不一样?” “哈?”胡青一脸莫名,“姚……姚总,我是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就是……我爸的亲儿子,一个爱打游戏的普通人。” 姚瞬宇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是啊,普通得很特别。” “……” “你以后会明白的。” 姚瞬宇转过身,一如他来时那样安静地走向统战中心,军靴踩地,毫无声响。胡青愣在原地,满脸疑惑。 “什么鬼?” 他想了想,嘀咕着:“难道……我其实是人类最后的希望?”他又立刻摇摇头,把自己的中二想法抛到脑后。 “一定是在夸我帅吧。” 神经大条的胡青,很快给自己下了个结论,然后继续蹦蹦跳跳地往家走去,满脑子又开始想着那套装备下次能不能再升级个雷电效果。 谢迅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径直走到窗边,顺手从衣兜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叼上,点燃后深吸一口,然后拉下百叶窗,把内窗那点仅剩的光线一并隔断。整个房间陷入半暗,像是一口缓缓合上的棺材。 “打电话给十堡。”他对身后的许秘书说,语气不重,但带着不可抗拒的压迫。 许秘书拿起桌上的卫星电话,快速的拨打了一个多层加密的号码,电话只嘟嘟的响了两声,那头便传来一个柔和却干练的女声“十堡小王,谢总您好,什么指示?” “我是九堡许昌阳,谢总想和你们陈总通电话”许秘书平静地说。 “许秘你好,请稍等。” 谢迅站在窗前,眼睛盯着自己倒映在玻璃上的影子。那影子在烟雾中模糊不清,像是另一个他,或许是二十年前的自己,或许是未来某个更陌生的自己。随即他挥了挥手指示许秘书先出去。 许秘书立刻心领神会,将电话递过去,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还顺手把门关得严丝合缝。 谢迅头也不回地接过电话,没有说话,又猛的吸了一口烟,浓厚的烟雾很快又从他的鼻腔里喷出来,像是一头来自地狱的野兽在呼吸。谢迅皱着眉头,像是有点不耐烦。 几秒后,电话再次响起。 “是我,陈单辰,什么事?”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听起来像是个30多岁的年轻人,声音干净却又不卑不亢。 “你们还在演失联?”谢迅吐出一句,语气冷硬,“我快要兜不住了。” 电话那头没人回应,过了几秒钟才又开口道,不知道是语音延迟还是故意停顿了几秒。 “我们离成功只差一点点了。”陈单辰半个身子懒散地躺在椅子上,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上随意的把玩着一只普通钢笔。 “你也知道,S-001一旦构建完成,整个地堡系统就能实现真正的自治调度,不再需要人为插手。届时,所有的资源配置、人口调配、生态修复,全都可以实现完美覆盖。” 陈单辰在这里顿了顿,“到时候,一切都是我们说了算,甚至,可以让所有人都生活在外面。” “先不想这么远,一年,够不够?”谢迅皱了皱眉。 “理论上……够了。”陈单辰停顿,“S-001目前的融合度已经达到80%,剩下的只差一个适配因子。” “行。”谢迅点头,挂断了电话。 远在另一端的陈单辰放下钢笔。他看着面前那张干净整洁的桌子,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他抬手,用钢笔轻轻点在空中,虚拟界面凭空展开,没有连接终端、没有任何输入设备,却运行得完美无缺。他输入了一段代码,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删除了。 “愚蠢至极。”陈单辰勾起一抹嘴角,轻蔑地说了一句。 “你们以为,是你们在构建AI系统。可惜,我……早已在盘算你们。” 第4章 第 4 章 陈蝶从《新世界》醒来的时候,绿豆已经不在身边了。耳边还有昨天蝉鸣的余音,伴着远处若有若无的通知铃声。他揉了揉眼睛,从仿佛棉絮般柔软的床上坐起来,意识还有些飘忽。 这是他第几次在《新世界》里睡着了?他已经记不清了。这个地方总是让人放松,就像有一种被某种温柔包裹住的错觉。 他循声望去,空气中正悬浮着一个硕大的红色感叹号,像一个不安分的警示,颤颤悠悠地在空中跳动。 “显示详情。”他站起身,嗓音还有点沙哑。 第一个弹出的是胡青的全息留言—— “我看你状态显示睡着了,我先回家了别着凉哦。明天见,晚安小陈。”是一条胡青的全息投影留言,说完还对他屁颠屁颠的放了个虚拟屁。 陈蝶无奈地笑了一下,嘴角扬起:“幼稚死了。” 第二条信息才真正让他从迷迷糊糊的状态清醒过来。 “监测到未授权用户尝试登陆《新世界》失败。” “?”他的瞳孔轻轻一缩,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许多。刚刚还残留的倦意,一下子烟消云散。 “怎么还有人能登录这个系统?我这都没连进地堡的网络啊!”他皱着眉头低声自语,心跳不自觉加快。 “打开日志。” “权限不足。”李蓝兰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否需要临时申请获取高级权限。” “需要需要,啥时候了妈别搞了。”陈蝶忍不住低声嘀咕,语气又急又带点烦躁。 “已临时获取到高级权限,检索日志中……日志文件为空。” “什么情况啊?”陈蝶皱起眉头,他脑子里一堆问号,“bug吗?” 系统沉默。 突然,他灵光一闪,自己有高级权限了是吧。 “开机。” 书桌上的电脑主机运行起来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请输入密码” “使用高级权限跳过。”陈蝶自信地双手叉腰,表情都藏不住笑意了。 系统没有回应,下一秒,灯光熄灭,书桌、床、电脑主机,全都从视线中消失,仿佛整个房间被剥离了现实。 他站在空旷的黑暗中。过了一会儿,一束光从上方打下来,像舞台聚光灯那样投在他面前。虚空中,一道身影缓缓显现出来。 “小胖,你果然会偷偷用我电脑!”那熟悉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故作生气的嗔怪。陈蝶愣了一下,脸上情绪像潮水一样翻涌,惊讶、喜悦、迟疑,全都交织在一起:“妈……你能不能别再叫我小胖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道身影微微一笑,像是真人一般从光中走出,穿着日常居家的衣服,手里还拿着一本翻了一半的旧书。 “我是李教授的AI分身。”她轻声解释,“不过你也可以喊我妈。李教授临走前吩咐,如果你来了,就照这个剧本开场。” “……好吧。”陈蝶挠了挠头,像是害怕露馅一样地小声问“那你能解释一下吗?” “你想问什么?” “这个权限可以改陈蝶的猪窝这个名字吗?” “不可以。” “……” “她给我那个蓝色液体是啥?” “剧情还没推进到你可以知道。” “……” “……那刚才的未授权用户登录是怎么回事?” “就是字面意思。” “……那,是谁呢?” “还不能跟你说。” 陈蝶嘴角一抽“行,我先退出了。” “唉唉,逗你的!别走别走!”AI李蓝兰连忙摆手,语气一如既往的轻快。 “你到底继承了她多少恶趣味。” “大概70%……以上。” 陈蝶不说话,静静的盯着AI李蓝兰。 AI李蓝兰也静了几秒,然后语气缓和了下来“好吧,刚才的问题我的确不能现在就告诉你,但是时机成熟了我会告诉你的。我现在研究上遇到了一些麻烦,得先处理完才能继续回来照顾你。刚才的未授权登录是一个……一个人,试图黑进《新世界》但是被我拦截了。他为什么会黑入一个未发售的游戏?我现在也不能告诉你。” “成”陈蝶轻轻点头。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现在会以AI助手的身份回到现实……额……先回到地堡里陪你暂时生活,我已经让人把载体送到家了,一块核电池手表。” “这跟监视我有什么区别呢请问妈妈?” “不能扇你。” “……” “好了,以后别碰我在《新世界》的电脑,真的。走了。” 话音刚落,场景缓缓淡出,恢复成原本李蓝兰房间的样子,一尘不变,连桌角的灰尘都静止如初。 可下一秒,画面又猛然拉回那个黑暗的空间。 “对了,蓝药水别带身上,你等会儿退出游戏之后还是放在我书房的抽屉里去比较好。” AI李蓝兰说完这句之后,场景又立马恢复原状。 “知……知道了。”陈蝶吓了一跳,下意识点头,这场景切换也太快了,心跳像漏了一拍。 他顿了顿忽然朝空气开口道,“妈,你不是只存在在这个主机里吧?“像是自言自语。 “我儿真聪明。”AI李蓝兰一个闪烁出现在面前,笑容里带着调皮。 “所以刚才为什么又要拉我进一遍场景?” “这样比较酷一些。” “呵呵。”陈蝶干笑两声。 “不过我确实要在这台主机先激活才能出来,对了权限给你收了,怕你乱玩把《新世界》玩崩了。” “妈我看起来还是小孩子吗?” “对啊,你永远是我的小孩啊。”说完AI李蓝兰抱住了陈蝶。 陈蝶满脸尴尬举起双手“停停,多大人了!你还开了物体碰撞,我以为你是投影呢,” “这个我可以切换的,我有接近你妈真身的管理权限。” 第5章 第 5 章 陈蝶摘下意识转移头盔,从那张旧布艺沙发上睁开眼睛。地堡虚拟天气调节系统已经模拟出晨曦,窗外泛着淡金色的光,仿佛真有阳光透过地底的岩层洒落进来。 他低头看了看那床毛毯,柔软的绒面微微塌着,像是刚被人轻轻压过。栀子花的味道还在,是李蓝兰留下来的那瓶洗衣液的香型,但又混杂着,像是夏天刚洗完头还没干透的太阳味,又像是胡青身上的少年气息。 他知道是胡青给他盖上的。 陈蝶伸手拢了拢毯角,那动作既随意又克制,好像只是怕被风吹开,又好像,不愿让那点余温这么快散去。 胡青知道陈蝶盖被子喜欢把脚露在外面,毛毯的边角压得刚好,从肩头收紧,一直到脚踝,陈蝶都能像想象到胡青蹲在一旁认真铺了好一会儿才起身。他一时没有动,就那么靠着沙发背看着窗外的光慢慢洒进来。 “……真是。”他轻声说了句,嘴角微微上扬,也不知道是在说谁。语气里没多少情绪,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在掩饰什么。 他不是第一次被胡青照顾,也不是第一次觉得这种照顾有点“太贴心”了。可每次到了嘴边,那点想问清楚的话,又莫名其妙地咽了下去。 就像现在—— 他把毯子往身上一拢,不再多想。可是他知道,胡青其实不傻,只是总把聪明用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陈蝶扭过头,茶几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了一块黑色手表。它没有传统机械表的表盘,也没有电子表那种刺眼的冷光屏幕。整体通体黑亮,像是熔岩冷却后的玄铁石,表面在光下泛着细微的蓝色金属光泽。表盘边缘微微浮动着一圈蓝色光圈,像呼吸般一明一暗。屏幕并不常亮,只有当他的目光落在上面时,才自动浮现出时间、温度、心率等数据,还包括一个奇怪的“认知反馈值”,那是一串他从未见过的参数,像是在监测某种心理状态。 “……妈?”他看着那块手表,迟疑地伸出手,指尖还没碰到,就又缩了回来。 一道全息投影从表面升起,是AI李蓝兰的半身影像,穿着居家的衣服,笑嘻嘻地撑着下巴看着他:“说。” “我妈……回来过吗?”陈蝶压低了声音。 “没有啊,是她让朋友给你送进来的。” “哦。”陈蝶抿了下嘴唇,似信非信地回应着。他知道,AI李蓝兰有时候会故意少讲一点。 他拿起那块手表,戴在手腕上。重量比想象中轻,却有种金属结构才有的包覆感,像是一种延伸,又像是一层隐形护盾。他轻轻旋转表身边缘,光圈顿时变成了另一组界面:地图、心率同步、备忘录,计算器等等 “这表好像有点复杂啊……”他自言自语地翻看着。 “别乱点。”AI李蓝兰的投影语气忽然认真了一点,“它现在是我在地堡的物理载体之一,你可以当它是个普通智能表,但也别太当真。记得,没什么大事别喊我出来。” “我收拾一下上学去了。”他垂下袖子,将手表盖住。 “嗯。”AI李蓝兰轻声应了一句,语气却比刚才柔和了不少。 陈蝶从书包夹层中取出那个小瓶子,蓝色液体在晨光下仍微微发亮,像是一滴凝固的深海。他走进李蓝兰的书房,打开抽屉,将瓶子小心放进去,又轻轻地合上。动作一气呵成,却带着某种敬重与犹豫。 他站了几秒,才转身离开。 陈蝶不知道的是,他刚一离开,抽屉里那瓶子闪烁了几下,随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黑暗的抽屉里仿佛什么都没放过,像它从未存在过。 刚踏出居民区走廊,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角落响起:“哟,今天竟然没有迟到。” 胡青倚在墙边,一脸看热闹的笑,嘴角歪着,一副贼兮兮的模样。 “你有资格说我?你才是地堡头号迟到王吧。”陈蝶翻了个白眼,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啊对对对,”胡青摊了摊手,语气更欠了,“我是迟到惯犯,你是偶尔崩坏。” “走吧,就你有嘴。”陈蝶走过去,脚步有点快,却没甩开他。 胡青在后头追了两步,拍了拍他的书包,“你今天咋比平时早醒?” “作业写完了。” “你有在写?” “你闭嘴。” 两人一前一后往教学区走去,背影在长长的走廊上拉出淡淡的光影。地堡里人工晨光洒在他们肩头,拉出两道细长的影子,时而交错,时而并行。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藏在少年人的打闹里,无人点破,也无须点破。 教学楼后侧。 光线昏暗,天花板的模拟阳光忽闪忽灭,胡青被老师叫去小仓库拿教学器材,全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蹲着偷偷抽烟的小混混。 “哟,这不是我们胡长官的儿子嘛?今天怎么一个人?你那‘男朋友’怎么不陪着你啊?”为首的黄裕成笑得虚伪,眼神却透着不善,其他人跟着起哄,笑得张扬。 胡青没搭理,脚步反而加快了。 “不理人?”黄裕成声音压低了几分,语气不再调侃,带了点冷意,“哟,胡长官的种,真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啊?” 一伙人全都站了起来,脚步逼近。 “手给我拿开。”胡青盯着他,语气不高,却冷得像刀。 “他还这儿给我装起来了。”黄裕成扬了扬下巴,回头对身后的狐朋狗友笑着说。 “滚啊黄裕成。”胡青不耐烦起来,使劲儿甩开了被捏住的手腕。 “砰!”黄裕成一脚猛地踹在胡青的腹部。 胡青身子一震,踉跄几步后摔倒在地,闷哼一声,立刻撑地站起,反手一拳砸在黄裕成脸上。 “你tmd还敢还手?” 几人一拥而上,很快胡青再次被按倒在地,拳头和脚从四面八方落下。他抱着头强撑着,不出声,仿佛只是咬牙等着下一次机会。 “你们tm在干什么!!”怒吼炸进巷子。 陈蝶冲了进来,刚好撞见胡青蜷缩在地上的一幕。胡青嘴角带血,眼神却亮得惊人,跟他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像火一样烧进陈蝶心里。下一秒,他冲了上去。 他没说话,拳头已经砸上去,动作干脆狠辣,一边挥拳一边将胡青从地上拉起来,嘴里骂得比拳头还凶:“你们tm是不是有病啊!wcnm……” 没人注意到,陈蝶身上泛起一圈极浅的白光,像水面激起的一圈涟漪,又悄无声息地蔓延到胡青的身上,随即隐去,仿佛从未存在。 等他们平复好情绪,七八个人已经分成两撮站在教务处门口了。 “你是不是疯了?”陈蝶低声问道,语气带着隐忍的怒火。 胡青目光止不住地发亮,像刚打完胜仗的傻子。 “你才疯。”他瞥了陈蝶一眼,低声道:“你一过来,我就不觉得疼了。” 他说这话时,黄裕成正在走廊另一头擦血,回头对他们冷笑,眼里全是挑衅。陈蝶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摸了摸自己肚子和后背。 那里刚才在混乱中明明挨了好几脚,但现在竟一点也不疼,连皮都没破。 这不对。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手腕上的手表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在提醒,又像在回应什么。 “你来干什么?”胡青偏过头问。 “我看你拿个显微镜拿这么久,我跟米老头说来看看。”陈蝶随口一说。 “真不痛?”陈蝶压低声音问,眼睛看向胡青。 胡青嘴角还挂着淡淡的血迹。 陈蝶心里笑骂了一句:“嘴硬。”他想抬手去擦胡青嘴角的血,手刚抬起又收了回来,动作顿了顿,改成整理自己歪掉的领口。 站在教务处外头,这动作有点太暧昧了,他做不出来。 “没事。”胡青一脸傻笑,又恢复成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他们现在比我更疼。” 他眨了下眼,笑得一脸欠揍。 “你来了,我就能赢。” 第6章 第 6 章 当姚瞬宇领着两个人从学校出来已经是傍晚了。模拟夕阳透过教学楼高耸的玻璃洒落下来,光线斜斜地打在地面上,将人影拉得细长。人造风吹过教学楼后侧的旗杆,发出细微的金属颤响。教学区的广播已经关闭,偌大的校园只剩下零星几个学生在慢悠悠地收拾东西或打闹,远远看去就像一幅褪色的画。 校门口的保安倚着门卫室,叼着一根烟,正懒洋洋地抽着,眼神却悄悄跟着这个身形挺拔冷峻的男人移动。他步伐稳得像一把刀插在风里,只是静静地平移,步伐整齐得像程序设定。 胡青和陈蝶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一路无言,脚步却刻意踩在姚瞬宇后脚掌偏右的位置,像是下意识地避让,又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三人影子被夕阳拖得很长,投在空旷的水泥路上,只听得陈蝶和胡青脚步声“嗒、嗒、嗒”,像是刻意放轻又无法消弭的回响。 他们一言不发,但胡青的眼神已经跟陈蝶交换了不知道多少次信号。 “姚……姚总,麻烦你了。”最后还是胡青先开了口,声音略低,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下。 “没事。”姚瞬宇头也没回,只是步子略顿了一下。 “那……您先忙?” 又是一段沉默。 三人继续走着,只有鞋底摩擦地面的脚步声在昏黄光线中交错。 “你能不跟我爸说不?”胡青终于沉不住气,几步上前,与姚瞬宇并肩,语气放软,“我怕他又小题大作地训我一晚上……” “我已经跟他说了。”姚瞬宇平静地答,语气听不出起伏。 胡青脸色僵了一下,刚想张嘴说点什么,身后陈蝶已快步追上,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一拉之间,胡青的袖子被顺势带动滑下几厘米,露出陈蝶手腕上的那块黑色手表,在夕阳里微微泛着冷色金属光泽。 姚瞬宇忽然停下脚步,侧过头,先看了眼那块手表,然后看向陈蝶。他的目光没有情绪起伏,却像一道扫描光轻轻扫过。 陈蝶下意识将袖子拉了回去。 他脸上没什么异样表情,但心跳微微加快,那一瞬他甚至觉得,姚瞬宇好像不太对劲儿。可姚瞬宇接着只是平静地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行吧。”胡青在旁边低声嘀咕一声,又被陈蝶拉了拉衣角,才咽下后面那点小情绪。 陈蝶心里泛起些嘀咕,他没搞懂刚才姚瞬宇的眼神,也没从那人脸上读出什么。但他可以肯定,姚瞬宇的确盯着自己的手表看了几秒。 三人又顺着小道朝住宅区方向走了片刻。 夕阳的最后一缕金边慢慢从教学楼檐角褪去,风吹得楼梯扶手上的铁皮“咯吱咯吱”响起,几只光影鸟在虚拟天幕上方掠过。 忽然,姚瞬宇开口:“胡青,你先走,我想和他说几句话。”他说这话时连停也没停,语气冷淡,像是提前写好的剧本。 “啊?什么我不能听?”胡青皱眉,一脸警觉。 “没事小胡,我也想跟姚总聊一下。”陈蝶轻声道,语气自然,像是怕他担心,顺口安抚了一句。 胡青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终究还是走了,一步三回头的样子,看得出不太情愿。 巷子边静了下来,只剩姚瞬宇和陈蝶两人。 确认胡青走远后,陈蝶先开了口:“姚总,有什么事儿?” “你认识李蓝兰?”姚瞬宇突然问。 “……我妈。”陈蝶回答得很快,警惕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难怪。”姚瞬宇点了点头,目光像是在量他,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什么难怪?” “难怪我没见过你的资料。” 陈蝶一愣:“啊?” 姚瞬宇却没有解释,只是望着他,慢悠悠地问:“你有没有觉得……你也有点不一样。和其他,人不一样。” “也?比如?” “比如你的那块手表。”姚瞬宇轻描淡写地说。没有回复那个“也“ “手表怎么了?”陈蝶皱眉,拉了拉袖子,把手表露了出来。 姚瞬宇没回答,只是看着他,像是在衡量什么。 然后,他忽然问了一句: “你觉得——你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是真实的概率有多少?” 陈蝶听过这个理论,不过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手表猛地震动了一下,一道仿佛电流般的强烈能量从手表扩散出去,如波纹般沿着神经击穿他全身——他眼前一黑,瞬间失去意识。 “陈蝶!”姚瞬宇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上去,在他倒下前扶住了他。少年头发软软垂着,脸色没什么变化,像是忽然断线的人偶。 姚瞬宇抱着他,低声说了一句,不知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在回应什么无形的存在:“……好,我知道了。”姚瞬宇看着怀里的陈蝶轻声开口到。 “别怕,只是让你……多睡一会儿。”一个温柔的女声在陈蝶脑海中响起,也不在乎他还有没有意识听见。 随即,陈蝶的身体像一团微光,在姚瞬宇的怀里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你总是太快做决定了。” 空气中忽然闪出一道像被撕裂的光裂缝,陈单辰的身影随之走出,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还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姚瞬宇缓缓站起身,都没回头看,也没回应他。 “出来吧,”陈单辰意味深长的看向几米外的一处空气,嘴角带着一丝玩味“你把他传走了?我说这边怎么数据波动这么剧烈。” 姚瞬宇默默转头朝着陈单辰看向的那处,一个穿着家居服的女性缓缓浮现身影。 正是AI李蓝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陈单辰缓步走来,眼神像刀子一样上下打量着AI李蓝兰,像是要把她从外壳剖开看看底层代码写的是什么。他的步伐轻,却像踩在了什么秩序的边界线上,连周围的空气都泛起扭曲的波纹。 “你还真敢出现啊,”他眯起眼,像笑又不像,“怎么,不怕我直接删掉你?” AI李蓝兰站得笔直,家居服一尘不染,眼神淡然如水:“你没权限。” 陈单辰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这玩意儿真能挡得住我?”说着,他轻轻一抬手,空气像被什么击穿了一下,闪出一圈轻微的红色光晕。AI李蓝兰眼神微动,侧头闪躲,一道细不可察的防火墙数据在她身前闪了几下,随即熄灭。 “动手之前,”她语气平静,“不如先问问你自己,你现在这个‘权限’是谁给的。” 姚瞬宇在旁边眉毛微微动了一下。 陈单辰脸上的笑意顿了一下,随即变得像是讥笑。 “你是在拿姚瞬宇吓我?”他说,“他管得了我?你看他现在一句话都不敢说。你和他都很清楚,他真正的自由,早在那天就没了。” “那你试试看吧,等李教授回来……”AI李蓝兰眼里没有丝毫惧怕,话说到一半就被陈单辰打断了。 “回来?哈哈哈哈,她现在被V量追得满世界乱跑哪顾得上里面。”陈单辰笑出了声。 AI李蓝兰没有回话,轻轻抬起一只手,掌心缓缓浮出一串由蓝色字符组成的代码流,像是某种系统授权印记,围绕着她旋转,更像是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不过我现在确实还不能动你,也带不走那小孩。”陈单辰看着她,随便挥了挥手把AI李蓝兰准备的起手打断了。“不过,”他走进一步,像说悄悄话一样,“可是谁说,一定得直接‘碰’呢?” 说完他再次伸手,在空气中随意一划,一道近乎不可见的裂缝在空无一物的空气中蔓延开来,缝隙里是若隐若现跳动着的代码数据。 “让世界出现一点小故障,他总会自己去探索的。”陈单辰像个孩子拆玩具那样轻描淡写地说着。他收了收笑容,眼神又暗了几分:“那小孩……你知道他对我,或者我们意味着什么吧?”他回头轻蔑地看了一眼姚瞬宇。 AI李蓝兰看着他,第一次,眼里出现了真正的寒意。 “你要是敢动他一根头发!”AI李蓝兰声音低而稳,像极了某种古老系统里的警告代码,冷冰冰却带着绝对的执行意志。 陈单辰忽然叹了一口气,又伸手从那道缝隙上抹去,缝隙转瞬消失不见。他像是厌倦了一样:“行吧。你想玩母爱至上那一套,我不拦你。反正……你的时间也不多了。” 他往后慢慢退步,鼓起了掌,到最后还微微一躬身,仿佛像一个绅士。他的身上慢慢开始淡化、脱离、消散。他微微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AI李蓝兰,眼神里是一种说不清的复杂——像轻蔑,又像敬畏,又像……提前知道了某个结局。 “看着吧——他迟早会恨你。” 话音落地,他彻底消失。 姚瞬宇走上前依然没有什么情绪的开口,“我很抱歉。”没等AI李蓝兰开口,他就转身开始往回走了。AI李蓝兰沉默几秒开口问到, “你现在……还是李教授这边的吗?”姚瞬宇顿了一下脚步,没有接话,继续往回走。 风忽然停了。 那一刻,虚拟太阳彻底沉没在天幕之后,只剩一条看不清边缘的黑影,从建筑之间悄无声息地,慢慢地生长出来。 第7章 第 7 章 陈蝶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正躺在自己卧室那张老旧的布艺床上,身体裹着薄毯,窗外传来模拟鸟鸣与空气循环系统轻微的嗡嗡声,一切如常。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感觉肚子空得发紧,饿得有些头晕。 “我昨晚没吃晚饭吗?”他皱眉,自言自语。 手表屏幕一闪,一个熟悉的半透明投影跳了出来。 “小胖,醒啦?”AI李蓝兰的声音柔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你昨晚在床上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饭都没吃。” 陈蝶摸了摸肚子,确实很饿。可他还是本能地皱了皱眉,低头去回想。好像……和姚瞬宇说了话,然后就独自回了家,回了卧室。然后…… 不对。 记忆像是磁带里被剪掉了一段的录音,突然断裂了。 他努力去想,却只记得自己好像一屁股坐在床上翻了两页书,接着就模糊一片。连自己有没有关灯都想不起来了。 “妈。”他试探着问,“我昨天晚上……真的就这么睡着了吗?” AI李蓝兰歪了歪头,笑得自然:“是啊。打了架运动量上来了,确实会累些,也没什么异常啊?” “……哦。”陈蝶点点头,却没说什么。 他盯着手表上的时间界面,忽然意识到一件奇怪的事——手表上的操作记录从昨天傍晚六点开始就是一片空白。没有心率波动,没有翻书动作检测,没有躺下的时间记录。仿佛……昨天晚上的他,在这个世界上压根就“没有存在”过。 “妈,我的记录怎么……” “正常的。”AI李蓝兰抢在他前面打断,“这个表是还在开发阶段的半成品,记录没了可能是bug吧,饿了吧?去吃个早饭吧。” 陈蝶看着她,没说话。他本能想继续问,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好。” 他起身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阳光照在他脚边,一切都像极了某种被人小心维护、精心布置的日常。 但他心里,却像藏着一根未被拔出的刺。那根刺不大,也不痛。但它就那么隐在他意识深处,提醒着他: 有一段或者几段或者很多段属于“他自己的记忆”,正在悄无声息地,从他身体里消失。 比如,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认识的胡青。 陈蝶煎了一个鸡蛋。昏昏沉沉的,脑袋里像灌了水。 油锅“呲啦”一声炸响时,他猛地眨了下眼,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厨房五分钟了,手里的鸡蛋壳还没丢。 吃完后,他摘下了手表,没多想什么,只是觉得有点烦。烦躁得像脑子里藏着什么东西,却怎么也翻不出来。 他出门了,AI李蓝兰的投影从手表界面探出一点,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悄悄地,又缩了回去。 居民区走廊口,胡青倚在墙边,笑嘻嘻地招手。 “哟,今天竟然没有迟到。”他语气轻快,嘴角挂着熟悉的笑。 陈蝶却愣住了。 这句话,这个光线,这个角度……他仿佛曾经无数次站在这条巷子前,听过这句话,不止一次。 他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盯着胡青的脸。一种极度不协调的熟悉感,在他胸口盘旋不去。像梦里醒不过来的片段,又像记忆硬盘里反复覆盖过的文件。 “怎么了小陈?”胡青凑近了点,语气多了一丝不安。 “没事……可能没睡好。”陈蝶含糊地说。他们并肩走了几步。 “作业没写完吧?” “你有在写?” “嗵!” 一道雷似的错觉,轰然炸响在陈蝶脑子里。 这绝对不是第一次! 他猛地停住脚步,眼睛瞪大。 “胡青……”他声音沙哑地开口,“你昨天……你昨天不是说让我早点睡的吗?我们还在……我是不是跟你说了……我,姚瞬宇他……” 他话没说完。 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记不起昨天放学后的内容了! 他只记得有一个人,一段对话,一个画面感极强的场景——然后,一片空白。 “你怎么认识姚总啊?”胡青的声音带着困惑,甚至有点慌。陈蝶忽然感觉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 他猛地看向胡青,像是试图从他脸上找出漏洞,可胡青的神情干净得不像在说谎—— 不,不对……胡青从来不会演戏演得这么真。 可是……他明明记得。 “啪!”突然一声巨响从负十七层的顶上传来,所有虚拟天幕全部熄灭,连走廊应急灯都没有亮起。仿佛整个电力系统一下子被人从根拔断,世界坠入纯粹的黑暗。 此起彼伏的尖叫,呐喊,叫骂,负十七层陷入一片混乱。 “到底是怎么回事……”陈蝶声音发抖,脑子已经乱成一团,各种异常的细节堆叠在一起,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别慌,别慌,可能是电力系统出问题了。”胡青一边说一边摸向走廊应急柜,下一秒“咔啦”一声玻璃碎响,在黑暗里格外刺耳。胡青拿到了里面的手电筒。 还好,手电筒还能用。 陈蝶还是愣在原地,看着胡青从不远处的黑暗中拿着手电筒来,是一束光,一下子照亮了陈蝶,也照醒了陈蝶。 “没被玻璃划伤吧?”陈蝶回过神来问到。 “我用衣服把手包住了”胡青还是一副嬉笑的嘴脸,“走,我们先去找我爸。” “嗯。”陈蝶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 黑暗中,胡青握住他的手,坚定地牵着他往前走。 四周的人看到那束光,也纷纷靠拢过来,仿佛临时得到了救赎。就像陈蝶一样。此刻他选择不再深想那些混乱的细节,也许真的是自己太累了,太焦虑了。 被人牵着走的时候,反而踏实。 他突然觉得,挺安心的。 第8章 第 8 章 “统战中心”位于负十七层最内侧。 这地方名义上叫“中心”,其实更像一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封闭指挥室,是整个九堡权力神经的末端节点之一。 此刻,电力中断,通风系统失灵,模拟光源熄灭,只剩下办公桌上的蜡烛跳动着火苗,映得空气发黄发红。 有人从能源片区匆匆赶回,手电筒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晃动的光柱,像是从洞穴深处拖曳出来的救命线。 “备用电力也调不出来?”胡晋安沉声问道。 姚瞬宇站在指挥台前,语气冷静:“储能电源还能维持单体设备运行,但主电网系统全瘫痪了。通讯全断,包括内线、无线、数据通道……技术组说原因不明。” 胡晋安蹙眉,没有立刻说话。他转头望向中控屏幕,那里早已一片漆黑,像被某种力量从现实中抹去。 “……有可能,”姚瞬宇顿了顿,“不只是负十七层,是整个九堡都断了。”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 “我留下来,稳住这一层的人。”胡晋安很快做出决断,“你带两人,往顶层去。先确认总控制室的状态,不用去看电梯了,用走的。” 姚瞬宇点头:“明白。” 门外传来脚步声。胡青和陈蝶推门而入,刚好听到最后一句。 “爸,姚总。”胡青打了个招呼。陈蝶也跟在后面喊了一声胡叔叔,却没和姚瞬宇打招呼。 姚瞬宇与陈蝶视线交汇了一下,他眼神深得像一潭水。陈蝶心里微微一紧,隐约觉得有什么被藏着,但没问出口。姚瞬宇只一看了他一瞬,很快移开目光,没人察觉那片刻的意味。 “别来添乱了,回家去。”胡晋安的语气严厉中带点疲惫,头也不回,不知道是说给胡青听的,还是说给陈蝶,或许是两人都算上了。然后胡晋安继续吩咐:“你去准备一下,现在出发。” “是。”姚瞬宇答。 “哦……”胡青应了一声,又转头看了陈蝶一眼,欲言又止。 三人一前一后走出统战中心。走廊里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束手电光摇曳着,落在墙上、脚边。 “我还没去过顶层。”陈蝶忽然开口,语气轻得像是在问路。他知道什么东西不对劲,如果这次不跟去,他不甘心。 “你想不想去看看?” 胡青停了一下,嘴角一挑:“你不会是想偷偷跟着去吧?” “你不想?”陈蝶反问。 胡青摸了摸鼻子笑着说:“……你一个人偷偷去,我不放心。” 他语气虽然轻松,但眼神里也藏着那点跃跃欲试。“你知道他们从哪条通道上去?”陈蝶低声问。 胡青点点头,眼睛在黑暗中闪了下:“姚总肯定会走维修通道那条楼梯井。所有设备检修的工作人员全是走的那条路。” “你确定?” “我小时候跟我爸走过一次。”他说着,忽然凑近,“但现在肯定封口封人,他们不会让我们俩跟去。” “那就只能偷。” “偷得悄悄的。” 陈蝶没有立刻说话。 他心里那股说不清的躁动又起来了,那种“如果现在不动身就会错过什么”的不安感。他知道这不合理,知道他们两个跟去根本帮不上忙,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这股被拉扯着往上走的冲动。 但他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我得先回趟家。” “啊?”胡青一愣,“现在?” “手表忘带了。”陈蝶低声说,语气里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笃定,“说不定……接下来会用到。” 胡青张了张嘴,像是要说这没必要,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那我陪你去。” “嗯。” 他们转身,借着微弱的手电筒光,绕过统战中心外围的疏散走廊,朝住宅区方向快步跑去。 在整个九堡失去能源的这天,两道细碎的脚步声穿行在空旷而安静的走廊之间,像两条即将从轨道上脱离的支线,正逐步驶向某个命运交汇的起点。 陈蝶刚扣上腕带。 “你不能去。” AI李蓝兰的全息投影猛地弹出,她仍然穿着家居服,仿佛李教授在设计她的外观时,从没考虑过其他装束。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不同意!”她站在黑暗中的投影里,神情和语气都出奇地冷,像是下达了一条绝对不容商量的命令。 “妈……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哪儿?”陈蝶愣住,语气顿了顿,转而给旁边疯狂肘击自己的胡青解释“别戳了,这是我妈的AI版。” 说完陈蝶眼神一沉,又质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方法我不戴手表也可以监视我?” 胡青张大嘴:“……阿姨好?”下意识地挥了下手想拉一下陈蝶,想拉一下陈蝶的衣角阻止他继续发火,但旋即又悄悄把手缩了回来。 “我说了,不准你往顶层去。”AI李蓝兰看着陈蝶,语气反而更低、更近,“你根本不知道那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可我总得知道点什么。”陈蝶回望着她,嗓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倔强,“你,你们有事瞒着我,把我蒙在鼓里!” AI李蓝兰一瞬间没有说话,虚拟光影仿佛抖动了一下。 “我没有监视你,我只是……太想保护你了。”她缓缓说,像是在祈求,又像是在防守,“哪怕你现在觉得我太过分了,我也不能让你们上去。” 陈蝶没有吭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变得越来越清醒。 “我要去。”陈蝶眼睛沁着泪光。 短短三个字,像把刀轻轻划过全息投影的边缘。 AI李蓝兰的投影闪了一下,没立刻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片全息投影中漂浮的数据也跟着迟疑了一瞬。 仿佛她知道,真正危险的,不是地堡的停电。 而是陈蝶开始问这些问题的这一天。 而地堡,和那由无数谎言构筑的宁静生活,将无法再为他遮蔽那片正在逼近的黑暗。 第9章 第 9 章 陈蝶重新扣紧手表,最后看了一眼AI李蓝兰的投影。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手表表盘上,像一帧即将失效的数据影像,眼神复杂,情绪被压缩在数不清的代码里,终究什么都没能阻止。 随即陈蝶按下锁屏按钮,AI李蓝兰消失不见。 走廊的尽头是一道巨型的,厚重的的金属门,手电筒照上去,用黄色油漆书写着“工作人员专用”的标识。门虚掩着一条小缝,但是过不去人,人工也不可能推得动这道门,不过姚瞬宇可能已经带着人从这里往上去了。 “从这里。”胡青一边说,一边摸出从墙边掰来的金属棍,直接戳进侧边的安全锁孔。液压系统开始运作,门缓缓的朝他们打开,发出闷闷的液压传动声。 他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快走快走!”胡青慌忙地喊到。“等会儿就关上了。” “很熟练嘛”陈蝶笑了起来。 “我小时候跟我爸来过一次,他教我的。”胡青拿着金属棍,拉着陈蝶就忘门后钻。 门后是一道通往未知的深邃楼梯,手电光扫过去,照不透底部的黑暗。每几十级阶梯就有一个小平台可以歇息,然后就又调转一个方向继续往上,楼梯边缘闪着幽暗的绿色反光贴,手电照过去像蛇一样冷冷的盯着人。 “从这里上去,要爬过无数的阶梯。”胡青举起手电从上往下照,“按我俩的体能,爬完我估摸怎么着也得要三个小时。” “来都来了。”陈蝶吸了口气,跨了上去。 脚步声在水泥铺设的楼梯井中回响,一步步叠加成沉重的节奏。四周没有灯光,只有少年的呼吸与微弱的手电光与彼此相伴。冷凝的水珠顺着墙壁滴落,偶尔的“嗒”的一声,在黑暗中格外响亮。 这是陈蝶第一次离开熟悉的区域,第一次和胡青进行奇妙的探险,也可能是,第一次接近这场巨梦的边缘。 他们走了一会儿,谁都没说话,只有手电光在灰尘里晃来晃去,映得楼梯井像个还没睁眼的钢铁怪兽。 友谊就是这样,哪怕大家都互相沉默着不说话,也不会有人为了不尴尬而努力找话题聊天。 忽然,胡青轻声开口”唉,对了。” “嗯?” “刚才停电前,你说姚总什么来着,”他侧头看了看陈蝶,手电光从他睫毛上映下一道浅影,“你那会一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 陈蝶脚步微微顿了顿,没有接话,脑内又开始了头脑风暴。 “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啊?”胡青试图回忆起来,“我感觉你俩最多也就打过照面把?” 陈蝶还是没有接话,只是低着头,盯着脚下的楼梯,一格一格的往前走。 “……我不知道。”陈蝶终于开口,像是觉得再不开口胡青要阴阳怪气说自己冷暴力他了。 “我记得我对他说过一些话,或者他对我说过一些话,但我不记得我们聊过什么了。”陈蝶停下脚步,“刚才在统战中心,我们对视的眼神,他分明就是认识我。” “会不会是你错觉啊?你可能只是因为我的关系,见过他几面,然后又跟别的事儿记混了,不过他确实蛮帅的,能让人记得住。”胡青也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小平台上歇息。顺手还拉了拉陈蝶。 陈蝶顺势坐下来,“也许吧。”不过眼神里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样的解释,所有的事儿都透着诡异,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不对的。 思绪一层叠着一层,怎么都理不出头绪,像一卷透明胶带,没有人可以一下子找到关键的那个开头。 胡青看陈蝶这样,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你小时候有没有想过,外面的世界也许能住人了?”胡青继续说,“我小时候有一次做梦,梦见自己躺在草地上,旁边有河,风吹得我全身发痒……可我从来没见过那种地方。那时候我就想,梦里的地方会不会才是真实的。” 陈蝶忽然觉得有点冷,可他才刚刚爬了至少10分钟的楼,身上正流着汗呢。 这是一种仿佛来自心底的冷,冷的让人发颤。 “……我也梦到过。”他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一个房间,四面都是白的,有时候我站在床边,有时候我好像躺着,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胡青转头看了他一眼,看他还在情绪里思索,于是没再说话。胡青就是这一个人,一到关键时刻,就不会表达和安慰了,他能做的只是这样静静地陪伴。 “嗒” 许久之后一声冷凝水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水滴声。 “走吧,再不走今天都回不来了。”胡青站起来拉了陈蝶一把。 “胡青。”陈蝶站起身一边走,忽然问,“你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吗?” 胡青一愣:“……啥?” “我说,我们俩是什么时候,怎么认识的?” 胡青眨了眨眼,神情像是被问住了:“不是……小学吧?或者更早?我爸不是说我小时候老去你家玩吗?” “你记得那个画面吗?” 胡青安静下来,好像在努力回忆什么。楼梯井仿佛也突然安静了下来,连水滴声都在等待他的回答。 “……好像真的不记得了。” “嗯。”陈蝶轻轻应了一声,像是确认了什么,又像是压下了什么。 他没再继续问。因为他怕再问下去,自己会连“现在的胡青是不是真的胡青”这种话都说出口。 那种感觉太恐怖了。他不敢继续想。 陈蝶的小心思,永远是两个人里最多的,而且,藏着,不说。 空荡的楼梯间只剩他们俩的影子,在一层一层地往上爬,像两个从墙缝里偷偷逃跑的数据残影,正悄悄离开被写死的轨道。 第10章 第 10 章 “谁?”胡青一个激灵,猛地停下脚步。黑暗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从上方某个平台飘下来,像衣角蹭过金属,又像有人在搬动什么沉重的东西。 陈蝶站在原地,倒不是被吓住了。 有胡青在,他从不觉得害怕。他只是怔了一下,耳朵像被什么不安的预感牵了一下,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试图辨认那声音的来处。 “胡青?” 一个低沉的声音自上方传来,被空旷的楼梯井放大,又被混响扭曲。 是姚瞬宇。 然后是短暂的寂静。只有一个“青”字,悠悠地在狭窄空间里来回碰撞,显得诡异而遥远。 “姚总?”陈蝶和胡青几乎同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点意外,又夹着些许心虚。他们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往上爬去。两人的腿早就像灌了铅,几乎快抬不动了,但那点疑问感又像个钩子,把他们俩往上拽。 “你们怎么在这?别动……先别上来。”姚瞬宇提高音量,语气里夹着明显的戒备。 “我这里有……”他话音未落,陈蝶和胡青已经快步爬上了最后一个平台,仰起头,一眼看见姚瞬宇站在半掩的金属门前,脸色阴沉。 “……尸体。”姚瞬宇低声补完了后半句。 空气安静下来,连那点楼梯回声都像是被瞬间掐断。 陈蝶下意识退了半步,胡青条件反射般挡在他身前,一只手伸着试图稳住他,一只脚已经踏上了上一个阶梯。 “我们……”胡青有些尴尬地开口,声音放得很轻,“我们想来帮忙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算了,不害怕的话就来吧。”姚瞬宇沉默一瞬,像是确认了什么,这才松了口气,“没有血,被我扭断了脖子。” 胡青快步走到姚瞬宇跟前,还回头用手电招呼着陈蝶也上来。陈蝶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的顺着光往上走去。 陈蝶走到胡青身边,像个紧张的小孩似的站着,一只手轻轻搭在胡青肩上,只露出半张脸看了看姚瞬宇,又偷偷瞥向他身后的尸体。胡青顺着他目光,看向地上的两具尸体,倒得整整齐齐,脸上没有意料之中的狰狞表情,像睡着了一样。这两个人他认识,都是在统战中心见过的。 “他们刚才……疯了一样要杀我。”像是知道胡青要问什么,姚瞬宇抢先开口到。 “……”胡青有点不太相信,陈蝶眼睛微眯盯着姚瞬宇,仿佛要看穿姚瞬宇有没有说谎。 姚瞬宇仿佛猜到了了两个小鬼的疑惑,不过他确实有些百口莫辩,他指着地上的两把军刀,语气仍然冷静地说到。 “真的,我还被划伤了左臂和右小腿。”说着指了指自己破掉的衣服裤子, 胡青顺着他手指方向打过去手电光,确实,衣服裤子上有两道明显的刀口。 胡青心里好像喘出一口气,一只手伸手抓住陈蝶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像是安抚一样拍了拍。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啊?”陈蝶像是还没有放下戒备,开口问到。 “不知道,我们一路都没怎么说话,但这俩有好几次眼神交流被我看到了,走到负十六的层的这个出口,他们突然就掏出刀砍我。”姚瞬宇罕见地出现一丝不安。他努力保持镇定,语气中还是透出了一些急迫。 “我相信你的……姚总。“胡青看了他一眼低声道。陈蝶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走出了胡青身后跟他并排在一起。 “你们……不害怕的话,帮我搬一下?”姚瞬宇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到。 “我来吧。”胡青抢先说道,他知道陈蝶恐怕不太敢碰尸体。他蹲下身,一边搬运,一边避开那些尚未冷却的气息。 “我先把门再打开一些。”姚瞬宇起身去推跟负十七层一样的金属门,那是一扇与负十七层一样厚重的液压金属门,却在姚瞬宇手中缓慢而沉稳地移动着。液压系统和金属摩擦的声音像低吼的野兽,一下一下,在黑暗里轰鸣回荡。 胡青和陈蝶忍不住看了过去,姚瞬宇的力气比他们想象中更大。 陈蝶心中对他又多了一层神秘感。 门后仍是一片黑暗,他们手电照过去,刺破小小的一片黑暗区域,只映出一小段走廊和斑驳的墙面。 果然整个九堡的电力系统都出了问题。 姚瞬宇和胡青一左一右,各抬着一具尸体,轻轻地放在了十六层走廊的墙角,胡青抬头喘了口气,拍了拍手,像是要甩掉沾上的某种说不出口的秽气。 陈蝶走上前用手电扫了一眼两具尸体。似乎……哪里不太一样了。 他说不出来,想忍不住多看了几秒,但又不敢看太久。 “我现在去负十六层的统战中心叫人来处理,你们……”姚瞬宇开口打断了陈蝶的思绪。 “我们跟你走。”胡青毫不犹豫的接过话,陈蝶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只是默默点头。 “好。”姚瞬宇沉默了一下,像是在评估,衡量,又补充道,“别乱跑跟紧我。” “好。”胡青答应得飞快,怕下一秒姚瞬宇就要反悔送他们回负十七层。 负十六层和负十七层的结构几乎完全一致,但这里明显更“活”一些,人多,乱,更嘈杂。电力一样瘫痪,四下黑暗。走廊里回荡着人们不耐烦的叫骂,手电筒光柱像一束束无头苍蝇乱飞。 三人快步穿过这层的街区时,总能感觉到一些手电光忽然打在他们脸上,又迅速滑开。有人小声嘀咕,有人盯着他们的影子目不转睛。 “你不觉得……”走在后面的胡青轻声在陈蝶耳边说,“他好像……力气有点大?” “你说刚才那扇门?”陈蝶点头“我也注意到了。” “你说正常人能推开吗?”胡青皱眉。 “他不太像普通人。”陈蝶说完又补充一句,“但也不像是坏人。” 负十六层统战中心门口一个人都没有,里面隐隐跳动着微弱的蜡烛光亮。 姚瞬宇踏脚进去,一下子就看到了一张办公桌后面的赵琴——地堡统战系统的十六层干部,中年女性,身材微胖,脸圆圆的,戴着一副金边老花镜,头发一丝不乱地盘在脑后。她像是从某种深沉的迟钝中刚醒过来,眼睛直直地盯着烛火,神情木然,仿佛大脑还没完全回到现实。 “赵总,你们这层怎么样。”姚瞬宇开口道 “啊……小姚?”赵琴抬头,慢半拍地回应了一句,像是认人用了两秒,“你们那层也停电了?” “姚总派我去顶层查控制室,现在通讯也失灵了。” 赵琴没说话,只是用手背蹭了蹭额头上的汗。她目光略过姚瞬宇,落到他身后的两名少年身上,似乎有点迟疑。 “你怎么还带了俩小孩?”她开口道,语气虽然像平时那样的埋怨,但听起来空空的,不像真的有情绪。她眼神扫到陈蝶时,居然在他身上多停了一瞬,像是在……辨认什么。 陈蝶和她眼神对视上,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不适,手表轻微的震动了两下,没有发出声响,只有他自己察觉。 “说来话长。”姚瞬宇不愿解释,直接了当,“我想借几个人,处理两具尸体。” 赵琴收回疑虑,平静得出奇的问到:“尸体?” “对。”姚瞬宇顿了顿,语气依旧冷静,“两名我们层的统战人员。一起去顶层的路上突然袭击我,被我……” 赵琴话还没听完,缓缓站了起来。她推开椅子时动作有点迟缓,像是腿不太利索,但她脸上始终挂着一种不自然的平静。 “我这边也不对劲……我正想也派人去顶层。”她语气依然平淡,“尸体……放哪儿了?” “就在维修楼梯的门口。”胡青答了一句,但忽然觉得她的反应好像跟想象的不太一样,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基本的恐惧。 “我带你去看看吧。”姚瞬宇不等她发令,直接转身带路。 可陈蝶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他忽然有种强烈的不安感,不来自电力系统,也不来自走廊,而是来自赵琴的眼神。 那不是“一个人”该有的眼神。 像是空壳,像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