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 第1章 灯王 日头还挂在西边,暮色随着微凉的风扑进窗里,吹散了江抚月一路颠簸的倦意。她抚了抚腿上的猫儿,好奇地掀开了车帘。 只见一张秾丽的脸探出了车窗外,腮凝梅蕊,清眸流盼。 此时京城正值花灯节,黄昏的余晖和街巷灯火交相辉映,映入她眼中的那一刻,一副娴雅的美人图活了过来。 “好一盏倾国倾城的美人灯!” “啧啧!真当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一声声轻浮的赞叹从上方响起。 江抚月抬头一看,只见路边酒肆阁楼上站着几位粉面郎君。见她望来,纷纷打开手中折扇,扇开他们面前垂下的几缕碎发。 朝中时兴在扇上敷香粉,几位公子费劲地扇着风,仿似他们的俊俏能引得风送暗香来。谁曾想其中一人扇面上的香粉敷得过重,一时间粉尘纷飞,众人佝偻着身形咳嗽,风雅不再。 江抚月懒得理会,拉下帘子轻嗤一声:“你才是个灯!我看你们就是一出逗人笑的灯影戏。” 等几人缓过劲来,只能悻悻望着江家马车留下的车辙。 “那在前头骑马的,好像是吕大将军?” “我看那车头上挂的旗,可不就是镇南王的,那车上的莫非就是镇南王的独女!” “是喽!也就只有功勋盖世,富可敌国的镇南王才能养出这样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花......” 吕将军的甲骑在前开路,后随几辆满载辎重的车,京中侍卫则分列两侧,护卫着江抚月的车驾。车轮辘辘,马蹄踢踏,引得路人驻足张望。 马车驶到醉仙楼前,侍卫长忙颠颠儿挤上来卖弄:“郡主,醉仙楼今夜正办灯谜大会。最后的胜者可以获得灯王,那可是国师大人开过光的! “灯王?”江抚月兴趣盎然,“听起来不错。吕将军,点几人护我入楼。” “喵~” “郡主!”一旁的女侍翠玉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见一人一猫身影掠过,她已跳下了马车,稳稳接住了猫儿。 江抚月抬眼望去,只见那醉仙楼约莫有三十余丈,尖塔斜顶,飞檐翘角,层层叠叠,每个檐角都垂挂着长串花灯。再细看,数不清的多少扇窗上,窗纸的图案竟是与周围连贯的——整座楼阁所有的窗户衔接起来,居然是一副活灵活现的《虎戏山涧图》。 而不知店家用了什么手法,楼中光影明明灭灭,让人不禁想象若是从更远处看,这楼就像是一盏点了烛的花灯。 “郡主,吕大将军,有失远迎!在下醉仙楼楼主,董令。”知道江抚月往这边来,醉仙楼的楼主早就迎了出来。 那人锦衣玉带,圆脸钝鼻,看着一团和气。但他那黢黑的瞳仁中却透出不少精明,举止颇为持重,想必平时没少接待些达官贵人。 “董楼主巧思啊!真是妙极!” “郡主谬赞,这跟今晚的灯王比起来......嘿嘿,只能算是小把戏。” “那灯王在哪?现在带我去看看?” “郡主别急,按照醉仙楼的规矩,得猜出灯谜才能得见灯王。郡主这边请。” “猜灯谜啊...”江抚月摸了摸怀里从进了楼就有些躁动的猫,打量起了楼内。 只见楼里的人甚至比外面街上的还多,大家拥着抢着去够花灯下的灯谜,猜对了灯谜就能往上一层。楼内是中空的,眼见一楼还满满当当地塞了人,越往上数人就渐渐少了,想必是越高层的灯谜越难。不过也有人对灯谜不感兴趣,鼎沸的人声中还夹杂着觥筹交错的声音,好不热闹。 “郡主是贵客,在下这便带您直上顶层——灯王便设在那里。” “诶慢着,先让我看看这第一层的灯谜是什么。” 江抚月话音刚落,便有小厮要了灯谜呈给了吕将军,吕将军接过扫了一眼,动作微顿,才递了给江抚月。 只见纸上写着: “重重叠叠上瑶台,几度呼童扫不开。 刚被太阳收拾去,却叫明月送将来。(注1)” “好长的灯谜...我看超过五个字的文章就会头痛!”江抚月不禁皱起了秀眉,“你们这的灯王我能直接买下吗?” “这…”董令有些错愕,晟国兴文,就算是纨绔子弟上街作恶也会手拿把名家题过的扇子装模做样。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般不学无术得坦坦荡荡,对自己的文盲毫不忸怩的人了。 “按楼里的规矩,灯王是不能直接买得的,但若是郡主向猜出灯谜的人买灯王,那在下自然是管不着。” 见江抚月脸色平平,好像对他的回答不甚满意,董令暗自忖度着,“这灯王之谜,自举办灯谜大会以来还没有人猜出过,要是眼前这祖宗买不到灯王,还不知要如何撒泼呢。” “吕将军,你会猜灯谜吗?”江抚月问。 “我可以不用猜。”吕将军轻挑了下剑眉。 “哈哈!哈哈哈哈!”董令只能朗声干巴巴地笑。吕将军和护卫们上楼时那佩剑跟护甲相撞的声音,听得他一阵阵激灵。 有董令带路,江抚月一行人很快就到达了顶楼。而站在顶楼向下望,又是另一番景象,无数的花灯犹如星光熠熠,好像都在无风自动。 细看,每一盏花灯上的字画皆不相同:或金戈铁马,或浮萍飘零;有闹市人拥急,也有渔翁独垂钓......从山川花鸟走兽,到神话传说和民间佚事,仿佛穷尽了天下可能事。 人们轻易就在眼前那些花灯中找到心中景象,又好像是那盏花灯载着心中事入了眼来。一时间,众人皆噤了声。 忽然,楼下几声惊叫打破了沉默。 “楼主,是有人从楼梯上跌落,受了轻伤!”有小厮立马上来通报。 “吕将军,快下去看看!” “郡主莫急!”董令忙出声拦下,面露惶色,“此等小事怎敢劳烦吕大将军。在下副手已在楼下,他能妥善处理。” “那便让他牵上我的千里马,送人去医馆还是接医师来都快些!”江抚月道。 “郡主真乃仙姿玉色,蕙质兰心!”董令眼前一亮,原正愁无话可奉承,此刻总算抓到由头,立刻滔滔不绝起来。 “喵呜~”窝在江抚月怀里的璞儿懒懒应和一声,颇为赞同。 “举手之劳。”江抚月摆摆手,“你若也像我这般年纪轻轻就袭了父爵,食万户邑,自也能如此善良。” “……”董令原本有些动容的神情即刻僵住了。真当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自诩商场沉浮数十年,待人接物已是炉火纯青,此刻才发觉自己愚钝如孩提,连一个方及笄的小姑娘都难以应对。 “郡主……真乃七窍玲珑心!”董令搜肠刮肚,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只得恹恹找补道:“在下冒昧,我心觉同郡主有缘,今儿就先请郡主看看灯王,郡主和吕大将军先请这边落座。” 没等一会儿,几个伙计就抬着一个半人高的物什上来了,其用织金锦布盖着,隐约看出是个灯笼的模样。 “快揭快揭!”江抚月按捺不住地站了起来。 董令上前故弄玄虚地,慢慢揭开了锦布。见他动作,吕将军的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刀柄上。 锦布之下,一盏素白色的琉璃灯笼渐渐显露——款式颜色都跟街巷间挂着的相似,平平无奇。 “董楼主,你可是拿错了?”江抚月失望地跌坐回了椅子上。 怀中的璞儿却忽地挣脱她的怀抱,蹿上桌案,弓身低吼,直直盯着那盏花灯。 吕将军神色陡变,浑身绷紧——久经沙场的他,本能感到那灯中藏着杀意。 果不其然,下一瞬,花灯之中猛然爆出一道刺目的白光——! “这是哪?”江抚月猝不及防地被一片白光笼罩,回过神举目望去,四下皆白茫茫一片,只有冰冽的风不断地擦着她双颊而过。 “喵?” 江抚月低头一看,璞儿竟是也跟着她进了这方白色空间来。她俯身抱起猫,却没注意到猫儿的双瞳短暂地变换了下颜色。 “终于等到你了。” “啊!”一个声音冷不丁地从江抚月的耳后响起,吓得她汗毛直竖,腿一软便要往地上倒去。忽觉脚下一阵风起,托着她稳住了身形。 “别怕。”那声音又说。 “你是谁?”她定睛一看,发现面前凭空显出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白眉鹰鼻的中年男子。一头及地长发仅用一支青玉簪簪起,而他的瞳仁是诡异的金色。看着江抚月时,金光隐隐,像烛火般跃动。 “吾乃已修得人身的器灵,因一些前尘往事,被封印在此灯中。猜出灯谜便能解除吾的封印。” 江抚月见他衣冠整肃,说话也颇具条理,便放松了下来:“啊?可我并未猜出灯谜啊?” “你既未猜出,你又如何得见灯王?又如何踏入此境?” “我没猜灯谜就见到灯王了啊。”江抚月瞪圆了双眼。 “那恐是守灯之人的差错。”器灵目光一转,指向她怀里的猫,“那它又是如何能进来的?这空间只能容纳有灵智的活物。” 江抚月低头一看,璞儿正仰着头看她,尾巴轻轻甩动。 “璞儿本来就是只聪明的小猫!” “喵...”平日里爱附和她的璞儿此时却在她怀里扭动着,似是有些不安。 “罢了,你和它既已进此空间,便再无法返回人界。”器灵摆摆手,“果已成,无须再究因。” “无法返回人界!?仙人这是何意?”江抚月脸上血色褪尽,骤然失声,“这明明就是那董楼主自己闹的乌龙啊!与我何干?” “便是你已入仙界,仙界之人自然不能再返回人界,否则便是乱了人界因果,会得天道惩戒。” “可我是个凡人啊!” “别人妄修几世善行都未必能修得升仙之道,你毫不费力就升了仙界,好好修炼,便能获得无边法力,心想事成,可不比在人间快活?” “在人间我有无边财力,无需修炼就能快活!”江抚月简直委屈极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又白又冷的劳什子仙界她才不想待。“呜哇哇哇哇......”她终于没忍住,不顾仪态地大哭了起来,满头的钗饰胡乱舞动着,倒是难衬她的悲伤。 “你这女娃真有意思,不过吾还有因果未了,这灯便赠你了,有缘再会。”那器灵对江抚月的恸哭毫不动摇,言毕便消失在了原地。 注1:直接引用了苏轼的《花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灯王 第2章 仙界 江抚月怔愣地看着那器灵瞬间消失在了原地,一滴泪从脸颊划过,落在脚下。她低头去看,却发现地板已变成了凡间也有的青砖。 “我回来了?”江抚月猛地抬头,只见四周不再是白茫茫一片。她好像仍在醉仙楼里,周围陈设与原先她所处的阁楼别无二致。 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抱着璞儿起身,踉跄着走向窗台。 外头竟是白天,楼下人声鼎沸。然而街上的行人打扮古怪,言笑风貌皆异于晟国。未待江抚月仔细分辨,便有人推门而入。 “哎?你是何人?”一个衣着朴素,小厮模样的青年进了门,见到房中的一人一猫很惊讶。 “我……”江抚月双眼一瞬不眨地看着那小厮,她多么想看见他后面跟着吕将军,跟着翠玉,跟着董楼主……哪怕是一个熟悉的面孔也好。 “噢!阁下莫不是受了阁主的邀,进这珍器阁的吧?如何,您挑到心仪的宝器了吗?”小厮见眼前女子花容月色,气度不凡,怀里还抱着只毛色上乘的仙兽,想当然地认定她是阁主的贵客。想问来历,又怕犯了仙人忌讳,“不过她竟是在这儿挑了一晚上么,早上也不见她进来。”他暗自嘀咕。 “是……是的。”江抚月只依稀听懂“宝器”两个字,见眼前人也和善,便先应和着点点头。 “噢,阁下是相中了这盏灯?”小厮往江抚月身后一指。 江抚月回头看去,那盏素白色的花灯就放在屋中桌案上,而她刚刚竟是忽略了。 “这灯……”江抚月急忙走上前去。只见灯面上显出正正好好五个字:“灯中影毕现。” 待江抚月想细看,那五个字又消失了。 “喵。”璞儿也跳上桌子围着灯打转,东嗅嗅西探探。 “仙人,这盏…仙灯需要在下帮您收起来吗?”那小厮发现自己无法探得江抚月的修为。而在仙界,无法探得他人修为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对方修为高自己一个大境界以上,二是对方根本没有修为。 而这位姑娘既是阁主贵客,绝不会是第二种情况。更何况眼前的宝器,他从未见过,想必是阁主私藏的上品法宝。于是,小厮看向江抚月的目光又恭敬了几分。 他从袖里取出一枚戒指模样的东西,双手奉到江抚月眼前,“这是本阁为贵客特制的上品灵戒,收纳半座慧极城的物什都不在话下。里头备了些小玩意儿,略表心意。” “慧极城?”江抚月怔怔重复。 她原以为自己是在马车上做了个梦,梦醒之时,她就该回到京城。可现在眼前人的言语她无法理解,周围也古怪得不似人间。心中刚腾升起的希望,又被她所知所感狠狠地掼碎在了地上。 “对呀,阁下是第一次来咱慧极城罢?‘慧极’二字,便是极具慧根之意。”小厮满脸自豪道,“来此者皆是才思卓绝之人,欲破城主所藏万卷古经,寻得上古功诀。如今仙界五大门派中,有三派的主功法,皆由高人破译古经而出。” 他目光熠熠:“啧啧,要是阁下能破得一卷上古神功,那开宗立派,名震四洲,万民敬仰,指日可待啊!” “哦?那想必你也是个极具慧根的人咯?”江抚月强打起精神来。 “嗨,不敢当不敢当!”小厮眉飞色舞地摆手,“不过在下年轻时,可是蝉联慧极宗弟子年试三届榜首!要知道,这年试——” 眼见他又要滔滔不绝,江抚月连忙打断:“那你觉得,仙界的人能去凡界吗?” “这…….”小厮被江抚月冷不丁问得一怔,“在下不知。但仙凡之别,本也只是修道方式的不同。但以往只听过凡人悟得天道升仙界…且常有凡人升了仙界后就是上清境起,比大多数仙界之人还高哩!” 他见一人一猫都微微倾身极认真地听,便越说越起劲:“但还未听说过有仙界之人去凡界呢。不过仙凡有别,也自有两套不同的因果。从灵力之别来看,仙界之人有灵力,再去无灵力的凡间岂不是强行乱了凡间的因果?” “那如果没有灵力,是不是就能回——不,去凡界呢?”江抚月的语气有些急切。 “那倒不可能,只要身在仙界,就算是蝼蚁和枯草都有灵力。”小厮很久没有遇到这样一个展示自己才智的机会了,“不过,在下倒是想起一个传说,就像《魔神尽诛大罗圣启世纪》中记载的那样,几千年前魔界诸军得以进入仙界,就是由众魔神聚集了巨大的灵力瞬间攻击某个界门。” “巨大的灵力?” “是的,如此推演,如果用巨大的灵力瞬间攻击界门,也许就可以进入凡界。”小厮语气愈发笃定。 “噢......”江抚月点点头,若有所思。 “那阁下的出入手牌,可否交由在下一观?您便可带走这盏仙灯了。”小厮笑眯眯地提醒。 “手牌?” “对,贵客带走宝器也须验牌登记,这是咱阁的例行规矩。”小厮微微俯身,语气恭敬。 江抚月虽不知为何那小厮将她作为贵客看待,但扮演无理娇矜的“贵客”于她来说就是本色出演。 “我忘记放哪了,那这灯我不要了。”她抬步欲走。 她语毕便转身欲走,刚迈出一步,桌上的灯猛然一闪,白光炸亮,好似在抗议她方才的话。 而小厮见她连上品仙器都不稀罕,八成是哪家世家仙门的得宠弟子出来游历,更是不敢怠慢。 可阁主不在,眼前的贵人看起来也不是任他摆布的主,他只好先拿主意,连忙道,“那不必了,阁下可以直接带着仙灯走了。需要在下差个伙计带您逛逛慧极城吗?” “不必劳烦了。”江抚月摆摆手。她眼睁睁看着小厮拿灵戒对着那盏灯,白光微微一闪,灯就消失在了原地。 尽管心中惊疑万分,她仍强作镇定地接过了戒指,道了一声:“多谢,再会。” “您慢走啊!在下姓谭,名清!”小厮满面红光,自认为应对贵人时可圈可点,既不失礼节又大气,堪称典范,“等阁主回来,得跟他仔细说道。” 说罢,他目送着江抚月走远,直到她的背影隐没在街巷尽头,方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 而江抚月头也不回,直到侧目再也看不见那“醉仙楼”,才放慢脚步,谨慎打量起周围来。 只见街巷上的屋宇布局、器物结构皆与凡界相仿,根本不似画本里描绘的那样,仙雾腾升,金砖玉瓦。唯有街上的人最为不同——他们的面容虽无异于凡人,穿着服饰却比凡界开放得多,无论男女都佩戴着凡间不曾见过的奇珍异宝,灵光隐现,熠熠生辉。 最怪异之处就在于,他们看着莫名比凡人多了一股精神气,就好似每个人都刚知晓了什么天大的喜讯。这是凡界的庸碌众生很少具有的神采。 “真是稀奇。”路上还有不少人带着“宠物”,江抚月看到一只对着眼,猫头鼠身,头上还有只小角的奇兽。 她侧头欲叫翠玉看,才后觉自己已不在人间。 她惘然,只觉身体相继破出一个个大洞,她每动一毫厘,都有不属于凡间的风将她贯穿,风在破洞里呼嚎着,将她身体里属于凡界的一切一一剔出,她的四肢百骸从彻痛到麻木,寒涩。 最终,她感觉她变成了一片只剩下脉络的叶子,风经过她不再有任何阻滞。 “这位仙子,为何如此伤心?可需我等相助一二?”一位女子驻足轻声询问。 江抚月才发觉,风的呼嚎原是她喉中的咽泣。她抬起衣袖胡乱抹了抹满脸的泪水,抬眼打量眼前人。 只见她外披玫红色流苏云衫,内着素白金边锦衣,下着蝶纹金线百褶裙,双腕缠翠,鬓边悬一枚白玉铃兰。步履间环佩轻响,鬓发如云,眉如翠羽,杏眼鸦睫,清丽可亲,令人不觉生出几分好感。 “多谢仙子关心,小事而已,不劳挂念。”江抚月回答。怀中的璞儿抬起前爪搭在她的肩上,嗅了嗅她的脸颊。 “我等正好要出城寻宝郊游,仙子要是愿意,可与我们同行,正好当散散心了。” “是啊是啊。” 江抚月才发现那女子后面还跟着三四个年岁相仿,衣着精致的男女。 她犹豫片刻,摇头道:“多谢你们好意,我现下想一个人静静。” “仙子面生,是初来慧极城罢?不知可寻到歇息之处?近日慧极宗纳新弟子,这会儿怕是可供休憩的地方都没了。仙子不若移步到我在露华楼中的厢房休息?”那女子柔声说道,“仙子莫多心,我观仙子神色倦怠,现下人多眼杂,若遇事端,恐难应对。再者,保护来客的安危也是我分内之责。” “难怪这城里人这么多。”江抚月有些动摇。那女子的语气温婉柔和,竟有几分像翠玉。 “有朋自远方来!”那女子身侧的随行之人笑道,“我们今日恰得机缘寻得宝物,正欲设宴共欢。” “是呀,仙子快去歇歇吧,伏晓姑娘是城主之女,慧极宗的大弟子,她总不会诓你的。”见江抚月仍有几分犹疑,一旁看热闹的路人也忍不住插言劝道。 “喵~”璞儿也叫了一声,尾巴轻轻一摆,仿似在附和他们。 江抚月低头看了看它,又抬眼望向伏晓,终是点头轻应:“那便有劳伏晓仙子了。” 说罢,她抱着璞儿,盈盈一拜。 《魔神尽诛大罗圣启世纪》有载:仙魔大战既毕,天崩地裂,星河震荡。战殁仙魔骸骨俱坠于凡界。自此凡间灵炁横溢,草木含慧,禽虫通灵。千年之间,得道飞升者,十倍于昔。 作者注: 1. 在仙界,仙人的修为分为:玉清、上清、太清和大罗四个境,每个境界有:小梵天、大梵天至极梵天三级 2.《魔神尽诛大罗圣启世纪》和之后章节,章节注中会出现的书目皆为作者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仙界 第3章 少年 江抚月随众人行出不远,便见一座形如酒樽的楼阁——上窄下阔,玲珑别致,正是露华楼。 “言二,你去吩咐小厮快些上菜,再取几壶最醇的露华浓来!”伏晓一边安排着,一边将江抚月和其他人迎进了她的厢房。 “抚月仙子,露华楼的酒酿可是慧极城一绝,你今日来了,可一定要尝上一口。”伏晓笑意盈盈,一双星眸弯弯。 只见房内陈设秀致,帘幔轻垂,有兽纹青炉正焚着香。风抚软帐,有暗香浮动。但器物寝具简洁,应是伏晓并不常住于此。 几个小厮动作利索,不待片刻便布好了菜。江抚月好奇地观察桌上色香俱全的菜,只有零星几个食材,如青菜、黄鱼相似于人间,其余皆形制怪异、色泽明艳,显然是仙界所特有。“璞儿”从她怀里探出头来,尾巴轻搭在她的腕上,对着碟子左嗅右闻。 “对了,还未正经介绍大家呢!”伏晓放下杯盏,笑着介绍道,“这位是言青,是我的师弟,他在家里排行第二,所以我们都叫他言二。” “抚月仙友,幸会!”江抚月对面一细眉狭目、神情略显局促的男子站起,拱手一礼。落座时,他的肩膀微微一耸,似有些不自在。 “言公子幸会。”江抚月含笑回礼。 “这位是殷虹,我的师妹。这两位是程锦和任山高,我的小师弟。” 江抚月一一点头应礼,言语得体,不卑不亢。 “他们皆是我自幼相识之人,为人忠厚,很好相与,抚月仙子不必拘礼。”伏晓侧身悄悄对江抚月说道,盈盈水眸满是安抚和友善。 “抚月仙子,请!”伏晓举杯笑邀。 “抚月仙子,眼下烦忧再多,也不妨先浅酌这一盏。如此佳酿,可莫要辜负了啊!哈哈哈哈!”殷虹爽朗一笑说道。众人也纷纷举杯劝慰。 江抚月观局间气氛融洽,可见他们平日里关系亲近。且大家都落落大方,情谊真切,毫无逢迎之态。这让本就爱好广结好友的她心中舒快极了,不由得皆举杯饮尽作为回应。 几杯露华浓入喉,江抚月非但不感醉意,反而更觉神思清明。只觉得丹田间一股温热之气缓缓生发,直涌周身,令她神爽无比。一股浊气吐出,仿佛能把自到仙界以来的忧虑都散尽了,只余唇齿清香。 “果真是好酒!”江抚月由衷赞道。 伏晓笑吟吟道:“露华浓是以智行圆满海中的苍莲花为引,佐‘灵华蔓’,辅以慧极宗秘酿‘慧灵液’精制而成。一杯中蕴含的灵力,可胜百枚灵石。” “原来这酒如此珍贵,那我须再贪一杯了。敬谢各位的好意!”江抚月欣然再斟。 “仙子真爽快!” “再来!” ...... 月上中天。推杯换盏间,江抚月一时兴起,竟差点吐露出自己不是仙界之人的隐秘。要不是腿上的“璞儿”颇有灵性地及时用爪子勾了勾她手上的皮肉,她才反应过来,心中一阵后怕。 她抬头看向众人,发现各人面色与先前无甚差别,除了殷虹和程锦脸上泛着几团似因兴奋而有的酡红。 “怎么了,抚月?”伏晓察觉了江抚月的突然停顿。她对江抚月的称呼在江抚月的再三请求下,由“抚月仙子”变成了“抚月”。 “无事,只是……”江抚月摇摇头,话音未落,变故突生。 一直稍显寡言的言青,霍地起身,殷虹与程锦则几乎同时伏倒桌上。 “怎么回事?”伏晓一惊,连忙伸手去扶倒在近旁的殷虹。 “言二?”任山高神色一凛,拔起倚于案旁的长剑,也站起身来。 江抚月握着玉雕百花杯的手还停在半空,满是疑惑地看着趴在桌上的两人,又抬头望着站起的两人,疑声问:“他们怎么醉成这样?” “叮——”一支玉筷滚落到了地上,与青砖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碰响。 空气似乎凝了一瞬。 下一秒,言青一掌拍出,有黑气卷起,直扑伏晓面门。 “喵!”“璞儿”骤然跃上桌面,挡在了江抚月身前。 “师姐!”任山高高喝一声,抬剑以身挡在伏晓身前,剑尖直指言青,“言二,你想干什么!” 但那黑气却灵动异常,竟绕过长剑,骤然环成一圈,猛地缠绕住伏晓颈项,化作细丝,疯狂窜入她的耳、鼻、口、目! “将宝鉴交出,我让你死得利索些。”言青咬牙,语带阴狠。 任山高怒极,举剑正要刺向言青,却突觉四肢乏力,双膝一软,也和殷虹和程锦一般,倒在了伏晓身前。 “小师弟!”伏晓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却仍努力保持声音镇静,“我既只有死路一条,又何必把宝鉴给你?” “你!”言青咬牙,黑气愈盛,“少废话!快把宝鉴给我!” 他又转头,看着对面呆若木鸡的江抚月,“果然,你的境界在玉清之上。可惜——沸魂散对修为越高的人,越见效,你现在是否感觉周身与先前无异?” 江抚月僵硬地点头,确实如他所说。 “那便是魂沸散已麻痹你的五感。”言青得意地勾起唇角,“上清界的强者,强抢慧极宗秘宝,伏晓等人与之死战,最后只余言青侥幸逃脱,生死未卜。” “哈哈哈哈!妙计,妙极!”他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感觉到我没感觉,那我没有五感尽失啊?”江抚月心想着,“等等……” 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好端端地被卷入了一场夺宝杀人之争,而她可能还是最后死不瞑目的替罪羊。 “言青大哥!这其中是否另有误会?”她将炸毛的“璞儿”强抱进怀里,急得站起身来。 “我…这也……”情急之下,她却也不敢将自己毫无修为的事实抖出,怕他知道了反而直接了结她性命。 “言二,我自认待你不薄。”伏晓强忍痛楚,冷汗涔涔,但却仍在寻找转圜之机,“是谁教你这样做的,是魔族之人吗?我相信你……你不是这种人。” “哈哈哈哈!世上多了去的’自认’,多了去的’相信’!我自认我资质不差,也曾信天道酬勤,可到头来呢?只因你是城主之女,师傅便轻易将功法宝鉴尽数交予你!” “你真自认问心无愧?”言青几乎嘶吼,面颊涨红,连连逼问,“我最是厌恶你这副虚伪做派!” “平日里对我们慷慨体贴,其实内心得意得很,很觉得这是强者对弱者的体恤罢?” “你配吗!” 江抚月见言青面露青筋,浑身颤抖,神情疯狂,似是越来越激动,伏晓性命危在旦夕!但她该如何行动?她手边只剩一支玉筷,连件趁手的武器都没有! “喵……”只见“璞儿”急得从她怀中挣脱了出来,前爪立起,奋力地在她面前比划——上下左右,像是在描绘一个正方形。 “璞儿,你怎么了!”江抚月惊讶它举动如人,璞儿一来仙界就成精了? “喵!喵!“猫儿见她仍未会意,只恨自己不会说人话,又扑向她的手,伸出一爪,指着套在她手上的灵戒。 江抚月急中生智:“是那盏灯?它能用?” 那猫猛地点头,却斜眼瞟见言青已经察觉,目光森冷地朝这边扫来。 “喵!”它焦急地搭住她的手背,不停催促。 可她并不知道如何将灯从灵戒中取出。她只得闭目咬唇,双手合抱灵戒,蹙眉凝思,拼尽全力默念: “灯!该死的白灯你快出来啊!” 霎那间,眼前倏然一亮—— 再睁眼,却发现言青和伏晓都在这白色空间里。而她身侧,竟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名陌生少年。 “怎会如此?”江抚月瞪大了眼睛,一时间被吓得四肢僵硬,不能动作。 还未待她反应过来,因进入这空间后便被解除了黑气限制的伏晓已动身,翻手出剑,直刺言青胸口。 言青下意识合手聚气抵挡,却被震得倒退几步。他赤目欲裂,旋即怒吼着扑向伏晓。愤怒与慌乱使得他的招式毫无章法,却攻势猛烈,伏晓还是被他一掌打出的黑气掠倒在地,无法再起身。 就在此时,江抚月身旁的陌生少年动了。他抬手似是捏了个决,随即向言青拂去——就像是将身前的空气轻轻朝言青拨去了。 言青便像被重伤了一般,直直地跪在了地上,五官扭曲,只能从喉中呵出几个痛苦的音节。 这些只发生在几瞬之间。 江抚月在长吸了几口气后终于三魂七魄归位,她展开的白色空间却消失了。 “伏晓!伏晓!”江抚月无暇细想,赶忙俯身探查伏晓的鼻息。微弱的气息仍在,却双目紧闭,毫无反应。 那个在危急关头现身的陌生少年已不见踪影,殷虹三人依旧昏倒在地,毫无动静。 “得赶紧找人来救她们。”她低头,与蹲在脚边的“璞儿”面面相觑,而后都警惕地看着昏迷倒地的言青。 江抚月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推门一看,整层楼竟空无一人。 “莫不是被言青早早支开了……”江抚月心头一紧,又快步下了几层,终于碰上个正在洒扫楼梯的小厮。 那小厮只听江抚月说伏晓晕倒了,便吓得撒腿去找人。 “诶!等等!”她还想讨个趁手的兵器来呢。徘徊片刻,只好拾起小厮丢下的竹扫帚折返回房。 不多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露华楼楼主与慧极宗众人鱼贯而入,尚未等她开口,一个身着青碧法袍的中年男子已疾步上前,手势一引—— 只见虚空如被扯动,一束银丝凭空而生,倏忽间便将言青束缚住了。 “收!”那人再轻吐一字,白光一闪,他的身影便原地消失了。 同时,不省人事的其他人也在几个身披青袍的随行人挥袖之间,接连没入虚空。在江抚月眼里,就是一团团白光亮起,眼前五人便一个个消失得不见踪影了。 “这就是仙法?轻易就将活人变没了?真是不守阴阳五行之律啊!”江抚月她暗自心惊,面上却镇定如常。 “多谢仙友出手相援,我乃慧极宗的三长老易轩。敢问仙友是否愿意随我一同回宗?一为理清始末,再者宗门上下,也当重谢仙子。”那位中年男子上前,合掌向江抚月行了个谢礼。 “长老客气,自当随行。”江抚月见他眉眼谦和,方脸厚耳,很正派的模样。且目前她是唯一清醒着的知情人,便欣然点头。 “如此甚好!”易轩挥动双手,两掌或竖或横,合分数次之后,四周的空气中突然浮出许多闪着银光的圆斑。他指诀微变,似是在将这些圆斑合拢到一起。 不多时,江抚月便眼见着点点光斑似萤虫在空气中飞舞,最后逐渐汇聚成一个高不过丈许,银辉流转的圆环。 “仙友,请!”易轩将手往那光圈里伸。 江抚月震惊于仙法之精妙,心中惴惴,不敢轻易动作,便也拱手做了个请礼:“长老,您先请。” “仙友多礼了。”长老颔首,身形一晃,便步入光门。那银辉如水,轻轻一荡,便将他吞没无踪。 江抚月回头看身后众人,果然他们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在等她先进去,她也只好咬着牙,硬着头皮跨进了那光圈。 她感觉这与跨过凡间的一扇门无异,若要觉出点不同,便是身体有种略微在腾升的感觉。但只一瞬,她便到了光圈的另一边。 据《离堆九域风土总志》载:智行圆满海,在离堆之西,其势浩渺,千岁一涨,十二万年一退。上古天神仲狩乘神兽漪鲲而入,探其渊底,无休无眠,历六十万载,终不得其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少年 第4章 灵儿 “这只小猫,你先别吃了!我有话要问你。”江抚月耐着性子盯着眼前这只“鸠占鹊巢”的猫,狼吞虎咽地消灭着伏晓的仙童方才送来的点心。瞥见人家走远了,她才开口道。 一个时辰前,她随易轩长老至慧极宗议室堂,将事发经过一一道来。因众弟子皆尚昏迷,宗门长老暂未定论。她便又被请到了伏晓寝庐旁的厢房中歇息。 “你,其实不是璞儿吧?” 那猫动作一滞,舔舔爪子洗了把嘴后,两只前爪交叠着向前一搭,气定神闲地坐直了身子: “喵~”它甩甩毛茸茸的尾巴。 “...…”虽然它说的不是人话,但江抚月就是能看出来它的意思是:“就算我不是璞儿又怎样?” 她叹了口气道:“那你是谁呀?你既听得懂人话,会不会说呢?” 这猫不是璞儿,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在这仙界她尚且自顾不暇,若璞儿真跟来了,怕是也难免受苦……现在,它或许正窝在她的枕边想她吧? 更何况,这猫先前有无数个伤害她的机会,却没有动作;且被她识破也毫无恼怒,可见它并不是有所图地伪装成“璞儿”接近她;再说了,她孑然一身,也实在是没什么可图谋。 思来想去,也许它与那盏灯有关。 那猫摇了摇头,似乎在否认“会说话”,继而却又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轻轻地点了点桌子。 “怎么?”江抚月不明所以,顺势将手放在桌沿。 那猫上前用爪子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再往前一些。江抚月又将手往前挪了挪,它便将爪子伸到江抚月掌心里,皱起鼻子使劲地将她的手翻了个面。 江抚月会意摊平了掌心:“这样?” “喵。”它满意地应了一声,低头用爪子在江抚月手心中比划起来。 “哈哈哈哈,痒!”江抚月唰地收回了手。 “喵呜!”那猫抬起头皱着眉头看着她,对她的不配合很不满意。 江抚月只好把手放回了桌上,它便把爪子按她的手心里,一笔一划极认真地写。 但江抚月只觉出它是在写字,但却看不出它写的是什么,更何况,她的全部精力都用在控制着自己不被痒得缩回手。 “喵?”那猫比划完,歪着脑袋看她。 “看不懂.....”江抚月忍笑,看它眉头皱得更紧,似是要恼了,她赶忙拿起一旁的茶杯,倒了一滩水在桌上。 “劳驾您亲自写给我看,好不好?”江抚月陪笑道,朝那双并拢在一起的毛茸茸前爪瞥了一眼。 它便起身走到江抚月手边,将爪子按在那滩水里,又不耐地挥爪抖掉多余的水,在桌上大刀阔斧地“写”了起来。 江抚月忙凑前去看,只见那堆比划虽然歪歪扭扭,但还是依稀辨出: “这是..….‘灵’字?”她十分神奇道。 “喵喵!”它兴奋得抬起一双前爪往那字上扑。 “你是灵?”江抚月也笑得眯起了眼,“那我往后叫你灵儿可好?” “喵呜......”它却摇摇头,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双耳聋拉了下来,盯着那滩水渍半响,却没想到什么其他沟通的法子。 “那我就先叫你灵儿罢,总要先有个称呼嘛?”江抚月见它小嘴微张,想发出声音但却只能丧气点头的样子可爱极了,忍不住摸了摸它的脑袋。 它却好像已经习惯了她的抚摸,犹自伤心着。 “那灵儿知不知道,那盏灯是什么?要怎么取出来呢?”江抚月摘下套在食指上的灵戒,边琢磨边自言自语。但不管她心中怎么呐喊咒骂,灵戒都毫无动静。先前情急之下,那灯是怎么出现的? 灵儿歪着脑袋琢磨片刻,勾着沾了水的爪子,蹦去桌案的另一边,又奋力“写”出一字。 “心?”江抚月已能辨得它的笔法——上面两个相连的短横该是“点”,下面那拖泥带水的波浪符是“心”底的“勾”。 “喵。”灵儿点点头。 “在什么的‘心’里?”江抚月皱起眉。 灵儿摇头,抬起下巴朝前点了点,示意她再想想。 ”江抚月眼睛一亮:“心想事成!” 她猛然记起自己初入那个白色空间时,那个自称“器灵”的人曾说过:“无边法力......心想事成......比在人间快活。” 莫非,这仙界运用灵力的诀窍,就在于这四个字? “喵喵!”灵儿站起身,用力地点点头。 于是江抚月将灵戒戴回食指上,闭上了眼睛。她先在脑海里想象出一个画本里经常描述的,神仙用来收纳宝物的存储袋。紧接着,她想象着自己打开了袋子,看见了那盏熟悉的灯……最后,她想象着那灯真实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的桌上。 "喵!" 江抚月睁开眼,发现那盏灯竟真的出现在了桌上! 只见那灯面微微泛光,依次显出几行字: “灯中影毕现” “灯显心中影” “灵盛灯影聚” “灵微不成型” “这些字,难道是在说这灯的使用之法?”江抚月喃喃道,又若有所思地皱眉,“可为何每句恰好都是五个字啊?” 她话音刚落,那灯便轻轻一闪,仿佛在引得江抚月上前。灵儿也迈步走到灯前,将爪子搭在了灯上,然后转头看向江抚月,似在催促:“喵。” 江抚月犹豫片刻,也伸手触上了那灯。 瞬间,她只感觉有身体中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动,被这盏灯轻柔地牵引而出,仿佛风将叶尖残露引入土地一般。而后,眼前有铺天盖地的白光一亮一灭。 回神之际,她意识到自己方才似是在那个白色空间里呆了一刹。她凝神再触,相同的白光愈亮,刺得她闭上了眼。 待她渐渐适应,便尝试着微睁一只眼,发现果真如刚才所猜想的,一触这灯就能进入那白色空间,或者说,是那白色空间就着这灯展开了。 但这回,那空间却没有立即消失。她便仔细打量起了周围——这个空间竟比先前那位器灵现身时的小多了,伸手就能触得到“墙”。且这墙有六面,是琉璃般冰凉的质感。 她很快就明白过来,虽然很难以置信,但她的确是进到了灯内! 她回想起刚刚显在灯面的几行字,“灯中影毕现,灯显心中影……” “还有‘心想事成’,如此举一反三的话……”她忽有所悟,尝试着闭眼想象在空间里,有一锭金条就在眼前。 顷刻后她睁眼,发现她已经回到了房内,且她没有碰灯的另一只手,竟真握着一锭沉甸甸的金条! “喵呜!”灵儿也兴奋地探身嗅闻。 “这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实在是太离奇了!”江抚月满眼惊诧,“只需用心想象,便能凭空变得一锭金条!”她激动地起身,却发觉自己腿脚乏力,又跌坐回椅子上。 但她不甘心地又想象了一回,却发现手心上虽显出了金条的影状,但那影像未凝成实质,便迅速消散。与此同时,她体内一股虚脱之感愈发汹涌。 “这恐怕就跟我的灵力有关系吧?” 未待江抚月继续细究,两位仙童忽地出现在门外,通报伏晓已然转醒。她便迅速收了灯,和灵儿赶了过去。 “多谢抚月救命之恩!”江抚月还未进门,便见伏晓掀开被子,强撑着起身,欲行大礼。 “莫要如此!”江抚月连忙上前扶住她,发觉她面色非但没有受重伤后常见的苍白,反而红润异常。 “你我既是朋友,帮助朋友便是我义不容辞之事。” “与你相识,是我此生最大之幸!”伏晓眸光盈盈,泪中含笑,如雨中春信,无限生机。一时竟让江抚月看愣了,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想必我能得救,也有这位仙灵一份功劳吧?”伏晓笑眯眯地看向仍在埋头苦吃的灵儿,“多谢这位仙灵。” “灵儿,不要再吃了!”一不留神,桌案上那几盘点心被灵儿吃的就要见底,江抚月急得抱起它翻身一看,果然,它的肚子已经鼓成了一个白色的小山包。 “嗝~”灵儿瞪大眼无辜地打了个嗝,圆鼓的肚皮竟以肉眼可见之速迅速缩回,又变得平坦一片。 “抚月别担心,我们的食物都是用灵力以仙器料理而成的,不是需要特别消化的食材。” “原是这样,不过你方才说,灵儿是......仙灵?”江抚月问,而后又反应过来,如此问恐会令伏晓察觉有异,便又找补道,“你觉得灵儿只是只仙灵?” “咦,难不成灵儿的灵根已长成?”伏晓讶然,略一沉吟,“是了,如此性灵充沛,应是早已能化形了。” 二人同时看向灵儿,后者察觉到这不同寻常的审视,便急忙伸出舌头抵着鼻尖,对起眼来,欲扮出一副毫无灵智的寻常仙宠模样。可见它虽有灵根,却还不懂什么叫欲盖弥彰,弄巧成拙了。 “灵儿真有趣。”伏晓掩笑道。 江抚月无奈一笑,它这幅表情分明是学了先前路上遇到的仙宠。 “我倒从未见过能化人形却不愿化形的仙灵,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缘由罢?” “化形?”江抚月忽然想起那灯中忽现的陌生少年,心中疑虑陡生:“难道这两者间有所关联?” “是我多言了,抚月不必为难。” “无碍,只是我暂时还摸不清此中玄奥。”她连忙解释道。听伏晓这意思,似是以为江抚月不愿分享关于灵儿的秘密。 “听抚月之意,灵儿身上还有谜团未解开。我宗藏书浩如烟海,或许抚月能从中找到答案。” “太好了!多谢晓晓。”江抚月高兴极了,她心中的疑惑太多:灵儿到底是谁、那灯的来历、这仙界的五行伦常、如何回人界……若是有书籍可供她查阅,或许就能理出些许头绪…… 忽然,有道人声自外而来,说道:“你以为,真林是谁都可随意踏足之地?” 话音未落,便见众仆簇拥着一名绯衣少年走入堂中。那少年面容与伏晓颇有几分肖似,唯那双杏眼虽圆,却透着一股难掩的戾气,与伏晓清澈的神情大相径庭。 “绯儿,不得无礼!”伏晓沉声斥道,旋即歉然对江抚月一笑:“令你见笑了,这是我的弟弟伏绯。他年纪尚小,顽性未褪。” “无妨,伏绯仙友好。”江抚月温和地弯起唇角,作了个凡间的揖。 “晓晓,此人来路不明,看她这施礼的姿势,不知道是哪来的歪门邪道。你怎就放心让她进了你的寝庐!”伏绯皱起秀眉,满脸戒备地看着江抚月,“谁跟你好了!” “抚月是我的救命恩人!”伏晓板起脸道,“不求你如我般感激她,可你连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吗?” “晓晓我错了,你别生气。”伏绯见伏晓面色不虞,立刻凑了上去,一屁股坐在了伏晓床边,牵起她的手,“我跟她道歉便是。” “抚月天仙,对不起,方才是我太无礼了。”他状似诚恳地看着江抚月,眼中是藏不住的狡黠。 “怎么还是这么顽皮......”伏晓反抚住伏绯的手,似嗔似怒地瞪了他一眼。 “抚月仙友,多谢你救了我师妹。” 这时,一个目若朗星,温恭蕴藉的男子走上前来,学着江抚月方才的样子,端正地做了个揖。“我乃慧极宗掌门座下的大弟子,明一。” “救伏晓乃我义不容辞之事,明一仙友不必多礼。”江抚月见对方施了跟她同样的礼,心中一暖,对他绽开了个感激又真诚的笑。 明一一愣,只觉窗外的日光都因这个笑容明朗了几分。 伏晓见一向礼数周全的明一竟忘了言语,连忙插话道:“师兄?抚月能进真林吗?” “真林按例只对宗门弟子开放……”明一回神,一抹红晕浮上耳根,“但…抚月仙子此次不仅救了你,也救了其他弟子,我去向长老求情,或可通融。” “那便有劳明一仙友了。”江抚月感激道。 据《离堆九域风土总志》载:智行圆满海,在离堆之西,其势浩渺,千岁一涨,十二万年一退。上古天神仲狩乘神兽漪鲲而入,探其渊底,无休无眠,历六十万载,终不得其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灵儿 第5章 入宗 明一见伏晓神智清楚,便从怀中掏出一条长纸,翻掌现出一支墨笔,于其上飞快书写着。笔走龙蛇间,纸上微光隐现。他挥手一掷,那长条便悬空起来,被他掌中燃起的蓝火燃烧殆尽了。 没一会儿,房中便凭空出现了一个银色的光圈,先前见过的三长老易轩踏光而出,冷不丁地吓了江抚月一跳。 “方才这似人间道士烧符的动作,原是用来联系三长老的。”江抚月暗自忖道,“仙界之人通信如此方便,来去如此自如,倒是颇省些修路造车用马的费用。” 只听易轩言简意赅:“我即要展开‘示现界’,与言青一案无关的弟子,一律回避。”他抬手在胸前结了道繁复法印,“抚月仙友请留步。” 江抚月抱着灵儿起身正要离开,闻言只好停下了脚步。 不及多想,忽觉脚下腾升起微热的风,将她两鬓的发拂得迷了眼。回神过来,她便进入到了先前才去过的议事堂,可她方才并没有出入那个能转移位置的银色光圈啊? 再定睛一看,不仅堂内诸位长老尽在,便是先前昏迷的殷虹、程锦、任山高三人也赫然在侧,连伏晓与她方才所卧的床榻也一同被“挪”了进来! 江抚月还怔愣着,又见易轩一挥手,这议事堂里又凭空出现另一个“江抚月”,在讲述着在揽月楼里发生的事。 “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几个时辰之前的我吗!?”这回江抚月再也控制不住她的震惊,瞪圆了杏眼,怀里的灵儿也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伏晓在旁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低声解释道:“‘示现界’中再‘示现’是易轩长老的独门绝技。” “原是如此。”江抚月深吸了一口气,只觉一身冷汗:“仙家术法实在太可怕了!竟然能在人丝毫未察之下刻录他人的一言一行,纤毫毕现,丝毫不差!” 随着那一段“示现”完整复述,她本人及伏晓、殷虹等人也各自补充了些细枝末节之后。长老们决定先将言青封入宗门冰牢,待查明言青术法中黑气的来历,再作定夺。 “抚月仙友此番救下我宗内门弟子,我等自当设礼相酬。仙友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尽管开言。”易轩温和又感激地看向江抚月。 “谢过长老好意。但救死扶伤乃是我义不容辞,换做任何仁义之士在那种境况下都会伸出援手,贵宗实在无需多礼。”江抚月正色回礼,推辞道。 “这……抚月仙友实是心性高洁......”易轩讶然,若有所思地捻了捻嘴边灰白的胡须。他还是头一回遇到不愿收慧极宗赠礼的人,一时难分辨江抚月是真无所求,还是所求的更多。 “抚月想进真林查阅有关仙灵的书籍,不知是否可行?”于是伏晓见机问道。 易轩闻言,面上便一副了然的模样,而后有些为难道:“按我宗惯例,只有宗内弟子才能出入真林,即便是客卿长老也不例外。” 伏晓起身,抬手施礼正要再求情,远处坐在最上首的宗主伏烈开口了:“若抚月仙友不嫌,可先入我宗当个外门弟子。一年为期,去留听便。但外门弟子所阅书籍有限,此乃门规。” “抚月救了我们性命,又是上清界之上的修者,怎能让抚月就当个外门弟子!”伏晓脸色涨红,一掀被褥便欲下床。 “无妨,依你们的规矩办便是。”江抚月上前扶住伏晓。她一个凡人,能在仙界寻个地方暂时安顿下来,已很称心,更何况是被一个仙人道派收作外门弟子。 “抚月……对不起。”伏晓尴尬地抿起唇,敛目不敢去看江抚月,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人是她。 “好!既然是按规矩办事,外门弟子入我宗前,一贯要先测灵力,按灵力的等级分配仙友暂时的去处。”易轩笑呵呵上前道。 “这样是否过分了!”伏晓皱起眉,“既然不是正式的弟子,何必要徇这些章程?” “是啊,请长老三思!”殷虹也从旁附声。 程锦和任山高欲再进言,可伏烈的眼风轻轻扫来,二人便如被寒气摄住,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若是不徇常例,恐难服众。”他淡淡言道,语中自有不容置喙之意。 一来二去,江抚月没有插话的余地。心下却苦笑:自入仙界以来,众人对她礼遇有加,想来不过是误判了她的修为。若让他们知晓,她不过一介凡女,还不知会如何对待她,所以她暂时不敢坦白。 但方才又是她自己说的按规矩办事——在凡间这可是句客套话,她无论对谁说了此话,后者可不会真的一板一眼地按照规矩来。在仙界受的优待多了,她倒忘了自己原本的处境,还循着在人间的习惯,想显得体恤又体面,这下可真骑虎难下了。 怀中的灵儿抬起一截尾巴,扫了扫她的手背,似是在让她不要担心。不知怎么地,这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毛茸茸痒意,竟真让江抚月平静了下来。 易轩得了伏烈的指示,双掌向里翻动,捏了个诀,再抬起双臂,便见地面突兀隆起一块墨黑色的,形貌粗犷的“石头”。那石头似岩似玉,表面上浮动着阵阵河浪般的白波。 “抚月仙友,将双手放在鉴灵石上即可,请。” 江抚月只好俯身将灵儿放在了腿边,迟疑片刻,双手覆了上去。 手掌一触到那石头的表面,她便感觉好像是将手放进了河海中,一阵阵热浪拍打着她的手背。她渐渐通过双手与那河海融为一体了,她的血液循着波浪的节律,一起涌动翻滚着。 “这是……玉清境?”易轩蹙眉细察,却见那波动微弱无比,“不对,甚至玉清境的灵力波动都比这大许多。” 易轩摩挲着下巴,都快捻下一根自己的胡须,心想:“难怪我们觉察不出她的实力,原是她根本就没有修为……” 他面露纠结道:“鉴灵石只能测玉清及以上的灵力,如此毫无波澜,这都不能说是玉清境了,恐是连一般的仙宠都不如。抚月仙友……” “是不是鉴灵石出了差错?抚月,你再把手放进去试试?”伏晓急切道。 “莫不是你们带错了人?这等灵力怎可能救得了人?”有长老不耐问。 江抚月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闪过万千说辞。她有些委屈,在人间坦荡活了十五年,何时用得着她费口舌去作伪身份?而此时事实昭显,她又如何争辩? 她纠结半刻便释然了,歉意地看了伏晓一眼,正要坦白:“其实......” 话未出口,掌下石面突起异变。原本轻涟的水纹陡然变成一个个白色的巨大漩涡,那些漩涡旋转翻滚着,气浪四起,隐隐生威。 众人怔愣地看着那石上突变的气象。 “漩涡,亘久不灭……这是…...太清境!”易轩骇然惊呼。 众长老皆起身,想要更清楚地观察鉴灵石。慧极宗除却闭关多年的大长老为大罗小梵天,其余修为最高者,正是宗主伏烈——太清境极梵天。江抚月在慧极宗已够格当个长老收徒,在外已经可以自成一宗了! 江抚月若有所觉地侧目往那石旁一看,发现灵儿蹲在她脚边,尾巴正悄悄搭在鉴灵石上。它竖起一只耳朝向她,见她发现了它的动作,便抬起头对她呲牙一笑,露出几颗齐整的小白牙。 江抚月看懂了它笑中的歉意和尴尬,低声对它说道:“做得很好!可这是否有点用力过猛了?” 灵儿只听懂了前半句,以为江抚月是在夸赞它,便兴奋地伸直脖子,又往尾巴上使了股劲。 霎时间,那鉴灵石中的白色漩涡陡然生成巨大的风暴,气浪冲人。 “太清大梵天!”易轩惊呼道,“抚月仙友,先前失礼了,若知道你是太清境以上的强者,老朽就不会说出让你当个外门弟子这种大失敬的话!”他仓皇上前,弯腰施礼,生怕江抚月觉得不忿发难,将慧极宗搅得天翻地覆。 江抚月连忙扶住他,笑道:“长老折煞我了!这不是入乡随俗嘛,我仍按章而行便是。” “抚月仙子真是高风亮节,令我等折服。”众人连声称颂。 “抚月仙子既已是太清境强者,再安排至一般外门弟子安置的‘尘隐庐’便不妥,不如就将抚月仙子安置于真林不远处的灵药谷罢?”宗主伏烈迈下台阶,走到了江抚月面前。 江抚月这才看清了他的模样。他看起来竟比易轩还年轻上两三轮,玄眉朗目,竟有几分与伏绯肖似。不过他下颌方正且有法令纹锁口,多了几分威严坚毅。 伏烈和善万分地看着江抚月,又道:“灵药谷便在我派的主灵脉之上,灵气充沛,此内的天材地宝仙子也可随意取用。” “如此甚好。多谢贵派收留,往后多有叨扰了。”江抚月施施然抬手作了个谢礼,仿佛此番待遇是她本所应得的。心里却想:幸亏方才没有和盘拖出实情,否则她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可未必能受到如此“善待”...... 若这仙界竟不如话本里所描绘的那般以“道”为先,那她也不必全然以诚相待……虽然道义乃在自己心中,若自己不诚却反责他人不义,非君子所为。但如此境况,只做个君子可不能让她达到目的。 她曾嗤笑夫子整日念叨“君子”有何难当?“忠于本心”有何难为?现在还未到真苦处,她竟也用上那些“身不由己”的托辞,做不成真君子了。 思及此,她怅然地叹了口气,俯身抱起灵儿,手指亲拂它颈间软毛。 “灵儿帮了我这么多回,可我连它是仙是灵都不知。若是真能化形却因了什么缘由受阻,困在这猫身岂不憋屈。得赶快弄清出它的来历,好好报答它才是。” 她一边想着,一边凑近它耳边,低声道:“谢谢你。” “喵。”灵儿软软应了一声,两只前爪搭着她的上臂,缓缓伸了个懒腰,倒是一派云淡风轻。 据《离堆九域风土总志》载:离堆共辖百二十城。其间初谛居者多为凡人飞升,故其市肆宅第、衣冠器用,多沿凡世旧制。慧极,怀平邻于其东西,拏云,兴献环于其南北,亦多循初谛之风。出五城之外,则风土殊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入宗 第6章 真林 言青夺宝伤人之事暂告一段落,江抚月便随易轩与明一,前往她在仙界的暂居之地。 “抚月仙子,虽然灵药谷离此不远,但中间还是隔了一座山,若不嫌麻烦,我们便用共刹门前往如何?”易轩含笑道。 “原来那个用来传送的银色光圈叫‘共刹门‘。”江抚月心想,“通过此门便能共历下一个瞬间——千里共刹那,这名取得倒是直观。” “便依长老所言。”江抚月深吸一口气,克服心中些许畏惧,抬步跨进了共刹门。 甫一出门,入眼便是漫无边际的绿野。天地苍茫,高低草树附着莺歌有节律地随风拂动,似帘帘青帐,铺展至天涯。 “抚月仙子,此处便是灵药谷了。”易轩笑呵呵的说道。 “真美......”江抚月怔愣半刻,如此风光她在凡间可从未见过。她是首个见过此景的凡人么?倘若将来回了去,要如何跟他人描述这幅景象? 灵儿从她怀中跃出,一头扑了进去,边将灵草扒拉进嘴里,边打滚撒起欢来。 “灵儿!”眼见着水灵齐整的灵草丛被灵儿压出了一小道辙,她焦急拦道。 “无妨,此处灵草依灵脉而生,百折不枯,风吹又生。”易轩说着转身,一指远方,“那浮云峰上的云庐便是仙子暂居之所,食宿起居皆按内门弟子的规制。” 江抚月循着他所指望去,眼前豁然一亮——那竟是一株高耸入云,形如山般的巨树。 仔细一看,构成山的土壤和岩石竟都是树的根须,山上的植被皆是树的枝桠。而围绕在山头周围的云上,能隐约看见房屋建筑的模样。原来方才这原野上的云影,竟是这些“云庐”投下的阴影。 “抚月仙子,这便是入口了,请。”易轩将她引到山脚下一处树根盘结较疏处,刚好能容人出入。 入内,眼前竟又是一片森原。树木生于曲折婉转的溪流中,有的似松般挺秀,有的似柳般婀娜。 一束束日光从头顶上,巨树树根中的缝隙穿入,又透过那些树木枝叶中的缝隙,落进了静淌的溪水中,斑斓闪动,将溪流缀成了星河。 “树中树......”江抚月一时间找不到一句赞美之词来形容,只能木然地直述眼前所见。不过,她难得地不为自己文采之匮乏而感到羞愧,因为应是不曾有凡人到此,为此美景题过颂诗。 “仙子只需将手置于眼前任何一物上,或草或水或树,一触即发动术法,将仙子送到所属的云庐中。”易轩拱手说道,“我尚有要事在身,稍后便让明一带仙子进真林了。” “承蒙贵宗厚待,麻烦长老了。”江抚月盈盈施了个谢礼。 “仙子多礼了,往后还请仙子多多照拂我慧极宗。”易轩照着江抚月的动作还了个谢礼。 “抚月仙子,你先行安置,我就在此等候。若仙子倦了,我便改日再来。” 明一走上前来,江抚月发现他已将原本的白袍换成一袭颇为扎眼的艳青色长袍,袍上有松柏似的纹样,每一片叶缘皆勾以金丝,似要与他头上的金冠相辉映。 在万顷绿野的衬托下,他宛如一颗长势最好,最得日光照耀的绿葱,让江抚月有些忍俊不禁。 明一见她弯了杏眼看自己,一时间心如擂鼓,暗喜自己这番打扮可算是没白费。旋即又想到方才忘记唤出他的剑握在手上,少了些豪迈英气,便拢起剑眉,暗自懊恼起来。 “那我们现在就去真林吧,怎能叫明一仙友空跑一趟。” “喵~”草丛中中传来一声轻叫,江抚月抬眼望去,灵儿正踩着方才自己压出的辙子,一蹦一跳地奔了回来。 可眼见着它已到了明一身后,却没有停下,反而直直地往明一的腿上撞了去。 “喵!”灵儿愤然地叫了一声,甩了甩被撞懵的脑袋。 “哈哈哈哈!”江抚月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将它抱起。它则在怀中自顾舔毛,掩饰刚才的窘态。 明一只顾得上匆忙地和灵儿道了个歉,便又陷入江抚月乍然绽开的笑容中了。美人在丛中婉然一笑,便仿佛此间天地所有的青绿都只为陪衬这瞬间的芳华。 他想,这世间应是没有任何一朵花的盛开能比过她此刻的娇容。若真有,他愿为那花化作树荫、春风与润雨,倾尽灵力,只为护它长开不谢...... “明一仙友?这是撞疼了?”江抚月见明一直愣愣地站着,便问道。 她怀中的灵儿不甚友好地又瞪了他一眼。 “啊...无事,无事。”明一回过神来,感觉微风好像都变成了她的呼吸,抚过他的脸颊,令他的双颊不可控制地发烫起来,“那我这便带你们去真林!” 他抬起双手正要施个诀,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袖口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绿玉,递给了江抚月。 “对了,仙子可需要这共刹法玉?其中刻录了我派共刹门的术法,且内有不竭灵力,仙子想去哪便用它做出共刹门。这原是给刚入门,还未修习我派法术的内门弟子用的。” “那抚月便多谢明一仙友好意了。”江抚月欣然收下,这神仙的“缩地之术”,可是让她轻而易举就掌握了。 虽然她很想立刻试用一番,但怕自己用这法器时的生疏之相令明一怀疑,便还是作罢了。 “抚月仙子,请。”明一施展法术做了个共刹门。 江抚月抱着灵儿走上前去,发现这门好像比易轩做的要小,且那个光圈不似易轩的那般发出极纯净的银光,而是有些发黄的白光。原来这共刹门的样子还因人而异。 一穿过门,迎面竟是一面高不见顶的崖壁。它漆黑似墨,平滑如镜,却倒映不出任何影象。江抚月抱紧灵儿不敢妄动,两眼却直看着那崖壁,心中无故生起想要伸手去触它的念头。 “这里便是真林了。” 正犹疑间,明一已捏诀,再将手按在壁上。那崖壁便自他手心波动了起来,如水波般震荡出去。直到最后一圈波纹也扩散到直至不见,眼前的崖壁便陡然消失了。 本来万丈高的阻隔瞬间消去,取而代之的是万千根通天的白玉石柱。每个石柱约莫有三人合抱般粗,无数书籍被严丝合缝地嵌在柱壁上。空中有许多似鹤般大小的鸟儿展翅在柱与柱之间盘旋穿梭,发出悠长的鸣叫。 “只要与这池‘思泉’中的泉水相触,并于心中默想所求之书,告真鸮便会将此书替你找来。”明一指了指置于这万千石柱正中的一座喷泉。 它不断向上喷涌着,粗如石柱,约有十数丈高,却听不见水浪碰撞的声音。它落下的水花泼溅在了江抚月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水珠的重量和温度,仿若一出静默的影戏。 “那明一便不多扰,愿仙子早日解惑。” “这一路多有叨扰,谢过明一仙友。” 江抚月见明一的身影消失在了共刹门后,便转身好奇地将手探入那思泉的水柱中。泉水如影似雾,无论她如何拨动,皆无实感,却又依循着她的动作泛起波澜。 “真是玄妙!”她轻声感叹,随即闭上眼,在心中默念“灵”字,又勾画出灵儿的模样,“便先看看有没有关于它的记载罢。” “喵~” 不一会儿,便听得一声短促的鸣叫,江抚月立刻睁开了眼。 只见先前在天上盘旋的“鹤”正用它红色的长喙衔着一卷书,扑扇着收起翅膀,落在了她的脚边,抻着脖子将那书递出,她忙俯身接过。 灵儿兴奋地从她怀中跳出,伸出一掌就要朝那鹤摸去,那鹤却不疾不徐地退后一步,迅速反啄了一口。 “喵!”灵儿吃痛,怒从心起,竖起尾巴作势扑去。 只见那鹤的身影陡然散作光点,下一刻又重聚在灵儿跳起来也够不到的空中,讽似地极短促的一叫,便拍拍翅膀飞走了,气得灵儿呲牙咧嘴。 “你说你惹它干嘛。”江抚月哭笑不得,摸了摸灵儿的头,它不甘地低叫了声。 “来,我们看看这本书。”江抚月低头看了看脚下光可鉴人的玉石地面,拢了拢衣摆,便盘膝坐下。 灵儿一抖耳,乖巧地钻进她臂弯,在她怀里正坐着。 “《论灵》,这本书是谈论你的?”她指尖拂过书封,上面的字痕粗粝,似是钝刀一笔笔刻出的,有些割手。 “喵——” “灵者,天地之精也。精之至纯者,仙也。”江抚月翻开了竹木般质感的扉页,将其所书逐字句地念出来,“木灵,木之精也。火灵,火之精也......” “你是这些灵中的一种吗?” “喵……”灵儿摇摇头,伸掌搭在江抚月手背上推了推,示意她往后翻。 “凡兽者、凡器者,灵台盈智,修行化灵.......” 灵儿还是摇头,有些丧气地把脑袋搭在江抚月手腕上,只斜眼看着书。 “莫急,还有最后一章。”江抚月飞快地翻页,跳过那些详述灵类细目的章节。 “......神之魂魄,分而化灵?” “喵!”灵儿忽地从她怀中跳起,掌中崩出一截锐利的爪尖,嗒一声精准地戳在那个“神”字上。 “你是神!?”江抚月不敢置信地抱起它,举到眼前端详,“原来神是猫的模样吗?不对,这猫身原是璞儿的。” 她又几乎紧贴着它毛绒绒的脸,想从那双湛蓝的眼瞳中看出这具猫身里的神。 “喵~”灵儿故作谦虚地轻叫了声,又因为江抚月与它这过近的距离而微微后仰,从鼻里轻哼了一口气。 江抚月正要再细问,离她不远处的地面上冷不丁地展开了道共刹门,有几个人跨了进来。 他们所着的长袍与明一的款式相近,想来也是慧极宗的内门弟子,便先打了个招呼:“仙友们好。” 那几人怏怏的,好像被什么抽了精气似的,有些迟钝地回应她:“仙友好——” 江抚月将身子侧过,几人便径自走入了泉水之中。 “灵儿是‘神’这件事,万不可被任何人知晓。且还要那灯的事要查,还是下次再来吧。”江抚月想着,便掏出了先前明一给她的共刹法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