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的稻香村》 第1章 重生稻香村 一千零八十个时辰。 九十天。 三十个轮回。 纯阳大叔睁开眼,岩洞粗糙的顶壁沉沉压下来,像块裹尸布。纯阳大叔猛地睁眼,眼前不是黑暗,是铺天盖地泼洒开的滚烫猩红。阿诛匍匐在泥地里,肠子流了一地,指甲深深抠进泥土,嘶喊早已不成调子:“救……救刘大叔啊!!”那声音带着血沫的腥气,几乎要撕裂他的耳膜,又狠狠撞进脑海深处。 冷汗瞬间浸透单薄的里衣,寒意刺骨。 “你醒了?”轻柔的询问带着真切的担忧,将眼前炼狱般的景象瞬间击碎。 纯阳大叔僵硬地转动脖颈。年轻的阿诛端着药碗站在石床边,眉头微蹙,脸颊透着健康的红润,眼神清澈得像稻香村后山未染尘埃的溪水。洞外泄进来的天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鲜活,完整,与记忆中那具被长刀贯穿、在他怀里迅速冰冷下去的躯体,判若云泥。那重叠的影像太过残酷,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他死死咬住牙关,下颌绷出凌厉的线条,狼狈地别开脸,躲开阿诛关切的目光。 不能看。再看一眼,他怕自己会像个被彻底击垮的懦夫般嚎啕出声。 狠狠眨了几次眼,逼退眼底汹涌的酸涩,将那份几乎要将他溺毙的悲恸强行按回深渊。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挤出短促的一声:“嗯。”声音沙哑干涩,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来自地狱深处的颤抖。 “半个月了,你眼上这伤……”阿诛的声音带着心疼,蘸了褐色药水的布巾轻轻触上他眉骨上方那道深可见骨的翻卷裂口。药水冰凉刺骨,激得他微微一颤。那是上一次轮回,为推开扑向董龙刀锋的阳宝哥,被飞溅的碎石生生豁开的。“怕是要留疤了。”阿诛叹息。 “无妨。”纯阳大叔的声音平板无波,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伤口。他撑起身,动作牵扯到遍布全身的旧伤新痕,闷痛如影随形。这具千疮百孔的躯壳,早已习惯了疼痛,如同习惯了这永无止境的绝望轮回。 跟着阿诛走出岩洞,正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刺得他下意识抬手遮挡。指缝间漏进的光线里,是稻香村此刻虚假而甜美的宁静。 阳宝哥像只灵活的猴子,正被一群半大孩子嘻嘻哈哈地追逐着,绕着村口的磨盘疯跑,清脆的笑声撞在土墙上又弹开。不远处,刘大海古铜色的脊背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汗光,那柄沉重的巨阙剑在他手中却举重若轻。“嚯!”一声沉喝,重剑如门板般劈斩而下,凌厉的剑气呼啸而出,将前方茂密的草丛整齐地一分为二,露出湿润的泥土。王婆婆佝偻着腰,从围裙口袋里抓出一把黄澄澄的鸡糠,“咯咯咯”地撒在院坝里。十几只毛茸茸的小黄鸡立刻炸了窝,扑腾着小翅膀,撒开脚丫子,你争我抢地啄食着地上的谷粒。母鸡昂着头,咕咕地叫着,守护着它的孩子们。炊烟从几处屋顶懒洋洋地升腾,空气里混杂着柴火、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平凡得令人心碎。 这虚假的祥和,如同一层薄薄的糖衣,包裹着内里早已腐烂流脓的剧毒。三天,仅仅三天后,这里将化为焦土,所有鲜活的色彩都将被粘稠的暗红覆盖、凝固。纯阳大叔胸腔里那颗早已被绝望反复捶打、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抽搐。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这微不足道的□□之痛,来压制那几乎要将他灵魂都撕碎的悲鸣。 嘴角僵硬地向上扯动,试图模拟出一个属于“正常人”的弧度。他迈开灌了铅般的双腿,走向收剑而立、正用布巾擦汗的刘大海。每一步,都踏在记忆里流淌的血河之上。 “师父,”他开口,声音因强行压抑而显得异常紧绷,“可否随我即刻去找李复先生和王大石兄弟?有要事相商。” 刘大海动作一顿,那双历经风霜却依旧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虽然面色苍白,但精神尚可,尤其那眼神深处……似乎沉淀着某种从未有过的、令人心悸的沉重东西。他粗粝的大手满意地拍在纯阳大叔肩上,力道沉厚:“商议何事?”那手掌传来的温热和重量,几乎让纯阳大叔站立不稳。 纯阳大叔迎上师父的目光,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浸透了冰渣:“事关稻香村,生死存亡。” “生死存亡”四个字,如同重锤砸在铁砧上。刘大海脸上那点因徒弟康复而起的轻松笑意瞬间冻结、碎裂。他眼神陡然变得鹰隼般锐利,一股久经沙场的铁血煞气无声地弥漫开来,方才还温热的空气仿佛骤然降温。“走!”没有半句废话,他反手将巨阙剑挂回背上,转身大步流星,朝着村中李复暂居的院落方向走去。那沉重的脚步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敲在纯阳大叔绷紧的神经上。第三十一次轮回的挣扎,在这正午的阳光下,无声地拉开序幕。 第2章 血字连环计 李复那间堆满书卷竹简的屋子,弥漫着陈旧墨香与草药混合的奇特气味。午后的光线透过蒙尘的窗棂,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投下几道斜斜的光柱,光柱里尘埃无声飞舞。王大石抱着他那柄门板似的厚背砍山刀,背靠着门框,高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大半门口的光线,浓眉紧锁,像两座压下来的小山丘。刘大海则像一尊沉默的铁塔,矗立在屋子中央,双手抱臂,古铜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精光四射,牢牢钉在纯阳大叔身上。 纯阳大叔站在那张简陋的木桌旁,指尖沾着凉透的茶水,在粗糙的桌面上缓缓移动。水痕蜿蜒,勾勒出村口的轮廓、后山的小径、流经村外的浅滩……他画得极慢,指尖每一次划动,都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凝重。那些线条,是三十次轮回里,无数次被鲜血浸透、被尸体堆满的路径。 “董龙,”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砂纸上磨过,“三日后,午时三刻。人马分三路:一路精锐,由他亲自率领,破村口,直取祠堂;一路弓弩手,埋伏后山断崖,居高临下,封锁退路;一路刀盾手,涉浅滩,从侧翼包抄,截杀逃散妇孺。”指尖重重敲在代表浅滩的位置,茶水溅开一小片湿痕。那浅滩,他曾在第七次轮回里,试图组织抵抗,却眼睁睁看着王婆婆和一群孩子被冰冷的刀锋砍倒在浑浊的水中。 屋内死寂。王大石抱着刀的手臂肌肉贲张,指关节捏得发白,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畜生!”刘大海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抱臂的双手握成了拳,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周身弥漫开一股近乎实质的冰冷杀意。 李复一直安静地坐在窗边的矮凳上,此刻才抬起眼,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纯阳兄,此等详尽……从何得知?”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质询。 纯阳大叔迎上他的目光,那眼神疲惫得如同跋涉了千年,却又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他没有回答李复的问题,只是将沾湿的手指再次按上桌面,沿着他画出的村口防线,用力划出一道水痕:“第一步,‘疲兵’。今夜起,烦请王兄弟,挑选村中青壮,三人一组,轮番夜袭董龙前哨营地。不求杀伤,只求惊扰。擂鼓,呐喊,投掷火把油罐,一击即走,绝不可恋战!”他看向王大石,“让他们的狗,三夜不得安眠,睁眼到天明!” 王大石眼中凶光一闪,重重点头,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交给我!定叫那些杂碎夜夜鬼哭狼嚎!” “第二步,‘断爪’。”纯阳大叔的手指移向后山断崖,“董龙倚仗后山强弓,封锁我们生路。后日黎明前,请师父出手。”他转向刘大海,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师父的‘开天势’,刚猛无俦。弟子恳请师父,于黎明前最暗之时,潜至断崖之下,以雷霆万钧之势,轰击崖壁根基薄弱处!”他指尖猛地戳向桌面一处,“此处,弟子曾…勘验多次,岩层最脆。巨阙之力,足以引发局部崩塌!纵不能尽毁弓弩手,也必乱其阵脚,毁其地利!” 刘大海眼中精芒暴涨,凝视着纯阳大叔指向的那一点,仿佛要将那桌面看穿。他没有立刻应声,只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问:“你如何笃定崖壁必塌?又如何确定那处根基最弱?”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纯阳大叔话语里隐藏的血色秘密。 纯阳大叔的指尖在桌面那一点上用力按压着,指腹下的木头纹理粗糙冰冷。他避开师父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喉咙里像堵了一把滚烫的沙砾:“弟子……曾于彼处,亲眼目睹山石崩落,压……压死过数名弓手。”声音艰涩无比。那是在第十二次轮回,他试图引开弓弩手的注意,却意外引发小范围塌方,代价是两名试图从后山逃跑的村妇被活埋。那绝望的哭喊和岩石滚落的闷响,至今仍在他颅腔内回荡。 李复的目光在纯阳大叔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那双洞悉世事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疑虑,但他终究没有追问,只是轻轻颔首:“此计险绝,然若成,确为釜底抽薪。”他转向刘大海,“刘大侠?” 刘大海沉默了片刻,目光如铁,扫过桌面那决定生死的标记,最终沉沉点头:“好。后日黎明,老夫便去撼一撼那断崖!” 纯阳大叔心中巨石稍落,一股混合着血腥味的苦涩却翻涌上来。他强压下去,手指移向最后一条水线——代表村外浅滩的侧翼包抄路线。“第三步,‘囚龙’。”他抬起眼,目光扫过三人,最后定在李复身上,“此路刀盾手,乃董龙侧翼利刃,亦是他预留的退路。第三步成败,系于先生一身。”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请先生以奇门遁甲之术,于浅滩必经之地的芦苇荡深处,布下‘地载阵’与‘云垂阵’嵌套之局。地载困其步伐,迟滞其势;云垂惑其耳目,乱其心神。待其入彀,阵势发动,浅滩淤泥将化为无形泥淖,水气升腾,蔽其视野。届时……”他看向王大石,眼中闪过决绝的厉色,“王兄弟率村中敢战之士,以逸待劳,伏于阵外,待其阵脚大乱,如陷泥潭,再以雷霆之势杀出!务必……务必将其全歼于浅滩之上,断董龙一臂,绝其退路!” 王大石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战意,猛地一拍怀中厚背刀,发出沉闷的金属嗡鸣:“好!定叫他们有来无回,全喂了河里的王八!” 李复抚须沉吟,眼中精光流转,推演着阵法变化:“地载主坤,厚重迟滞;云垂主坎,迷蒙惑心。二阵嵌套,辅以浅滩地利水气……妙!虽非绝杀之阵,然困敌、扰敌、耗敌,足矣!纯阳兄此计,环环相扣,深谙兵法虚实之道,李某佩服。”他看向纯阳大叔的眼神,探究之意更浓,却也带着一丝激赏。 纯阳大叔紧绷的脊背微微松懈了一丝,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这以血泪铸就的三连环计,终于铺陈开来。然而,一丝冰冷的阴霾却顽固地盘踞在他心底。三十次的失败,无数次功败垂成的瞬间,总有一个模糊而致命的影子,如同跗骨之蛆,在关键时刻搅乱一切。那个影子,他称其为“无名”。这一次,这看似周密的计划,真能困住那藏在暗处的毒蛇吗? 他垂下眼睑,掩盖住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阴翳。桌面上未干的水痕地图,在斜阳下泛着微弱的光,像一道道新添的、等待被鲜血填满的伤口。 第3章 尘烟起时 第三日。黎明前的黑暗浓得化不开,像一团冰冷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稻香村上空。村中一片死寂,连狗吠都消失了,只有风穿过破败篱笆的呜咽,和潜伏在阴影里粗重压抑的呼吸声。王大石像一尊石像,蹲在村口半塌的磨盘后面,布满老茧的大手紧紧攥着厚背砍山刀的刀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他身后,十几个挑选出来的青壮汉子,脸色在微弱的星光下显得惨白,眼中交织着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凶狠。他们身上简陋的皮甲沾满了夜露,湿冷地贴着皮肤。 纯阳大叔隐在一堵矮墙的阴影里,心跳如擂鼓,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他死死盯着村外官道的方向,那里是吞噬一切希望的黑洞。时间,像一把钝刀,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反复拉锯。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轮回。 突然! “轰隆——!!!” 一声沉闷得仿佛来自大地脏腑的巨响,猛地撕裂了死寂!脚下的土地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垂死的巨兽在抽搐。紧接着,是更远处后山方向传来的、连绵不绝的、如同天崩地裂般的轰鸣!巨大的岩石滚落声、树木摧折的爆裂声、以及隐约夹杂其间的、被巨响淹没的凄厉惨嚎,汇聚成一股毁灭的洪流,狠狠撞进每个人的耳膜! 成功了!师父!刘大海成功了! 一股滚烫的气流猛地冲上纯阳大叔的头顶,几乎让他眩晕。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他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后山腾起的巨大烟尘方向移开,再次死死盯住村口。 几乎就在后山崩塌的巨响传来同时,村外官道的尽头,骤然亮起一片刺眼的火光!马蹄践踏大地的隆隆声如同沉闷的雷暴,由远及近,迅速膨胀。火光跳跃着,映出无数狰狞扭曲的人影和闪烁着寒光的兵刃。 “董——龙——!”一声充满暴戾和狂怒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压过了马蹄声,清晰地穿透黑暗,狠狠砸在每一个村人的心上。董龙来了!带着被激怒的、百倍的凶残! “来了!准备——!”王大石从牙缝里挤出低吼,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他猛地站起身,厚背刀在熹微的晨光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纯阳大叔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窜遍全身。来了!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毁灭洪流,再次汹涌而至! “杀——!” 震天的喊杀声如同海啸般扑向小小的村落。沉重的原木在蛮力的撞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轰然碎裂!木屑纷飞中,凶神恶煞的山贼如同决堤的洪水,挥舞着刀枪,狂吼着冲了进来! “挡住他们!”王大石目眦欲裂,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如同平地炸响一个惊雷。他魁梧的身躯猛地弹射出去,那柄沉重的厚背砍山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化作一道狂暴的旋风,狠狠卷向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山贼! “噗嗤!咔嚓!” 刀锋撕裂皮肉、斩断骨骼的闷响瞬间响起,伴随着短促凄惨的嚎叫。残肢断臂混合着滚烫的鲜血,在黎明的微光中飞溅开来,泼洒在泥土和破碎的篱笆上,散发出浓烈的腥气。王大石如同闯入羊群的疯虎,每一刀都倾尽全力,带起一蓬蓬血雨,硬生生在汹涌的贼潮中撕开一道短暂的血肉缺口! 他身后的青壮们被这血腥的搏杀激起了血性,红着眼,吼叫着,举起锄头、柴刀、削尖的木棍,跟着冲了上去,与冲入村中的山贼狠狠撞在一起!狭窄的村口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怒吼声、惨叫声、兵刃碰撞的刺耳刮擦声、垂死的呻吟声……各种声音疯狂地搅拌在一起,形成一首地狱的协奏曲。 纯阳大叔没有冲向村口。他的身影快速如同鬼魅,在混乱的战场边缘急速穿行,目光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角落。他在找!找那个三十次轮回里,如同幽灵般出现,一次次将他的努力化为泡影的“无名”!混乱是毒蛇最好的掩护,也必然是他现身的时机! “轰!”一声巨响,不远处王婆婆家的茅草屋顶被一枚巨大的火球击中,瞬间爆燃开来!干燥的茅草遇火即燃,熊熊烈焰冲天而起,将半个天空映得通红!王婆婆惊恐绝望的尖叫刺破混乱的厮杀声:“我的鸡!我的鸡啊——!” 纯阳大叔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火光中,几只惊恐的小黄鸡扑腾着翅膀从燃着大火的鸡舍里逃出,下一刻,就被乱飞的流矢和狂奔的马蹄无情地践踏、淹没。王婆婆的身影在火光中踉跄,哭喊着,试图去抓住那些四散奔逃的小生命。 “阿诛!快跑!”阳宝哥惊恐变调的嘶吼从不远处传来。 纯阳大叔猛地转头!只见阳宝哥正拼命将一个吓傻了的半大孩子推向相对安全的角落,自己却被一个狞笑着的山贼盯上!那山贼手中的长刀带着恶风,狠狠劈向阳宝哥毫无防备的后背! “不——!”纯阳大叔瞳孔骤缩,脚下真气狂涌,身体如离弦之箭般射出!紫霞功催动到极致,身形化作一道淡淡的青影! 但还是晚了! “噗——嗤啦——!” 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和割裂筋骨的声音清晰传来!那柄长刀带着恐怖的力量,从左肩胛骨斜劈而下,势如破竹,一路撕裂皮肉、斩断肋骨,几乎将阳宝哥单薄的身体斜斜劈开!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溅了旁边吓傻的阿诛满头满脸! 阳宝哥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前扑倒,脸上甚至还凝固着推开孩子时的急切。他重重地砸在阿诛身上,那双总是充满狡黠活力的眼睛,此刻空洞地大睁着,望着被火光染红的天空,生命的光彩迅速流逝。 “阳宝哥——!”阿诛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巨大的恐惧和悲痛让她全身僵直,无法动弹。 那持刀的山贼狞笑着,毫不在意地甩了甩刀上的血珠,上前一步,染血的刀锋高高举起,对准了被阳宝哥尸体压着、满脸是血、完全吓傻的阿诛! 纯阳大叔的身影终于赶到!含光剑出鞘的清鸣如同龙吟!冰冷的剑光撕裂混乱的空气,带着他倾尽全力的愤怒和绝望,直刺那山贼的咽喉!快!再快一点! 就在剑尖即将洞穿对方咽喉的刹那——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破空声,几乎贴着纯阳大叔的耳畔掠过!快得超出了他此刻感知的极限! 一道细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银芒,后发先至! “噗!” 利器入肉的闷响。 阿诛身体猛地一僵,那声凄厉的哭喊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心口位置。一截染血的、极其纤细的银色尖刺,正正穿透了她单薄的衣衫,从心脏的位置透了出来,尖端一滴殷红的血珠,缓缓凝聚、滴落。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她眼中的惊恐、悲痛、茫然,瞬间被一片死寂的灰白取代。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倒在阳宝哥尚有余温的尸身上,两双同样年轻却失去光彩的眼睛,空洞地望向被浓烟和鲜血遮蔽的天空。 那柄即将刺入山贼咽喉的含光剑,在距离目标皮肤不到一寸的地方,硬生生顿住!纯阳大叔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僵硬地转过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射向那道银芒射来的方向——村口激战人群边缘,一个毫不起眼的阴影角落! 一个穿着普通山贼服饰、面容模糊不清的身影,正缓缓收回扬起的右手。他似乎察觉到了纯阳大叔那饱含滔天恨意的目光,微微侧过头,兜帽下阴影覆盖的脸上,嘴角似乎极其诡异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抹冰冷、讥诮、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弧度。随即,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混乱厮杀的人群,消失不见! 无名! 是他!又是他! “啊——!!!”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暴怒和绝望,如同火山岩浆般在纯阳大叔胸腔内轰然爆发!他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长啸,啸声穿金裂石,充满了无尽的悲愤和毁灭一切的疯狂!手中的含光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青芒,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狠狠斩向那个刚刚收回刀、还未来得及反应的山贼! 剑光一闪而过。 山贼的头颅高高飞起,脸上凝固着惊愕,无头的脖颈喷出数尺高的血泉。 纯阳大叔看也不看,身形毫不停留,疯魔般朝着无名消失的方向狂追而去!他的世界只剩下那个融入阴影的模糊身影,耳边回荡着阿诛生命最后一刻戛然而止的抽气声。一次又一次轮回的绝望,三十次的无能为力,在此刻化作焚身的业火,将他残存的理智彻底吞噬! 血债,必须血偿! 第4章 无名之刃 “无名——!给我滚出来——!!!” 纯阳大叔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盖过了村中的厮杀与哭嚎。他双目赤红,眼角几乎要迸裂开来,视野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粘稠的血色。含光剑在他手中发出尖锐的嗡鸣,吞吐着暴戾的青芒,所过之处,无论是惊恐的山贼还是燃烧的断木,皆被这疯狂的剑气撕得粉碎!他像一头失控的凶兽,在混乱的战场上横冲直撞,目标只有一个——揪出那个藏头露尾的毒蛇! 然而,那道幽灵般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消失得无影无踪。每一次纯阳大叔的剑气扫过可疑的角落,都只留下飞溅的泥土和碎屑。无名仿佛能预知他的每一次扑击,总在剑锋及体前的一瞬,诡异地滑开,只留下一道道残影和那若有若无、冰冷刺骨的讥诮感,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着纯阳大叔濒临崩溃的神经。 “呃啊——!” 一声压抑着巨大痛苦的闷哼从侧面传来,如同重锤砸在纯阳大叔混乱的意识上。他猛地扭头! 是王大石! 这位如同铁塔般的汉子,此刻浑身浴血,仿佛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他脚下堆积的尸体几乎垒成了小山,有山贼的,也有村中青壮的。那柄厚背砍山刀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缺口和卷刃,每一次挥舞都显得沉重无比。他左臂无力地垂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肩膀一直划到肘部,皮肉翻卷,鲜血汩汩涌出。右腿也在微微颤抖,小腿上插着半截折断的箭杆。 他被至少七八个手持长矛和弯刀的山贼精锐围在中央,其中一人手持一柄造型奇特的弯钩,钩刃上闪烁着幽蓝的寒光,显然是淬了剧毒!正是这柄毒钩,在王大石力竭之际,如同毒蛇般刁钻地探出,狠狠撕开了他左臂的防御! “王大石!”纯阳大叔睚眦欲裂,理智在千钧一发间强行压过了对无名的疯狂追击。他身形急转,含光剑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青虹,直刺那手持毒钩的山贼头目! “当——!” 金铁交鸣的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纯阳大叔这含怒一击,势大力沉,将那山贼头目连人带钩震得踉跄后退数步。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道阴冷得如同毒蛇吐信的剑风,毫无征兆地从纯阳大叔身侧一个极其刁钻、完全违背常理的角度骤然袭来! 快!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刁!角度诡异到仿佛突破了空间的限制! 纯阳大叔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一股致命的寒意瞬间笼罩全身,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更加迫近!他几乎是凭着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强行拧身,含光剑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回旋格挡! “嗤啦——!” 刺耳的刮擦声响起!含光剑险之又险地擦着那道阴冷剑风的边缘掠过,剑刃相交,溅起一溜刺目的火星!一股极其阴柔却又带着穿透性的诡异劲力,如同跗骨之蛆般顺着剑身传来,震得纯阳大叔手臂一阵酸麻,气血翻涌! 他猛地抬头,终于看清了袭击者! 依旧是那身普通山贼的装束,但那双眼睛!兜帽下露出的那双眼睛,冰冷、漠然,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丝毫属于人的情感波动,只有纯粹的、对杀戮的精准计算。他手中的剑,样式古朴,剑身狭长,在火光映照下泛着一种不祥的惨白色光泽。剑尖微微颤动,发出极其细微、却令人心烦意乱的嗡鸣。 无名!他终于现身了!就在眼前! “是你!”纯阳大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滔天的恨意和无尽的杀机!含光剑青芒暴涨,剑势瞬间由狂暴转为一种凝练到极致的森然!纯阳剑意——坐忘无我!一股无形的气劲场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试图锁死对方那诡异莫测的身法。 无名兜帽下的嘴角似乎又向上扯了一下,依旧是那令人心头发寒的讥诮弧度。面对纯阳剑意强大的气场压迫,他非但没有退避,反而身形一矮,如同没有骨头的泥鳅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和速度,贴着地面滑了过来!那柄惨白色的长剑,如同毒蛇的獠牙,无声无息却又狠辣绝伦地刺向纯阳大叔下盘要害!剑路之奇诡,身法之滑溜,完全超乎常理,竟隐隐带着几分南疆五毒教秘传的影子! 纯阳大叔心头剧震!这绝非普通山贼!他脚踏八卦,含光剑化作一片绵密的光幕,将周身护得水泄不通,剑尖精准地点向对方刺来的剑尖! “叮叮叮叮——!” 一连串密集如骤雨般的金铁交击声瞬间炸响!两柄剑在空中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疯狂碰撞!火星四溅,剑气纵横!纯阳剑法讲究中正平和,气韵绵长,剑势恢弘。而无名的剑法却恰恰相反,阴狠、刁钻、诡异,每一剑都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刺,专攻人体最脆弱的关节、穴位,角度匪夷所思,力道阴柔歹毒,带着一种刻意折磨、瓦解对手意志的残忍! 更让纯阳大叔心惊的是,对方那柄惨白色的长剑上,似乎附着一种极其阴寒歹毒的内力,每一次碰撞,都有一股冰冷的邪气试图钻入他的经脉,侵蚀他的紫霞功!若非他根基深厚,内功精纯,恐怕早已着了道! “呃啊——!”另一边,王大石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吼,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愤怒!他终究是力竭了!在逼退两名山贼的同时,那柄淬毒的弯钩再次如同跗骨之蛆般缠上,这一次,狠狠钩进了他受伤的左肩!剧痛和毒素瞬间麻痹了他半边身体!同时,三柄长矛从不同的角度,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捅进了他的胸膛和小腹! 噗嗤!噗嗤!噗嗤! 利器入肉的闷响令人头皮发麻。王大石魁梧的身躯猛地僵住,他低下头,看着穿透自己身体的矛尖,眼中爆发出最后骇人的凶光。“杂碎……一起……死吧!”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前扑去!巨大的力量带着捅穿他的三个山贼一同撞向燃烧的房屋! “轰隆!” 燃烧的房梁在撞击下轰然倒塌!火星和燃烧的茅草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瞬间将王大石和那三个山贼彻底吞噬!烈焰冲天而起,映红了纯阳大叔瞬间收缩的瞳孔! “王兄弟——!!!”纯阳大叔发出一声悲吼,心神剧震!剑势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凝滞! 就在这一刹那! 无名那双冰冷的眼眸中,寒光爆闪!如同等待已久的毒蛇终于露出了致命的獠牙! “嗤——!” 一道比之前更加细微、更加阴毒、更加迅疾的银芒,毫无征兆地从他空着的左手袖口激射而出!快!快得超越了思维的速度!如同死神的低语,目标并非纯阳大叔的要害,而是他因悲痛而微微颤抖的右手手腕! 纯阳大叔瞳孔骤缩!全身的寒毛瞬间倒竖!那银芒的轨迹刁钻到了极点,几乎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角度!他只能凭借本能,将含光剑猛地向下一沉,试图格挡! “叮!”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银芒被含光剑的剑脊精准地磕飞!然而,就在银芒被磕飞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被磕飞的银芒,竟在空中极其诡异地一折!如同拥有生命一般,划出一道违反物理知识的弧线,绕过了含光剑的阻挡,狠狠扎进了纯阳大叔右臂外侧!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麻痹感的剧痛瞬间从伤口蔓延开来!右臂瞬间变得沉重无比,几乎握不住剑! “唔!”纯阳大叔闷哼一声,身体踉跄后退,含光剑几乎脱手!他死死捂住右臂伤口,冰冷的麻痹感正迅速向全身扩散!他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无名! 无名并未追击。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兜帽下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那双冰冷的眼睛,如同看一件死物般看着纯阳大叔。他缓缓抬起左手,那只刚刚射出致命银芒的手,此刻五指正在极其缓慢而诡异地活动着,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那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韵律感,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一切,尽在掌控。 纯阳大叔的心,如同坠入了万丈冰窟。右臂的剧痛和麻木提醒着他又一次功败垂成的残酷现实。他看着无名那双掌控一切的眼睛,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这个人……不是董龙的手下!他藏身于此,目标……从来就是自己!这三十次绝望的轮回,这无法逃脱的稻香村炼狱,背后那双拨弄命运的手……找到了! 第5章 拯救无果 冰冷的麻痹感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沿着手臂的经脉疯狂向上啃噬,所过之处,肌肉僵硬,气血凝滞。纯阳大叔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渗出血来,强行运转丹田内残存的紫霞真气,如同涓涓细流,艰难地冲刷着右臂的麻痹和剧痛。每一次真气的流转,都像钝刀刮骨,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含光剑拄在身前,剑尖深深插入焦黑的泥土,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无名就站在几步之外,兜帽的阴影如同深渊,吞噬了所有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冰冷、漠然,如同两块亘古不化的寒冰,清晰地映照着纯阳大叔此刻的狼狈。那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得意,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令人窒息的审视,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破碎的瓷器。 “你……究竟是谁?”纯阳大叔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他死死盯着对方,“为何……要如此?!”三十次轮回的绝望,无数张逝去的面孔在眼前疯狂闪回,最终都指向眼前这个幽灵般的敌人。 无名没有回答。他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优雅,抬起了手中的惨白长剑。剑尖微微下指,对准了纯阳大叔的心口。一个无声的宣告:你的问题,毫无意义。 就在这时! “纯阳兄!这边!”一声清越的长啸划破混乱的战场! 是李复! 他不知何时已从激战中脱身,正护着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的秋叶青,且战且退,朝村后断崖的方向移动。李复的衣袖被划破了几道口子,渗出点点血迹,但眼神依旧锐利如电,手中长剑挥洒,将追近的山贼逼退。秋叶青紧抿着唇,手中紧握着一枚造型奇特的骨哨。 “唳——!” 一声穿云裂石、充满威严的清越雕鸣骤然响起!狂风平地而起!一只翼展惊人的巨大金雕如同金色的闪电,撕裂了弥漫的硝烟和火光,从后山崩塌后残留的断崖上方俯冲而下!巨大的翅膀扇动,卷起猛烈的气流,将地面的碎石和烟尘吹得四散飞扬! 金雕的目标明确——李复和秋叶青! 无名那冰冷的视线,终于从纯阳大叔身上移开了一瞬,转向了那只俯冲而来的巨雕。兜帽下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 机会! 纯阳大叔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求生的本能和对无名刻骨铭心的恨意,压倒了右臂的剧痛和麻痹!他猛地一跺脚,不顾一切地将最后残存的真气疯狂灌注双腿!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不是冲向无名,而是朝着与李复他们相反的方向——村中祠堂后的那片燃烧的废墟电射而去! “拦住他!”董龙那充满暴戾的咆哮在不远处响起。几名山贼精锐闻声立刻挥舞着刀枪扑了过来。 纯阳大叔不管不顾!他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在燃烧的断壁残垣间疯狂穿梭,利用火焰和浓烟作为掩护。他只有一个念头:紫晴!刘洋!他们藏身的那个岩洞!那是最后一线微弱的希望!阿诛死了,阳宝哥死了,王婆婆的鸡舍化为灰烬,王大石葬身火海……他不能再失去最后试图守护的人! 浓烟滚滚,刺鼻的焦糊味混合着血腥气,呛得他几乎窒息。眼前是倾倒的房梁,燃烧的草垛,还有……还有散落在地上、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草药篓。那是紫晴的!纯阳大叔的心猛地揪紧! 他跌跌撞撞冲到那个熟悉的、位于祠堂后方山壁下的隐蔽洞口。洞口垂下的藤蔓被烧焦了大半,露出里面黑黢黢的空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紫晴!刘村长!”纯阳大叔嘶哑地喊着,踉跄着扑进洞中。 洞内光线昏暗,只有洞口透进的一点摇曳火光。他看到刘洋靠坐在洞壁边,胸口缠着厚厚的、被鲜血浸透的布条,脸色灰败,气息奄奄。而紫晴……那个总是温柔地低头捣药、用草药香气驱散病痛的姑娘,此刻正背对着洞口,俯身似乎在石案上摸索着什么。 “药……药快没了……”她虚弱的声音带着焦急的喘息。 就在她转身,手中拿着一个沾满泥土的褐色小药瓶,想要走向刘洋的刹那——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地狱丧钟般的破空声! 一道黑影,快如鬼魅,从洞内更深的阴影中无声无息地射出!那不是箭矢,更像是一根淬了剧毒、细如牛毛的吹针!精准得令人绝望,带着洞穿一切的阴毒力量! 紫晴的身体猛地一僵!她手中的药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纤细的脖颈上,一点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乌黑小孔,正正出现在颈动脉的位置。她美丽的眼睛瞬间睁大,瞳孔中映着纯阳大叔惊恐欲绝的身影,充满了茫然和一丝残留的、对生命的眷恋。 下一刻,刺目的、滚烫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那小小的孔洞中喷射出来!溅湿了她素净的衣襟,溅在冰冷的石壁上,也溅在几步之外纯阳大叔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上。 “呃……”一声极其微弱的、仿佛叹息般的轻响从她喉间溢出。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倾倒。 “不——!!!”纯阳大叔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绝望到极致的哀嚎!那声音撕心裂肺,仿佛灵魂都被这一声彻底撕裂!他扑过去,徒劳地想要捂住那喷涌的鲜血,却只摸到一片迅速扩散的、冰冷粘稠的温热。 紫晴的身体在他怀中迅速变得冰凉。那双曾经盛满温柔和悲悯的眼睛,永远地失去了光彩。 “呃……纯……纯阳……”身后传来刘洋微弱断续的呼唤,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即将熄灭的生机。 纯阳大叔僵硬地转过头。刘洋靠在那里,胸口的绷带已被鲜血彻底浸透,眼神涣散,正艰难地抬起一只枯瘦的手,似乎想指向洞口的方向,嘴唇翕动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清晰的声音。那只抬起的手,最终无力地垂落下去。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死了。都死了。 纯阳大叔抱着紫晴尚有余温却已冰冷僵硬的尸体,呆呆地跪坐在血泊之中。洞外,是震天的喊杀、垂死的哀嚎和火焰吞噬一切的噼啪声。洞内,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鲜血滴落的声音,和他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右臂的麻痹和剧痛还在蔓延,但已经感觉不到了。紫晴颈间喷出的鲜血溅了他满头满脸,温热的液体此刻却冰冷刺骨。他感觉不到悲伤,感觉不到愤怒,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种空荡荡的、无边无际的虚无。三十次。整整三十次。每一次,他都拼尽全力,每一次,他都以为自己看到了希望,每一次,结局都是如此。阿诛、阳宝哥、王婆婆、王大石、紫晴、刘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眼前破碎、消散,最终都化为这洞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和泥土的双手。这双手,握过纯阳宫飘然出尘的剑,也曾试图挽狂澜于既倒。如今,它们沾满了想要守护之人的血,却连一丝温暖都留不住。救不了霍仙儿,救不了虚空,救不了方一琳……现在,连生他养他的稻香村,连这些看着他长大、给予他最初温暖的亲人,都救不了。 大侠?代天行道?多么可笑,多么讽刺!这双手,原来什么都握不住。这满腔的热血,最终浇灌出的,只有绝望的荆棘。 洞外,董龙手下山贼狂野的欢呼声隐隐传来,伴随着女人和孩子凄厉的哭喊渐渐微弱下去。胜利者的喧嚣宣告着稻香村的终结。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像是为这场屠杀奏响的最后的哀乐。 纯阳大叔抱着紫晴的尸体,一动不动。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凝固了。赤红的双眼早已干涸,只剩下空洞和麻木,如同两口枯竭了千年的深井。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他像一尊被遗忘在血泊中的石像,只剩下这具伤痕累累、被剧毒侵蚀的躯壳,在寂静中等待最终的腐朽。 第6章 死亡轮回 “唳——!” 一声穿透云霄、带着无尽悲愤与不屈的雕鸣,如同最后的号角,狠狠刺破了洞中死寂的帷幕。那声音穿透燃烧的爆裂声和渐渐稀疏的厮杀,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量,直直撞入纯阳大叔麻木的耳膜。 他空洞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仿佛生锈的机括。洞外,透过被火焰映得通红的洞口,他看到了—— 巨大的金雕如同燃烧的金色流星,在浓烟滚滚的天空中奋力振翅!它的背上,伏着两个相互扶持的身影。李复!秋叶青!李复似乎受了重伤,一条手臂无力地垂下,全靠秋叶青死死支撑着。秋叶青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挂着血丝,一手紧紧抓着李复,另一只手死死攥着那枚骨哨,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她回头望向下方已成火海炼狱的稻香村,眼中是刻骨的悲痛和滔天的恨意!那恨意,如同淬火的利刃,即使在浓烟和遥远的距离下,也清晰地传递出来,狠狠灼烧着纯阳大叔死寂的心湖! 几只巨大的黑鹰如同索命的幽灵,尖啸着,从不同的方向凶狠地扑向金雕!锋利的爪子闪烁着寒光,目标直指雕背上的人! 金雕发出一声愤怒的长鸣,巨大的翅膀猛地一扇,卷起强劲的气流,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两只黑鹰的扑击!同时,它那如同精钢铸就的利爪闪电般探出,“噗嗤”一声,将一只冲得最前的黑鹰当胸撕裂!血雨和羽毛在空中爆散开来! 然而,更多的黑鹰悍不畏死地围拢上来!利爪撕扯,尖喙猛啄!金雕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一片金色的羽毛被生生撕下,在空中打着旋儿飘落。 “李复!抓紧!”秋叶青嘶声喊道,声音带着哭腔和破釜沉舟的决绝。她猛地将骨哨含入口中,用尽全身力气吹响!哨声尖锐刺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金雕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疯狂,猛地一个垂直拉升!巨大的身体几乎与地面垂直!险险避开几道致命的扑击!两只追得太急的黑鹰收势不及,狠狠撞在一起,惨叫着翻滚坠落。 借着这短暂的空隙,金雕如同金色的闪电,奋力冲向更高、更远的天空!带着满身的伤痕和悲鸣,载着李复和秋叶青,冲破了黑鹰的包围,冲破了笼罩稻香村的浓烟与死亡,最终化作天边一个微小的黑点,消失在铅灰色的云层深处。 他们……逃出去了! 纯阳大叔空洞的瞳孔里,那消失在天际的黑点,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颗微小石子,激起了一圈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逃出去了…… 还有……活着的……希望…… 这个念头,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在死寂的灰烬中,挣扎着亮起了一丝火星。 就在这心神激荡的瞬间,一股冰冷刺骨、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杀意,毫无征兆地自身后袭来!快!狠!准!直指他后心要害!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正是他心神因李复秋叶青逃脱而出现一丝缝隙的刹那! 无名!他一直在等!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等待着猎物彻底崩溃、心神失守的致命瞬间!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纯阳大叔全身的寒毛炸起!身体的本能甚至快过了麻木的意识!他抱着紫晴尸体的身体猛地向侧前方扑倒!同时,一直被剧毒侵蚀麻痹的右臂,在生死关头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反手将拄在地上的含光剑向后狠狠一撩! “嗤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冰冷的剑锋擦着他的后背掠过,带起一道火辣辣的刺痛!他扑倒在地,怀中的紫晴脱手滚落一旁。他狼狈地翻滚,撞在冰冷的石壁上,碎石簌簌落下。 抬眼望去。无名静静地站在他刚才的位置,手中的惨白长剑剑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正缓缓凝聚、滴落。兜帽的阴影下,那双冰冷的眼睛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如同看着一只在陷阱中徒劳挣扎的困兽。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还是对猎物最后挣扎的一丝……玩味? 纯阳大叔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喘息着。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右臂的麻痹感因为刚才的爆发而更加汹涌地反噬上来,如同无数冰针在经脉里攒刺。他嘴角溢出一缕乌黑的血丝,那是强行催动被剧毒侵蚀的真气的代价。 他的目光扫过洞内。紫晴冰冷的尸体,刘洋垂落的手臂,洞口摇曳的火光映着外面炼狱的景象。阿诛戛然而止的哭喊,阳宝哥被劈开的背影,王大石扑入火海的怒吼,王婆婆绝望的呼唤……三十次轮回积累下的无边血海,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绝望,深入骨髓。麻木,早已刻入灵魂。 李复和秋叶青冲出去时,秋叶青眼中那刻骨的恨意!如同烙印般,烫在他死寂的心上! 还有眼前!这个如同跗骨之蛆、一次次将他推入深渊的“无名”!他兜帽下那冰冷的、掌控一切的视线!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撑住冰冷的石壁,一点一点,将自己伤痕累累、剧毒缠身的躯体,从血泊中重新支撑起来。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毒气在经脉中肆虐,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站起来了。摇摇晃晃,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他抬起左手,沾满了泥土、鲜血和紫晴温热血迹的手,死死握住了插在地上的含光剑剑柄。剑柄冰冷,却仿佛能汲取他体内最后一点热量。剑身嗡鸣,青芒微弱,却固执地不肯熄灭。 他睁大了眼。 那里面,没有了少年的意气风发,没有了纯阳宫的道法自然,没有了代天行道的赤诚,只剩下一种东西——迷茫! 他睁着眼倒在地上,喉间鲜血涌出,如趵突泉泉水一泡一泡喷涌而出。 远去的无名身影逐渐模糊… … 他又一次,死了。 山洞里,纯阳大叔睁开眼。阿诛走进山洞,见他双目赤红呆愣无神,快步上前,手中的药放在石床旁的石案,扶起他:“你醒了”。 纯阳大叔望着眼前担忧的阿诛,在她的关切眼神下,悲痛的泪水从麻木的脸颊滑落… … 三十二次轮回。 循环往复,不停惨死的村民。 要如何,他才能拯救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