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给我装》 第1章 座位 第一章座位 四月初,天气还不那么热,空气中透着一股雨后的青草味。 源江中学的第二教学楼喧闹,吵得就像刚刚煮沸的开水,咕咚咕咚往外冒泡。 走廊上的学生来来往往,高二(6)班的学习委员从走廊外飞奔进教室,手里还拿着一叠成绩单,叫道:“白哥!朱老头叫你去他办公室!” 学委的嗓子大,全班大部分人都听见了,有几道视线投向后排的座位,那有个男生正在给旁边的女同学讲题,肤色白净,头发微长,戴着一副黑色细框眼镜,气质温雅。 听到有人喊自己,白江阅抬起头,顺手扶了扶眼镜, “那班长你先去找朱老师吧,我下次再找机会问。”问问题的女生有些不好意思。 “那好,你可以下节课课间来找我。”白江阅温和地点点头,将笔盖帽盖上,朝女同学淡淡一笑,起身跟着学委走出教室。 很快教室里重新闹腾起来,后排有人发出一声冷哼,故意夹着嗓子阴阳怪气道:“你可以下节课课间来找我——呕,我要吐了。” “你们说老朱找他干什么?不会是换座位的事情吧?”另一个坐得近的道。 “鬼知道,可能吧,反正老朱喜欢白江阅喜欢得紧,巴不得天天把他挂在嘴边,一天到晚一口一个‘江阅’,妈的,想起来就想吐。” 蒋骆说着瞄向隔着一条过道的座位,那里有个男生正趴在桌子上补觉,卫衣帽子戴在头上,脸埋在交握的胳膊里,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见他没动静,蒋骆松了口气,压低声音继续:“刚刚期中考完不久,听白江阅周围的几个人说他这次考得不错,年级第一不敢保证,但前五肯定有,按照我们班选座位的规定,估计就这事。” 江源中学上个星期一到星期三举行了期中考试,算算日期,今天刚刚好出成绩。而高二(6)班有一个规定,在每次大型考试结束后就会重新排座位,按照考试的成绩进行选择,考得好的人有优先选择座位的权力。 “害,那关我屁事,反正次次就挑着别人剩下的座位。”接话的人叫赵淼,身上没一件学校校服,说完还乐道,“说不定到时候还是我们两个难兄难弟一起坐。” “去你的,谁想跟你坐。”蒋骆呸了一声,“话又说回来,期中考试以后不就是春游了吗,你说老朱找那小白脸谈这件事有没有可能?” “也是哦,下周就要春游了哎,你不说我都没想起——妈的!” 啪。 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接给赵淼当头一击,发出哗哗乱响。 “靠!”赵淼把书往地上一扔,刚想发火问是谁,就听到隔壁传来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 “闭嘴,烦死了。” 刚刚趴在那睡觉的男生此时抬起脸,面带怒色地朝他一瞥,接着转过脸趴下继续睡觉。 赵淼顿时熄火,灰溜溜地把书重新从地上捡起来,放到男生的课桌上。 “黎哥,你下半学期的座位想坐哪啊?”蒋骆知道黎川覆醒了就睡不着了,于是大胆开口问。 趴在那的男生终于把卫衣帽子摘下,露出一头乌黑略短的头发。 想着反正醒了,索性不睡了,于是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直起身体懒洋洋靠在椅背:“什么玩意儿?” “座位,期中考完换座位。”蒋骆提醒他。 “嗷。”黎川覆仿佛恍然大悟,一副困倦样子,“都行,我随便,别打扰我睡觉就行。” 赵淼和蒋骆对视一眼,顺便把刚刚白江阅的事情跟他讲了。 “白江阅这个人简直虚伪,太虚伪了,一天到晚装的假惺惺,我看了他就浑身难受。”蒋骆忍不住抱住胳膊,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 赵淼冷笑:“就是,只会在老师面前装的乖巧。” “你说他这种人累不累,啊,我天天看他扬着一个笑脸,脸都笑僵了吧。” “还有他那个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女生名呢。” 赵淼和蒋骆笑骂着,说个没完,而黎川覆则不吭声,眼中兴致缺缺,感觉无聊透顶,实在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直到他们骂完,黎川覆才回过神,发出声音:“等一下。” “怎么了黎哥?”蒋骆问。 “有个问题。”黎川覆扫了他们一眼,正经问道,“白江阅是谁?” 此时话题的主人公正站在宽敞的办公室,额头上的汗液被他用修长的手指一抹,强迫着用镇定掩盖自己内心的苦涩:“老师,确定要这样吗?” 6班的班主任是个将近五十岁的老头,头发被剪得很短,并且白了大半,但精神矍铄,看着气象很好。 闻言放下手中的保温杯,里面泡的是浓茶。 “江阅啊,老师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这件事情你不得不帮我啊。” 白江阅嘴角的微笑很浅:“我当然很愿意,只不过,我似乎和黎川覆不是很熟。” 从高一开学到现在的高二上学期,他和黎川覆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其中有八句还是“你好”“谢谢”“不客气”等礼貌用词。 “不熟没关系啊,都是同班同学,一起坐一段时间不就熟悉了吗?”老朱打着精明的算盘,眼里透着狡黠的光,“去吧去吧,好好相处,老师相信你能带动黎川覆同学一起进步。” 白江阅心里嘀咕着不满,不过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高兴的情绪,微笑着点头朝老师说再见,然后退出办公室。 轻轻将门掩上,白江阅转过身发现学委石智还没有走。 石智的学习其实并不是很好,能当上学习委员全靠人缘好,跟哪个同学或者老师都能唠上几句。因为发音相近,班里的同学都叫他“石子”。 “啥事啊,这么匆忙?”石子陪白江阅往班里走,没有在对方脸上找到一丝额外的情绪。 “没什么大事,就是老朱指定我去跟黎川覆坐同桌,帮助帮助他。”白江阅温声解释道。 石子不由吃惊:“你说那个睡神?” “不要乱给同学取外号哦。”白江阅笑道。 “哎呀,班长,你就是人太好,你都不知道他旁边那个几个人一天到晚怎么给你挖苦,到处在学校里给你抹黑。” “没关系,我不在意,总有明辨是非的人在不是吗?再说了,是蒋骆和赵淼他们两个人说,黎川覆又没有说过我坏话。”白江阅耸耸肩,轻笑道。 石子无奈:“那你们什么时候坐一起啊?等会儿回去就换位置吗?” “可能吧,我回去先跟黎川覆同学说一声。” “那好。” 到教室后,离下午的课程开始还有二十多分钟。 白江阅扫视一圈教室,终于在窗边的最后一排座位找到了黎川覆。 他似乎还在睡觉,修长的手指放在发丝间,胳膊下压着几本课本,对周围人的欢声笑语充耳不闻。 白江阅在办公室里说的话不假,他确实和黎川覆不熟,对他的认识只停留在名字上,日常没有任何交集。 他只知道黎川覆对学习不那么上进,长得高高壮壮的,其他的一概不知。 “哎哎哎,你看那边!”蒋骆用胳膊肘推了推旁边的赵淼,示意对方朝窗边看。 赵淼转头瞪大眼睛:“草,那个小白脸在朝谁走过去啊?不会是黎哥吧?” “他想要干什么?” “不知道啊,他要惹黎哥?” “去去去。”蒋骆拍赵淼的肩膀一巴掌,“咱哥惹他还差不多。” 窗外的蝉鸣在斑驳树影里漂泊,光线细细从枝叶间落下,洒在窗边的桌面,洒在桌上低垂的脑袋上。 白江阅定定一瞧,在黎川覆座位旁边停下脚步,柔声叫道:“黎川覆,我有事找你。” 趴着睡觉的人没有吭声,似乎没有听见。 顶着周围一圈的目光,白江阅抿抿嘴唇,又叫了几次。 全班同学都知道黎川覆这个人脾气不好,最烦的事情就是在睡觉的时候被别人打扰,一般人不会去触他霉头。 正好相反,白江阅是大家公认脾气顶好的人,而且特别容易相处,温热体贴关爱同学,几乎没有人不喜欢他。 就在班里其他人猜想这两个传奇会上演一出怎么样的大戏时,黎川覆终于动了。 只见他放在头顶的手微微弯曲,似乎马上要醒。 白江阅的身体自然前倾,想要确认对方到底醒没醒,结果刚一倾身,趴在桌面上的人突然迅速抬起头—— 嘭。 黎川覆的头直接撞上白江阅的鼻子。 “啊嘶。”白江阅倒吸一口气,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忍不住弯腰捂住自己的鼻子。 黎川覆只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扭头便看见白江阅蹲在课桌边上,还捂着脸。 他这才发觉不对劲,刚想开口说什么,蹲在地上的人忽然朝他看过来。 “你问白江阅是谁?你到现在还没记住他呢?” 半个小时前,赵淼捧腹大笑道。 黎川覆不解:“我脸盲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那个,高一开学就把我和三水告到教务处的那个人。”蒋骆笔画了一下道,“长得老白了,瘦瘦的。” “这个女生我没印象。”黎川覆摇头,又想趴下睡觉。 “哎呀,他是男的。”蒋骆感到一阵窒息,后又笑起来,“不是大众脸,你下次要是单独碰上他,直接拳头伺候。” 黎川覆挑眉:“你们跟他多大仇啊。” “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记着他就对了。”赵淼恶狠狠说。 “那也得让我先记住他长相。”黎川覆趴在桌子上恹恹道,“我记不住太多张脸。” 那双眼睛很圆,近距离看的时候能看清里面的倒影,瞳孔是浅棕色,在光影下的质地接近透明。 白江阅看过来的时间很短暂,但黎川覆的余光还是捕捉到他嘴边的一颗浅咖色小痣,特别具有标志性。 确实是一副要注意到就不太容易忘记的面孔。 黎川覆的脸盲情况比较严重,如果不去特意观察,很难记住一个人的模样,更别说对应上这个人的名字。 他以前对班里的人事物漠不关心,自然记不住白江阅是谁,今日一见,恍然发现白江阅的脸居然如此……清晰。 “班长,你没事吧?” “白哥,要不要紧啊?要不要去医务室?” “红了没,快快快,去医务室吧。” 教室里的同学们见状立刻凑上前来关心,还有热心肠的人想马上拉白江阅去找校医。 “没事没事,我不疼。”白江阅缓一会儿已经好多了,重新站起身,朝周围同学摆摆手,微笑着拒绝他们去医务室的提议。 黎川覆狭长的眼睛半眯,刚站起身拍拍白江阅的肩膀,想说声抱歉,喧闹的人声中立刻响起一道突兀且语气狠戾的声音—— 【草,不疼个屁,疼死老子了】 是白江阅的声音。 第2章 心声 第二章心声 黎川覆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这确实是白江阅的声音。 但他并没有看到对方的嘴唇有在动。 而且这个声音还在继续—— 【马上要上课了,得把事情讲清楚】 【靠啊,怎么这么麻烦,我不去医务室!】 白江阅又拒绝了几个人的关心,偏过身体看向黎川覆:“那个黎川覆同学,我有事找你,我们出去说吧。” 黎川覆迟疑地点点头,在对方说完这句话后又听到了声音【这个黎川覆怎么看起来这么呆】。 黎川覆:“……”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走出教室到水房旁边的拐角,这的角落比较隐蔽,适合谈话。 白江阅站定面对黎川覆,他平直的视线刚好落到对方的下巴。 【吃激素长大的?这么高?】 【要不要人活?】 黎川覆这会儿才确定这不是幻听,正要开口问就被对方打断:“那个,黎川覆同学,老朱说要让你跟我坐同桌,我先来询问一下你的意愿。” 接下来五分钟,白江阅一五一十地传达老班的意思,声音温和内敛,听起来十分乐意帮助同学,只是怕黎川覆不高兴,来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如果黎川覆没有听见他心里的活动就可能真信了。 【靠,千万别答应啊,就说你不愿意跟我坐同桌,这样我就能跟那个糟老头子推脱责任了】 【妈的,这个人怎么不回答,一个字不说是聋了吗】 【草,好尴尬,他为什么一个字不说】 不知道是什么忽然挠过心底,鬼使神差的,黎川覆沉着声点点头,往外蹦出几个字:“可以。” “可以什么?”白江阅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说,”黎川覆道,“跟你做同桌的事情,我可以接受。” “那就好,那我们下午活动课就搬座位吧,我帮你收拾。”白江阅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但镜片后面眼底里的情绪着实不那么愉悦。 黎川覆就当没看到,收回视线摇头:“不了,自己搬就好。” 刚考完期中,人心躁动,下午的四节课被昏昏沉沉的睡梦和神游在外的思绪充满,一晃眼就到了最后一节活动课。 老朱上来讲了几句,接着将最新的座位表公布出来,投影在屏幕上。 白江阅细看座位表,自己和黎川覆的位置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好巧不巧,赵淼蒋骆就在他们后面。 呦吼。 白江阅心里苦叫。 往后的日子不太好过了。 高一开学那会儿,他为了率先给班主任留下好印象,在成为班长的那一天起就尽心尽责,认真督察每一位同学的作业和到校情况。 然而赵淼和蒋骆两个人不把他放在眼里,一天不违法纪律就皮痒,除了不按时交作业和道勤外,还和外校的女生谈恋爱。 本来这件事白江阅不想多管,毕竟查早恋不是班长的义务,但他们俩实在太嚣张,一气之下白江阅就直接把他们与外校女生交往的事捅到了教务处。 结果就是赵淼和蒋骆吃处分,并且与白江阅结下梁子。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听黎川覆的,那是因为早些时候三个人打了一架,以黎川覆一人碾压二人为结尾。 从此赵蒋二人对黎川覆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不过黎川覆没有他们这么混蛋,没真让他们干出什么大事,除了每天睡觉读书不用功外,跟普通高中生没差。 全班整理书桌搬位置花费十五分钟,整理妥当后便自由活动去了。 白江阅不想出去玩,便留在教室里写卷子,而旁边的黎川覆则趴在桌上睡觉。 后桌的赵淼叫黎川覆出去打球,得到拒绝回答后就跟蒋骆离开教室。 教室里的人一下减少大半,蓦然安静下来还让黎川覆有些不适应。 班里静悄悄的,只有天花板上的电风扇在呼呼转圈,发出嗞嘎嗞嘎的轻响。 黎川覆撑头抓抓短发,换了一侧方向睡,恍惚间睁开眼睛,白江阅白净的侧颜便落入眼中。 神情专注认真,和那个内心含妈量极高的人完全不一样。 黎川覆突然意识到一整个下午他都没有再听到对方的心声。 他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偶然,或者只是自己的幻听。 无意识的,黎川覆没有移开视线,长时间的注视让白江阅再专注于课本也发现了异样:“你盯着我干嘛?” “我觉得你长得好特别。”黎川覆实话实说。 “啊?”白江阅有点懵,圆圆眼睛望过来的时候显出几分无措。 如果这张脸去伪装好人的话,那实在太容易了。 黎川覆一边没由来想着,一边回答他的问题:“我觉得你长得很清晰。” “清晰?这是个什么形容词?” “我脸盲。”黎川覆前言搭不上后语地回答,“我看其他人的脸,看得清,却又看不清,但你的脸却一直很清晰。” “那我就当你夸我了。”白江阅朝他笑笑,便继续埋头写题。 “我还有一个问题。”黎川覆并没有就此停下。 “你问。” 黎川覆似乎斟酌了一番,才问:“你平时说脏话吗?” “……”白江阅手上的动作一顿,眯着眼睛扭头过来看他:“当然不……我从来不说脏话,这不太礼貌。” 黎川覆不知道信没信,在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后没什么情绪,又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倒是白江阅不放过他这回,笑声嫣嫣:“黎川覆同学,你每天都要睡这么久吗?” “……”黎川覆装聋。 “你问我一个问题,我也问你一个不过分吧,新同桌?” 黎川覆瞥他,闷声道:“你又没有跟我说实话。” “就是实话。”白江阅无辜地眨眼。 “不用每天。”这是上个问题的答案,黎川覆说,“昨天熬夜了。” 理由倒是言简意赅。 短暂的交谈结束,白江阅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作业上,而黎川覆又睡下了。 教室内一片寂静,二十多分钟后下课铃打响,操场上的学生直接往食堂走,教室内的学生也拿上饭卡往外跑,生怕抢不到好饭菜。 源江中学的晚上要上晚自习,高二要上到九点半,晚饭要稍微吃多一点才不容易饿。 白江阅拿着本单词书往教室外走,刚要出教室,身后的人忽然道:“明天见。” 黎川覆似乎只是随口一说,说完就拿上书包离开。 “奇怪……”白江阅嘟囔一句。 在食堂内吃饭吃到一半白江阅才想起来,黎川覆平常是不上晚自习的,每次下午的课上完就会回家。 食堂内学生很多,有不少认识白江阅的人都跟他打招呼。 白江阅点头一一回应,又被桌上同学的对话拉回注意力:“你们刚刚说什么呢,抱歉,我没有听清。” “哦,就是下周春游的事情。”石子笑得贱兮兮的,“老实交代,老朱有没有给你透露去哪玩?” “对啊对啊,班长得说。” “白哥肯定知道啊,朱老头子最喜欢白哥了。” “去游乐园有可能吗?我记得东区那边新建了一个游乐园。” 桌上几人叽叽喳喳地起哄。 “你们真冤枉我了。”白江阅推推眼镜,笑容包含着歉意,“不知道,真不知道,老朱跟我讲的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事情?难道跟黎川覆有关?”有人发问。 班里的体委是个短发女生:“是吧?我今天还在纳闷你们两个怎么会选择坐在一起,明明平常不熟——不对,应该是说黎川覆跟班里大部分同学都不熟,也就跟赵淼蒋骆能说上几句话。” “对,老朱让我带带他。”白江阅承认。 “啊这样。”柳玎蓝,也就是体委皱起眉头,“黎川覆平常还好,不惹事,但生气起来脾气真的很臭,之前有外校的人惹他,被打得直接不敢来了。” “对啊,柳姐说得对,白哥你这个性子压不住黎川覆这个人,要我说,还是尽早跟老朱说清楚,别跳火坑了。”另一个人复议。 白江阅笑笑:“没事,老师给我的任务我总得好好完成。” 桌上人又是一阵笑闹,等吃差不多了,有人忽然问起:“对了班长,这周五隔壁班金媛媛生日,她不是邀请你了吗,你去不去?” 周围一圈人八卦的目光立刻投过来,眼神揶揄,响起一阵起哄声。 “停停停,别这样。”等安静下来,白江阅才缓声道,“看情况吧,我可能要上课或者自习,不过我尽量腾出时间,你们几个可别这么快把准确消息带给她。” “行了行了知道了。” “白哥居然还在犹豫,要是我早就赴约了哈哈哈哈……” * 蝉声鸣鸣,月星辉辉。 小区内的路灯灯光像盐一般铺在路上,花丛林间枝叶湿润,暗影婆娑,从远方传来淡淡的青草泥土香。 晚自习下课后,白江阅坐地铁到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前不久刚下过雨,地面湿漉漉的,小区内不见几个人,但挨家挨户内却是灯火通明,犹如在黑幕上点上万家星火。 “小阅回来了?” 白江阅刚进门就听到来自母亲大人白芷的声音。 “嗯。”白江阅换拖鞋进门,将书包放进房间又走出来,“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白芷今年刚好四十岁,是一位西点烘培师,平日里打扮得清淡,看着特别有亲近感,温柔体贴,毫无攻击性,透着一股柔弱温和的气质。 “就知道你馋,呐,新鲜出炉的蛋挞,拿去吃。”白芷带着隔热手套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上端着烤盘,“快,帮老妈把隔热垫垫好。” 白江阅从柜子里拿出几个垫子放在桌面,白芷将烤盘放下后就摘了手套,两人拉开椅子面对面坐下。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白芷顺手从餐桌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瓶牛奶放在白江阅手里,“听你们老朱说,给你换同桌了?” “妈,你这风声听得这么快呢。” “那可不,你是我儿子啊,关心你不是很正常,怎么样,新同桌相处好不好?是谁啊?” 白江阅撕开吸管包装袋,咬着吸管道:“黎川覆。” “好像有点印象,”白芷思考了一会儿,“上学期去开家长会的时候好像见过他父母,都是知识分子,看起来文化就很高的样子。” “咳咳——” “你慢点喝啊,傻孩子。”白芷拍拍他的肩膀,语气关切。 白江阅没在意这么多:“你说他父母是高知?” “对啊,怎么了?听说两人都是大学教授呢,一个教汉语言的,一个叫自动化管理的。” “那黎川覆他这……”白江阅话没说透,但他相信白芷懂他的意思。 白芷无奈叹口气:“小阅,平常妈妈怎么教你的,不要以偏概全,父母怎么样跟孩子没关系,黎川覆就算成绩不好,那肯定也有别的长处。” 长处? 秒入睡算吗? 白江阅心里暗自想着,一口塞进一个蛋挞,拍拍手中的残渣,站起身来道:“我不吃了,我回房间去了。” “好,那你早点睡。” 白芷转过身看他走进房间,忽然又想起什么,立马叫住他:“等下。” “怎么了,妈?”白江阅从房门里探出头。 “那个……”白芷看起来神情有几分窘迫,语气似乎带着恳求,“你爸……他让你下个月月初回江家参加你二哥的成人礼。” 白江阅在听到“你爸”二字时脸就拉跨下来,在听到“回江家”后更是脸色难看,压着一丝气恼道:“我不会去的。” “毕竟是你爸,还是给他几分面子吧,小阅。”白芷走到他门口道。 “我要学习去了,妈,别跟我说这件事。” 白江阅刚关上门,白芷的声音又响起来,还带着一丝颤抖:“你爸说,你不去就把你抚养费停了。” 门关上后,声音透过门板听着不那么真切,有些沉闷,似乎又有些无奈。 白江阅一直觉得白芷的声音听起来像冬日里的温泉水,流淌在心尖,温暖又舒适,绵绵延延,能让人以为自己被温柔包裹。 而有时他又极讨厌这个声音,那么弱小无助,胆小怕事,但他无法拒绝她任何请求。 门内外就这样沉默了很久,久到白芷以为门里的人不再说话了,白江阅的声音才传出来:“知道了。” 第3章 偶遇 第三章偶遇 黎川覆感到奇怪。 和白江阅坐同桌的这几天里,他有时能听见对方的心声,有时又听见不了,这个奇怪的现象出现得似乎毫无规律可言,而且每次能听见的时长也不一样。 长的时候,整整一个下午黎川覆都能听见白江阅的心声;短的时候,就只能听见一个课间。 除此之外,通过读心,黎川覆发现他这个新同桌并没有外表上看起来那么温和无害,其实内心十分叛逆。 不仅上数学课吐槽老师教得跟屎一样,大课间跑操也会痛骂学校高层凑不出一个妈。 上午老朱又叫白江阅去办公室,黎川覆在他回来后又能读心了。 【妈的,谁他妈想去露营啊】 【不如待在学校里自习一天,我哪来这么多时间啊靠】 【还叫我带头组织,你麻痹,事真多,老子他妈哪天一定要把班长一职辞掉】 【还有江朝那个傻逼,天天就知道拿抚养费威胁我妈】 【都是傻逼,草,一个不得好死】 “……”黎川覆趴在桌上听他骂骂咧咧一节课,居然也不觉得烦,还挑出几个比较有意思的点。 下课后,白江阅收拾课本准备下节课要用的资料,忽地抬起头看向黎川覆,语气恳切道:“黎川覆,下节课是老朱的,你尽量别睡,他让我盯着你点,你稍微在他面前做做样子。” 黎川覆一边的眉毛高高挑起,生出几分兴致来:“做做样子?” “对啊,我知道你不喜欢听他上课,不是吗?”白江阅歪头道。 “行。”黎川覆琢磨着,又补充一句,“其实还好,我没有什么讨厌的课。” “那就好。”白江阅笑笑,又拿出一张试卷出来写。 黎川覆发现自己又听不见对方的心声了,于是直接道:“我忽然发现你挺会装的。” “……”白江阅头顶缓缓升出一个问号。 他把记忆从和黎川覆坐同桌那天开始剥离,一直回忆到此时此刻,都没有找到任何一点自己行为上的不妥,便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道:“你骂我呢?” “不是,”黎川覆否认,“就是觉得好玩。” “那你玩去吧。”白江阅此刻也懒得跟他掰扯,继续低头写卷子。 “你在生气?”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白江阅头都不抬,声音有些弱。 然而下一刻,他的心声却又冒出来。 【你大爷的滚蛋啊,别打扰爷写作业】 还说没生气。 黎川覆心里笑了两声,觉得逗够了,就缓缓找补道:“开玩笑的,别当真。” 【知道就好,惹爷没你好果子】 “没事,我不在意。”白江阅冲他一笑。 黎川覆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却在憋笑。 周五下午四点半放学,晚上不用上晚自习,铃声一响,源江中学就变得沸腾起来,操场和广场上熙熙攘攘一片。 下午的夕阳就像沾染上橙光色颜料的画布,给校区内一切建筑都披上暖色的纱,洋溢着青春的喧闹和欢笑。 源江中学不远处有一个十字路口,左转穿过一架石桥,石桥过去后就有一条商业街,叫做江水街,不少餐馆店铺等都建在这条路上,每天的傍晚都非常热闹。 白江阅一下课就被石子和柳玎蓝等人拉去江水街上的一家KTV,甚至没来得及跟黎川覆说再见。 “我说白哥,你今天可不能迟到,你是最重要的客人。”石子好哥俩似的勾搭着白江阅的肩膀,嬉皮笑脸道,“隔壁班花等着你呢。” “就是,人家金媛媛跟我嘱托我好几次了,一定得把你这尊大佛请过去。”柳姐跟在旁边补充。 七八个围着白江阅的人又是一阵起哄,白江阅眼底闪过一抹不爽,但很快又被温和代替,扬起一个浅笑道:“别闹了,走吧。” KTV内,五颜六色的光射灯扫来扫去,劲爆的音乐震耳欲聋,一阵阵浪潮般的歌喉声隔着厚重的门板从房间里传来。 颜色多样的鸡尾酒摆满了茶几,剔透的酒液顺着玻璃杯流淌而下,在光球照射下折射着光芒。 白江阅刚被推进门,就听到一个人扯着大嗓门在唱“分手应该体面”,震得像是要把整家店掀翻。 鼓点音乐在房间内震荡,吵得白江阅耳朵疼。 “哎呀哎呀,白哥来了!” “这不是隔壁班长吗?快进来坐。” “稀客稀客,快进来点个歌。” 坐在包间里的几个眼尖的人立刻认出白江阅,热情地招呼他。 沙发上的几个女同学画着淡妆,闻言齐齐看向角落里的一个女生,眼神揶揄。 石子笑着和一个朋友碰肩,从桌上顺过几瓶度数不低的鸡尾酒分给刚来的几人:“喝起来喝起来,今天班花生日,白哥的给面子不是?” 白江阅笑笑接过,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将肩膀上的黑色书包搁置在地上,礼貌朝周围的外班同学点头打招呼。 这会儿又有人切歌,拿着话筒的同学热情地问白江阅要不要点歌,得到拒绝的答案后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又问正在跟朋友聊天的柳玎蓝。 柳姐先是看了坐在角落的白江阅,才接过话筒:“我来我来,找个人一起唱。” 白江阅安静地握着酒杯,也不喝,就坐在那,室内视线昏暗,五彩的灯光在他周围笼罩,竟有一种与外界分割开的孤寂感。 有人想来加他微信,白江阅也不拒绝,爽快地将微信二维码亮出来,交换班级和备注。 这时包厢内的另一个角落浮起一阵骚动,白江阅将视线瞥过去,几个女同学嬉笑着推搡另一个女生,脸上还带着八卦的神情。 果不其然,被推出来的女生犹豫了一会儿,就慢慢吞吞向白江阅走近几步,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楚表情,但声音听起来有些害羞:“白江阅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金媛媛,生日快乐。”白江阅笑起来特别爽朗,礼貌性地温声道。 “我能坐你旁边吗?” “当然,今天你是寿星。”白江阅说这句话的时候能感觉到,周围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往自己这个方向瞟。 金媛媛如愿坐在他身边,笑着拿过一个酒杯冲他道:“碰一个?” 明明是刚放学,但金媛媛身上并没有穿校服,穿着一件黑色吊带上衣和白色短裙,头发散开披在背后,脸上画着淡妆,身上似乎还喷了香水,看起来精致漂亮。 白江阅心绪一动,压下不情愿的情绪,举起酒杯跟她捧杯。 此刻KTV前台后边,一个寸头男生戴着白色耳机跟音乐摇晃脑袋,嘴里哼着小曲,移动鼠标正在给大厅内的音响切歌。 嘭地一声轻响,寸头被人弹了脑门,刚摘下耳机要发火,在抬头看清那人的脸后瞬间偃旗息鼓,脸上绽开花一般的笑容:“哎呀,黎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黎川覆站在台前,表情在暗沉的光线中模糊不清,身上还穿着源江中学的校服:“有事,过来问问,等会就走。” “你说你说,都是兄弟,谁跟谁。”寸头把耳机搁置在一边,笑道。 黎川覆也不跟他客气,直接表明来意:“昨天在网上看到消息,听说DEFECTORS要开演唱会了,能不能搞到票?” “你说叛逃者乐队?” “对,好像演唱会就是来杭城开。”黎川覆肯定。 寸头挠挠头,思忖片刻:“好像是有这回事,哎呀兄弟你也知道,每天找我搞票的人太多了,我也记不住,不过DEFECTORS这么火的乐队还是略知一二的,我有空帮你问问。” “行,提前跟我说,应该是在七八月份的暑假。” “OK啊OK,放心,我帮你记着。”寸头重新戴上耳机,突然又想起什么,“哦对,你要几张票啊?” “两张。” 寸头露出好奇的眼神:“带谁去啊,女朋友?” “我表弟。”黎川覆又一次弹他脑门,“想什么呢。” “靠啊!”寸头痛苦地捂住脑门,“妈的你下手能不能不要这么重?” “行,我下次轻点。” 黎川覆开玩笑道,挥挥手:“走了。” 同一时间包厢内,歌曲切了一首又一首,尖叫声响成一片,茶几上金色的酒液倾洒,觥筹交错,个个都嗨翻上天。 金媛媛看着气氛已经到达了顶峰,便不再犹豫,鼓起勇气对身边的人道:“白江阅同学,我能单独找你聊聊吗?” 周围的人哪不知道她什么心思,听到此话便都停下动作,齐刷刷朝他们看过来,起哄声此起彼伏。 白江阅自然也明白,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蜷缩,嘴角扬起一个浅笑:“不好意思,我先去趟洗手间,回来我们再聊好吗?” “没问题,那我在这等你。” 金媛媛微笑回应,在他出门前不忘提醒:“早点回来。” 白江阅浅笑应下,顶着众人的目光推开包间门。 他前脚刚离开,石子立刻端着酒杯站在前方大声道:“哎呀,班长肯定害羞了。” “就是就是,哈哈哈……”马上有人附和。 “那可不,我们媛媛是谁,全年级最好看的女生!” 胆子大的道:“媛媛要表白成功请我们吃饭!” “哎呀,别这样说,八字还没一撇呢。”金媛媛羞恼地瞪了一眼那位女同学,嘴角弯起来,透着几分羞涩。 门外,白江阅站在门前,白皙的手指撑着额头,脸色难看,粗粗缓了几口气,才恢复点气色。 他摘下眼镜抹了把脸,重新戴上后向前台走去。 前台依旧只有一位年轻的小伙儿坐着,音乐节拍鼓动,闹得白江阅耳膜难受。 视线随意一扫,余光里的身影忽然撞入眼帘, 白江阅扭头定定看去,确定自己没认错后立刻追上去,跑出KTV大门,速度跟风一般。 黎川覆低头看手机,身后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刚想要转身,身后的人便率先开口:“黎川覆!” 白江阅见他停下步伐便放慢脚步,站在对方身后,弯腰撑着膝盖缓了一会儿。 “你怎么在这?”黎川覆转身问。 弯腰时,略长的发丝垂落在洁白的额头,遮挡住白江阅的眼睛。他眨眨眼,重新站直才道:“参加生日会,你呢?” “见朋友。”黎川覆随口说,将手机塞回衣兜,“有事?” “没事……就跟你打声招呼……”白江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追过来,可能是当下情况太难应对,见到熟悉的人就本能追过来了。 黎川覆挑起一边的眉毛,锋利的五官看上去有些不相信。 就在他想再问一句时,耳边陡然听见白江阅的心声:【妈的,怎么才能开口找他帮忙,他看起来也不是会帮人的样子,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直接面对她的表白啊!】 表白? 黎川覆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我怎么拒绝她啊,拒绝了她肯定会很失望,我怎么样才能表现得不那么绝情?】 【真他妈操蛋,这都什么事啊?!】 “那我先走了,下周一见。”白江阅略带歉意地一笑。 “等等。”黎川覆在他要走时叫住他。 “你有事吗?” “你真的没事?”黎川覆把这个问题还给他,握着书包肩带的手指一紧,沉着脾气道,“你说说看,我尽量帮你。” “我真没……” “最后问你一次,有没有事情?没事我就走了。”黎川覆难得觉得自己的脾气这么好,略低着眼眸看他。 白江阅咬了下嘴唇,似乎在挣扎,半晌还是放弃了:“有事,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看来这个人还是挺好心的】 黎川覆觉得新奇,第一次见有人这么评价他,嘴角微微勾起:“说。” 第4章 面包店 第四章面包店 包厢内音响的音量渐大,歌曲换了不知多少首,酒香四溢,人声鼎沸。 金媛媛第四次瞥向包厢门,看了眼手机,离白江阅出门离开已经过去将近十分钟。 旁边的闺蜜用肩膀轻轻撞她,低声问:“白江阅怎么还没回来?” “不知道。”金媛媛的语气失落。 闺蜜问:“他不会走了吧?” “不会,他不是这样的人。”金媛媛摇头。 似乎就应证了她的话,下一秒,包厢门被推开,白江阅高挑的身影挤进房间。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带着歉意朝金媛媛一笑:“刚刚在外面碰到一个朋友,聊了几句,抱歉久等了。” “没关系。”金媛媛原先的低沉情绪一扫而空,红艳的嘴唇上扬,声音动听,“那我们出去聊……?” 白江阅点头:“走吧。” 两人刚离开包厢,石子就刷地放下麦克风,冲到茶几边,接过一瓶度数不高的酒倒满十几杯小玻璃杯,高声道:“来来来下注下注,猜猜咱班花能不能成!!!” “那必须的啊!” “我跟我跟,出三十块!” “我赌班长不会今天答应,出二十。” “我觉得半开吧。” …… 白江阅带金媛媛走到KTV的一个拐角,余光朝向拐角的墙壁,看清地上的倒影后松了口气。 “你有事跟我说吗?”白江阅保持自己的人设,带着鼓励温柔的语气说。 “嗯,我确实有点事情跟你讲。”金媛媛垂下头,昏暗灯光下的耳尖赤红,“我从小学开始,就和你同一个学校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但我其实……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追逐你的步伐了。” 白江阅略低着头,视线直直放在对面人的身上,眼神温柔地示意她继续讲。 “我……我觉得我暗示得很明显。”金媛媛有些语无伦次道,低下头又重新抬起来看他,面颊红润,“从初一到高二,我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你,仰慕你,追寻你,我一直在这么做,你呢……?” “我实在有些意外……”白江阅推推眼镜,尽量压下眼底的紧张,维持着镇定从容。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张。 金媛媛静静听他往下讲,但眼神中已经闪过一道灰败的光芒。 “很抱歉,金媛媛,原本你是今日的寿星,应该是今天最快乐的人,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跟你讲这个,但是……我觉得应该要讲清楚,这样对你我都好。”白江阅微垂下眼帘,圆圆的眼镜耷拉下来,似乎十分后悔懊恼,“很抱歉。” “这样……”金媛媛干笑两声,也说了声抱歉。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其他动作,白江阅快尬得脚趾发抽时,一道刺耳突兀的铃声划破了寂静的空气,将这片沉默的气氛打碎。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黎”,白江阅先是眼神示意金媛媛,在得到同意后才接起来:“你好,我是白江阅。” “啊,学生信息资料?朱老师没有通知我今晚要上交。”白江阅沉着冷静道,但不知听到什么后脸色一变,皱起眉毛,“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校。” 挂断电话,金媛媛率先开口道:“那个……你有事就先走吧。” “实在很抱歉,金同学。”白江阅把手机塞回衣兜,微笑里饱含歉意,“你会遇见更好的人。” “没事没事……”金媛媛苦笑着摇摇头。 白江阅冲她点头致谢,重新回到包厢拿回自己的书包,在众人的挽留声中离开了KTV。 “有事情,很抱歉各位,祝你们玩的开心。”白江阅朝周围人笑笑,挥挥手推开包厢门。 蝉鸣在漫漫黑夜中叫个没完,就像夏日温热的晚风,延绵不尽,勾缱出燥热天气里一个又一个少年思绪。 江水街上的建筑鳞次栉比,五彩的霓虹灯光彩闪耀,行人拿着小吃来来往往,欢声笑语充盈街道,不知从哪家店铺传出的音乐舒缓悦耳。 [i could say i never dare] [to think about you in that way] KTV大门外的昏暗小巷,黎川覆整个人躲在阴影下,交织的阴暗光线在他脸庞切割,就像一个孤独寂寞的影子。 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屏幕光照映在面孔,照进他深黑的眼底。 "黎川覆。" 突然冒出的声音打断他的思虑。 黎川覆抬起眼,便见白江阅着一身校服朝他挥手,脸上的笑容真诚且轻松,一束冷白色的光笼罩在他周围,就像忽然从画壁里走出来。 [but,i would be lying] [and i pretend i am happy for you] “谢啦,出来了,这电话掐的时间刚好。”白江阅笑道。 黎川覆听闻走上前略低头看他,似乎随口一问:“现在去哪?” “我回家去了,你呢?” “我也是,往西还是往东走?” “西边。”白江阅回答,“顺路吗?” [when you find some dude to take home] 黎川覆朝江水街西边的街口望过去,估摸了一下线路,否认道:“不顺路。” "那好吧,我先走了?"白江阅一只手攥书包肩带,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屏幕上划拉两下,“对了,你刚刚给我的电话是你本人的吧?” “嗯,是。” “行,我存一下,下次联系方便。” 黎川覆低头看他操作,忽然问:“你在班级群吗?” “在啊,群主就是我。”白江阅头也不抬,在备注栏里用拼音慢慢打上“黎川富”三个字。 [but,i won''''t deny that] “不是这个‘富’,是‘颠覆’的‘覆’。”黎川覆出声提醒他。 “啊,抱歉。” 白江阅急忙把错误的字删掉重新输入,抬眼朝他笑说:“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这双眼睛瞳孔很浅,有一层玻璃质感,在灯光下如同玻璃球一般晶莹剔透,微微弯起时,能明显看出底部露出的几分愉悦情绪。 黎川覆接话:“没事。” 白江阅将通讯录保存好后把手机塞回兜里:“那我走了。” “一起吧。” 白江阅停下离开的动作:“你不是不顺路吗?” “确实不顺路。”黎川覆朝西边望去,夜幕辉辉,几颗零碎的星星点缀在期中,就像洒落在黑色画布上的白色颜料。 慢悠悠接话:“但不顺路也能走,绕点路也能到。” “不方便吧?”白江阅皱眉问。 “我不觉得不方便就行。”黎川覆率先向西边路口踏出一步,回头挑眉看他,声音平淡随意,“走不走?” “……” 黎川覆又补充:“我顺便要去西街买点东西。” “哦。”白江阅这才打消疑虑应下,背着书包跟上他的步伐。 这时他们身后店铺内传出的歌也到达了副歌高.潮—— [in the midst of the crowds] 在人海茫茫中 [in the shapes in the clouds] 在云烟漫漫中 [i don''''t see nobody but you] 我眼里只有你别无其他 * 当黎川覆走近西街上的一家甜品店时,白江阅还有些不相信,直到看见对方推门走进去,店铺发出一声“欢迎光临”才让他相信眼前的一幕。 白江阅连忙跟进去,店内也发出了同样的“欢迎光临”。 “你喜欢吃甜品?”白江阅跟在黎川覆身后,神情惊讶。 黎川覆站在玻璃窗前细细挑选,没有转头:“为什么不行?很奇怪吗?” “也……也不是。”白江阅偏头看了眼玻璃窗内各式各样的点心,什么水果蛋糕、甜甜圈、蛋挞、麦片面包、牛奶土司等等都有,散发出阵阵淡香飘漾在空气中,气味都香甜得紧。 继续解释道:“只是有点惊讶,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喜欢吃这种甜食的人。” 橱窗里的面包和点心看起来精致小巧,就算不吃只站在这里看,似乎都能感受到面包的柔软蓬松,蛋糕的酸甜味美。 “你喜欢吃?”黎川覆瞥一眼白江阅,没有对他之前的评价有什么反应,反倒突然问。 “我不喜欢。”白江阅移开视线,随后走去前台挑牛奶。 【要是被他知道我堂堂一个十七岁男高中生喜欢吃甜不拉几的东西不得被笑死啊!】 【算了,我还是买牛奶喝吧,回去吃老妈做的哦耶!】 “……”黎川覆用夹子夹了几块水果蛋糕放在托盘上,听到白江阅的心声后又不动声色地多夹了几块,还专门挑的粉色蛋糕。 嗯,真的很有少女心。 “姐姐,我要一瓶黄桃酸奶,谢谢。”白江阅客气地朝前台小姐姐道谢,亮出二维码付款。 黎川覆挑选完走到他身边,将蛋糕放在桌面上:“你好,买单。” 收营员先从冰柜里拿出一瓶黄桃酸奶递给白江阅,收下钱后再帮黎川覆包装蛋糕。 这几块蛋糕必须装在特定的盒子里,不然带上路没一会儿就会变形。 等待打包的过程中,黎川覆站在白江阅很近的地方,微微一偏身就能碰到。他的目光轻轻落在身边人的侧颜,沉闷道:“其实你猜的对,我确实不喜欢吃甜食。” “那你还买这么多?”白江阅掀开眼皮注视他,注意到过近的距离后往旁边挪了几步,“嫌自己的零花钱太多?” “朋友让我帮忙带的。”黎川覆将他的小动作收敛进眼底,声音没什么变化,“刚好顺手的事情。” “那看来我看人还是很准的。”白江阅指的是自己之前认为他不喜欢吃甜食这件事。 黎川覆明白他的意思:“不一定,有些时候你看到的并不是真的。” 包装完成后,黎川覆付了钱,和白江阅一起走出店门。 “你现在要去东街了吧?”临走前白江阅问。 黎川覆点头:“嗯。” “那行,再见。” 四月底的气温升得厉害,夜间刮起一阵阵热风,枝叶树丫在路灯下的倒影变幻多端,随流动的空气摇曳枝头翠绿。 “等一下。”黎川覆在白江阅转身前叫住他,从袋子里拿出两盒蛋糕盒放在他手里。 透过盒子上面的透明塑料膜,白江阅能看清里面是粉色的草莓蛋糕。 “我不喜欢吃——” 白江阅还没狡辩完,话就被黎川覆堵上。 “不小心买多了吃不掉,帮个忙,班长。”黎川覆打断他的话,话语的末梢里夹杂着一点调笑意味。 白江阅一时没有听出来,思考片刻应下:“行吧。” 语气里甚至还有一丝不情愿。 黎川覆和他道别分开后,嘴角才没忍住露出一点笑意。 靠。 这也太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