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而降的王子砸中我》 第1章 第 1 章 我趴在栏杆上,像条被生活腌透了的咸鱼,对着城市灰蒙蒙的夜色吐烟圈。劣质烟草的辛辣呛得我喉咙发痒,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底那股翻腾不休的自嘲。 童话?爱情?哈。 那玩意儿比楼下王大爷摊的煎饼果子还稀罕。至少煎饼果子五块钱一个,管饱。爱情?它管什么?管你心跳加速、血压飙升、钱包干瘪、最后再附赠一场肝肠寸断的售后服务?性价比低得令人发指。 我这种人,余鱼,名字起得像条多余的鱼,扔在人海里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的那种。镜子照多了都怕它裂开给我看。阴暗角落里的苔藓?不,苔藓还能给点绿色呢,我顶多是墙根底下那层洗不掉的、油腻腻的污渍。 还公主?还阳光?还救赎? 我嗤笑出声,烟灰簌簌地掉在脚边。真是加班加昏头了,脑子里居然能冒出这种玛丽苏浓度爆表的酸水。小说看多了,绝对是。得赶紧回去把床头那几本霸总文学打包卖给收废品的,换两瓶啤酒压压惊。 “呵,想什么呢余鱼,”我对着空气嘟囔,声音被晚风吹得有点飘,“天上下金子都比掉个公主靠谱……公……” 最后一个“主”字,卡死在喉咙里。 不是金子。 更不是公主。 头顶那片被城市光污染映成诡异橙红色的夜幕,毫无征兆地被撕裂了。 一个巨大的、沉重的东西,裹挟着沉闷的风声和某种奇异、仿佛玻璃碎裂般的尖啸,正以陨石撞地球的决绝姿态,朝着我的阳台——准确地说,是朝着阳台正中央,我那盆刚抽了新叶、寄托了我最后一点生活情趣的可怜绿萝——砸了下来! 时间被拉成了黏稠的糖浆。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在本能地尖叫“危险”。我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向后弹开,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推拉门玻璃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晚了。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混杂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砖石碎裂声、以及我那盆绿萝临终前发出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啪嚓”声。 整个老破小的居民楼似乎都跟着哆嗦了一下。灰尘、碎石块、断裂的植物茎叶……劈头盖脸地砸了我一身。我被震得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一千只蝉在开演唱会。 浓烟般的尘土弥漫开来,呛得我剧烈咳嗽,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一边咳得撕心裂肺,一边惊恐万状地瞪向阳台的中央。 那里,原本摆放绿萝小桌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大窟窿。断裂的钢筋狰狞地刺向夜空,水泥碎块散落得到处都是。窟窿的边缘,烟尘正缓缓沉降,露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我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抹了把脸上的灰和泪,我小心翼翼地、一步一顿地挪过去。每一步都踩在碎石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在死寂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终于,我看清了。 一个男人。 一个极其狼狈,却又……奇怪得扎眼的男人。 他仰面躺在废墟里,昂贵的、镶嵌着复杂银色暗纹的深蓝色天鹅绒外套被撕开了好几道口子,露出底下同样质料不俗的白色衬衣。衬衣的领口和胸前浸染着大片刺目的暗红,在阳台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惊心。金色的头发,像是融化的阳光被泼洒上去,此刻却沾满了灰尘和细小的碎石,几缕黏在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上。他的眼睛紧闭着,长而密的金色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两小片阴影,鼻梁高挺得不像话。 最扎眼的,是他紧紧握在右手里的那柄剑。 剑鞘不知去向,只剩剑身。它躺在男人手边,长度惊人,剑身比寻常的击剑用剑宽厚许多,呈现出一种古朴而沉重的银灰色。剑柄是暗沉的金属,繁复地缠绕着某种深蓝色的皮革,末端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此刻正黯淡无光的冰蓝色宝石。剑刃上沾着同样暗红的血迹,已经半凝固了。 这造型……也太他妈浮夸了吧?哪个剧组的道具师这么下血本? “喂!哥们儿!”我咽了口唾沫,强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试探着喊了一声,“醒醒!还活着吗?” 废墟里的人毫无反应,只有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证明他还活着。 我蹲下身,离得近了,那股血腥味混合着尘土的味道直冲鼻腔。看着他胸前那片还在缓慢扩大的暗红,我心里一紧。顾不上别的了,救人要紧!我伸出手,想先把他沉重的身体从硌人的碎石块上挪开一点。 指尖无意中碰到了那柄华丽得不像话的剑身。 冰冷。硬得硌手。 “嘶……”我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收回手,嘀咕道,“道具做得也太真了吧?这分量,这手感……剧组经费在燃烧啊兄弟?” 就在我的指尖离开剑身的一刹那—— 嗡! 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嗡鸣,毫无预兆地响起。不是来自空气,而是来自那柄剑本身!仿佛沉睡的凶兽被惊醒时发出的低吼。 我吓得一个趔趄,差点一屁股坐进碎石堆里。惊恐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柄剑。 只见剑身上沾染的暗红血迹,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激活了,竟然诡异地流动起来。紧接着,剑身内部,从剑柄那颗冰蓝宝石开始,丝丝缕缕的、如同液态寒冰般的幽蓝色光芒,骤然亮起!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顺着古朴的剑身纹路迅速流淌蔓延,瞬间点亮了整柄长剑。那光芒流转不定,如同封印在剑中的极地寒潮,冰冷、纯粹,带着非人间的质感。 幽蓝的光芒映照着男人苍白如纸的脸,也映亮了我惊恐万状的表情。 下一秒,那双紧闭的眼帘,毫无预兆地掀开了。 冰蓝色。 纯粹的、毫无杂质的冰蓝色眼珠,像两颗刚从亿万载寒冰中凿出的宝石,瞬间攫取了我全部的视线。那眼神起初是空洞而涣散的,仿佛刚从最深沉的噩梦中挣脱。然而,那涣散只持续了不到半秒,便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疲惫、却又锐利得如同实质的冰锥般的审视目光。 那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穿透灵魂的冷漠。 他薄而苍白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虚弱和疼痛而发不出声音。随即,他像是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倨傲,将目光从我脸上移开,艰难地扫过周围一片狼藉的阳台废墟——断裂的栏杆、粉碎的花盆、散落一地的绿萝残骸、还有天花板那个狰狞的大洞。 最后,那冰蓝色的视线,落在了那柄兀自流淌着幽蓝寒光的剑身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他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我。 这一次,那冰蓝色的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出我因为震惊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一丝极淡、极冷,近乎嘲讽的涟漪,在他眼底深处掠过。 他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气音,破碎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韵律。 “凡……” 他艰难地挤出第一个字,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人……” 第二个字,依旧轻,却像是淬了毒的冰屑。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积蓄着最后的力量。冰蓝色的眼珠锁定了我,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感激,只有一种仿佛看透了亘古岁月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悲悯的轻蔑。 “……的愚蠢……” 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却字字如冰针,扎进耳膜。 他微微合了下眼,再睁开时,那冰蓝的眼底只剩下漠然,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宇宙真理。 “……一如既往。”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紧握着长剑的手指骤然一松,那颗冰蓝宝石的光芒如同被吹熄的烛火,骤然熄灭。沉重的剑身“哐啷”一声砸在碎石上。而他,也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头一偏,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未死去。 我僵在原地。 耳朵里嗡嗡作响,是刚才那惊天动地的撞击声,是长剑诡异的嗡鸣,更是那句轻飘飘砸进我脑子里的“凡人的愚蠢,一如既往”。 每一个音节都像带着冰渣子,把我从震惊直接冻成了冰雕。 操! 一股邪火“噌”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烧化了那层冰。什么恐惧,什么害怕,全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前所未有的愤怒给烧成了灰! “你他妈……” 我指着地上那尊人事不省的“艺术品”,手指头都在抖,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被侮辱后的尖锐,“再说一遍?!” 回应我的,只有夜风卷过阳台破洞时发出的呜咽,还有他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 怒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烧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我死死瞪着那张即使昏迷也透着一股子“尔等皆是蝼蚁”高贵感的俊脸,还有那身沾血带泥、却依旧看得出价值不菲的行头,以及那把怎么看怎么邪门、此刻安静如鸡躺在地上的破剑。 行啊,挺能装啊!cosplay是吧?高空坠物砸坏私人财产是吧?开口闭口“凡人愚蠢”是吧? 好,很好! 我余鱼行走江湖二十几年,靠的是什么?是脸皮吗?不!是骨气!是专治各种不服的杠精精神!管你是天降王子还是神经病院在逃患者,砸了我的窝,还敢骂我蠢?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我“余”字倒过来写! 视线在满地狼藉中扫过,最终定格在厨房门口挂钩上挂着的那件东西上。 一件崭新的、布料柔软厚实的……草莓图案围裙。鲜红饱满的大草莓,翠绿的叶子,洋溢着一种与此刻肃杀(单方面)气氛格格不入的、傻了吧唧的喜庆。 我脸上缓缓地、缓缓地,扯出一个狰狞的、带着绝对报复意味的狞笑。 “等着,”我对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艺术品”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小爷今天,就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做人’!” 我大步流星地冲进厨房,一把扯下那件红绿配色的草莓围裙。柔软的棉布握在手里,上面印着的饱满草莓仿佛都在嘲笑我此刻的处境——对着一个从天而降、重伤昏迷、还骂我愚蠢的神经病(或者王子?)无能狂怒。 怒火还在胸腔里噼啪作响,但稍微冷却了两秒,理智(或者说仅存的那点人道主义精神)就冒了个头。这家伙胸前的血可不是假的,那暗红还在缓慢地洇开,看着就瘆人。真让他死在我这刚被砸出个窟窿的破阳台上,我这辈子怕是洗不清了。 “妈的,算你走运,碰上小爷我这种心慈手软的二十一世纪好青年。”我一边恶狠狠地嘀咕,一边把草莓围裙粗暴地团成一团,又顺手抄起料理台上还算干净的半块抹布——新的,没用过,这算他祖上积德了。 重新蹲回那片狼藉的废墟里,血腥味混合着尘土味更浓了。我皱着鼻子,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尖锐的钢筋水泥块,试图把他沉重的上半身稍微扶起来一点。这家伙看着精瘦,分量却沉得像块石头,衣服的料子摸上去滑溜溜又厚实,沾了灰也掩盖不住那股子“我很贵”的气息。 “啧,穿这么一身cos服跳楼,哥们儿你也是够拼的。”我嘴里不闲着,手上动作倒是放轻了些。把他侧翻过来一点,露出了胸前那一片狼藉。深蓝色的天鹅绒外套被利器划开了好几道口子,里面的白衬衫几乎被血染透了大半,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伤口在左侧肋下,不算特别深,但很长,皮肉翻卷着,还在缓慢地渗血。 我头皮有点发麻。这视觉效果,比恐怖片还实在。道具血?哪个道具血能这么黏糊,还带着体温和铁锈味?我心里那点“这货在演戏”的侥幸彻底熄灭了。 “兄弟,对不住了,条件有限,你将就点。”我深吸一口气,也顾不上什么卫生不卫生了,直接用那半块新抹布囫囵着擦掉伤口周围大片的血污和灰尘。昏迷中的男人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压抑的痛哼,冰蓝色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但终究没睁开眼。 这反应太真实了,痛得我手指头都跟着缩了一下。我赶紧加快动作,用抹布尽可能地把伤口周围清理干净。然后,我展开了那件鲜艳欲滴的草莓围裙。 红彤彤的草莓,翠绿的叶子,印在米白色的厚棉布上,洋溢着一种极其不合时宜的、傻白甜的喜庆。我把它叠了几层,厚厚实实地摁在了他肋下那道狰狞的伤口上。 “嘶……” 昏迷中的男人似乎又被这粗暴的按压刺激到了,眉头痛苦地拧紧,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 “忍着点!大老爷们儿这点疼都受不了?”我嘴上毫不客气,手上却下意识地又放轻了些力道。把围裙摁稳当了,我开始用围裙自带的长系带,试图绕过他的腰身和肩膀,把这件“急救敷料”固定住。 这活儿比我想象的难多了。他个子比我高不少,人又重,还昏迷着软绵绵的不好摆弄。我几乎是半跪在地上,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费力地把带子从他身下穿过去。好几次,我的脸都快蹭到他沾满灰尘的金发,鼻尖萦绕的不再只是血腥和尘土,还有一丝极淡的、冷冽的,像是雪松混合着某种古老金属的气息。 这味儿……还挺好闻?呸!想什么呢余鱼!这家伙砸了你的阳台,骂了你愚蠢,你还得在这儿给他当免费护工!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出了一身汗,我终于把草莓围裙的带子在他身上打了个歪歪扭扭、极其丑陋的死结。鲜艳的草莓图案正好覆盖在他染血的左肋位置,翠绿的叶子点缀在深蓝的外套边缘,视觉效果……嗯,怎么说呢?又惨烈又滑稽,透着一股子荒诞不经的朋克感。 “搞定!”我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冰凉的推拉门。看着地上那个被我裹得像个人形礼品盒、还系着个巨大草莓蝴蝶结的家伙,心里的邪火莫名地消下去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丢丢成就感? “啧,别说,还挺配你这张脸的。”我戳了戳他沾着灰的脸颊,触感冰凉细腻,“金发蓝眼,配上小草莓,走个病娇风绝对爆红网络。” 他毫无反应,呼吸依旧微弱。 阳台上的冷风从那个大窟窿里呼呼地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灰尘打着旋儿。我打了个哆嗦,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寒意。再看看地上那位“草莓王子”,只穿着单薄的破损外套和衬衫,还失血过多,这么吹下去,没等毒舌醒过来,先得冻成冰棍。 “妈的,真是欠了你的。”我认命地叹了口气,挣扎着爬起来。我那小破出租屋就一室一厅,卧室是不可能让他进的,谁知道这来历不明的家伙醒了会不会恩将仇报。客厅的沙发又小又破,估计也塞不下他这长手长脚。 我的目光落在了客厅角落的地板上。那里铺着一块我夏天当床垫用的旧瑜伽垫。 “就这儿吧,总比露天强。”我嘀咕着,连拖带拽,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这个沉重的“人体包裹”从阳台废墟一点点挪到了客厅的瑜伽垫上。每一次拖动,昏迷中的男人都会发出无意识的痛哼,眉头紧锁,看得我都觉得自己像个虐待伤员的恶霸。 好不容易把他安置好,我又从卧室抱出我那床最厚的、印着卡通恐龙图案的旧棉被,胡乱地盖在他身上,把他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那颗沾满灰尘的金色脑袋和系着草莓围裙的上半身。 做完这一切,我累得像条死狗,瘫坐在旁边的旧电脑椅上,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散了架。凌晨四点的城市寂静无声,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辆驶过的声音。我瞪着瑜伽垫上那个“大型不明包裹”,脑子里一团乱麻。 阳台破了个大洞,呼呼漏风,明天房东杀过来我该怎么解释?天上掉下个王子把我家砸了?警察叔叔信吗?这家伙到底是谁?从哪儿来的?那柄会发蓝光的破剑又是什么鬼?外星科技?魔法道具?还是某种我没听说过的尖端全息投影? 还有那句“凡人的愚蠢,一如既往”……妈的,越想越气!凭什么骂我蠢?我还没骂他高空抛物危害公共安全呢! 视线不由自主地又飘向地上那张即使在昏迷中也轮廓分明的脸。灰尘也掩盖不住那种近乎雕刻般的精致感。冰蓝色的眼睛紧闭着,长而密的金色睫毛在眼睑下投下阴影,鼻梁高挺,嘴唇的线条……啧,如果不是脸色白得像纸,嘴唇也失了血色,这颜值确实有点逆天。 “喂,”我忍不住对着昏迷的他小声开口,语气复杂,“我说……你该不会真是个王子吧?哪个旮旯里倒闭了流落民间的?还是说……” 我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猜测,“……真是从什么童话书里掉出来的?” 回应我的,只有他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还有瑜伽垫上那件鲜艳的草莓围裙,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一种极其不协调的、温暖又傻气的光。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操,这叫什么事儿啊!” 我往后一仰,瘫在吱呀作响的电脑椅里,瞪着天花板上那块被阳台震动震得有点开裂的墙皮。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来,眼皮沉得像是灌了铅。 算了,天塌下来当被盖。 管你是王子还是神经病,是魔法师还是外星人,砸了我的窝,用了我的围裙,盖了我的恐龙被,还敢骂我蠢? 这笔账,咱们明天再算! 我恶狠狠地对着瑜伽垫的方向挥了挥拳头,然后眼睛一闭,意识沉入了混乱又荒诞的黑暗里。 第2章 草莓王子与社畜的清晨 清晨的阳光像一把迟钝的钝刀,艰难地割开城市厚重的雾霾,勉强挤进我那被砸出个大窟窿的阳台,最后有气无力地瘫在客厅地板上,正好落在那位“草莓王子”的金发上。 我是在一阵酸麻和刺骨的寒意中醒来的。脖子歪在电脑椅的硬靠背上,咯得生疼,半边身子因为姿势别扭而麻木,更别提从阳台破洞灌进来的冷风,吹得我鼻涕都快流出来了。 意识回笼的瞬间,昨晚那场荒诞离奇的“天降王子”事件如同高清重制版灾难片,轰隆隆地在我脑子里回放。阳台的窟窿、粉碎的绿萝、会发蓝光的邪门长剑、还有那句刻进DNA里的“凡人的愚蠢”…… “操!”我低骂一声,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太快,眼前顿时一阵发黑,差点又栽回去。 我扶着嗡嗡作响的脑袋,视线第一时间投向客厅角落的瑜伽垫。 恐龙棉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金色的脑袋。那颗脑袋的主人,呼吸似乎比昨晚平稳了一些,但依旧昏迷着,长长的金色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安静的阴影,衬得那张脸更像博物馆里精心雕刻的艺术品了。 而最扎眼的,还是覆盖在他肋下的那一片——鲜艳饱满的红草莓,翠绿欲滴的叶子,在米白色的厚棉布上招摇过市,用尽全力地散发着一种“我很傻但我很温暖”的诡异气息。那歪歪扭扭的死结,此刻看来尤其刺眼。 “……” 昨晚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杰作”,在清晨冰冷的理智审视下,显得格外……羞耻。我忍不住捂了下脸。余鱼啊余鱼,你都干了些什么!用草莓围裙给一个疑似异世界落难王子包扎伤口?这操作传出去,沙雕之王的名号非你莫属。 不过,羞耻归羞耻,看着他胸口那片被草莓围裙覆盖的地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我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倒是落下去一点点。至少,他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才能算账! 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一阵响亮的“咕噜”声,强烈的饥饿感瞬间压倒了所有复杂情绪。折腾了一宿,又惊又吓又出力,早就前胸贴后背了。 我揉着僵硬的脖子,趿拉着拖鞋往厨房走,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阳台,心又揪了起来。那个狰狞的大洞,像一张咧开的嘲讽大嘴,无声地提醒着我即将面临的麻烦——房东王老太那能把人耳朵磨出茧子的咆哮,以及大概率要我赔掉裤衩的维修费。 “妈的,真是流年不利。”我烦躁地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打开冰箱。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半袋吐司、几个孤零零的鸡蛋,还有昨晚吃剩的半盒速食咖喱。 简单的煎蛋配烤吐司,外加一杯速溶咖啡下肚,那股子被掏空的劲儿总算缓过来一点。食物的热量似乎也稍微熨平了些心底的焦躁。我端着水杯,打算再去看看那位“睡美人”的情况。 刚走到客厅中央,我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瑜伽垫上,那双紧闭的、冰蓝色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 没有昨晚刚坠落时的空洞涣散,也没有昏迷前那种锐利冰冷的审视。此刻,那双眼睛像两潭结了薄冰的湖水,平静得近乎死寂,清晰地倒映着我家那布满水渍和裂纹、墙皮微微起卷的天花板。 他似乎还没完全聚焦,只是安静地睁着眼,望着上方那片对他来说绝对陌生的景象。金色的发丝有几缕黏在他汗湿的额角,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但嘴唇似乎恢复了一点点血色。裹在他身上的卡通恐龙棉被,还有胸前那件鲜艳夺目的草莓围裙,与他周身那种沉静、甚至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属于上位者的疏离感,形成了荒诞到极致的碰撞。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端着水杯,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傻子,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脑子里飞速旋转:第一句该说什么?“你醒了?”——废话。“感觉怎么样?”——看他那样也知道不怎么样。“哥们儿你昨晚砸我家阳台了”——会不会刺激到他? 就在我内心弹幕疯狂刷屏之际,那双冰蓝色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终于聚焦,落在了……我身上。 那目光平静无波,没有惊讶,没有愤怒,没有感激,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奇。就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或者……一只误入房间的虫子。 被这种目光笼罩着,我莫名地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昨晚那股被他一句“愚蠢”点燃的邪火,在这样绝对的漠视下,竟然有点烧不起来,反而滋生出一种诡异的尴尬和……心虚?心虚个屁啊!砸我家的是他!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点,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咳……那个,你醒了?” 他没说话。冰蓝色的瞳孔只是静静地锁定着我,那里面空无一物,仿佛我只是空气。 这无视的态度瞬间点燃了我残余的火气。行,装哑巴是吧? 我往前走了两步,站定在瑜伽垫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虽然身高上可能没啥优势,但气势不能输!)。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阳台那个触目惊心的大洞,尽量让语气显得理直气壮:“认识一下,我叫余鱼,这里是我家。昨晚,你,连同你这身行头,”我目光扫过他华丽的破损外套和滑落在他手边的古朴长剑,“还有这把……嗯,挺别致的烧火棍,从天上掉下来,精准地砸穿了我的阳台,顺便谋杀了我唯一的精神寄托——一盆无辜的绿萝!这事儿,你是不是得给个说法?” 我一口气说完,带着点兴师问罪的架势盯着他。 他终于有了点反应。 那双冰蓝色的眼珠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视线从我脸上移开,缓缓扫过周围的环境。斑驳的墙壁,老旧的掉漆家具,角落堆着的快递纸箱,还有阳台上那个边缘参差不齐、能直接看到外面灰蒙蒙天空的大洞。他的目光在那洞口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落回到我身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被棉被和围裙束缚的身体,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牵动了伤口。 “……” 他依旧沉默,只是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嫌弃?对环境的嫌弃?还是对我这个“凡人”的嫌弃? 就在我以为他会继续当个高贵冷艳的哑巴时,他那两片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的薄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一个音节,极其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过粗糙的岩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和干涩,艰难地挤了出来。 “……水。”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水,打破了凝固的寂静。 我愣了一下。水? 不是“放肆!”,不是“愚蠢的凡人!”,不是“这是何处?”,甚至不是“谢谢”——虽然我也不指望。他开口说的第一个词,居然是要水喝? 这简单到近乎原始的需求,瞬间把他从“天降神祇/神经病”的高度拉回了地面。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子拒人千里的疏离感,因为这个最基本生理需求的提出而裂开了一道缝隙。 “哦……水,有有有!”我下意识地应道,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还端着的半杯水,正是我刚倒的温水。也顾不上这杯子我喝过一口了,赶紧蹲下身,把杯口小心翼翼地凑近他干燥的唇边。 他冰蓝色的眼珠垂下来,看了一眼那普通的玻璃杯,眼神里似乎又闪过一丝极淡的……挑剔?但他显然渴极了,没有犹豫太久,就着我的手,极其缓慢地、小口地啜饮起来。动作依旧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矜持,即使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 看着他喉结艰难地滚动,吞咽着清水,我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念头:这王子殿下,看来也没喝过玉露琼浆,喝起自来水来也挺顺口的嘛。 喂他喝了大半杯水,他似乎终于缓过一口气,重新靠回垫子上,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在积蓄力气。 我收回杯子,看着他被水润泽后似乎没那么干裂的嘴唇,心里那点“讨说法”的念头暂时被“人道主义关怀”压了下去。算了,跟个重伤员计较什么。 “那个……”我斟酌着再次开口,语气缓和了不少,“你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我指了指他胸前那件醒目的草莓围裙。这玩意儿现在看起来更扎眼了。 他再次睁开眼,这次的目光直接落到了自己胸前那片红红绿绿上。 冰蓝色的瞳孔,清晰地映出了那鲜艳饱满、甚至有些卡通夸张的草莓图案。 时间仿佛又静止了一秒。 我看到他苍白的脸上,极其罕见地、极其迅速地掠过一丝……茫然?然后是难以置信?最后定格为一种混合着震惊、荒谬和……被严重冒犯的、隐忍的愠怒? 他那张从出现开始就没什么表情、仿佛戴着一张完美冰面具的脸,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件草莓围裙,仿佛要用目光把它烧穿。 “这……” 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喝过水后清晰了一些,但依旧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山雨欲来的风暴感,“……是什么?” 他的目光终于从围裙上移开,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直直地射向我。那里面不再是漠然,而是充满了迫切的、需要立刻得到解释的质问。 “呃……” 我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干笑两声,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这尴尬,“这个啊……这个叫‘草莓围裙’,居家做饭必备,防油污神器!你看这颜色,多喜庆!多温暖!跟你这金发多配……” “拆掉。” 他打断我毫无底气的推销,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虽然虚弱,但那股子天生的颐指气使劲儿已经初露锋芒。 “拆掉?” 我眉毛一挑,昨晚被他骂蠢的憋屈感“噌”地又冒了上来。嘿,给你包扎你还嫌弃上了? “大哥,你搞清楚状况!”我叉着腰,瞬间找回了主场气势,“昨晚你掉下来,胸口哗哗流血,跟个破布娃娃似的!我这里要啥没啥,急救箱过期三年了!就这件围裙还是新的,布料厚实柔软,纯棉透气,最适合当临时敷料!要不是小爷我心善,用这围裙给你摁住伤口,你现在指不定都凉透了!还嫌弃?没让你穿我印着皮卡丘的T恤当绷带就不错了!” 我一口气说完,气都不带喘的。瑜伽垫上的“草莓王子”脸色似乎更白了一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伤口疼的。他冰蓝色的眼睛死死瞪着我,胸膛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起伏,牵动了伤口,让他闷哼一声,眉头锁得更紧。 “粗鄙……” 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冰渣,“……的碳基生物。” 粗鄙的碳基生物?! 我:“……” 很好。继“愚蠢”之后,我又喜提新称号“粗鄙的碳基生物”。 昨晚没烧完的那股邪火,此刻如同被浇了一桶汽油,“轰”地一声直冲天灵盖! “我粗鄙?!”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拔高到快要破音,“我粗鄙?!我粗鄙还救了你这条高贵命?!我粗鄙还给你水喝?!我粗鄙还让你盖着我的恐龙被?!瑞恩是吧?别以为你长得帅……呃,别以为你是个王子就能为所欲为!搞清楚,这里是我家!我的地盘!砸了我的窝,用了我的东西,还敢骂我粗鄙?!” 我越说越气,简直怒发冲冠(虽然头发乱糟糟的更像鸡窝)。我猛地蹲下身,几乎和他脸对脸,恶狠狠地盯着他那双漂亮却气死人不偿命的冰蓝色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这围裙,你!给!我!穿!好!了!” “在我找到合适的绷带和药之前,或者在你那高贵的身子骨能自己爬起来把它扯掉之前——” 我伸出手指,用力地戳了戳围裙上最大最饱满的那颗红草莓,狞笑道: “你就老老实实当你的‘草莓王子’吧!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我们俩,一个裹着恐龙被和草莓围裙,狼狈却眼神冰冷倨傲地躺在瑜伽垫上;一个顶着鸡窝头,穿着皱巴巴的睡衣,叉着腰像个炸毛的斗鸡。 四目相对,火星四溅。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急促、响亮、带着明显不耐烦的敲门声,如同擂鼓般骤然响起,瞬间打破了客厅里凝滞的、充满火药味的空气。 紧接着,一个穿透力极强、带着本地口音的大嗓门在门外炸开: “余鱼!余鱼!开门!太阳晒屁股了还没起呢?你搞什么名堂?!楼下老李都投诉了!说你家昨晚跟拆房子似的!赶紧开门!再不开我拿备用钥匙了啊!” 是房东王老太! 我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比瑜伽垫上那位“草莓王子”还要白。 完了!债主……啊不,房东杀上门了! 我惊恐地看了一眼地上同样因为突如其来的噪音而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扫向大门的瑞恩,又看了一眼阳台上那个无法忽视的、仿佛在无声呐喊“快来看啊”的巨大破洞……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窜头顶。 这他妈的,要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