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魔直播间不接剧本》 第1章 第 1 章 林云深坐在心理咨询中心一间诊室的单人沙发上,桌子对面黑框眼镜和酒瓶底一样厚的咨询师鬓角隐隐有几颗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看着他略显慌乱地快速在桌子底下用手机搜索,还不小心点到了朗读键,林云深实打实地心疼自己这几百块钱——虽然是团购的特价单。 盯着屋里弗洛伊德的画像发呆的时候,又回想起昨晚在梦里被人追杀的场景,喊不出声、迈不开腿,仅仅只是想一想林云深就打了一个寒颤。 “你这个,这个...”酒瓶底说话了,“嗯...这个做噩梦是轻度焦虑,虽然从量表上还没显现出来,但我猜...不是,我还是建议你在我们这做一个疗程的治疗。”说着便把价目表推了过去。 林云深看着离谱的价格两眼一黑,清秀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和蔼的笑,腿脚已经自觉向大门的方向转去。 他来心理咨询是因为最近总是断断续续做噩梦,光怪陆离的、稀奇古怪的、阴森恐怖的,唯一的共同点是总有东西在追他,他也不知道追他的是人是鬼、被追上了会怎么样,反正在梦里就是撒丫子跑。平日里走一公里就要大喘气的体质,硬是被逼着每晚在梦里跑酷,早晨醒来比熬一通大夜还累。 也不是没想过其他办法,去医院,医生开一堆检查项然后说他该补镁了;去看中医,老头把脉后捻着胡子说他脾胃虚寒肝郁气滞。今天在心理诊所,酒瓶底和他大眼瞪小眼一个小时最后憋出他可能轻度焦虑。 林云深感叹,谁能妙手回春一定给他送一面锦旗。 走到前台在小姐姐略显殷勤的笑中被迫停下脚步。 “帅哥,在APP上给个好评,送您一张10元优惠券哦。” 在看到优惠券右下角满3000可用的小字后,他拔腿就跑了。 算了,也不是非治不可。 林云深端着咖啡沿着马路边走,他是个自媒体人,所以没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平常也没什么事。 纠正一下,是个很凉很糊的自媒体人,所以才没什么事。林云深反思自己为什么尝试过这么多赛道就是火不了,他挣大钱的理想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啊! 悲从中来,林云深觉得自己肝郁气滞的毛病更严重了,于是掏出手机给自己的助理打电话。 “喂?小棠,最新一期的视频剪的怎么样了?” 唐小棠是林云深找来帮他做剪辑的兼职大学生,合作很久了,半温不火的账号说起来二人都有“功劳”。 唐小棠那边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在上课,半晌林云深又问了一遍,唐小棠机智地忽略了问题,“今天看病看得怎么样?” 说起这个林云深又开始肉疼,把酒瓶底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通心情好多了,只是他做噩梦这个问题还没解决。 “要不你去青城山道观里驱驱邪?”唐小棠声音压得很低,在老师眼皮子底下顶风作案,“我一直觉得你怪邪乎的。” 林云深长到26岁从来没有遇到撞鬼的事,可自从认识唐小棠以后,就一直被这个玄学爱好者说“邪乎”。起初他也不在意,五好青年热爱科学,但被说多了,也开始怀疑自己。 比如现在,大白天的听到这句话林云深后背就冒起了冷汗,他胆子小,一边嘟囔着身正不怕影子斜,一边迅速拐进了人头攒动的商场里。 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态度,林云深决定亲自去驱驱邪。 -- 第二天一大早,青城山的石阶还蒸腾在晨雾里,林云深早早就到了道观门口。 “信男愿用三个月泡面钱换安稳觉。”他对着三清殿前的青铜鼎鞠躬过猛,一头磕在了功德箱上,把那个老旧的木箱子差点晃散架。 “福生无量天尊。”道袍拖地的小道友打着哈欠指了指不远的地方,“电子功德箱扫那边。” 林云深抬头看见清风胸前的工牌:青城山太清宫实习道士,编号9237,被他揣在衣服兜里的手机震动亮了下屏,锁屏是初音未来。清风毫不避讳拿起手机查看消息,于是林云深看到了印着“科学修仙”的手机壳。 “你们这...挺跨界啊?” “要与时俱进嘛。”说着清风便从香案摸出充电宝给激光香烛充电,“你是干啥来的?” 林云深努力克制自己崩坏的表情,“我想求个平安符防身驱邪。” 清风小眼睛一转,刚准备把他指到道观的礼品店去,突然一拍脑门喊道,“完了完了,忘记喊道长起床了。”说着便一溜烟跑走了。 清风口中的道长,正站在屏风后的阴影里,他满头花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身子让人猜不出实际年龄,此时眼角弯弯下垂,晦暗不明中显出几分和蔼的神态来,远远看着林云深在殿内东张西望。 在道观里七拐八拐,林云深终于“求”来平安福,小心翼翼贴身放好后,时间尚早,他决定当一个合格的游客。 “传言古早年间青城山藏着条恶地龙,专吞新婚夫妇的喜气修炼。某年蜀郡大旱,地龙作祟掀了七十二座山头,玄门玉衡真人携镇山宝鉴降妖。那真人为镇地龙竟自披嫁衣,以纯阳骨为引跃入阴阳缝。霎时血浸嫁衣化作七道金绳,地龙长啸着被锁回地底。后来每逢甲子年暴雨夜,山缝会飘出血胭脂香——那是真人在向人间讨聘礼哩!” 群众中一片哗然,大家都爱听这种悲壮牺牲的故事,即使故事前言不搭后语矛盾重重。 “那我们在这会不会惹恼了恶地龙啊,好可怕。” “对啊对啊,我现在都感觉浑身冷飕飕的。”游客中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导游早司空见惯,大手一挥说道,“其实青城山目前为止都没有考古到符合阴阳缝描述的地方,所以只是个都市志怪传说。” 人群在略带遗憾的叹气声中散去,林云深又掏出口袋里的平安福,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这地下有恶地龙,平安福还管不管用啊...我这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口里嘟囔着,人也没看路,一脚踩在一个圆咕隆咚的东西上,整个人原地摔了个四脚朝天,林云深伸手扒住了一口古井,才勉强没有就地睡觉。 呲牙咧嘴揉着摔疼的尾椎骨站起来,林云深很想上去给这个圆筒状的东西一脚,但他克制住了。 不是他素质高,是马上游客就要围过来了。 尴尬地捡起自己掉落的物件,连带那个不明所以的圆筒,林云深这才仔细看了看害自己摔跤的是什么东西。圆筒是木制的,圆径侧大概碗口大小,长也不过成年人的小臂,侧面歪歪扭扭地刻着一些花纹,他上手一颠,怪沉的,还发出一些沉闷的响声。 林云深不敢走远,只得原地坐在古井边上等失主找回来。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等到道观准备关门清修,古井都在傍晚气温下降后冒出一缕缕水汽,还是没人来寻。 清风来打扫的时候问他怎么还没走,语重心长地说平安福不合心意也可以接受个性化定制。 “...小道士,你们有失物招领处吗?我捡到了这个。”林云深说罢便将圆筒递给清风看。 清风看了一眼物件,伸手将触未触时迅速收回道袍中,对林云深浅浅躬身,“此物施主带回去吧,有缘的话,原主会来寻你。”说罢便转头走了。 到家以后没多久林云深就把摸不着头脑的事忘了,因为还有更困扰的。 打开唐小棠转来刚剪辑好的视频,氛围ok、节奏ok、镜头满分,怎么就火不起来呢?他不理解,看着三位数的播放量,思考怎么才能掌握财富密码。 林云深独居在一个老旧小区的一居,屋子里东西不少,大部分是他做自媒体后被人忽悠购入的“专业设备”。唐小棠是他在这座城市为数不多频繁交流的人,剩下的是小区门口卖西瓜的阿姨和卖卤菜的大叔。 呼噜一捧水打在脸上,林云深抬头从镜子里看自己,睡不好的原因眼下已经开始大片乌青,整个人看起来很没精打采。他抿了一下嘴,嘴唇因为受力泛白后又迅速染上艳丽的红色,衬得右眼尾下那颗淡淡的泪痣都熠熠生光起来。 他走到衣架,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取出那枚平安符放在枕头下,默默祷告今天一定要睡个好觉。 -- 林云深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样艰难睁开眼睛,夜深得如同浸了墨汁,粘稠得令人窒息,他躺在床榻感受周身被冰冷裹住,无法动弹。 突然间,远处亮起两点幽白的光晕,惨淡地刺破黑暗——是两盏白纸灯笼,却被无形的手提着,悬浮在半空中。摇曳的灯笼下投着扭曲、跳动的影子。周围寂静无声,两个纸人悄无声息地从灯笼的光晕里显现出来。惨白的纸面糊成扁平的脸孔,粗糙的五官僵硬地固定着,随着纸片摇摆。唯有两点刻意描出的瞳仁,映着灯笼的微光,幽幽地透出针尖般细小的猩红,宛如血珠,死死盯着林云深。 它们无声地滑动,纸衣摩擦着空气发出簌簌地轻响,那动作毫无活物的韵律,关节处只有竹签弯曲的突兀折痕。它们围拢过来,凑在林云深周身,其中一只纸人缓缓抬起僵硬的手臂,扁平的、纸片状的手,试图直直探向他的额头。 林云深魂飞魄散前拼尽全力试图躲避,身体猛地向后翻滚,脊背狠狠撞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耳边的疾风在纸人森冷锐利的掌风下骤然噤声。但他来不及思考,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然后慌不择路地跑。身后纸片摩擦的簌簌声突然变得尖锐、密集,冰冷的、带着腐朽纸屑气息的风从后颈灌入衣领。 幽白的烛火在身后急速晃动,将他扭曲拉长的影子投在前方不断延申、仿佛没有尽头的回廊墙壁上。 林云深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每一步都像踩在泥淖里。直到他清晰听到薄如刀刃的纸手划破空气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啸叫。他踉跄着,在被抓住时几乎扑倒。 纸人惨白的指尖几乎要戳进他的额心,就在林云深屏住呼吸快要窒息的刹那,纸人那张扁平僵硬的脸上突然浮现出害怕的表情。它仿佛被无形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到,细微却急促地颤抖起来,发出类似枯叶在疾风中剧烈摩擦的声音。 它猛地抽回手臂,动作幅度之大几乎要将脆弱的纸臂甩脱,林云深还未从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方才还凶戾索命的恶鬼纸人,竟然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僵硬姿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扁平的头颅更是深深地、用力地折下去,整个身体蜷缩、匍匐,呈现一种充满非人恐惧的跪拜姿态。 紧接着,四周的黑暗里,无数簌簌的轻响连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一盏盏惨白的灯笼如同鬼火次第亮起,顷刻间密密麻麻。每个灯笼下方,都浮现出一个惨白僵硬的纸人身影,无声无息地从四面八方涌来,做着同一个屈膝俯首的动作。 林云深缓缓地摇着头,无数惨白的头颅此起彼伏地磕在无形的地面,这无声的、铺天盖地的跪拜比纸人狰狞的追杀更让他肝胆俱裂。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来,不顾一切转身,朝着惨白灯笼最稀疏的方向,像没头苍蝇一样撞了过去。 身后跪拜的声音似乎停滞了一瞬,瞬间爆发出更加尖锐混乱的声音,林云深不敢回头,他只知道跑。 就在意识即将被无边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毫无预兆地,他一脚踏进了一处亮光。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撞进了这片金色邻域,林云深身体重重摔在地面上,大口喘息着。 薄如蝉翼地光幕将纸人的簌簌声彻底隔绝在外。光幕之内,一个不大的空间,地面光洁无尘,四壁空无一物,显得异常冷清简单。心头那几乎将他逼疯的恐惧和阴寒,也如冰雪般迅速消融。 林云深惊魂未定时抬起头,在云雾里似乎有一个身影盘膝而坐,背对着他。那人穿着一身洗的有些发白地青色道袍,墨黑的头发被一只木簪随意束在头顶。 那人微微侧身,看到竟然有人进入的惊疑很快被扰了清修的不耐代替。林云深还没从地上站起来,那人便随意抬手,将宽大的道袍袖子向后一甩,林云深只觉得眼前突然金光大盛,随即天旋地转,之后便没了意识。 第2章 第 2 章 难得在后半夜睡个好觉,梦境舒缓、安静,只有穿雪青道袍的背影坐在月下抚琴。林云深想去拍那人肩头时,琴弦突然崩断,人也在迷雾中消失。 天光大亮的时候,林云深也幽幽转醒,在被子里伸了个舒服的懒腰,侧头便看到站在自己枕头边的钢镚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林云深被吓了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不少。 钢镚是林云深养的玄凤鹦鹉,通体白色,头顶有一小撮黄色的呆毛,脸颊两边隐隐有淡橘色的腮红,最喜欢歪头用呆毛去蹭林云深的脖子。 钢镚还在宠物店的时候,性格太温和总被其他鹦鹉欺负,只能自己默默缩在鸟笼的角落里,因为吃不饱所以面黄肌瘦。直到某天误入宠物店的林云深一眼就看到了它,老板眼里精光大闪,逮着林云深就是一顿夸,说它品相好、性格好,不是人工繁育是野外收的,有自然的灵气。 林云深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半句没有听进去,直到那只鹦鹉突然灵机一动,尖尖的小嘴一张:“有钱!有钱!”嗓门非常之大,林云深听了大喜,速度付钱带了回去,并取名钢镚。 至于为什么取名这么保守,他的回答是,“太贵的我怕它压不住。” 在这个年轻人都养猫猫狗狗的时代,林云深已经提前过上了遛鸟的日子。 钢镚见他醒了,高兴地低头用呆毛蹭他,抖落的羽粉令林云深打了一个喷嚏,被吓一跳的钢镚震得飞起来落在床头柜上委屈地看着他。 口干舌燥地解释一通后,钢镚勉为其难落回了枕头高冷地站着,林云深见不理他,便撇撇嘴不再说话。 这么一折腾,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林云深又想起昨晚的梦,前半段是熟悉的惊恐噩梦,却在后半段转而安稳地睡了个好觉。他感激涕零地从枕头下摸出平安福,决定今天再跑一趟青城山还愿,并问问是不是真的三个月不能吃泡面。 再次踏上青城山的石阶,林云深神清气爽,精神好到感觉自己能打一套降龙十八掌。 谁知师出不利,又在前一天的古井旁边被绊倒,膝盖狠狠磕在古井边的青苔上。 “啧。” 不耐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云深抬头看见银杏树的枝桠上躺着个男人,暗金雷纹道袍反穿,及肩的长发有一半被束起高马尾,发间插着半截雷击木,《大悲咒remix》从外放的手机里传出来。 “......”槽点太多,林云深还没想好从哪开始吐,举着自拍杆的网红就突然冲过来挤开了他。 “家人们!和我一起举报这个假道士!他上周卖给我的桃花符扫出来是情趣用品店的二维码!” 陆无涯翻身落地,道袍下摆扫过林云深手背,寒意刺骨。他后退半步,惊奇地发现大热的天气这个奇怪的人右手还套着皮手套。 “福生无量天尊,那是开过光的情趣...咳,生活用品。” 话没说完,陆无涯不知从哪迅速掏出罗盘挡住砸来的矿泉水瓶。他略有些生气,阴阳怪气地对着网红说,“这位善信印堂发绿,怕是被电子设备吸了阳气吧!” 林云深站在旁边看戏津津有味,眼瞅着网红的直播间人数指数增长,弹幕上互动活跃,他眼睛一转计上心头。 后退半步,做了一个冲刺的动作,说时迟那时快,林云深转眼的功夫就扑到陆无涯边上,双手拽着对方的道袍,眼泪汪汪开始嚎啕准备的台词: “大师,我可算找到你了!你一定要救救我!”林云深回想了一下电视剧里都怎么演的,尝试使力晃了晃,谁知根本没晃动。 他悄悄侧头瞥了一眼那个网红,果然呆楞着没有再动作,于是变本加厉起来,“我们全家都等着您,没有您活不下去了!十里八乡间谁不知道你...”情绪高点林云深突然卡住了:我靠根本不知道这人叫什么啊! 陆无涯半阖着眼睛,嘴角绷紧,听着耳边分贝超标的嚎啕,忍住了抬手扇人的动作,额角青筋一跳一跳中,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陆无涯...” 合格的自媒体演员林云深马上接戏,“陆大师!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原本在打假的网红被打脸,一句话也插不进去,顿觉无趣,看到直播间人数破了新高,便着急跑去带货了。 陆无涯抬手迅速甩开胳膊上的林云深,抚平刚才被抓皱的袖子,倒是林云深一时没注意,晃了个趔趄。他也没恼,笑眯眯地对陆无涯说:“这位道友,有兴趣一起合作自媒体吗?” 陆无涯瞥了一眼旁边笑得面若桃花的人,冷冰冰地说: “没空。” 林云深比陆无涯稍矮一点,侧头能看到他硬朗的下颌线,微挑的眼尾和稍长的头发痞得相得益彰,只是看着,林云深已经想好要从哪几个角度拍视频了。 眼看陆无涯迈起大长腿准备走,林云深一个侧身滑铲截住对面人的去路,风把陆无涯的道袍吹散,露出了里面的潮牌T恤和破洞牛仔裤。 “......”林云深心想今天还要被无语多少次。 “假道士也没关系,现在自媒体都是剧本,我们合作肯定能红!” 林云深动作太大,肩膀上半挂的帆布包带子滑落,露出装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这签筒...”陆无涯突然凑近,微眯起眼睛,呼吸间有草药的苦味,“看着像我的失物。” 一把抱紧帆布包,林云深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那现在能聊聊了吗?” -- 咖啡馆的冷气开得十足,混着咖啡苦涩浓郁的香气,在角落里凝聚成一股沉闷的气息。 林云深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眼里的光亮得几乎要溢出来,他盯着对面反穿道袍的陆无涯:“大师,你信我,这年头就缺你这‘专业’的!这形象气质,往镜头前一站,那就是流量密码!”他手指在空气里用力戳着,仿佛已经看见了金光闪闪的流量曲线。 陆无涯靠在硬邦邦的椅背上,目光游离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皮沉重地缓缓下垂又勉强撑开,只模糊地看见林云深嘴唇张合,嗡嗡的声响像隔着水传来。他下意识摸向自己随身携带的布袋却扑了个空,雷击木卦签筒此刻正躺在林云深的帆布包里。 若非如此,他此刻应该躺在树阴下睡觉,而非在这扰人的喧嚣里。陆无涯几不可察地撇撇嘴,对林云深口中那些“人设”、“垂直领域”、“变现路径”之类的词一点兴趣都没有。 “内容嘛...”林云深丝毫不觉对方的困倦,反而更加来劲,哗啦一声拉开自己鼓鼓囊囊的包,又伸手去拽陆无涯那个边角有些磨损的旧布袋,“就展示你那些吃饭的家伙事儿!” 陆无涯的手下意识地挡了一下,指尖微凉,看见自己的签筒还在对方的包里终究还是泄了气,任由林云深像挖宝一样,将布袋里的“法器”一件件掏出来,摊在沾着咖啡渍的桌布上。 “专业,太专业了!”林云深拎起一本深蓝色封皮、烫着金字的“道士证”,伸手摸了摸封皮上那枚略显粗陋的钢印,“这质感,这做旧效果,肯定唬人!”翻开内页,“你才...24?没事,以后哥罩着你!” 没等陆无涯回答,他目光随即被一柄形制古拙的桃木剑吸引,拿起细看,剑身一面刻着繁复的云雷纹,另一面...赫然是一串清晰规整的字母加数字的组合。林云深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大笑,肩膀剧烈抖动,“大师,这是你家的wifi密码吗?这反差,这网感,真是天生吃自媒体这碗饭的!” 包里还有一个在边缘装着老式安卓充电接口的黄铜罗盘,以及一个显示不知是时间还是奇怪读数的绿色液晶屏。 林云深拍着陆无涯的肩膀,震得他道袍上陈年的灰尘在空调冷气里微微扬起。陆无涯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从林云深手下挪开一点距离,低头专注地看着自己面前那杯已经冷透的咖啡。深褐色的液体表面,漂浮着几点细微的油脂。他伸出食指,无意识地蘸了点冰冷的咖啡液,在廉价的塑料桌布上缓缓画出一个极小的、极其规整的圆弧。指尖的动作稳定而专注,仿佛在描摹某种无形的轨迹,与周遭的嘈杂格格不入。 林云深聒噪得有点让他心烦意乱。 终于停下关于首期视频脚本的滔滔不绝,林云深意犹未尽地总结,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地哒哒声,“...我们的话题选择,‘是科技的入侵还是玄学的革命?’,你觉得怎么样?” 陆无涯闻言,缓缓抬起眼。他那双眼睛,平日里总像是蒙着一层薄雾,此刻却异常清亮,深不见底,仿佛能穿透咖啡馆迷蒙的光线和林云深因兴奋而微微涨红的脸。目光平静地落在林云深眉宇之间,眼神里没有愠怒、没有嘲讽,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像一口深潭,无声地映出对方跳跃的身影。 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即使自己摆摊做些小生意,也是与别人只见一次再无深交的关系,以致于他都忘了怎么与人相处。 林云深被他看得莫名心头一跳,敲桌子的手指倏地僵在半空,后面那些更“炸裂”的营销点子,竟一时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狭小的角落骤然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安静。空调的冷风机持续地鼓着风,嗡嗡的声音显得格外明显。陆无涯指尖在粗糙的桌布上画出的那个小小圆弧,边缘正缓慢晕开一点痕迹,如同一个沉默的句点。 桌面上,那些刻着wifi密码的桃木剑、镶着充电接口的罗盘和有着液晶屏幕的古怪法器,在日光下无言陈列着,既是荒诞不经的笑料,又像某种神秘秩序的碎片。 林云深张了张嘴,未说出口的宏大计划在舌尖打了个转,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被他拉入股的假道士,身上似乎缠绕着某种无形的东西。 林云深抻了抻脖子给自己壮胆,还是决定抓紧时间找个理发店给对面的人把头发整一下——剪狼尾肯定帅爆了。 第3章 第 3 章 争得陆无涯的同意,二人下山直奔理发店,叮叮当当的风铃被林云深一把撞开,他几乎是半推半搡地把身后那人摁进锃亮地理发椅里,动作快得活像怕人跑了。 林云深巴掌拍在椅背上,震得椅子嗡嗡响,有点自然卷的头发乱蓬蓬地随着动作一跳一跳。他侧过脸,眼睛亮得惊人,直勾勾盯着镜子里的人:“剪狼尾吧,怎么样?” 镜子里映出陆无涯的脸。确实帅,眉眼轮廓深,鼻梁挺直,下颌线利落,带着点说不定道不明的、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的疏离。下山前就将道袍脱了,现在穿着看上去价格不菲的潮牌黑T,整个人陷在宽大的理发椅里,像一件被强行安置进热闹橱窗的冷硬展品。 陆无涯眼皮都没掀一下,目光淡淡扫过镜子中林云深的帆布包和那张过分生动的脸,最终落回自己额前几缕略长的碎发,只从喉咙里滚出一个没什么意义的单音节:“嗯。” 冰凉的理发围布围上来,剪刀的“咔嚓”声在耳边规律地响起。碎发簌簌落下,像剥开一层陈旧的茧。林云深也不坐,抱着手臂站在旁边,视线紧紧黏在陆无涯逐渐清晰的轮廓上,嘴巴一刻不停:“要不我们第一期还是拍你日常‘作法’,当然是那种特别酷特别潮的‘作法’,背景音乐就用你今天外放的那个《大悲咒remix》。” 林云深一分钟有八百个念头,陆无涯只当他在自言自语。 他穿着这身活人眼里“潮”得不行的行头,听着林云深激情四射地编排着“假道士”人设,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当一个人活的足够久,就能知道大隐隐于市的道理了。 他喉结滚动一下,那句“其实我...”几乎要脱口而出,最终还是被硬生生咽了回去,变成一句干巴巴的:“随你。” “搞定!”Tony老师最后喷上定型喷雾,声音里满是得意,“帅哥,睁眼看看!简直换了个人!” 陆无涯缓缓睁开眼。 镜子里的人,前额碎发被修剪得清爽利落,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更显深邃的眉眼。两侧头发干净地推短,形成利落的渐变,后颈的发丝则被精心留长,带着不羁的弧度,妥帖地收拢成狼尾的形状。那张本就出色的脸,此刻线条更加清晰锐利,那份疏离的痞气被发型无限放大,混杂着一丝被强行拖入尘世烟火的新鲜感,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矛盾魅力。 林云深一时有些语塞,抿起嘴唇看着镜子里的人,陆无涯原本仅存的一点柔和气质荡然无存,只觉得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危险锐利的气息。是帅的,林云深想,转而就沉浸在自己星探的眼光和马上爆红的幻想中。 理发店其他几个等待的顾客也投来探究的目光,陆无涯被四面八方汇聚的视线弄得耳根微微发热,他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林云深那种兴奋得放光的脸就在旁边,像一团炙热的火。 他下意识地垂下眼睫,避开镜中过于清晰的影像。目光扫过光洁的地砖,却在掠过林云深身后那片被巨大绿植枝叶遮挡的、略显幽暗的角落时,猛地一顿。 就在那晃动的浓绿阴影边缘,一点模糊的、带着陈旧水渍般的青灰色轮廓,正贴着墙壁缓缓蠕动,散发着一股只有他能清晰感知到的、带着河底淤泥般湿冷腐朽的阴秽气息——一只少说也盘踞了百年的老水鬼,正被林云深身上那股过于蓬勃的生气吸引,蠢蠢欲动地想要攀附上来。 陆无涯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方才因新发型而产生的细微波动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深潭般的冰冷锐利。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节绷紧。镜子里,他那张被狼尾发型衬得愈发不羁的帅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随意地、厌烦地皱了皱眉。 没人看见他垂在身侧、被理发围布遮挡住的右手,极其迅速地在膝盖上划过一个古老、繁复的符印轨迹。强烈的驱逐意味如同淬了寒冰的针尖,精准无比地刺向那片阴影。 那点模糊的青灰色轮廓猛地一颤,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发出一声只有陆无涯能“听”到的、饱含怨毒与惊惧的无声嘶鸣,瞬间溃散,彻底消融在理发店明亮的光线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发什么呆呢?”林云深完全没察觉到任何异样,一巴掌拍在陆无涯肩膀上。他凑近那张帅脸,笑得见牙不见眼,卷毛几乎要蹭到陆无涯新剪的鬓角,“别愣着了,走,请我吃饭!庆祝我们这个组合正式出道!”说罢还拍了拍帆布包,不知道是邀请还是威胁。 陆无涯肩膀被拍得微沉,他抬眼,撞进林云深得明亮眸子里,他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将眼底深处因为处理“脏东西”残留的戾气彻底压下去。 “嗯。”陆无涯终于应了一声,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他站起身,动作间带着点长期独行形成的、略显僵硬的孤僻感,径直走向门口,没再看镜子一眼。 -- 在火锅氤氲的热气里,林云深看着对面人慢条斯理地用长筷在翻滚的清汤锅里精准地夹起一片牛肉,他眼珠子一转,身体往前凑了凑,带着狡黠的好奇:“说真的,在遇到我之前,你靠什么吃饭啊?总不能真靠给人算命看相吧?现在这年头...你们这行,呃,竞争应该很激烈?”边说边观察陆无涯的表情。 陆无涯把烫好的牛肉在麻酱小料碗里滚了滚,,却并没有立即送入口中。他沉默了两秒才开口,声音不高,平静得像在叙述一件于己无关的事情:“接单。” “接单?”林云深没想到这个回答,肉眼可见呆愣住,“给人看风水?做法事?” 陆无涯终于抬眼,隔着蒸腾的热气一眼看到林云深被辣锅辣到红得触目惊心的嘴呆呆地微张。他顿了一下,薄唇微启,吐出几个字:“网红道观驱邪表演单。” 林云深一时没反应过来,听清楚后又被刚进嘴地酸梅汤呛得惊天动地,满脸不可思议:“驱...驱邪?表演?封建迷信啊?” 陆无涯看着他一边咳一边说,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捕捉的促狭的笑意。他等林云深喘匀了气,才慢悠悠夹起那边肉稳稳送进嘴里,细嚼慢咽。直到咽下去才抬眼,用一种近乎学术探究般的正经语气,平淡地补充道: “嗯。”他点点头,仿佛在陈述一个公认的真理,“所以,封建迷信要不得。” “......”林云深有一次被无语到了,对面人顶着张帅脸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他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憋了半天,他偷偷转到旁边悄悄翻了个白眼,抓起筷子狠狠戳着碗里的肉丸,小声嘟囔:“闷骚怪,切开里面肯定全是黑的。” 也不知道陆无涯看到、听到了没有,他没接话,只是似乎唇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 第4章 第 4 章 西郊,废弃的“翠湖苑”烂尾楼群。 临近夏天,夜幕将将来迟,天空还呈现一种由浅到深的渐变蓝色。 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瞬间缠绕上来,激得林云深打了个寒颤。 眼前是几栋灰黑色的水泥骨架,窗口空洞着,如同失了眼珠的眼眶,裸漏的钢筋像是扭曲锈蚀的肢体。 杂草在碎石瓦砾间疯长,半人多高,阴风吹过,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霉菌**的气味。 林云深强装镇定地握紧了手上的摄像机,空闲的那只手搓着裸漏的胳膊。他扭头等身后慢吞吞的人走近,踮脚给陆无涯的脖子挂上一台运动相机:“记下刚才和你说的剧本了吗,表情生动点,我会把你拍得很帅!” 陆无涯今天依旧是那身暗金的黑色道袍,他单手插在口袋里,微微低着头,柔软的黑色碎发遮住了部分额头,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冷淡气场,任由林云深摆布。 对于耳边聒噪的叮嘱,他只是抬抬眼皮,扫视着这片荒凉的废墟,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在灰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锐利,像在审视着什么无形的东西。 陆无涯没有回应林云深的兴奋,目光最终落在其中一栋结构相对“完整”、也显得格外压抑的塔楼入口。 “就这栋。”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带着点不容置疑。 “行,听你的!”林云深从善如流,立刻打开摄像机,调整角度,先是拍了一段空镜,然后镜头对准了陆无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帅脸,开始他精心准备的开场白: “朋友们,欢迎来到‘云深见鹿’的频道。今天一位朋友来到传说中怨气凝结、鬼影重重的‘翠湖苑’烂尾楼。” 陆无涯目光寻向正在一本正经介绍的林云深,与平日里活泼聒噪的形象不同,此时林云深沉稳专注,隐约可以窥探到藏在额发下微微皱起的眉头,陆无涯觉得十分新奇。 介绍完背景的人,拨开杂草,率先踏入了那栋塔楼黑洞洞的入口。 楼内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仅有入口处透进来的一点天光,勉强照亮几步内的范围。再往里,便是吞噬一切的浓稠黑暗。 空气中,灰尘的味道更加浓重,混杂着墙体长期潮湿渗透出的碱味,还有一种若有似无的、类似铁锈般的腥气。脚下的地面堆满了碎石、碎砖和凝固的水泥块,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碎裂声,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刺耳。 “楼梯、墙面满满都是岁月的痕迹,或者说,是诡异的痕迹。”林云深一边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在镜头后继续沉浸式解说,按照剧本努力营造恐怖氛围。 “据说,这里五年前停工,不仅仅是因为开发商跑路,还因为接二连三出了好几起工人意外死亡。有失足掉下去的,有被钢筋莫名其妙砸中的,很是邪门,所以怨气不散,传言经常有人看到鬼影飘来飘起。” 这句说完,林云深回头和陆无涯小声地咬耳朵: “我查过了,都是谣传,烂尾就是因为开发商资金链断了,不要怕。”说罢拍了拍陆无涯垂在身侧的手背表示安抚。 陆无涯感受着残留在手背上的一点点温度,拇指轻轻碾过食指和中指的指腹,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林云深继续背着记好的台词,忽然感觉周围的温度猛地降了好几度。一股冰冷的,带着湿意的风不知从哪个角落吹来,卷起地上的尘埃,拂过他的后颈,脖子上的寒毛瞬间炸起。 林云深缩了缩脖子,嘀咕了一句,“天然冷库啊...” 他下意识回头去看陆无涯,想看看这位大师有什么反应,顺便拍点专业镜头。 镜头里,陆无涯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脚步,他背对着站在距离林云深大约五六步远的地方,面朝着通往二楼的那段黑黢黢的水泥楼梯。他微微低着头,右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手指正缓缓地无声拂过腰间那个黄铜罗盘光滑的表面。 罗盘中央的天池里,那枚小小的磁针,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旋转着,快得几乎要拖拽出残影。 指针的尖端剧烈地颤抖,仿佛被两股无形的巨力疯狂拉扯。 与此同时,罗盘边缘那些密密麻麻、刻着天干地支和八卦符号的铜环中,代表“巽”(风)和“坎”(水)的两个方位,正散发出极其微弱的、不祥的幽绿色光芒,如同黑暗中两点鬼火,一明一灭,有节奏地闪烁着,映在陆无涯隐在阴影中的侧脸上。 林云深通过摄像机的取景器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一幕,顾不得什么害怕,下意识就推着镜头找到了合适好看的角度,并给了罗盘一个更近的特写。 林云深想说话,却被周遭的氛围冻结在原地,张了张嘴,几次都没有发出声音。 反观陆无涯,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目光死死锁定楼梯转角那片浓的化不开的阴影。 那阴影仿佛有生命般,在无声地蠕动、膨胀。空气似乎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子刮过喉咙的刺痛感。 那股若有似无的甜腥腐烂味,此刻变得异常清晰。 陆无涯垂在身侧的左手,及其隐蔽地在道袍宽大的袖子里动了动。两根修长的手指无声地捻住了袖口内侧藏着的一张符纸边缘,指尖的皮肤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周身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种无形冰冷的压力以他为中心悄然弥散开来,与空间里的阴冷恶意分庭抗礼。 见他一动不动,林云深便在身后小声地说:“剧本,剧...” 话音戛然而止。 一直背对着镜头的陆无涯猛地转过身,浅色的眸子里此刻锐利得如同淬了寒冰,看向林云深身后深邃的走廊尽头,丝毫没有“表演”的成分。 戾气实质化,似乎是在警告。 “闭嘴。”陆无涯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和近乎凶戾的命令口吻。 林云深被这突如其来的低喝和陆无涯眼中那骇人的冷光吓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地闭上了嘴,握着摄像机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他顺着陆无涯锁定猎物的目光,茫然地、僵硬地扭过头,看向自己身后—— 空荡荡的走廊。剥落的墙皮。散落的垃圾。被遗弃的建筑材料。除了更深沉的黑暗,什么都没有。 “搞...搞什么?”林云深额前的碎发散乱地遮住他惊慌的眼睛,耳边是刚才瞬间的惊吓而怦怦乱响的心跳。他双手扶稳摄像机,努力挤出个笑容,试图缓解气氛,“这临场发挥...真够吓人的,但眼神戏绝了,我差点真的以为我身后有东西...” 他试图用赞美来掩饰自己刚才确实吓到的事实,同时在心里给陆无涯狠狠记了一笔:这家伙演得太投入了吧?怎么都不把导演放在眼里? “下次改剧本前还是和我说一下...我当然不怕!”说罢还扬扬头,证明自己一身正气,头顶的呆毛跟着晃来晃去,“就是对心脏不好...” 陆无涯没理会林云深的喋喋不休。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在走廊深处,左手正以一种及其微小的幅度快速掐动着指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看似空无一物的走廊,空气正悄悄发生着极其细微的扭曲。 光线仿佛被无形的东西吞噬,变得更加晦暗不明。一阵更阴冷粘稠的气息,如同湿滑的触手,正悄无声息地从那个方向蔓延过来,带着一种刻骨的怨毒和窥探**,目标锁定正一脸茫然的林云深。 陆无涯的唇线抿成直线,黄铜罗盘上,代表“坤”(地)和“艮”(山)的方位,也悄然亮起了幽幽的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