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大人他非要嫁我》
1. 第 1 章
谢云岫最后的记忆,是刺耳的刹车声和漫天翻卷的碎玻璃。
她蜷缩在被撞击地扭曲变形的驾驶座上,额角的血汩汩流淌,逐渐覆盖眼睑,视野里一片血红。
手机屏幕在脚边幽幽亮着,显示着未发送的草稿:“棉花娃娃新品设计图——古风系列”。她艰难地伸手去够,指尖却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攥住。
「叮!检测到合格宿主,慈善续命系统绑定中——」
机械音在脑中响起的瞬间,她的意识骤然坠入深渊。
再睁眼时,刺鼻的酒气与脂粉味扑面来。
谢云岫浑身虚浮,脚步踉跄着往前踏了几步,这才堪堪扶住栏杆,低头便见自己穿着一身绛紫锦袍,腰间悬着玉坠,手中还捏着半壶未饮尽的酒。
四周人声鼎沸,吵嚷的让她心烦。而她正被一群锦绣华服公子哥们团团围住,脑子里思绪纷繁复杂,还没来得及理清便被人打断了。
“林小侯爷今日怎的蔫巴了?莫不是昨夜在怡香院被掏空了身子?”为首的蓝衣青年陈岩狞笑着逼近。
手中折扇“唰”地一下,挑起她下巴,谢云岫直直对上那瘦骨嶙峋的脸,有些反胃时正听到说:“还是说……你这纨绔皮囊底下,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谢云岫浑身发冷,她清楚自己绝不是什么风流公子,而目前自己的处境也未知,刚刚出了车祸,转眼间就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不由得有些害怕的轻颤。
系统的声音乍然响起,同时无数的信息与记忆涌入脑海。
「宿主目前任务需积累相应财富并进行慈善事业,以此获取慈善值,慈善值可用以兑换生命时长,目前剩余生命时长,1小时。」
「系统009号随时为您服务,请宿主在生命值期限内完成任务,否则即刻抹杀。」
根据009给的资料,这可怜的原主本是南锦国镇国侯府的二小姐,因得皇帝曾金口玉言说过,若其为女子,便封为郡主养在皇宫内,看似恩宠,实为质子,于是自出生起便以男装示人,对外称做二公子。
虽出身显贵,可常年身体虚弱,而京城气候干燥,于是被养在江南母家祖父身边,即便这样身体也一天天衰败下去。
直至谢云岫穿过来前不久,才有些许康健的征兆,为此,许久没见孩子的侯府夫人赶忙叫人将他接了过来。
怎么刚穿来就是这样的场面,虽说女扮男装,也不至于如此夜夜笙歌吧。
而眼前之人,正是曾与她争抢花魁结下梁子的兵部尚书之子,陈岩。
“听说小侯爷从不让人近身伺候,就连最亲近的侍女也是如此”,陈岩的扇骨顺着她脖颈滑向衣襟,“兄弟我今日倒要验验,究竟是男的是女的——”
锦缎撕裂声刺破喧嚣,谢云岫喉头一紧,本能地抬腿狠踹,她虽然身体瘦弱,可毕竟是镇国侯府的人,自然也自幼习得不少招式。
陈岩被她踢过去的力道惨叫着撞翻酒案,瓷盏碎了一地。她在众人惊呼中扯过屏风上的外袍裹住身子,抬手将手里酒壶中的酒尽数泼在陈岩身上。
想来这两世几十年从没有人对她如此轻浮,谢云岫不由得更觉生气了,自己的画稿还没有头绪便出了车祸,绑定了系统任务还没有着落,便被人如此欺辱。
谢云岫声音轻蔑,言语讥讽,“你这样的东西也配近小爷的身。”而后气不过似的踢了他几脚,这才转身下了楼。
怡香院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的喧闹也没有因为这司空见惯闹腾停止,只不过明日京城中便要传出些兵部尚书大人的闲言碎语了。
毕竟,镇国侯府向来护短。
离开怡香院的瞬间,脑中尖锐的警报几乎刺穿耳膜。
「警告!生命值仅剩55分32秒!请立即完成新手任务:制作棉花娃娃赠予孩童,奖励24小时生命!」
谢云岫在暗巷中狂奔,云头锦履染上些许灰尘。心里暗暗吐槽着,这见鬼的系统简直像颗定时炸弹,而她连半根针线都没有!
「初始道具已发放。」
系统像是听到自己吐槽一般,她腰间突然一沉。
打开一看,绣着云纹的锦囊中赫然躺着针线包,棉花团与些许布料。谢云岫死死攥住锦囊。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谢云岫赶忙倚着墙壁,头脑里飞速回忆着自己曾经设计过的棉花娃娃样式。
“公子,公子……”
「宿主,是侯府里的人。」
系统出声提醒道,谢云岫扭头看去,有少女模样的姑娘像只无头苍蝇一般跌跌撞撞的找人。
估摸着是因为自己站在了拐角阴影处,看不太清楚,所以只能先呼唤着找到大概位置。
谢云岫凭借记忆认出来是自己的贴身侍女纫秋,于是她便出声应道:“这里。”
纫秋看向她的方向,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过来,谢云岫还在因为娃娃的样式有些头疼,正心烦的时候,在巷口处看到一个隐隐绰绰的人影。
那人一袭白衣,相貌极佳,眉眼清隽,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即使走在这小巷也难掩其风华。
只是刚到巷口,那人便止步,举手投足间贵气天成,也令她歇了近身仔细观察的心思。
谢云岫想到自己那棉花娃娃的初稿,一时有了想法,手上动作不停,纫秋在一旁看着她忙碌也没开口多问赶紧帮忙裁布剪线。
系统给的东西确实好用,谢云岫暗暗感叹着,突然,她绣面皮的手一顿,转而重新做了一个形态。
既然只说了是棉花娃娃,又未说具体要求,做一个最简单的也未尝不可。
针线穿行而过,一个小熊样式的娃娃便有了相应轮廓,没注意到站在巷口的白衣君子已站在那里良久。
谢云岫将棉花一点点塞进去,脑海中的系统报时一刻不停,等到收针时,时间只剩下不到半小时。
“纫秋,这附近哪里有孩童?”谢云岫抬头问道,“越近越好。”
纫秋满肚子疑问没来及的开口,便被谢云岫一股脑的问题砸昏了头,愣愣开口说,“附近有处破庙,里面应该会有。”
“带我去。”谢云岫将小熊收起,加快了步伐,这该死的系统竟然用她手机里的浏览记录来威胁她。
很不巧,但她确实有被威胁到。
谢云岫身影匆匆,正与街边一耄耋老人擦肩而过时,被人开口叫住了,“镇国侯府的小少爷?”
谢云岫努力忽视着脑海内的声音,止住步子点点头,面前的老人虽头发花白,可却精神矍铄,眼神清亮,步伐稳健。
只听老人说道:“刚刚听说要去那破庙,说来还有几里路程,我知道一处地方距离这里不过三五分钟脚程,里面有不少收养的幼童。”
“敢问老先生是何人?”谢云岫纨绔名声在外,断然不会有人平白无故愿意帮他的。
老人微微笑着,脸上皱纹挤出弧度,“我识得小公子,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嘞。”
谢云岫听闻此话点点头,虽然有些半信半疑,但系统的任务迫在眉睫,便抬手作揖恭敬道,“那便麻烦老先生了。”
三人步履匆匆,谢云岫得知这老者本是云锦坊内的人,而云锦坊便是她娘亲的嫁妆,难怪方才开口相帮。
走到一处偏僻院落内,屋舍虽破落些,可牌匾上的题字却十分干净,想必定然日日擦洗。
谢云岫推开门走进去,便看到一年方五六岁的女童正用扫帚在扫地,走近了些才将那小熊娃娃递了出去。
幼童有些羞涩,只睁着清澈的眼睛看着她,直到老者开口说,“小公子给你的便拿着吧”,这才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抿唇笑着将那玩偶接过。
谢云岫看着那抹笑一时有些心软,童稚天真又澄澈,让她想起了自己曾经资助过的贫困幼童,更加心疼了几分。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奖励生命值10天。」
「主线任务开启,请宿主接手店铺,经营兴盛后其中五成利润进行慈善并积攒慈善度,获取生命值,请宿主及时完成任务,生命值耗尽后即刻抹杀。」
电子音响起,发布着任务,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补充了一句。
「请宿主以自身特殊技术进行经营,其他方式无法收集慈善值。」
谢云岫咬咬牙,又马上放松下来,不就是赚钱么,在现代她能依靠棉花娃娃闯出一脸天地,将众多竞争对手甩在身后,如今,依旧可以。
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虽然破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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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但格局大气精致,花草打理精致,布料叠放整齐,一切井井有条。
老人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解释着说:“从前夫人买了庄子,我们便以布料裁衣为营生,为感恩夫人仁慈,后续又收养起了弃婴。”
说到此处,老者恍然大悟般哎了一声,赶忙招呼着她们进内院,神情有些歉疚的要去备茶,“方才怠慢小少爷了。”
谢云岫看到老者如此举动,赶忙将人制止了。
“老先生不必拘礼,既然是我娘的嫁妆,为何如今沦落到这地步?”谢云岫先扶着老者坐了下去,这才询问着。
“说来也是我的问题,近几年布料积压,连年亏损,如今还算是旺季,能勉强维持营生……”老者看着谢云岫的眼睛,那双眼睛全然不是传言中纨绔所能有的干净透亮。
“是我愧对夫人恩德……”
老人说着说着,头便垂了下去,似是十分羞愧一般,声音都带着些哽咽,听得谢云岫十分揪心,心想,即使没有任务,也不能让如此善良的人继续受苦。
“这既然是我娘的产业,我倒有些想法或许能兴旺生意,不知老先生您如何看?”谢云岫开口说着,“至于我娘那边,便由我去说。”
谢云岫暗自思忖,系统发布的接手店铺想必就是这里了,倒不如一鼓作气敲定了的好。
老者眼睛微亮,语气十分惊喜,“这,小少爷可当真?”
“自然。”谢云岫语气真诚,“不过我要做的或许京城中没有,还望老先生多找些手艺精湛的师父。”
“我这云锦坊内收留的孩子都十分刻苦聪明,只要您需要,什么样的纹饰绣样都能做出来。”
老者说着说着就要跪下行礼,纫秋眼疾手快的将人扶起,谢云岫这才平缓了呼吸。
她有些揪心的想着,如此德高望重的老人,若无封建习俗,也不必对她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下跪感恩。
“老先生不必多礼,现在这云锦坊掌柜在何处?”谢云岫左右张望了一下,有些疑惑开口说着:“我怎么一直没有见到。”
“掌柜的出去看看能不能揽到些生意,我们现在只剩些老客了。”
“竟是这样”,谢云岫见那幼童将小熊玩偶爱不释手的一直抱着,对未来的生意也慢慢有了信心。
“老先生,我计划着以后主要做棉花娃娃,类似于那小熊玩偶的样式。”谢云岫斟酌着开口,“盈利我们五五分成,亏本算在我头上。”
“不可!”刚听完谢云岫的话,老者立马开口制止,“少爷是侯夫人的孩子,自然是我们的小主子,这云锦坊自然也是少爷您的,怎能有亏本算在您头上一说。”
谢云岫劝了半天,老者提出了盈利一半分出去做慈善,剩下的再进行分成的想法,这正和谢云岫的任务要求一拍即合。
「恭喜宿主成功接手店铺,获取生命值一个月,新手任务结束,主线任务只可获取慈善值,慈善值可兑换生命值,还请宿主再接再厉。」
在谢云岫踏出云锦坊的门槛时,系统声音同时响起。
「你怎么确定我能成功接手?」谢云岫疑惑开口。
「云锦坊是侯府夫人放在您名下的资产。」
谢云岫冷笑一声,要是她没遇到这老先生,岂不是要绕好大一圈才能完成任务,真是用心险恶。
纫秋先一步将马车停在门外,谢云岫如记忆里一般扶着门踏进去,伸出手将纫秋拉上了车。
「我是非得扮那纨绔吗?」谢云岫依靠着车厢壁,想起刚穿进来就在花楼的场面,有些头大。
「人物不可ooc,且宿主获取的记忆中有提及缘故。」
谢云岫噗嗤一下笑出声,在现代设计那古风稿图的时候就想见识一下青楼花魁到底多么漂亮,正好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公子……”纫秋还未说完,便被谢云岫捂住了嘴。
“嘘……我一天未睡了,好困,下次带你去,嗯?”
此时脑海内系统的声音幽幽开口。
「主线任务,以丞相裴砚行为原型制作棉花娃娃并成功送给他,奖励生命值一个月。」
谢云岫暗骂一声,只能刚到侯府便吩咐了管家去找些裴砚行的丹青画来。
2. 第 2 章
“公子,你不是说我们出来是忙正事的吗?”纫秋咬着嘴唇,轻拽不远处神态闲散那人的衣角。
谢云岫俯身咬过身侧娇俏女子递来的葡萄,声音含糊不清道:“你瞧瞧,这不是正在忙正事吗?”
少年一身青绿色衣衫,纤细手指挑起面前轻纱女子的下巴,声音含笑:“莺莺美人琴技出众,我可是等了许久才等来的机会呢。”
纫秋有些生气的鼓了鼓腮帮子,愤愤想着,早上出来的时候明明说是为了店铺的营生,没想到转头进了青楼。
还没来京城几天,这镇国侯府二少爷风流纨绔的名声便传的到处都是。
“就知道取笑奴家”,面前的莺莺姑娘嗔怪道,“明明公子在京城里是一等一的俊秀。”
“哦?”谢云岫松开了手,拿起酒杯轻抿一口对着莺莺低声开口,“竟不知,还有哪家儿郎能与我相较?”
莺莺有些沉迷地看着面前的少年,眉眼浓稠艳丽,比琉璃还耀眼的眼睛微眯着,明明在花楼风流浪荡,可长的却比里面的所有姑娘都漂亮。
“若说起来,如今五望七姓的裴公子才是京城各家小姐竞相追捧的人物,十五岁连中三元,如今十八岁的年纪就成了炙手可热的丞相”,纫秋一把将谢云岫拉起来,“公子,时间到了,我们走。”
谢云岫强硬的被拽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对着莺莺做着口型,“等我。”
纫秋一边走一边数落,“公子明明都调查好了一切,就差去云锦坊了,怎么又来怡香院……”
声音戛然而止,纫秋睁大了眼睛看向前面。
“我瞧着这个与你十分相称,喜欢么?”谢云岫站在街边摊贩面前,拿起一枚玉簪望向纫秋,“不喜欢?可我觉得很好看啊,正巧你妆奁里缺一枚白鹤样式的玉簪……”
纫秋从小服侍谢云岫长大,虽不贴身伺候也十分亲近,故而谢云岫看到什么好东西都会买给她,早已成了习惯。
看到纫秋脸色有些难看,谢云岫淡笑着正要将玉簪放下,可不小心脱了手,身后伸出一双玉白的手将发簪稳稳接住,声音有如玉碎,“很好看。”
谢云岫被惊的退后一步,扭头直直撞上身后人的胸膛,闷声呼痛。
“云岫。”
「宿主,你身后不远处是候府长子,你的大哥谢栖玄,前不久你们见过一面。」
根据系统给的资料,侯府内知道自己女扮男装的除了爹娘就是自家这位大哥了。
谢云岫雾蒙蒙的眼睛睁开,果然看到自家大哥站在不远处,放下捂着额头的手,规规矩矩叫了声“大哥。”
“谢兄,你不是说你家小公子十分乖巧吗?刚刚咱们三个可都是看到他从怡香院里出来的啊。”另一道带着戏谑的声音响起。
“大少爷,我们公子是……是有正事才过去的,你知道的。”纫秋开口替谢云岫辩解道。
“嗯,我知道”,谢栖玄面容冷肃问着谢云岫,声音却温柔许多:“还疼吗?”
谢云岫摇摇头,嗓音带着委屈,“不疼了。”
谢栖玄皱了皱眉,看着站在谢云岫身侧的白衣青年,裴砚行一向冷漠的有些绝情,怎么今日倒帮了云岫。
“抱歉,是我不好。”
谢云岫这才发现身侧有声音,转头看去竟是不久前才见过的那位白衣君子。
谢栖玄声音适时响起,将方才戏谑谢云岫的青年拽了出来,“云岫,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柳青”,抿抿唇接着说:“你旁边的是裴砚行。”
谢云岫挑挑眉,裴砚行,这不是那位名动京城的丞相大人吗?
“久仰丞相大人大名,今日得见才知远比传言中的出众”,谢云岫语调轻佻,“初次相见我还以为是哪家的漂亮小姐,还想前去求娶……”
“云岫”,谢栖玄看着裴砚行越来越寒凉的气场,开口制止了谢云岫继续往下说的话语,“裴相为国鞠躬尽瘁,不得无礼。”
“哦”,谢云岫垂头闷声应着,拱手作揖道:“裴相恕罪。”
映在她眼中的是青年月白广袖下骨节分明的手,其中握着的那枚玉簪,比起那只手竟都逊色三分。
正当谢云岫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青年大幅度退后几步,转身离开的步伐稍显凌乱。
谢云岫抬眼与谢栖玄对视一眼,只听见一声:“回去再说。”
谢云岫忽视耳边纫秋唠叨的声音,顺手拿起一盒胭脂,与那被拿走的玉簪一起付了钱。
“公子,你得罪了丞相大人,咱们计划的那娃娃可怎么办啊,草稿都拿过去让师傅做了。”纫秋边走边唠叨着。
半月前谢云岫就调查出来,整个京城就数这少年丞相裴砚行的名气最大,她便动了以其原型做棉花娃娃的心思,找了几副丹青就绘制出了草图。
虽然死了一次,但手艺还在,谢云岫前不久便送去云锦坊打样,今日出来便是为此缘故。
谢云岫听着唠叨有些头疼,将手中的胭脂盒子塞在纫秋手中,点点她额头道:“今日那裴相拿了我玉簪,赔我一个稿子怎么了?”
接着她神情有些得意痞气,“若不是我,恐怕明日京城要传出来裴相强抢摊贩物品了。”
说话间,一路行至云锦坊,牌匾上金字招牌笔锋外露,遒劲有力,店内布料依次错落排布,整齐干净,赏心悦目。
“小少爷来了”,云锦坊掌柜的见谢云岫站在门前,赶忙出来迎接,“快快请进。”
谢云岫看着古朴简洁的装潢有些满意的点点头,旋即问道:“前几日让打样的稿纸可有眉目?”
说起这个,掌柜的连忙点头,“师父已经快做完了,小少爷稍等片刻今日就能拿走。”
接着声音有些不确定道:“只是那娃娃样式总感觉十分眼熟,小少爷是设计出来专供幼童玩的吗?
随行的纫秋知晓内情,偏过头去假装没听到,谢云岫坦然回应道:“非也,下到刚出生的婴孩上到八旬老者,只要喜欢都可以加以把玩娱乐。”
“竟有如此妙用?”,掌柜的一时惊讶惊讶,顿了顿,道:“只是感觉十分眼熟,倒不知晓这草稿来源于何处啊?”
这谢小公子半月前就带着张稿纸亲自指导坊内师父打样制作,又把这像小孩傀儡人一样的东西叫做棉花娃娃,倒是十分新奇。
谢云岫淡声开口,却平地起惊雷,“自然是以丞相大人为原型,我亲自设计手绘,待日后为这小棉花娃娃裁制衣裳,改换装扮,又是一大笔利润呐。”
「恭喜宿主成功开启慈善值任务,目前积攒慈善值:0,还请再接再厉。」
自半月前没有了声音的系统乍然开口,谢云岫尝试过直接捐助乞丐,流民等,没有任何反应。
依照今天这样来看,必须要以自己亲自赚来的钱来进行慈善才可以,那么棉花娃娃这件事必须推行下去。
正在谢云岫思忖间,掌柜的一听一时怔愣在原地,反应过来之后便是一阵腿软,“这这这,丞相大人?”焦急的转了几圈,“小少爷,这恐怕不行吧?”
“有何不可?”谢云岫挑眉看去,“他裴砚行有说不许让别人制作棉花娃娃吗?有说不能售卖棉花娃娃吗?”
“这……”掌柜的有些迟疑,“倒也没有。”
“那不就完了”,谢云岫排板决定,“就这么办,先打样出来我去看看反响如何,好的话再大批量生产。”
谢云岫坐在院内,云锦坊虽然利润微薄,却因得布料质量好积攒了一批大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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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采集的客人,其中不乏贩卖棉花的。
她手指轻叩石桌,不时抿一口茶,不多时,掌柜的就匆匆赶来,手中提着一个箱箧。
箱箧打开,包装精细轻巧,布料层层包裹着里面的物品,依次打开后,一个制作精致的棉花娃娃安静的放置在其中。
发丝采用上好的蚕丝编制梳理成细丝,加以染色,在阳光的照耀下乌黑透亮,躯干采用绒布,其上刺绣精致,特别是面部,细密的针脚钩织成那人一双狭长俊秀的眼睛,精巧动人。
“不错”,谢云岫将娃娃拿起来,这才看到手脚处都用刺绣做了动物的爪垫样式,当时只是随口一提,竟能做的如此活灵活现。
伸手捏了捏,棉质厚实紧实,使得谢云岫十分满意。
“做的很不错,之后我会找人打一副小骨架,放进去之后便可以摆出各种姿势,更加具有可玩性。”谢云岫摸了摸棉花娃娃的眼睛,小声喟叹一句,“还是本人更加好看一些。”
听到这话的纫秋一惊,瞪大了眼睛不敢发出声音,云锦坊掌柜的面色一喜,随即又有些忧虑,“只是这毕竟是丞相大人……小的怕是不敢大批量生产。”
“那这样”,听到这话的谢云岫从怀中掏出了几张纸,“我又绘制了几张草稿,除了第一张是我家大哥的,其它的都没有什么原型,你可以放心制作。”
掌柜的接了过去仔细翻看,这才舒展了眉头,“那我将消息放出去,还有,小少爷,这一定要丞相大人同意了我们才敢制作啊。”
“知道了知道了”,谢云岫应声,拿出一方玉牌递给掌柜的“那我带着纫秋先走了,有事情随时去王府找我即可。”
“行”,掌柜的接过玉牌妥帖的放在袖笼中,“那我送送小少爷。”
“不必了”,谢云岫一把将纫秋揽过来,“有纫秋陪我就行。”
掌柜的方才说一日便能赶工数十件出来,看来任务达成指日可待了。
纫秋坐在马车上,将手中的胭脂盒子翻来覆去的揉捏。
看的谢云岫都有些难受,遂开口问道:“谁惹我们家纫秋美人了,告诉本少爷,我好好去教训一下他。”
纫秋这才放过了手中的胭脂,开口说:“公子,你拿丞相大人去做那娃娃,真不害怕怪罪吗?”
纫秋的话语依稀还在耳边回响,谢云岫握着骨扇的手一抖,看向厅堂内坐的满满当当的一群人,不禁头有些发疼。
“我明天去拜访一下丞相大人可以吗?”
谢云岫将骨扇一把合上,接过丫鬟倒的茶时还不忘眨眨眼睛,看的镇国侯谢翊有些牙酸。
这小女儿计划着假装浪荡一点,怎么如今倒像是真的风流纨绔浪荡子,尤其是容貌俊秀到雌雄莫辨,更添了几分勾人的气质。
“不可”,大哥谢栖玄先开了口,偏冷硬的面容没有表情,在此刻看着十分唬人,“我明日组一个饭局,到时你随行一起去,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解决。”
谢云岫点点头,随意舒展着腿,旁边季淑雪有些心疼地问着:“岫岫出去走累了吧,娘给你按按腿。”
“夫人,我也才刚回府。”侯爷谢北珩幽幽开口,目光沉沉落在季淑雪搭在谢云岫肩上的手。
季淑雪摆摆手,一脸无所谓道:“你自己捶捶得了。”
看着自家亲爹脸色逐渐黑沉,谢云岫轻握住季淑雪的手背,顺势起身,语气闲散却十分认真,“娘,明日和裴相商议还需好好准备,我就先回房了。”
临走前还轻轻拍了拍,对着侯夫人微笑着眨眨眼睛,“娘,等我日后给你一个大惊喜。”
随即拍了拍身侧纫秋手中提着的箱箧,揽着人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只待明日与那丞相大人一会。
3. 第 3 章
天光初破鱼肚白,一阵脚步声震碎了镇国侯府一处安静的小院。
纫秋急匆匆赶来,站在院门前徘徊片刻,咬了咬牙正准备推门进去,忽的,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谢云岫一身绯红广袖袍裁得极风流,云锦腰封松松斜勒着,青丝被发带束起,散散垂在肩上。
看到纫秋表情有些呆滞,谢云岫声音带着倦意开口,“见你在我门前溜达了半天了?是你那边卧塌不舒服吗?”
听到声音的纫秋猛地回神,心中暗自咋舌,面前青年太过漂亮了,随后道:“公子,云锦坊掌柜的说娃娃已经赶制出来了,您看看还有什么要求吗?”
谢云岫懒散的斜倚着门框,打了一个哈欠,声音含糊不清道:“让他多做一些,今天会有客人去买,若是不够卖就先接些预订的单子。”
随即又想起什么来,补充着说:“对了,我大哥那个暂时就做一个。”
“是”,纵使纫秋有万般疑问,也听从命令,匆匆转身前去带话,谢云岫眨眨眼睛,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恭喜宿主进入任务主线,还请多加宣传争取早日完成任务。」
脑海里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谢云岫随意舒展了拦腰,懒散开口:“谁说我要去宣传了?”
系统的电子音卡顿了一瞬,开始播报起剩余的生命值时长。
谢云岫怔愣片刻,冷哼一声,回房继续补觉。
天香楼二楼,临窗雅座。
“裴相,从前我约你你从不出来,谢兄相邀你便早早赴约了”,柳青开口语气中带着酸意,“若不是你家小侍卫,我还以为你又在宵衣旰食看公文呢。”
话语中提到的人不着痕迹的整了整衣袖,半点眼色都没分给柳青。
柳青倒也不恼,忽的像是发现了什么,抬手指着窗外的一道身影,道:“你瞧,那不是谢家小幺么?穿着这么艳,在京城里还是头一个……”
话语未尽,被面前的裴砚行推开了胳膊,只得了一句语气淡淡的回应,“挡到我了。”
谢云岫甫一进来就收获了不少视线,想到今天的正事,握紧了手中的箱箧几步就站在了楼梯上。
“哥,帮我点一道雪衣豆沙,我先上去了。”
得到谢栖玄颔首同意后方才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全然没听到身后议论的声音。
桌上谢云岫紧挨着自家大哥,谢栖玄表面上看起来冷肃,但却极为偏疼她,夹菜续水面面俱到。
饭局至中途,突然有一官兵着装的小兵来寻谢栖玄说是军部出了事情,谢栖玄便对着裴砚行辞别,后似又不放心的叮嘱着谢云岫。
“哥,你放心去吧,我让纫秋一会过来接我就行。”谢云岫拍了拍自家大哥的肩膀,声音清越“放心啦。”
谢栖玄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丞相大人,今日请您前来是为了一事。”谢云岫放下咬了一口的雪衣豆沙,嘴里的甜腻未散尽急匆匆的开了口,却骤然对上面色有些发白的裴砚行,补充道:“丞相大人不舒服吗?”
裴砚行今日穿了一身青衣,微微摇了摇头,抿唇道:“有什么事情你可以随时说。”
“是这样的,丞相大人,我计划着做些棉花娃娃,听闻京城中丞相大人可是无数千金小姐的梦中情郎,于是打算以丞相为原型进行制作。”谢云岫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讲了出来,神情兴奋的看着裴砚行。
裴砚行脸上苍白尽褪,微微染上红晕,声音带着疑惑,“棉花娃娃是什么?”
谢云岫转身提起了随身带着的箱箧,一不小心将面前的餐盘带出了一点,裴砚行立马起身将其拿起,放在一侧。
箱箧被打开,昨日新做好的棉花娃娃放置其中,谢云岫满意的看着早晨自己的杰作,胭脂染做了面皮上的红晕,一路延伸至耳侧,更加活灵活现。
“诶,这是什么?好有意思。”柳青率先开口,想要将棉花娃娃拿过去,谢云岫顺势递出。
被裴砚行截了胡,青年语气清冷道:“既然是以我为原型,自然也该我先看。”
“砚行,你之前可没这么小气。”柳青不满的嚷嚷着。
谢云岫拿起杯子仰头喝尽,后知后觉感受到一股辣意,才发觉喝的是酒。
“丞相大人,你若是同意我就可以大批量生产,日后赚钱分你一成如何?”谢云岫尽力维持着清醒开口。
她在现代的时候,普通的果酒就能喝醉,如今喝的又是烈酒,只期待这具身体能够耐酒精一些。
“我叫裴砚行”,清风朗月的君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又强调了一遍,“裴砚行。”
“好,裴砚行,你觉得这事怎么样。”谢云岫睁大了眼睛,直直看着面前的青年。
“不行,砚行,你本就是丞相,这娃娃要是制作出来一定会在京城中流行,陛下本就……”柳青声音十分交集的赶忙制止。
谢云岫听见这话酒劲上头,脑子一蒙直直趴在桌上,在旁人看起来像被伤透了心一般。
「检测到支线任务开启,请调查裴砚行和皇帝的关系,并寻找柳青话语中的未尽之意。」
系统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谢云岫一下子清醒过来,强忍着酒意,抬起头道,“丞相大人是不同意吗?”
裴砚行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棉花娃娃,刺绣精致,针脚细密,无一不佳,若是真能批量生产定是可以大赚一笔的。
“非要我吗?”谢云岫感觉到有人坐在她身侧,声音带着紧张的微颤,“要是非我不可的话……”
“也不是啦,我还做了别的许多呢,下次给你看看。”谢云岫随意开口道,单手撑着头,衣袖随风晃动着。
她耳畔的拿到轻柔低哑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时气氛有些冷凝。
柳青震惊的看着自己这个从小冷漠到有些不近人情的发小今日竟然如此反常,也静默了声音。
一道清脆稚嫩的童声打破了这样的氛围,“爹爹,那个哥哥手里的,我想要,我想要那个!”
谢云岫听到声音茫然的抬起头想要寻找来源,她还记得她的任务,要把棉花娃娃卖出去,赚钱收集慈善值。
“公子,打扰了,俺想问问你这手上的……傀儡是何处购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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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幼童缠的有些苦恼的大汉走近开口问着裴砚行。
谢云岫抬眼看向来人,先开了口,“城东有家铺子叫云锦阁,里面各式各样的棉花娃娃都有。”
大汉看着神色昳丽的青年一时失神,他从未见过一个男人能美成这个样子,手忙脚乱的抱起同样怔愣的幼童着急忙慌的道谢离开。
那幼童的声音稚嫩却没收声,“爹爹,好漂亮的哥哥呀……”
谢云岫微微笑着,满脸的红晕挡也挡不住,手指抚上身侧青年手中的娃娃,想要拿过却被其上的另一道力量止住了动作。
“嗯?”她嗓音有些粘糊的开口,“我的娃娃。”
“做的是我,理应是我的”,身侧那道声音冷清飘渺,像是远处的凉风和高山经久不化的霜雪。
谢云岫撑着头斜睨那人一眼,“混说,我可是拿了丹青画研究了数日才做出的草图,怎生就成你的了?”
柳青看着话语越来越没分寸的谢云岫,准备替谢兄挽回点颜面,“砚行,这谢小少爷好像醉了,要不先送她回去吧,省的谢兄担心。”
一番好心没换来感谢,反而是自家发小凌冽的眼刀,随即摸了摸鼻子,尴尬的闭了嘴。
“公子,大少爷让我来接你。”楼梯间纫秋一眼就看到了那抹嚣张的红色,小跑着赶了过来。
正要将人带出来,没想到谢云岫头一栽,直直躺到了裴砚行肩上,吓得纫秋连连道歉,“大人,我家公子不是故意的,我先把他扶起来。”
“无事”,裴砚行起身将谢云岫带起,另一只手还拿着那一脸红晕的棉花娃娃,“我来吧。”
“这……”纫秋虽觉不妥但丞相都没说什么也便闭了嘴。
裴砚行一路将人带到楼下,青衣混着红衣卷出绚丽的色彩。
“麻烦丞相大人了,我这就扶公子上马车,您府上的家丁稍后就来。”纫秋抬手想接过谢云岫,裴砚行却抢先一步扶着人进了马车。
“我送他回去”,随后想起什么似的看向站在马车旁一脸幽怨的柳青,补充着说:“你跟着我府上的家丁回去吧。”
纫秋刚想拒绝,就见自家公子醉晕在车上,向后快要撞到车厢的头被裴砚行扶住了,无奈只能同意。
马车上三人一片安静,谢云岫脑子里突然密集的想起系统的电子音。
「恭喜宿主赚取慈善值所需的钱财,30两已到账。」
「15两已到账」
……
谢云岫方才尽力睁开眼,就听到一声疑问。
“你本就是侯府嫡子,为何还要做这棉花娃娃呢?”裴砚行垂眸看向他偷偷藏在袖子里的棉花娃娃,说不清楚为什么,但他的确不想让人看到。
“我想要……她们”,谢云岫声音含糊不清,脑子里是前几日去找莺莺时,不经意看到她因不识字,为一张契约着急的样子。
况且任务中的慈善值也需要她来收集,不如就先从这最底层的女性开始吧。
裴砚行耐着性子低声又问了一句,“她们是谁?”
“怡香院”,谢云岫喃喃道。
4. 第 4 章
一瞬间,裴砚行的呼吸都放轻了,他只觉得自己十分奇怪,从来没有过的心悸席卷着他周身,甚至来不及去思考为什么。
为什么,听到谢云岫说怡香院如此难受。
这不是他该有的情绪。
少年丞相,才貌绝佳,向来喜爱素雅,可明明这么难受,视线却离不开角落里那抹绯色,映照在他的瞳孔里。
倚靠着厢壁醉的晕乎乎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乌黑清透,映着几缕透进的阳光,混杂着淡淡的酒香氤氲出来,流光溢彩。
眼睛的主人约莫十六七岁,唇不点而朱,眉眼俊秀,昳丽动人,本是男儿装束却平白添了些女儿家的情态。
发丝被殷红色发带束起,一条腿屈着踩在马车座椅上,一条腿随意舒展着,发丝随着马车在绯色衣衫上飘摇晃动。
随意撩开帷裳,少年神色冷淡,明明看着喧嚣的京城风物,可视线却没有着落。
谢云岫意识里的系统不断的播报着慈善值的积攒数量。
天香阁和镇国侯府不过短短十来分钟路程,就积攒了大约一百点的慈善值,谢云岫微微抿着唇,意识同身侧的人一样混杂。
看来明天还要再去一趟云锦阁了。
“谢云岫……”裴砚行开口时才察觉到自己的嗓音有多么滞涩,于是止住了声音。
“嗯?”谢云岫将视线从外面的风景处挪回来,眨了眨眼睛歪着头看着裴砚行。
醉酒的少年动作缓慢,看起来十分招人喜欢,裴砚行一瞬间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方才那些席卷全身的情绪如潮水般褪去,留下来空空荡荡的情绪,看不见,摸不着,也不知道为什么。
“快到侯府了。”裴砚行听到自己这么说,“要我同你进去吗?”
谢云岫魂飘天外,一会想到自己没有画完的稿子,一会想到自家大哥临行前的叮嘱,最后神思清明了一瞬,看向坐在车里有些紧张的纫秋。
她还记得,纫秋要接她回去。
“纫秋”,谢云岫方才开口,纫秋便动作迅速的抬头看了过来,倾侧着身体,“少爷怎么了?”
谢云岫摇摇头,眉眼漾起笑意对着裴砚行道:“我哥说,丞相大人向来事必躬亲,他让我不要扰了大人清净。”
裴砚行一瞬间握紧了手上的棉花娃娃,感受到温柔的回弹力又慢慢松开了手。
不是刚才还叫名字的吗?
怎么如今又生疏了。
裴砚行默默的想着,脸上的表情越发冷肃,谢云岫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想到自己的任务,随即又补充了一句。
“大人,棉花娃娃的头发要日日梳理,清洗也要注意……”
话音未落,马车外的车夫骤然发出声音,“少爷,还有什么要去的地方吗?如今快到府里了。”
纫秋扭头看向自家少爷,谢云岫看着裴砚行清俊的面容没什么表情,有些焦急的拽了拽青年的青色衣袂。
“你要下去吗?”
少年眼尾因为靠着厢壁的带着红意,可一点都不显得柔弱,反而更添了几分潇洒,若是女子看到此番场面,难免不羞红了脸。
裴砚行低着头,动作有些大的向后退去,谢云岫赶忙松开了手,以为是清贵的丞相大人嫌弃她。
裴砚行低头看着少年收回去的手,抬眼看着谢云岫,墨洗的眸子神色难辨,手指摩挲着棉花娃娃的布料,只能闷声说着:“今日尚有公务未处理,便送你到这里。”
纫秋适时出去让马车停住了,谢云岫正准备起身想送,裴砚行按住她的肩膀制止了动作。
指尖的布料质地微凉,可裴砚行却觉得有些烫手,可他依旧没有松开手,谢云岫能清楚的看到他眼睫的弧度。
“你喝醉了,回去早点休息。”
那抹青色衣衫抽身而过,浅淡的皂角香抚过谢云岫的呼吸,她有些着迷的轻轻嗅着,再次睁眼便已经到了镇国侯府。
“夫人,少爷他喝醉了,我先扶他回房休息。”
谢云岫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声在交谈,其中一道略带焦急,她想睁开眼睛,却没打败困意,摸到软塌的棱角脱了外袍,便直直倒了下去。
“公子,要我替你梳洗吗?”纫秋开口问道。
回应她的答案一如既往,“不用。”
站在丞相府书房外的管家有些疑惑,平日丞相大人作息十分规律,往往赶在黄昏时分便处理完事情,在院内饮茶。
今日倒十分特殊,快到晚膳时依旧还未出来。
屋内,裴砚行斜倚在书房内的软榻上,望着博古架上一应俱全的名贵字画,古董文物,曾经自己视若珍宝的物件在一瞬间仿佛暗淡了光彩。
手中握着一本古籍,他素来喜好古籍残本,
可往常轻易就能理解透彻的书卷如今已经停留了太久太久。
突然,手指微动,泄了几分力,书卷直直掉落下去,它的主人没有在意,匆匆下榻走到走到多宝阁前,躬身弯腰从下层取出一样物品。
玉白的手指因为有些焦急的动作带起青筋,手指间的赫然是那做工精巧的棉花娃娃。
“他说让我好好打理,便遂了他的心愿。”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一个月生命值兑换成功。」
「初级任务已全部完成,请宿主及时完成主线任务,积攒慈善值获取生命值。」
谢云岫一觉睡醒便到了晚膳时分,醉酒的后遗症显露无疑,她揉着微微发疼的头仔细回想着醉酒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嗯,没什么差错。
慈善值赚了一百点,棉花娃娃送给了裴砚行,任务也完成了,仔细想想,甚至自己的礼节也十分到位。
想到这里,头疼都缓解了几分,睡前脱掉了外袍,如今只剩下中衣,谢云岫想了想调了一件颜色雅致的外衣,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往出走。
“少爷。”纫秋看见谢云岫打开了房门,从院内的台阶上起身,拍了拍衣袖接着说:“晚膳夫人已经备好了,就等少爷了。”
谢云岫有些惊讶,“我爹还没回来?”
纫秋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少爷倒是睡糊涂了,侯爷一向回来按时回府从不耽搁半分,今日是夫人要求等公子醒了再吃晚膳。”
听到这话,谢云岫心一下子软的不像样子,在现代的时候她从孤儿院一路读书,后又辗转多地求学工作,一边攒钱一边完成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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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业,方才建造了自己的商业版图就出了车祸。
思及于此,谢云岫微微叹气,引得纫秋一阵焦急。
“少爷有什么不舒服吗?要不我去后厨拿些醒酒汤来。”
谢云岫唇角带笑,声音轻柔,“没有,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好事情。”
听到这话的纫秋方才松了一口气,又回神反应出来,“那少爷我们快去吧,在天香阁也没吃多少,现在估计得饿坏了。”
一路从九曲回廊穿行而过,又走了不多时便到了正厅。
一眼望去,早已布好了菜品,侯爷夫人和大哥安静坐在席位上,只等谢云岫一人。
“爹,娘,大哥,我睡的有点晚。”谢云岫撩起衣袍落座,有些痞气的笑着,虽完全没有世家公子的仪态,可依旧潇洒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席上几人也没有任何不适,反倒是侯夫人季淑雪十分心疼的开口说着:“岫岫饿坏了吧,我们快吃饭。”
谢云岫一一解释着自己的计划,说道兴奋处甚至忘了夹菜。
谢栖玄动作有些笨拙的夹了一筷子菜放在谢云岫碗中,惹得季淑雪一阵好笑。
“大哥,你相信我,你肯定会喜欢的。”谢云岫说完低头开始吃饭,动作很快却不显得粗俗,反而自有一番气韵。
这也是谢云岫在当初创业学习的时候养成的习惯,既能迅速吃完饭又能不至于太过狼狈。
“我还没看过云岫说的棉花娃娃”,乍然间听到谢栖玄开口,语气间有些遗憾,“今日军部说陛下要规整军风我便匆忙赶了过去。”
谢云岫咽下最后一口饭,接过纫秋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角,这才开口道:“哥,等我忙完这一阵一定让你看到。”
“岫岫不能厚此薄彼,娘也要。”季淑雪也适时开口。
谢云岫扬起唇角,一一应着,虽然是高门大户的镇国侯府,可完全没有那些束缚人的礼节,谢云岫有些感谢系统,让她能真正体验到家人的感觉。
未曾体验过的情绪。
「还请宿主及时完成任务,这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系统机械声音响起,煞气氛的冷硬让谢云岫哑然失笑。
棉花娃娃是她喜欢的事业,而如今她有了喜欢的家人,未来美好的像一场梦,那步步紧逼的系统任务在此时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
谢云岫看着小厮仆从将席间的菜品一一撤去,正准备开口辞别,镇国侯却突然开口了。
“云岫,你觉得委屈吗?”
明明是个女孩子,却只能隐藏着自己的秘密,夹杂在皇室和侯府之间,做一个浪荡纨绔的京城草包。
谢北珩只觉得委屈了自己的女儿,阔别京城十二年,如今再回的处境也令人十分难过,也不知道这是否是她喜欢的生活。
谢云岫脸上的轻松和笑意一瞬间消散,面容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显得出色,她声音清脆却十分笃定。
此刻,镇国侯也为她的回答所吸引。
“爹,我想做的不会因为我的身份我的外在有什么改变,我在做我喜欢的事情,这没什么委屈的。”
十分简单而又真诚的答案,就如谢云岫本人那样,纯粹到令人震撼。
5. 第 5 章
云锦阁如今倒是焕然一新,谢云岫仔细端详着掌柜的展示在外面的棉花娃娃,不由得有些惊讶。
剪裁刺绣比现代机器做出来的更加整齐细密,面皮材质换了更柔软亲肤的面料,在晨起的彩霞中映出温柔的质感,金色的丝线钩织出来的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能灵动起来。
正当谢云岫准备拿起来仔细打量的时候,被人抢了先。
“这个是我先拿到的!”一声娇俏的女声响起,谢云岫反应过来时只留下一道婀娜的背影。
不多时,意识中的系统开始播报。
「恭喜宿主,慈善值+30点,目前慈善值230点,还请再接再厉。」
不过一日多光景就已经攒下了二百多点的慈善值,谢云岫扫视着不远处有些拥挤的人群,面前的棉花娃娃早已被抢购一空。
谢云岫闲庭信步的走近大门,云锦阁店内伙计忙的不可开交,喧闹吵嚷大多都是要预订这棉花娃娃的。
“倒是好生意。”谢云岫看到掌柜的匆忙来迎她,点点头夸赞道。
掌柜的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因为忙碌而出的汗,腼腆的笑着,心情十分高兴道:“小少爷来怎么不告诉小的一声,今天人多,怕是扰了少爷清净。”
谢云岫眉眼带笑看着店内人头攒动的场景,顺着掌柜的指引一路往院内走去。
掌柜的看着那抹衣角,心中暗暗惊叹着其才情,却又想起前不久听闻的消息,摇了摇头,坚定的觉得甚是荒谬。
若说这镇国侯府的小公子是京城第一纨绔,决计不可能画出那般巧夺天工般的图纸,更何况那字迹绝非草包能写出的力度。
云锦阁内院完全不复初来那般冷清,掌柜的招呼谢云岫坐在院内凉亭中,让年纪不大的小伙计奉上了茶,谢云岫含笑双手接过后扫视着周围的场景。
院内不少绣艺师傅坐在院内裁布刺绣,掌柜的看着谢云岫目光直直看向那些师傅,开口解释着说:
“昨日不知怎的了,我还没来的及放出消息便有一位官兵模样的男人过来说要买棉花娃娃,又说是少爷给的地址,自那一件卖出去之后,昨天下午提前做的那些都卖空了不少。”
说到这里掌柜的又擦了擦额角的汗,想必是累得不轻,才接着补充道:“卖空了之后我们准备闭店继续做,突然想起来少爷说可以接些预订的单子,这不,今日一大早就把师傅们找了过来……”
谢云岫眉眼舒展,含笑对着掌柜的点点头,“我也没想到能卖的这么好,还想着去宣传宣传呢”,她只想着昨日将那做好了的卖出去就行,倒是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拢了拢被风吹的轻晃的暗青织锦云纹广袖,开口说着:“不知如今这一日能做多少娃娃?”
掌柜的沉思片刻,又挠挠头,低着头不好意思的说:“虽然人看着多,但是我们云锦阁一向追求质量,一日最多不过百件罢了。”
“这倒是有些少。”谢云岫用瓷盏盖沿轻拨浮茶,斜盖着碗口留出一道缝隙,这才低头小啜一口,“不过也不必做太多。”
“嗯?”掌柜的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对于谢云岫的话十分奇怪,一般人不都是想着做的越多卖的越多么。
谢云岫将瓷盏放在石桌上,这才淡淡开口,“若是图一时新鲜,咱们的棉花娃娃不一定能卖的长久,唯有长久的购买欲望带动下,生意才能越做越好。”
掌柜的一时有些汗颜,想着自己跟着爹做了大半辈子生意了,竟没有一少年通透,可谢云岫话没说透,掌柜的疑惑开口问:“不知少爷是何意?”
谢云岫扬唇一笑,在朝阳的映照下少年意气十足,声音清澈优雅,语气不疾不徐道:“饥饿营销,开发周边产品。”
掌柜的越来越听不懂了,这些词语他闻所未闻,疑惑不由得更添几分。
谢云岫突然反应出来现在她身处古代,果然习惯难改,她接触这些太长时间了,遂开口解释着说:
“所谓饥饿营销,若是东西多了不稀罕了人们就自然觉得没必要再买了,即使买了也会觉得不过如此。”
掌柜的听到这里连连点头,正是这样,原先云锦阁刚开始裁衣制衣的时候生意的确兴旺了些许时日,没想到后面紧跟着出了几家类似的店铺,生意便一落千丈了,到如今也十分惨淡。
谢云岫看着掌柜的面色沉思,话音一转接着说:“可若是每日限量呢?”
“永远会有一批人买不到,这些人自然会把心思更多的关注到这件东西上,之后买到了定然是倍加珍惜。”
“这便是,饥饿营销。”
掌柜的听完两眼放光,恍然大悟般,“竟是如此,我记得天香阁有一味菜品便是只有达官贵人才能吃到,我的确眼馋了许久,原来是这样的缘故……”
“正是如此。”
“那小少爷说的周边,又是何意?”掌柜的一时激动拽住了谢云岫的衣袖,发觉之后赶忙放开,神情有些歉疚。
谢云岫一瞬间哑然失笑,并不在意这些小细节转而道“周边啊,便是我前不久说的衣物骨架之类的。”
“若是单这一件棉花娃娃,玩腻了也就再也不碰了,可若是它能换衣梳妆打扮呢?”
谢云岫话音刚落,掌柜的蹭的一下站起身,甚至十分兴奋的拍手道“若是能换衣梳妆打扮,那定然会吸引不少人,不仅是幼童年轻人,若是思念孩子的长辈也会来买,这岂不是,这岂不是!!!”
声音激动到有些卡顿,但眼神火热,脑子里再没有之前的对于谢云岫身份的敬畏,反而添了几分敬佩。
来自于一个人的思想对于另一个人的思想的敬佩。
无关身份。
“可这衣物未免有些过于小,不知定价如何?”掌柜的热血和激动过去,对于成本和售价的盘点有些担忧。
谢云岫云淡风轻的噙着笑,气定神闲的开口说着:“差异化定价,即面料做工不同定制不同的价位,这样任何消费水平的顾客我们都能照顾到。”
掌柜的一边听一边催促着旁边不远处的伙计拿笔墨纸砚来,这些策略和方法在京城一定能引起轰动,可还有一点没有考虑到。
怎么吸引客户。
谢云岫一眼就看穿了掌柜的疑虑,神情虽然散漫可语气却十分笃定道:“客带客就能吸引来一大批顾客了,先把京城内的顾客做好,等日后发展兴盛了再去经营京城外的分店,要做就要做最厉害的。”
掌柜的手上的毛笔动作不停,连带着纸上的字迹都有些凌乱,但他神志清明,谢云岫说的这些策略足够在京城建立起极具影响力的铺子。
那时的云锦阁生意要比从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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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说不定可以一跃成为皇商。
越想越觉得斗志昂扬,甚至掌柜的情绪激动到今晚可能都要睡不着觉了。
“对了”,谢云岫突然想起了什么,状似无意的开口,“之前见到的那个幼童呢?”
她刚穿过来做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关于那个孩子的,老先生只说了是收养来的,接连几次来访都未看到那孩子,谢云岫不免觉得有些怀疑。
掌柜的听见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也是十分疑惑,“不知少爷说的是那个孩子,家父收养了不少幼童,今日院内忙碌便带去郊外的村子里了。”
谢云岫听罢才放下心来,缓缓开口解释着:“是那日张老先生带我来时遇见的一个幼童,倒是还送了一个她一个小熊样子的娃娃。”
掌柜的一听恍然大悟,“少爷说的应该是是兰兰,她临走时特别宝贝那个娃娃,说是很漂亮地哥哥送的,想来是喜欢极了少爷呢。”
掌柜的一股脑的说完才发觉有些不对,那兰兰本就是弃婴,拿她来和镇国侯府的少爷放在一处恐怕回招人厌恶,于是小心的打量着谢云岫的脸色,并没有看出一点的轻蔑。
谢云岫心情很好,甚至十分和颜悦色,“那么喜欢那只小熊啊,可惜我那天做的急,可能针脚都乱了。”
“少爷亲自做的吗?”掌柜的一时慌张,墨迹在绢纸上洇出一片痕迹,“这怎么消受得起……”
“不妨事不妨事”,谢云岫神色如常,却对于那兰兰更多了几分怜惜,“不知她日后有何打算?看着不过五六岁的年纪,想必应该上了学堂了。”
谢云岫想着,这般年纪的孩子怎么着也得认识几个字了,总比莺莺要好一些,没想到掌柜的说的话打乱了她的思绪。
“学堂?少爷说笑啦”,掌柜的忽略那墨迹一边低头书写一边说着,“兰兰是被人扔了的女娃娃,有口饭吃日后寻个好人家嫁了,不沦落到那烟花巷子里就是万幸了。”
谢云岫被这一番话语击中了心脏,说不上来的揪心席卷着整个身体,有些茫然的想着,原来这个时代的女孩子竟连识字的机会都没有么。
在谢云岫的意识里,好像读书学习已经成了生命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现代科技太过发达,她或许对于这样的苦难有些遗忘。
又想起之前在怡香院看到的莺莺姑娘,谢云岫更觉十分心痛。
“掌柜的,今日就先到这里。”谢云岫只喝了些淡茶,可起身时竟然踉跄了几步,吓得掌柜的赶忙来扶,被谢云岫小心的避开了。
谢云岫站稳之后向掌柜的辞别,便听见说着“少爷可是有事,我让店里的伙计送您一程。”
谢云岫摇摇头,脑海里的情绪想法杂乱几乎要将她层层包裹住,便挥挥衣袖大步往前走,走到门前方才猛然惊醒。
她神情庄重的问着掌柜,“你是说京城里的姑娘都几乎没有识字上学的吗?”
掌柜的被这句话问的有些懵,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吗?难不成江南那边还有不同,怎么着侯府小少爷还不知晓这些?
“除了那些公子小姐们,咱们这普通百姓能让儿子上学识点字都不错了。”谢云岫听见掌柜的说道。
她冷静了情绪,看着牌匾上的题字不知在想些什么,方才点点头,表情凝重的对着掌柜的说:“我知道了。”
6. 第 6 章
谢云岫出了门有些魂不守舍,来的时候府里正巧在发月例银子,便没让纫秋跟着,她望着艳阳高照的天空,看着周围与她格格不入的风景,一时之间有些怅然。
「宿主,您只需完成任务即可兑换生命值,不必忧虑太多。」
系统察觉到了她波动的思绪,从在云锦阁就开始极度的跳跃,直到现在又跌落谷底。
谢云岫勉强挤出一抹笑,眼神却依旧带着迷茫,“完成任务么?”
口中喃喃话语未尽,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惊的她猛然转身,来人竟是前不久刚刚见过。
“我刚远远的就看着十分眼熟,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柳青打着骨扇坏笑着朝她挤眉弄眼的说道:“怎么小侯爷今日不去那花楼,倒跑来着偏僻地方了。”
“难不成这里有比那花楼更好玩的物件?”柳青抬手用扇面遮住阳光,仰头看着谢云岫身后,撇撇嘴道,“不过是间裁衣铺子,有什么好玩的?”
谢云岫将那繁杂的愁绪压了下去,面上一派随意,言辞散漫着说:“偶然路过便来看看,怎么柳兄今日雅兴来这处?”
听大哥谢栖玄说这柳青出身于南锦国如今炙手可热的柳将军门下,在朝堂和明显和镇国侯府不对付,但小辈竟如此交好。
秉持着纨绔秉性,谢云岫定然不会在柳青过多探究。
柳青听见这话立刻眉眼一皱,打开了话匣子:“今日我本想邀请砚行出来赏花,可没想到连他的府门都未曾进去,这不,孤家寡人沦落到这里了。”
柳青一想到那丞相府门口通报的小厮说他家主子近日来不知为何心情不佳,他就脚底抹油赶快溜了,本来裴砚行就没多少情绪再加上要是触了他霉头,想想那场面都觉得遍体生寒。
“丞相大人忙于公务,自然比不得我这般散漫”,谢云岫笑笑,理了理衣袖作揖便想要告辞。
往前走了没几步就被柳青拦了下来,“诶,莫不是要去那怡香院,正巧我也要去?”
谢云岫睨他一眼,脚下步伐不停,“我可没听我大哥说过柳将军同意你去怡香院。”
柳青折扇猛地合住发出一声脆响,“我爹才不管我呢,之前我就想着带栖玄和砚行去见识见识,没想到一个两个的都不鸟我”,说到此处他声音竟还带着委屈,“这不,直到你来了我才找到伴了。”
谢云岫挑了挑眉,“你可别带坏我大哥。”
“哪能啊”,柳青摊开手一脸无辜,“砚行那老古板,出行吃饭都得事无巨细的检查一遍,别说去花楼了,连陛下宴会都不让人伺候着……”
柳青说着说着就停住了话音,眼神发亮的看着闲庭信步的谢云岫,十分八卦的开口问着:“我听京城里有人说你养了数十个花魁,日日轮换着伺候,确有此事?”
谢云岫嘴角一抽,她不过前几日给莺莺那群姑娘多赏了几两银子,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就被纫秋拽走了,怎么流传出这么离谱的消息。
她正准备开口解释,就听见柳青接着说:“还好你提前包了,听说陈岩那小子正想去要人呢,进了陈府那可就生死不知了。”
陈家关系错乱,陈岩那母亲就不是好相与的,进府的姑娘没过多久就被抬了出去,当然,抬出去的地方便是那乱葬岗。
谢云岫想到了莺莺拿的那张契约,思及此处也没否认,点点头道:“确有此事。”
柳青来了兴致,一路拉着她讲了不少话,到了怡香院门口谢云岫只觉得被吵得头昏脑胀,活像是飞了几千只蚊子嗡嗡个不停。
怎么已开始没发现这人是个话唠呢。
裴府正厅内。
“砚行,五姓七望里如今就我们裴家首屈一指,不要和镇国侯府那家的小子牵扯太多。”裴父裴明松坐在上首语气严厉的说着。
裴母见裴砚行神色淡淡,并没有什么反应,开口劝道:“砚儿,你父亲他也是为你好,你不知道那镇国侯府少爷有多么纨绔,你与他交往过深小心带坏了你。”
裴砚行手中的筷子一颤,语气带着冷意,“父亲当日说若是我科举中第得陛下赏识,便不再过多要求于我,今日唤我来讲这番话又是何意。”
青年一身月白衣衫配着如玉面容,显得一派清风朗月,裴母仔细看去,他鬓发间也并非往日习惯的玉冠,而是一枚质地有些粗糙的玉簪,花纹簪刻都显得笨拙。
于是她正准备伸手将那发簪取下来,省的丢了裴家的颜面,却被青年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再次抬头对上那如墨玉一般的眼睛。
裴母声音有些小,“今日这簪子质地十分低劣,正巧母亲前不久为你买了玉冠,不如砚儿换上。”
“母亲,我很喜欢”,裴砚行并没有明说,可那双眼睛里的意味已然十分明显。
“砚行,你如今越来越不讲规矩了,陛下到底是怎么看重你的!”裴父有些恼怒,“当年若不是我请辞,能有你如今的辉煌?”
裴砚行慢条斯理的将筷子放下,身侧的小厮见状马上想要布菜,青年抬手屏退后直视着对面的父亲,周身愈发清冷,可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波动。
“父亲,当年你企图扶持明王上位,陛下感念裴家世代功勋,又因我清君侧有功才一路官至丞相”,裴砚行起身,动作利落恭敬的行礼,“恕砚行失礼,先行告退。”
裴父看着裴砚行转身的动作毫不留情,一时气闷将桌案上餐食拂袖挥落,扬声开口道:“你和裴家长子交好我自不会多说,那刚进京城没多久的那小子,你可知早早养了十几个青楼姑娘,此等纨绔,简直污了裴家的门楣!”
裴父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并没有对裴砚行的反应有过多期待,他这儿子自小就没有多大情绪,许是换了那一身慧骨。
另他没想到的是,裴砚行步子一顿,转过身来的脸上仿佛带着些许委屈,看的并不是很分明。
只听青年月白衣衫被门外的风吹的扬起,声音好像也带着颤意,“十几个青楼姑娘?”
裴父并没有多想,只觉他是对这般行径十分厌恶,便继续开口说着,“不止,甚至日日流连那烟花之地,也不知镇国侯那家伙怎么养出来这么一个顽劣的儿子……”
裴父话音未落,裴砚行竟顾不得礼数,直直走了出去,空留裴母有些起疑,“这孩子倒像是失了魂魄一般,从前没找到古籍也不至于如此啊。”
裴父看着家丁将那地上的饭菜清扫干净,有些头疼于裴砚行的态度,带着一肚子气大步走了出去。
“大人,我们回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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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府门前的小厮牵着马,小心翼翼的看着裴砚行,丞相大人出来周身寒气不但没有减轻倒加重了不少,如今看着就令人望而生畏。
裴砚行点点头,翻身上马的动作漂亮优雅,正当小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只听见向来冷情冷意的丞相大人开口问着完全不符合他性格的问题。
“谢……谢云岫养了几十个姑娘?”
小厮转身看了一眼裴砚行,依旧是那般漠然的表情,只是眼神比往日空洞了些许,看着也没有多么别扭。
“是啊,京城不都传遍了,镇国侯府那小少爷在怡香院挥金如土,今日早晨柳公子不是邀您赏花没成么,刚刚又听人说他带着那谢小公子去了花船上,向来传言也有几分可信了……”
小厮说的煞有介事,甚至点点头十分赞同的样子。
“这样么?”裴砚行抓着马身上的缰绳,只喃喃道。
不多时到了丞相府,小厮牵着马准备带去马厩,管家一路随行,往日平静的气氛又一次被打破。
“今日晚膳时分,请柳青来。”
裴砚行只留下这么一句话,管家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丞相大人重复了一遍。
这才连连点头称是,“大人,我一定带到。”
裴砚行脚步一顿,接着补充说,“务必将他带来,就说我有事相邀。”
管家应声,“大人,还有别的吩咐么?”
裴砚行望着院内有些寂静的场面,沉默片刻低声开口,“若是谢云岫愿意来……”
此时正巧风起带着树叶摩挲声,将他的声音掩盖住,管家有些疑惑再次开口询问。
只见裴砚行摇摇头,只说了一句,“晚膳上些点心吧。”
管家只以为是自家大人今日想吃那许久未吃的甜食,有些心疼的应下后见裴砚行进了内院便安静告退。
青年如往常一般处理完公务后倚靠在软榻上安静看书,可总是止不住的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场景。
一会是那谢小公子红衣醉酒的情态,一会又是他言语轻佻竟拿他容貌取笑,一会是父亲口中说的花楼与姑娘……
裴砚行知晓谢云岫常去花楼,但若是真的养了那些姑娘……
他手中的书页已许久未翻开下一页,可心中却如同下着一场经久不化的霜雪,他悲哀的想着。
即使谢云岫养着那些姑娘,他依旧无能为力。
就像是对这般情绪无能为力一样。
他神情是从未出现过的难过,可不知道缘由,再次低下头去,那些本该视若珍宝的如饥似渴阅读的古籍在这一刻仿佛变作了另一种文字。
而他,再也读不懂了。
就像是读不懂自己的情绪一般。
裴砚行转头看向那刚在自己床榻旁的小小的棉花娃娃,娃娃面皮上微微笑着晕开胭脂的羞涩,与他的情绪完全相反。
他有些自暴自弃的想着,自己倒不如做那只棉花娃娃,这样,这样……
也不至于被那人拒绝。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再次回神竟是管家轻轻叩响门扉。
裴砚行仿佛听到了令他心脏再次剧烈跳动的消息,如同那日少年呼出的清淡酒香,让人不自知的坠入。
7. 第 7 章
谢云岫百无聊赖的站在丞相府门口,看一眼皇帝亲笔御赐的题字,又瞥一眼两边值守的侍卫,感觉有些憋屈。
柳青自己喝的烂醉,倒开始差使她来,本来裴砚行就对她有些意见,她还要触人霉头往上凑,这不是欠的慌。
「宿主,你的脑回路竟十分清奇。」
意识中的系统幽幽开口,谢云岫在它那无机制的声音中居然听出了震惊的感觉,「怎么看出来丞相对你有意见的?」
说起这个谢云岫简直太有话了,顺势撩开衣袍径直坐在丞相府前的台阶上,挨个给系统盘算着。
「裴砚行刚见我就被我说像女孩,气的那脸色你没看见?出去吃饭的时候他一句话都不和我说,后面竟然直接因为我醉酒下了车,这不是十分厌恶我么,加上还有一点」
说到这里,谢云岫甩了甩袖子有些愤懑,「我居然连丞相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系统一时沉默,此时它的程序内部一团乱麻,所有数据汇集在一处却依旧无法的出答案,只留下一句:
「还请宿主及时完成任务。」
看着系统这副态度,谢云岫只当系统也确认了她的想法,越想越气,干脆决定转身直接回家了。
反正这怎么说也是柳青的事情,她不过镇国侯府的纨绔少爷,除了皇帝没几个人能管的了她,到还不如回去想想怎么多画几个棉花娃娃稿图来。
思及于此,谢云岫点点头,拍拍屁股正准备走人,身后一道声音叫住了她,声音的主人好像是急匆匆赶来,带着微喘语气却比往常轻快些许。
“等等,我来了,你不要走。”
谢云岫停住步子,在内心对着系统吐槽着,「你看,我被晾在外头他倒是开心了,想来是厌恶我的紧。」
系统:「……」你开心就好。
谢云岫转身,却发现裴砚行早已站在了她身后,眉眼舒展如画卷,长眉入鬓,一双俊秀的眼睛闪着光亮看着她。
“你……你来找我是因为……”裴砚行有些期待地看着谢云岫。
是因为和他一样的情绪么?一旦闲暇就会不由自主的想着对方的情绪,内心空落落的,可看见他的时候好像一切不安都消失了。
谢云岫觉得裴砚行的状态十分不对,也琢磨不清楚为什么,以她母胎单身二十八年的经验,也琢磨不出来为什么。
男人心,海底针。
“柳青喝醉了,他说今日来不了了,我们俩个出来都没带小厮,他差使我来给你说一声。”
谢云岫简单阐释完自己的来意,却发觉裴砚行那双眼眸突然暗淡了下来,为他周身平添几分凌冽感,更加难以接近。
可那张脸和身段的确是出众,即使谢云岫在现代看过无数模特明星照片,皆无一人能与眼前人相比分毫。
“就这样么?”裴砚行低声开口,全然褪去了之前的喜悦。
谢云岫点点头,“就这些,裴大人还有什么事情么?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谢云岫正准备离开,衣袖却被人突然拽住了,身后人开口说着,“你……你喜欢吃糕点么?”
谢云岫挑眉,“糕点?”
“京城中最好的糕点厨子被陛下赐给了我,你要尝尝么?”
听到这话的谢云岫有些纠结,可她还想回去想想日后的发展策略,不由得皱眉考虑。
裴砚行看着眼前的人神情纠结,自己的心仿佛也被揪起来一般,第一次情绪比理智先做出了决定。
“我让刘管事帮你带一点,你回去尝尝,不用等太久。”
谢云岫想了想觉得是个好办法,于是一口答应道:“好啊。”
只见传闻中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丞相终于带了些少年意气,抿唇微微笑着,对身后不远处的管家道:“将糕点打包些带来。”
管家点点头,丞相大人之前本就提及要做些糕点,厨房今日已经早早备好,原以为是自家大人想换换口味,竟没想到是用来送人的。
管家在进府前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裴砚行轻轻拽着谢云岫的袖子正说些什么,面容上笑意不减分毫,完全不似平日。
“你急着回府是因为有事么?”裴砚行轻轻松开手中的青色衣角,开口问着。
“嗯,有点事情,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谢云岫神情散漫,迎着光的的脸庞上被照出小小的红晕,配着少年的衣衫,甚是灵动。
裴砚行一时失神,等回过神来管家已经站在他的身后,“大人,今日厨房的糕点都在里面了。”
接着将提食盒递过去,被裴砚行拿稳后规矩的退至二人身后不远处。
“拿着吧”,裴砚行将提食盒递到谢云岫手边,“希望你会喜欢。”
谢云岫抬手去接,却不料想竟握住了裴砚行的手背,正准备松开手又不受控制的摩挲了几下。
谢云岫有些绝望的的对着系统说:「完蛋了,我这下真要被当成变态了。」
系统十分高冷,只回了三个字:「想多了。」
谢云岫抬眼一瞅,裴砚行好像是被她的动作吓到了一样,脸被气的通红,松开手又急急退后几步。
看到这场面谢云岫觉得这下丞相娃娃的计划要胎死腹中了,不由得在内心哀嚎自己好不容易画出的稿子。
“那我就先告辞了。”
她很聪明的选择忽略刚才发生的事情,作揖就要辞别,对面的人点点头,温声道一句:“好。”
谢云岫尴尬的同手同脚的离开,内心却有些嘀咕,不就是被摸了一下么,至于那么生气嘛,气的耳朵都红了。
怀着悲壮的心情谢云岫拎着食盒一路溜达回了镇国侯府,却没想到纫秋早早就在府门前候着。
看到她回来,离得远远的就迎了过来,嘴上唠叨个不停,“少爷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早知道就让马夫跟着你去了,若不是我今日被贺妈妈叫过去,指定能让少爷舒舒服服回来的……”
一见纫秋开始说就没玩了的场景,谢云岫赶紧开口打断,“我没多忙的,去云锦阁看了一眼就回来了。”
她巧妙的略去了和柳青一起去怡香院的事,要是让纫秋知道又得说半天,今日这耳朵就别想要了。
纫秋狐疑的看看天色,刚好晚膳时分,便也没再多说,只招呼着谢云岫去吃饭。
吃罢饭和娘亲季淑雪正准备一同去自己院内好好说说话,还未出门就被侯爷给阻止了。
“夫人,今日你说要陪我的。”
谢云岫瞅瞅自己娘,又瞅瞅自己爹,顶着侯爷那怨念的眼神装作很忙碌的样子。
“纫秋啊,是不是我今天那个稿子还没完呢?”
“是啊是啊”,纫秋十分有眼色的接上话来,“少爷再不去做今晚上估计又要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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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话季淑雪再舍不得也松开了握住谢云岫的手,有些心疼的说:“那岫岫先忙,娘下次过去找你。”
谢云岫点点头,对着侯爷眨眨眼睛,被纫秋带着走了出去。
从正厅去往自己院内还有一段路程,谢云岫于是顺手解开了自己的一颗扣子,暗戳戳问系统说:
「统啊,你说你那药真那么有用?只要不摸上去就发现不了我的真实性别?」
系统一如既往的高贵冷艳:「系统出品,专属精品。」
谢云岫偷偷摸了一下自己的喉结,平的。
心想,虽然系统总是对自己没多少好话还老爱催促着完成因为胁迫她,但是对于隐藏身份这点还是做的很到位的,比镇国侯府找来的那些药丸都好用多了。
“纫秋,我带回来的糕点呢?一会给母亲和大哥也各分一份出去。”
谢云岫随口吩咐着,裴砚行这人虽厌恶她,可礼仪教养这一方面做的十分到位。
回来路上她打开看了一眼,每种糕点都放了三份,对待她这种纨绔皆是如此,难怪是南锦国千金小姐们的梦中情人呢。
谢云岫一边想着一边溜达到了自己院内,招呼着纫秋去送糕点,自己赶忙舒舒服服地躺在院内躺椅上,又让小厮拿来些米酒配着吃。
等到纫秋回来就看到谢云岫一边抱着米酒喝一边咬着糕点,两手竟没一个得空的。
谢云岫虽酒量不佳但对于米酒还是十分小意思的,看见纫秋过来了便赶忙叫她近身来。
“你快尝尝,这丞相府的厨子真不愧是陛下御赐的,比那点心铺子的好吃不知道多少倍。”
谢云岫用手帕擦了擦手上的碎屑,端起碟子递向纫秋面前,神情十分愉悦。
“少爷,你刚不是说就去了云锦阁吗?丞相府又是怎么一回事。”
纫秋将碟子接了过来,转而开口提出了灵魂发问。
“这……”谢云岫一时语塞,见自己没有任何圆谎的借口,随意往躺椅上一倒,广袖遮住那艳丽的眉眼,无赖一般说着:“你别管了,快吃吧。”
纫秋哑然失笑,倒也没在追问,自己本就是丫鬟仆从,若非少爷看重又怎能如此大胆呢。
纫秋感受着口中糕点的清甜,回味丝毫不显得甜腻,比那江南最有名的点心铺子的卖的还好吃,不由得点点头。
“的确好吃。”
谢云岫微微笑着,本就漂亮到不可方物的容貌更加勾人,她轻声开口问着:“纫秋想去学堂吗?”
纫秋抬起头看着做起来的谢云岫,有些疑惑,“是少爷曾经上过的学堂么?纫秋是家仆,没有上学堂的身份。”
“不用管那些身份地位的,我就单问你一句,你想去学堂吗?”
纫秋点点头,她想到自家少爷在江南被无数名师称赞的聪慧和不可一世的少年张扬,虽来了京城可依旧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一如既往。
纫秋再一次说着:“少爷,我想去学堂。”
谢云岫将胳膊搭在腿上撑着脑袋,看起来像是喝醉了说的胡话,可她却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纫秋不知道他知道了些什么,但是纫秋觉得谢云岫绝不是那种说一出是一出的人,那棉花娃娃铺子,谁都觉得没什么大用,可它依旧开起来了,甚至比别家裁衣店都开的旺开的兴盛。
如同谢云岫本人一般。
8. 第 8 章
京城近日来雨下的频繁,空气里弥散着潮湿的泥土的气息,风卷着一圈圈逸散开的涟漪打在谢云岫撑开的油纸伞上。
“少爷,少爷!”纫秋站在身后青檐下隔着朦胧的雨声呼唤着,“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去吗?”
谢云岫将油纸伞倾斜着,伞面上滑下去的雨珠在地上溅出水雾,逐渐润湿了她的衣摆,侧身对着纫秋道:“今日的事情十分要紧,你不必跟来。”
说罢又想起什么似的,沉吟片刻道:“房内有我写好的稿纸,你若是有空帮我整理整理。”
随即也不顾身后人的焦急阔步离开,雨雾被风吹在鬓发和衣袍上,她毫不在意,大门外的车夫早已等候多时了。
谢云岫将油纸伞合起,抖了抖伞上的雨水,这才掀开帘子上了马车,却没想到车上倒有一位不速之客。
“柳青,你怎么在这里?”谢云岫动作一顿,又快速坐好,外面的马夫开始挥鞭赶马,周围只余下马蹄踏出水花的声音。
自上次和柳青去了怡香院之后,直到现在还未见过,倒是听说柳将军见他醉生梦死的样子气的快要吐了血,关了柳青禁闭之后才返回军营。
怎么就今日出现在了镇国侯府的马车内。
柳青抬手捻起一枚马车内小桌上的糕点,咬了一口才慢慢悠悠的开口:“听闻谢小少爷最近可是有正事要忙,不知我能否助力一二?”
柳青虽然被关了禁闭,可消息依旧是灵通的,外边传言那镇国侯府的小公子日日往怡香院跑,可回家却十分准时从不多留,比起寻欢作乐倒像是早朝汇报一般。
“我这种纨绔能有什么正事?不过是烟花柳巷,美人在怀罢了”,谢云岫轻轻用帕子擦着脸上被波及的雨水,语气十分无所谓。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怎么在我家马车上?”
柳青听到这话被手中的糕点呛住了,拍着胸口咳了几声才缓过来,随即一边用手帕擦着手一边道:“说起这啊,刚好今日碰巧过来看见侯府门口有马车停着,我思来想去,侯爷和谢兄今日休沐,想来怕是只有你了。”
谢云岫沉默片刻,等到柳青快要憋不住时才开口说着,“你去哪里,我送你。”
她意识中的系统还在催促着任务。
「宿主生命值还剩十天,请宿主继续收集慈善值,积攒生命值。」
这几日南锦国各处雨都下的稠密,连带着外面的商贾都慢了很多脚程,也因此布料棉花和绣线全都处于稀缺状态。
谢云岫看着被打湿的帷裳在心底里默默叹了口气,天意难测,纵使云锦阁的存货再充足如今也有些告急,今日出来不过是为了试试另一种可能性。
“云岫,我觉得我们的目的地应该是一样的。”柳青将手搭在谢云岫肩膀上,“最近雨下的这么大都没拦住你,应该不会有第二种可能性了。”
他倒是没说错,谢云岫自系统前几日开始警告时就一边画稿子一边想着另一种解决办法,也因得如此,往怡香院也跑的更勤了些。
“你不怕你爹关你禁闭吗?”
柳青猥琐的笑意别扭的凝滞在脸上,本来一副清秀的面容此时都显得诡异起来。
“我爹去江南治水去了,听说今年河道又崩了,我爹要不行下次就得砚行亲自去了。”
谢云岫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他说着,大抵都是些裴砚行的光辉历史,什么一篇策论冠绝天下,才华横溢实力强大,性格清冷孤僻之类的话。
“少爷,到了。”
车夫的声音打断了柳青的话语,同时也拯救了谢云岫的耳朵,她着实没想到有人能比纫秋还要话唠,这一路上完全不带喘口气的,属实十分惊悚。
柳青先一步走了出去,谢云岫在后面交代着马夫去休息,等晚膳时分再过来的话。
“你若是想要提前回家,便找将军府的人来吧。”谢云岫叮嘱着柳青,换来对方一句,“不用不用,我觉得镇国侯府的马车可比我家的舒服多了。”
换来的是谢云岫目不斜视的走近怡香院,刚一进去一堆花枝招展的姑娘就团团迎了上来,胭脂香混合着脂粉气息将二人团团包围住,比起来还是谢云岫这边姑娘更多些。
“今日莺莺姑娘呢?”谢云岫一边温柔的挡住姑娘们的手,一边扬声问着。
开玩笑,系统给的药丸可是只能凝结幻影不能真正改变她的性别的,要是不小心摸到她没有喉结那不就坏菜了。
“莺莺姐姐,莺莺姐姐她……”谢云岫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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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抬眼看去。
说话的姑娘站在人群外围,被热情的姑娘们挡了个严严实实,如今下了雨,也没多少客人,就显得谢云岫柳青二人十分珍惜。
谢云岫不着痕迹的从姑娘堆里走了出去,留下柳青一个人站在其中。
走到说话的那清秀粉衣姑娘面前,低头俯身问道:“莺莺姑娘怎么了?”
粉衣姑娘一时没忍住,竟苍然落下泪来,哽咽着声音道:“莺莺姐姐她本来说要等少爷您来,可刚才却被陈公子硬拽到房里去了,美人能劝得住……。”
姑娘话音未落谢云岫就听明白了,赶忙抓住她的手腕问着,“如今人在何处?哪间房?莺莺姑娘可有受伤?”
粉衣姑娘用手中的丝帕擦了擦眼泪,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就在楼上。”
谢云岫顾不得礼数,随即就顺着手指的方向匆忙往楼上跑去。
那陈公子估计就是之前想要扒她衣服的陈岩,难不成是镇国侯府给的教训不够?没本事当面和她对峙,倒是有本事来青楼欺负女孩子了,那兵部尚书光顾着左右逢源了,私生子竟毫不管教。
谢云岫一路走到房门前,那门扉紧扣她也毫不在意,抬脚就踢了上去,因得自幼学武的缘故力道未收也十分可观,门锁应声而破。
“陈岩你这狗东西,上次没被打够是么?”
门内场景令人十分恼火,莺莺姑娘衣衫散乱挂在身上,其余能被人看到的皮肤上淤青红印十分可怖,脸上的妆容都被眼泪糊花,发饰尽散,此时泣不成声。
“你欺负女孩子算什么东西,倒真是令人恶心。”谢云岫平日里最讨厌欺男霸女的人,以强凌弱都不是些什么好东西,强迫更是罪该万死。
陈岩见状马上松开了莺莺姑娘,脸上挂起笑意道:“谢少爷有所不知啊,怡香院里的女人就喜欢这样,你说是么?”说罢抬手踢了踢莺莺的腿,神情十分轻蔑。
莺莺像是被吓坏了,眼神中的绝望还未褪去,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场面没做出任何反应,陈岩见此情状有些羞恼,抬手就要再欺辱一番。
动作被谢云岫拦下了。
谢云岫手中的力道十分重,声音一字一顿,像是从齿间中挤出来一般,盛着极大的怒气。
9. 第 9 章
“看来上次给你的教训还不够是么?”谢云岫一把将陈岩推开,动作凌厉带风。
陈岩被她的举动下的脸色惨白,自己只是兵部尚书的私生子,家中嫡母本就不喜。
往日仗着和谢云岫有些私交还能在京城中作威作福,前不久刚得罪了谢云岫还未来得及赔罪,今日怎么又犯上了。
“云岫”,陈岩谄媚的笑着开口,手搭在谢云岫腕上还未有过多的举动便被谢云岫嫌恶的松开了。
“别这么叫我。”
谢云岫当即觉得自己脏了手,拧眉看着手腕,这时身侧正好被递来一方手帕,莺莺露出一个淡笑道,“要是谢公子不介意的话,用这个吧。”
谢云岫点点头接过手帕,仔仔细细的擦干净手指和手腕,不留一丝痕迹,全然忽视了神色狰狞的陈岩。
等她在抬起头,陈岩已经换上了讨好的笑意,谢云岫没有在意,反而对着莺莺说着:“你先去房内梳洗一番,剩下的不用管。”
看着莺莺姑娘拜谢的身影走出房内后,谢云岫这才一脚将陈岩踢倒在地。
“你觉得这样欺负女人很好是么?”,谢云岫抬脚踩在他身上,“到底是因为你的身份,还是因为你的性别给你这样的错觉?”
脚底下的陈岩浑身颤抖,本就是酒囊饭袋根本经不起多大的力道,甚至谢云岫只是身体刚刚修养好的人。
“我我我……我酒喝多了”,陈岩颤抖着开口,脸上的颧骨不时耸动,眼睛疼得眯起来却依旧散发着精光偷偷瞥着谢云岫。
“对!我酒喝多了,并非有意。”
像是想到了一个好借口,陈岩马上就放松了下来,甚至挣扎着想要从谢云岫脚下逃离开来。
“酒喝多了?”谢云岫嗤笑一声,倾着身体拿到了圆桌上的酒壶,壶身倾斜,酒液尽数浇在陈岩身上,“既如此,便当我今日也是酒喝多了。”
古往今来,多少人借酒写出纵横千古的诗篇,英雄借酒血洗兵刃上阵杀敌,墨客借酒消去心中郁结愁苦,壮士借酒侠肝义胆不失报国之心。
只有小人和废物才会借酒施暴,以强凌弱,而谢云岫最为厌恶这种人。
“还请陈少爷担待。”她淡淡开口,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再次打开房门,谢云岫只感觉手腕都有些酸麻,身后陈岩仰面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对于这种喜好以权势地位压人的东西,只要见到比自己更为高贵的人就如同见了光亮的老鼠一般逃窜,平日作威作福不过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谢云岫冷笑一声,咽下了反胃的感觉,只吩咐了将人送去柳将军府上,务必事无巨细交代清楚。
想来上一次的教训还不够多,此番还能在她面前晃悠。
推开虚掩着的门,莺莺早已梳洗一番,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只是这衣服倒是有些……
谢云岫打量着一身轻纱薄衣,窗外雨声混杂着风声依旧呼啸着,片刻未歇,联想起刚才的事情轻轻叹了口气。
听到谢云岫叹气,莺莺一下子紧张起来,手指攥住旁边的被褥,谢云岫每次来都只让自己弹琴,虽给了丰厚的报酬可从未近身半步。
且不说先前教她契约合同,就单论如今又救她于水火之中,纵然自己再没有心,也做不到看不见这番真意。
青楼女子本就漂泊困于恩客之中,莺莺想为自己博一个出路,从前不是没人想赎她出去,可不是为了容貌就是为了技艺,谢云岫不一样。
莺莺心想,若是谢云岫,纵然是当个见不得人的外室她也是情愿的。
“今日更湿露重,莺莺姑娘还是多穿点衣服。”谢云岫走近倾身拿起被褥将莺莺周身围住,“小心生病。”
莺莺咬着嘴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站起身面对着谢云岫,声音一字一顿道:
“谢公子嫌弃莺莺是青楼女子么?日日前来却只叫我弹琴取乐,从不留宿让莺莺服侍,如今莺莺只想报答公子。”
谢云岫一怔,意识中的系统幸灾乐祸的开口。
「恭喜宿主魅力值大增哈哈哈哈哈。」
「闭嘴。」谢云岫羞恼开口。
“莺莺姑娘误会了”,谢云岫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那陈岩本就不是个东西,况且他仗着权势和力气欺负你一个姑娘,若是他人看到了也一定会前去制止的。”
“不!”莺莺急切开口,握住谢云岫的手腕,“不会的。”
“公子,整个京城都知晓莺莺是公子的人,莺莺此生别无所求,还请公子疼爱莺莺。”
说罢就要解开衣扣,谢云岫见状赶紧眼疾手快的制止了。
“莺莺姑娘万万不可!”,谢云岫慌张开口,“若是这样那我就让妈妈换个姑娘来。”
听到这话莺莺一下落下泪来,“公子果真是厌倦莺莺了吗?公子真是好狠的心啊。”
听到这话的谢云岫一个头两个大,怎么以前没发现莺莺这么难搞呢,只是第一眼就看到弹琴的那个最安静是故经常让她来服侍,总归自己也没有过多要求,权当休息。
本以为是萍水相逢的关系,如今还要让她用没有的功能来证实,真是令人头秃。
“莺莺,女子岂能日日久居于任下,要做出自己的一番事业来才是正道!”谢云岫话音一转,神情坚毅。
莺莺泪眼朦胧的听到这话一时都难以理解,怔愣在原地道:“公子……公子这又是何意?”
谢云岫见到这场面满意的点点头,很好,有用就好,再没用就只能求着系统给点什么药让她忘掉这事了。
“莺莺姑娘,前不久那张契约合同你还记得吗?”谢云岫含笑淡声开口,昳丽稠丽的眉眼舒展开,更添几分风情。
莺莺看的有些呆滞,只能顺从着本能点点头,“记得。”
谢云岫心下一喜,果然有用,开始循循善诱道:“你看,因得你不识字那张合同差点将你卖了出去,所以你的第一件事情应该是什么呢?”
莺莺秀眉微皱暗自思索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羞怯的望着谢云岫说道:“应该早日成为谢公子的人,这样以后有公子替我把关相看,莺莺定然不会再落入那样的圈套中。”
听到这话的谢云岫眼前一黑,她想听的不是这个啊,为什么这个话题绕不开了呢?
“不对”,谢云岫收敛起笑容,神情严肃道:“莺莺应该自己去学着识字,而不是依靠别人,靠山山倒,靠树树跑,只有靠自己才最有效。”
“可……”莺莺对这话有些不赞同,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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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道:“妈妈和姐姐们都说我们只需要找一个爱自己的男人嫁出去,而后相夫教子,操持家庭,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这番话在这个时代是所有人的一致共识,在此刻谢云岫才发觉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是如此严重,来自于一个时代与另一个时代的裂痕,而她只是无意间闯入的过客。
可她还是想努力一番,万一呢。
救一个女孩子是救,救十个也是救,就算是杯水车薪,就算无法撼动这令人绝望的束缚压迫与剥削,可,若是有一个人能逃出来。
只要有一个人,那么后来者就有了可以遵循的道路,就算这条路再艰难,总比失去了尊严,失去了权利,成为被驯化剥削的“宠物”一般存在于社会生活中要好。
哪怕只有一个人。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读书识字,早日将自己赎出去恢复自由身之后,做些买卖和营生,或者帮助其他的女孩子识字”,谢云岫的声音平缓,像是一条汩汩流淌的小溪,“会比你在怡香院内等待着不知哪一位客人要来的好。”
“女人怎么能做买卖和经营呢!”莺莺开口说着,“女人不能做这些的。”
谢云岫没有在意她的反驳,只是再一次开口问道:“你想过那样的生活吗?”
“女人过不了那样的生活的。”莺莺再一次重复着,可是声音越来越低。
“你想么?”
“过不了的……”
谢云岫有些绝望,果然,长久以来的思想压迫已经让人失去了拿回本属于自己权利的意志吗?哪怕这份权利真的只是一点,一点微不足道的自由活着的权利。
看着莺莺低着头有些胆怯的场景,谢云岫转身就想要离开,那些计划中的任务,那些本想一一实现的蓝图如今在开始就与这世界发生了剧烈的碰撞。
而如今,只是一个开始。
不如换一条路吧,谢云岫想着。
正当她的脚步走到门边的时候,只差一步就要迈出去的时候,莺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想”,莺莺的声音带着哽咽,像是从灵魂中发出的悲鸣,一字一顿道,“我想过那样的生活。”
“我十分想。”
谢云岫闭上了眼睛,她有些感谢这个世界了,在现代,她被历史中一批又一批勇敢的女性鼓励着,从底层一路爬了上去。
她无数次的幻想着那些女性到底是怀揣着怎样的坚韧意志和怎样坚定的理想才能从艰难困苦中走出来。
而如今,她要成为那开辟道路的人了,她的心脏为此剧烈的跳动着,像是自己画出第一个棉花娃娃稿图那样,对于未来的期待和对于生命的赞叹达到了顶峰。
“既然想,我会想办法帮你做到的。”谢云岫说道。
“公子是要将我赎出去吗?”莺莺问着。
“是,也不是。”
要想解放思想,追求平等的权利,解放妓女应是第一位,将女性从“被物化的工具”转变为有尊严的劳动者,并为平等的婚姻制度奠定基础。
这条路漫长而又艰巨,谢云岫想着自己曾在历史书上看到的只言片语,短短数行却震撼人心。
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总体是波浪式前进和螺旋式上升的。
10. 第 10 章
柳青握着毛笔,眼珠子一转不转的盯着坐在对面的裴砚行。
青年手中握着一本古籍,书页被保护的十分完善,翻书的动作优雅,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副工笔丹青画。
有些纳罕的想着,同样都是人,怎么有些人就这么聪明呢。
咬着笔头一时走神,小声说了一句,“这也真是的,云岫日日去青楼什么事都没有,怎么我就要被罚来抄策论呢?”
柳青说罢,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赶忙闭上了嘴将心思放在笔下的文字上,也因得如此,没有注意到对面青年的书卷已经许久未曾翻开下一页了。
“你说,他……他日日去青楼么?”
正当柳青一边抄策论一边感叹着用词准确文章严谨方法奇绝时,乍然间听到对面的人说话,吃惊的抬起头,“你说什么?”
裴砚行没有发觉到自己的手指微微抖着,连带着声音都有些不正常的轻颤,又开口重复道:“他是日日去青楼吗?”
“是啊,你不知道,他比你上朝还准时,每次我和他,他一去就点七八个姑娘来服侍,还玩什么老师和学生,我长这么大,在这偌大的京城里我可没见过这么会玩的……”
柳青说的正起劲,只听哗啦一声,抬头一看,原先面如冠玉的青年脸色煞白,手中的书不慎跌落在地,俯身去拾取时指尖都将书页攥的发红。
裴砚行一向珍惜这些古籍,从未损毁。
“砚行,你怎么了?”柳青看着这副场景大吃一惊,他自十二岁与裴砚行交好以来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不免有些担心。
裴砚行紧握着的手指慢慢松开,低着头只能看到他锋利而流畅的棱角在书页上打下一片阴影。
“还好”,裴砚行声音平稳,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的情绪是多么无措,只能强迫着自己一点一点的用手指抚平皱褶。
接着轻声开口继续问着:“今日她还去么?”
柳青看着好像恢复正常的裴砚行,放下心来继续低头边抄写边回应着,“云岫肯定在怡香院呢,你说镇国侯夫妇和谢兄也真是溺爱,云岫这样纨绔都未曾管教过。”
说罢还十分委屈的抹了一把泪,“我不过去的比往常勤了一些就要遭受如此'虐待',真是没天理啊!”
裴砚行没有理会他悲愤的情绪,将抚平的书卷放在桌上,他的手指轻叩石桌,眼眸深邃的扫视着柳青正在抄写的策论,淡声开口:“这些你大概只需半个时辰就能抄写完毕,回来再抄。”
柳青腾的一下站起身,手中的毛笔还未曾放下,“你是说,我不用抄了?那我就先回去了,砚行,你对我可真好。”
裴砚行平静的俯视着柳青,并未开口,柳青被他看的有些心虚,又缓缓坐了下去,嘴里嘟囔着:“你不是说我能走了吗?”
“我的意思是,去怡香院,回来再抄。”
“什么!”柳青还没坐热的屁股又离开了石凳,这一次毛笔成功跌落在地染出一片墨迹,“你说什么?”
“去怡香院。”裴砚行很有耐心的重复着。
“行,马上就走”,柳青兴奋的正准备将桌上东西收拾好,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动作一滞,“不行不行。”
“要是你爹知道了我带你去怡香院,我肯定又要被关禁闭了,你不能去。”
裴砚行并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从前他未分府别立时就不受裴父管束,更别提如今了。
“这是你我的事情,若是因此时你受罚,我会亲自去和柳将军分说。”
裴砚行云淡风轻的开口,又往着院门的方向走了几步,“不用收拾,等回来再说。”
“哎,那行,我今天带你去长长见识。”柳青一口答应后赶紧跟了上去,“你可不知道,那花楼花船好玩得很,我和云岫次次都玩的十分高兴……”
当然,此时谢云岫的高兴并非美人在怀,而是不断播报着的慈善值进账。
“妹妹你瞧瞧,这新出来的娃衣多精致啊……”
“谁说不是呢,我赶紧就给我家孩子买了三套,姐姐可没有吧。”
“你这就太过分了吧,亏我平日里那么心疼你,我孩子如今可还一套都没有呢。”
“那等下次,下次我到时帮姐姐多抢一套,你可真别说,那娃衣一穿娃娃就像活起来了一样,漂亮极了。”
“那你可不许反悔,还有,等过几日新出的那个娃娃出来了,我也要!”
“好好好。”
……
谢云岫和纫秋二人一路闲散着走在去怡香院的路上,若非昨日马车轮毂坏了,今日还尚未修缮完毕,倒还见不到此番热闹的场景呢。
“少爷,现在这棉花娃娃可真是越来越火了啊,就刚刚一路上好多人都在谈论那刚做出来的娃衣呢。”
纫秋兴奋的说着,眼神在街道上人们怀里抱着的小小的棉花娃娃身上们流连。
之前谢云岫让她整理那些草稿,只草草看了几眼,就发现是些衣服样式,只是与人们日常所穿有很大不同。
倒像是,像是那深山里的神灵精怪穿的一般,衣带飘飘仙气十足,如今火火爆成如此模样也毫不奇怪。
“以后还会有更多人喜欢的”,谢云岫开口说着,“你若是喜欢什么样式的衣物服饰也可告诉我。”
谢云岫早已让脑子里的系统关了慈善值进账,只每日晚上按时盘点一番兑换成生命值即可,只是虽然进账每日增多,可兑换的生命值依旧还是不太充裕。
她的另一种计划却也迟迟因为不可抗力无法推行,只能先把更多心思放在棉花娃娃上了。
“说起这个,少爷给夫人和大少爷的棉花娃娃准备什么时候送出去啊。”
纫秋说的是棉花娃娃其实早已准备好许久了,只是谢云岫一直没找到什么正式的场合送出去罢了,毕竟俩人的生日距离如今稍远,其它日子也不便赠送。
“再等等吧。”谢云岫说着,眼神却看向路旁一位小姑娘。
小姑娘脸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个不停,手上的棉花娃娃像是被车辙碾压过去一般不仅失去了形状,甚至脏污的不成样子。
“这”,纫秋显然也看到了,“少爷说不定是不小心的。”
谢云岫点点头,并没有否认这种可能,脚下步子却不停,小姑娘距离有些远,正当谢云岫快要赶过去的时候,被一位周身华贵,打扮精致的女子抢先一步。
“倒是怎么了,刚走过来就被吵得心烦。”那女子语气有些不善的开口,可动作却十分温柔的将小姑娘手上的娃娃拿了过来。
“我以为是什么东西呢,要是因为这个廉价玩意,我重新买一个送你不就好了。”
女子头上的珠钗因为动作被撞得叮当作响,看的纫秋有些生气,“她也太过分了吧,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谢云岫拦住纫秋想要上前理论一番的动作,摇摇头说道:“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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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闻言哭的更严重了,若原先只是低声抽泣,如今便是号啕大哭,那女子被这一情景弄的一愣,赶忙低声哄着。
“重新给你买一个还不行么?你别哭了。”
小姑娘哭的有些窒息,一边打着哭嗝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话:“这是我阿娘送我的,我不要别的,就要这个。”
女子原先蛮不在意的眼神立马变得有些温柔,声音放的更低了,伸手从头上拔下一枚发簪,放在小姑娘的手里说着:“我们做个游戏好不好。”
小姑娘哭声一听,眨巴着眼看着女子,只听见她继续说着,“今日你拿着我的发簪,我拿着你的棉花娃娃,等到明日我还给你一个干净完好的娃娃,你还给我我的发簪可好。”
小姑娘眼神清澈,声音稚嫩:“我的娃娃真的会变好吗?”
女子点点头,“你明天过来,它就会和变魔术一样变好了。”
小姑娘嗷的一声扑进女子怀里,女子被撞得差点扑倒在地,头上的珠钗有叮铃铃撞个不停,这次她倒也没有恼,反而抱着小姑娘安慰着。
谢云岫见此发展便静悄悄的离开了,纫秋在身侧有些羞愧的说道:“倒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她要欺负那个小姑娘呢。”
“若在别的场合可能确实会。”
纫秋听到谢云岫这么说眼底的震惊挡也挡不住,“怎么会?”
谢云岫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怪异,继续说着,“你没发现吗?她可是皇帝的胞妹,如今的长公主殿下。”
“什么!”纫秋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又发觉不对赶忙压了下去,“竟是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在南锦国声名远扬,一是因得容貌,二则是因得性格顽劣暴躁,一番荒唐娇纵的行径,在京城中倒是与谢云岫齐名的纨绔。
“少爷你怎么知道的?”纫秋好奇的问着谢云岫。
“之前见过画像。”
开玩笑,谢云岫穿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她的棉花娃娃,不仅是裴砚行的,几乎整个京城流传出来容貌俊秀的她都看过一遍。
而长公主又在其中另她印象深刻,也因此第一眼便认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纫秋有些兴奋,“那小姐你今日不如不去溢香园了吧。”
“路上那么多人喜欢棉花娃娃,加上掌柜的不是说有新样式的娃衣打样出来嘛,我可好奇了,不如我们去云锦阁吧!”
谢云岫转头看向纫秋一脸兴奋的样子,沉吟片刻道:“既如此……”
纫秋兴奋的看着谢云岫,眼神中的期待压也压不住,就等谢云岫后面的话了。
“既如此”,谢云岫话音一转,“那你便去云锦阁吧,我去怡香院,兵分两路并不碍事。”
“不行不行,这怎么行呢,我出来可是要照顾好少爷的。”纫秋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可依旧对新娃衣放不下,“掌柜的说做的很精致……”
“照顾我什么啊,你别担心,我爹娘不会多说什么,你看往日有多说什么吗?”谢云岫引诱道,“若是你看完了娃衣再来与我汇合也不迟,你不是也不喜欢怡香院那地方吗?”
谢云岫看着纫秋越来越动摇,下了最后一剂猛料。
“我听掌柜的说这次还有抽奖,说不定你可以免费领一套呢。”
纫秋听到这话当机立断道:“那少爷不要喝酒,我之后再来与少爷汇合。”
谢云岫压下眼中的笑意,一本正经的点头答应着,“好。”
11. 第 11 章
衣香鬓影,脂粉香气弥散在谢云岫周围的空气中,一缕缕将她层层包裹住。
“谢公子来了啊。”老鸨热情的招待着,脸上堆满了笑容,扭动着身体尽是谄媚。
谢云岫点点头,眼神扫过四周,随意问着:“莺莺呢?”
“哎呦,莺莺姑娘都在楼上早已等候您许久了”,老鸨笑容更加热烈了,看着谢云岫点点头就要往楼上去,有些急切的跟着走了几步。
谢云岫见状从怀中掏出几块碎银子,老鸨见状马上喜笑颜开起来,“这怎么好意思呢”,假意推拒一番后快速的将银子拿在手里,语气讨好道:“那就多谢公子了。”
谢云岫点点头,摸了摸袖袋中的书卷,径直走上了楼。
从那日与莺莺一番谈话后谢云岫于京城中找了许久的书册,可大多行文晦涩亦或是辞藻繁复,作为初学者入门来说实在是不太合适。
后又忙于云锦阁诸多事宜,直到如今才堪堪闲暇下来,带着的书卷已是能找到的较为全面易读的了。
谢云岫叩开门扉,看着手中艰难握着毛笔写字的莺莺,房间里带着些安神香的味道,久久未散。
“莺莺,我将你赎出去吧。”
莺莺抬头只看到那双清亮的眼眸映照在她的身上,她有些悲哀的想着,面前的人太过高贵,不仅是身份,更是本心。
于她一介青楼女子而言,早已失了贞洁,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
赎出去也不过是贱籍身份,不仅仅是身份,她更丧失了再见一眼这人的机会,莺莺有些痴迷的望向那道投射在地上清贵的身姿。
如今在这怡香院中,借着公子还愿意为她花钱的时间,她还能努力让她开心,无论是读书习字亦或是调笑取乐。
她都甘愿。
“抱歉,我只找来了些许较为适合你的书册,又整理好了才带来。”谢云岫将袖笼中的书卷拿了出来,不是很厚,但字迹却铁钩银画笔走龙蛇。
莺莺伸手接过看了一眼,震惊到失语,书籍画卷本就是只供给给高门显贵之流,更别提手上这本显然是用心整理过的资料。
“公子,这……这太贵重了”,莺莺只觉得自己更加卑微了,身份云泥之别,又怎配如此贵重的东西,“莺莺不能要。”
“并非送你”,谢云岫开口道:“知识是可以传递的,我希望……如果可以的话。”
莺莺有些呆滞,眼神落在面前人被风吹的晃动着的衣摆上,接着听见谢云岫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教会给更多人。”
“更多人么?”莺莺伸手一页页将书卷翻开,每翻一页都感觉到从身体再到灵魂都在战栗,无法控制的浑身颤抖。
谢云岫有些担忧,却也只安静的看着莺莺姑娘一页页翻动着,速度越来越快,她颤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似要摔倒在地,谢云岫正想上前一步,身后的门被人推开了。
“谢公子,谢公子在吗?”娇俏的女声响起,声音慌张而急促,伴随着头上钗环相击撞出的清脆响声。
谢云岫转头看去,是之前告诉她莺莺被陈岩欺负的女生,缓了缓神色走上前去,语气平和道:“我在,发生什么事情了。”
看到谢云岫的声音,站在门口的姑娘明显长出了一口气,原先紧张的神态松弛下来,轻声开口说着:“方才柳少爷带着丞相大人来了,而今被姐姐和妹妹们团团围住,我想谢公子兴许认识便想来问上一问。”
谢云岫只当自己做梦听错了,裴砚行那样的名门望族怎么可能会屈身来这等烟柳之地,柳青是不要命了么。
于是谢云岫甚至表情都有些控制不住的惊讶开口,“你说什么?”
面前的小姑娘也十分理解谢云岫如此状态,侧过了身子留出门口进出的通道,又微微扬起声音重复了一遍。
谢云岫如梦初醒一遍,有些急促的问道:“就在楼下吗?”
“正是。”
顾不得身后两位姑娘,谢云岫听罢便急匆匆的出了门,一边下楼下边和系统说着。
「统子啊,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裴砚行那种人都来了花楼了,不应该啊,这很不应该啊!」
一阵数据流伴随着电火花微微爆炸的声音和系统的声音同时涌进谢云岫的意识中。
「数据分析失败,数据错误,宿主,计算不出来……」
系统的声音罕见的带了点挫败,谢云岫想到这系统之前可是对于它的计算能力十分自信,她的脚踩在最后一个台阶,刚刚站稳正准备好好嘲笑系统一番。
意外发生了。
比意外先到来的是一抹清浅的香味,很淡的茉莉香混杂着清凉的皂角味道,但是很和谢云岫的胃口,正想瞧瞧是哪个漂亮姑娘。
有人撞到了她的怀中。
谢云岫第一反应是,这姑娘怎么比她还要高大,在自己怀里都要蜷缩着站,第二反应是,幸好今日出来穿了束胸,不然怕是要当场露馅了,第三反应是,不知怡香院何事来了一个硬邦邦的姑娘,撞得人有些生疼。
正当谢云岫神游天外暗自思索的时候,她没发觉怀里的人轻轻抬头用余光扫视着自己,然后又迅速低下头去,也没发现周围原先喧嚷的场景乍然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等到谢云岫片刻后回神,才发现怀里的姑娘还没有起来,于是低着头看着他蜷缩着的身体,就在短暂而无声的不经意间与人面面相觑。
……怪不得姑娘硬邦邦的呢,原来是男生,还是裴砚行裴相,哈哈……
什么,竟然是裴砚行。
谢云岫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了,脑子里很乱,意识中的系统也不知道遁去了哪里。
比脑子更先反应过来的是她的手,谢云岫无意识的身后紧紧抱住了怀中人的腰,微凉而又柔顺丝滑的布料在指尖流淌。
掌心下的人一时僵硬住,肌肉紧绷着,谢云岫暗暗在心底里想着,练得太好了吧……怎么一个文人比她练武的都练得好。
正在感叹间,怀中的人微微放松下来,顺着她的力道伸出手,那双如玉一般的的手指。
轻轻的,像一阵微风一般。
状似无意,而又自然而然的环住了她的脖颈。
柳青倒吸一口凉气,动作幅度大到直接将身后的圆桌撞到翻倒在地,一边忍痛一边幻灭。
谢云岫感受到脖颈处被人抱着,大梦初醒一般赶忙松开了手,面前的人还抱着她,谢云岫甚至感受到他有些不舍的缓缓收回手。
对于这个猜测马上被她否认了,开玩笑,裴砚行这么讨厌她怎么可能会不舍,一定是她今天出门先迈左脚导致的。
对,一定是这样。
谢云岫放开了人才发觉周围气氛有些不对,原先找她的小姑娘不是说着楼下一堆人么,怎么如今就寥寥几个,柳青还在那里丢人的挤眉弄眼。
谢云岫环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站在身侧的裴砚行身上,青年气质如竹,即使站在脂粉浓郁的这里也盖不住那一身清隽如玉,单单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像是一副水墨画一般气韵灵秀了。
谢云岫看着裴砚行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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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垂着头,只能看到有些红的耳垂和蜷缩着泛出粉意的指尖,有些绝望的对着系统道:
「完了,这次裴砚行好像气的更狠了,但愿他别在我爹面前说我什么,我可不想被禁足啊……」
毕竟生命值还没赚够,要是被禁足完成任务事小,毕竟还有云锦阁撑着,但是要是不能吃喝玩乐,那真是事大啊。
她的吐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自系统报错之后便安静的不像样子,谢云岫撇撇嘴也不在意,向前几步走到柳青面前。
他没看到身后的青年骤然间抬头,眼神带着一丝委屈看着她,又很快将那抹情绪掩盖住。
“柳少爷,你是真的不怕死啊。”谢云岫将人从被撞翻的桌椅上拉起来,“你把裴相带过来你都不怕你爹扒了你的皮。”
柳青眼神中的震惊太过明显,看的谢云岫都有些尴尬到准备离开的时候,才一字一句的像是痴呆一般说着:“砚行……”
“砚行要跟来的,对,砚行说让我先带他来怡香院,然后再抄书,我爹不用管,对!就是这样!”
说完之后立马拽着谢云岫的袖子,声音打着颤抖的话不成句,“你俩是什么关系,到底发生什么了!”
“如你所见。”回应柳青问题的不是谢云岫,而是不知道何时走过来的裴砚行。
他不动声色的将谢云岫的衣袖从柳青的手上解脱开来之后,接着看向谢云岫说道:“我听闻你时时来这里,也想见识一番,你不用问他。”
接着声音顿了顿,垂眸说着,“你可以直接来问我。”
谢云岫只觉得自己明天就要被罚在家中禁足了,声音都带着悲戚,“竟然真是我的缘故吗?”
面前的青年抿着唇,耳尖更红了,声音轻快的轻声嗯了一声。
谢云岫眼前一黑,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凄惨未来,带着职业假笑道:“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吧,柳青,我们上楼吧。”
柳青同样是眼前一黑,与谢云岫不同,他只觉得自己的发小竟然因为自己而假意与谢云岫交好,毕竟京城中谁不知道镇国侯和河东裴氏也就是裴砚行的父亲是多年的对头。
先是因为镇国侯夫人朋友反目成仇,再是朝堂上针锋相对,越想越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竟然为了不抄书而出卖了谢云岫。
裴砚行打小就喜怒不形于色,现在这副模样真是闻所未闻,加上父辈那层关系,八成是假意和谢云岫交好实则准备致命一击。
柳青失魂落魄的一边唾弃自己的不齿,一边准备跟着谢云岫和裴砚行上了楼,还没走几步就被老鸨止住了步子。
“柳公子,你看这大堂内的桌子,这可是你弄坏的,我们这小小的怡香院本就没有多少家具……”
老鸨一句接着一句说着,听着柳青十分厌烦,看着谢云岫和裴砚行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赶忙掏出了几两银子,道:“这些总够了吧?”
老鸨掂了掂手上的银子满意的点点头,柳青抬脚准备上楼又被挡住了。
“公子……姑娘们还有客人们也刚刚被你吓得有些难受……这……”
“不如我带着公子去换件衣服,想来谢公子也没有什么大事,银钱不多,公子也能体面点不是么?”
老鸨说完柳青才看到自己衣服上的脏污,有些嫌弃的皱眉,胡乱点点头,“行,那你带我去吧,银钱好说。”
老鸨一下子眉开眼笑起来,赶忙招呼着柳青前去更衣。
楼上的谢云岫刚一进门来就发现其中的场景完全变了样,脚步一顿这才神色如常的走了进去。
12. 第 12 章
不知莺莺姑娘何时将原先布置的桌台都撤了下去,屋内帐缦层层掩映,透出来的光线昏暗柔和,一派风流。
琴弦轻叩,透过轻纱望进去,莺莺正坐于其后手指翻飞,曲声飘渺。
裴砚行向后退了一步,堪堪扶住一侧木架这才站稳,他微微俯视谢云岫,语气带着莫名的情绪:“你平日来都是这样的场景吗?”
如此放浪形骸,如此活色生香。
谢云岫也被这一场面弄的有些不适应,自数日前开始教导莺莺读书识字开始便再也没有让她再服侍自己了。
不过她倒是也不介意如此,毕竟琴声相伴,美人相对,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不如我们出去吧”,谢云岫眨眨眼睛,微仰着头看向恢复如常的裴砚行,“我听柳青说你从未来过此地。”
都怪柳青那家伙,他们这种不务正事纨绔子弟来这里消遣风流就行了,何必带着如此如云如鹤的人物。
谢云岫正准备退出房去,莺莺的琴声一乱,很快又恢复如初。
“不必”,裴砚行看向琴声所在,声音很低,像是山涧的流水,清澈而又干净,“你既然喜欢,便留在此地吧。”
谢云岫如此便也不再强求,坐在房内的软榻上,伸手拍了拍身侧的地方,看向裴砚行,“你要过来坐吗?”
后又觉得稍有不妥,正要开口接着说那边木椅也可以,而裴砚行眼睛被昏暗的光线衬出一片星光,听见这话微抿着唇快步走了过来,有些谨慎的坐在旁边。
裴砚行看着谢云岫随意拿起旁边小桌上放着的葡萄,正准备剥开来吃,视线一顿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被一曲奏罢放下琴的莺莺打断了,莺莺快速洗干净了双手,用手帕擦干净之后接过谢云岫手中的葡萄道:
“公子怎能自己剥呢,不如让莺莺来吧。”
裴砚行骤然抬头,视线落在谢云岫原先拿起葡萄的那只手上,指尖还带着些许水迹。
只见谢云岫满不在乎的点点头,“那便你来吧。”
裴砚行看着那指尖水渍顺着她的手背一路滑下去,谢云岫的双手和他不同,手指虽纤细可却十分柔嫩,看不出骨头一般的漂亮。
谢云岫感觉到一阵清浅的香气,随后自己视线被月白色遮挡,一只手帕盖在她的手上,再低头,传闻中疏离淡漠的丞相正在仔细替她擦拭手指。
“上面沾了水,我替你擦擦”,谢云岫稍微有些不适应,毕竟她纵然是男子的身份但实际上依旧是女子,从最初到现在,从未有人用她如此靠近过。
一双手骨节分明如玉一般的质地,带着凉意温柔的替她清理着双手,谢云岫低头神游天外。
“公子……”莺莺开口,指尖恍然是已经被半剥好的葡萄,色泽清透汁水充盈,正静候人品尝,“你要尝尝么?”
谢云岫正要仰头去接那递来的葡萄,突然指尖一痛,动作一滞扭头看去,裴砚行搁着那手帕攥住了她的手指。
谢云岫眼神疑惑的看去,身侧的人反应过来后马上松开了手,将手帕抽离后,茉莉香变淡,只虚虚浮在四周。
“公子”,莺莺又一次开口,谢云岫这才仰头将那葡萄接了过来。
莺莺只觉得身后一凉,僵住了身体望过去,传闻中情绪淡漠的丞相如今眼神寒凉的望着她,令人通体发寒。
于是莺莺退后一步,离谢云岫稍远了些,那种感觉立马消失了,她只觉得自己想多了,便低头安心剥着葡萄。
“你很喜欢这里吗?”谢云岫听见裴砚行这么说。
“唔”,谢云岫思虑一番,心想,这谁能不喜欢,美人弹琴相和,葡萄美酒佳肴,正准备开口说话,被门口的声音打断了。
“砚行,云岫,我来啦!”柳青刚换好衣服便马不停蹄的赶过来,笑话,裴砚行第一次来青楼他怎么能不见识一下。
柳青刚一进来就看到了谢云岫手肘垫在小桌上用手撑着头斜睨着他,也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软榻上。
从柳青身后鱼贯而入一群莺莺燕燕的姑娘,原是那老鸨非说姑娘今日被惊扰了,要来压压惊。
看到这些姑娘们还坐在周围,乐声再次轻柔响起,裴砚行周身冷气寒凉,连带着谢云岫都感觉到了几分,只当他不爱热闹。
“那边不是有空位吗?去那里,挤死了。”谢云岫想要把他赶走,旁边裴砚行眼神一下柔和下来,周身的冷气也散了大半。
看来,他在谢云岫心里比柳青还重要,裴砚行开心的想着,连带着看莺莺都顺眼了许多。
“我不要我不要”,柳青摇头晃脑的拒绝,转眼就屈身坐在塌上与谢云岫只隔着一个小桌,“往日来就是这样的,云岫你不厚道,总不能砚行来了我就变成狗尾巴草了。”
话音刚落,柳青就感觉到一阵危险的视线注视着他,扫视一番后发现竟然是自己的发小,有些疑惑的看过去,换来的是裴砚行愈发冰冷的注视。
柳青正在心里打着鼓,砚行自小就喜怒不形于色,他也不知道是啥意思,脑筋一转招呼着莺莺道:
“哎,莺莺姑娘,我看你葡萄都剥好了,不如给我吧。”柳青感受到那道如芒在背的注视消失了,纳罕片刻后便抛诸脑后。
莺莺眉眼弯弯语气柔和的拒绝了柳青,“柳大人,我是谢公子的人。”
转而将葡萄递到谢云岫唇边,“公子,这葡萄甜么?”
谢云岫咬过葡萄,感受着甜腻的汁水从内部爆发开来,果香弥散在整个口腔,谢云岫样唇点着头道:“很甜,不愧是莺莺剥的。”
裴砚行失神的看着谢云岫唇角的那一抹笑,有些恍然,心脏又开始难受了,他手指紧攥住自己的衣角,辨不清楚自己的情绪。
再次抬头,就看到令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场面。
莺莺俯身半仰着头,唇齿间含住晶莹剔透的葡萄,眉眼讨好,身姿袅娜,一片活色生香,含糊不清开口道:“公子再来尝尝这个。”
“哎,云岫,你也太不厚道了”,柳青声音里带着酸意,随手指着一位坐在不远处的姑娘,“过来,我也要。”
谢云岫低头看着莺莺,眼神中有些吃惊,往日她从未见过莺莺这般,怎么今日……算了,总归都是女生,无所谓的。
被柳青指到的那姑娘摇摇头,声音甜软,“公子,我们这里卖艺不卖身。”
“哎!”
谢云岫正准备低头去接那葡萄,裴砚行突然动作幅度极大的站起了身,连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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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岫都被吓了一跳,柳青的话都被压在喉中不上不下的闭了嘴。
莺莺看着裴砚行有离开的意思,马上站起侧身,准备行礼,唇齿间的葡萄也不知滚到了何处。
却没想到裴砚行站在谢云岫身前,本就俊秀非凡的人此时轻皱着眉,开口说道:“你平日就是这样的吗?”
谢云岫随意点头,“是这样。”
“你可是镇国侯府的人,怎么能这样。”裴砚行开口说着,放在从前此番行径甚至都带不起他半点眼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此刻反应如此之大。
“砚行,这不是很正常么……这里是怡香院啊”,柳青缩着头颤颤巍巍开口,他还是害怕冷着脸的裴砚行的。
原先的乐声和歌声早已停止,众人十分安静的低着头不敢关注半分。
“我想要你的答案。”裴砚行半点眼神没分给柳青,墨洗的眼眸直直看向谢云岫。
谢云岫捻起一颗葡萄,神情十分无所谓。
“我,谢云岫,整个京城有名的纨绔,镇国侯府又怎样,我爹娘都未曾管教我,怎么,裴大人有意见?”
“再说,我名声太差,京城里的小姐千金们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看,想要找些消遣,有什么错吗?”
怎么会,京城里那些大家闺秀谁不知道镇国侯府的小公子姿容绝佳,就连去花楼都自律到按时回家从不喝酒,每个人都在暗中打探着消息。
怎么会没人注视着他,明明,每个人,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谢云岫的态度太过于随意,太过于云淡风轻,带着裴砚行有些失控,“你难道要娶她吗?”
谢云岫有些好笑,但看裴砚行神色凝重不由得思索一番,“嗯……”
裴砚行听到眼前人说,“说不定呢。”
清俊如松柏的人此时看不透自己的情绪,明明谢云岫就在眼前裴砚行却觉得他什么都抓不住,呼吸像是被一寸寸地压缩,压到他浑身喘不过气来。
他清楚的意识到,如果谢云岫愿意,以镇国侯和侯夫人的宠溺,怕是真的可以做到。
也因得清楚的知道这一点,裴砚行更感觉难受,他难过的几乎快站不住。
“那……那我呢,我去哪里?”
谢云岫和柳青同时震惊的抬头,两人俱是茫然的神色,裴砚行安静的站在那里,仿佛在等一个回应。
谢云岫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十分认真的回答道:“裴相被多少才子敬佩,又在京城中被多少佳人迷恋,又怎么会没地方去呢。”
“我想知道,那你对我呢?”
眼前人如松柏,如精巧雕琢出的美玉,此刻低垂着头,安静的等待着自己的审判。
是的,审判。
“难不成,裴大人想当我的花魁娘子?”谢云岫开口调笑着。
说罢才觉得太过于冒犯,又准备道歉,裴砚行开口了。
“裴某,还不至于如此,今日扰了你的雅兴,裴某先行告退。”
裴砚行如墨的眼眸不着痕迹的敛住,可依旧不受控制地用余光看着那人的衣摆。
今日只是生病,他想,病到心脏发疼,太没用了。
转身,后退几步,衣物勾勒出的挺括身姿渐渐离开。
13. 第 13 章
裴砚行双手平稳的放在膝盖上,安静的坐在丞相府的马车里,沉默良久。
“大人,您今日心情不佳吗?”管家在外头打马,想到刚才裴砚行周身的低气压有些骇人。
裴砚行眸光沉沉,没有回应什么,只想起谢云岫竟拿他与那花魁娘子做比,在京城人才济济的地方都能称得上一句天纵英才的少年丞相,怎能经受如此折辱。
管家继续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说着:“我方才见柳将军府内马车驶过去了,倒是镇国侯府的没见到,也不知道谢小公子……”
后面的声音被白衣青年忽略了,向来冷情的人此刻面上浮起些许忧心,又瞥向身侧管家带来的那只棉花娃娃,没有过多思索便开口道:
“回去,接他回侯府。”顿了顿,仿佛掩饰一般又说道:“谢栖玄曾让我关照于他,此番也算不得什么。”
管家没有多说什么,找了一个路口调转马车后挥鞭疾驰在路上。
“诶诶诶,云岫云岫救救我啊……”,柳青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丁架了起来就拖着往外走,眼神哀怨的看着不远处被姑娘们环绕着的谢云岫。
谢云岫只爱莫能助的对着他摇摇头,开玩笑,柳将军派人来的她能多说什么,不给侯府招惹上事情就很不错了。
自裴砚行走后便没几个人愿意搭理柳青了,这下柳青一走,一群姑娘们又将谢云岫围的更紧了。
“谢公子,莺莺姐姐教给我们我们都学的差不多了,可是可是,依旧看不懂那些书卷上的东西。”方才被柳青指到的姑娘开口说着。
“是啊,莺莺有时候也分不清楚那个是对的那个是错的!”
“谁说的!我明明能分清楚。”
“那我问你,这句话是什么”,其中一位姑娘拿起册子指着其中一行字说着。
莺莺涨红了脸可依旧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看着这一幕谢云岫有些发懵,她本想着依靠教授这群姑娘们识字来赚取慈善值,从不久前到现在,从这里积攒起来的慈善值快要超过云锦阁的总和了。
毕竟云锦阁需要拿出利润的一半去做慈善,她捐了赈灾治水收到的慈善值不过堪堪续了两个月的生命值,捐出的银钱可有其十倍。
若非那日试探发问,而后立刻着手进行书卷收集,谢云岫也不知自己要辗转多久才能从死亡胁迫中走出来。
「宿主,对人开智启蒙进行教育是需要代价的,因此慈善值才如此丰厚。」
系统提醒的声音犹在耳畔。
「我同事绑定过无数宿主,没有一个人选择走这条道路,还请宿主三思,毕竟云锦阁只要扩大,无数的银钱涌入,总会积攒到足够的生命值的。」
谢云岫不愿,她不愿自己的心血化作一层层被克扣下来的油水,她不愿身处高位依旧苟且偷生,她不愿活在对于自己性别如此蔑视如此剥削的时代里。
启民心,开民智,第一要义是人格的平等,其次,便是教育,青楼妓院光明正大的存在无疑是给女子的认知覆上一层枷锁。
如若这道枷锁因为她的行为能稍有松动,或许对于往后的岁月里,女性的处境能够更为平等些许,哪怕只前进一步。
哪怕其中一位不再依附男人而生,她做的一切便有意义。
“我日后来的勤些,莫要担心,定会让你们都识得那些经史子集上的文字的。”
谢云岫开口说着,角落里一个姑娘嘲讽一笑:“学那些又有什么用?又不能出去教书做官,也不能赚钱谋生,真是闲得慌。”
谢云岫抿唇还未开口,脑海中的系统突然想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宿主,警告宿主,警告宿主」
「宿主接手任务地点经营流水异常,慈善值所需银两不足,警告宿主……」
谢云岫听到警告有些着急,猝然见站起身,回过神来便听到一句:
“男人能读书识字,贵人能读书识字,怎么我们就不行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才不信那些鬼话,读书识字要没用那些贵人们早都不学了!”
“就是就是!”引起一片人附和。
谢云岫神情动容,脑海中的系统依旧响个不停,便理了理衣袖,匆匆辞别。
着急走出了怡香院门口那警报声才停止,步履匆匆的就赶往云锦阁,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蓦然间不知为何想到了那少年丞相,谢云岫暗自思索了一番,那人本就清贵,又被她如此调侃,懊恼的发觉当时的确言语太过冒犯,下次一定要好好赔罪道歉才是。
“大人,你真不能上去,今日花魁娘子被人买了下来,您真不能上去。”老鸨焦急的拦住阔步往内走的裴砚行,只觉得周围的空气比方才都发冷一些。
“花魁娘子被人买了?”裴砚行黑眸压了下来,神色不明,连带着声音都喑哑,“做什么事?”
“还能做什么啊大人,我们这里可是青楼啊!”老鸨开口回应道。
青年身形一晃,脚下步伐完全丧失了方才的沉稳,甚至没来得及顾及此事,不顾老鸨的阻拦一步步往楼梯上走去。
完全不复初次进来时候的喜悦。
裴砚行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攥住,那只手纤细温软可力道出奇的大。
很快,青年站在了原先进去过的门前,门内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他只感觉到眼前一片漆黑,好像自己全身都被包裹在一处无人能抵达的地方。
管家上了楼便看到他从未见过的丞相大人的模样,脸色苍白,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玉白的手指握住栏杆,全身颤抖着好似极度痛苦。
裴砚行此时的听力却十分敏锐,他清楚的听到房内女子娇啼呜咽的声音,痛苦而又欢愉,裴砚行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有些绝望的想着:
就因为自己不愿意做那花魁娘子他便不要他了吗?因为别人愿意所以要了别人吗?
明明,明明,明明自己有机会的。
裴砚行眼尾通红,借着栏杆的力道站直了身体,没关系的,他想,他要了别人也没关系的,他不介意的,他愿意的。
门枢颤动,天光透入门扉,交叠在一起的身影猛然停止了动作,身后老鸨的声音急得冒烟,“大人,我们开门做生意,也不能这样吧!”
“谁!”是一道极其粗犷的男声。
裴砚行好像周身的一切痛苦都如潮水般褪去的无影无踪,抬眸又是原先那般清俊矜贵的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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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里面的人呢?”他将门扉扣上,语气甚至带着期待,“去了何处?”
管家早已在一旁震惊的不知所措,张大着嘴巴愣在原地。
“你说谢公子啊!”老鸨恍然大悟,“哎呀早走了,我听说是去了什么云锦阁,大人,下次有事直接问我就行。”
“抱歉。”
这次轮到老鸨震惊在原地了。
裴砚行脚步轻快,眉眼舒展,周身郁气仿佛一扫而空,走到管家身旁说着:“去云锦阁,他怕是要等急了。”
管家看着恢复如常的的自家大人,有些疑惑自己方才是不是梦魇了,摇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了出去,肯定是昨晚熬夜和人下棋弄的。
天光照在地上映出一片又一片的阴影,谢云岫看着云锦阁门口一阵喧嚷,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快步走了过去,这才看清其中的场景,云锦阁内掌柜的不知因得什么而和人争得面红耳赤,谢云岫一个侧身便挤进去了内里。
“发生什么事了啊,来我店里闹事?”她扬声开口,扫视着周围逐渐聚拢起来的人群。
“赵明德,这不是你的店吗?这是哪里来的黄毛小子在这里大放厥词!”站在赵掌柜对面的人神色鄙夷,“难不成你一直给人当狗才把我的稿纸偷了出去?”
“放你娘的屁!”赵掌柜的极为罕见的爆了粗口,而后恭恭敬敬的对着谢云岫行了一礼,“这是我们云锦阁的主子,镇国侯府的小少爷!那稿纸你还真敢说你是你的,好不要脸的东西!”
“哎呦,你可别笑死我了,就他,你一把年纪了还把黄毛小子当主子,还不如当年来我这里当个绣郎呢。”
谢云岫这才仔细打量着对面语气狂妄开口说话的人,穿的倒是十分醒目,红的绿的都往身上套,在肥胖的身躯上活像是勒起一个个肉虫子。
“就你,可别丢人了……”
谢云岫静静等待着赵掌柜的骂完,对面那人正要开口时,出声制止了。
“我刚刚听到说是什么稿子,怎么?你要污蔑云锦阁偷了什么东西?你的一身肥肉?”
周围一片寂静,谢云岫抬眼不屑的将人扫视一番后再次开口道:“拿出去卖都得说一句比猪肉还肥。”
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巨大的哄笑声,对面的人气的脸上横肉都在颤抖,咬着牙,迈着沉重的步伐就要来收拾谢云岫。
还没走几步,啪叽,左脚拌右脚摔倒在地。
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
地下的人咕涌了半天还是没能爬起来,恼怒的喊了一句,“愣着干什么,赶紧来扶我起来啊,一群废物!”
谢云岫此时又适时开口,“我还挺好奇的,你平常吃的什么猪饲料啊,太长肉了,我倒是给我家猪也喂喂。”
围观的人几乎要笑的喘不过气来,只觉得这少年长的姿容绝佳说话却十分尖利,反倒地上这人,一来就以势胁迫于人,向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对于云锦阁也不禁多信任了几分。
地上那红的绿的一团被人扶起来之后,想要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却发现自己够不到,气的又开口骂了几句。
谢云岫和掌柜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暗自有了思忖。
14. 第 14 章
“我倒是想请教请教,我们云锦阁偷了什么稿图,以至于如此阵仗前来咄咄逼人?”谢云岫向前一步,将管家护在身后。
少年绯衣夺目,面上一派温润,只是嘴角噙着的那抹笑却显得十分嘲讽,连半点眼神都没分给如今灰头土脸的人。
“那棉花娃娃,明明是我们千丝坊内的还没有制作出来的东西,怎么被你们偷去了图纸就开始耀武扬威了!”
从花花绿绿的衣物缝隙里面才勉强窥得一点正在说话的人影,完全被挡的严严实实,若不是影子晃动还以为是再唱双簧。
管家立马从袖中掏出一叠图纸,屈身恭敬的双手递给谢云岫,道:“公子给的图纸我一直收的很好,日期也逐一标注,从未有过错漏。”
谢云岫接过并为仔细翻看,只抬眼问道:“你们千丝坊又有何证据说是我们偷来的图纸?”停顿片刻,语气犹疑,“难不成还要以体重分辨不成?”
“你!”花花绿绿的的布料随着怒喝飞舞,“我王元亨可从不开口说假话!”
王元亨费力的转动着身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手指向人群中一个神情鬼祟看热闹的人,“你,过来,不是说有证据吗?”
那人见状自己惹祸上身,转身欲跑,王元亨赶忙拍了拍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愣着干什么啊,抓人!”
“原来是王世昌掌柜的孩子啊,那真是早有耳闻啊!”谢云岫站直了身体,饶有兴味的打量着王元亨,勉强从眉眼间看出一点和那江南第一商贾有些重合的身影。
王元亨周身一僵,像是被吓到一般,牙咬的极紧,挤出来几个字,“谁说王世昌是我爹了?”
谢云岫疑惑,系统给她的记忆中这个王世昌的确曾专门为季家量体裁衣,也说家中有人叫王元亨,那王世昌如今都快四五十了,不是孩子还能是什么?
王元亨看出了谢云岫的疑惑,忍着怒气开口说,“那是我哥!”
“人带来了,少爷有何吩咐?”几个保镖动作很快,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人背着手挟持了过来,顺带着还压了压那人的背,语气不善道,“不是你向少爷举报的吗?说话!”
王元亨努力忽视着谢云岫探究的眼神,抬脚想要踢人,却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体重一下子重心不稳即将摔倒在地。
想到他是王世昌的弟弟,而王世昌又为季家鞠躬尽瘁多年,便叹了口气准备伸手扶住人。
手还没伸出去,便被人一把拽住揽在了怀里。
是熟悉的茉莉香。
裴砚行来了。
谢云岫抬头只能看见裴砚行玉白的皮肤,在太阳下闪烁着莹润的光泽,像是不世出的珍宝一般,只消得看上一眼,便再也挪不开视线了。
“裴大人”,谢云岫挣扎了片刻,发现没什么用,便努力扭头往王元亨那里看去,只能看到一群保镖将人团团围住,并不能看到具体情况。
“裴大人怎么来了”,谢云岫再次开口。
裴砚行这才将人慢慢放开,只觉得怀中的人和那些曾与他打马出行的公子少爷们都不一样,骨架娇小,身形柔软,连个子都只到他肩膀处。
裴砚行不由得想起了那棉花娃娃,日日睡觉时揽在怀中,搭在肩膀上的重量和谢云岫也十分相似。
轻巧,柔软,像天上的白云和甜腻而梦幻的龙须酥一般,碰一下,就让他的心分成了无数片。
“我刚刚去怡香院”,裴砚行垂眸,声音很淡很轻,落在谢云岫耳朵里无端察觉出一种强烈而浓郁的委屈,“我没找到你。”
“那你就来这里了?”谢云岫不假思索的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裴砚行许久没开口,久到王元亨已经站起了身开始审问着那个说是举报的人。
赵掌柜的站在谢云岫和裴砚行身后不远处,有些紧张而又害怕,还以为是丞相大人发觉了自家主子用他作为原型制作那些供人取乐的东西,如今前来兴师问罪的。
谢云岫见裴砚行不开口,便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无端撞入一双好似被水洗过的眸子,宝石一般泛着泪光。
“你……你怎么了了?”谢云岫的手从原先准备随意的拍下去,变成了轻柔的安抚,“怡香院发生什么了吗?”
裴砚行看着面前的少年,唇红齿白,眉眼微蹙着好似在担心他,他一颗心被酸胀堵住,乘的满满的不知道怎么办。
他隔着无边的空白回想着怡香院的一切,那样令人无望而心痛,那样令人哀伤而悲痛,他面前的这人,只需要明媚的玩乐就好。
不要沾染上半点这样的情绪。
裴砚行想,他真的太痛苦了,痛苦到每一分每一秒都难以容忍他与别人相伴,哪怕只是因为善意的帮助。
裴砚行小声开口,声音辩不清楚情绪,“没什么,只是担心你回侯府没有马车,便想来接你。”
谢云岫眉眼舒展,她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原来就这啊,于是没心没肺咧嘴一笑,“这种小事何必麻烦丞相大人呢,我自己靠着双腿都能溜达回去。”
“嗯。”裴砚行抿唇道。
王元亨一看,自己本来是来讨要说法的,怎么闹了半天倒是谢云岫和别人开始说话了,便大声喊了一句,“怎么,知道自己偷了稿子便不开口了?”
谢云岫撇撇嘴,手上还捏着自己呕心沥血画出来的稿子,有些不耐烦的看着王元亨开口说着:“不知王大少爷找到了什么证据来指正我啊?”
周围人围的更多了,不乏有人认出了裴砚行,此时讨论声也便热火朝天的开始了。
王元亨还以为是周围人相信他,全都为他在加油打气,便请了清嗓子,声音雄厚开口:“这人是我千丝坊原先的伙计,他可是有棉花娃娃稿子最初的设计图!”
谢云岫一听,瞬间乐开了花,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她画的棉花娃娃的第一个设计图,好巧不巧,正主就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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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这王元亨哪里找来的这种活宝,都不好好调查一下就急匆匆过来兴风作浪,也不怕说大话闪了舌头。
一瞬间谢云岫将心放进了肚子里,刚好有时间将手中所有的稿图都扫视了一遍,手上的图纸不多不少,正好只缺了一章。
也是最初的那张。
“请少爷明鉴,小的真的只是画出了这张稿子,因为太过于精巧结果就被坊里的其他师傅们欺负,这才走投无路听信了他们云锦阁的谗言!”
那鬼鬼祟祟的伙计一身布料细密的衣袍,全然不像是能让人欺负的样子,伸出手来指着谢云岫道:“就是他,就是他当时要过来买小的的稿图的。”
“少爷,你知道我家中缺衣少食,他当初给的报酬丰厚,不然怎么可能会让云锦阁抢了先呢。”
语气中十分真实的带着悔恨与愤懑不平,听得谢云岫都想为他鼓掌,这可是放在戏曲班子里都能出类拔萃的人物啊。
“信口开河”,赵掌柜的听到云锦阁被泼了一盆脏水便忍不住了,“你们刚来就仗着人多势众企图威胁我们将店内的棉花娃娃抢夺一空,如今又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如此下作的人污蔑于我们,真真是晦气!”
“诶,赵明德,你怎么说话呢,想当初若不是你爹将这云锦阁非要交给你,如今又偷我们家稿图,若是早早交给千丝坊说不定比现在兴盛的多呢!”
周围人听到这话,又是一片窃窃私语,谢云岫从其中捕捉出了几分信息,原来千丝坊掌柜的曾想要购买云锦阁,不成之后又借机使绊子拦住了从江南来的一批布料。
正当云锦阁濒临倒闭的时候,谢云岫曾见过一面的那个老掌柜又开始一病不起,只能将其交到如今的赵掌柜手里,又辗转和刚从江南远道而来的季淑雪搭上了关系,这才转危为安。
周围人大多都是说千丝坊这么大的家业,一直做事都不厚道之类的话,听得王元亨有些面红耳赤,恼羞成怒道:
“不敢开口了吧,知道错了就赶紧把我们千丝坊剩下的稿子拿来,偷别人的东西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也就你们云锦阁能干出来了吧!”
裴砚行不知何时站在了谢云岫身侧,可怜的王元亨竟一直没看出来那人是当朝丞相,全然以为是谢云岫养着的小白脸。
毕竟就以谢云岫的名声,京城纨绔中的纨绔,认识丞相那般天仙一样的人物,简直是痴人说梦。
“哦,你这边只有人空口白牙乱说一通,毫无证据能表明是我们云锦阁所做,若是天下人都能靠嘴巴给人定罪,那怕是世上没有好人了吧”
谢云岫拦住想要替她开口的裴砚行,语气淡定丝毫不在意一般开口说着,“若真是这样,那你们千丝坊的生意也别做了,直接做到那衙门判官的座位上,可比现在威风多了。”
察觉到谢云岫话语中的轻蔑,王元亨脸涨的更红了,一脚踩住那举报的人脚上,恶狠狠的说着:“证据呢,你不是有吗?拿出来!”
15. 第 15 章
那青年畏畏缩缩的抖着手指,从怀中拿出一章破破烂烂的图纸,图纸有些发黄,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
“大人,就在这里”,双手捏着将图纸将其展平,手指上刚刚挣扎带出来的泥土也被他毫不在意的抹在纸上,“小的从无假话。”
王元亨一下子嚣张起来了,连带着动作幅度都变得极大,因为动作挥舞起来的衣袖都像一面旗子,“瞧瞧,大家都来瞧瞧,这云锦阁偷了东西还死鸭子嘴硬,这下人证、物证俱在,赵明德,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元亨扬着下巴十分得意,当然,也看不太出来那是下巴,旁边被保镖反扭住的人眼神中闪过一道精光,嘴角勾起嘲弄的笑意。
“谢……云岫”,裴砚行轻轻扯住谢云岫的绯色衣袖,红衣猎猎,配上一副潇洒肆意的神情,让他挪不开眼睛。
谢云岫有些疑惑,但也应了一声,“嗯?怎么了,裴大人?”
裴砚行喉结滚动,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交叠的衣领处隐隐约约露出来的漂亮锁骨,他声音低哑带着期待,“需要我帮忙吗?这件事……”
“不必”,谢云岫干脆利落的拒绝了,“这种小事,不必劳烦丞相大人。”
裴砚行拽着衣袖的手指一松,谢云岫的衣摆很快的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不受控制的追随着那道身影,甚至脚步都带着急切。
“什么证据?让小爷也来看看?”谢云岫声音调笑,一派纨绔的做派,径直伸出了手将那张所谓的“稿图”从王元亨手中抽了出来。
“你就算看八百遍也是偷了我们千丝坊的作品,谢云岫,你要是把这云锦阁卖给我们千丝坊,这件事就此作罢。”
谢云岫仔细翻看着这张纸,除了纸质略有不同外,其余的与她最初绘制的那张稿图十分相似,不仔细辨别决计分辨不出来。
不过,这下要令王元亨失望了。
“不然,哼哼,你就等着吃官司吧,毕竟偷了东西的人可是落不到好处的。”
王元亨脸上一派小人得志,仿佛云锦阁下一秒就会落入他的手里了。
“云锦阁居然偷人东西,买它家的不就是支持小偷吗?”
“云锦阁,倒闭!云锦阁,倒闭!”
人群里突然有一个人高声喊了起来,周围人也开始被带动了情绪,一时之间,贬低和看热闹的声音此起彼伏。
“亏我还要买他们家新出的那个娃娃给我孩子,不买了!”其中一个看热闹的中年男子愤怒的开口,脸上都被气的一片涨红。
“就是就是,偷人东西自己拿出来卖,真是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另一人跟着附和。
“我觉得云锦阁还没说什么呢,况且要是千丝坊真的有那仗着资历欺负人的事情,说不定这事还另有隐情呢。”有人提出疑问。
“有什么隐情啊!”
……
「检测到主线任务有失败风险,还请宿主及时解决,警告,警告。」
系统的声音再一次的提醒,谢云岫都能感受到意识中系统那波动剧烈的数据流。
「不是什么大事,别警告了,马上就解决了。」
系统的机械警报声音停止,「宿主准备报官?」
谢云岫被这乱七八糟声音扰的头疼,赵掌柜的走了过来说道:“小的找人维持一下秩序,少爷,实在不行我们就报官吧,少爷那稿图画的极为精巧,没人能抄得走的。”
“不必”,谢云岫将稿图轻飘飘的还给了王元亨,“就这种粗制滥造的污蔑,现在洗清了对于云锦阁才是百利而无一害。”
“你倒是口气不小”,王元亨将那张纸展示给周围围观着的群众,“大家伙来看看,这图纸可不就是那棉花娃娃的,况且这纸质一看就是过了许久,没想到这云锦阁还在死鸭子嘴硬。”
接着王元差人将图纸递给周围人一一传阅,质疑云锦阁的声音也便越发的大了,舆论大有一边倒的趋势。
谢云岫眼尖的看到人群中有人想要悄悄离开,正准备叫赵掌柜的找人跟上去看看,没想到还未开口便被一黑衣人截胡了。
谢云岫见此情景便更多了几分疑惑,本以为是同行竞争,没想到竟还另有隐情。
“大家看过了是吧。”谢云岫等到人群的吵嚷声音平息了之后才开口。
看着自己话音一出大有继续喧闹起来的架势,她又不慌不忙的开口,“看过了就好,大家难道没发现疑点吗?”
听到谢云岫这话,人们开始窃窃私语,其中一大汉声音高亢,率先开口,“有什么疑点,这不是证据确凿吗?”
谢云岫满意的点点头,淡笑开口:“那么就是说,只要是有人拿着他人的图纸用做旧的纸张照抄一份之后,就可以明目张胆的说是他人偷来的,盗来的不成?”
“那自然不成!”大汉不假思索的开口。
“很好”,谢云岫点头,“既如此,大家可有从那张纸上看到有何标记署名?”
“图纸能有什么标记署名,谢云岫,你别转移话题!”王元亨指着谢云岫说道,“承认自己偷了东西有那么难吗?”
“这句话也奉送给你”,谢云岫一步步逼近王元亨,还没走几步便被裴砚行拽住了手腕,为了保持自己的压迫感,便站在了距离王元亨不远不近的地方,斜睨着他。
“王少爷,你可知那图纸上画的是什么?”
裴砚行站在谢云岫身侧,握着她手腕的手一紧,谢云岫被他的手指硌的有些疼,扭了扭手腕想要抽出来,裴砚行这才松了手指,但是依旧没让她抽出手腕来。
“能有什么?”王元亨面上一片鄙夷,嘲笑着谢云岫,“难不成谢公子天天花楼待久了,都看不出来这棉花娃娃的样式了?”
“说起来就是啊,这谢小少爷可是有名的风流,若这么说,这云锦阁还真有可能偷了人东西才做出这么精巧的娃娃的。”
“就是这么说啊!”
眼看着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偏向千丝坊,赵掌柜的一时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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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呢,我们主子可不是你嘴里的那种人!”
“哟,京城里谁不知道谢二公子啊!”有人阴阳怪气回怼。
“你!”
谢云岫阻止了赵掌柜后面的话,反而眼神冷凝的继续盯着王元亨,“好,它是棉花娃娃,那王少爷可知……”
谢云岫平底起惊雷,“那是做的谁的棉花娃娃?”
王元亨还以为谢云岫提的什么咄咄逼人的问题,没想到这么简单,就云锦阁出的这些棉花娃娃,哪里来的什么原型,要不是那样式新奇的人们闻所未闻,哪里会这么火爆呢。
引得无数人眼馋,不过幸好,天赐良机,让他们千丝坊接了这么大的金宝贝。
“哪有什么原型,棉花娃娃肯定是原创的啊!”王元亨想都没想的说,“你莫不是真的脑子坏了?”
听到谢云岫如此发问的赵掌柜一时也放下心来,说起原型,他只记得主子只有几张图纸说有原型。
他昨晚仔细看过了,除了最初的那一张,其余的都未丢失。
而那张的原型,赵掌柜的眼神放在了拽住谢云岫手腕的青年,那丞相大人,不就站在这里嘛!
这下他倒要看看,这王元亨还能怎么翻案。
“不巧”,谢云岫开口,“你拿的这张稿纸是我画的有原型的棉花娃娃之一。”
“什么!”王元亨还没开口,旁边被扭着的人率先变了音调,因为挣扎神色扭曲,看着十分诡异,“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你胡说!”
“我胡说什么?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谢云岫嘴角噙笑,“毕竟这可是我亲手画的,我能不清楚?”
“而不巧。”
“原型是当今丞相大人。”
谢云岫的手腕被裴砚行松开,转身面朝着围观的人群,“大家刚刚可都是看到那张图纸了,可有觉得眼熟?”
“说起来,好像是有点相似诶?”有人低声道,“那眼神和神态都十分相像。”
“没错啊,我刚刚看了一眼还觉得眼熟,没想起来因为什么,他这么一说我就恍然大明白了!”
“就是说,就是说……”
裴砚行手指收拢在袖中,微微蜷着,指尖还带着那人衣袖的触感,质地丝滑而柔软,又蓦然听到提到自己,无意间抬头,找寻着谢云岫的身影。
他一抬头,周围人群仿佛刹那间被点燃,只能眼神有些迷惘的与谢云岫对视,不经意撞入了一双饱含笑意的眼眸。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长的极为精致,风流不失锋利,眼尾向上微挑着十分惑人,只看着他就好像是会说话,可不论说什么他都愿意一直沉溺其中,不可自拔也不愿自拔。
谢云岫启唇无声道:“裴大人,帮帮忙。”手上不着痕迹的比了一个感谢的手势,看起来十分惹人喜爱。
裴砚行点点头,表示同意,谢云岫一下子支棱起来了。
这下是心中有数,万事不愁了,谢云岫定了定心神,准备乘胜追击。
16. 第 16 章
此时突然起风了,谢云岫的衣摆顺着被吹的飘摇,像一只翩然欲飞的蝶,不知下一秒落在何处。
裴砚行有些想要再次拽住少年的衣摆,可再也没有了理由,手指摩挲着那残存的触感,仿佛经纬排列的丝线还停留其中。
“众人皆知我数月前才初到京城,可你这张稿纸按照此般发黄的样子,可有数十年之久,不知,将这张稿纸拿出来的的人,如今年岁几何?”谢云岫任衣袖翻飞,声音掷地有声,神色泠然。
众人听到这话如大梦方腥,转头看向那穿着一身黑衣的所谓“证人”,才发觉此人不过三十来岁。
若说提前数十年画出,怎能现在才拿出来,若是云锦阁要偷,何不提早偷出来制作售卖,反而直到现金才做出来呢?
王元亨看着周围探究的目光打在他们一群人身上,不过脑子的抬手一巴掌拍在那黑衣人脸上,“说,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
“这……这,这是我准备呈给主子的,没想到主子到现在都没回来。”张麻子脸被打的火辣辣的,没想到王元亨开起来行动不便的样子,力气倒是不小。
还没来得及从疼痛中缓过神来,又一个巴掌打在了他脸上,紧接着王元亨咬牙切齿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好你个张麻子,到现在还念着他呢是吧,真是下贱的东西,该你脸上长一脸麻子!”
张麻子这才出了一身冷汗的发觉到,王元亨自从成了千丝坊的事实上的掌柜,再也不许别人提起主子了。
张麻子口中的主子?谢云岫敏锐的察觉到这一消息,又瞬间联想到之前提及到的王元亨,难不成是他?既然在京城如此繁荣之地有这般家业,何必去江南再闯荡呢?
她的视线在王元亨与那张麻子身上,还有那黑衣人,动作利落,出刀不见血,这种小事怎会牵扯到……皇室。
谢云岫又很快将这些想法从脑海中清除出去,当下还是现将图纸这件事先解决为好,不然系统快要把她吵死了。
什么时候能开个禁言功能呢,谢云岫念叨着。
「慈善值积累十万点即可开启禁言功能」
「不许开,我告诉你不许开」
两道声音接连响起,谢云岫一懵,没想到还真有这个功能,敷衍了系统两句就赶快阻止了王元亨。
再不阻止那张麻子都要被打死了,就算此时是他心思不正,但再不济也不至于危胁人的性命,她可不想以后别人提起云锦阁就是在门前打死了人。
“王元亨,不知此事你有什么看法,即便是污蔑我们云锦阁,他也罪不至死吧。”谢云岫扬声开口,王元亨还要继续打下去的动作停了。
张麻子抬起头看向谢云岫,眼神复杂,顺着嘴角留下含不住的血沫,脸上一片乌青覆盖着血红。
王元亨停下手才发觉掌心一片火辣,咬咬牙开口,“他不过是因为一点小事私藏了几年,这算什么大事。”
谢云岫听闻此话丝毫不慌,赵掌柜的也很麻利的将她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也不急于一时。
“即便是私藏,我可是记得……丞相大人数十年前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倒是不知怎么制作出来的稿图?”
是啊,裴砚行可是被称为南锦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丞相,这稿图与此时的丞相十分相似,甚至即使是一点不差的等比例放大,也不至于如此……精准。
精准,谢云岫自绘图设计开始就一直遵守着这个原则,于是手底下的图纸无一错漏,比例优雅,这才一举成名,行业内也无人敢说一句抄袭。
清一色的原创,独一无二的风格,无人可替。
“丞相大人风华绝代,当然自幼便被人推崇,照着那样神仙般的人物画出稿图又有什么难的?”张麻子将血沫呸的一口吐出来,满脸嘲弄。
谢云岫没有搭理这句话,反而看着赵掌柜的将准备好的东西一一发给围观的最近的人。
“各位,这是我们家少主刚来京城找来的丞相大人的丹青图绘制出来的比例,可与那刚才图纸相匹配?”
赵明德刚才就马不停蹄叫叫人誊抄谢云岫最先交给他做娃娃的比例图,正待此刻上场,“制作棉花娃娃不仅需要最初的图纸,比例和裁剪也十分重要,若是数十年钱就绘制出了稿图,怎会没有这制作图呢?”
众人一片哗然,张麻子见到这种场面,眼睛一翻就准备要晕过去被挟住他的人一脚踹醒了。
王元亨见他这表现就知道内心有鬼,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想要再捞一笔走人,便开口道:“呵,偷来的东西肯定要赶紧花出去啊,不然怕被人揭穿了不是。”
“我也不和你多说了,一千两,这事一笔勾销。”
谢云岫听着他这话,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蠢出生天的玩意,第一次感觉到被气笑了,“如今你污蔑我云锦阁板上钉钉,倒好意思开这个口?”
“污蔑?”王元亨脸上一派不可置信,“就算这图纸,制作图都有,你做出来了吗?还不是因为没有我千丝阁的关键技术,不然这丞相的棉花娃娃早就卖出去了!”
第一次见如此不带脑子的人,也不知王世昌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胞弟,真是令人发笑。
谢云岫准备继续反驳回去,还未开口便被拦住了,裴砚行先她一步迈步靠近,萦绕在谢云岫鼻尖的不再是那刺鼻的血腥味,而是那十分诱人的茉莉花香。
“不巧,被我拿走了。”裴砚行淡声开口。
“你是什么东西啊,还能被你拿走,给人笑掉大牙了哈哈哈哈……”王元亨看着谢云岫身边那白衣青年,一看就是个小白脸,“别是你谢云岫又去包养了个姘头小馆吧,没想到还换口味了啊哈哈哈哈……”
王元亨此话一出,除了他自己,周围围观的群众一片鸦雀无声,就连他身边的人也呆若木鸡。
王元亨随便抓住一个人晃着他肩膀,“咋回事啊,你咋不给点反应。”
周围群众回过神来,纷纷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赶紧想要散开回家去,没想到后面的不知是什么人将路堵的死死地,半分都难以出去。
只能胆战心惊的站在这里,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一口。
刚刚裴砚行一直站在阴影处低着头,众人才没发觉,此番开口又站到了近处,要是早知这样,还不如不来看这热闹。
被王元亨晃着的人抖的像筛子,声音打着颤开口,“少、少、少爷,那是……”
“那是什么啊,你说话啊!”王元亨抓住了他的领子,声音急切。
“那可是丞相大人啊!”旁边的人看不过眼,赶快开口说着,防止事情闹的难看。
王元亨一听这话,眼前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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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他更快的是张麻子,这下是真的吓晕了,踢他都不带有反应的。
“丞相大人怎么了!云锦阁偷了东西就是偷了东西,没做出来就是没做出来,大不了不要赔偿了就是。”王元亨强打起精神撂下一句话就想要溜走,谢云岫早对此有准备,他们一群人身后早被云锦阁的人团团围住。
“账还没算完呢,怎么王少爷就要走?”谢云岫神情悠哉,“你可不好奇为什么棉花娃娃没做出来?”
“为什么?”又一次嘴比脑子快。
“当然是……”谢云岫话音未落,便被裴砚行接了过去,“是我拿走了,并且也是我不让制作的。”
“什么?原来是丞相大人拿走了自己的棉花娃娃……那不成咱们丞相还要抱着棉花娃娃睡觉呢?”有人悄声说道。
谢云岫听到了,眨着眼睛抿唇轻笑着取笑裴砚行。
“你可别忘了,咱们丞相才十八岁,十八岁啊,还未加冠呢【1】。”
“你说得倒是了!”
谢云岫眼神流转到王元亨身上,原先满脸嚣张跋扈的人,此时面上发白一片菜色,连身边带来的人都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了。
”你不是说张麻子的话可信吗?现在是什么情况,丞相都来了,你告诉我什么情况!”王元亨不知哪里爆发出来的力道,一下子将藏在他身后的人拽了出来,“说!”
“这……这不关我事啊丞相大人,我是无辜的啊!”那人根本没搭理王元亨,反而对着裴砚行求情,他目之所及只能看到裴砚行的身影,慌张的看不清楚具体神情。
谢云岫一看这种场面,原来是有人背后筹谋多时啊,怪不得一来就气势汹汹的,不过这伎俩也太低劣了吧,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纸誊抄了一遍图就来栽赃嫁祸了。
裴砚行并没有理会那人的求救,反而看着谢云岫,眼眸干净纯粹,完全不像是在官场上浸染过的人,倒像是……
倒像是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美玉。谢云岫心想。
“裴大人,既与您有关,便由您来决定吧。”新云岫提议道。
裴砚行垂眸,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他轻声道:“你决定就好”,复又补充说着,“即便是你送我的东西,那也是你的。”
谢云岫被这话说的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送出去的还是她的,好生奇怪的想法。
“行”,她管不管不顾的答应下来,随即对着王元亨说道,“听到了吧,丞相大人可是交由我来全权做主,不知王大少爷有何高见啊?”
王元亨此刻被吓得说不出话来,裴砚行此人面如冠玉,对于旁人也颇有耐心,可一旦涉及正事却干脆利落,丝毫不留情面。
雷霆手段与慈悲心肠在这人身上融合的恰到好处,引人注目却足够让人望而却步。
如今王元亨不仅招惹了这人,更别提刚才说他是谢云岫的姘头小倌了,周围人纷纷为他默默同情三分,希望千丝坊不要被查的太难看。
王元亨感受到了周围那些人的视线,更觉得双腿发颤,竟和那张麻子一样直愣愣晕了过去,砸在周围的保镖身上铺开好大一声响,周围人看着这场面赶紧溜之大吉。
谢云岫只觉得脑袋更疼了,比系统吵它的时候还要疼。
正在这时,一道娇俏的女声响起。
17. 第 17 章
来人一身石青缠枝莲纹云锦襦裙,窄袖对襟,领口勾勒出细密纹样,裙摆曳地三尺,绣着流云暗纹,行走时如流霞漫转。乌发松松挽了个垂挂髻,仅用一支点翠步摇固定,珍珠流苏垂在耳畔,走动时簌簌轻响。
人群此时早已散了个干干净净,谢云岫竟和裴砚行同一时间对着来人行礼作揖,姿态恭敬道:“拜见长公主殿下。”
话音刚落,在场余下的众人纷纷低头跪拜,此人正是南锦国皇帝萧明远的同胞姐姐,如今的长公主殿下——萧玉衡。
纵然站在偏僻的街巷中,萧玉衡依旧透着皇室独有的矜贵,精致的衣袍衬得她肤色若雪,眉宇间自带三分慵懒的雍容。
“都起来吧,如今又不在皇宫,丞相大人不必拘礼”,随后视线落在谢云岫身上,停顿片刻方才开口道,“这位是镇国侯府的二少爷吧,也快快请起吧。”
“谢长公主殿下。”二人同时回应道。
若论起来,南锦国及其前朝都未曾有一位公主有萧玉衡的权势与威望,先皇还未驾崩时便早早属意于她,对其宠爱有加。
若非女儿身,以这位长公主数年前肃清朝堂的手腕,今日皇帝的位置轮到谁来坐也是两说。
谢云岫只在数旬前远远碰上一次,却没想到今日竟还能再次相见,又想到方才出现的黑衣人片刻内有了计较。
“殿下……”谢云岫还未说完,萧玉衡就猜到了她想要问什么,只唇角带笑,声音婉转道:
“你猜的没错”,萧玉衡眉眼灵动,打量着云锦阁的牌匾,话题却一转,“我倒不知,云岫竟早早的当上了这云锦阁的主子,还设计出了如此新鲜的玩意?”
赵明德听见长公主这番话,浑身一僵,赶忙就要邀请人入内,不敢怠慢半分。
裴砚行不卑不亢,身姿挺括站在谢云岫身侧,表情冷淡疏离,看不出具体态度,反观谢云岫倒是一片闲情雅致,甚至有心思调笑。
“这话倒是殿下说笑了,只怕是此番消息唐突了美人才对。”
听见这话的萧玉衡脚步一乱,落在谢云岫身上的视线更加的密集和热切了,还未多看几眼,那不苟言笑的丞相大人就将人的身影挡的个严严实实,不漏半分。
萧玉衡只当是无意之举,一行黑衣侍卫紧随其后进到院内,其中一名手中赫然拎着方才谢云岫看到的那个从人群中正欲逃跑的人。
“方才看了一出戏,帮你个忙就当是赏钱了。”萧玉衡动作优雅的坐在院内早已被人擦干净的石凳上,抬起一只手视线落在打理的十分精致的指甲上,仿佛随口一说而已。
谢云岫几步靠近那大汉,确认了是同一人之后方才继续道:“长公主殿下不如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那门外还有一群人,不如一起帮我审问了才是。”
萧玉衡听见这话蓦然抬头,对于谢云岫的好奇与兴趣越发浓了,连带着对往日常常觉得针锋相对的裴砚行都看顺眼了。
“审问?谁说我要审问了啊?”纤细指尖遥遥点着黑衣人中的一个,随口吩咐道:“去,将外面的带进来。”
又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云岫,不巧那千丝坊是我受故人所托,那王元亨也无甚坏心思,坏了什么缺了什么我来赔就是。”
谢云岫被这话听得有些乱,心想:王元亨到底是何许人也,看起来脑子不是很正常倒是和长公主有联系,奇了怪了。
「恭喜宿主保护云锦阁成功,警告接触,发放十五天生命值时长,目前剩余四十五天生命值,还请宿主再接再厉。」
「恭喜宿主成功解锁支线任务2,王元亨的秘密,请调查王元亨与长公主萧玉衡之间的关系,奖励生命值时长:一个月,还请宿主及时获取生命值,防止任务失败。」
系统两道电子音接连响起,谢云岫只草草听过,便将心思放在了萧玉衡身上,“殿下此话当真?”
“金口玉言,千真万确。”
“好”,谢云岫一口答应,脸上的笑意挡也挡不住,“我不用赔偿,只需要一个承诺,一个随时都可以兑现的承诺。”以萧玉衡的权势地位,一个承诺足以代表太多东西。
而这其中就有谢云岫最为需要的,一直筹谋着的——买下怡香院的官方背书。
“承诺?”萧玉衡挑眉看向谢云岫,“胆子倒不小,不过,我允了。”
谢云岫心下一喜,并没有表露出来,看着一群黑衣人将云锦阁外面清理如初,王元亨不知何时被人接走了,只留下张麻子孤零零倒在地上,刚刚才被人提溜起来。
“方才殿下说不审问?那将人带来又是何意?”
谢云岫看见长公主抬手要唤她过去,边走边将话题引回最初。
萧玉衡发出一声轻笑,声音虽然带着笑意却听不出半点愉悦,“我若是审问,怕是连命都没有了。”
“云岫,你说呢?”萧玉衡拽住谢云岫的衣领,骤然将人拉到自己面前,两人的呼吸仿佛下一秒就能融为一体,在这个角度上,谢云岫能嗅到宫内常熏的龙涎香,能清楚的看到萧玉衡神情的每一分细微变化。
可谢云岫毫无惧意,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模样,眼睛无所畏惧的与萧玉衡对视着:“还请长公主殿下赐教。”
“长公主殿下,宫中快要宵禁了。”许久未曾开口的裴砚行突然说话了,“想来陛下怕是该来找您了。”
裴砚行不着痕迹的将谢云岫与萧玉衡隔了开来,萧玉衡顺势松手,视线逡巡在裴砚行与谢云岫周身,复又落回谢云岫的眼眸里。
“我出入宫可从不用看宵禁,难不成裴大人忘了?”萧玉衡对着裴砚行道,“至于陛下,陛下如今公务繁忙怕是少有心思来管我吧,说起这个,裴大人的折子看完了么?”
裴砚行神情分毫不变,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不劳殿下费心。”
“本宫不过是怕吓到你了”,萧玉衡抬起眼皮看向谢云岫,淡声开口,“听闻你从江南回来不久,可不要沾染这糟污的事情,想问什么,带回去慢慢审问便是。”
“这就要令殿下失望了”,谢云岫拍了拍裴砚行的肩膀,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没事之后继续说道:“我镇国侯府内样样不缺,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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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只缺了一样东西,那便是从未审讯过人。”
萧玉衡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更加重了,甚至连控制不住声音中的情绪,“倒是有趣,谢北珩那样的老古板,怎么养出你这般有趣的人儿。”
“哦,倒是忘了,你自幼在江南长大。”
“罢了,那就再帮你一回吧”萧玉衡看向那群黑衣人,吩咐道:“将人弄醒后送去大理寺吧,便……便全权由陆峥负责。”
手指将额前因为动作微微凌乱的头发抚至耳后,看向谢云岫道:“这样你可满意,那陆峥可是审讯消息的一把好手,这种事让他来的确大材小用了。”
谢云岫扬唇露出一抹十分肆意的笑容,一身绯衣在皇室面前都毫不逊色,少年神情潇洒,她说:“多些长公主殿下,一番好意臣感激不尽。”
萧玉衡挥挥手,那群黑衣人接到指令,便飞速带着人隐没于暗处,完成任务去了。
“倒是个妙人”,萧玉衡看向院内零散摆放着的棉花娃娃布料,轻咳一声说着:“你那洛神裙何时才能做出来?”
“殿下,若无要事还请尽快回宫,免得多生事端。”裴砚行再次开口说着,将萧玉衡落在谢云岫身上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裴大人,如今在宫外少拿那些规矩压我,况且论起来,你才是最破坏规矩的……河东裴氏啊”,萧玉衡说罢,起身就想要靠近谢云岫。
“殿下慎言,裴某不过为国效忠,何曾有破坏规矩一说?”裴砚行再次不动声色的拦住萧玉衡的动作,“殿下有话何不直说。”
“洛神裙的话还得些许时日,不过殿下怎么回对这些感兴趣?”谢云岫的印象还停留在这位长公主殿下哄那小女孩时对于棉花娃娃的不耐,怎么如今像是转了性子一般。
萧玉衡神色一凝,状似无意道,“看着小孩子玩意觉得新奇罢了”,而后快速道,“若是那洛神裙做了出来,还请及时告知与我。”
“公主殿下消息灵通,何须云岫告知”,裴砚行先开了口,萧玉衡越看越觉得这人十分讨厌,连半分眼色都不想分给他,没想到这人竟然变本加厉,“若是云岫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去我府上。”
萧玉衡咬咬牙,觉得裴砚行说话的功力又不知在哪里精进了,正要发作,谢云岫大大咧咧的开了口,“娃衣而已,裴大人不必在意,等做出来我差人送一份去殿下府上即可。”
萧玉衡听见这话一身郁气散了个七七八八,越看越觉得谢云岫十分招人喜爱,正想拉着人好好叙叙旧,原先消失的黑衣人再次出现。
其中一人站在萧玉衡身侧低声耳语,还未说完就看到萧玉衡变了神色,表情不愉的看向裴砚行,开口说着:“裴大人倒是好手段,连陛下的想法都能算准。”
裴砚行:“殿下谬赞,不过是陛下曾与微臣提起一二罢了。”
“你!”萧玉衡柳眉皱起,看向准备行礼道别的谢云岫,又舒展了眉头。
几步走到谢云岫面前,忽视旁边的裴砚行,语气轻快,笑意盈盈说着:“亲爱的云岫,我们缘分未尽,后会有期。”
18. 第 18 章
裴砚行看着萧玉衡对着谢云岫笑意盈盈的样子,无端的感受到一股危机感,还未来得及反应萧玉衡就伸手捏住了谢云岫的脸颊。
谢云岫随之被吓了一跳,睁着眼睛惊慌的与长公主对视,只看到女子眼尾挑着看她,手指流连在她脸侧,姿态惑人道:“比我想象中的手感还要好啊……云岫。”
「系统!系统!」谢云岫表面上波澜不惊,在意识中快把系统的数据流都要震碎了。
「宿主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这长公主怎么回事?!啊!她掐我脸就算了,这种样子是在干什么?!」
系统给出的回答十分官方,「未检测到异常,宿主不必大惊小怪。」
裴砚行将谢云岫从萧玉衡的身前拽出,护在自己身后,这才开口说道:“殿下逾矩了。”
萧玉衡见到自己的手指落空,倒也不恼,离开时看向谢云岫的眼神意味深长。
“你没事吧”,裴砚行声音带着担忧的意味,急急打量着谢云岫脸上的红痕,“不若我去找大夫来给你看看。”
谢云岫看着他这般紧张的态度只觉得有些好笑,被人捏了一下脸何止于找大夫,便摇头道:“没事,不过长公主殿下与传闻中的倒是千差万别啊。”
裴砚行看着萧玉衡离开的方向,想起她离开时看向谢云岫的眼神,这让他十分不舒服,裴砚行一反常态的开口说道:“长公主殿下常年身居高位,传闻如何也难辨真假,你还是应与她保持距离才是。”
话说的极为巧妙,既点出来了萧玉衡的高高在上,也暗指其本人的心思刁钻,又对于谢云岫多加嘱咐,倒是狠狠给人上了一波眼药。
谢云岫并没有听出话外之音,对于她来说都是女孩子,就算抱在一起也实属正常,摸摸脸什么的算不得什么大事。
听见裴砚行的话也只当替长公主说话,胡乱点点头就应下了。
裴砚行见谢云岫点头的痛快一时之间也不再烦恼了,甚至有心思问着:“今日你可有别的事情?我同你一道。”
赵明德很有眼色的出来说话了,“少爷,这边剩下的事情小的可以处理,您要是有其他事情可以先去处理。”
谢云岫环顾四周,店内的众人早已各司其职,一切井井有条,除了张麻子那几个人还未处理外,一切井井有条。
谢云岫觉得有些晕,方才想到从早上出来到现在感觉经历了不少事情,那狗系统发布了一个乱七八糟的任务,导致她浪费了一天时间。
「宿主,禁止辱骂系统。」
谢云岫:……
“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谢云岫懒散的打了一个哈欠,因得容貌太过夺目,即使是打哈欠都十分漂亮。
裴砚行点点头,眼眸里倒影出来谢云岫耷拉着眼皮的可怜样,不着痕迹的扬起嘴角,只觉得少年做什么都好看,“那我送你回去?”
谢云岫困的都快要睁不开眼睛了,倚靠在门框边上,想着做马车总比提溜着两个腿强,便点点头,“那就麻烦丞相打人了。”
“不麻烦”,裴砚行说道,随即对着赵明德轻声道:“店里剩下的娃衣,各打包一份送去丞相府,麻烦您了。”
赵明德被这话一惊,方才长公主殿下要娃衣已经够让他吃惊的了,如今这丞相大人也来要娃衣……难不成,他这云锦阁已经这么火了吗?
“稍后给您送去”,赵明德说着,“还请大人将少爷安全送回府内。”
裴砚行微微倾身道谢,自幼恪守礼仪的他不论对谁都一视同仁,“还请掌柜的对……对他保密。”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赵明德被这动作弄的无所适从,赶忙连连回礼,磕磕巴巴的说着话,“小的知晓,大人不必如此。”
“大人,那我们去镇国侯府?”张管家在马车外试探的问着。
“嗯,麻烦张叔了。”
谢云岫看着裴砚行坐在马车里都十分端正的样子,又想起方才他与赵掌柜的说了片刻话,她离得太远听不真切,此时倒有些好奇。
“裴大人”,少年努力睁着眼睛也挡不住困倦的情绪,此时看起来就变得呆萌起来,当然,裴砚行不懂什么是呆萌,只觉得心都快化作一汪清水了。
“我在。”他努力保持着声音平稳。
“你刚刚和掌柜的说了什么啊?”
“小事。”裴砚行默默想着,娃衣……太过于幼稚了,若是让她知晓,只觉得羞耻。
“不说算了”,谢云岫身体因为马车晃动向下滑了一截,“我下次去问他去。”
裴砚行思索片刻,觉得这种事情若是被他问出来好似比自己说出来还要羞耻,况且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真不说?”谢云岫忽然靠近了他,裴砚行感觉到自己能嗅到少年身上发丝间的气息,一圈圈将他层层包裹住,密不透风。
那道气息远离了,谢云岫百无聊赖的说着,“不说算了!”
“不是什么大事”,裴砚行猛地抬头,一把揽住谢云岫想要离开的身体,又在下一刻猛然放下。
“不是什么大事。”
谢云岫浑身僵硬,为了避免自己的僵硬被看出来,只能顺着裴砚行的动作往过挪了几步坐着。
她再一次,久违的,闻到了茉莉花的清香。
她听见裴砚行说道,“我……让他送了几件娃衣去我府上。”
听见这话的谢云岫是觉也不睡了瞌睡也不打了,瞬间支棱起来了,“裴大人,那棉花娃娃你还留着?”
裴砚行被这话问的有些害羞,低着头却暴露了自己染上红意的耳垂,抿着唇嗯了一声。
谢云岫只觉得这人十分可爱,连玩个棉花娃娃都觉得害羞。
“早说啊,早说我先前就送去你府上了,那些娃衣一个比一个漂亮,那些裙子给娃娃穿上都十分漂亮……”,谢云岫有些遗憾,要是能和丞相打好关系,那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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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东风就完成了七七八八了。
“不要说这个了”,裴砚行拽住谢云岫的衣袖,想着那仿照着自己模样制作出来的娃娃穿上裙子的样子,更觉得羞耻了,“我们说别的吧。”
谢云岫有些奇怪,这位丞相好像十分偏爱她的衣袖,倒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人已经羞耻到快要把自己埋进土里的地步了,她也见好就收,随口说着:“那大人想聊什么?”
裴砚行感觉到自己呼吸有些紧张,努力平复着呼吸,马车一瞬间颠簸越过一块凸起的路段,他的心脏一瞬间飞越到高空而后缓缓落下。
“我最近有点奇怪”,裴砚行捂着心口道,“我总是……总是想起一个人。”
谢云岫来了兴趣,这丞相大人春心萌动她必然要来掺和一脚,到底是怎样的传奇人物才能吸引着这般惊才艳艳的人魂牵梦萦。
“是谁?哪家千金小姐啊”谢云岫自己盘算着自己之前看过的丹青图,随口报上了几个名字,“何侍郎家的千金,还是孙阁老的独女,还是……”
裴砚行听着谢云岫报出来的一连串人名,方才紧张到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情绪瞬间变得冷清,从高空一路跌落至谷底。
他说,“是男孩子,很漂亮的男孩子。”
谢云岫把胳膊搭在膝盖上用手撑着头,思索片刻,“男孩子,还是很漂亮的男孩子?”
裴砚行点点头,继续说道,“我只要一走神就会想起他,不管做什么事情,什么时候,我都会想见他。”
“大概是长的什么样子啊,我好帮你谋划谋划。”谢云岫看着裴砚行一副患得患失的样子,虽然这人有些不喜欢她吧,但是毕竟她都活了两辈子,不能这么小心眼和人计较。
“很漂亮,眼睛比夜空中高悬的星星还要明亮,视线干净而又纯粹,每一处五官都恰到好处,才情出众,是我平生所见最为聪慧之人。”
谢云岫大为震撼,纵观整个南锦国,若说裴砚行是第二,怕是没人敢当第一,这人求夸的手段也太过低级了吧。
她接着转头有些无语的看向裴砚行,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裴大人不必如此自夸,莫不是你看到的是镜中的自己?”
裴砚行一时失了脾气,他不知如何是好,满腔心意落得一场空,看着谢云岫的眼神都带着不可置信,“你觉得我会时常想起镜中的自己?”
谢云岫十分确信的点点头,一本正经的拿出证据,“首先呢,裴大人不是说是长的很漂亮的男孩子嘛,其次,这个男孩子还十分聪慧。”
谢云岫分析的井井有条,“这两条拿出去,哪个不说是裴大人您呢?”
裴砚行沉默,眼神有些受伤的看向谢云岫,活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谢云岫被他这眼神也弄的摸不着头脑,但想到毕竟人要送自己回去,为他分忧解难也不算什么大事,只得说着:“好吧好吧,那这个男孩子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一直很想念呢?”
19. 第 19 章
裴砚行低着头细细思索,若说做了什么,谢云岫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发簪他是“偷”来的,棉花娃娃是自己“抢”来的,就连看人一眼都要百般借口。
谈何做了什么引得他如此挂念。
“什么的没有做”,裴砚行补充着说,声音很低,眼睛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哀伤和迷茫,“他什么都没有做……”
颠簸的马车将少年乌黑的发丝震的在他面前一晃一晃,像一朵朵随风而起的蒲公英,裴砚行想伸出手指碰一碰,只是轻抬指尖便忍住了。
谢云岫听到这话犯了难,人家什么都没做,这丞相大人就情根深种了,有点不对劲,于是她开口试探着问:“那大人有想和他做什么吗?”
裴砚行低垂着眼睫,轻抿着唇,唇色泛着漂亮的殷红,如同血玉一般,良久才说:“我想同他一起,一起去游玩,只有我们两个人。”
“就这?”谢云岫已经准备好听什么惊世骇俗的发言了,没想到居然是这样收场的,她便歇了心思,以为是春心萌动,结果是想交朋友了。
“那大人不必担心,你大抵是想和他当好朋友了,对好友想念也是十分正常的。”谢云岫一边宽慰裴砚行,一边觉得自己说的非常正确。
“朋友吗?”裴砚行抬眸,身侧的人有些百无聊赖的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发丝,在朦胧的阳光下泛着漂亮的光泽。
谢云岫点头,“是啊是啊,大人品格高贵,人品贵重,若是想要与人想交,怕是没人会不同意。”
“这样吗?”裴砚行侧着头,方才还兴味盎然的人现在已经有些心不在焉,谢云岫觉得自己久违的困倦再一次涌了上来。
正打着瞌睡,裴砚行轻声开口道:“那我们能做朋友吗?云岫。”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谢云岫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瞌睡,裴砚行十分有耐心的等待着,马车轮毂碾过,扬起一片飞沙。
“什么?”谢云岫方才发觉裴砚行刚刚好像对她说了什么。
“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吗?云岫。”
听见这话的谢云岫诧异万分,以她这般不着调的纨绔做派,裴砚行这样的人又怎会看的上她。
“裴大人莫要取笑于我,我在京城中名声差的要命,还是不脏了大人的美名了。”
裴砚行一瞬间就将头侧了过去,谢云岫见状还以为是自己不识好歹让人厌恶了,想到此人位高权重,于是谨慎的选择闭了嘴。
侧过头去的裴砚行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难过,比在怡香院门外还要难过,毕竟那会,他或许还有可能成为谢云岫的朋友。
不至于,不至于,如此被拒绝。
他痛恨自己的情绪,可又无法自拔的沉溺其中,爱与恨都如此浓烈,可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只与经史子集,繁文缛节打交道的他来说,这些情绪是陌生的,是不可控的。
他,再一次,又一次,输给了自己。
裴砚行转头望向谢云岫,他想,这是属于他的情绪,云岫感觉不到是对的,他会慢慢地,一点一点的,让他感知到。
迷惘的眼神开始逐渐变得深邃,紧抿的唇缓缓松开变成一个微小的勾起的弧度,没关系,他遇到云岫已经很早了,比所有人都要更早的,看清楚一颗赤诚而又热烈的真心。
「系统,我还有多少生命值。」谢云岫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
「根据可供兑换的慈善值点数,目前剩余53天。」
谢云岫忧愁的扬起头,准备撞一撞车厢壁来表达自己的怒火。
已经画了许久的稿子,云锦阁生意也蒸蒸日上,怎么就才这些生命值点数,甚至大部分还是来源于怡香院。
“云岫”,看着谢云岫孩子气的模样,裴砚行在心尖上默念了无数遍的名讳重复的脱口而出,他表情温润,道“下一次,我陪你去怡香院吧。”
「他说什么?!」
「宿……宿主,请不要带坏主线人物啊!」
谢云岫和系统同时听到了这句话,皆是一片震惊,堪比在镇国侯府看到了飞机一般震惊,谢云岫表情都没来得及收敛就愣愣的说,“原来柳青真没骗我。”
“和他又有什么关系?”裴砚行蹙眉,感觉柳青真是个烦人的家伙,不仅带坏了云岫还要骗云岫,下次合该多让他抄点策论。
“没什么”,谢云岫立马端正了神色,“大人你是真的想去怡香院吗?”
裴砚行点头,对着谢云岫笑容浅淡道:“想同你一起去”随后笑容变淡,“现在不在朝堂,可以不用叫我大人。”
“那,裴兄?”谢云岫绞尽脑汁想起一个称呼。
裴砚行觉得不合适,再一次说着,“裴砚行,云岫,你可以叫我砚行。”
谢云岫想了想,果断摇头,开玩笑,叫这么亲密也太奇怪了吧。
“不奇怪”,裴砚行好像看穿了谢云岫的想法,他顿了顿接着说,“栖玄和柳青都这般称呼于我,云岫,你本该如此。”
谢云岫想了想,好像柳青是这么叫过诶,至于自家大哥,自上次去了军营许久都未回来了,也没法求证。
“好吧“谢云岫拧眉,有些别扭的开口,道“砚行。”
裴砚行一瞬间仿佛被无数朵茉莉花紧紧相拥,看着谢云岫一身绯色都觉得比往常更加俊秀,连打瞌睡都昳丽的让人心软。
喧闹尽数褪去,他将为此刻镌刻下永恒的记忆。
“大人,镇国候府到了。”
张管家话音刚落,马车便稳稳停下,裴砚行先行下了车,一只手将车帘掀起,另一只手伸出想要扶住谢云岫。
谢云岫捂着嘴巴小小的打了一个哈欠,瓮声瓮气的说着,“困死小爷了。”
接着拍了拍裴砚行伸出来的手,直接跳下了马车,得意洋洋的说着,“我可不是泥做的娃娃,下车还要人扶着。”
裴砚行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说着,“是我不对,我误会了你。”
谢云岫满意的点点头,甩甩袖子转身就准备进府。
一扭头,便看到自家爹娘大哥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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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站在门前,眼神直愣愣的看着她的方向。
谢云岫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从刚才到现在自己做了什么,眼前一黑,真想现在就直接睡过去。
谢云岫正准备蒙混过关,只见季淑雪已经拎着裙摆大步赶了过来,开口不是问责,反而带着心疼。
“岫岫,刚刚看你困了,娘一会让人给你点上一些安神香,好好睡一觉。”
谢云岫瞌睡都消了三分,呆呆的抬头应声,“是很困了。”
“那岫岫快快跟娘回府,可让娘心疼坏了。”
季淑雪二话不说就抱着谢云岫的胳膊就往府里走,也截住了谢云岫想要和大哥爹搭话的想法,将门口剩下的两人冷落的一干二净。
“问侯爷安”,裴砚行上前,动作利落优雅的行礼作揖。
谢北珩点头道,夸赞道:“砚行如今越发才华出众,俊秀过人了。”
“侯爷过誉了”,裴砚行表情淡然,“侯爷劳心国事,还望保重身体为好。”
“裴大人怎么有空送云岫回来?”谢栖玄看着眼前的人,周身带着疏离,表情冷淡,只站在那里就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我记得陛下前几日分了不少差事给你。”
“今日……”裴砚行迟疑片刻,“今日恰好碰见,思及刚好有马车顺路,便送云岫一程。”
谢栖玄听见这话不动声色的和谢北珩对视一眼,开口道:“那麻烦裴兄了,云岫性子有些直爽,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犯了什么过错,还望裴兄海涵。”
谢栖玄虽与裴砚行交往颇多,但对于此人依旧有些捉摸不透,情绪太过于沉稳平和,况且在经历过那般风波时还能冷静决断,着实深不可测。
“云岫性格真诚,自然并无过错。”
这句话一出,将谢栖玄还要继续说的话都堵死了,只得沉默的与裴砚行对视。
“府中公务繁忙。”裴砚行开口辞别,“若侯爷,谢兄无事,那裴某先行告退。”
谢栖玄没有多说什么,反而许久未开口的镇国侯谢北珩出人意料的叫住了裴砚行。
“砚行,我有一事不解。”
“还请侯爷明示。”裴砚行停住步伐,望着隐匿在檐下阴影处的谢北珩,虽年过半百却依旧儒雅俊美,将战场上的杀伐气息与书卷气融合的极为完美。
“你……与云岫是何关系?”
谢北珩开口,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裴砚行,而是谢栖玄,“爹?”
谢北珩并没有理会谢栖玄的疑问,锐利的眼神穿透距离落在裴砚行身上,青年一身落拓站在阶下,撒落在他身上的阳光勾勒出漂亮的身形。
“朋友。”裴砚行开口。
既然谢云岫愿意叫他一句砚行,也并未再次拒绝他的邀请,那么,那句朋友依旧作数,裴砚行心想。
谢北珩神色微变,不再发问,反而说着:“砚行方才提及公务繁忙,那便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我们下次再叙。”
裴砚行再次作揖,道:“还望侯爷多多保重。”
20. 第 20 章
微风卷着破晓的凉意吹进敞开了半角的窗缝内,窗檐上不知何时放上了一捧带着露水的茉莉花,混杂着飘入纱帐内。
塌上的被子被毫无章法的裹着,露出来的大片肌肤白中透粉,泛着莹润的光泽,熟睡中的人儿将脸埋在环抱的软被中,只露出一点被摩挲的发红的眼尾。
“岫岫……岫岫……”声音很轻,在门外试探性的呼唤着,“今日可还要去寻访夫子?”
床塌上的人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瞬间睁开了双眼,困倦还未褪去就强迫着清醒起来。
“娘,要去,马车给我留着。”
……
“裴砚行!”穿着中衣的柳青被自家府内的家丁胁迫着站在了丞相府内院,带着浑身不满的说着,“你今日休沐,为何不能也放我去休沐!”
柳青被从床上绑下来时天色尚且昏黑,可他视线不过将将落到青年身上时,一瞬间天光乍亮,清辉洒落。
裴砚行神色泠然,手中的笔墨未有丝毫停歇,开口也不过寥寥数语,“柳将军的决定,与我何干?”
“你!”柳青气极了,他睡的好好的,突然被人从床上绑起来,谁又能心情好,“那你告诉他们,让我回去。”
裴砚行还未开口,柳府的家丁便直言不讳,“将军说要看着公子好好抄完策论。”
“那次是他要我去的!懂吗?是他!”柳青声嘶力竭,“不是我!”
家丁们神情未松动半分,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既如此,不如安心抄写。”裴砚行从奏折中抬起头来,眼神锐利如刀锋,是柳青熟悉的语气,“江南水灾泛滥,北部蛮夷躁动,策论并非纸上谈兵,待有一日落在实处,或许能改变一国命运。”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柳青被家丁松开,揉着自己被扭得通红的胳膊,“我不过一个草包,家国大事有你们这样的人处理就行了。”
裴砚行坐姿端正笔直,并没有回应这句话,柳青看着看着有些走神,突然想到冬日陛下寿宴,满堂的美玉不如此人手中敬来的一樽美酒,只消得站在那里,就已是南锦国的珍宝。
“我抄,我抄还不行吗?”柳青叹气,认命的坐下来开始誊抄。
落笔出墨迹晕开一片,谢云岫拧眉听着面前的所谓“夫子”讲着那些诘屈聱牙的章句,笔下字不成局。
“女子无才便是德?”谢云岫将毛笔放在笔架上,用手支着头,斜睨着那头发花白的夫子,冷笑着开口,“你告诉我那意思是女子没有才华便是有德行?”
夫子手中握着书卷,抚摸着自己花白的胡须连连点头,“正是正是,的确如此。”
“倒是不知哪本书哪个章句做出此解?”谢云岫也没有心思继续听下去了,干脆快刀斩乱麻,“我虽年岁不大,可依旧能分辨理解这句话。”
“女性能够保持谦逊和内敛,不过分炫耀自己的才华,将品德放在首位,这是一种珍贵的德行。”
“错了!错了!”那夫子捋着自己的胡须语气焦急,“无是没有的意思,才是才华,德是德行,你那才是曲解。”
谢云岫一瞬间失望到极点,就连这句话都能被做如此解释,又谈何去让人教授莺莺一群姑娘呢?怕是还未讲多少仁义礼智信便被长篇大论的女戒侵入骨髓了。
“就到这吧。”
柳青高兴的放下笔,已经连续在丞相府报道快一周了,终于能够在午膳开始前停笔了,真是可喜可贺。
“砚行,那我今日可以提前离开了是么?”柳青有些高兴的说着。
裴砚行将最后一份奏章合起,规整了桌面上的物品,方才起身淡声回应着:“倒也不是。”
“你又在卖什么关子,今日抄写的策论我才发现原来你说的治理水患早有人提出意见了,不过那样的措施可行吗?”
柳青想起自己刚刚抄写的句子,句句论证详实,逻辑严密,内容丰富,堪称完美,抄写的时候看着论证出来的结果,他就在想若是用于实处不知道能解决多大的麻烦。
反观裴砚行,面色如常的扫视了一眼誊抄过的字迹,沉吟片刻给出了结论,“修建堤坝虽有一时之利,但往往不过数年数月,若遇雨水泛滥,倒塌崩溃不过一时之间。”
柳青有些好奇,“那怎样才能彻底解决呢?”
裴砚行手指扶住桌角,整个人氤氲在朦胧的光线中,声音是少见的不确定,“或许今日,或许明日。”
“今日?明日?”柳青被这句话说的有些懵。
裴砚行点点头,“不计一时之利,多积千秋之功,或许今日所做便足以应对,或许明日计划可供百年变动。”
谢云岫有些疲倦的躺在贵妃塌上,莺莺温柔的替她按揉着头上的穴位。
“公子何必如此心急?你不是说了吗?或许很快就能找到了,教学也便有百年的功效。”
谢云岫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云锦阁每日进账也不过够自己几日生命值,目前想要于青楼救风尘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真是让她挫败万分。
“话虽如此,可我已经找了一周左右的人了,京城但凡有名有姓的夫子我都寻访过了,下一步我都不知道该去何处……”谢云岫声音缓慢,带着迟疑的不确定性。
莺莺动作越发轻柔,“公子不必心急,莺莺一介风尘女子,读书识字已是公子与上天恩赐,至于其它,着实不敢妄想。”
谢云岫一把抓住莺莺的手腕,迅速起身面对着她,“可你,可你难道不想所有女子都能和男子一样有平等的,公正的受教育机会吗?”
莺莺莞尔一笑,带着谢云岫看不懂的情绪,“公子说笑了,这不是我们能肖想的事情。”
谢云岫没有应声,澄澈的眼睛直直撞入莺莺眼睛里,莺莺下意识的低头躲避,谢云岫扶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句的说着:
“我真的不相信,整个南锦国竟无一人能做到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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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砚行看着柳青执着的话语,久违的露出一抹笑意,“或许,你能做到。”
听见这话的柳青赶忙拒绝,“你可别打趣我了,我可是最初连那策论写了什么都不知道呢,可别抬高我了。”
青年手指抚平奏章最后一点褶皱,从亭子内信步走出,没有对于柳青的话做出任何评价,反而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平淡。
“用午膳吧。”
谢云岫看着满桌菜色,有些兴奋的抬头看着谢栖玄,脸上是盖也盖不住的惊喜,“大哥!你怎么知道我想吃城西的糕点铺子。”
谢栖玄忍住自己快要飞到天上去的唇角,故作平静的道:“顺路碰见,想起你爱吃,便买了一份带了回来。”
“瞧瞧,瞧瞧,咱们大少爷还学会说‘谎话’了,活久见啊。”季淑雪咽下一小口糕点,出声调侃道,“害羞什么啊,做了就勇敢一点!”
谢云岫看着谢栖玄快要低到餐桌底下的头,有些无奈的对着自家娘亲说道:“娘,你可别说了,大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
“就算是这样,今日也该我和岫岫说话了。”季淑雪分毫不让,“明日在轮你。”
“诶?”谢云岫刚发出了一个音节,侯爷谢北珩清了清嗓子,在桌下捏住自己夫人的手,眉眼温柔似水的看向季淑雪,“夫人不是说今日陪我吗?
“下次下次。”季淑雪随口敷衍着,又眼神发亮的看向谢云岫,“岫岫上次说的礼物什么时候给我啊,我期待好久了。”
谢云岫思考片刻,计算着云锦阁的速度,这才开口说着,“兴许还得一周,娘你可别着急,就快了。”
“我看着别人那棉花娃娃十分可爱,可是羡慕坏了。”
裴砚行看着柳青在桌上高谈阔论,他没有附和半声,往日也是这样,柳青早已习惯了。
只是这最后话音落在了棉花娃娃头上,裴砚行骤然抬头,不经意与柳青四目相对,柳青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甚至带着自我怀疑。
“我是说错什么了吗?”
“并无。”裴砚行放下筷子,“我吃好了,你慢慢吃吧。”
“等等,砚行,等等。”柳青赶忙往嘴里快速刨饭,口齿含糊不清,“我记得云岫不是送你了一个棉花娃娃嘛,赶明也让她送我一个。”
裴砚行离开的步伐止住了,转身十分认真的看着柳青,柳青虽对裴砚行这副不近人情的态度有了免疫,可冷不丁如此被端详,依旧心里打鼓。
“不许。”裴砚行一字一顿说道,罕见的叫了柳青的名字,“柳青,不许找他要,喜欢我可以给你买一个。”
柳青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没想到不过如此,着急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无所谓的点点头,“成啊,云岫那般也不知道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呢,既然你发话了,那我可要狠狠敲你一笔。”
回应他的只有裴砚行的背影,和留在风中的短暂的两个字,“随你。”
21. 第 21 章
隐于衙署深处的牢狱,石墙森冷浸着潮气,铁栅窗偶尔漏下几点日光,水珠自墙壁缝隙滴落,砸在锈蚀的锁链上,远处隐约的刑具碰撞,在幽长廊道里荡开死寂的回声。
狱卒甲叶靴踏过,扬起阵阵灰尘,靴底碾过虫豸的脆响,在此刻的空间中都格外刺耳。
“谢大人不必来此处受罪,这可是长公主吩咐的事情,小的自然不敢怠慢”
大理寺寺丞鲜少踏足此处,即便是跟在狱卒身后,神情都带着些反胃,只得忍下赔笑着说,“此地糟污,怕是要脏了大人的眼睛。”
不过令他诧异的是,这镇国侯府的小少爷却是神色如常,莫说是一般人都有的嫌恶和惊恐,甚至连一点不适感都没有表现出来。
谢云岫踏在地上的步伐轻盈而平稳,这样的场面让她想到曾经在孤儿院时为了一块蛋糕甘愿去地下室打扫卫生的场景。
“不妨事”,谢云岫声音缓和却带着不容质疑的态度,“倒是不知,这长公主吩咐下来的事情,怎么如今半月过去了,未有丝毫进展?”
寺丞被这句话惊的出了一身冷汗,用袖子擦了擦后顶着谢云岫看过来的视线,讪笑着说:“这人嘴严,下来我就大刑伺候,大人不若出去吧。”
“我怕是没时间等了”,谢云岫云淡风轻的走近下一道被解开锁的铁栅栏内,停住脚步等着寺丞进来,接着说道:“等你问出来怕是罪魁祸首都要舞到我面前了不是?”
“哪能呢”,寺丞身体一僵,咬咬牙边走边开口说着:“大人若是想要看便看吧,我差人将人提出来就是,也不必来此受罪啊。”
“开门吧。”谢云岫站在牢房门前,视线扫过地下铺着的稻草,和来时旁边牢房内的截然不同,干燥而又饱满。
狱卒与寺丞对视一眼,腰间的钥匙因动作被撞击的叮铃作响,寺丞看着谢云岫还想再说什么,未等开口就听到谢云岫有些不耐烦的重复道:“开门。”
钥匙插入,转动,锁芯扭动,锁扣崩开,门栓发出老旧的嘎吱作响的声音,而后缓缓打开。
“没想到大理寺的犯人条件这么好的吗?”谢云岫踩在松软的稻草上,感受着脚底传来的触感,“倒不像来坐牢的,倒像是来享受的。”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一旁准备的餐食上,残羹剩饭都快堆砌起满满一碗,肉菜汤食一应俱全。
寺丞狠狠剜了狱卒一眼,看到狱卒想要开口分辩,立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对着谢云岫说话的声音谄媚,“这不是怕他死了嘛,大人可不要误会了才是。”
“你倒是好心肠”,谢云岫站在被关押的人面前,仔细打量片刻,明知故问道:“倒是不知,什么时候犯人也不用穿囚服了。”
“看来长公主殿下说话好像不是很管用啊。”谢云岫似笑非笑的看着寺丞,“你说是吧,张麻子。”
张麻子抬起头,眼神阴冷的看向谢云岫那张言笑晏晏的面庞,光线昏暗,那道视线便越发瘆人。
“这……这……”寺丞支支吾吾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张麻子冷笑一身,站起身来,身上绑缚的锁链因得他的动作哐当作响,虽然身量不高,但表情阴狠,声音嘶哑道:“你想问什么?”
谢云岫倒是对这番威胁的气势没有任何感觉,好脾气的淡笑说着,“只是好奇,你和那陈岩是什么关系,值得如此为他卖命。”
张麻子还未反应,寺丞就已经被吓得瘫软在地,手指颤抖着指向谢云岫道:“陈……你怎么知道的。”
“和他没关系”,张麻子视线扫过被狱卒扶都扶不起来的寺丞,视线落回谢云岫身上,“不过有一事,还请公子赐教。”
谢云岫并没有理会张麻子的话,反而趁着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方便了她的动作。
“丞相大人,您和镇国侯府到底是何关系?”
早朝刚下,白衣卿相的笏板被收起,还未来得及多走几班便被身后的人唤着停住了步伐。
青年眉眼间还带着前一晚未消的疲倦,即便是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都无法掩盖惊艳的容貌,走在平凡宫道内的身影都如此与众不同。
“侯爷曾是裴某的恩师。”回应平淡而又有力度,“片刻不能忘怀。”
开口问话的几人互相对视一眼,趁着裴砚行今天在朝堂上难得的好说话,立马换了一个人开口发问,“大人,您知道的我们问的不是这个。”
年轻的丞相视线带着迟疑落在他们身上,只听见那人仔细斟酌了片刻才复又开口,“最近京城传言……您与侯府那二公子交往过密,我们只是好奇,好奇。”
那人甫一问出来就觉得好生奇怪,原以为不会收到回应的一群人正准备各自散开,没想到裴砚行居然给出了回答。
“确有此事。”
“这……”其中一人鼓足了勇气,顿了顿继续说道,“哪怕是大人有所不知,刚刚我听陈尚书说今日那二公子去闯了大理寺……”
裴砚行原本疏离的视线瞬间汇聚起来,落在说话的人身上,待声音越来越低快要听不见时裴砚行开口问道:
“何时听见的消息?”
“方才下了朝陈尚书好像就因为这事去找了陆峥大人,也不知道那侯爷公子如今怎样了。”其中一人回应着。
“多谢。”
裴砚行抬手作揖,徒留余下的人一脸茫然,这位少年丞相第一次有了稚气的神情,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焦急的情绪。
虽皇帝御赐这位年轻的丞相在宫内可以自由出入,可共事的臣子们却心知肚明那特权形同虚设。
那高位上站着的是一把皇帝一定要锈蚀的利刃,是本该疆场谋划战局却又被强硬剪掉翅膀的猛禽,是如玉如竹却要浸染官场不得解脱的世家子弟。
耳边的风徐徐吹来,裴砚行的衣袖都因为疾步快走的动作而凌乱,一路行至宫门前,反常的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直直走向丞相府的马车,随即开口吩咐小厮。
“大人万万不可啊!”瘫软在地的寺丞如同回光返照一般一下子爬了起来,发觉自己话语有些奇怪立马找补道:“千万别脏了您的手才是。”
谢云岫将人一脚踹翻在地,一脚踩在张麻子身上,语气嫌恶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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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讨厌别人用那种视线看我,况且”,她冷笑一身,“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想回答你的问题。”
张麻子的脸和地面上的稻草摩擦产生刺痛感,他丝毫不觉,反而大笑出声,“大人不回答也没关系啊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又立刻变得阴森,“毕竟……你怕是什么都不会查出来的。”
谢云岫抬脚松开他,她还是不能接受仗着权势以势压人,有踢了一脚权当泄愤,语气随意道:“没关系,我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么?”,视线转向寺丞,“不过这位大人的答案,怕是有些难办了,你说是吗?寺丞大人。”
“有意思,真有意思!”空旷的地牢里传来一阵鼓掌的声音,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一身绫罗绸缎的陈岩站在甬道尽头。
陈岩身形太过瘦弱,在谢云岫眼里立马和王元亨那般庞大的身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陈岩上下扫视谢云岫,却没有看到自己期待的惊慌失措。
“你怎么不惊讶我为何在这里?”陈岩边走进边说道。
谢云岫用脚尖将地上的锁链踢到一边,闪身走出了牢房内,没有分半点关注在陈岩身上,“为何惊讶。”
“陆峥大人在张麻子几人刚进大理寺就被派遣去了北夷之地,如今的代理大理寺事务一职的不正是陈尚书门下宾客吗?”
陈岩面色一变,眼睛眯成一条缝,那张有碍观瞻的脸立马变得惊悚起来,“你又如何知道?”
谢云岫淡然一笑,“那自然是我的图纸怎么丢的,我便怎么知道。”
陈岩咬牙看着笑得一派从容的谢云岫,先按捺不住的快步走了过来,“图纸?谁向你告的密?”
谢云岫心下一喜,她调查了许久都只能调查查出一点线索,而大理寺这边丝毫没有消息,便想着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一来就撞到了大的。
「系统,我感觉任务快要完成了!」
系统的数据流平淡无波,「还请宿主不要进行毫无根据的幻想,脚踏实地完成任务才是正道。」
「你就等着瞧吧!」
“告密?小爷从不需要人告密”,谢云岫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还比自己矮一头的陈岩更觉得十分好笑,“倒是你陈岩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今日倒来了大理寺,不正是证实了我的话吗?”
“谁说我是无事的。”陈岩看着谢云岫只是猜测,并没有实际证据,心也放下去不少,指了指趴倒在地上的张麻子道:“这人大理寺今日刚刚审讯完毕,如今准备要无罪释放了。”
“哦?”谢云岫看向那位寺丞,“我方才可是听说还没开始审讯呢,如今又说是无罪释放,不知是看不起我谢云岫还是看不起长公主殿下呢?”
“这位大人,是这样吗?”
寺丞看一眼谢云岫,又看一眼陈岩,一边是镇国侯府的少爷,一边是自己顶头上司直属上司的孩子,两边谁他都得罪不起,又准备装晕了。
“寺丞大人,这的确需要好好分辩一番了。”
寺丞还未来得及装晕,又一道让他十分耳熟的声音响起,这平日里鲜少有人踏足的地牢,今日生意倒是十分红火。
22. 第 22 章
“岩儿,你今日逾矩了。”说话的人正是陈岩的父亲,兵部尚书陈靖远。
谢云岫见此情行饶有兴味的挑眉,“今日热闹,陈大人怕是下了朝就赶来了吧。”
陈靖远没有理会谢云岫的话语,反而对着寺丞拱手说道:“我已告知景洪今日提人,还请烦请寺丞带人出来。”
一边是已走过正路名正言顺提出要求的实职尚书,一边仅是侯府风流浪荡的贵公子,任谁都知道如何抉择。
寺丞赶忙就差使狱卒将人松绑带出来,讨好的对着陈靖远道:“大人何必亲自前来,知会小的一声就行。”
“哼”,陈靖远冷笑一身,意味不明的视线落在谢云岫身上,带着明晃晃的恶意,“我这不是怕镇国侯府势大,大人怕是会为了权势折腰。”
“不敢不敢……”寺丞接连说着。
“尚书大人倒是好手段。”谢云岫一把将牢房门关上,“不过,今日我是来要结果的,并不是同你说笑的。”
“至于冒犯,谢某觉得……江南水患治理的赈灾银子还是北蛮的军饷比较有说服力不是么?”
谢云岫脚尖抵着铁门,侧身看向张麻子,温声接着道,“或许你不知道吧,陈大人所说要好好供养你的妹妹,实则早早被卖去青楼了。”
“你是如何知晓此事的?”陈靖远面色一变,“谢北珩告诉你的?无凭无据的事情也不怕我去陛下面前参他一本。”
“你胡说!”这是张麻子的声音,“我妹妹才十二岁!你胡说!”
谢云岫蹲下身,看着张麻子躺在地上的脸不知是因为情绪激动还是因为挤压变形,她淡声开口,“我如何知道呢?”
“我的名声你是知道的,我说的是真是假你自然可以怀疑,不过,张麻子,你出去了要面对什么相必你自己清楚。”
“更别提你的妹妹,十二岁,孤苦无依,陈大人的手段你比我更清楚。”
张麻子立马开始挣扎起来,还未挣脱,陈靖远的声音就立刻响起:“按住她!”
张麻子的动作被止住,陈靖远长舒一口气,带着笑死死盯住谢云岫,他没想到谢云岫竟然不按常理出牌,每句话都在威胁她。
陈岩看着自己父亲铁青的脸色,立刻低眉顺眼的站在他身后,唯唯诺诺的叫了一声:“父亲。”
“谢小公子,此处只有你我几人”,陈靖远视线扫过其中所有人,“你难道没有一点害怕吗?”
谢云岫依旧是云淡风清的样子,陈岩身后鱼贯而入一群人,蒙面带刀,站在两人身前将此处紧密包围。
“陈靖远,可是你告诉我会好好照顾我妹妹的!”张麻子按住,嘶吼出声。
陈靖远笑意愈发深了,眼尾的褶子炸开,一派和善,“自然会好好照顾的,如今锦绣华服,怕是乐不思蜀了。”
“你不得好死,陈靖远!”张麻子只开口骂了一句,其中一个黑衣人立马堵住了他的嘴,推开狱卒之后将人一把提起,对着陈靖远道:“大人,如何处置。”
“带回去吧”,陈靖远挥挥手,看着寺丞努力缩成一团减少自己存在感的样子,扬声道:“免得给这位寺丞带来麻烦不是。”
寺丞连滚带爬的行了一个大礼,在他不远处黑衣人手上的剑刃泛着寒光,“是是是,大人您说的是。”
“爹,这谢云岫呢?”陈岩恨毒了谢云岫,次次下他面子,“怎么处理她?”
陈靖远并不明说,只是向着谢云岫步步逼近,黑衣人的包围圈也越来越小,“这就要看谢公子的态度了,不是吗?”
谢云岫歪了歪头,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什么态度啊?”
“是说陈大人逼死正妻让妾室登堂入室,还是说陈岩不能人道与小倌厮混?”
“抑或是二者皆有?”
谢云岫甚至毫不在意的倚靠在铁栏杆旁,“陈大人难道不好奇我是从何得知的吗?”
陈靖远步伐一顿,但依旧站在了谢云岫面前,审视着这位传言中纨绔蠢笨的世家公子,“倒是小看你了,不过毫无证据的话即便是说出来也没有太大用处。”
谢云岫点点头,只听陈靖远继续说道:“你不怕我?”
谢云岫笑出声来,“有何要怕?我既然敢孤身一人前来,自然有我的道理和退路。”
“倒是陈大人如此大张旗鼓,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谢云岫几步靠近一个离她最近的死士,她想起那不过十二岁的姑娘怯懦的不安,哭泣,委屈,绝望的眼神。
送她来的人,身上佩戴着的玉佩与面前死士身上的如出一辙。
不过,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谢公子”,陈岩开口,谢云岫转身,眼睛与陈岩对视的一瞬间,两把剑刃架在她肩上,与脖颈处的布料摩擦,谢云岫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不知你是从何处得来的如此荒谬的消息,不过没有关系,若想活命的话,不若从了我”,陈岩继续说着,“我爹会看在你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放你一马的。”
只要谢云岫今日于他□□受辱,以他那般风流要强的性格,定然不敢将此时传播出去,那么他口中的把柄就会成为他陈家刺向镇国侯府利器。
到那时,莫说是太子,就连陛下也要敬他们三分。
谢云岫对于随时危急她性命的刀剑视若无睹,反而言辞讥讽开口,“凭你也配?”
陈岩看着他一副不怕死的模样,躬身对着陈靖远道:“父亲,她如此不识好歹,不如让孩儿好好教训他一番。”
陈靖远看着谢云岫那般态度轻蔑,也不知他是从何处来的勇气,如今胜券在握,只要谢云岫出去时还有一口气,他便能将此事全盘压下,镇国侯亲自来也调查不出半点问题。
毕竟,谁叫他谢云岫是自己要来呢?
得到父亲首肯的陈岩一时之间也没了那般颓靡的气质,虽然脚步依旧虚浮,但明显带着一点力道了。
谢云岫在京城中名声虽不好听,可那容貌是一等一的,任谁来都难以对其容貌有半点异议,即便身处阴暗地牢,即便被威胁束缚,反而更添风情。
比女子还漂亮的男子,陈岩咽了咽口水,用手搓着衣服上来就想要扒开谢云岫的衣领。
随着陈岩的动作,黑衣人手上的剑刃偏离方便陈岩的动作。
谢云岫见此情形,眉眼间寒气陡升,瞳孔已看向左首那人持剑的手腕,其上青筋暴起,虎口距剑柄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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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三寸,是惯用蛮力的路数。
而那右侧的剑锋明显更沉,贴住喉骨的角度刁钻,持剑者指节泛白,显然在强压手抖,怕伤到自己的主子。
谢云岫趁着剑刃松开半份的空隙,忽的矮身沉腰,左膝撞向左侧持剑膝弯。那人吃痛前弓,剑锋顺势上挑,却被谢云岫屈肘一夹,剑身卡在肘弯骨缝间。
右侧剑锋追来的刹那,她借夹剑之势旋身,后背撞在那人胸口,同时左手扣住左边黑衣人的手腕猛拧,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人惨叫着松开拿着剑的手,软剑已被谢云岫反握。
右侧黑衣人的剑尖擦着她后颈掠过,谢云岫屈指弹击左剑剑脊,震得那人手腕发麻,剑锋更加大幅度偏移。
说时迟那时快,谢云岫拧身反刺,左手中的剑刃直取右侧黑衣人持剑的手腕,右手握住剑借旋身之力横向削去左侧黑衣人下盘。
两声闷哼几乎同时响起,一柄长剑悄无声息的落地,剑身铮鸣作响,一切只在瞬息之间。
陈靖远还未来得及反应下令,陈岩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谢云岫并未因此而心慈手软,手中长剑刺出。
陈岩下身一紧,低头看去,一片血泊,血流如注。
疼痛迅速漫上来,嘶吼出声,陈靖远看到谢云岫毫不留情的动作,愤怒冲昏头脑,正要对着黑衣人下令。
地牢内从远处传来一道惊恐的声音,恭敬而又急切。
“丞相大人!万万不可!”
陈岩已经疼得快要晕厥过去,吃痛的在自己的血液和尿液中打滚呻吟,陈靖远不忍直视的闭上眼睛,沉声开口。
“陈氏庶子陈岩,冒犯了谢公子,还请恕罪”,复又咬牙,想起谢云岫那一连串威胁的话语,再次开口。
“我手中有你想要的东西,谢公子,你在京城中找了许久,不是么?”
谢云岫手中的剑刃还在滴血,可身上却一尘不染,陈靖远背后的手指微动,黑衣人逐渐从甬道中退出。
谢云岫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一场面,又看着满身怒火无处发泄的陈靖远,道:“不知陈大人要谢某用何物来换?”
陈靖远听到通道内的声响,步伐急切往前迈步,想要同谢云岫耳语,谢云岫剑刃朝前制止了他的动作。
“大人就这般说吧。”
“我要你,把所有知道的东西都烂在肚子里。”
“这倒好说,不过要看陈大人给出的筹码是不是我想要的。”谢云岫听到甬道内的声音越来越近,陈岩蜷缩在地上也没了动作,生死不知,眼神扫过,只觉得活该。
谢云岫一把将手中的长剑扔在陈岩身侧,转身就想要离开,突然想起什么,霎时间回头,与陈靖远未及时收起来的阴毒视线碰撞。
谢云岫笑道,“陈大人,张麻子还请原封不动的送来大理寺吧。”
随即没有等待陈靖远的反应,转身便离开。
陈靖远的视线如同毒蛇一般沾染在谢云岫的背影上,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之后,陈靖远才一脚踢向陈岩,暗骂一句:
“没用的东西”,随即又大笑一声,“也算是有用,不然我都没想到裴砚行竟真能为她做到此处。”
“也是方便了我………”
23. 第 23 章
一角绛紫衣袂撞入视线,青年一身官服衬得气质更加出众,面容俊朗非凡,额角饱满,眉如墨画,唇色淡红似染春樱,偏偏一双眼瞳墨黑清亮。
下颌线条利落分明,唇线清晰,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阴影,顾盼间既有簪缨之士的端方,又含少年人未脱的清俊。腰间玉带紧束,勾勒出修长身形。
即便是谢云岫早已见过多次,可出现在此般糟污血腥之地却已经掩盖不住裴砚行得风华绝代。
“你……还好么?”裴砚行没有在意自己衣摆处沾染上的灰尘,向来洁癖到了病态的人,即便刺鼻的血腥味充满嗅觉,依旧还在靠近。
“我还好,你别过来”,谢云岫察觉到了裴砚行微微皱起来的眉头,“我们出去吧,事情结束了。”
裴砚行没有回应,向前的脚步不停,谢云岫扬声再次说着:“裴大人,我说,结束了,不要再进去了。”
裴砚行脚步一顿,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谢云岫身上,一身玄色衣衫,完全不像是少年喜爱的那般张扬风格,还有不用靠近就能清晰闻到的血腥味。
看着裴砚行还要继续往前走的动作,谢云岫有些无奈的小跑过去,想要伸手拽住他的手腕带人出去,又想到自己刚刚拿着那把剑做了什么,又缩回了手。
裴砚行看着她的动作,抿了抿唇,眼睛垂下去盖住自己的情绪,伸出手拉住了谢云岫的衣袖。
谢云岫看到他的动作,有些疑惑的抬头与裴砚行对视,眼底带着疑惑,只见面前的人手指从衣袖一角蜻蜓点水般滑至手腕处。
今日谢云岫一身劲装,将腰线身形勾勒的及其完美,裴砚行手指虚握住她的手腕,温凉的温度在相交处传递。
“刚刚……”谢云岫专注的看着身侧的人睫毛颤动,像一只翩飞欲起的蝶,“为何不继续。”
谢云岫神游天外,问题在脑子里一滑而过,不假思索的给出了答案,“刚刚见了血,怕你嫌弃。”
只见裴砚行眼睫一抖,而后睁大了眼睛,谢云岫只觉得与她记忆中对于这人淡漠难以接近的印象全然不同,可爱到,与那只双颊带着红晕的棉花娃娃十分相似。
“你受伤了吗?”裴砚行手指一松,甬道悠长寂静,空气中尘埃翻飞,他依旧想要停下来仔细检查一番,“还能走吗?”
谢云岫骤然间窥见一丝不同寻常的感觉,又被自己的异想天开逗笑了,在裴砚行面前转了一圈,摊开手道:“我怎么可能会被人欺负,不过就是别人有点惨了。”
裴砚行看着少年活蹦乱跳的模样稍微放下心来,又发觉话中的‘别人’,几步跟上谢云岫的步伐,神情认真道:“需要我帮忙吗?”
谢云岫踏出大理寺地牢的最后一道卡口,阳光久违的倾斜而下,如同天边飞流而下的瀑布一般。
裴砚行站在光影交错的地方,仰头看向台阶上沐浴着阳光的少年,此刻,她像极了天上而来的使者。
裴砚行得心脏剧烈的跳动,他不可自拔的幻想着,沉溺于,这位使者,或许为他而来。
他听见谢云岫嗓音澄澈跳跃,道:“你真的太可爱了。”
裴砚行年幼时曾抚摸过波斯国进献给皇室的幼猫,触感柔软细腻,密密麻麻的将他的手指包裹住,可此刻他觉得他全身都好像如同那时的感受一般。
可爱,裴砚行克制不住的想着,值得喜爱。
那么或许,或许,谢云岫同他一样。
同他一样,想做彼此,此生,最好的,独一无二的朋友。
那抹阳光斜斜照进马车内,裴砚行眼神再也挪不开了。
“诶!”谢云岫刚坐上马车,一眼就看到了小桌上放着的棉花娃娃,惊喜的问着裴砚行,“你怎么将它放在马车上呀。”
与送出去那日不同,今日的棉花娃娃被人仔细的穿上了一身绯红色的衣衫,配上带着红晕的面庞,让人心软了一地。
“好可爱!”谢云岫点点棉花娃娃红晕,“要被可爱晕了。”
裴砚行这次觉得不仅是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了,他的全身都要飘起来了,谢云岫再不看他,他就要飘走了。
“裴……?”谢云岫扭头看去,话音卡在了喉间,看着眼前的场景震惊的失了声。
只见往日克制疏离的人此时身形散漫的倚靠在马车的一角,眼睛湿漉漉的半耷拉着,脸上带起如同那棉花娃娃一般的红晕,身上的官服此刻微微散乱。
谢云岫呼吸一滞,空气中血腥味尽褪,浅淡而又浓烈的茉莉花香席卷而来,她清晰的看到裴砚行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手指颤抖着。
就连他的声音也颤抖着,他说,“云岫……不要看我。”不要看我这般狼狈的样子。
谢云岫吞咽着口水,第一次十分清晰而又明确的感受到,什么叫做秀色可餐。
她想要挪开视线,可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一遍遍描摹那如同美景一般的少年情态,美艳到不可方物。
“云岫……”裴砚行再次开口,声音微小而低哑,谢云岫失去了理智,手中抱着棉花娃娃,又不由自主的跟随自己的想法和本心挪了过去,“你……你摸摸我的脸,好烫,我是生病了吗?”
谢云岫手一抖,棉花娃娃掉在两人中间,整齐的小衣服也被撞得凌乱些许,谢云岫尚存着的些许理智让她踌躇的不敢伸出手。
裴砚行继续开口,声音带着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沙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云岫,我好像生病了,你帮帮我,可以吗?”
好朋友,生病。
捕捉到关键词的谢云岫瞬间卸下来防备,如今在这里她也是男孩子,裴砚行也是男孩子,丞相又怎么样,也不过才刚刚成年而已。
好朋友之间相互照顾一下,有什么问题。
说服了自己的谢云岫顺理成章的将裴砚行遮住自己眼睛的手腕挪开,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
眼睛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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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红意,乌黑的眼瞳此刻清晰映照出谢云岫面容。
谢云岫手指微屈,指节碰上裴砚行如同染上胭脂的面颊,温度滚烫,谢云岫好像被烫到一般想要收回手。
裴砚行先她一步,将那带着试探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这张脸生的太过于完美,即便是这般‘虐待’都无法削去半分美感。
谢云岫清楚的感受到来自裴砚行如玉的手指和丝滑的脸颊皮肤之间的触感,奇妙而又引人流连。
“云岫……我是生病了吗?”那双眼睛抬起,雾气蒸腾而起,“要是生病了……”
“没有”,谢云岫感受到裴砚行按住她的手松开些许,顺着力道将手放在裴砚行得额头上,温度冰凉,不像是发烧的样子。
“没有生病,可能只是天气太热了。”谢云岫看着窗外的日光道,“你刚下早朝就匆匆赶来这里,算算时间大概是直接骑马赶来的吧。”
“也许累到了,好好休息就行。”
裴砚行看着那只手抽离,急促的呼吸变得缓慢,而后渐渐平稳,他感觉到自己异常的情绪如同潮水般褪去,温声道:“原是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谢云岫手心间还残留着那抹滚烫的感觉,咬牙克制住自己想要摩挲手指的变态冲动,努力将注意力转移,放在被冷落许久的棉花娃娃身上。
“裴,咳……砚行”,谢云岫想着自己刚才那番举动,这下要说是纯洁的陌生人关系也洗脱不了嫌疑了,“你觉得这只棉花娃娃怎么样。”
裴砚行有些羞耻的随着谢云岫的视线看向自己早晨一时兴起带过来的棉花娃娃,早知会遇上她,定然不会昨日深夜换了娃娃的衣服,今日又让她看到。
“很好”,裴砚行神情认真的看着谢云岫接着补充道:“十分……”他想着措辞,突然想起谢云岫方才说的话,低着头轻声道:“十分可爱,我很喜欢。”
谢云岫一下子开心起来了,感觉前途十分辉煌,就连世人口中夸赞能文能武,才华横溢的丞相都拜倒在她的棉花娃娃裙下,这下什么慈善值,生命值,通通手到擒来。
她满意的点点头,裴砚行的声音变得平稳,再次说着:“我听柳青说你最近在找夫子,可有什么眉目?”
提起这个谢云岫一下子垮掉了,想她一路本硕博跳级连读,归来不过二十五六岁,期间又白手起家建立自己的事业。
马失前蹄惨败在找老师身上,也是令人身份挫败了,少年叹口气,无奈的说:“我原以为京城人才济济,却没想到都是些腐儒,张口闭口都是些规矩人的东西。”
裴砚行认真的听着她的话,待谢云岫说完才试探着开口,“不知想要夫子教授什么?我识得一人游学千里,踏遍各处,或许能符合你的要求。”
谢云岫眼睛一亮,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果然和丞相大人搞好关系十分有用啊。
“是谁?”她兴奋开口,语气都是盖不住的雀跃。
24. 第 24 章
裴砚行的眼睛里倒映出谢云岫期待的神情,那是鲜少在自己身上看到的情绪,他于是放缓了呼吸轻声开口道:“慈云寺,寂空大师。”
“我曾与他谈经论道,学识才华并不下于我”,裴砚行墨色的眼眸中带着谢云岫捉摸不透的情绪,“或许……你想要做的事情我也能帮你。”
谢云岫手指无意识的轻叩,裴砚行总是会被她的一些小动作吸引住心神,但少年的眼中装着辽阔的风景与衣香鬓影的浮世,全然体会不到他的情绪。
“我的事情有些麻烦”,谢云岫迟疑开口,“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南锦国如今所有能找寻到的书卷文字,大多晦涩,难以直接阅读,即便是夫子,也不能准确的理解其中含义。”
谢云岫低头,神情十分懊恼,视线流连在马车的摆设上,不经意发现整齐叠摞着的奏折,俨然是还未批阅完的模样。
“倒是忘了”,谢云岫轻笑一声,带着裴砚行从旁人口中经常听到的熟悉的自嘲,“真正的天纵英才或许并没有这些烦恼。”
裴砚行指尖触摸到棉花娃娃绵软的质感,那是南锦国独一无二的创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设计。
“并非如此”,裴砚行视线落在谢云岫的衣摆处,随着马车的晃动起伏摇摆,“我也曾困恼于那些故意被编制的复杂的知识中。”
谢云岫一下子被提起了兴趣,故意?如果书卷被故意编写的难以读懂学习,那么最能收获到其中利益的是——
是能够完整正确的学会这些知识的,达官显贵,天潢贵胄之流。
他们并不想让所有人都读书习字,获取改变命运的机会,尤其是女人,不论年龄。
谢云岫眼睛一缩,像是明白了什么,马车速度逐渐变慢,正在马上就要停下来的时候,谢云岫蓦然拽住裴砚行的手腕。
琥珀色的眼睛撞入一汪深潭之中,裴砚行那样聪慧的人怎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可是他依旧开口,依旧承认,依旧在帮她。
“为什么?”谢云岫开口询问,她并没有问清楚,不知识想知道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件事,还是……为什么调查她。
回馈给她的视线平和而温柔,青年身上的气息带着茉莉花的清香,温润而不失距离感,可裴砚行眉眼间带着的是少见的放松。
他神情认真的说,“或许……云岫,你想做的事情,背地里有无数人为之努力。”
“你知道我在做什么?”
“不知道。”
裴砚行眼神坦荡,虽然说着不知道可神情未带半点探究,“可你日日忙碌,不为自己,不为镇国侯府,不为名利,那必定有比这些更重要的事情,更值得你去做。”
谢云岫松开手,裴砚行整洁平整的衣角被拽出褶皱,她有些歉疚的想要开口道歉,裴砚行比她先一步制止。
“不必道歉,我并不认为这是不好的事情”,裴砚行起身,先一步走下马车,对着谢云岫再一次伸出手,他道:“云岫,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么?”
谢云岫还沉浸在裴砚行所说的话语中,她如今还要为不久之后的性命而焦急,况且她也并非真的男子,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玉白的手微微倾斜向马车内,再一次,没有等来想要的人。
谢云岫扶住马车的门框淡定的下了车,抿唇对着裴砚行扬起一抹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这么大张旗鼓啦。”
本以为会被随意应付过去的话语,裴砚行给出了不一样的态度,青年缓缓收回手,视线扫过马车内,棉花娃娃孤寂的躺在马车的一角。
那是被谢云岫精心安放的位置,不至于太显眼也不至于太隐蔽,只不过永远都在角落里,就如同他裴砚行一般。
“砚行”,听见谢云岫声音他将纷杂的思绪抛开,望向少年的神情已经温柔,谢云岫继续道,“不知你何时空闲,我想邀你好好商谈此事。”
关于不让女子读书这件事,谢云岫翻遍了所有南锦国古籍,未曾有过记载,而律法也未明确规定,可为何,从上至下,已经只有男子能光明正大的求取功名。
裴砚行身姿笔挺,向前几步想要送一送谢云岫,“近日来都有空。”
“那过几日我去你府内找你吧。”谢云岫思索片刻随即开口,“休沐的时候。”
“好。”
裴砚行站在台阶下,谢云岫能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目光灼灼的视线,清晰,灼热,目不转睛,如芒在背却不带丝毫恶意。
只是安静的,专注的看着。
她看不懂裴砚行的意思,为何如此执着于与她这般纨绔子弟之流称朋道友。
朱门轻闭,谢云岫扫过前厅院内场景,发觉好像被刻意规整出一片空地来,也不知是作何用处。
正当她心生疑惑的时候,纫秋从后院内迎了出来,“公子,今日倒是回来的早。”
谢云岫点点头,“没什么大事就先回来了”,而后视线转向那片空地道:“这是做什么?”
纫秋舔了舔嘴唇,有些迟疑,想要开口还是换了话风,“今日赵掌柜送来了公子要赶做的东西,对了,公子给大少爷做的……”
“唔唔唔!”纫秋话音未尽就被谢云岫捂住了嘴巴,只听谢云岫压低了声音道:“不许说,这是秘密。”
看见纫秋止不住的点头,谢云岫这才放心的放下了手,“这是秘密!”
纫秋神秘一笑,“知道知道,公子不然先睡一会,省的一会又困的睁不开眼睛了。”
往常总是觉得自己十分没有正形的人今日突然转了性子,有些不对劲,谢云岫有些诧异,这很不对劲。
纫秋看着谢云岫怀疑的目光,咬咬牙,“公子要是不休息的话,侯爷说可以随他去练武。”
“我觉得我很困了。”谢云岫赶忙开口,“十分需要睡觉,练武的事情日后再说。”
一边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一边往自己院落里走,“奇怪,也不知道我爹那样书生气质的人,怎生当了个武将?”
一觉方醒,窗外已是晚霞漫天,照的整个屋子都泛着融融金光。
谢云岫系上衣袍的最后一根系带,在府内她一般穿的十分简单,倒也方便穿着。
推开院门,一片静悄悄,“纫秋?”院落内除了她空无一人,谢云岫开口疑惑道,“怎么人都不见了?”
晚霞逐渐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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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淡去,天色便愈发昏黑了,此时正处日月交替之际,不见天光。
忽然,远处有点点灯火依次亮起,谢云岫有些疑惑,手中拎着一提被包好的东西,顺着那些灯火的方向走去。
沿途巷道也不同往日人来人往,此时寂静的令人心慌,她紧了紧手指,将提着的东西抓的更紧了些。
越向前走灯火越密集,也越明亮,像是一个静待被人拆开的礼物一般,谢云岫心想,她看到自己身后出现了一个倒影,鬼鬼祟祟的,头上扎着少女的发髻,发簪上的流苏随着光影晃动。
“不许睁开眼睛。”刻意转换了音色。
“往前走。”
“有点紧,可以松点吗?”谢云岫脚步不停。
眼睛上的重量松了一点,谢云岫眨眨眼睛,睫毛扫过少女的手心,投过指缝看到越发明亮的场景,还有一股十分熟悉的香味。
谢云岫闭上眼睛,还未开口,纫秋便急急松开了手,“公子,是我弄疼你了么?”
纫秋感受到了手上的水迹,微凉但十分明显。
“没有”,谢云岫闷声说道,“只是睡得太久了眼睛有些酸,不是你的问题。”
谢云岫跟着纫秋的步伐走着,在光影的尽头,她清楚的透过泪水模糊的看到爹娘还有大哥站在不远处,此时正在向她走来。
谢云岫不着痕迹的将眼角的泪珠拭去,嘴角扬起笑得十分畅快,“怎么我只提起了一回,今日便做了火锅。”
是的,火锅,前不久自己偶然提起,只是有些怀念,却没想到今日就能真切的体会到。
谢云岫被围着入座,“我们岫岫先坐,那日岫岫说的十分馋人,所以就想着给你一个惊喜,但是好像没有做的很完美。”
季淑雪眼尾带笑,可语气还是遗憾,“早知道就多准备些时日了。”
谢云岫摇摇头,看着围住自己的几人说着:“爹,娘,大哥,我很开心,我觉得这个火锅看起来就十分好吃!”
带着忐忑心情的几人,被谢云岫这一番话好好安抚了下来。
快要沸腾起来的锅底里面,香味扑鼻,南锦国地处中原腹地,锅里滚动的辣椒显然是来自南方的产物。
“这辣椒?”谢云岫抬眸对上谢栖玄的眼睛,大哥已经数日辗转于军中,今日归家就为自己准备这些,谢云岫只觉得自己的酸涩与感动胀满整个胸腔。
“这还是需要感谢砚行那孩子。”谢北珩开口,揽住季淑雪,将人向着自己怀里拉着。
谢栖玄将话接了过来,他面容十分冷峻,可在飘散雾气的雾气中带着温柔与疼爱,“本来今年岁贡还要不少时日,这火锅也不能如此快的准备好,可我数日前在下朝的时与砚行提起过两句。”
“前日他便送来了辣椒,还有他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食谱”谢栖玄抿唇,“这辣椒怕是今年岁贡陛下分与他的。”
谢云岫从鼓起的气泡中看到了曾经自己孤身一人吃火锅的场景,不过在醉酒后随意提起的东西,有人仔细为她整理,而后又默默无闻的送来。
谢云岫想起那只悬在马车门外玉白的双手,那时候,那个人,他……在想些什么呢?
25. 第 25 章
丞相府高悬的匾额在最后的余晖照射下,将影子拉的很长很长,青年身影是惯常的清隽,一点一点被门内无边的阴影吞噬。
“大人,陛下今年赏赐的朝贡已尽数送出”,张管家站在府门旁,看着裴砚行气质越发的冷寂。
青年的脚步一顿,张管家在隐隐绰绰的烛光下仿佛看到了一抹极为浅淡的笑意,而后是平淡的声音:“好。”
“今日朝堂陛下说北夷躁动,竟无一人主张开战”,裴砚行那一抹笑意很快被收敛起来,“或许当初我不该回来……”
这句话又很快被否决,“我要回来的,不然见不到他”,裴砚行的视线逐渐坚定,步伐也变得稍显急促,可声音很轻飘散在风中几不可温,“不论他要做什么……哪怕是颠覆朝纲。”
“除了北夷,南方水患也急需治理,大人何必一心向往边疆?”
谢云岫夹菜的手一抖,食材落在沸腾的锅内迸溅起一阵水花,“哥,你要主动求战北夷?”
谢栖玄在军中手段强硬,从不多言半分,可面对家里这位远道而来的幼“弟”,却是上心的紧。
“云岫,国家争夺资源本就是常有的事情,况且若是不主动,恐怕会落了下风”,谢栖玄与谢北珩对视一眼,“爹也是这样的看法。”
谢云岫对于这个从未存在过的朝代,只粗浅的了解了些许局势,于她而言,赚钱,获取慈善值续命是最为重要的事情,可如今,战争迫切的摆在她的面前。
“那我能帮上什么忙吗?”谢云岫低头咬住季淑雪夹过来的菜,期待了许久的火锅也变得有些无趣。
“我希望你能平安,云岫,我去前线是为了所有南锦国的子民,更重要的是,大哥知道你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哪怕是日日出入青楼。”谢栖玄少见的说了一长串话语,说完之后一片安静。
谢云岫又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了,她孤身一人来到不属于自己的朝代,却体会到了在现代不曾拥有的感情,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关于裴砚行,都是独一无二却又十分珍贵的感情。
「系统,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呢?」
裴砚行看向手中的奏折,按照惯例送到陛下手上的折子需紧急必要,否则一般由丞相处理批阅。
这份奏折打眼一看,句子冗长,内容流俗,呈报的只不过是官员任地的一件奇事。
倒也不足为奇,他早已在往常已看了无数次这般无事可报的东西,心生无趣后便直接翻到了结尾处。
“大人”,门口小侍卫请敲门扉,“今日晚膳已经备好,大人要用吗?”
“免了”,裴砚行道,又低下头看着这份奏折,在结尾处赫然写道。
「此事颇为惨烈,已无必要费心,问陛下安好。」
裴砚行看着这行字的瞳孔一缩,心脏骤然间跳动的极快,好像期待着什么,又在惧怕着什么,视线落到上一行,笔迹带着凌乱,上书。
「死尽。」
谢云岫头脑一懵,急促的呼吸着,连带着周围的人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不过不是厌恶和探究,反而是关心的神色。
“岫岫,你脸色怎么这么白?是发生什么了吗?”季淑雪心疼的开口,又想到谢栖玄方才的话,继续说着:“青楼怎么了,娘年轻时候也日日去青楼,姑娘话说的好听,曲唱的悦耳,岫岫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
谢云岫拽着季淑雪扶着自己的手臂,半倚靠在人怀中,闷声道:“我要学武,我也要去战场。”
“学武可以”,谢北珩开口,“去战场不行。”
季淑雪和谢栖玄听见这话也连连点头,季淑雪抚摸着谢云岫颤抖的脊背说道:“是啊是啊,岫岫你生来体弱,又因为家里去了江南数十年,我们可舍不得。”
“娘说得对。”谢栖玄道,连带着谢北珩在在点头。
「系统,你说那结局不能更改吗?我既然能穿越过来,那说不定就会有转机。」
裴砚行将那奏折全部展开,一一细读后,执笔蘸墨,正要批阅,方才看到落款。
江南节度使?水患不思治理,呈上来一份乱七八糟的折子,裴砚行皱眉,落笔写道:
「此时颇有蹊跷,还需仔细探查,另:陛下思及江河水患,还望多加留意。」
谢云岫只听见电流杂乱的声音,系统未曾开口回复,谢云岫也逐渐冷静了下来,看向谢北珩和谢栖玄的眼神坚定。
“那我便学武。”
“倒是奇了”,季淑雪身侧的手被谢北珩握住,两人相视一笑,“你明明是状元郎出身,怎生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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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孩子都爱舞刀弄棒。”
“怕是随了夫人。”谢北珩夹菜放入季淑雪碗中,“光顾着说话,可别让我的夫人饿了肚子。”
“对对对!”季淑雪想甩开握住自己的手,非倒没甩开,反而握的更紧了,也不在意了,“吃饭吃饭,这可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论起来那宫里的宴席可都比不上!”
谢云岫放下担忧,来都来了,现在多活一天就是赚一天,与其担忧往后的痛苦,不如过好当下。
“我睡前让人在冰鉴内放了水果,刚好可以解解燥热。”谢云岫看着周围的侍卫侍女都在不远处围坐大快朵颐,“也给他们送些。”
火锅的香气夹杂在逐渐变得松快愉悦的气氛内,谢云岫也在慢慢与这个世界和睦相处,有家人,有朋友,有值得向往的未来。
与此同时,陈家内院。
陈靖远面色铁青的指挥着一名死士将陈岩扔在一处装点精致的院内,吓得站在其中的美貌妇人摔倒在地。
“你的好儿子,这下彻底废了。”陈靖远冷哼一声,眼神威胁的看向倒在地上的人:“行了,也别做梦当正妻了,就呆在这里吧,不要生事。”
妇人因为摔落在地,身上薄披的纱衣落下,香肩半露,跪着爬了几步,拽住陈靖远的衣角,视线中只能看到沾了大把灰尘的官靴,声音悲戚:“大人!好歹告诉妾身发生了什么啊。”
陈靖远一脚将人踢开,指着陈岩半死不活的身体道:“你瞧,他再也生育不了了,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了!”
陈靖远找了一个下午的大夫,可不论哪一个,只要听了是命根子和身体分离了,都摆着手说救不了救不了,要么就跪下求饶,没有丝毫办法。
“怎么会这样”,美人垂泪,梨花带雨,虽年龄有些大可却不显得苍老,加上刻意的动作,楚楚可怜之态反而更添韵味,“大人,不是说今日就去处理一件小事么?怎么会这样?”
陈靖远低头,捏着妇人的下巴与他对视,“要不是他惹了那镇国侯府,我用得着这么麻烦?况且惹就惹了,怎么还用起手段了,嗯?”
“大人,妾身毫不知情啊!”陈靖远手一松,妇人立马扑上去,抱住人的腿“大人要为岩儿做主啊。”
“妾身做什么都甘愿!”
26. 第 26 章
妇人的哭嚎声渐渐止息,陈靖远的眼皮压下来,凶光闪过,怀中人轻颤未曾发觉轻柔音色下是玩味的神情。
“夫人,既然岩儿废了,不如我去将陈重接来吧。”
不远处的陈岩依旧在止不住的痛苦呻吟,妇人变了神色,贪婪与厌恶交织在其中又很快被压下,伸手拽住陈靖远胸前的衣服小声抽泣道,“远郎何不与妾身再生育一个孩子?”
而后拽着陈靖远的手摸上自己的脸庞,特意画出来的妆容在美人垂泪时显得愈发楚楚可怜,“难不成远郎厌弃了妾身,当初从长公主身边救妾身出来时远郎可是许了妾身生生世世啊!”
闻言陈靖远再不复刚进门时的凶戾,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吩咐道:“带少爷好好休息,今夜夫人与我一处。”
夏日夜色湿凉,檐角铁门裹着细小微风轻响,一阵又一阵茉莉花香从昭华殿的阶下袭来,如细密的线经纬编织,将寝殿包裹的严严实实。
宫女太监们抱着一盆盆花穿插着鱼贯而入,年轻女子支头俯身望去,有人跪拜其下,高举开的正盛的纯白花瓣,无端让萧玉衡想起在那人身上看到的一抹梨花纹样。
红的热烈,红的摄人心魄。
“殿下,如今京中所有品种珍奇的茉莉花尽数都送来了昭华殿内,不知殿下还有何吩咐。”
太监浑身发抖,座上女子神情散漫温柔,含笑道:“不知,可有红色的茉莉花?”
太监哆嗦着嘴皮子,嗫嚅半天,跪趴匍匐在地,求饶道:“殿下恕罪,奴才办事不力,还请殿下处罚……”
花枝跟随着他的动作颤抖,长公主的笑容愈发浓厚,满室宫女太监齐齐噤声,场面愈发诡异,只听得一句喟叹:
“倒也好,等我嫁他后,一同在昭华殿内,大可慢慢培育,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很多。”
众人无一人应声,萧玉衡也不恼,看着错落摆放的茉莉花一时心情极好,起身推门立于檐下。
萧玉衡未曾如往常般俯视夜空下清冷的阶梯,反而侧身凝望西南处,人间烟火渐歇,深宫朱墙困不住那样的飞鸟,可权势地位名利可以,她不是一直在做吗?
她噙着一抹笑,想到白天大理寺来人汇报而来的信息,兴味盎然。
次日清晨,京城被陈家少爷被废的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不过一夜之间街头巷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少爷”,纫秋紧紧跟随着谢云岫,半步不敢落下,“大少爷说你行事莽撞,昨日犯了大错,若要出来必须寸步不离。”
谢云岫皱眉抿唇,一副苦瓜脸,京城百姓对于陈岩的遭遇没有半分同情反而叫好声居多,“但也没人说是我干的啊!”
谢云岫的往前走的动作被纫秋一把拉住,她满脸疑惑看着纫秋对着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公子,不能乱说话!”
“行行行”,谢云岫无奈道,“那快些去怡香院吧,好些时日没去了,怕是莺莺姑娘都等着急了。”
话音刚落,一行禁卫军装束的士兵装备整齐列队从她们身前走过,也不知是去干什么。
谢云岫只觉得他们身上佩戴的玉牌很眼熟,却不知在哪里见过,也不再多想,赶紧加快了步子。
系统从昨日就开始警告,慈善值的突破口必然在怡香院,只是不知这破系统到底要怎样才能判定为成功。
正当谢云岫苦恼自己任务的时候,陈岩方才悠悠转醒,无意识的疼痛呻吟出声一整晚,让他嗓子直接失声,想开口说话都没有办法。
陈岩顾不得其它,手指无力的捏着身上盖着的被子,几次尝试都未曾成功掀开,只能将腿从床上翘起来,被子滑落。
陈府内守着陈岩院子里的丫鬟小厮皆听见了一声极为凄厉的悲鸣,如同恶鬼降世,明明是盛夏,不由得让人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回事?怎么什么都没了!”他从嗓子里挤出嗬嗤嗬嗤的声音,“说话!”
陈岩抬头狼一般的眼神发绿的看向站在面前的众人,不再是往常对于自己恭敬谄媚的神色,反而有些不屑。
“怎么?”陈岩声音嘶哑,只能用气声说道:“我是废了,你们能落得了多少好处,从陈府出去的,得罪我的活着的还有几人,呵呵。”
一名年岁不大的小丫鬟端着托盘推门而入将汤药递过去,却被陈岩忽视的彻彻底底。
“陈大少爷,老爷亲自吩咐过,让您好好养伤!”,一名年岁不大的小厮为那侍女打抱不平的开口说道,“他要考虑要不要让陈重少爷回来。”
陈岩一把将汤药打翻在地,小丫鬟也倒在汤药和瓷片之中,不由得呼痛出声,在场众人纷纷侧目。
陈岩噌的一下起身,却因为疼痛打了趔趄,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瓷片从手肘处擦过,竟比那小丫鬟还伤的严重。
陈岩撑起身体,仰头看着站起来有些狼狈的小丫鬟,伸手道:“你过来。”
小丫鬟颤颤巍巍的靠近,陈岩继续不耐烦的出声,“我让你过来!”
陈岩一把抓住小丫鬟的手腕,将其拽到身前,捏着小丫鬟的下巴,眉眼狰狞道:“怎么?嫌弃我?”
“奴婢不敢。”小丫鬟低眉顺眼说着。
“你知道就好,若我没记错的话,你姐姐可还在那怡香院里头呢,若是你伺候的好,我将她赎出来也未尝不可。”陈岩手指顺着小丫鬟得手腕向衣袖内滑动,动作猥琐至极。
“不必”,小丫鬟一下挣扎出来,发觉自己动作有些冒犯,又行了一礼道:“公子日理万机,我姐姐的事情还是不劳公子费心了。”
说罢就想要转身出去,被陈岩一句话止住了动作,“我可听说,长公主计划着想要拆了那怡香院呢?”
谢云岫站在怡香院门前,却没想到方才带刀禁卫军正将怡香院围了个严严实实,老鸨在其中一名禁卫军面前试图想要问清楚发生了什么,却无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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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小倌们不知去了哪里,谢云岫在外围竟看不见一点身影,不由得有些着急起来,不仅是为了任务,更是因为那些姑娘们的确十分令人惋惜。
“公子,不然今日我们就不进去了吧?”纫秋与谢云岫耳语道,“你看这可都是禁卫军,估计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不然今日去云锦阁吧,赵掌柜的不是说有事情要商议吗……”
纫秋话音未落就看到谢云岫脚步片刻不停,头也不回的就要往那些寒芒利刃中闯去,一时又急又气却毫无办法,她比谁都清楚谢云岫决定了的事情没人能改变。
正当纫秋着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时,一道婀娜身影娇俏的止住了她家少爷的动作。
来人正是长公主萧玉衡,比往常穿着更为严肃,神情也更为迫人。
谢云岫突然回神,看着站在眼前的萧玉衡瞬间反应过来,将怡香院包围住的是禁卫军,萧玉衡又是仅次于皇帝的皇室成员,必然能问出些什么。
于是她拱手作揖,恭敬道:“长公主殿下,此处被团团围住,不知是何意?”
看着谢云岫的动作,萧玉衡抬手将少年微屈的身姿顺着手臂扶起,“云岫何必见外,我不是说过么?我们缘分未尽……”
谢云岫抬头,撞入萧玉衡的视线,试探开口问:“是长公主的安排?”
萧玉衡但笑不语,向前走了几步,回头示意谢云岫跟上,几人果真没有被禁卫军阻拦住去路,从老鸨身边经过时,看到老鸨一脸惊愕,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长公主殿下又是何意?”谢云岫跟随萧玉衡落座在一处包厢内,怡香院此时寂静异常,连桌上的茶水都带着些许凉意。
萧玉衡抬手抿了一口茶,脸上携带着的清浅笑意半分未消,“听闻你废了那陈岩,是我未曾管教好手下,耽误云岫的事情。”
“殿下言重”,谢云岫握住茶壶想要为萧玉衡添茶,萧玉衡本想制止,可旁边的纫秋眼疾手快的将茶壶接过,一一斟茶。
萧玉衡便不再在意,将心思放在谢云岫身上,仪态优雅的谢过纫秋后道:“云岫不必多礼,这怡香院不过是按例处理罢了。”
谢云岫心下疑惑,可面上却丝毫不显,“还请长公主赐教,这怡香院究竟出了何等大事,值得禁卫军兴师动众?”
“不过是有探子举报这怡香院窝藏奸细。”萧玉衡语气随意边说边靠近谢云岫,仔细打量一番,注视着谢云岫的眼睛道:“几次相见,云岫皆与传言有所不同,倒是不知孰真孰假了?”
纫秋站在两人身后听见长公主殿下无故开口发难,一时之间也为谢云岫捏了一把汗,可如今两人地位天差地别,她不过一介丫鬟,不论出于何种考虑,自然都不敢随意开口。
谢云岫听到萧玉衡这话,反而没有半分惊慌,语气玩味,摇晃着茶杯随意开口说着,“不过几面之缘,长公主殿下就断定我是那非池中物的金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