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偏宠掌上娇,重生真千金杀疯了》 第29章 兄长,我等了你好久。 沈明珠甩开陆氏的手,跑到水缸旁边,要拿水凫从头顶往她身上浇水。 沈长平自然第一时间拦住了她。 “珠珠儿,你要干什么?!” 沈明珠着急得不得了,推开沈长平的手,“哥哥,来不及了,四妹妹现在很危险,我必须去救她!” “哗哗哗!” 一瓢一瓢的凉水,沈明珠很快把自己浑身打湿,咬着嘴唇就往火场里冲。 不过—— “啊啊啊啊——” 她才往前跑了没几步,连火场的外围都没靠近,就被烈火炽热的“温度”逼得重重跌坐在地上。 陆氏赶忙紧紧抱住她:“珠珠儿,你不要命了?!四丫头虽然身陷火海,但自有府里的下人去救,哪里轮得到你去拼命?!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岂不是要心疼死!” 沈长平也立马附和:“是啊,沈丹清让下人们去救,我不许你冒这个险!而且,她何德何能,能让你这般冒险?!你要是为了救她而受伤,我定要让她为你偿命!” 沈明珠一番操作,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她那里。 而陆氏口中该去救沈丹清的下人们,看到火越烧越旺,心里满是害怕,根本不敢往火场里面去,只是装模作样地在外围泼点水。 四姑娘虽然是侯府嫡女,但她毕竟从小在乡下长大,才被接回侯府没多久,大家对她的感情并不深。 他们并不想为她拼命。 陈妈妈见他们已经放弃了救火,急得连连跺脚,“姑娘还在里面,你们快多拿点水来啊!” 采菱更是几乎快要哭了出来,“快,快救火啊!你们别光站着不动啊!!” 沈明月也扑到二夫人怀里哇哇大哭,嘴里一声又一声地喊着“四姐姐”。 整个场面瞧着凄惨极了。 她们的每一句呼喊,每一声伤心,无不诉说着沈丹清今夜怕是逃不过这场大火了。 “……” 被陆氏、沈长平护住的沈明珠,看着火越烧越大。 她虽然不知道这场火究竟是怎么烧起来的,但她却觉得这是老天开了眼! 老天终于做了一回好事,终于要将沈丹清这个讨厌的臭丫头收走了!! 但—— 就在几乎所有人都放弃了沈丹清的时候,一道格外坚毅的身影从梧桐苑外快步走了进来。 “重渊,你怎么过来了?” 老太太才看清来人是顾重渊,他便已经沉默不语地取下身上的披风,整个泡进大水缸里浸湿,而后—— 他用浸湿的披风裹着自己,没有任何犹豫地冲进了火场。 “重渊!你快回来!里头危险!!!” 老太太急得不行,往前踏出几步,似乎想要将人给拦下。 虽然,顾重渊这孩子一向不怎么和侯府的人打交道,对她这个名义上的祖母也没有多少孝敬、孝顺。 但,老侯爷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照顾好他,护住他的性命。 所以,见到顾重渊往火场里冲,老太太的心一下揪紧了。 但。 此时此刻。 周围的一切对顾重渊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空气。 他的眼里只有梧桐苑里那间大门紧闭的屋子。 忍着烈焰灼烧的炽热高温,他来到大门口站定,抬起脚猛然将大门“砰”的一声踹开。 大门打开的瞬间,顾重渊一下看清了屋里的情况。 屋子里已经烧了起来。 桌子、凳子、书柜、房梁上随处都是不断跳动摇晃的火焰。 但。 房间尽头的大床上。 只穿着里衣的沈丹清却定定端坐着。 冲天的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将她的神情冷静、面目淡然勾勒描摹得格外清楚。 顾重渊心头一动。 虽然,他提前给她留了字条。 但他没想到,火已经烧得这样大了,她还能如此不惊不乱。 他都有些分辨不清,究竟是她胆子足够大,还是她对他这样的信任? 而沈丹清。 见到顾重渊踹门进来的那一刻,她便从起身冒着火光一步一步向他走了过去。 二人面对面站定。 沈丹清自然而然将手搭载顾重渊的肩上,让他将她打横抱起来。 她冲他轻轻一笑,她说:“兄长,我等了你好久。下次,兄长能来得早一些么?” 说罢,她便将脑袋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闭上眼睛装晕。 “……” 顾重渊又愣怔一刻,而后,他在心里轻轻笑了一声。 他就说了,她绝不像她的外表那样看上去若不惊风、人畜无害。 她是狡猾的狐狸,也是勇敢的雌鹰。 不经意间,顾重渊将人愈发抱得紧了些。 二人冲出火场后,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老太太关心顾重渊有没有事,采菱、陈妈妈、沈明月、二夫人关心沈丹清的情况。 而沈明珠,得知沈丹清只是因为吸入太多浓烟而昏迷过去,并没有多少大碍后,一下狠狠将手心攥紧了。 可恶! 这贱丫头怎么这么大的火都烧不死! 真是祸害遗千年! 不过。 纵然沈明珠在心中大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还是关切地让陆氏、沈长平去看看沈丹清。 “母亲、哥哥,你们去看看四妹妹吧,我自己一个人没什么事的……” 陆氏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你四妹妹没什么大碍,不打紧,母亲在这儿陪着你。”眼神却还是忍不住往沈丹清那边瞟。 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嘛。 倒是沈长平,当他看到昏迷不醒的沈丹清,身子瘦削、娇小,整个被顾重渊抱在怀里,眼里一下划过几分不满。 他想到了过去祖父总是待顾重渊这个混蛋比他还亲的场景。 沈长平在心里冷哼一声,而后,从嘴里吐出三个字来—— “不要脸。” 沈明珠:“……” 一阵兵荒马乱后,大火终于被扑灭了。 老太太拄着拐杖连连点地,质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梧桐苑怎么就起了火?” “老太太!” 采菱、陈妈妈把从火场里救出的余妈妈押了过来,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跪在地上。 采菱:“余妈妈,老实交代吧!你为什么会半夜出现在梧桐苑的库房,库房又为什么会起火!” 第30章 丹清想住到兄长的云鹤居里去 余妈妈劫后余生,还没缓过劲儿来,又被人押着询问,只能顺着本能辩说:“我……我白天丢了东西……回来拿而已……” “哼!找你的东西?余妈妈,你仔细睁大眼睛瞧瞧,这些是你的东西么?” 陈妈妈拿出一个布包,是先前从余妈妈身上搜出来的。 “老太太,您看!” 陈妈妈将布包打开,露出里头的耳坠、项圈还有碧玉发钗。 陈妈妈狠狠盯着她,厉声斥说:“这些都是皇上和太后赏赐给我们姑娘的首饰,什么时候变成了你的东西?!你还不老实交代!” “我……我……我这不是看库房烧起来了,所以……” “啪!” 采菱啪啪几巴掌扇狠狠到陈妈妈脸上。 前几日,姑娘被这老婆子好一顿折腾,这一巴掌也算是为姑娘出了一口恶气。 “还在撒谎!” 采菱冷笑着看她:“库房好好的,为什么会烧起来?还有,余妈妈,你是怎么进了永平侯府的门,又是如何悄无声息来到梧桐苑?! “库房一直上着锁,钥匙在姑娘的柜子里收着,你是会变戏法不成?隔空拿了姑娘的钥匙,开了库房的门?!” “我……我……” 余妈妈完全无从解释,只能支支吾吾、结结巴巴,抬头看向老太太,希望老太太能饶她一次。 但—— “老太太。” 陈妈妈上前一步,将余妈妈这些日子对沈丹清的各种苛待一一说出来。 “老太太请余妈妈来教四姑娘规矩本是一片好心,可余妈妈却欺上瞒下、阳奉阴违,今晚还胆大包天打起了御赐之物的主意!必须严惩!” “来人呐——” 老太太沉了面,让人把余妈妈拖下去。 余妈妈心里一慌,立刻看向陆氏:“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侯夫人,你救救我,你一定得救救我啊!我都是按照——” “闭嘴!” 陆氏一下跳了起来,示意自己的心腹赶紧堵上余妈妈的嘴,别让她说出什么。 而后,陆氏装出一脸愤怒的模样来,拂袖说:“这个余妈妈着实可恶!事到如今竟还想拉我下水,来人,把她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再把她捆了送到官府去!” “侯夫人,我都是——听你的——唔唔唔——” 余妈妈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无论如何挣扎,最后都只能硬生生被人拖走。 老太太:“……” 等到场面静了下来,老太太看了一眼被烧得塌了好几个屋檐的梧桐苑,说:“梧桐苑烧成这样,还怎么住人?陆氏——” “祖母。” 老太太本想吩咐陆氏把沈丹清接回合宜院安顿好,从明日开始找人好好把梧桐苑修葺一番,再让四丫头住回来。 但—— 从火场被救出来后,便一直靠在顾重渊怀里的沈丹清忽然叫住了老太太。 “四丫头,怎么了?你想说什么?”老太太问。 沈丹清抬头对上顾重渊的眼瞳。 四目相接。 二人虽然一个字也没说,却又十分默契地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所有的信息。 沈丹清朝顾重渊轻轻点了个头。 而后,她眼里噙上格外失望又寂寥的眼神,看向老太太。 她说:“祖母,丹清不愿打扰母亲,丹清想住到兄长的云鹤居里去。” “什么?” 老太太惊了一跳。 她想住进顾重渊的院子? 陆氏立刻拧紧了眉,“这怎么行?” 她是她的亲女儿。 她的院子如今住不得人了,她竟宁愿住到永平侯府义子的院子里,也不愿去她这个母亲的院子。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外头的人肯定会说她的闲话! “我不答应!云鹤居破成——”那样! 陆氏看了一眼顾重渊和老太太,赶紧改口说:“云鹤居院子小,又久未修缮,你住进去会给你二哥哥添麻烦的。合宜院空出来的厢房多,只需让人稍稍整理打扫你就能搬进去。” 说着,陆氏难得地朝沈丹清露出一副慈母的模样,语气柔柔说:“丹清,你不想同母亲住在一起么?” 沈明珠:“……” 她很清楚,母亲不同意沈丹清搬去合宜院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 但,瞧着母亲对沈丹清笑,听着母亲柔声哄沈丹清,她的心里就是如被无数毒蛇撕咬啃噬。 不是滋味得厉害。 一直看不上沈丹清的沈长平也开了口。 “沈丹清,大周以孝治天下,母亲都这样和你说了,你还不赶紧答应下来?!还有! “到了合宜院,你要多多侍奉母亲,不可惹母亲生气,还要和珠珠儿好好相处、姐妹和睦,知道么?” “……” 沈丹清很无语。 她觉得沈长平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喷粪,臭不可闻。 但,沈长平却自我感觉良好地摆出一副兄长的姿态,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眼睛又说: “沈丹清,你听好了,如果你到合宜院之后能赢得母亲的喜爱,和珠珠儿也相处融洽,那么,我不是不能考虑考虑接纳你的。” 沈长平像是一个身居高位的施舍者。 他觉得他只要从手指缝隙里稍稍漏出几分认同和接纳,沈丹清就会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地朝他摇尾、讨好。 虽然。 他心里面依旧觉得沈丹清是个讨厌鬼。 他说这些也不是真的想和她搞好关系。 他只是不想看到她和顾重渊走得近,将顾重渊这个外人看得比他这个血脉相连的亲哥哥还要重要罢了! “怎么样?你倒是说话啊!” 见沈丹清还是一言不发靠在顾重渊怀里,沈长平有些生气了。 “……” 沈丹清只轻冷着眼瞳,轻飘飘地看了沈长平一眼。 而后,她迅速低了头。 等她再抬起眼眸时,她整个人像是一只受惊无措的小兔子,身体微微颤抖着将头愈发靠近顾重渊的怀中。 她语气哽咽,“祖母……丹清……丹清别的地方都不愿去,只想去云鹤居……” “?” 沈长平觉得她简直是不知好歹。 他也好、母亲也好,都这般给她脸了,她竟还要和讨人厌的顾重渊混在一块! 她就是纯心要气他的,对不对?! “沈丹清!你!” 沈长平心里莫名有一团无名鬼火熊熊燃烧,他咬着唇、冷着脸,上前一步想直接动手把沈丹清从顾重渊身边拽过来。 但—— “沈长平!” 顾重渊深幽疏离的眼瞳里忽然迸发出一股凌冽骇人的杀意。 只一个抬眼,就莫名震的沈长平顿住了脚步。 这时,二夫人也及时站了出来为沈丹清解释。 “大嫂、长平,你们就尊重丹清的想法吧。丹清才刚刚死里逃生,心里定然害怕得不行,肯定十分依赖二公子的!” “……” 二夫人此话一出,四周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是啊。 刚才梧桐苑的火烧得那样大。 就连府里救火的下人们都不敢冒生命危险闯进去救四姑娘。 更不用说陆氏、沈长平来了梧桐苑之后不仅压根没想过亲自去救人,反而还眼里就只有沈明珠一个。 反倒是顾重渊…… 这个在永平侯府一向没什么存在感,如同一道被人遗忘的影子一样的二公子。 一来到梧桐苑便二话不说冲进火场把人全须全尾地救了出来。 此时此刻,四姑娘自然愿意和二公子这个救命恩人待在一块。 “……重渊。”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微微有些复杂的视线落在顾重渊这个一向比月亮还清冷的孩子身上。 “你四妹妹想住进你的云鹤居,你可愿意啊?” 老太太会问他这个问题,是她觉得他肯定会拒绝。 就像过去每次年节的时候,她派人去云鹤居叫他来慈心堂吃饭,他都拒绝了。 然而,这一次—— “不过照顾四妹妹几天,不算什么困难的事。” 顾重渊答得轻描淡写。 话里的意思却是“愿意”二字。 第31章 他在这个家里永远都是外人 沈明珠:“……” 听到顾重渊愿意让沈丹清住到他的云鹤居里去,沈明珠虽然心里很清楚,顾重渊只是侯府里籍籍无名、受人鄙夷、没有前途的养子。 可不知为何,她心里莫名生出一股不安的情绪。 她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发生,就像是……沈丹清一旦真搬进了云鹤居,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 这一次,沈明珠还真猜中了沈丹清的心思。 虽然,之前老太太做主将梧桐苑里的下人都换了个遍,但,陆氏和沈明珠始终会见缝插针往她的院子里塞人。 就如余妈妈…… 所以,她便想,与其每次都想办法把人赶走,不如干脆趁这次梧桐苑被大火烧毁的机会,直接搬到兄长那儿去。 侯府里所有人都觉得兄长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养子,可她知道,兄长身为未来的权臣大人,是不会允许旁人将手伸进他的领域半分。 到了云鹤居,在兄长的庇护下,她的日子会过得舒服很多。 但。 老太太还是有些犹豫,“四丫头,你母亲方才的话确有几分道理,云鹤居久未修葺——” “那就用皇上和太后娘娘赏我的金银珠宝翻修一新吧。” 这场大火虽然烧得旺。 但,先前陈妈妈和采菱带人全力救火,库房里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只被烧毁了不到两成。 剩下的那些好东西,足够把云鹤居从里到外翻新得富丽堂皇、焕然一新了。 也算是她叨扰兄长,让兄长庇护她的谢礼和酬金。 “!!” 沈长平两只手狠狠攥紧,怒目瞪着沈丹清。 败家娘们! 真是败家娘们!!! 皇上、太后赏给她的那些东西,她就这么一股脑全拿去给顾重渊这个卑贱的养子了?! 明明,他才是她的兄长,她应该把所有一切的好东西一分不少地全都捧到他的面前,求着他分给她一点关心、一点关注才对! 沈丹清这臭丫头总让他生气! 老太太:“……那好吧。” 沈丹清都这样说了,老太太也不好再勉强。 她摆摆手,让顾重渊把她带回云鹤居好好照顾,走之前特地再叮嘱一句,若沈丹清觉得哪里不舒服,便即刻打发人去请大夫。 顾重渊从采菱那儿接过一条干净的披风,给沈丹清裹上。 而后,他将她清冷消瘦的身体打横稳稳抱在怀中,对上老太太的眼睛,语气沉沉说: “老夫人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简单的一句话里,有着不同于他这个年纪少年的成熟和郑重。 沈长平见状,又一次捏紧了双拳。 但,这还没完。 顾重渊稍一用力,让沈丹清的身体往他的怀里愈发贴紧一分。 “既然四妹妹要来云鹤居小住一段时间,云鹤居也要重新翻新,我想明日去牙行挑几个丫头回来伺候。” “这是应该的,”老太太点头,“不过,这点小事还用不着你亲自过问,明天我让康妈妈直接把人领到你院儿里去。” “不必了”,顾重渊语气淡淡地拒绝了。“既然是要挑来照顾四妹妹的人,我想,还是让四妹妹自己挑满意的比较好。” “额……” 老太太闻声先是一愣,像是没想到顾重渊会考虑得这样周到,这样体贴。 但很快,老太太就笑着点了头,“好,好,重渊你能这样用心,四丫头住到你那儿去,说不定还真是一件好事。” 有人高兴有人忧。 沈长平和沈明珠兄妹二人,见顾重渊待沈丹清这样好,心头皆是五味杂陈、情绪如滚滚波涛,不断翻滚。 沈长平在心里呲牙:顾重渊这个小白脸,在这里装出一副关心在意的样子给谁看?他就算装得再好又怎么样!他在这个家里永远都是外人!沈丹清永远也不是他的亲妹妹! 可…… 他见沈丹清的头愈发靠在顾重渊身上,沈长平气得在心里大骂她眼瞎、小家子气,一点小恩小惠就被人收买了,活该她不讨人喜欢! 而沈明珠…… 顾重渊一言一语如此在乎沈丹清,她不由生出一股嫉妒。 虽然,自打她懂事以来,侯府上下所有人都以她为先、以她为重。 父亲、母亲、兄长,也是格外疼她、宠她。 可如今,一向对谁都淡淡的养子,却对沈丹清格外不同,她的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 毕竟,在她看来,所有的特殊照顾、特殊关心都该属于她才对。 不过…… “你们几个小心点,把这几个箱子搬到云鹤居去吧。” 沈明珠正想着,就见采菱、陈妈妈吩咐人把梧桐苑库房里的东西往云鹤居搬,沈明珠心里的嫉妒一下就淡了许多。 呵! 沈明珠在心里嘲讽地冷笑一声。 她说为什么顾重渊这个养子对沈丹清格外不同呢,原来他看中的是皇上和太后娘娘赏赐给沈丹清的金银珠宝呢…… 想通了这一点,沈明珠骄傲又得意地扬起下巴,鄙夷地瞧了沈丹清一眼。 她以为她寻到了庇护,找到了一个真心关心她的人? 呵呵呵! 真是太天真了!! 第32章 她是在…… 怕他? 顾重渊这个养子,不过是虚情假意利用她罢了。 也就是她沈丹清自幼没感受过父母兄长的疼爱,缺爱缺得厉害。 才会因这一丁点儿的关心和在乎而格外感动! 呵! 等着瞧吧! 用不了多久,她没了利用价值,顾重渊这个养子就会弃她如敝履! 沈明珠扬起下巴,已经开始期待沈丹清被抛弃而崩溃绝望的模样。 那场面一定十分精彩,十分让人愉悦! - 顾重渊一路稳稳将人抱回云鹤居后,天色已经很晚了。 他把自己的屋子让给沈丹清,唤采菱和陈妈妈简单打扫一下,她先将就一晚。 明日一早,他再让人把云鹤居里那间破落衰败的厢房整理出来。 “丹清谢过兄长——嘶——” 沈丹清微微屈膝想向顾重渊行谢礼,可她的右手手臂却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哎呀!姑娘,你受伤了!” 采菱看到她衣服的右后臂有一处被火灼烧出的破洞。 显然是刚才在火场里受的伤。 “……” 闻声,顾重渊拧眉向她走过来。 “伸手。” “没,没事的,一点小伤,不碍事。” 沈丹清将手臂往后面缩,不想让他瞧见,真不是什么大事儿。 但—— “唔……” 顾重渊有力的大手按住她的肩膀,强硬而霸道地将她的手臂拽了出来。 烛火映照之下。 少女纤细的手臂上,果然有一团半个巴掌大的烧伤,格外触目。 “哎哟,怎么伤成这样?!姑娘别急,我去拿药!” 陈妈妈瞧着心疼得紧,赶忙去找之前那罐特别有效的伤药。 但,她们来得匆忙,东西也都堆在院子里还没收出来,一时间根本找不到那罐伤药。 这时。 “不必找了。” 男人沉沉的声音在夜色里响起。 他转身打开旁边的柜子。 “哗——” 陈妈妈、采菱隔得远,瞧不大真切,却也明显看到柜子里十分随意散着好些银票、银锭和金锭。 “???” 陈妈妈和采菱默默看了对方一眼,心里满是疑惑。 不是说二公子不得老太太喜欢,在府里也没什么存在感,是人人都可以欺凌的透明人么? 怎么二公子随便打开一个柜子,里头就有这么多的银钱? 接着。 顾重渊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罐。 “!” 采菱认出那个小瓷罐了,和姑娘那罐药效特别好的伤药,用的是差不多的罐子! 而,小瓷罐打开,里面幽幽渺渺而又沁人心脾的香气飘了出来,陈妈妈也反应过来了—— 姑娘先前那罐伤药应该也是二公子的! 采菱和陈妈妈像是吃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瓜。 都在心里为自家姑娘高兴。 没想到二公子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却这么有实力! 姑娘搬来云鹤居,有二公子从旁照顾着,还真是搬对了! 沈丹清:“……” 看着采菱、陈妈妈一脸兴奋的样子,沈丹清有些失笑。 她挥挥手,让采菱和陈妈妈出去。 而后,她抬头看向顾重渊的眼睛,小声问:“不要紧么?” 他这么多年的谨慎伪装,侯府上下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秘密,如今她身边的婢女和嬷嬷却看到了。 他不担心她们把他的秘密说出去么? “呵。” 跳动的烛火灯花下,顾重渊笑得轻描淡写又秾艳惊绝。 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却森冷残忍得直叫人浑身发寒。 “有什么好担心的?若是她们管不住自己,要到外面乱说什么,那她们的舌头也不必再留着了。” “她们不会!” 沈丹清赶忙为采菱和陈妈妈作保。 毕竟,她化作鬼魂、四处飘荡那些年,她清清楚楚看到他是如何手段残忍、无所不用其极地将永平侯府一步一步踩入深渊。 那晚,他领兵踏平永平侯府后,并没有即刻放火烧屋。 他让人把沈明珠、沈长平、陆氏、魏初景,这些曾经害过她的人,一个个捆起来,挨个儿挑断了他们的手筋脚筋。 但,即便如此,他周身的戾气和怨气始终得不到半点消散。 那一刻,他宛若一尊杀人,要屠尽天下间所有的一切,想到那场面,沈丹清本能的有些害怕。 沈丹清后知后觉。 她也是昏了头了,这些天只想着寻求未来权臣的庇护,却忘了往后他是怎样一个残暴狠戾之人。 她如今的行为无异于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往后面对顾重渊,她得更小心些才是…… “……” 顾重渊敏锐地察觉到她眼底情绪的细微变化。 他蹙眉。 她是在…… 怕他? 男人神色冷冽下来,向她靠近。 沈丹清心头一跳,下意识想往后躲,但—— “啊——” 顾重渊原本轻轻扶着她受伤手臂的有力大手,忽然加重力气。 冷硬的指节带着几分不满、几分惩罚的意味,在她烧伤的伤口上不断捻掐碾磨,疼得沈丹清冷汗直冒。 “兄、兄长……你……” 沈丹清疼得眼眶发红,却又因害怕,不敢真的哭出来。 于是。 烛光下,她模样倔强又脆弱,仿佛一只能被轻而易举折断的风筝。 顾重渊将她冷冷瞧着。 旁边的灯花炸了两下,顾重渊慢慢眯起危险的眼眸,语气透出诡异对她说:“你不躲,就不会疼了。” “……” 沈丹清不明白他好好的怎么忽然变了脸。 却也只能连连点头,表示她不会再躲了。 顾重渊通体的威压这才收敛几分,他箍着她的另一只手臂,让她到床上坐下,打开伤药。 “我自己——”来吧。 沈丹清还没说完,顾重渊一击冷眸扫了过来,便将她后面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 沈丹清老老实实低下头,将袖子往上面挽起,露出一截细腻如玉的手臂,以及右手后壁处被火灼伤的地方。 顾重渊没说话,用指尖沾上净透的伤药,一点点敷在她的皮肤上。 说来也奇怪。 这伤药沈丹清用过好几次,每一次,伤药触碰的皮肤都是冰冰凉凉的,特别舒服。 可现在。 她不知道是因为皮肤被火灼烧得厉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一股无名的燥热和热气,自顾重渊触碰到的点点肌肤,不断向她身体其他地方蔓延开去…… 叫她心跳如鼓。 呼吸急促。 上药的过程,简直像是在上刑。 终于。 顾重渊为她上好了药,退了出去。 沈丹清如溺水的人抓到一块浮木,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起新鲜空气。 第33章 尚可 晚上。 沈丹清做了个噩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上辈子,又回到了永平侯府。 她不知为何,和沈明珠、沈长平、陆氏、魏初景一起关在一个房间里,四周全是熊熊火光。 他们和过去一样,但凡有什么不对的,都会怪到她的头上。 沈长平痛斥她是丧门星,都是把她接回才会有今天的祸事。 陆氏、魏初景则指着她的鼻子痛骂,说都是她不要脸、水性杨花招惹来了顾重渊这尊杀佛,才会害了他们所有人。 她心里又气又好笑。 明明是他们一直苛待顾重渊、让人折磨顾重渊,他才会对永平侯府恨之入骨,和她有什么关系! 沈明珠却对她说:“沈丹清,你装给谁看呢!要不是你个狐狸精迷惑了顾重渊,顾重渊哪儿会为了给你报仇而虐杀我们? “是你害了我们!沈丹清,你这个祸害!我掐死你!” 沈明珠朝她扑了过来,两只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下一刻,沈长平、陆氏、魏初景也都如僵尸般咬呲目欲裂从两旁掐住她的脖子。 无法呼吸、无法挣脱。 沈丹清很快便感觉到周围的一切越来越黑,越来越昏暗。 就在她即将意识的刹那—— “砰!” 冲天的火光里,有人忽然不顾一切冲了进来,把她从丧尸恶鬼一般的人手里解救下来。 恍然间,她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位身着铠甲的权臣,又好像看到了一位裹着湿披风的青年…… “醒醒!” “沈丹清,快醒醒!” 面上一阵冰冷的拍打,叫她从梦里一点点清醒过来。 她迷糊睁开眼,发现旁边陈妈妈和采菱急得都快哭了。 “我……我……” 开口的一瞬,沈丹清惊讶于自己声音竟喑哑得厉害。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陈妈妈拿帕子给她擦汗,“姑娘梦魇了,我和采菱试了好些法子都没把姑娘叫醒,是二公子……” 陈妈妈停顿一刻,特地说:“是二公子叫醒了姑娘。” 沈丹清想到刚才自己的脸被拍得生疼,正想说就是他打了她是吧? 然而,戏谑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发现自己的左手正死死抓着顾重渊的手。 而且,或许是因为方才的梦太过吓人,她抓他的力气很大,她的几片指甲甚至生生嵌进了他的手掌心。 可,即便如此,他都没有将她的手甩开。 现在也没有。 “我……” 沈丹清抽回手,慌忙着想起身让陈妈妈去拿纱布来给顾重渊包扎。 顾重渊却沉着眸光,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好好躺在床上。 一点皮外伤罢了。 不值一提。 倒是她…… “做的什么梦?” 叫她害怕成这样? “我……我……” 她不可能告诉他上辈子的事,自然也不能告诉他梦里的事,只能心虚又敷衍地说: “就是一个噩梦……我忘了……不记得了……” 呵。 这么快就忘了? 顾重渊凝了眼眸,看出她在说谎。 不过,他已经大致猜出她想遮掩的噩梦是什么了。 昨天,他说不必留着陈妈妈和采菱的舌头,她便怕得厉害。 她的梦自然和这有关系。 所以,待陈妈妈出去后,顾重渊深深沉了口气,对她说:“行了,我答应你,不会动你的人。” “哈?” 沈丹清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她眨眨眼,既然他会错了意,那就将错就错好了。 “好,我知道了。”她说。 “……” 顾重渊沉面,让她起来。 牙行已经把人送来了。 七八个姑娘,一看都是训练有素的。 沈丹清心中了然,牙行送来的这些人,肯定都是顾重渊那边挑好了的,个个身怀本事,能力出众。 她只需要从这里面挑两个合她眼缘的就好。 沈丹清瞧了一圈,留下了簪星和曳月,她们一个会武功,一个会医术。 有她们在,往后在这侯府的日子,她能放心许多。 云鹤居的修葺也进行得很顺利。 本来,顾重渊是不让她用皇上、太后赏她的东西的。 他还不用她一个小姑娘的东西来贴补。 但,这件事沈丹清却分外坚持。 他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侯府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真正的能力,她不能因为她突然搬进云鹤居这件事打乱了他的筹谋和计划。 更何况—— “我既然要在兄长这里住下,肯定是要按我的心意好好将院子修一修的。既然是我的心意,自然要我自己出钱才对!” 沈丹清大手一挥,让陈妈妈和采菱将所有的银票、银锭、金锭都拿出来。 数了数,足足有九千多两呢! 沈丹清拿了云鹤居的平面图,仔仔细细、认认真真规划起来。 哪里该种树、哪里该放盆景、哪里该摆石桌、哪里该架凉亭,她都一一规划。 簪星和曳月见到她画的那些图,都不由在心里为她捏了把汗。 主子一向都喜欢素净、简单,不喜欢这种复杂、纷繁的铺成,主子看了四姑娘的设计图,肯定会毫不客气否决四姑娘的方案的。 但—— “……” 当沈丹清把设计图摆在顾重渊的书案上,指着上面每一个布置陈设一一和他说完之后。 她瞪大眼,问他:“怎么样?不错吧?!” 上辈子,她嫁进长宁侯府后,也常以长宁侯少夫人的身份出入宫中、参加各种宴席。 这次的设计图,是她按照前世记忆,将好些别院、园林、庄子上最精华的设计,根据云鹤居的实际情况特地修改出来的。 而且她准备让人定制的各种桌椅板凳,都是顾重渊用惯的紫檀木、黑檀木和黄花梨木。 他会满意的,对吧? 顾重渊:“……” 看到她眼里几乎快要盛出来的期待,男人心里莫名生出一种别样的情绪。 而后。 顾重渊薄薄的嘴唇抿了抿。 他面上没有丝毫波澜地说出两个字来: “尚可。” 第34章 谁更好一些? 顾重渊手底下的人做事快。 短短几日,他们便按照沈丹清的图纸,把云鹤居从里到外翻新了个遍。 不算太大的院子,一改往日荒凉破落的废弃模样。 有了样式别致的凉亭、旖旎明艳的紫藤花架,院子正中央还种上了一棵高大的银杏树。 沈丹清记得,顾重渊官居一品后,宅邸里也有这样一棵银杏树。 每年秋月时节,他总会在疏朗寂寥的深夜,坐在金黄灿然的银杏树下看月亮。 那时候的他,眼神总是带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不知道他看着月亮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 云鹤居修缮一新后,沈明月常来云鹤居找沈丹清玩。 这下子,冷冷清清的云鹤居,更是变得热热闹闹、敞亮温馨。 永平侯府那些总是拜高踩低的下人,再也无法继续忽视这间院子以及院子的主人。 于是,他们凑在一块,谈论起云鹤居修院子时,二公子是如何遵循四姑娘的意见,四姑娘又是如何将云鹤居当自己的院子一样用心布置。 “没想到,四姑娘同二公子的关系还挺好。” “是啊,二公子从前一向不爱搭理这府里的人,没想到,他和刚接回来没多久的四姑娘能相处得这样融洽。” “谁在外头说话!给我滚过来!” 沈长平听到院子外面有人嚼舌根,心里登时生出一团怒火,立刻让人把那几个碎嘴的家伙拖下去打了二十板子。 “哼!什么遵循沈丹清的心意?不过是顾重渊那混账用来骗人的把戏罢了!” 还有沈丹清! 沈长平狠狠握拳,咬牙痛斥: “胳膊肘往外拐的讨厌鬼!” “养不熟的白眼狼!!” - 又是一天团圆家宴。 老太太让康妈妈去云鹤居传话,让顾重渊和沈丹清两个一块儿去用晚膳。 沈丹清因为之前意识到顾重渊将来会是性情乖戾、手段狠辣、我行我素之人,就再不敢教他做事了。 想到他一向不喜欢和永平侯府的人打交道。 她说:“晚上的家宴,丹清自己去吧。我会和祖母好好说的,兄长放心。” 但。 “无妨。” 顾重渊轻轻拂了袖袍,阔步走了出去。 沈丹清愣在原地,满脑子疑惑。 不是。 这人喜好、心思怎么一天一变? 也太让人捉摸不透了! 和之前一样,他们到慈心堂,陆氏、沈明珠、沈长平都已经到了。 一见着沈丹清进来,沈明月就冲她笑着招手,亲昵地唤了一声“四姐姐”让她过去坐。 顾重渊则走到老太太跟前行礼。 “老夫人。” “你来了,坐吧。” 老太太让人给他看坐,而后问起他这些天云鹤居里的情况,尤其是沈丹清搬过去同他一起住可有什么不方便的。 顾重渊还是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 “一切都好。” 老太太:“……” 她是真不爱和这孩子说话。 沈明珠坐在陆氏身旁,目光幽幽看了顾重渊一眼。 这几日,府里传的那些关于他和沈丹清的话,她也听说了。 她心里清楚得很,这位侯府养子刻意讨好沈丹清,都是为了她带去的那些赏赐和银子罢了。 而且…… 沈明珠视线慢慢向下,扫过顾重渊今日所穿的衣袍。 黑色的里衣,白色的中衣,再加一身湛蓝色绣了竹叶暗纹的粗布袍子。 着实有些寒酸。 放到外面高门侯府的聚会,他瞧着就像是上门来秋风的穷亲戚。 若换做是她,被这样的人盯上、献媚,她定然嫌弃、鄙夷,避之不及,也就只有沈丹清这个蠢货才会把他当成自己的依仗和依靠了。 真是可笑! 沈明珠心里冷笑一声,幽幽抬起下巴,不再瞧他们。 顾重渊不知道,短短一瞬他被人鄙视了。 甚至,他手底下的人特地以百两一匹的价格,从江南私人绸缎庄里买来制外袍的暗纹缎,也被人鄙视了。 用完晚膳。 老太太又说起给沈丹清请嬷嬷这回事儿。 “……先前的余妈妈是康妈妈察人不清,回头,我让康妈妈重新找个合适的嬷嬷教四丫头规矩。” 老太太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沈丹清身上。 四丫头搬去云鹤居不过几天,脸蛋儿不似从前那般消瘦,长了些肉,瞧着模样愈发不错。 到底是身上流着永平侯府血脉的姑娘,稍稍养一养就能出落得水灵透亮。 所以,叫她学会、习惯京城闺秀的仪态举止,往后找合适的时机带她出去见见世面的事儿,也该再次提上日程了。 “母亲!” 陆氏像个慈母一样站了起来,笑着看了看沈丹清。 她对老太太说:“母亲,儿媳已经选好教丹清规矩的嬷嬷了,是住在城南绿竹巷的郭嬷嬷。” 老太太知道这位郭嬷嬷。 原来在宫里当差,专门教新入宫的秀女宫中礼仪。 “不错,不错,是个很好的人选,陆氏,你总算尽到了一个母亲、一个当家主母的责任。”老太太满意点头。 陆氏低下头,“母亲说的哪里话,这都是儿媳该做的。儿媳之前对丹清确实有所疏忽,才会叫她同我关系生疏。” 而后,陆氏眉目温和地看向沈丹清,“你放心,这位郭嬷嬷懂得多,有她教你,你一定能学得好、学得快。” 沈丹清眨眨眼,不接陆氏的话。 她才不信陆氏会这样好心,肯定又给她挖了坑,就等着她往里跳。 沈丹清抿唇,想找个合适的理由拒绝陆氏。 这时—— “老夫人。” 顾重渊朝老太太作了个揖,他声音沉沉,“教四妹妹规矩的嬷嬷我已经请到了,只是时间仓促,没来得及和老夫人、大夫人说,叫大夫人费心了,是我的不是。” 陆氏闻声蹙眉,心里十分不满。 这个顾重渊在四丫头的事情上总是同她对着干! 就是他出来搅和,四丫头才没去她的合宜院。 这些天,她到京中其他命妇、夫人府中吃席,没少被人拿这件事揶揄编排,说她待自己的亲女儿不好,叫她落了好大的脸面。 教习嬷嬷这件事,他怎么又要和她争?! 真是讨厌! 陆氏拧紧眉心,有些愤怒地看着顾重渊。 “二公子,教习嬷嬷和平日里伺候的丫头可不一样。若是嬷嬷没见过什么世面、不懂世家大族里的规矩,是教不好四丫头的!” 陆氏字字句句貌似在说教习嬷嬷,但内里是在说顾重渊不过永平侯府一个不受待见的养子。 他那点身份,那点地位,能请来什么好嬷嬷? 沈丹清怕顾重渊生气,回头自己白白受连累,立马要起身,她说:“祖母,我愿意跟着兄长——”请来的嬷嬷学规矩! “你坐好。” 顾重渊将她按回凳子上。 这点事,还用不着她出声帮腔。 被陆氏嫌弃的青年狭长而深幽的眼瞳眯了眯,他视线落在陆氏身上。 他点头笑笑,说:“大夫人说得有道理。只是……” 男人声音刻意停顿一刻。 而后,轻轻再问:“不知大夫人口中那位郭嬷嬷同伊嬷嬷相比,谁更好一些?” “伊嬷嬷?!” 老太太不可思议地睁大眼,“重渊,你说的可是告老归乡十数年的伊嬷嬷?!” 第35章 沈丹清踩到她头上 “母亲,祖母说的是谁啊?”沈明珠问。 那位伊嬷嬷究竟是何许人也,能叫祖母震惊成这样? 陆氏拧眉,说:“伊嬷嬷是在太后娘娘身边侍奉了数十年的老人。十五年前因为身体不好,太后娘娘慈心仁厚,给了她一笔银子许她出宫归乡。” 若顾重渊口中的伊嬷嬷当真是她,那确实是谁也比不上。 但—— 陆氏双手捏紧帕子,喃喃又说:“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 顾重渊什么身份? 他怎么可能请得动伊嬷嬷这尊大佛? 更别说,伊嬷嬷归乡之后,一向不问世事,就是宋国公府的夫人派人去请,伊嬷嬷也是闭门不见的。 对,对…… 陆氏拿帕子拍拍心口,安慰自己,肯定不会是那位伊嬷嬷。 然而。 “呵。” 身着湛蓝色绣暗竹纹衣袍的青年,狭长好看的眼眸往上勾起。 他看着陆氏的笑眼里,似有一丝嘲讽,又有一丝挑衅。 而后,顾重渊轻轻说:“老夫人说得没错,就是她。” “!!!” 得到他肯定的答案,老太太彻底坐不住了。 “好啊,好啊!!” 伊嬷嬷是伺候过太后娘娘的宫里老人,若四丫头真能跟着她学一两天规矩,哪怕最后学得不好,也能给四丫头添上一笔好名声。 自然,整个永平侯府也能跟着沾沾光。 “怎么会这样?你,你——” 陆氏依旧不敢相信,顾重渊他何德何能,居然能请得动伊嬷嬷? 他莫不是被人骗了吧? 顾重渊脸上的笑更多了几分,“大夫人若是不信,那便请伊嬷嬷来慈心堂见过老夫人吧。曳月。” “是,二公子。” 曳月躬身退出去,很快扶着一位上了年纪,慈眉善目、手里拿着八宝手串的老夫人进来。 老太太认得那条八宝手串。 是太后娘娘早些年时常拿在手里把玩的那条! 这下,谁还敢怀疑伊嬷嬷的身份? 第36章 沈长平,我不是你养的狗 “沈长平,你发什么疯?放开我,你抓疼我了!!!” 沈丹清不断挣扎。 可沈长平拽她的力气出奇的大。 听见她喊疼,沈长平回头瞧了一眼。 她被他拽住的手腕确实红了一片。 但,他依旧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反而愈发用力箍住她的手腕,还生气又不耐烦地骂她:“谁叫你不老实听话!都是你活该!” “沈长平,你有病就去治!你找我干什么?!” 沈丹清咬牙,从后面狠狠踹了他一脚。 可沈长平今天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被她连踹几脚,依旧没有放开她。 “进去!” 到了书房,沈长平从后面粗暴地把人推进去。 沈丹清踉跄几步,差点没站稳。 但她一得了自由,立刻转身就要走。 她才不想和沈长平同处一个屋檐下。 一刻也叫她觉得恶心! 但—— “四姑娘,我们公子有话同你说。” 沈长平院儿里的小厮拦在门口,挡住她的去路。 这时,沈长平也从书架上拿了什么盒子,故作不经意丢给她。 “拿着吧!不必谢我!” 施舍的语气,俨然居高临下的上位者。 沈丹清低头,看清沈长平给她的是一个螺钿黑漆的首饰盒子。 首饰盒子样式好看,用螺钿在黑漆上嵌出了彩蝶扑花的俏丽图样,是姑娘家会喜欢的。 但是—— “?” 沈丹清心里满是疑问。 他把这盒子给她做什么? 见她愣怔一刻,沈长平自然而然觉得她是被他送她东西举动给感动到了。 于是,他得意扬扬地轻声笑笑,让她把盒子打开。 “你回来也有些时间了,这是我这个当兄长的送你的礼物。” 第37章 她如今是我的人,不劳他费心 沈长平是侯府的嫡长子。 从小金尊玉贵长大,府里向来没有人敢这样给他甩脸子。 更别说一个他看不上的乡下丫头,竟在他一次又一次拉下脸的情况下,依旧不领他的情。 沈长平恼羞成怒追上来,狠狠掐住沈丹清的肩膀,抬脚就要往她身上踹。 妈的,不识好歹的贱娘们! 不领情是吧? 好啊!那就别怪他翻脸无情!! 今天他要用兄长身份好好教教她什么叫尊卑、什么长幼!! 可他不知道,沈丹清早就发了愿,绝不让自己再受一丁点的欺负。 所以,见沈长平要踹她,她先是飞快往旁边一躲避开,而后呲牙狠狠咬上沈长平的手腕。 剧烈的疼痛,叫沈长平吃痛松开她。 他目露凶光,指着她大喊:“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人给我抓起来!” 她竟还敢伤他! 今天,他一定要她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滚开!” 沈丹清使劲儿推开拦路的小厮,撒腿跑得飞快。 清冷月色之下。 沈长平院子的大门离她越来越近,她咬紧后槽牙,加快脚步,只要跑出去了,沈长平应该会顾忌颜面,不敢把事情闹大了,不再追了。 但,后面追她的小厮也跑得很快。 沈丹清感觉到自己的心怦怦、怦怦跳得很快,几乎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就在这时—— “哎呀!!” “砰!” 一道人影忽然在院门口出现。 沈丹清根本来不及反应,猝不及防狠狠撞上了一道坚实而宽厚的胸膛。 她瘦削的身体被撞得生疼,脑子也被撞得晕晕乎乎,有些找不着北。 但,听到后面的人追上来了,她来不及跟撞她的人算账,伸手要把眼前的人往旁边推—— “滚开!好狗别挡道!” “?” 她发现那人根本推不动。 第38章 不能只在沈明珠受委屈时才说一碗水端平 沈丹清心头一跳。 他的意思是,他这些伤药是为她准备的? 真的假的? “走了,六妹还在云鹤居等你。” 不等她思考完,顾重渊已经放下她的袖子阔步往回走。 沈丹清“哦”了一声,提着裙摆快步跟上。 刚踏进云鹤居的院门,她就见沈明月站在银杏树下,着急问簪星:“二哥哥怎么还没把四姐姐接回来啊?” 先前大哥把四姐姐带走时的神情看着怪吓人的。 四姐姐不会有事吧? “六姑娘放心吧,二公子会好好把四姑娘接回来的,”簪星刚蹲下来安慰她,就见二人回来了,笑说:“六姑娘,你瞧。” “四姐姐!” 沈明月屁颠屁颠跑过来拉沈丹清的手,再问她沈长平好端端的为何要带她走。 “……” 顾重渊视线轻描淡写落在她身上。 仿佛也想知道。 “额……” 沈丹清抿抿唇,知道她是瞒不了顾重渊的,便如实说:“你大哥想送我礼物,所以叫了我去。 “不过,我没收。” 顾重渊眼底神色稍稍跳动一瞬。 沈明月好奇又问:“礼物?四姐姐,是什么样的礼物啊?漂亮么?好看么?你为什么没收啊?” “一只普通的红宝石戒指。我不喜欢,就没要。” 顾重渊:“……” 红宝石戒指…… 沈丹清不想她继续追问,揉揉她的脑袋,刚想岔开话题,曳月微微喘着气,从外面提了个食盒进来。 “四姑娘,六姑娘,来吃点宵夜吧。” 沈丹清:宵夜? 曳月把食盒打开。 细腻如玉、清香扑鼻还冒着热乎气儿的细白糕点引入眼帘。 “这是——天香楼的梨花糕?!” 沈明月认了出来,激动坏了,颠颠儿夹起一块就往嘴里送,“四姐姐,这真的是天香楼的梨花糕!!” 第39章 你想去参加新阳公主的生辰宴对不对 宫中。 新阳公主正缠着太后娘娘,问她有没有把帖子送去永平侯府。 前几日她听小宫女说,永平侯府后院烧了起来,那个接回来的乡下嫡女都差点烧死了。 这也太刺激了! 她真的很想问问那位乡下嫡女,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是不是侯府里有人不欢迎她故意放了火? 还有,还有,她不去自己母亲的院儿里住却搬去侯府义子那儿,是不是因为那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 她看过许多话本子,听过许多戏,像永平侯府这样狗血、刺激、跌宕起伏的戏码,她还真是头一次见! “皇祖母!” “行了,行了,你摇得你皇奶奶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太后娘娘无奈摇摇头,说:“你顺利通过几位太傅师傅的小测,你父皇和母后都很高兴,皇祖母当然说到做到。帖子已经送去了,两日后你就能见着人。” “皇祖母,你可真好!” 新阳公主欢喜不迭,叮嘱自己的侍女,两日后的生辰宴,一定要把沈丹清的位置安排在她旁边。 她要当着所有人的面问她这些事情! 什么? 新阳公主不会觉得这样做是强人所难、挖人伤疤? 她才不管呢! 她只想自己美美吃瓜,吃香香的惊天大瓜!! - 永平侯府 沈明珠醒了之后,狠狠哭了一场。 为什么?!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新阳公主的生辰宴一直都是她格外期待的,可是,每一年她都没能拿到邀请帖。 结果!!! 沈丹清这个贱人一回来就被新阳公主知晓,甚至新阳公主还特地以邀请沈丹清这个人的名义下帖,而不是以给永平侯府姑娘的名义下帖。 她心里真的好恨,好恨!! “哐!” “哐!!” 沈明珠气得狠了,把旁边的青瓷花当作沈丹清,猛地砸在地上,恨不得把她摔得稀巴烂! 得到消息,特地来看她的沈长平差点被飞溅的碎片伤到。 第40章 这算计也太陈旧,太老套了 镂空金镯子上的红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颗颗晶莹,粒粒剔透。 饶是在老太太那儿见过不少好东西的康妈妈都惊讶一声:“呀,真是好漂亮的一只红宝石金镯子呢!” 沈丹清:“……” 听到“红宝石”几个字,沈丹清不禁想到了那天晚上沈长平非要塞给她的那只红宝石戒指。 她眨眨眼,抬头看向顾重渊,像是要从他的神色、眼瞳里找出他为什么要给她一只红宝石镯子。 然—— “看仔细了么?” 顾重渊话里有话。 沈丹清垂眸,顺着他修长的指节,看到他不动声色点了点镂空镯子内圈一个不起眼的锁扣。 是个机关! 沈丹清心头一跳,隐约瞧着镂空镯子里面的确藏着什么东西。 她正想拿过镯子仔细瞧清楚那机关里是什么,顾重渊已沉面来到她身前,将镯子套在了她细白的手腕上。 “时候不早了,你该走了。” 说罢,男人又像往日那般淡漠疏离地转身离开,瞧不出任何情绪。 “走吧,四姑娘,马车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哦,对了!”康妈妈想到什么,问她:“四姑娘今个儿让陈妈妈陪你入宫么?” 陈妈妈年纪大、经验足,若是在宫中遇到些什么,能帮她出谋划策。 但。 沈丹清摇摇头,让簪星陪她。 沈长平不知和赶车的马夫谋算了些什么,不过,不管他们打了什么主意,簪星会武功,有她陪着更能应对周全。 簪星过来扶她,借机在她耳畔小声说:“半炷香前,三姑娘从后门出了府,乘了马车往宫中的方向去了。” “好,我知道了……” 沈丹清眸光微凝。 心里很快就大致猜出沈长平的伎俩——他左不过是收买了车夫故意带她绕远路、不让她顺利入宫,好把这个机会让给沈明珠。 这算计也太陈旧,太老套了! 沈丹清在心里不屑地笑笑。 果然。 车夫将马车赶出两条街后,便眼神飘忽不定地为她们点了香炉,还美其名曰是老太太交代的,好叫沈丹清的衣裳带上隐隐香气。 簪星小声提醒:“是迷香。” 沈丹清一点也不意外:“我知道。” “姑娘,给。” 簪星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翻出抵御迷香的小药丸,让沈丹清含在嘴里。 准备妥当,主仆二人“砰砰”两声接连晕倒过去。 “四姑娘?四姑娘?!” 车夫听到声音推了沈丹清和簪星几下,确认她二人没了意识,立刻马鞭狠狠一抽,赶着马车飞快往京城南郊一片偏僻的山林驶去。 大公子给了他二百两银子,让他今天把四姑娘带到城郊,叫她赶不上入宫赴宴。 轻轻松松就能拿这么多银子,傻子才不做! 半个时辰后。 车夫把马车停在了偏僻山林的最高处,而后跳下马车,钻入树林,往山下而去。 四姑娘中了迷烟,大约还要两个时辰才能醒。 醒了之后,四姑娘就算想赶马车回京,也是来不及入宫赴宴的! 车夫美滋滋搓着手,期待着一会儿向大公子讨赏钱。 可他不知道,马车里的人自始至终都清醒着。 簪星推开车门,手拿飞镖,对准车夫,问沈丹清:“四姑娘,要动手么?” 她能立刻将人打晕,赶马车带四姑娘回去,再把人捆了送去老太太那儿讨要说法。 但—— “不必。” 沈丹清好看的眼睛半眯起来,伸手按下簪星拿着飞镖的手。 她若想惩治这车夫,大可以在他给她们点迷烟的时候就抓现行,何必等他把她们都带来城郊了再抓? 而且—— 就算簪星驾车的本事再好,她们立刻往回赶,依旧晚了。 今日可是新阳公主的生辰宴。 不管什么原因,她晚了就是晚了,公主肯定会不高兴的,但—— 若公主知道她根本去不了,那就不一样了 簪星:“四姑娘,你的意思是……” 山风清幽。 沈丹清透亮的眼底闪烁起灼灼光芒。 她唇角勾起丝丝笑意,回头指着前方的山崖,问簪星:“从哪里掉下去,你能保住我们俩的性命么?” “四姑娘,你!!!!” 簪星被沈丹清眼底的光亮灼得心惊,更因她大胆又勇敢的想法而震撼。 甚至,她看到沈丹清脸上一闪而过的熊熊野心,她恍然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二公子。 直到沈丹清再次问她,若是她们两个随着马车一起掉下山崖,她是否有把握确保二人的安全。 “婢子能做到。”簪星向她抱拳。 沈丹清没有片刻犹豫,说:“好。动手!” “啪!” 簪星干脆利落调整好马车的方向,一鞭子抽在马儿身上。 “嘶——” 凄厉的嘶鸣声在山林响起,惊得林间的飞鸟四散逃离。 紧跟着是“哐哐哐”的马车滚落山崖的碎裂声。 走了还不到一里远的车夫听到动静,整个人吓得瞬间呆住了。 “什么声音?” “方才那是什么声音?!!” 车夫心头震颤,连滚带爬回到了刚才的地方。 令他绝望的是,马车不见了! 他快步往山崖紧走几步,果然看到耸立的山石上看到了马车碎裂的木板。 “轰”的一下。 车夫整个人如坠深渊。 怎么会这样?! 好端端的,四姑娘和马车怎么会一起跌到山崖下面去了?!!!! 怎么办?! 他要怎么办?! 跑!跑吧! 深深的绝望、剧烈的恐惧,驱使他本能地逃离现场。 甚至,他的老母亲、媳妇、孩子还在京城,他也不管了。 他要是不走,肯定要被拉去给四姑娘填命!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不关我的事啊啊啊啊啊!” 车夫惊恐的叫喊在山林响起。 山崖之下,已经找了个舒服位置坐好的沈丹清闻声轻轻一嗤。 没种。 还以为他敢替沈长平办事,有多大胆子呢,结果,就这? “姑娘,他这一走肯定不会回永平侯府了。那咱们岂不是要在这里待很久才会被人发现?” “无妨……” 沈丹清眸光四下一扫,山崖之下的景色虽算不上秀丽,却也静谧清幽。 权当暂时逃离侯府里的是是非非,放松一下身心了。 “姑娘可真沉得住气。” 簪星发自内心地称赞沈丹清。 先前,主子让她和曳月来照顾四姑娘,她们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们十年如一日的训练,是为了帮主子完成大业的,结果主子却让她们来照顾一个小姑娘。 心里自然不服气。 但,这几日相处下来,尤其是今天,她见识了四姑娘的果断、心思和心性,打从心里觉得四姑娘是个很不一样的姑娘。 “是么?那我便领了你这句夸赞。” 沈丹清也不矫情,轻轻笑了笑,而后,她将顾重渊给她的那个金镯子取了下来。 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她正好瞧瞧,兄长到底在这镯子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喀嗒!” 沈丹清摁开机关按钮。 一条细细长长的红线从镯子镂空处滑落出来。 红线的中央绑了个绿豆大小的金色小铃铛,只是拿起来轻轻摇一摇,小铃铛并不会响。 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不过。 “唔。” 沈丹清将那长长的红线瞧了一会儿,打了结,系成圈。 她问簪星:“你会翻花绳么?” “额……” 簪星被难到了,她会杀人,会打架,会用毒,却不会翻花绳。 沈丹清拉她到身边坐下,“没事,我教你。” - 同一时刻 永平侯府,云鹤居。 顾重渊站在窗户前,看着院子里那棵高大的银杏树画着画。 明明今日院儿里的人少了些,很安静,可他的心却无端静不下来,画也画毁了几次。 正当他又一次将眼前的画纸揉成一团,准备仍在地上时。 “铃铃铃……铃铃铃……” 书案上一个不起眼的木盒子里,有小铃铛“铃铃铃铃”朝着南边的方向跳动起来…… 第41章 本公主面前扯谎胡诌 “去了南面么……” 顾重渊沉了眼眸,将曳月叫进来,“备几匹好马,还有……” 他抬头看了一眼似乎快要变得阴沉沉的天色,补上一句:“准备几套干净的衣裳。” 曳月:“是。” - 皇宫。 新阳公主的生辰宴安排在了御花园。 沈明珠同自己相熟的几位京中闺秀凑在一块儿说话。 她瞧着满园的丝竹管乐、艳丽舞姬、茶点小吃,心里真的很得意。 虽然,新阳公主是给沈丹清下的帖子,可哥哥疼爱她、爱护她,愿意为她出谋划策,将她送入宫中赴宴。 叫她终于有机会见见世面,有机会同新阳公主说上话! 而沈丹清。 到头来还不是什么也得不到!真叫人痛快! 不过…… 想到新阳公主。 沈明珠心里虽然还是微微有些担心,但她抱着侥幸心理安慰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一会儿,她只要好好同新阳公主解释,这样高兴、开心的好日子,公主应该不会为难她的。 而且。 沈明珠握了握她带进宫中的那个琉璃妆匣,里头有一对用上好的碧玺石雕刻而成的蝴蝶耳坠。 那是母亲花了五千两银子特地买回来的。 母亲说,她在伊嬷嬷的事上受了委屈、吃了亏,所以,入宫面见新阳公主这件事,她要好好弥补你。 这份格外贵重的耳坠,是母亲为她准备的送给新阳公主的贺礼。 沈明珠轻轻摸着那琉璃妆匣,心里的底气又足了几分。 虽说新阳公主邀请的人不是她,但,公主瞧见这份礼物之后,应该会对自己改观,会接纳自己的。 嗯,一定会的! “永平侯府的人来了么?” 沈明珠正想着,装扮得娇俏艳丽又透露出十足十张扬的新阳公主终于款款而来。 她到一棵盛开的桃花树下坐下,第一件事便是问沈丹清来没来。 管事的姑姑笑着回话:“公主,来了,永平侯府的千金一个时辰前就来了。” “呵!” 新阳公主扬起下巴,倨傲地笑了笑,像是很满意沈丹清能对参加她生辰宴这件事这般看重。 竟提前那么多,早早就来候着了。 新阳公主往罗圈椅上靠了靠,摆摆手,让人把沈丹清叫过来。 她多得是问题想问她呢! 很快。 新阳公主便见一个十六岁左右的漂亮姑娘跟在姑姑身后走了过来。 那姑娘打扮得很用心,梳的发髻、画的妆容、穿的衣裳都是京城里最时兴的。 新阳公主微微蹙了眉,在心里腹诽:这沈丹清在永平侯府不是受人排挤、受人算计么? 瞧这打扮不像是不受宠的姑娘啊。 但,新阳公主很快回过味来。 是了。 入宫参加公主的生辰宴不仅是沈丹清一个人的荣耀,更关乎整个永平侯府的颜面。 想来侯府那些算计她的人,不敢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使绊子。 “哼。” 新阳公主鄙夷一嗤。 一群欺软怕硬、趋炎附势、攀附皇恩的家伙。 “你就是沈丹清?” 新阳公主问话,沈明珠心里直怦怦。 她努力按捺住心中的激动,端着最完美、最优雅的姿态向新阳公主行礼。 “公主金安,臣女是永平侯府的三姑娘,沈氏明珠。四妹妹今天忽然生病了,家中长辈怕四妹妹身体抱恙,将病气过给公主,所以就让臣女代替四妹妹入宫祝公主生辰快乐。” 沈明珠说着,高高将琉璃妆匣举过头顶,“臣女自知公主今日宴请的是四妹妹,而非臣女。但,臣女素问公主的佳名,今日有机会入宫面见公主一面,臣女实在不愿放弃。还请公主见谅,收下臣女的这份生辰贺礼。” “呼……呼……” 轻风轻轻吹落树上的桃花,粉色花瓣纷纷而下,落在新阳公主身上,叫她整个人看着愈发娇俏、美不胜收。 但。 此时此刻,这张俏丽的脸上神情却格外冷沉。 可惜。 沈明珠低头跪着,没瞧见。 新阳公主沉默不言,只是视线往那琉璃妆匣上扫了一眼,便有宫女上前接过妆匣,恭敬捧到新阳公主的面前。 沈明珠以为新阳公主收了琉璃妆匣,便是接受了她方才的说辞,不会再与她计较了。 脸上立刻绽开轻柔的笑容,对新阳公主说:“妆匣里有一份小礼物,入不得公主的眼,但还请公主念在臣女一片心意的份上,不要嫌弃。” 新阳公主冷声开口:“我瞧瞧……” 宫女打开盒子,新阳公主看到了那对蝴蝶碧玺耳坠。 而且,是一对质地、做工一点也不输宫中物件儿的耳坠。 新阳公主两根手指将那对蝴蝶碧玺拎起来,放到阳光之下,看着碧玺石反射出的七彩光霞。 “真是一对不错的耳坠子啊。应该花了不少银子吧?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啊?” 沈明珠闻言,心中更喜。 她就说了,新阳公主也是女子,女子自然是喜欢这些好看的物件儿的! 沈明珠赶紧屈膝,低头谦虚说:“送给公主的生辰礼物,多花些银子也是应该的。公主能瞧得上这对耳坠子,是这对耳坠子的福气。臣女惶恐,担不得公主一句谢。” 这种令人如沐春风般的奉承话,沈明珠说得很漂亮,也很流畅。 她自觉自己今日发挥得很完美。 新阳公主肯定被她所打动,往后说不定还会时不时邀她来宫里陪她说说话!京城其他的闺秀肯定会很羡慕她的吧? 想到这里,沈明珠整个人更是飘飘然,似飞到了绵软的云端。 然而—— “惶恐?” 新阳公主站了起来,迎着纷纷扬扬的桃花花瓣,一步一步来到沈明珠的身前。 她伸手捏着沈明珠的下巴,猛一用力,迫使她看向她。 “本公主面前扯谎胡诌,你还惶恐?” “你简直放肆!!” 第42章 顾重渊,你闭嘴! “公、公主?” 沈明珠不知道新阳公主为何忽然态度骤变。 她方才不是还夸那对碧玺耳坠很好,她瞧着很喜欢么? “哼!” 新阳公主冷着面,将耳坠子往沈明珠脸上砸去。 沈明珠迫于天家威严根本不敢躲,于是,她漂亮的细白脸蛋立刻被尖尖的耳钩刮出了一道细细的红痕。 沈明珠忍着脸上的疼,扑通跪在地上向新阳公主请罪。 “公主息怒,公主殿下息怒!臣女实在不知自己何时说了谎,还请公主殿下明示。” “你还想狡辩?” 新阳公主眯起眼睛,指向那对摔碎了的耳坠,“如你所说,沈丹清是今日忽然得病,才不能入宫赴宴。如此一来,你便是临时替她来的。可是——” 新阳公主声音拔高一刻:“你既是临时得知自己能入宫,又是什么时候准备了这样恰到好处的贺礼?” 碧玺、蝴蝶、耳坠。 都是她素日喜欢的。 若不是提前打听了她的喜好,早早准备,仓促间哪儿能翻出这样的贺礼来? “如此,你还敢说没有撒谎,诓骗本公主么?!” “公主……臣女……我……” 沈明珠呆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她没想到新阳公主竟如此敏锐、如此聪明。 她更没想到,母亲和她为了讨好新阳公主而特地备下的礼物,竟反过头来暴露了她的筹谋、计划。 不过,片刻的慌乱后,沈明珠眼睛一转,立即咬紧牙关说:“公主,公主殿下明鉴,四妹妹她是真的病了,我真的没有说谎!” 如今,她面对的不仅是新阳公主,还有来参加生辰宴的诸多京城闺秀。 为了她的名声和颜面,她是万万不能轻易认罪的! 就算新阳公主要派人去侯府查问,她想,凭着哥哥对她的疼爱,母亲对她的纵容,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帮她圆谎的! 对! 他们会帮她的,他们一定会帮她把事情都推到沈丹清那个贱人的头上! 然而—— 听了她的话,新阳公主一下就笑了。 “病了是吧?好啊,那本公主作为受万民供养的大周公主,今日便履行公主的责任,替父皇、母后关心关心下臣之女的康健! “来人,去太医院请太医,随本公主一同去永平侯府瞧瞧沈家四姑娘!” 闻声,沈明珠身子轰然一软,瘫软在地。 新阳公主为了面都没见过一面的沈丹清,竟然要舍下自己设下的生辰宴,带上太医亲自去瞧她? 为什么? 新阳公主为什么会这样在意沈丹清那个贱人?她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 然而,新阳公主其实并没有多在乎沈丹清。 她只是觉得,她堂堂公主下帖子请人居然请不来,实在有辱她公主的威严。 再则,她看出沈家这对真假千金之间有许多明枪暗箭、阴狠算计。 她亲自去瞧瞧,沉浸式感受,肯定比沈丹清讲给她听,要来得更有趣、更带劲儿! 新阳公主扬扬下巴,指着沈明珠,“把她带上,去永平侯府!” - 新阳公主突然亲。 侯府众人第一时间来门口接驾。 老太太还没来得及行礼请安,新阳公主已经在问沈丹清人在何处,今日为何没能入宫赴宴。 “回公主殿下的话……” 老太太顶着满头大汗,努力让自己声音保持平和,答说:“四丫头她今日忽感风寒,身体欠安,未免她将病气过给公主,损伤公主凤体,老婆子就让她留在府里休息了。” 说罢,老太太余光狠狠瞪了脸上隐隐带着巴掌印的陆氏和沈长平。 没错,陆氏和沈长平脸上的巴掌印是老太太刚刚才抽的。 得知新阳公主要来侯府,陆氏和沈长平心里发慌,立马跪在地上把事情交代了个清清楚楚,还求着她要帮帮他们,帮帮珠珠儿。 老太太差点没被他们三个活生生气死。 太胡闹了! 真是太胡闹了!!! 他们竟然瞒着她,收买车夫将四丫头送出京城,强行把入宫赴宴的机会给沈明珠! 这可是欺君瞒上的大罪啊!! 他们怎么能把整个侯府架在火上烤? 可,为了侯府的安危,老太太也没办法,只能拉下脸皮帮他们圆谎,说沈丹清确实病了。 但。 他们却忘了一个人。 “病了?” 一向被人遗忘的侯府养子,虽站在人群后面不显眼的位置,可他的声音却莫名有穿透力。 “老夫人,四妹妹不是由康妈妈陪着,由正门上了入宫赴宴的马车么?” “顾重渊,你闭嘴!” 陆氏太阳穴被他的话激得凸凸直跳,这个讨人厌的侯府养子,总是和她对着干! 老太太都这样说了,他何必再多嘴?他是想把整个侯府拖下水么? 陆氏厉声呵斥,但—— 顾重渊连半个眼神也不给陆氏,继续幽幽开口:“我怎么不知道,四妹妹何时病了?” 第43章 她怎么能让他背她呢 两个答案,截然不同。 自然一个是真,一个是假。 新阳公主撩起裙摆,直接往侯府后院硬闯,她要亲眼看看到底谁在说谎。 这时—— “老太太!老太太!” 出门买菜的婆子匆匆跑了回来,一脸慌张地指着城南的方向说: “老太太,奴婢先前瞧见送四姑娘入宫的马车往南郊的方向去了。驾车的老钱神情瞧着怪怪的,怕是不对劲!奴婢怕四姑娘出事儿,连菜也没来得及买就回来了!” 婆子的出现简直是及时雨。 老太太脑子转得飞快。 她一抹脸,立刻扮出一副因太过关心沈丹清,都忽略了新阳公主的模样。 老太太紧紧抓住那婆子的手,连声问:“什么?你发现四丫头的踪迹了?好,好,总算有线索了!快,快派人去找!” 听到祖母这样说,沈长平也忽然福至心灵。 他紧紧拧眉,上前一步,朝新阳公主抱拳作揖,说:“公主殿下,四妹妹其实并没有生病。祖母和我们之所以说谎,全都因为今日驾车送四妹妹入宫的车夫不知受了什么人指示,竟把四妹妹给拐走了!” 打定主意把黑锅甩给车夫后,沈长平愈发说得义正言辞起来: “公主身为女子应该明白,四妹妹是未出阁的姑娘,被男人拐走这样的事若是传出去,肯定有损她的清白和名声。甚至严重些,或许还会影响四妹妹往后议亲。 “所以,为了四妹妹着想,我们逼不得已才让三妹妹入宫赴宴,没曾想,还是没瞒住。” 沈长平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像一个将妹妹放在心上怜惜、疼爱的好哥哥。 “……” 站在人群后的顾重渊,瞧着这一家子虚伪至极的人将戏演得炉火纯青,心里觉得格外恶心。 他替那个如今“下落不明”的沈丹清感到不值。 这样的家人,根本于她不配! “曳月!” 顾重渊一声呼唤,曳月牵着两匹快马过来。 曳月抬头看了一眼愈发黑沉的天色,递给顾重渊一个装了几件干净衣裳的包袱以及两把雨伞。 “瞧这天色怕是一会儿要下雨,二公子带把伞吧。” “好。” 顾重渊翻身上马,肌肉结实的小腿一夹马肚,马儿便如闪电般飞驰出去。 这边,沈长平和陆氏还在向新阳公主解释,生怕新阳公主责怪沈明珠。 实话实说,老太太的演技、沈长平的解释,乍一下的确能唬住人。 可,新阳公主凝眸将沈长平、陆氏多瞧了几眼之后,她发现他们虽然嘴上说着是为沈丹清着想、担心,可他们眼底却并没有多少真正的关心。 还不如先前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侯府养子。 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出发去找人。 那才是真正关心妹妹的模样。 陆氏好言好语,想劝新阳公主先回宫,免得一会儿把沈丹清找回来之后,再生出什么变故。 但,新阳公主却往永平侯府正厅的首位上一坐。 “不必了,本公主就在这里等着。” 她就不信了,她堂堂一国公主,想见个人就这么难! - 顾重渊拿着那只能和沈丹清感应的金色铃铛,很快带着家丁、护卫发现了她们坠落的山崖。 “在这里。” “四姑娘的马车应该从这里掉到山崖下面去了!” 家丁、护卫从山崖往下张望,发现了马车的碎片,也发现山石杂乱、陡立耸峭。 若想下去救人,必须得架了绳梯才行,不然怕是会出事。 但。 “你们架绳梯,我先下去看看。” 顾重渊拿起一根长长的绳子,一头固定在大树上,一头绑在自己身上,让他们拽紧了,一点一点放他下去。 “二公子,危险!” 家丁们不敢,劝他搭了绳梯再下去,也耽误不了多久。 可顾重渊瞧着深不见底的崖底,再瞧着即将下雨的天色,心里莫名有几分着急。 护卫们见劝不动,只能按顾重渊的吩咐做。 他们一点一点为顾重渊放绳子的时候,不由叹说: “二公子待四姑娘可真好。比大公子待四姑娘还要好。” “可不是么,这段时间府里的下人都说,二公子才像四姑娘的亲兄长呢!” 但,有人阴阳怪气几句:“你们懂什么啊!二公子那是对四姑娘好么?那是对四姑娘带去云鹤居的银子好吧! “一会儿,二公子下去找到四姑娘,四姑娘一感动,更是依赖二公子,那些宫里赏下来给四姑娘的宝贝,自然就流进了二公子的荷包!明白了吗?” “呸!” 有人反驳他:“俗!满眼只看得见钱,看不见真心。” 那人呵呵又笑,“真心?得了吧。高门侯府这样的地方,哪儿来的什么真心。” 全都是见不得人的争权夺利、阴险算计。 “轰隆隆——” “轰隆隆——” 豆大的雨点,终于随着雷声落下。 雨水打湿了绳子,叫它慢慢变得光滑,让人愈发使不上劲儿。 顾重渊手上特地加重了几分力气,才平稳到达了崖底。 他解开腰间的绳子,环顾四周,没有看到沈丹清的影子,拿出那只能感应沈丹清的金铃铛,顺着指引来到了一处山洞之外。 “簪星……” “该你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有女子清丽好听的声音从山洞里传了出来。 听着她的语气轻松、惬意还很开心。 似乎一点没受影响。 声闻,顾重渊心里先前的那几分着急即刻便没了踪影。 他循着声音,往山洞里面走去。 隐约能看到两道身影后,他有些不受控制地唤了一声: “沈丹清。” 男人甘醇深厚似温酒一样的声音,在山洞里缓缓化开。 沈丹清听到声音,先是愣了一下,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但,她从对面簪星的脸上同看到了一抹惊讶后,便立刻回头看向洞口。 顾重渊身上的深蓝色衣袍被雨水打湿,颜色显得愈发厚重、深沉。 穿在他的身上,叫他整个人的气质更为冷峻、疏离、叫生人不敢靠近。 但,沈丹清见到是他,眉眼间立刻绽开笑来,她起身朝他招招手,还唤了他一声“兄长”。 顾重渊看到她手里拿着他藏在镯子里的红线翻着花绳,眸光微微一跳。 呵,她居然想出这种打发时间的法子。 “你没事吧?” “有簪星陪着,一切平安。” “好。” 顾重渊点头。 说话间,山洞外面传来了侯府家丁、护卫找过来的声音。 他问她:“你想怎么做?” 眸光灵动的女子麻溜儿往地上一趟—— “当然是装死啊!” 她都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来”了,不装得受伤严重、惨绝人寰,回去之后怎么让祖母惩罚沈长平和沈明珠? 他们要算计她,她当然也要反过来算计他们啊! 见她还是半点不吃亏,顾重渊唇角不禁划过一抹失笑。 但,在家丁、护卫马上即将踏进山洞前,他蹲了下来,将装死的沈丹清背在了身上。 “你!” 沈丹清惊得睁开眼,想让他放她下去。 她怎么能让他背她呢。 一会儿府里的下人来了,让他们背就好了。 “不想被人发现就闭嘴。” 顾重渊轻斥一声,拖着她双腿的手一用力,把她清瘦的身体往上一掂,叫她整个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唰”的一下。 沈丹清觉得自己的脸好像有些发烫、发红。 “二公子!” “哎呀,四姑娘在这儿!找到四姑娘和二公子了!” 家丁们接连进来,沈丹清为了装惨,只能继续闭眼装晕,不敢动弹。 可,她明显能感觉到她的心好像跳得有些快。 估计是怕被人发现她的伪装,才会紧张、心跳加速吧…… 沈丹清心里这样想着。 第44章 他抓住绳梯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半分 家丁、护卫赶过来,见沈丹清双目紧闭、没有意识,心头皆是一惊。 我的老天爷哟! 难道四姑娘就这么没了? 也是,从那么高的山崖掉下来,肯定九死一生、凶多吉少。 还好,簪星在旁边抽抽两声,淌眼抹泪说:“快,赶紧把姑娘带回去请大夫来瞧瞧!姑娘的呼吸已经越来越微弱了!” 万幸,万幸。 人还活着! 家丁、护卫们心里松了口气,赶忙上前想搭把手。 “二公子,我们几个来抬四姑娘吧。外头的雨下得大了,一会儿爬绳梯上去,二公子背着四姑娘怕是不方便,也不安全。” 但,和先前一样,顾重渊坚持要亲自背她上去。 也不知是担心他们会瞧出沈丹清装晕的端倪,还是单纯不想其他人触碰到她。 甚至是为了“救她”,也不行。 出了山洞,外头的雨已成瓢泼之势。 急促的雨滴打在脸上,如小石子砸脸般疼。 还有被风刮进眼里的雨水,更是让人迷了眼睛,看不大清前头的路。 有家丁忍不住再劝:“二公子,要不还是我们把四姑娘抬上去吧。” 刚才他们寻过来的时候,看到有掉下来的碎裂木板。 他们用绳子把四姑娘绑在木板上,几个人一起用力把四姑娘拉上去,不比他一个人背着强? 但顾重渊沉默不言着,把沈丹清放在地上,脱下自己宽大的深蓝色外袍,将她的瘦小的身体整个紧紧裹住后,再次背在身上。 而后才说:“绳子太勒了。” “……” 家丁闻声咋舌。 心中腹诽:这四姑娘人都晕过去了,绳子勒不勒的她哪儿能知道啊? 不过,见二公子已经背着四姑娘开始爬绳梯,他们也不得不再次感叹: 不管二公子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这样照顾四姑娘,二公子能这样为四姑娘考虑,的确是难能可贵了。 因为雨水的浸湿,绳子变得比之前更光滑了。 再加上顾重渊身上多了一个人的重量,以致他必须用更大的力气,才能抓紧绳梯,步步向上。 沈丹清趴在他的后背上,能清楚感觉到爬了一会儿之后,他的动作似乎变得有些吃力。 她睁开眼,看到了他咬紧牙关的侧脸。 心里跳了跳,她忍不住小声唤他。 “兄长……你可以——” 让他们把我绑在木板上拉上去的。 “闭嘴。” 顾重渊呵斥住她后面的话,“你既要演苦肉计,就得演得像一些。” 漫天的雨幕里,他的声音好像比不断拍打在身上的雨点还要淡漠冰冷。 仿佛他真的只是为了配合她,当着侯府家丁、护卫的面,演好这出苦肉戏。 沈丹清抿抿唇,深吸一口气憋住,似乎这样能叫她贴在他身上的重量减轻一些。 “……” 觉察到她的动作。 顾重渊往上攀爬的手紧了紧,更加用力地抓紧绳梯,步步向上。 但—— “轰隆隆!轰隆隆!!!” 雨越下越大,崖壁上好些碎裂的山石,被雨水冲落,簌簌往下滚。 其中一块有半个水桶那么大的山石,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直勾勾朝沈丹清砸了过来。 顾重渊抬手欲挡下山石的一刻—— “哗哗哗!” 上面又有几块碎石跌落下来,狠狠砸在他握住绳梯的手背上。 刺骨的痛,叫他倒吸一口凉气。 但他抓住绳梯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半分。 接着,又有好几块石头朝他们滚落下来,顾重渊依旧第一时间为沈丹清挡下石块,不叫它们碰到她半分。 而他的手臂、脸颊、肩膀…… 早已被一块块锋利的碎石刮破、刮伤。 “兄长!” “闭嘴!” 听到她压低的声音里几乎快要溢出来的着急,他回应她的还是这两个字。 几块破石头罢了。 “呼……” 等到碎石落得差不多了。 顾重渊重新抓住绳梯往上攀爬。 沈丹清抬头,看到他抓紧绳梯的手,在雨水的冲刷下,拉出一道触目惊心的长长血痕。 沈丹清:“……”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行人终于爬上了山崖。 在上面守着的人立刻把马车赶了过来。 他们看到顾重渊身上的伤、沈丹清苍白冰冷的脸,直在心里把罪魁祸首“老钱”骂了个遍。 这该死的混账,到底是受何人指示,把四姑娘害成这样! 连带着叫二公子也受了这么重的伤! 把人抓到后,便是剥皮抽筋都不解恨! 顾重渊把人抱到马车里,吩咐簪星:“马车里有干净的衣服,给你家姑娘赶紧换了。” “好,”簪星点头应下,看了一眼他脸上、手上、肩上的伤,“二公子,你……” “无妨。” 顾重渊翻身上马,让车夫驾车回侯府。 这点皮外伤,还得带回去,让应该看到的人看到,才不辜负今天这场大戏。 听到他的话,闭着眼睛装晕的沈丹清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五味杂陈,莫名难受。 是她要演苦肉戏的! 刚才石头掉下来,直接砸她就好,他何必这样投入,为她挡下?! “……” 这时,簪星给沈丹清擦脸,摸到她的脸颊,簪星惊讶发现她脸上残存的“雨水”竟然是温热的。 可是,外头的雨明明是冷的啊…… - 回到侯府,已是傍晚。 陆氏、沈长平听到动静,纷纷起身上前,还想借“她被人拐走”的事再发挥发挥,问她被车夫拐走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看似关心,实则是要质问她的清白,后面他们才好借着这一点,打着为侯府清誉着想的理由,将沈丹清多多拘在府里,不再让她出去往来交际。 这样,日子久了,沈丹清在京城的存在感慢慢淡去,大家再说起永平侯府姑娘的时候就会第一时间想到珠珠儿。 然而—— 他们看到的却是浑身是伤的顾重渊将昏迷不醒的沈丹清抱了进来。 老太太震惊了:“怎、怎么会这样?四丫头她——” “公主殿下!” 顾重渊不愿搭理这虚伪的一家人,第一时间向新阳公主作揖,请她让太医给沈丹清瞧瞧。 新阳公主:“太医,赶紧救人!” 第45章 她沈丹清才是过错之源 顾重渊抱沈丹清回云鹤居的路上,簪星先一步将今日发生的事告诉了曳月。 曳月闻声一惊,而后立刻跑回云鹤居,给沈丹清备下能影响脉搏的药粉。 曳月借着喂她喝点水的由头,让她将药服下。 如此,太医再为沈丹清诊脉,便只能诊出她从山崖跌下,五脏六腑皆有损伤。 “……四丫头的情况怎么样了?” 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沈彦淳立马告了假,匆匆赶了回来。 见新阳公主在这儿,他立刻扮出担忧女儿的好父亲模样。 太医仔细为沈丹清诊脉,“……沈姑娘脉搏浅、呼吸弱,面无血色,伤得很严重。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老臣也只能拿参汤为沈姑娘暂时吊住一口气,至于沈姑娘能不能熬过去,就看她今晚能不能醒来了。” 沈彦淳面色一僵,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怎么会这么严重么?” 他回头看向陆氏和沈长平。 他们之前不是同他说,只是让老钱把人迷晕了送去郊外,让她赶不上入宫赴宴,好把机会给珠珠儿,不会真的伤害了她么? 怎么四丫头现在变成这样了?! 而且! 如今,新阳公主落在他身上的审视视线,实在叫他寒芒在背,头疼不已。 家里闹出这么大的事,他身为永平侯若处理不当,新阳公主回宫之后说到皇上耳里,肯定会影响他的仕途和前程?! 不! 这可不行!! “新阳公主!” 沈彦淳上前向新阳公主行礼,躬身谦卑道: “四丫头能得公主殿下亲自过问,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微臣在这里替四丫头向公主拜谢。只是…… “公主离宫已有大半日了,皇上、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肯定很担心您。微臣还是先送公主安全回宫吧? “等四丫头醒了,微臣会第一时间派人告诉公主殿下的,还请公主殿下放心。” 沈彦淳觉得自己劝谏的话说得合情合理,找不出半分错处。 新阳公主肯定会同意的。 然而—— “呵。” 坐在圆凳上的新阳公主冷笑一声,眼瞳瞬时染上几分薄怒,狠狠扫在沈彦淳身上。 “永平侯,你们这一家子可真是奇怪!本公主不过想关心关心下臣之女,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要催本公主回宫?” 先是永平侯夫人,现在又是他。 “难不成,你们做了什么见不得的腌臜事儿,生怕被本公主知道了?!” 新阳公主一巴掌拍在桌上。 声音虽不大,威慑力却是十足。 沈彦淳扑通往地上一跪。 陆氏、沈长平、沈明珠等也赶紧老老实实跟着跪下,生怕得罪了新阳公主。 “公主殿下,微臣只是……” 沈彦淳额头冷汗直冒,还想解释,然而—— “来人!” 新阳公主袖袍一挥,“传本公主旨意,立即彻查今日之事。” 虽然,她给沈丹清下帖子,只是太过无聊,想听她讲讲她回京之后是如何受人排挤、受人算计的。 但。永平侯府这些人,在她指名道姓要见沈丹清的情况下,不仅还敢使出这些腌臜手段,甚至还想三言两语蒙骗她。 完全没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实在放肆! “公主?!” 沈明珠不敢置信,双瞳瞪大。 新阳公主不是根本没见过沈丹清么?为什么新阳公主会对她如此重视?竟然要亲自为她查明真相! “!!!” 而,沈长平则心头发慌,他害怕新阳公主查到他的头上。 跪在他身边的陆氏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让他放心。 她早已经吩咐人去找老钱了。 为了长平和珠珠儿,她不允许老钱活着留在世上。 新阳公主现在才派人去查,肯定没有他们快。 然而,或许老天看不得他们一家子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女娃娃。 陆氏的人派出去几个时辰都没能找到老钱,新阳公主的人刚出南城门就把人抓到了。 能在宫里当差的人,个个本事了得。 他们把老钱摁在云鹤居的院子里,一番折磨人的宫中手段一用,老钱再也扛不住,颤颤巍巍举起快要被打断的手,指向了沈长平。 “是……大公子……都是大公子让我……” 被老钱指认的瞬间,沈长平只觉自己心快都跳出来了。 他满面狰狞着呵斥:“你闭嘴——” “啪!” 新阳公主的贴身宫女一巴掌甩到沈长平脸上。 陆氏心疼极了,上前抱住沈长平,怒目瞪那宫女:“你怎么能随意打人呢?” 那宫女轻飘飘瞥着陆氏,说:“公主殿下已经发话,要亲自彻查今日之事。侯公子却插嘴乱事,不敬公主,自然该打!” “你!”陆氏红了眼。 沈彦淳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赶紧把陆氏拉了回来。 来不及了! 老钱被新阳公主找到的一刻,他们就再也没有办法为长平遮掩了! 新阳公主扬起下巴,让老钱继续说。 老钱满脸是血,虚弱说:“是大公子给了我……二百两银子……让我把……把四姑娘的马车赶到郊外……让她不能入宫赴宴……” 老钱还说:“我说的都是真的……公主要是不信……可以在我那儿搜到……大公子给我的二十两订金……还有大公子给的迷烟……” 很快,老钱说的那些东西都搜了出来。 “哼!” 新阳公主把物证丢到沈长平身上,“如今认真物质具在,你有什么要说的?” “……” 沈长平捏紧拳头,咬着牙,大喊出声:“是!我就是讨厌她,我就是觉得她可憎,所以让人把她带去郊外,让她不能入宫赴宴。可是!” 就算是他做的又怎么了? 沈长平视线从沈彦淳、陆氏、沈明珠脸上一一划过,他们不都和他一样讨厌沈丹清这个讨厌鬼么,出事之后,他们不也齐心协力为他遮掩么? 这不就说明,并非他一个觉得沈丹清不好、觉得沈丹清讨厌。 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都巴不得她从来没有回来过! 这就说明,她沈丹清才是过错之源!! 第46章 珠珠儿迫不及待与他撇清关系 惯子如杀子。 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两句话,如今在沈长平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正是陆氏、沈彦淳、老太太过去对沈丹清的种种轻视、忽略,才让沈长平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甚至,他还觉得,父亲、母亲、祖母还会帮他说话。 再说了,就算他真的害了沈丹清又怎么样? 这是永平侯府的家事,还轮不到新阳公主这个外人过问吧? 但—— “你个孽畜!!!” 沈彦淳的巴掌落在沈长平脸上,把沈长平一下打懵了。 “父、父亲?” 沈长平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沈彦淳。 沈彦淳在新阳公主扮出痛心疾首的模样,指着沈长平大骂: “丹清是你血脉相连的妹妹,就算你们兄妹之间有什么矛盾、有什么误会,你也应该好好和她说。你怎么能对她做出这种事来?我,我,我!” 沈彦淳气到顶点,转身从院子里捡了根碗口粗的木棍,结结实实往沈长平身上招呼。 “嘭!嘭!嘭!” 一下又一下。 沈彦淳表面咬牙切齿,打得格外用力,心里却在滴血。 长平是他唯一的儿子。 若不是今日的事情再也无法遮掩,他也不会为了他的官运前程用这种方式与长平切割,把自己摘出去。 他知道,长平会理解他的。他是侯府的大家长,他不能让自己背上污点。 但—— “父亲?!你打我?!你居然为了沈丹清那个乡巴佬打我?!” 沈长平真的不能接受。 陆氏见自己从小到大连油皮都没破过一点的儿子被打得这样惨,心疼地扑到沈长平身上,还要维护沈长平,沈明珠却把她拉了回来。 “母亲!” 早在见到父亲拿木棍打沈长平的一刻,沈明珠就明白了父亲的心思。 父亲要为他自己的仕途、前程考虑。 她自然也要为她的名声做打算。 所以,沈明珠不断摇晃陆氏的手臂,红着眼睛,哭得梨花带雨。 “母亲,事已至此,我们不能再替哥哥遮掩了!今天的事,是哥哥做错了,但,哥哥只要肯认错、肯悔悟,公主殿下会原谅哥哥的!” 陆氏懵了:“珠珠儿,你?你在说什么?” 沈长平也睁大了眼,怔怔看向沈明珠,觉得他好像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沈明珠扭头避开沈长平的视线,撩起裙摆,在新阳公主面前重重跪下磕头。 她说:“公主,因为一些误会,哥哥和四妹妹关系一直不好。哥哥今日对四妹妹做的这些事,我们也都是刚刚才知道的。 “虽然哥哥他做错了,可我们毕竟是骨肉相连的一家人啊。所以,我们之前才不想让公主知道内情。 “隐瞒公主乃是大罪,臣女自知罪责难逃,但还请公主殿下看在我们是为了维护家人,原谅我们吧!” 沈明珠说罢,以额头抢地。 “叩!叩!叩!” 很快,她细白的额头就磕得红肿一片。 再加上她最会扮清白无辜的莲花,乍一眼瞧着,真真是叫人心疼得紧。 沈彦淳见状,在心底感叹:珠珠儿果然是长久养在他们膝下的好女儿,一下就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事情闹成这样,只能舍弃长平了。 不然整个永平侯府都会被一齐拖入深渊! 所以,沈彦淳上去把沈明珠拉起来,抱进怀里,摇头再叹。 “哎!是我,都是我这个当父亲的错……平日里,我就是太疼爱你们,太纵容你们了,才叫你们胆子变得这样大!都是我的错……” “父亲……呜呜呜……父亲……” 云鹤居的院子里,一片混乱,一片哀戚。 屋里除了簪星、曳月,没有外人,沈丹清坐起来,透过窗户打开的缝隙,看着外头那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虚伪演戏、相互甩锅。 她心里只想到两个字。 恶心。 真的很恶心。 同样的,新阳公主见沈彦淳、沈明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心里烦得不行。 她挥了袖袍,摆驾回宫。 这些人一眼多看一眼都折寿,太让人生气了!! 走之前,新阳公主冷冷丢下一句话,“侯公子品行不正、谋害手足,沈侯爷你得好好教教他才行。” “是是是,微臣谨记在心,绝不敢忘,一定严厉管教,亲自敦促,让他重新做人。” 沈彦淳声音谦卑,连连回应,只想快点把新阳公主这尊大佛给送走,然后再好好处理今天的事。 但,他没想到新阳公主话只说了一半。 “……贵公子如此品行,他在彻底悔悟、改过自新前,本公主觉得,没有资格参加下一届科考。” “轰”的一下。 陆氏觉得自己眼前一片黑暗。 大周科举三年一次,下次科举就在明年春天。 若是沈长平明年不能参加科举,岂不是得白白多等三年?! 陆氏心如刀割,一口气没缓上来,往地上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 整个侯府,彻底乱了。 - 沈长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云鹤居回到自己院子的。 他坐在书房,直愣愣发呆。 他院儿里的小厮都以为他是因为新阳公主发话,不许他参加明年的科考,受了很大的打击,一时回不过神来。 但,其实,此时此刻,沈长平脑子里全是方才父亲、珠珠儿迫不及待与他撇清关系的样子。 尤其是珠珠儿! 沈长平闭上眼,就能看到沈明珠跪在新阳公主面前,嘤嘤哭泣、如泣如诉的样子。 过去,她伤心难过时,在他面前也总是那副模样。 每次他只要一见到她蹙了眉心,就会心疼得不得了,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世间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去。 可今日! 她居然能在新阳公主面前说出那些话。 说她一点都不知情。 说全是他一个人犯的错。 说她只是念在手足亲情才替他遮掩!! 沈长平越想脑子越是发疼、发紧。 这时—— “叩叩叩!” 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沈明珠如泣如诉的声音又传了进来:“哥哥……我能进来么?今天的事,哥哥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 见没有人回应。 沈明珠咬了红唇,眼眸含泪,声音愈发婉转哀凉:“哥哥……我是珠珠儿啊……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你走吧。” 不知过了多久,沈长平终于开了口,“我现在不想见你。” “哥哥!” “走!” “哗!” 沈长平抄起一卷书狠狠砸在门板上。 惊得沈明珠一下哭了出来,呜呜咽咽,说着“哥哥最坏了”,捧着脸跑了。 第47章 第一次近距离看清顾重渊的脸 “大公子……” 小厮推门进来,“三姑娘哭着跑了。” “……” 又是许久的安静后,沈长平才“嗯”了一声,“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 小厮轻手轻脚退了出来,心里却想不明白,大公子平时不是最紧张三姑娘的么? 别说三姑娘哭了,三姑娘就是走路时不小心踩到了石子儿,大公子都会第一时间跑过去问三姑娘有没有伤到。 怎么如今三姑娘哭得那样伤心,大公子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是夜。 永平侯府上下没有一个人好眠。 陆氏醒了之后,沈彦淳就向她解释他今日撇清关系都是迫不得已。 陆氏不肯听,抓着沈彦淳痛哭大喊,“长平明年不能参加科举了,他得白白浪费三年的时间!” 三年,整整三年啊! 人一生中有多少个三年?更何况是沈长平这种风华正茂的年轻公子。 如今正是科举入仕、平步青云的年纪! 就因为今天的事,他就要白白耽误三年! “这让长平怎么办,怎么办啊!!” “你能不能别哭了!” 沈彦淳被陆氏哭得心烦,一把把人推回床上,冷着脸呵斥: “你现在知道后悔,知道哭了?之前算计四丫头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为长平考虑,阻止他呢?!” “沈彦淳,你怪我?!” 陆氏扑过来同沈彦淳撕扯扭打,“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你之前不也一个字没说,不是么?!怎么你现在怪起我来了?!” 恩爱多年的夫妻,一时吵得不可开交。 可他们吵来吵去也找不到一个可以甩锅的人。 他们能怪谁? 沈丹清么? 怪她坐的马车莫名其妙冲下了山崖? 怪她之前在乡下的时候怎么没有直接死了算了,都是她活着回来才闹出这么多事? 他们其实心里明白,今日这场祸事,怪天怪地,也怪不到被他们害到现在还“生死不明”的沈丹清头上。 他们是自作自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琅嬛阁。 沈明珠想到沈长平的绝情,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最后,她干脆不睡了,叫来自己的贴身丫鬟,让她去做沈长平最喜欢的那几样糕点,再拿了一匹她不喜欢的料子,准备给沈长平做一个新的荷包。 沈长平之前就同她说过,他想要一个她做的新荷包,只是,她嫌做荷包费事、费心、费眼睛,所以一直没有做。 现在。 沈明珠拿着布料、针线忙活起来,她想,明日她将这个荷包送给沈长平,再柔声细语说几句好话,沈长平就会原谅她,重新将她捧在手心里了吧! 嗯! 一定会的! 此时此刻,整个侯府唯一一处静谧、安宁的地方,就是云鹤居了。 沈丹清敲响顾重渊的房门。 曳月正拿了伤药、纱布,准备给顾重渊处理伤口。 沈丹清走过去,将东西自然而然接了过来。 “我来吧。” “……” 曳月看了顾重渊一眼。 虽然二公子的伤算不得多严重,但,还是由她这个专业医者来处理能好得更快些。 不过。 顾重渊抬头,深邃浓郁的目光在沈丹清身上描摹一遍后,他朝曳月点了个头。 曳月躬身退出去,还顺手把门带上了。 夜里风凉,二公子受了伤,四姑娘淋了雨,都不适宜再吹凉风。 顾重渊如今的房间,虽算不得多宽敞,但容纳他们两个是绰绰有余的。 可不知怎的,曳月关上门后,整间屋子似莫名小了一大圈。 站在里头,叫人心里闷闷的,有些发慌。 “你来干什么的?” 见她拿着东西傻站着,顾重渊轻嗤了一声。 沈丹清回过神,走到顾重渊的身边,把桌上的烛台往他面前挪近些,以便她能更好看清他身上的伤。 昏黄跳动的光线里,沈丹清第一次近距离看清顾重渊的脸。 他的眉,凌厉向上。他的眼,深若幽潭。 鼻梁高而挺立,嘴唇上薄而下厚。 是一张很好看的脸。 而且,如今的顾重渊,因为还没有带上多年以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所以,会更好看一些。 只是,这样好看的脸,如今却遍布伤痕。 左颧骨、额头、鼻梁中央、左下巴,全是碎石划破的伤口。 还有他的肩膀、脖子、手臂…… 沈丹清视线从一道道伤口划过,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傍晚下着瓢泼大雨的时候。 他一只手抓着绳梯,一只手为她挡下一块又一块滚落的碎石。 觉察到自己的眼眶好像有些泛红。 她赶紧背过身去,深吸一口气。 整理好心情,她拿起曳月备好的棉纱沾上烈酒,一点一点为他擦去伤口上的灰尘和碎屑,再将止血生肌的药粉洒上,最后用纱布将伤口包扎好。 整个过程,她的动作都很轻很柔。 因为专注,她一句话也没说。 顾重渊坐在她面前,也没说话,只静静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将顾重渊手背上最后一道伤口包扎好后。 沈丹清问他:“为什么不躲开呢?难道不疼么?” “……” 烛火映照在沈丹清的眼里,叫她的眼眸格外闪亮,亮得有些灼眼。 顾重渊将他的手,从沈丹清手里抽回来,“几块石头罢了。有什么疼的。” 又是这种轻描淡写、浑不在意的回答。 沈丹清心里生出一团无明火,她用力将他的手拉回来,狠狠在他手背才被包扎好的伤口上猛摁一下。 “嘶——” 顾重渊没想到她会忽然用力,更没想到她敢这样对他,一时激得倒抽一口凉气。 他沉了眼瞳,正欲问她这是何意,就看到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不就是几块石头割出来的伤么?不是不疼么?那你喊什么啊?” 因为顾忌他未来的身份,沈丹清在他面前一向都很克制,谨慎。 今天,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一副呲牙咧嘴、张牙舞爪的样子。 顾重渊有几分诧异,又有几分兴趣。 他好整以暇凝了眼瞳,想听她还要说什么…… 第48章 四姑娘是担心公子你的安全 “兄长今日舍身相护,丹清心里很感激。可是—— “你怎么能完全不顾你自己呢?!” 被昏黄烛火映浅浅笼罩的沈丹清,脸上是少有的气愤。 不过,除了愤怒,顾重渊还恍惚从她眼底看到了完全不加掩饰的担心。 可,她在担心什么? 顾重渊还想问她。 沈丹清已经甩开他的手,转身退出了房间。 屋子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好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二公子……” 听到动静,簪星小心翼翼走了进来。 她对顾重渊说:“公子,你别怪四姑娘。今日,公子护四姑娘周全,四姑娘心里是感激的。” 感激? 顾重渊轻嗤一声。 想到她瞧着他愤怒的样子、讥讽的语气还有那张牙舞爪似要吃人的架势,那也叫感激? “是真的。” 簪星说:“公子将四姑娘从崖底背上来之后,奴婢在马车里给四姑娘换衣裳,奴婢摸到四姑娘的脸,四姑娘似乎是哭过了……” 她……哭了? 顾重渊愣怔一刻,细细一想,这才后知后觉想起,山石停止滚落之后,他顺着绳梯往上爬时,好像的确有点点温热的“水滴”时不时打在他的后脖子。 那时候他没有在意。 现在听簪星一说…… 顾重渊眼眸缩了缩,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屋子里,簪星的声音还在响起:“四姑娘是担心公子你的安全,才会那样说的。四姑娘是真的将公子当作了家人关心……” 不过,在顾重渊耳里,簪星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浅。 最后,他耳畔只剩下了沈丹清斥他的那句“你怎么能完全不顾你自己呢”。 顾重渊眯起深深的眼眸,看向沈丹清离开的方向,一点一点将手握紧了…… - 第二日。 沈长平天不亮就去了书院。 过去,他是要在府里和珠珠儿一起用了早膳,再由珠珠儿亲自送他去大门骑马的。 今日,他像要逃避什么,早早来到书院,想让自己一个人待着,冷静一下心绪。 但。 “他怎么来了?” “谁知道啊!做出了那种事,他还敢来书院,脸皮也真是够厚的。” “是啊!不能参加明年的科考,必须多等三年。这事儿若发生在我身上,我早崩溃了。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才敢舔着脸继续来书院!” 听到同窗们在议论自己,本就不爽的沈长平一下怒了。 “哐!” 沈长平抄起手边的砚台,朝那几个读书人砸过去。 “一个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东西,给老子把嘴巴放干净点!!” 被他砸中的学生立刻淬了一口。 “我呸!沈长平,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现在名声都烂了,你横什么呢!” “就是!新阳公主都说了,你品行不端、谋害胞妹,简直枉读圣贤书!!我们都以有你这样的同窗而感到耻辱!” 不过一夜。 沈长平的“英勇事迹”就在京城里传开了。 堂堂侯府公子,居然派人欺负自己的亲妹妹,还差点把人给害死了,实在是丧心病狂、不配为人! 新阳公主罚他明年不许参加科考,都算罚得轻的。 要他们说,像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配科举入仕、当朝为官! “你们!你们给我闭嘴!!” 沈长平来书院是想躲清闲的,谁知平日里和他插科打诨、称兄道弟的同窗们竟这样落井下石! 他气得五脏六腑都在疼,攥紧拳头,猛冲上去,抓住闹得最凶的那个学生的衣领,正要教训他—— “吵什么!都在吵什么!!” 夫子来了。 “这里是书院,是让你们读书修身的地方,不是供你们打架对骂的菜市场!都给我安静些!” 夫子吹着胡子瞪着眼把他们分开,罚那几个闹事的书生到外面去背书省过。 接着,夫子看着沈长平摇头叹气:“长平啊,虽说你平日的功课不是书院里最好的,但,凭你的能力,中个举人,甚至多多努力考个进士也不是没可能。可你怎么……” 夫子摊开手掌,愈发长叹一声:“你怎么能那么糊涂,犯下那样的大错?!” “夫子!” “长平你回去吧。” 新阳公主下令不许沈长平参加明年的科举,书院自然不敢冒着得罪公主的风险留他继续在书院读书。 “你回去自己好好读书吧,只要你不放弃,四年后你还有机会的。” 夫子最后劝他一次,挥挥手,下了逐客令。 “!!!” 沈长平面色惨白,双脚踉跄,一下跌坐在地上。 完了。 沈长平终于意识到,这次的事情到底有多严重了…… 他浑浑噩噩从书院出来。 他往外走一步,书院里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就如一根根锐利的针,一下一下扎在他的心上。 扎得他心头流血,浑身发抖。 “哥哥!” “哥哥,你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沈长平抬眼看到沈明珠正站在书院大门外等他。 以前,他不止一次和她说过,希望她能抽空来书院等他回家。 可沈明珠总说,书院里都是外男,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被那么多人看见不好。 今天,她终于来到书院门口等他。 沈长平觉得自己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但,看到她那张柔弱如水的脸,他破天荒地觉得有些碍眼。 “……” 沈长平装作没听见,径直从沈明珠身边走开,翻身上马,要回侯府。 沈明珠见状赶紧冲上去拦马。 “哥哥,啊啊啊啊——” 沈明珠忽然冲过来,把马儿吓得一惊,两只前蹄向上抬起,眼看就要朝她娇弱的身体重重踩下来! 沈长平赶紧勒住缰绳,将马停下。 他翻身下马,过来一边扶沈明珠,一边大吼:“你干什么?!不要命了么?!” “哥哥……我……我……” 被沈长平这么一吼,沈明珠眼睛一下就红了。 盈盈的泪珠在她眼眶里打转儿,而后,“吧嗒、吧嗒……” 晶莹剔透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行了,你哭什么?” 毕竟是自己疼了这么多年的妹妹,沈长平见她簌簌落泪,还是下意识抬手为她擦去。 而沈明珠…… 在他碰到她脸的一瞬间,好像再也压制不住心里的种种委屈,“哇”的一下大声哭了出来。 “我……我……知道哥哥还在生我的气,所以,我特地来书院找你,想同你解释……可是,可是你…… “你怎么无视我呢……哥哥……你是要断了你我之间的兄妹情谊么?” 第49章 沈长平,你可真不是个男人! 沈明珠很会哭。 她知道自己怎么哭能最大程度叫人心疼、惹人怜惜。 沈长平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心软一刻,要将她抱起来。 “起来说话吧,地上凉。” 但,沈明珠却抓住他的手臂,摇摇头:“哥哥,我知道你怨我昨日没有维护你,还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 “……” 沈长平沉默不言。 一想到昨日的情形,他就觉得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让他喘不上气。 他真的没想到,自己放在心尖疼爱了这么多年的珠珠儿,出事之后居然第一时间就和他划清界限。 她的无情、她的变化,让他心惊肉跳,让他觉得他好像从来都不认识她。 想着,沈长平看她的视线又一点点变得冰冷起来。 “对不起,是我不好。” 沈明珠低下头,哽咽哭泣,果断认错。 沈长平正在气头上,她必须先顺着他的情绪认错,而不能立刻为自己辩解。 “你确实太让我失望了。” 沈长平抽回自己的袖袍,转过身背对着她,不想看到她那双梨花带雨、盈盈落泪的眼睛。 但,他看不见,却能听见。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啪!啪!啪!” 沈明珠不断向沈长平道歉,见他始终不为所动,干脆一咬牙,狠心抽了自己几巴掌。 当她第四个巴掌要落在脸上时,沈长平已经回头拉住了她。 “你这是干什么?!” 他是怪她,却也不是想看她这样自伤身体。 但,沈明珠却挣扎着,还要继续扇自己的巴掌。 她嚎啕大哭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昨天我见新阳公主那样盛怒,我心里真的很害怕。 “虽然父亲、母亲都说,会一直将我视为亲女儿,但我知道,说到底我只是一个留着农妇血液的卑贱养女罢了……呜呜呜……” “你别这样说!” 沈长平听不得她如此自怜自伤,他们从来都没有将她当作外人。 “可这是不争的事实,不是么?!昨日新阳公主那样生气,我真的好怕公主会罚我。” 沈明珠一边哭,一边浑身发颤。 似乎还因昨日之事而害怕、心惊。 “……” 沈长平想到昨日新阳公主的嚣张、跋扈、霸道、不讲道理,甚至,她的宫女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抽他嘴巴子。 珠珠儿从小被他们娇惯着长大,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她心里自然害怕得紧…… 但—— 沈长平虽然明白她的畏惧,却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这时。 “哥哥……” 沈明珠见他神情有一刻松动,立刻拿出她昨晚熬夜做好的新荷包。 “珠珠儿知道错了,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和哥哥站在一起,和哥哥一起承担。这是我做的赔礼,哥哥,你能原谅我么?” 她很有心机地在不动声色间将她被针扎破的手指露给沈长平看。 果然,沈长平见到她手指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怪罪她的心思彻底消散不见了。 “怎么弄的?”他急问。 沈明珠抿着唇,欲拒还迎地摇头不说。 直到沈长平追问几次,她才“不得不”开口:“昨日做这个荷包的时候,我总是分心想到哥哥不愿见我,我怕哥哥从此要与我生分了,所以……” “不会的,不会的!” 沈长平再也招架不住,在心里直骂自己混账。 明明一开始是他想出的主意,也是他派人去做的,出了事,他怎么能怪珠珠儿呢? 沈长平,你可真不是个男人! 他将人从地上抱起来,带着她骑马回到侯府,立刻找来大夫给她看手上的伤。 虽然,绝大多数伤都快愈合了。 但他却再也无法怪她了。 陆氏见他们兄妹和好如初,心里虽然欣慰,却也为沈长平的将来忧愁。 “母亲不必担心。” 沈长平重新恢复了斗志,他说:“夫子说了,凭我的能力,是能考中进士的。三年而已,我等得起。 “只是,还得母亲替儿子张罗,请几位大儒为儿子的西席。” 他只是去不了书院而已,又不是再也不能读书了。 “好,好,”陆氏激动落泪,拍拍他的肩膀,“长平,你放心,母亲一定会请江大儒回来教你的。” 陆氏口中所说的江大儒,是解甲归田的前任太傅。 其学问之深,名声之远,天下闻名。 接着,陆氏也对沈明珠说:“珠珠儿,你也打起精神来。下个月有京城一年一度的春日诗会。” 她若能在春日诗会上拔得头筹,昨日的那些风波也就过去了。 往后京城百姓提到她,就只会说她是春日诗会的第一名。 “春日诗会……” 沈明珠在心里默默念叨这四个字。 是啊,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她的确需要一个能翻身的机会。 过去十几年,父亲、母亲给她请了女先生教她读书,她在琴棋书画上也下了很多苦功夫。 她对自己有信心。 不过…… 沈明珠想到什么眼珠子转了转,她对陆氏说:“母亲,春日诗会让四妹妹和我一起去吧。” “四丫头?”陆氏有些吃惊。 沈明珠点头,“是啊。府里最近闹出这么多事,我好好反省过了,我觉得我身为姐姐该和四妹妹好好相处,这样一家人才能和和睦睦,美满团圆。” “好孩子,真是我的好孩子。” 陆氏将她抱进怀里,“你能这样为侯府上下着想,不枉费母亲疼你一场。你放心,母亲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怎么会委屈呢,我一点也不委屈。” 沈明珠盈盈笑着。 眼底却有阴恻恻的寒光一闪而过。 春日诗会是考女子文采的地方。 沈丹清那个贱人,从小在乡下长大,连字也写不出几个。 她能有什么文采! 到了诗会上,有沈丹清这个草包在旁边衬托,才能显出她的文采飞扬、气质不凡,不是么? 沈明珠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 云鹤居里。 沈丹清得知沈明珠下个月要带她去春日诗会,一下就猜出她的目的了。 沈丹清摇摇头:“又是这些老掉牙的伎俩,真是无聊。” “那姑娘要提前准备么?”陈妈妈问。 沈丹清不在意地摇摇头,“有什么好准备的。” 诗会第一名又不能当饭吃,说穿了只是叫人暂时脸上添光的虚名罢了。唯一有用的,或许就是往后找婆家的时候,能显出自己的与众不同来。 但。 沈丹清想到上辈子她的好夫君魏初景,是如何欺骗她的感情,把她当小丑一样玩弄于股掌之间,心里便直犯恶心。 这辈子她才没有嫁人的心思! 只不过,有一件事,她真得好好准备一下。 “什么事?” “我想入宫向新阳公主亲自谢恩。” 第50章 五哥?你在瞧什么? 沈丹清一直想不明白。 此前,她和新阳公主并无交际。 新阳公主为何会特地给她下帖子,为何会来侯府看她,又为何会替她严斥沈家人。 她想入宫见一见新阳公主。 陈妈妈把沈丹清想入宫谢恩的想法告诉老太太。 老太太觉得有理,第二天就让康妈妈将永平侯府请安的牌子递进宫里。 很快,宫里传来回信。 新阳公主让沈丹清三日后入宫。 “你要入宫?” 顾重渊得知这件事,特地来找她。 陈妈妈和采菱正在给她挑入宫要穿的衣裳。 十六岁的少女,穿着浅桃色织锦绣荔枝图样的上衫,下身一袭湖蓝拽地织金长裙,再配上一条青绿色轻纱披帛,显得十分清新灵动、活泼好看。 而且,因为只是试衣服,所以,她长长的乌发只是拿最简单的玉簪挽了个髻,脸上也未施加任何胭脂水粉,更加衬出这个年纪女子的清澈如水。 顾重渊将她瞧着,一时微怔。 “嗯。” 沈丹清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自那晚之后,顾重渊就变得格外冷漠疏离。 几次她在院子里碰见他,想同他打招呼,他都径直走了。 后面,祖母让他们去慈心堂用饭,她去寻他,他也不理她。 好像他根本看不见她,亦或者是他单纯不愿搭理她。 见他不愿搭理自己,要入宫见新阳公主的事,她也就没有和他说了。 免得白白讨人嫌。 如今,沈丹清见他还站在她的屋子里不走,硬着头皮问他:“怎么了?兄长有事么?” 自然。 “……” 顾重渊还和前几次一样,将她盯了几眼,而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莫名其妙! 沈丹清在心里腹诽,这人真难伺候! 这时—— “姑娘入宫那日,还戴这支发钗么?” 采菱将那支顾重渊送给她的玉兔发钗递了过来。 姑娘这身妆扮灵动活泼,配这支发钗很合适。 但。 “不要,不要!” 沈丹清夺下玉兔发钗放到首饰盒最底下,而后心烦意乱地随便翻出几条采菱浅粉、鹅黄的发带。 “到时候用这些绑头发吧。” 什么玉兔发钗,一点也不好看! 三日眨眼便至。 因为丫鬟们只能在宫外等候,不能随沈丹清一起入宫的,所以沈丹清跟着公公进宫前,簪星和曳月特地将她拉到旁边。 曳月递给她一个荷包。 “荷包里有黑白两颗药丸,黑色的捏碎能迷晕十五米内的人,白色的服下能抵御各种迷药、迷烟。” 簪星则在她腰带上系上一块双鱼玉佩。 “这块玉佩是中空的,里面有一只小小的袖箭,若姑娘在宫中遇到危险可以射出袖箭,奴婢会第一时间去寻姑娘的。” “……” 沈丹清有些哭笑不得。 她是去向新阳公主谢恩的,怎么搞得她要去赴鸿门宴一样。 不过,念在她们两个是为她考虑,她收下东西,朝她们笑着点点头,还说过几日买天香楼新出的糕点给她们尝尝。 等沈丹清的身影慢慢走远后,簪星撞了撞曳月的手臂,不解问道: “曳月,你说公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这些东西都是公子特地交代给四姑娘准备的,公子怎么不自己给四姑娘?” 曳月摇摇头,“我只懂治病救人,这些藏在肠子里的歪歪绕绕,我是不懂的。” 簪星表示认同,“确实。” 这些的歪歪绕绕确实比起练武杀人难百倍。 - 上辈子,沈丹清嫁进长宁侯府后,也以长宁侯府少夫人的身份入宫赴过宴。 如今,重新走在这长长的宫墙之内,想到过去的事情,她有些恍惚,也有些失神。 没发现领路的公公已经停了下来。 她低头怔怔还往前走,吓得公公猛地把她拉回来,“沈姑娘!在宫里还晃神啊?不要命了?!” 沈丹清抬头,这才看到几位皇子从前面的宫门经过。 她要是没头没脑走上去,冲撞了皇子,可是大罪。 “多谢公公提醒。” 沈丹清低头赔罪,将身子跪得愈发恭敬了几分。 公公见她态度端正,只当她是第一次入宫,被皇宫的巍峨壮阔吓到了,也不再斥她。 公公告诉她:“几位殿下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去文津馆读书的,一会儿等他们走了,我们再走。” “好。” “呼……呼……” 沈丹清轻声应答之时,四周忽而吹起了风。 那风不仅裹着少女娟秀清丽的声音,悠悠扬扬飘了出去,而且,那风还攀上了沈丹清用来绑头发的发带。 一时间,浅粉的、鹅黄的发带,像是活了过来一般,向天空的方向肆意伸展。 “……” 于是,正好经过宫门的五皇子,觉得自己隐约在风声里听到了一道特别好听的声音。 是他的错觉么? 五皇子停下脚步,左右一瞧—— 风将天上的云彩吹散开来,明媚灿烂的光线自天幕倾洒而下,刚刚好映照在沈丹清安安静静跪着的身上。 于是,五皇子便看到,在琉璃碧瓦的宫墙之下,一个妙龄少女,穿得像是新绽的粉色蔷薇,而她头上的粉、黄发带则如同被蔷薇所吸引的翩翩彩蝶。 只一眼,五皇子的目光就被深深吸引了过去,愣在原地,忘了前行。 “五哥,你发什么愣啊?” 走在前头的六皇子见他没跟上来,痴愣愣的不知在看什么,便折回来顺着五皇子的视线也想看看。 “怎么了,五哥?你在瞧什么?” “没!没什么!” 见六皇子朝自己这边阔步而来,五皇子心里猛地一缩,赶紧往前快走几步,按住六皇子的肩膀,生拉硬拽般拉着他往文津馆去。 “五哥,你怎么了啊?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奇怪?!”六皇子很是不解。 五皇子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但,他心里有一道声音不断告诉他,方才他看到的,不能让其他人也看到。 那幅画面,忽然就变成了他想好好藏起来的世间珍宝。 到了文津馆后,五皇子进去前特地叫来贴身伺候他的小太监。 “去打听打听,今日可有哪家大人的千金入宫。一会儿太傅授完课后,我就要知道……” 第51章 他确实对你很上心 沈丹清到新阳公主的清凉殿时,新阳公主正在投壶。 新阳公主歪歪斜斜倚在美人榻上,手里拿着箭矢,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壶口掷去。 五六支箭矢,只投进了一支。 见她来了,新阳公主立刻来了兴趣,招手让沈丹清到她身边坐下。 沈丹清不敢造次,先跪在地上恭敬行了大礼,“臣女拜见新阳公主,新阳公主金安。” “……” 见她老老实实、恭恭敬敬行礼,新阳公主脸上划过几分失望。 在她想象中,沈丹清从小在乡下长大,应该和京城里这些一板一眼、满嘴规矩的闺秀千金不一样。 谁知道…… 真是没趣! “起来吧。” 新阳公主摆摆手,语气已经很淡了。 沈丹清微微颔首,在旁边的小圆凳上坐下,向新阳公主表达她的感激之情。 “行了,行了,翻来覆去总是这些话,无聊死了。” 新阳公主失去耐心,干脆直接问她:“我问你,你回京之后,是怎么被人排挤、算计的?你同我说说。” “?” 沈丹清惊讶一刻,没想到新阳公主会这么直白地问她。 这时,她的余光也看到旁边的地上散落着好几本翻了一半的话本故事。 沈丹清脑子里立刻冒出一个想法。 公主莫不是在宫里憋得太久了,想找些乐子? 新阳公主见她不说话,再催了几次。 沈丹清便直言说:“公主聪颖无双,身在宫中也能知晓臣女在家中的日子并不好过。只不过,那天的情形公主也亲眼瞧见了。以前的日子就算再难,也无法同那天相比。” 新阳公主垂了垂眼,“这话倒不假……” 后宅的手段,左不过是克扣几口吃食、故意给她破衣烂衫。 和那日将她连人带马车坠下山崖相比,确实是小巫见大巫,没那么有吸引力了。 可是! 新阳公主沉了脸。 她好不容易见着沈丹清,以为自己能听点不一样的趣事,结果却—— “公主殿下,”沈丹清眨眨眼,“臣女在乡下的时候救过一位姑姑。臣女照顾那位姑姑养伤的时候,姑姑同臣女讲过许多新奇有趣儿的故事。公主若是愿意,臣女愿意讲给公主听。” “不必了。” 新阳公主摆摆手。 京城里大大小小的话本故事她都看过了、听过了。 沈丹清从小待的那个什么甜水村,又穷又偏僻,能有什么新奇的故事? 沈丹清却说:“公主真的不想听听么?有秀女成为太后的故事,有流落民间的公主认祖归宗的故事,还有海船在大西洋上撞上冰山、沉入大海的故事。” “等等!你,等一等!!” 新阳公主被“大西洋”三个字吸引,问沈丹清什么是大西洋。 沈丹清摇摇头,她也不知道什么是大西洋。 这三个字是那位姑姑告诉她的,姑姑说就当一个胡编乱造的名字听好了。 “公主既然对这个有兴趣,那臣女讲给公主听?这是一段才子佳人缠绵悱恻的动人故事,还挺特别的呢!” 新阳公主瘪瘪嘴,浑不在意,“能有什么特别的?左不过是才子佳人经历一些波折,最后在一起的故事,都老掉牙了。” 但—— 沈丹清眼眸一沉,“不,他们最后没能在一起。才子死了,佳人还另外嫁了人,活到了一百多岁。” 新阳公主:“哈???” 佳人没有为才子殉情,双双化蝶什么的么? 那确实挺不一样的。 “说来听听!” 沈丹清让清凉殿的小宫女拿来瓜子、花生、各种糕点,还有好几张干净的手帕,带着新阳公主到外面的桃花树下坐着听。 新阳公主瞧见那些帕子,诧异一刻:“听故事要手帕做什么?” “公主,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沈丹清坐下后,细细回想一番,按照大周人说话的习惯,将那个泰什么克什么的故事娓娓道来。 “李杰克四海为家,温萝丝家道中落,他们门不当、户不对,却在命运的推动下,在前往他国的海船上相遇……” 新阳公主从未听过这样的故事,很快被吸引。 她虽没见过冰山是什么,可听说海船撞上了冰山,她担心地抓紧帕子。 听到温萝丝的未婚夫恼羞成怒,要用利箭射杀李杰克,她大骂一声无耻。 最后,听到李杰克身体冻僵,沉入大海,新阳公主彻底懵了。 “他们才认识了不到两天就天人永隔了?!为什么?!!” 新阳公主一边拿帕子擦眼泪,一边哭道:“我不能接受,你必须给我把故事结局改了!就算最后变成烂掉牙的话本故事,本公主也要他们永远在一起!!” “公主……” 沈丹清轻轻拍拍新阳公主的肩膀,温声劝她:“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李公子一直在温姑娘心里,他一直都陪着她……” “我知道是这样的,可是……可是……” 新阳公主这样的年轻姑娘,真的很难不被这样生死相许的真挚情感所打动。 她哭完之后,觉得自己仿佛经历了一场不同的人生。 她拉着沈丹清的手,说:“你那位姑姑讲的故事,确实不一样,你再给我多讲几个!” 可是—— “公主,已经夜深了。臣女该回去了。” 新阳公主抬头,这才发现弯月已经爬上了夜空。 可她不想放沈丹清回去,“你今夜留在宫中吧!我们彻夜畅谈!” 沈丹清有些为难,“公主若是想听故事,臣女后面入宫再讲给公主听,好么?臣女离家一日未归,家里人会担心的。” 新阳公主嗤她,“你家里那些长辈,没一个是真心待你的。他们与其说是为你担心?不如说是担心你在宫里惹了祸,连累到他们吧!” “额……” 沈丹清咋舌。 新阳公主还是这么一针见血。 不过…… 沈丹清想到了一张冷峻的脸,抿抿唇说:“公主说的是,臣女在侯府确实像个外人。但是,二哥哥待我还是好的。” “你二哥哥?哦,你说的是永平侯府那个养子吧?” 新阳公主想到沈丹清坠崖受伤那日,的确有个男子着急将她抱了回来,他看着她的视线里全是担心。 新阳公主“嗯”了一声,点点头,“他确实对你很上心。” “……” 对她很上心么? 沈丹清眨眨眼,没有接新阳公主的话。 最后,她向新阳公主再三保证,她回去之后会每天给她写信,将那个姓甄的秀女成为太后的故事写成话本子给她看,新阳公主这才答应放她回家。 走之前,新阳公主还“威胁”她说,她要是敢食言,她就冲到永平侯府抓她! 沈丹清哭笑不得,连连称是。 从清凉殿出来,沈丹清长长舒了一口气。 累。 太累了。 “沈姑娘,这边走吧。” “有劳公公领路了。” 沈丹清跟着小太监,一路往西华门去,准备出宫。 谁知,途径御花园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道道男人的求救声—— “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第52章 路边的野男人不能捡 深夜呼救,不是危险,就是有诈。 沈丹清凭着话本故事里的经验,下意识装没听见,还快走几步,生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可,送她出宫的小太监却认出了那声音。 “好像……好像是五殿下在求救。” 小太监提着宫灯寻声而去,果然在一块高大的太湖石后面发现崴了脚的五皇子。 五皇子赵晏见到他们,准确来说,是看到跟在小太监身后的沈丹清的那一刻,赵晏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不同于白天那株在琉璃宫墙下鲜艳灵动的蔷薇花。 夜晚的月光如梦似幻,朦胧迤逦,叫沈丹清整个人平添一分娴静、淡雅,宛如迎月而绽的幽昙。 真好看。 五皇子黑黑的眼瞳跳动着,觉得眼前的姑娘比他早上远远瞧见的还要好看。 “五殿下?五殿下?” 小太监唤了好几声,赵晏都没理他,吓得小太监白了脸色:“五殿下,您莫不是伤着脑袋了?奴才这就为您去请太医!” “欸,欸!我没事儿,你回来,不必传太医。” 赵晏叫住小太监,呵呵傻笑两声。 “方才我从文津馆出来,见月色如水,找个地方安静赏月,便屏退了左右。谁知,一时瞧得入了神,不小心从太湖石上摔了下来。” 沈丹清:“……” 那块太湖石,有两层楼那么高,样式险峻、造型奇特、几乎没有落脚地。 五皇子不去亭台楼阁赏月,却爬到这石头上,怪不得会摔下来。 “让你们见笑了。” 赵晏补上一句。 小太监可不敢领受,扑通一下就往地上跪,满口说着“五皇子折煞奴才了”。 沈丹清朝赵晏屈膝行了礼,低头说着恭维的场面话,“人都有不小心的时候,五皇子不必放在心上。” 听到她的声音,她的安慰,赵晏眼睛更亮了,“你真这样觉得?听你这样说,那本皇子就放心了。” 沈丹清:“???” 这五皇子从太湖石上摔下来的时候,真的没有砸到头么? 说话怎么莫名其妙的? 小太监本想让沈丹清在这里等一等,他先送赵晏去太医院,而后再来送她出宫,赵晏却大手一挥:“不必了,我只是扭了脚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我也要出宫,一起走吧。” “……” 沈丹清抿抿唇,站在原地,想等赵晏走前面,她在后面不近不远处跟着。 赵晏过来要拉她,“宫门要下钥了,别傻愣着了。” “多谢五殿下提醒。”沈丹清不动声色往旁边躲开,再向赵晏屈膝行了礼,“五殿下先行,臣女跟在后面就行了。” 见她躲着自己,赵晏心里也不恼,只想着,这十五六岁的姑娘可真有意思,像是有些害怕,又像是在害羞。 出宫的路上,赵晏时不时就会同她没话找话。 问她是哪位大人的女儿,问她入宫是来做什么的,问她觉得大内皇宫怎么样…… 沈丹清尽量用最少的字回答赵晏的问题。 免得说错什么,也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可赵晏的问题没完没了,到了后面,沈丹清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 她记忆里,上辈子的五皇子不是话痨啊!难道他真的摔坏了脑袋,性格都变了? 终于,在赵晏想问她叫什么名字的时候,沈丹清如看见救命稻草般,看到了等在西华门外的侯府马车。 她赶紧转身向赵晏拜别:“五殿下,臣女的马车和婢女在外面等着了,天色已晚,臣女就先告辞了。” 可,她才往前小跑几步,赵晏的声音又从后面传了过来。 “马车?正好!本皇子的腿扭伤了,不便骑马。沈姑娘,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本皇子搭个便车?” 不方便! 当然不方便!! “……” 沈丹清真的有些无语了。 她就说了,深夜呼救,不能理;路边的野男人,更不能捡! 一捡一个麻烦! 可赵晏是五皇子,她根本无从拒绝,只能咬着后槽牙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承蒙殿下不弃,殿下愿意乘永平侯府的马车,是侯府的福气。” 罢了。 大不了一会儿她把马车让给五殿下就是了。 簪星、曳月等了整整一日,见她终于出来了,赶紧拿了披风给她围上。 “姑娘一切都顺利么?” “新阳公主将姑娘留到这么晚,可是有为难姑娘?” 沈丹清摇摇头,“我没事,一切都好,只是……” “这就是沈姑娘你的马车么?” 赵晏跟了上来,见沈丹清的马车看着不够大气敞亮,一下蹙了眉。 太傅授完课后,他的贴身太监就将沈丹清的情况打探清楚了,他知道她在永平侯府总是受苛待,所以,瞧着这马车,愈发替她委屈。 沈丹清不知道赵晏心中所想,只是咬了咬牙,在心里腹诽:他要是觉得不好,可以让宫人给他备马车的!他真的不用余尊降贵、委屈自己乘她的破马车的! 但—— “叨扰沈姑娘了。” 赵晏十分自来熟地来到马车前,伸手掀开马车的帘子,正要往马车里钻,却猛然发现马车里居然还有一个人! 而且还是一个男人! “……” 顾重渊目光对上赵晏视线的一刻。 两个男人立刻从彼此的表情和眼神里领会到,对方和自己一样,都对外头那个姑娘格外在意。 “兄长?你怎么来了?” 沈丹清没想到顾重渊居然在马车上。 簪星说:“姑娘一整天都没从宫里出来,公子有些担心——”所以,特地来西华门等姑娘。 “多嘴。” 顾重渊声音幽幽,打断簪星后面的话。 沈丹清心不由跳了跳,他是……特地来等她的? “沈姑娘,这位是……” 赵晏稍稍眯了眼眸。 虽然沈姑娘唤马车里的人为兄长,可他能感觉出来,沈姑娘的这位“兄长”似乎不像寻常兄长那般简单。 果然,沈丹清答说:“五殿下,他是我祖父早年收养的孩子,是侯府的二公子。” “哦……” 赵晏脸上扬起一分笑,语气却带上了几分剑拔弩张、针锋相对。 “原来,你就是那个侯府养子啊。” 赵晏特地将“养子”两个字咬得很重,似乎在说,他不过一个寄人篱下的养子,根本不足为惧。 “……” 顾重渊眼角凝上一分浅笑,幽幽从马车上下来,颀长的身影挡在沈丹清身前,将赵晏和她隔开。 气势大开大合地对上赵晏的眼睛。 “没错,我就是那位养子……” 第53章 不三不四的人少招惹 两位年轻气盛、各有风采、气质不同的男子,在月色之下,对峙而立。 他们虽然什么话也没说,可,他们之间的气势却已在眨眼间来来回回厮杀了上百个回合。 谁也不退。 谁也不让。 沈丹清不知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在瞪什么,“咳咳”两声,提醒赵晏时候不早了,早些回五皇子府吧。 赵晏脸上立刻噙上一抹温煦如风又夹杂着几分隐隐得意的笑意。 他点头说:“沈姑娘说的是,本皇子伤了脚,不便久立,多谢沈姑娘关心。” 沈丹清:“?” 不是,她什么时候关心他了? 但—— 顾重渊:“……” 赵晏的话,像是一根刺,故意往他心里最在意的地方刺。 顾重渊回头,用似有乌云翻滚的深深目光往沈丹清身上锁住。 赵晏见状,上了马车,愈发眉眼带笑,如同温润玉石般,朝沈丹清伸出手。 “沈姑娘,春夜风寒,你一个女孩子,不便多吹凉风,不如也到马车上来同我——”共乘。 “哗!” 顾重渊冷着脸,大手一挥放下车帘,将赵晏那张阴险狡诈的脸挡得严严实实。 他说:“五殿下仁厚,为四妹妹考虑,四妹妹本该谢恩遵从,但,四妹妹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不便与殿下同乘一辆马车,还望五殿下恕罪。” 言落,顾重渊立刻扫了车夫一眼,“去五皇子府!” 不给马车里的人多说一句的机会。 将赵晏送回五皇子府后,顾重渊朝赵晏抱拳行了礼,转身就把沈丹清抓进了马车。 安静的夜里,马蹄声阵阵,格外明显。 赵晏站在五皇子府门口,看着那辆不起眼的马车渐渐驶远,他脸上和煦的笑容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他慢慢眯起双眼,“真是个多事的养子……” - 回永平侯府的路上,顾重渊坐在沈丹清对面,沉默着不说话,只一直定定地将她看着。 沈丹清被他瞧得有些头皮发麻,周遭的气氛也压抑低沉得叫她要喘不上气了。 她抿抿唇,刚唤了他一声“兄长”。 对面的男人就冷着声音说:“以后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少招惹。” 沈丹清咋舌,那可是皇子! 也就他敢说当今皇上的儿子是不三不四的人! 看出她眼底的不服气,顾重渊眼瞳微缩,“怎么,四妹妹才见了他一次,就已经觉得五皇子是个好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沈丹清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不接这话头,另外说:“我没有招惹五皇子。是我出宫的时候,正好碰到五殿下扭了脚。” 五皇子要同她一起出宫,她总不能冒着激怒皇子的风险拒绝他吧? “……” 听了她的描述,顾重渊心里有了答案。 赵晏是故意在她出宫的必经之路崴了脚等她的。 不然,堂堂皇子,身边怎么可能连个近身伺候的太监也没有?又怎么可能深夜十分,在御花园里崴了脚还没人发现? 顾重渊视线重新落回到沈丹清身上。 看着她今日所穿的衣裙、画的妆容、戴的首饰、绑的发带…… 他恍惚惊觉。 原来,从前那株被泥土遮蔽、毫不起眼的小花,早在不知不觉间绽放出最绚丽多彩的颜色。 往后,她的光彩只会越来越耀眼,再也遮蔽不住。 引来更多恼人的蜜蜂…… 赵晏方才挑衅说的那句“原来,你就是那个侯府养子啊”,在他耳畔刺耳回响…… 顾重渊慢慢将双手攥紧…… - 马车在永平侯府大门停下。 顾重渊不等车夫架好矮凳,便径直将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沈丹清面颊无端一红,正想说她可以自己下马车的,父亲沈彦淳劈头盖脸责备的话已经冲她甩了过来。 “你是不是惹了什么祸,得罪了新阳公主?不然,新阳公主好好的为什么要把你留在宫中,这么晚才放你回来?!!” 将犯了错的大臣留在宫中,直至夜深才放人,是皇上惯用来敲打、警示朝臣的手段。 前几日,因为沈长平那事儿,朝臣没少说他的闲话,还有言官谏言说他治家不善。 若是,四丫头今日入宫开罪了新阳公主,他岂不是又要跟着倒霉?! 如此想着,沈彦淳愈发着急,冲着沈丹清再急哇哇吼:“孽女,你倒是说话啊!你在新阳公主宫里到底闯了什么祸了?!” “好了,好了,老爷你消消气。”陆氏上来假模假样劝了几句。 而后,她叹气对老太太说:“母亲,四丫头虽说跟着伊嬷嬷学了几日规矩,但,到底时间太短了,有些习惯一时间改不了。往后,还是少让四丫头出去吧。” 上次就是因为她入宫赴宴,才闹出了那样大的祸事,最后,白白叫长平遭了罪,要多等三年才能科考。 今天也是她! 这丫头就像扫把星一样,一离开侯府就惹事,真不能再让她出去了! 沈丹清:“……” 其实,她今天入宫去见新阳公主还是挺高兴的。 可,还真是应了新阳公主的那句话。 她的这些所谓的“家人”,对她没有一丁点的关心。 他们只担心她有没有连累到他们。 她才刚下马车,还没踏进侯府大门,他们便急不可耐地骂她、斥责她,认定她一定在宫里犯了错、闯了祸。 沈丹清冷了面容,平静到极致的目光,慢慢从沈彦淳、陆氏骂骂咧咧的脸上划过,再看到在旁边等着看她出丑的沈明珠和沈长平…… 沈丹清忽然“呵”的一声笑了。 他们既然这么着急、生怕她闯了祸,好啊,那就让他们急死算了! “孽女,你还笑得出来?!” 果然,见她笑,沈彦淳更气。 然。 沈丹清脸上笑意再多几分,她往前走了几步,对上沈彦淳的眼睛。 “父亲,母亲说的是。女儿在宫里闯了大祸,连累了侯府。等着吧,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永平侯府传旨,要砍我们所有人的头了!” “你!你说什么?!!” 沈彦淳懵了。 陆氏呆了。 抱着看好戏心态的沈明珠、沈长平也僵住了。 假的吧? 沈丹清这个讨厌鬼说的一定是假的吧?! 就算她真的惹了新阳公主不悦,也不至于会叫侯府所有人都要跟着她砍头啊? “沈丹清!你别吓唬人!你说清楚,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沈长平想问清楚。 沈丹清却直接绕过他,大步回云鹤居。 现在知道好好问她了? 哼,晚了! 踏进侯府大门的一刻,沈丹清特地朝他们摆摆手,声音高扬补上一句: “大公子,木已成舟,现在问这些也晚了。你还是回去抓紧时间多吃几口饱饭,免得当个饿死鬼!我可回去洗干净脖子等死了!你们也早做准备吧~!” “你,你——噗——” 沈彦淳气得吐血,晕过去了。 第54章 丹清,你别怪爹爹了,好么? “老爷,老爷你醒醒!” 陆氏一边猛掐沈彦淳的人中和虎口,一边在心里骂沈丹清不孝女,扫把星! 这丫头回来之后,家里就总没好事。 “母亲!四妹妹她,她刚才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沈明珠害怕极了。 满脑子只有她不想被砍头,她不想被沈丹清那个贱人连累,根本不管沈彦淳有没有事。 陆氏心里也拿不准。 “唔……唔……” 沈彦淳被掐醒了。 他双眸失神,显然还没彻底缓过来。 这时—— “公公,再往前走就是永平侯府了……” 夜色里,有太监打扮的人远远朝他们走来,嘴里还念叨着“永平侯府”几个字。 见此情景,沈明珠想到先前沈丹清说很快就会有人来传旨,要砍他们所有人的脑袋,被吓得“啊啊啊啊”叫出了声,踉跄跌坐在地上。 才刚醒来的沈彦淳,心中绝望万分。 “难道……永平侯府真的要被那孽女害得大难临头了么?” “这里就是永平侯府?你们就是沈家四姑娘的家人?奴才是来传旨的。” 赵晏的随侍太监,王洵,站定之后按照赵晏的吩咐,笑呵呵地同他们打招呼,想给沈姑娘的家人留个好印象。 王洵不知道。 此时此刻,他那热络的笑意,落在沈彦淳他们眼里,完全是追魂夺命的催命符。 尤其是他说出的“传旨”二字,更是叫他们所有人双腿发软、心跳如鼓。 王洵觉得他们好生奇怪。 “奴才是代表五殿下给沈四姑娘送谢礼的,你们怎么吓成这样?” “五殿下?给沈丹清送谢礼?” 陆氏听不懂了。 四丫头今日入宫不是去拜见新阳公主的么? 五殿下好端端的为何要给她送谢礼? 还有,王公公不是来治永平侯府的罪的么? “治什么罪?侯夫人你在说什么?” 王洵往后面一指,“喏,这是五殿下让奴才给沈姑娘送来的谢礼。” “啪啪啪!” 王洵击掌三下,就有车夫赶了一辆马车过来,停在永平侯府大门口。 马车样式华丽、布置精美。 铺了狐狸毛毯,摆着紫檀桌,车壁上挂着的香囊里,装了宫里最好的沉水香,叫整辆马车香气悠远,气质清洌。 马车的窗户是用蜀锦做的车帘,窗户上还挂上好几个七彩琉璃制成的小铃铛,随着马车发出“铃铃铃铃”的清脆声响。 一看就是按照姑娘家的喜好特地装饰的。 然而,这还没完—— “你就是沈姑娘的父亲,沈侯爷?” 说话间,新阳公主身边的大宫女,虹霓,也带着一行太监来了永平侯府。 虹霓一招手,小太监们一一捧着东西上前。 “今日沈姑娘入宫,同公主殿下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公主特令奴婢给沈姑娘送些礼物。 “这几个食盒里的,是新阳公主赐给沈四姑娘的糕点;这几个盒子里的,是新阳公主赐给沈四姑娘的首饰和小玩意儿。” “这……这……” 看到这些赏赐,沈彦淳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拿鞋垫子猛抽几下,疼得厉害。 原来,四丫头入宫不仅没有招惹祸事,还得了新阳公主的赏,得了五殿下的答谢。 而他,却在她刚回家之时,直接劈头盖脸对着她就是一顿斥骂。 一句关切的话也没有…… 旁边。 沈明珠瞧着华丽的马车,精致的食盒,心里嫉妒,心中不甘,袖子底下的手指都快绞成麻花了。 臭丫头!臭丫头!臭丫头!!! 她不会让她永远这么得意的!!! 等着瞧吧,到了春日诗会,她一定会把这个贱丫头踩进泥土里。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沈明珠才是最耀眼的存在! - 送走王洵和虹霓后,沈彦淳立刻火急火燎赶到云鹤居。 他想问沈丹清她入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尤其想知道她和五殿下之间的事。 但,看到他满脸关切的模样,沈丹清只冷冷笑了笑。 “原来,父亲也会有关心丹清的时候啊?”她歪了歪脑袋,浅浅说:“我还以为,父亲不管什么时候见到女儿,总会觉得碍眼、多事呢。” “我……” 沈彦淳被她说得脸上臊得厉害。 他知道,她是因为方才他在大门口吼她而心里委屈,所以…… “好孩子,好孩子,是爹爹错了。” 沈彦淳难得放柔了语气,像天下间所有的慈父那般轻轻哄她。 “爹爹不是见你一直没回来,心里太着急了,才会口不择言么?爹爹真的不是有意的…… “爹爹同你保证,往后,爹爹会多关心你,会更重视你。丹清,你别怪爹爹了,好么?” “……” 沈丹清定定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神思有一刻的恍然。 上辈子,她也时常见到沈彦淳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只不过,沈彦淳温和的一面,从来都只给沈明珠一个人。 沈彦淳见到她,脸上只有毫不遮掩的厌恶。 那时候,她躲在角落里,看着沈彦淳将沈明珠捧在手心里,她很羡慕,真的很羡慕。 每晚睡觉之前,她还会在心里期盼,是不是只要她努力学着变成了京城闺秀的样子,父亲也会那样温和地看着她。 只可惜…… 收敛思绪。 沈丹清看着沈彦淳终于对她也露出了关切的模样,她发现,她的内心竟一点波澜也没有。 原来,她真的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啊…… “丹清?好孩子?你告诉爹爹好不好?!” 沈彦淳见她定定瞧着他,以为她被自己的话所打动,便愈发放柔的声音哄她。 他还想要抓她的手。 但—— “哗啦。” 沈丹清往后躲开。 她冷着眼眸,转过身去:“抱歉,我没有什么好和你说的。我也不需要你的那些承诺。 “你若想要扮演好父亲的角色,可以去找三姐姐。她会很乐意同你演好父女情深的戏码。” 而她。 已经不需要他这个所谓的父亲,所谓的家人了。 “我累了,要休息了,你回去吧。” “丹清!沈丹清!!” 沈彦淳见她走得决绝,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发慌、有些不安,仿佛他快要失去什么。 他扯着嗓子大喊几声,匆匆上前想抓住她,却被簪星给拦下了。 “老爷,姑娘说她要休息了,您先回去吧……” 第55章 我拿去书局制成书 云鹤居的大门从里面关上。 将沈彦淳阻隔在外面。 他听到里面有人说话谈笑,他还听到他那个说要去休息的女儿,正乐呵呵地叫来她身边的嬷嬷、丫头,将新阳公主赏下来的糕点分给她们吃。 里面气氛一片温馨、祥和。 他原本也能融入其中的,只是…… 如今的他却融不进去了。 沈彦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自己的院子的。 陆氏见他垂头丧气回来,立刻拧了眉,不满道: “四丫头是不是又说了什么话,惹老爷你不高兴了?我就说了,四丫头完完全全就是咱们侯府的灾星、扫把星!只要有她在一天,侯府就没有一天安生的日子——” “好了!你少说两句吧!” 若是在从前,沈彦淳听到陆氏这样贬低沈丹清,肯定也会跟着附和几句。 毕竟,这个流落乡间十数年的女儿,除了身上留着永平侯府的血,哪哪儿都透出胆怯、懦弱、小家子气,完全不能给侯府增光添彩。 可现在。 这个一直被他们忽视的乡下丫头,竟然能与新阳公主相谈甚欢,能帮了五殿下,叫五殿下记住她。 四丫头变得不一样了。 这些日子,她给他带来了许多惊喜,或许往后,她还能给永平侯府也带来惊喜。 他得将她重视起来才行。 但,陆氏“呵”的一声轻嗤,打破沈彦淳美好的“幻想”。 “老爷,你清醒一点!四丫头如今的风光,和我们有关系么?” 新阳公主也好,五皇子也好。 他们赏的只是四丫头,他们看到的也只有四丫头。 甚至,四丫头回府之后,不仅不主动告诉他们,她今日入宫都发生了什么,甚至还大逆不道、阴阳怪气地说她会连累得他们所有人一起被砍头—— “那是我们的态度叫她觉得委屈,叫她伤了心。”沈彦淳为沈丹清解释。 陆氏却说:“老爷!就算我们确实误会了她,对她说了几句重话。可,她是晚辈,我们是长辈。她应该耐着性子和我们解释才对,怎么能和父母夹枪带棒呢?” 要她说啊。 四丫头还是太不像话、太不懂规矩、太不知道“孝顺”两个字怎么写了。 今天的事情,若是发生在珠珠儿身上,珠珠儿肯定会温温柔柔、如三春暖风一般好好同他们解释。 过后,珠珠儿也不会同他们生气。 这才是乖巧懂事的孩子应该有的样子。 “行了,行了。” 沈彦淳被陆氏说得心烦,挥挥手,一个字也不想再听,转身就去睡了。 - 沈明珠受了昨晚的刺激,第二天一大清早就起来读书、作诗。 距离春日诗会还有一个多月,她一定会抓住这次的机会! 陆氏见她这样刻苦、认真,心里很是欣慰,让人换着花样给她炖鸡汤、参汤、燕窝给她补身体,还特地给她多请了两位女先生,帮助她达成心愿。 “……对了,江大儒那边有消息了么?” 陆氏问她的陪嫁嬷嬷。 长平要在家里读书这件事也得抓紧了。 嬷嬷答说:“已经派人去江大儒的老家去请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了。夫人放心吧,咱们备下了重礼,江大儒应该会答应的。” “唔……” 陆氏想了想,特地吩咐嬷嬷,“你给咱们的人传信,一定要把江大儒请到,不管要花多少银子,府里都能拿出来。” “是。” 嬷嬷低头应下,“夫人真是全天下最好的母亲,这样为大公子和三姑娘筹谋。” 陆氏摇摇手中团扇,“自己的孩子,自然是得自己疼的,哦,对了……” 话说到一半,陆氏还是免不了想到沈丹清。 便顺便问了问嬷嬷沈丹清这些天都在做什么,“……下个月,她也会去春日诗会,她有没有抓紧时间读点书、读点诗?” 陆氏知道沈丹清在乡下没读过书,所以,她根本不抱希望沈丹清能在春日诗会上出彩。 她只希望她不给永平侯府丢人就行。 嬷嬷说:“四姑娘这几日,每天都花了很多时间给新阳公主写信,不知在写什么。” “每天都写?” 陆氏眼底划过几分不满,将手中团扇狠狠往膝盖上一放,咬牙说:“这个四丫头,真是不让人省心!她以为新阳公主赏了她几盘糕点,送了她几盒首饰,就是看得起她了? “她这样每天给新阳公主送信,巴结的心思未免也太重了!若是惹了新阳公主不悦,岂不是又会连累侯府?” 不行! 陆氏赶紧让嬷嬷告诉门房的下人,不许他们帮沈丹清送信了。 然而,陆氏却不知道,新阳公主才是每天都期盼收到沈丹清信的那个。 这天,新阳公主跟着太傅上完课回来,却没从虹霓那儿拿到最新的故事,着急得不得了。 忙催虹霓亲自去问沈丹清怎么回事! 要是她沈丹清敢偷懒,她可真要亲自去永平侯府抓人了! “妹妹这是要去永平侯府抓谁?” 路过的五皇子,赵晏,一听到永平侯府四个字就打起精神来。 他这个妹妹可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她若是要找别人的麻烦也就算了,若是她要找沈姑娘的麻烦,他可得拦一拦。 “五哥……我……没,没什么……” 新阳公主遮遮掩掩,不想让旁人,尤其是不想让皇祖母知道她在看沈丹清写的话本子。 不然,皇祖母肯定会说她不务正业、只知道读乱七八糟的书。 可。 赵晏见她遮遮掩掩,心里越是担心得紧,几步走到新阳公主身边,将她藏在身后的书页夺了过来。 “皇兄看看,你藏的是……” 赵晏扫了一眼,“这是你新得的话本子?怎么是不成册的?” 新阳公主见瞒不住了,赶紧把赵晏拉到角落里,让他千万别说出去。 “……这是我新结交的好朋友给我写的,要是让皇祖母知道,皇祖母肯定会罚她!那我就对不起她了!” “你还能有新结交的朋友?” 赵晏将她上下看了两眼,京城这些闺秀,哪一个没被她欺负过,她竟还能有新结交的朋友?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五哥,你也认识她的。” “啊?” 赵晏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新阳公主:“就是那天晚上在御花园送你回皇子府的沈丹清啊!” “你说这故事是她写的?!!” 赵晏飞快垂眸,将那几页故事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看了一遍。 他越看,越觉得手里的书页滚烫而热烈。 有意思。 真有意思!! 他没想到,宛若蔷薇、好若幽昙的她,竟能写出这样扣人心弦的故事。 他觉得她更独特、更不一样,更叫人难以忘记了。 “五哥,你赶紧还给我!” 新阳公主见赵晏目光越来越炽热,生怕他不还给她了,赶紧抢回来收好,“这是沈丹清写给我的,全天下就这一份!” “……” 听到她说“全天下就这一份”,赵晏心莫名跳了跳。 他眼珠子一转,对新阳公主说:“好妹妹,这么好的话本子,你就不想整理成书册,往后得空了时时翻阅么?” “五哥,你的意思是……” 赵晏凝眸:“你把稿子给我,我拿去书局制成书,好不好?” 第56章 孤男寡女半夜三更偷偷会面 “五哥,这……” 见新阳公主神情有几分犹豫,赵晏直接从她手里抢过手稿。 “你放心吧,制成书之后,五哥会第一时间给你送来的。沈姑娘新写的章回,我也先送去你的清凉殿。” 说罢,赵晏生怕她反悔一般,赶紧将手稿小心又迅速地揣进怀里,转身快步走了。 - 晚上 沈丹清坐在院子里一边看月亮,一边等簪星回来。 门房将她给新阳公主的“信”拦回来了,是陆氏吩咐的。 说什么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成日与人通信,若传了出去,外头定有闲言碎语。 沈丹清知道陆氏这是故意为难她,也懒得同她分辩,想着让簪星悄无声息送出府就好。 只是,这几日,顾重渊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每日总是卯时出门,深夜才归,簪星也去了。 沈丹清在这里等簪星,想让她把今日的手稿给新阳公主送去,不然,新阳公主肯定会闹。 这时—— “哒!” “哒!哒!” 静谧的夜里,有小石子砸到了她的腿上。 “沈丹清!” “喂!沈丹清!!” 听到院子后面好像有什么人在叫她。 沈丹清闻声看过去,吓了一大跳。 “五?!” 五殿下?! 他怎么在翻云鹤居的院墙? 赵晏见她一下认出了自己,脸上立刻扬起笑,朝她招手。 “对,沈姑娘,是我——欸——欸——” 赵晏一激动,没扶稳,歪歪扭扭就要从围墙上摔下来。 沈丹清赶紧跑过去想扶他,“五殿下,小心。” 但,还是晚了。 “嘭”的一声,赵晏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五殿下,你没事吧?”沈丹清朝他伸出手。 “咳!” 赵晏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拂去身上的尘土,端着皇子应有的优雅仪态,“小小失误,小小失误而已,沈姑娘不用紧张。” “额……” 沈丹清眨眨眼,“对了,五殿下,这么晚了,你怎么会……” 来永平侯府爬院墙? “还不是为了新阳,她今天没等到你的书稿,都要急死了。她不便出宫,就让我来替她问问。 “而且,我还给你带来了一样东西……” 赵晏说话的时候,眼瞳一直看着眼前的姑娘。 沈丹清因为在自己家里,所以,她如今的装扮比入宫那日要简单很多。 若草色的衣裙,样式质朴而淡雅。 头上戴两支青竹玉钗,小巧可爱的耳朵上戴着珍珠耳坠。 整个人瞧着又不一样了。 但,还是一样的好看。 赵晏一时看得有些痴愣,最后那句他给她带了东西,说得很小声,沈丹清只听见了前面半句。 “原来五殿下是来替新阳公主拿书稿的,五殿下待新阳公主可真好。殿下请稍等。” 少女转身朝房间跑去。 清冷迤逦的月光倾洒下来,笼罩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幅美不胜收的仕女图。 赵晏瞧得失了神。 等到沈丹清小跑回来,脸上带着几分红扑扑的红晕,将书稿递给赵晏。 赵晏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劳烦五殿下替我交给公主了。五殿下?五殿下?” “啊,哦!” 赵晏终于将视线从沈丹清身上,移到了她双手捧着的书稿,伸手正要去接—— “沈丹清,你在干什么?!” 清冷的夜里。 一道危险又凌厉的声音,如同利箭划破长空,直直朝沈丹清和赵晏飞射而来。 沈丹清回头一看—— 顾重渊不知何时回到了云鹤居。 他站在那株她特地让人种的银杏树下,树荫浓黑的阴影与他缠绕、与他相融,叫他整个人看上去格外危险。 “兄、兄长?” 他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沈丹清心猛地跳了跳,递到一半的手立刻缩了回来。 旁边,赵晏见到来人是顾重渊的那一刻,则自然而然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沈丹清的面前。 仿佛想要为她挡下顾重渊的斥责,不愿让她因他而受到牵连。 但,沈丹清的反应,赵晏的举动,落在顾重渊的眼里,怎么看怎么像是孤男寡女、半夜三更,瞒着家里人偷偷会面。 而且,顾重渊看得清楚。 她手里分明拿了什么东西,要给赵晏! 顾重渊心里似被什么东西堵住,憋闷得厉害。 他阔步走过来,全然不顾对方是皇子,直接抓着沈丹清的手腕,把人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疼——兄长,我——” “……” 顾重渊一记冷眸锁在她身上,将沈丹清的叫喊全都堵了回去。 见顾重渊这般失了风度,赵晏眯起他那双漂亮的狐狸眼。 “顾公子未免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吧?” “哼。” 顾重渊冷哼,“我为兄长,有责任约束、管教舍妹,即便你是五皇子也管不了吧?而且——” 顾重渊眼眸染上浓深的气势,向前一步,与赵晏对视。 “五殿下难道不该解释一下,这么晚了,五殿下为何会出现在舍妹的院子么?” 沈丹清不知道顾重渊为何发了这么大的火,扭动手腕,想向他解释:“兄长,五殿下他——” “你闭嘴。” 她才同他见过几次,就开始帮他说话了? “???” 沈丹清哑然失笑。 是她忘了,咱们这位未来的权臣大人脾气可大着呢! “五殿下是来替新阳公主拿书稿的。兄长,你真的误会他了!” 沈丹清挣脱开束缚,将书稿递给赵晏。 赵晏没有立刻接过来,而是看向她方才被顾重渊攥紧的手腕,问她:“疼么?” “不、不疼……” 沈丹清将手背在身后,揉了揉。 其实是疼的。 “劳烦五殿下同新阳公主说一声,从明日起,我会让婢女将书稿送去西华门,她——” 赵晏却说:“我和新阳说好了,她在宫中不方便,以后都由我亲自来取。对了!” 赵晏笑着想从怀里摸什么给沈丹清,顾重渊却直接让簪星把沈丹清带回房间。 他冷眼看着赵晏:“五殿下事务繁忙,不必为这点小事劳心。舍妹有什么要交给新阳公主的,在下会派人送去五皇子府。” 她或许看不出赵晏的别有用心。 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五殿下若还有什么事,就和在下说吧。” “呵……” 赵晏慢慢收了脸上的笑意,没有将怀里那本书局特地赶制出来的书样拿出来。 他会找再找时机将东西亲自给她的。 所以,他对上顾重渊的眼瞳,轻轻呵了一声,语气带上几分挑衅: “顾公子不过侯府里的一个养子,本皇子有什么好同你说的?” 他也配么? 第57章 《甄氏女逸事录》 顾重渊来到沈丹清房间时,曳月正在给她揉手腕。 刚才,他气性大,将她的手都捏青了。 他从曳月手里拿过药酒,要亲自给她揉。 沈丹清有些生气,将手往后面缩。 自然,被顾重渊用力抓了回去。 “嘶——” 被捏青的手腕更疼了。 他动作放缓,替她摸药油的力气也减小几分。 “你不动,就不会疼了。” 沈丹清:“……” “怎么,觉得我耽误你和五殿下往来了?” 她气到连一句话也不愿同他说?她就觉得五皇子那么好? 沈丹清无奈解释:“兄长,五殿下只是来替新阳公主拿书稿的。” 她和五皇子真的没有什么! “当真?” “当然是真的了!” 拜托,那可是五皇子。 虽然五皇子看上去人挺好的,也不难接近,但,他生在皇家,注定一生都会和权势争斗纠缠在一起。 她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只想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而后,快快乐乐、开开心心过完一生。 不该招惹的人,她是不会去招惹的。 “……” 见她对赵晏的态度不像有儿女私情,一直压在顾重渊心口的那份难以言说的情绪,这才一点一点消散。 “好了,明天就没事了。” 他说话的声音柔和了不少。 沈丹清扭扭手腕,确实没那么疼了,“对了,兄长,你这几天都在忙什么啊?” 她岔开话题。 顾重渊沉了眼眸,停顿了好一会才说:“我派人去请江义大人了。” 顾重渊口中的江义,正是陆氏费尽心思想请来教沈长平读书的江大儒。 “兄长,你,你要科考了?” 沈丹清有些诧异。 她明明记得,她嫁进长宁侯府,嫁给了魏初景之后才,才渐渐听到顾重渊读书科举,连中三元,平步青云,成为了大周权臣的事。 怎么这辈子他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了? 受侯府众人轻视多年的顾重渊,见她如此惊讶,反问她:“我不能科考?” 那天晚上,以及方才…… 赵晏口中那句,他不过是永平侯府的一个养子,着实难听如犬吠。 而且……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一刻。 明珠光华耀眼,如赵晏那般被吸引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如在耳边嗡嗡鸣叫的苍蝇。 格外烦。 “当然不是了!” 沈丹清好看的眼睛亮了亮,说:“兄长这么厉害,肯定能顺利高中的!我对兄长很有信心的!!” 她对他的信心不似有假。 她对他的期盼也分外真实。 顾重渊冷了一夜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不经意的笑意。 不过,从她的房间出来后,顾重渊周身的气压又低沉了下去。 他对着院子里深黑的暗影,冷冷说:“自己回去领罚。” 竟连个登徒子也拦不住。 没用! “是,属下知罪。” 凛风跪在地上,心里叫苦。 - 往后几日,沈丹清都在云鹤居里给新阳公主写书稿,日子过得格外惬意。 赵晏也没有再来找她。 不过,这种怡然自得、悠闲自在的时光,却被一本京城最近格外爆火的话本子所打破! “四姐姐!四姐姐!!” 扎着两个小辫儿的沈明月怀里揣着一本故事书,蹬蹬蹬蹬跑来云鹤居找她。 “明月,你慢点跑。” 沈丹清为沈明月擦擦小脸上的汗,还递给她一盘陈妈妈新做的糕点。 向来贪吃的沈明月竟直接忽视了糕点,直将那本故事书递给她。 “四姐姐!给你看这个!这是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抢回来的!可好看了!” “什么东西啊,叫你宝贝成这样?” 沈丹清垂眸一瞧,“轰”的一下愣住了。 因为,故事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甄氏女逸事录”六个大字。 不会吧? 这不会是她写给新阳公主的手稿吧? 沈丹清赶紧拿起来翻了几页,熟悉的文字、熟悉的故事、熟练的遣词造句,她整个人彻底懵了。 这、这…… “怎么了?出事了?” 本在书房看书的顾重渊见她神情骤变,立刻过来问她。 沈丹清拿着那本话本子,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这时—— “四姑娘!” 康妈妈火急火燎跑了进来,“四姑娘快同老奴去一趟前厅吧,新阳公主派人来接你入宫了。” 沈丹清意识到新阳公主要见自己,应该和那本《甄氏女逸事录》有关,她点头应下,“好,我换件衣服就来。” 顾重渊:“……” 耀眼璀璨的宝石又要离开云鹤居,去到更广阔的地方,他的心情莫名烦闷几分。 来接她的,是大宫女虹霓。 足见新阳公主对沈丹清有多重视了。 到了清凉殿后,沈丹清发现殿内除了新阳公主,还有另外一个人。 五殿下,赵晏。 赵晏手里也拿着一本《甄氏女逸事录》,只是瞧着样子和沈明月买回来的不一样。 赵晏也不卖关子。 他好看的狐狸眼微微眯着,将书递给她。 “本来,那天晚上就该把这本书给你的。现在也不迟。这是我让书局用你写下的手稿特地装订而成的原书。” 她一笔一画皆是心血。 就该这样好好保存下来,才不算浪费。 沈丹清接过书,翻了几下,惊讶发现,她用寻常宣纸写成手稿,不仅被压得齐齐整整,如新的一般。 宣纸上面还用浅金色的颜料,排布规整地绘上了一只只大雁暗纹,叫那些再普通不过的手稿变得像特制的书页一般。 而用来做封面的,也不是寻常的材料,而是加厚的蜀锦,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格外华贵的质感。 一看就是花了大心思才制成的。 “如何?沈姑娘可还满意?”赵晏笑着问她。 沈丹清将原书捧在手里,连连点头,“五殿下,臣女很喜欢。” 自己的成果这般被珍视,她怎么会不喜欢? 新阳公主晃着两条腿,“五哥,我就说了,她肯定会喜欢的,你刚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新阳。” 赵晏轻轻喊了一声。 新阳公主摆摆手,不是很懂他,她走过来拉沈丹清的手,脸上满是骄傲。 她说:“如今不仅京城大街小巷,人人都在争抢你写下的《甄氏女逸事录》,本公主听说就连直隶、平城那些地方,你的这本书也卖得很好呢!” 沈丹清睁大眼:“直隶?平城?” 从她一开始给新阳公主写甄氏女的故事,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怎么书都卖了那么远了? 赵晏呵呵笑了两声,“这就叫酒香不怕巷子深嘛,沈姑娘的故事跌宕起伏、一波三折,自然引人入胜。书局这些日子光是卖这本书,都挣了好几万两银子了。喏。” 赵晏递给她一个小木匣,里面齐齐整整码着一盒银锭。 “这是沈姑娘你的。” “不,不。” 沈丹清不敢领受,“臣女写下故事,只是为了能为公主解闷。” “哎呀,你就拿着嘛!” 新阳公主嫌她婆婆妈妈,直接把银子塞给她,“沈丹清,你有功,这是你应得的。” 她的故事,不仅格外有趣,而且,五哥将她的故事制成书卖出去,还卖得这么好,更是一件趣事! “对了!” 新阳公主满眼期待,“我和五哥想好了,让书商在下个月春日诗会的时候,卖几本有你签名的特别版话本子。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人来争的! “沈丹清,到时候我和五哥都会去,你也要来哦!” 第58章 你可别想嫁给我哥 春日诗会眼瞧越来越近了,沈明珠每天都加倍用功。 教她读书的两位女先生在陆氏面前夸她,“三姑娘不仅聪慧,还如此勤勉,三姑娘说不定能在诗会上大放光彩的。” 陆氏闻言心里很高兴,立刻让人赏了她们每人五百两银子。 而后,她又特地将此次春日诗会主考官的喜好告诉两位女先生。 “这些是主考官们近来写的文章和诗句,你们回去好好钻研钻研,教一教三姑娘。” 两位女先生笑着说:“夫人放心吧,三姑娘才华横溢,又有您为三姑娘如此费心筹谋,不说摘得桂冠,进入三甲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但,陆氏却沉了面,“三甲还不够,我的珠珠儿一定要拿下头名!” 侯府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珠珠儿的名声都受到了牵连,她必须拿下这次诗会的头名才能扭转局面。 “所以,还请两位先生一定要尽心尽力指导珠珠儿,事成之后,会有重金相酬的。” “是。” 送走两位女先生后,陆氏又问嬷嬷江大儒的事。 “……江大儒那边有消息了么?我说过了,无论江大儒那边开什么条件,只管答应下来。我来想办法。” 长平这大半个月一直在家里读书,她瞧着实在心疼得紧。 但,嬷嬷却摇了摇头,说:“夫人,那江大儒怎么都不肯松口。我们的人都去拜访过好几次了,江大儒始终闭门不见。” “竟这样难么?”陆氏拧眉。 “夫人,那江大儒身份贵重、学识渊博,想要请他的人不计其数。老奴瞧着,若没有能特别打动江大儒的原因,恐怕他是不会答应下来的。不过……” 嬷嬷语气停顿一刻,“派去的人打探到,江大儒这几日正在收拾行装,好像要来京城一趟。算算时间,正好是春日诗会前一两日就能到京城。” “好,太好了!” 陆氏双眸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 “江大儒乃是儒林泰斗,春日诗会那样的场面,他肯定会来瞧瞧的。珠珠儿拿下头名,定能吸引江大儒的注意。 “到时候,就能趁这个机会,请动江大儒,让他来侯府教长平读书了! “没错!没错!!” 陆氏越说越兴奋,好像事情已经成了一般。 然而,陆氏却不知道。 平城。 江府大门口。 江夫人正催促自己的老伴,“老头子,你确定银子带够了么?别到时候不够让我抢签名版《甄氏女逸事录》的!!” 早年间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翻云覆雨的江大人,如今则哭笑不得地往马车上搬箱子。 他这位夫人最近不知从哪儿买了新的话本子,本来只是想买来打发时间的,谁知道竟看得入了迷。 不仅天天去书商那儿看第二部到没到,知道京城书局要在春日诗会那日出签名版后,二话不说拉着他就要入京。 全然不顾他这老胳膊老腿的,受不受得住车马劳顿。 “哎——” “你哎什么哎!”江夫人扫他一眼,“快着些!若是耽误了时辰,到时候错过了,我可和你没完!” “知道了,知道了!你我的棺材本都带上了,这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出发!” “驾——” - 春日诗会举办之日,已是暮春。 天朗气清,气温渐热。 闺秀们纷纷换下层层叠叠的锦衣绸裙,穿上更为透气、飘逸的轻纱衣裙。 京城的青年才俊也大多手拿一把逍遥折扇,颇有气韵。 他们行走在杨柳依依、繁花盛开、流水潺潺的春日诗会里,真像一副生机勃勃、阳光明媚的画卷。 “四姐姐,那里有卖画糖人的!我们去买一个好不好!” 沈明月今天扎着小辫,上着粉衣,下穿浅紫裙,俏皮又可爱。 被她拽着的沈丹清,还是一如既往的打扮简单,浅绿的衣裙,宛若和旁边的嫩柳融为一色,很是清新。 再往后,便是同她们一起出来的,穿着墨蓝衣袍的顾重渊。 沈丹清无奈摇摇头。 六妹妹知道她要来参加春日诗会,像粘人的小猫似的,也要来开开眼界。说什么她也喜欢诗词文章,其实只是想出来玩儿罢了。 沈丹清替她付了一个糖人的钱,沈明月问她:“四姐姐,你不要一个么?” “我不要了。” 沈丹清摇头。 以前在甜水村的时候,她连饱饭都吃不上一顿,更别说吃糖了。 后来,回到永平侯府,虽说糖已经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了,但陆氏他们总是只记得沈明珠,从来想不到她。 渐渐的,她就不喜欢吃糖了。 虽然,她才十五六岁,正是喜欢吃这些零嘴的年纪。 卖糖人的小贩笑呵呵向她推销:“姑娘真不要一个么?我家的糖人画得可好了,全都栩栩如生呢!姑娘你瞧。” 小贩指着架子上做好的样品,“有蝴蝶、有金鱼、有兔子、还有——” “沈丹清?!” 一道格外惊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丹清回头,看到了两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长宁侯府的魏初景,和他的妹妹,魏瑶。 魏初景就不说了。 上辈子害死她的人,沈丹清光是听到他的名字心里就犯恶心。 而魏瑶,一直都把沈明月当作她未来的嫂嫂。 在她嫁进长宁侯府,嫁给魏初景之后,魏瑶把她当作害得沈明珠嫁不进长宁侯府的罪魁祸首。 每天都在刁难她、给她使绊子。 如今,再次见到魏家人,沈丹清直接无视他们,转身过去,当他们是空气。 魏瑶自然受不了这气。 蹭蹭蹭几步走过来,伸手就要掰沈丹清的肩膀。 “喂!沈丹清,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是聋子么——啊——” 不等魏瑶碰到她,沈丹清已经大手一挥,将她挡了回去。 “魏姑娘,你的声音很大,非常大。我不是聋子,听得见。” “你既然听得见,那你为什么不回应我?” 沈丹清冷冷笑了两声,“我听得见,却不理你,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我不想理你,也不想和你说话啊! “听到了么?我不想和你说话,不想搭理你! “不会吧,不会吧?你都听到我不想搭理你了,你还要往我脸上凑?” “你?!” 魏瑶脸色僵住,觉得沈丹清疯了,立刻大喊说: “沈丹清!你敢对我这么无礼?我告诉你,你现在立刻、马上乖乖向我跪下赔罪!!不然,以后你可别想嫁进长宁侯府,嫁给我哥!!” 第59章 她对哥哥已经情根深种了啊 魏瑶觉得自己这句话特别有杀伤力。 沈、魏两家多年前曾在玩笑间定下娃娃亲。 魏初景和沈丹清。 一个是长宁侯府的嫡子;一个是永平侯府的嫡女。 按照身份,是最合适的一对璧人。 只可惜,沈丹清流落乡间十数年,浑身上下全是乡下人的卑贱和小家子气,根本不配嫁给哥哥,成为长宁侯府未来的当家主母。 更别说,哥哥已经把明珠姐姐放在他心里最深处。 沈丹清这个乡巴佬,哪怕占了永平侯府嫡女的血脉,也没有半点胜算! 所以,她若是做着嫁进长宁侯府的美梦,必须不顾颜面、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哄得哥哥看她一眼。 现在她更得乖乖向她低头认错! 魏瑶扬起下巴、高高在上等着沈丹清向自己低头。 旁边的魏初景眯了眯眼眸,也在等她的回应。 “……” 魏初景的视线,沈丹清再熟悉不过了。 上辈子,嫁给他之后,他有时候就会揣着这样的表情看她,哄着让她说,她都是如何将他放在心里的。 那时候,她觉得魏初景是救她于水火的天神,是在她最卑贱不堪的时候依旧将她捧在心里的恩赐。 所以,她会红着脸,倚在他的肩头,将她心里所有的爱恋剖出来,一一说给他听。 然而,她化作厉鬼后才知道,她的每一句剖白,都被魏初景、沈明珠和沈长平拿去讥讽嘲笑。 想起这些,沈丹清攥紧的两只手不停发抖。 她若不攥得紧些,只怕早一拳砸在魏初景这个畜生的脸上了! 魏瑶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见她眼睛发红、身体发抖,以为她是害怕了。 “哈哈哈!” 魏瑶将下巴扬得更高了,看着沈丹清的目光愈发不屑。 “行了,沈丹清,你装个什么劲儿啊?!想讨我哥哥欢心,想让我哥哥接纳你,你就乖乖跪下——” “魏瑶!” 沈丹清冷笑,“你出门的时候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你吃了大粪没漱口么?不然你说话怎么如此臭不可闻?!” “沈丹清!你还敢骂我?我!” 魏瑶扬起巴掌,要抽她。 沈丹清自然不会让她得逞。 她稳稳抓住魏瑶的手臂,用力将她往旁边一推。 魏瑶踉跄几下,差点没站稳。 她呲牙咧嘴、气得不行,还要搬出魏初景来恐吓沈丹清,但—— 沈丹清指着魏初景,极尽厌恶地再笑一声。 “魏瑶,你给我听好了。这个人,或许有的人视如珍玉,可对我来说,他连路边的一块破石头也比不上! “所以,你别自恋地觉得,他是什么人人要争要抢的香饽饽,听到了么?!” “明月,我们走。” 沈丹清说完,连糖人也顾不得了,拉着沈明月就走,深怕被这对兄妹再黏上。 “哥哥!你,你,你看她!!” 魏瑶真的要气炸了。 沈丹清今天肯定是吃错什么药了!不然,她怎么会这样发疯?! 但—— “……” 魏初景却一点也不恼。 他看向沈丹清离去的背影,眼眸一点一点地眯了起来,幽幽说:“阿瑶,难道你看不懂么?这不过是她换的另一种手段罢了。” 过去,每次他去到永平侯府,沈丹清虽然因为自卑怯懦,根本不敢上前,却还是忍不住在角落里偷偷看他。 而今天,沈丹清对他的态度确实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但,刚才。 他在看她,等着她给个回应的时候,她也看他了。 他清楚看到,她的眼神里有很深的哀怨。 那不是一般的哀怨。 是浓厚的爱慕得不到满足才会转变而成的哀怨。 她一定是见他一直都只看得到明珠妹妹,所以才会心生痛恨、因爱生恨。 “噗嗤。” 魏瑶这下心里觉得舒坦了,“我说呢,她怎么不像哈巴狗一样讨好哥哥你了,原来,她对哥哥你已经情根深种了啊?那哥哥你——” “我心里自然只有明珠妹妹的。”魏初景的回答没有片刻的迟疑。 只不过…… 他的目光又看向了沈丹清离开的方向,若她当真对他如此痴迷,他也不是不能稍微给她一星半点的好颜色。 权当养只逗趣儿的狗了。 “走吧。去春日诗会。你明珠姐姐今日要参加呢。” “等一等!”魏瑶反应过来,“哥哥,沈丹清是不是也往春日诗会那边去了?真是好笑!她一个乡巴佬什么时候懂诗词歌赋了?” 魏瑶拉上魏初景的胳膊,“走走走!哥哥,我们快去看她的笑话!一会儿,我一定要把她被明珠姐姐比下去的丑样子看得清清楚楚!” - 沈丹清来到一株柳树旁坐下,看着眼前被风吹皱的江水,慢慢让自己恢复心绪。 湛蓝色的身影来到她身边。 “拿着。” 沈丹清回头,发现顾重渊手里拿着一个刚做好的兔子糖人。 她才意识到,刚才她太生气了,甚至都忘了明月的蝴蝶糖人还没拿到呢。 “已经给她了,这是你的。” “我不爱吃——” 糖的。 “唔——” “话多。” 顾重渊直接将兔子糖人塞进她的嘴里。 刚熬好的麦芽糖,在唇齿间慢慢化开,很甜,真的很甜。 沈丹清眨眨眼。 原来,糖人是这个味道。 “如何?”他问她。 她点点头,“还行。” “……” 老气横秋的回答。 她明明只有十五六岁,周身总是会在不经意间透露出这种疲惫、苍凉的情绪。 顾重渊稍稍拧了眉,托着她的手,再次将糖人往她嘴里塞。 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将她的愁丝一点点拂去。 糖人的甜味,也确实叫她的心情一点点好了起来。 这时,远远的,采菱朝他们招招手,说:“姑娘,别玩了,诗会要开始了。没想到今年的春日诗会,新阳公主和五殿下都来了!” “来了,来了。” 沈丹清手里的糖人只吃了几口,现在要全部吃完是来不及了。 她左右看了看,没来得及多想,就将兔子糖人塞给顾重渊,让他帮她拿着。 她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跟着采菱往诗会里走。 顾重渊坐在被风吹得飘飘扬扬的柳树下,瞧着那个吃了一半的兔子糖人,唇角不可察觉地往上勾了勾。 - “母亲!新阳公主和五殿下也来了!” 沈明珠本就做好的充分的准备,就等着今日夺魁。 她没想到,除了主考官,新阳公主和五殿下都来了! 这可真是上天给她大放异彩的好机会啊! 今天,她一定要成为京城每一个人赞叹、议说的对象! 第60章 匠气有余,灵气不足 陆氏拍拍沈明珠的小脸,一脸期冀。 “母亲看到了。好孩子,今日是你的舞台,去吧,肆意去展现你的才华吧!母亲等你的好消息。” 沈长平也冲她笑,“珠珠儿,加油!我们都对你很有信心。” “明珠姐姐,还有我们呢!” 魏瑶拉着魏初景小跑过来。 “阿瑶妹妹,你们也来了。” 看到魏初景,沈明珠细白秀美的面颊稍稍红了红。 “初景哥哥……” “今日是明珠妹妹参加春日诗会的大日子,我……” 魏初景声音停顿一刻,特地再说:“我们自然是要来的……” 见他眉目柔和如玉、温暖如画,沈明珠面颊愈发红了。 时间到。 沈明珠揣着必胜的信念走上了春日诗会的比试现场。 今日的比试一共三轮:书法、飞花令和作诗。 沈明珠来到书桌前端端坐下,一边手法细致地磨墨,一边用余光瞥旁边的沈丹清。 她本以为沈丹清这个乡巴佬什么也不懂,肯定连最简单的磨墨也不会,没想到,沈丹清还挺像模像样的。 哼。 沈明珠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是她小看她了。 不过,会磨墨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书法考验的是童子功,没个十年八年的,是写不出字的筋骨、风韵的。 一会儿,沈丹清肯定是第一个被淘汰的! 沈明珠信心十足,运笔、挥墨比起往常训练的时候要流畅许多,一气呵成、浑然天成! 果然,第一轮比试时间到,侍女将她们的墨宝收上去后,三位主考官瞧见她的字,眼睛瞬间亮了! “这幅字飘逸、秀美,如仙露明珠,很是不错啊。” “不错,运笔流畅,笔锋娟秀,一笔一画间的技巧也运用得恰到好处。” “这个年纪的姑娘,能写出这样的字,很是难得。若是再多用些心思,假以时日,必能更加精进。” 他们视线往那幅字的署名扫过去——永平侯府,沈氏明珠。 “是明珠姐姐!” 魏瑶激动得像是她被考官们称赞,拉着自家哥哥的手臂摇晃不停,“哥哥,主考官们单单夸了明珠姐姐一个呢!明珠姐姐就是最好的!” 魏初景眼里满是欣赏,点头附和。 “你明珠姐姐一向都文采斐然,才情纵横,你得多向你明珠姐姐学习才是。” 听着主考官们以及魏氏兄妹对珠珠儿的夸赞,陆氏心里跟开了花似的高兴。 当然了,陆氏表面上还是保持着应有的谦逊。 “世侄谬赞了,珠珠儿不过是运气好,一时入了几位考官们的眼罢了,算不得什么的。” “什么字那么好啊?让老夫也瞧一瞧。” 说话间,一道虽显苍老但格外有力的声音从诗会外面传了进来。 几位主考官一看见来人,立刻上前,恭恭敬敬作揖行礼。 他们都是江义的学生,老师告老还乡后,这还是第一次回京。 “老师!您来京城怎么也不和学生们说一声?若知道老师您要来,学生们定早早去接您了。” 江义摆摆手,“没必要,没必要。我是陪你们师娘来京城的。也是凑巧遇到今年的春日诗会,听见你们说谁的字好,就想进来看看……” 几位主考官立刻把江义往上迎,将沈明珠的那幅字拿给他看。 “老师,就是这一幅字了。” “唔……” 江义眯了眼眸,认真看了起来。 “!” 沈明珠坐在书桌后面,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上天也太眷顾她了! 能在新阳公主、五殿下的面前崭露头角已让她很满足了。 谁能想到,她的字竟能得江大儒瞧上一眼! 只要,江大儒也和那三位主考官一样,对她的字夸上一夸,那她岂不是—— “这也算好?” 沈明珠的美梦刚做到一半,江义微微否认的话便如一击重锤,狠狠敲碎了她所有的期待。 “老师?” 三位考官有些不解。 江义指着沈明珠的字,毫不避讳说:“这字呢,确实写得还算不错,但是,匠气有余,灵气不足。” 也就是说,沈明珠的字,里面全是技巧、笔法的堆叠和应用。 并不能从她的字里,看出运笔之人应有的风骨。 “……” 听到江大儒如此评价自己的字,本来心里就有些不好受的沈明珠,如今脸上更是青一道白一道的,看上去尴尬极了。 可偏偏,说她字不好的还是江义。 她连反驳的余地也没有。 倒是三位主考官笑笑,替沈明珠辩解:“多年不见,老师还是一如既往要求严格,只不过,沈姑娘毕竟只是闺中女子,能写出这一手好字已经很不错了。” 老师难不成还要求她像男子一样胸有丘壑、心怀大义、傲骨铮铮么? 老师的要求着实有些为难人了。 但。 江义瞥了他们几眼,随手抄起旁边的书卷,像所有训学生的夫子一样,对着他们的头敲了几下。 “谁说老夫的要求严格了?写下这副字的姑娘做不到,又不代表其他人也做不到。” 说罢,江义伸手从一众墨宝里,翻出了夹在中间的一幅字。 “喏,这不就字迹筋骨强劲,笔走龙蛇么?”江义再瞧了一眼,“呵”的一下笑了出声,“巧了么,这不是。写出这幅字的姑娘,竟也姓沈。” 什么?! 也姓沈?!! 沈明珠心里冒出一个不安的念头。 下一刻。 “沈丹清,丹清妙笔,名字还挺贴切的。” “轰!!!!” 沈明珠身体一晃,如被雷劈,差点没站稳。 场下,陆氏的脸色也黑得跟吞了苍蝇般难受。 沈丹清? 江大儒竟然觉得沈丹清的字写得好? 这、这怎么可能? 她在甜水村生活了十几年,连饭都吃不饱,回侯府之后,她也就最近才跟着伊嬷嬷学了几日规矩,怎么可能写得出一手好字? 三位主考官也是一愣。 但,当他们静下心来,细细再一看—— “唔……老师果然是老师……” 虽然,沈丹清的字乍一眼看上去的确没有沈明珠的字来得夺人眼球,但,她字里行间独有一种咬牙不肯服输的生命力。 是如野草般,无论被多少风吹,被多少雪压,到了第二年依旧能茁壮发芽的生命力。 “呵,没想到这沈丹清的字竟能入得了江义的眼。” 新阳公主晃着双脚,轻轻笑着。 坐在旁边的赵晏,眼底闪着光,定定瞧着被江义夸赞依旧淡然自持的姑娘。 “她一向都是有才华的,不是么?” 新阳公主和赵晏的声音虽不大,但,在他们说话时,场上场下所有人都没有出声。 所以,沈明珠自然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听到了他们对沈丹清的赞许。 太气人了,太气人了!! 沈明珠两只手都快掐出血来了,可即便这样,她还是觉得自己快气到爆炸了。 沈丹清这个贱人! 竟然偷偷摸摸在暗地里用功,平时一点也不表现出来!! 她是故意的,她肯定是故意想用这种方法让她出丑的!! 第61章 她不就又一次输给了沈丹清么? “没想到,丹清妹妹竟写得一手好字……” 场下。 魏初景看着沈丹清的眼神有几分复杂。 他想到刚才,沈丹清和魏瑶争吵时,大声喊着“可对我来说,他连路边的一块破石头也比不上”“别自恋地觉得,他是什么人人要争要抢的香饽饽”。 本来,他以为她是想用这种方法让他看到她。 可现在…… 魏初景忽然觉得台上的沈丹清变得和他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了…… 旁边,陆氏听到魏初景的话,忍不住道:“什么字写得好,不过是她运气好罢了。” 说完这句话后,陆氏自己都愣了一下。 因为,就在刚刚,她为珠珠儿开心时,也说了同样的话。 只不过,那时候她是替珠珠儿自谦几句。 而现在—— 但凡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陆氏这句话里满满的都是不甘的酸味…… 因为江大儒的出现,春日诗会第一项书法的比试,最后是沈丹清拿下了头名,沈明珠次之,位列第二。 这个名次对沈明珠来说是完全不可接受的。 所以,到了第二轮比试,主考官们让她们依次说出带有春字诗句,沈明珠便卯足了劲儿一定要在飞花令环节赢过沈丹清。 参加比试的闺秀们,你一句,我一句,几轮下来,就有七八人淘汰了。 又过了三轮,就只剩下了包括沈丹清、沈明珠在内的五位姑娘。 按照往年的惯例,这五位姑娘是可以一起晋级下一轮作诗环节的,但,江义见她们似乎还留有余力,便让她们继续,看看她们还能说出多少带“春”的诗句。 于是,一轮接一轮。 其他三位姑娘都淘汰之后,只剩下了沈丹清和沈明珠。 沈明珠手心里已满是汗珠。 若上一轮,沈丹清写得一手好字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那这一轮沈丹清竟能背出这么多带“春”字的诗句,就真的让她感到很不安了。 她足足提前了一个多月准备这次的诗会,到了现在,也渐渐开始有些吃力了,记得的诗句不多了。 可为何沈丹清还是瞧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这贱丫头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了这些诗? 她不是应该连大字都不识一个么? 她不是应该像个小丑一样,成为自己的陪衬么?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沈明珠这一分心,沈丹清已经答了出来,又轮到她了。 “我……我……” 沈明珠脸色开始涨红,额头开始冒汗,支支吾吾想了一会儿,才“啊”了一声,赶紧接上: “惟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 言落,对面的沈丹清没有任何停顿爽朗接上:“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三姐姐,该你了。” “春,春……” 冷汗划过额头,沈明珠双瞳都在颤抖,又想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池花春映日,窗竹夜鸣秋”这一句。 不过,她同一时刻还想到了“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 她在心里默念着,就等沈丹清接上之后立刻抛回去,然而—— “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 沈丹清却像看穿了她的心一般,抢先一步将她好不容易想起的诗句说了出来。 “你!你!!” 沈明珠大脑陷入一片空白之中,牙齿几乎要将嘴皮咬破了,都没能想出下一句。 “三姐姐,你——” “你催我做什么!” 沈明珠彻底失去了应有的风度,要不是她还保有最后的理智,只怕恨不得立刻冲上前撕烂沈丹清那张令人讨厌的嘴。 江义看到沈明珠脸上的不悦,一下蹙了眉头。 “好了。” 他大手一挥,“就比到这里吧,飞花令的比试是——” “江大儒!” 沈明珠惊叫出声,很没有礼貌地打断江义的话,“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还能想出带‘春’的诗句的!” 得比下去! 飞花令还得继续比下去!! 不然,她不就又一次输给了沈丹清么?! 她真的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但,江义摇头。 “沈姑娘,时间已经到了,你没能接上,便是输了。” “我……我……唔唔唔……” 沈明珠一时没忍住,红着眼哭了出来,捂脸跑到场下。 其他参加比试的闺秀觉得她的反应好奇怪。 她前两轮比试都拿到了第二名的好成绩啊,这不是很好么,她为什么要哭呢? 而且,不是还有第三轮作诗的比试么? 她若觉得自己实力不止于此,那下一轮加倍努力不就好了,哭有什么用呢? 可她们不知道。 沈明珠有多重视这次的春日诗会。 在她过去一个多月的计划和期盼里,她会在暮春时节,当着新阳公主和五殿下的面,从第一轮开始就独占鳌头、风头无两,遥遥领先地把所有参加比试的人都甩在身后。 而沈丹清,则是所有参加比试的闺秀里,写字写得最烂,背诗背得最差,作诗作得最狗屁不通的一个。 那时候,她站在沈丹清身边,所有人都会说,她们两个明明都是永平侯府的姑娘,却一个是天上的明珠,一个是地上的尘土。 她虽然并非永平侯府的嫡亲血脉,却比沈丹清这个真千金还要配得上“永平侯府的姑娘”这几个字! 可是! 可是!!! 现实却给了她重重的一击!!! “母、母亲……我……我……” 沈明珠心态是真的有点崩了。 陆氏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只能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她说:“没事的,珠珠儿没事的,不是还有一轮么?你的诗一向都写得很好,说不定你能赢下下一轮么?” “我……我……呜呜呜……” 沈明珠哭得更伤心了。 或许一个时辰前,她的确能对自己作的诗很有信心,觉得她肯定能拿下头名,可如今…… 沈丹清又是写得一手好字,又是能一点不磕绊地背出那么多诗。 那会不会…… 会不会她还偷偷学会了作诗? 她不想比了。 她真的不想再输给沈丹清这个贱丫头了! 但,就在她哭得伤心的时,旁边的魏瑶忽然开口道:“你们看沈丹清她在做什么?” 沈明珠闻声抬头,就见沈丹清正在向几位主考官屈膝行礼。 她说:“丹清不会作诗,第三轮的比试就不参加了。” 第62章 别逼老娘进去抓你! 魏瑶拧眉。 “沈丹清要退赛?” “退赛?” 沈明珠一脸错愕,浑然不信。 沈丹清这个贱人在前两轮比试出尽风头,她怎么可能舍得退赛?! 她一定又在耍什么鬼把戏了! 几位主考官也很诧异。 “沈姑娘,你当真不比了么?” 她的字能入了江大儒的眼,她又能背出那么多诗句,就算她以前没学过作诗,也定能依葫芦画瓢写出一两句。 再加上她前两轮都拿下了第一名,最后算下来,她就算进不了前三甲,名次应该也不会太难看的。 她何必此刻退赛呢? 但,沈丹清却很坚持。 “丹清谢过几位大人的厚爱,不过,丹清参加这次的诗会本就只是为了怡情而已。如今既已参与过了,体验过了,也就足够了。” 赢不赢的,名次多少她真的不是很在乎。 江义眯了眯眼,“沈姑娘倒是很随性啊。” 但—— “哼!” 魏瑶觉得沈丹清特别虚伪。 “如果她真的只想参与、体验一下,又何必要在前两轮出风头?” 现在,她出尽风头、赢得所有人的关注,却在她不擅长的作诗环节提前退出,算个什么事儿?! “沈丹清,你这不就是逃兵么?!” 魏瑶大声喊着。 场下也有人附和,觉得沈丹清若是真要退出第三轮比试,那她前面两轮的成绩也不能作数。 沈丹清倒是无所谓,“不作数便不作数吧。”新阳公主和五殿下同她约定的时间差不多快到了,她得准备一下去书局那边了。 可魏瑶却将她拦住。 “不行!沈丹清,你不能走!春日诗会从来没有退赛的先例!你既然参加了,就得比完再走!” 魏瑶觉得,沈丹清宁愿放弃前两轮比试的名次也要退出比试,那就说明她的确不会作诗。 如此,那明珠姐姐肯定能在作诗环节狠狠将这个乡巴佬踩在脚下,将之前所有的劣势都扳回来! “明珠姐姐,你说是不是?” 魏瑶一边摇沈明珠的手臂,一边不断给她递眼神,想让她也把沈丹清留下来,等着看她出丑。 但—— 这一次,沈明珠却破天荒地“帮”沈丹清说话。 “阿瑶妹妹,算了吧。既然四妹妹不想比了,我们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明珠姐姐!这怎么行呢?!” “阿瑶!” 此时此刻,沈明珠真是恨不得堵上魏瑶的嘴。 在沈明珠看来,沈丹清心思深沉、手段了得,她说自己要退赛,不过是她以退为进、想要再害她的手段罢了。 如此,那她就成全她,让她走! 只要没有她,剩下的其他闺秀根本不能和自己比! 她就一定能赢下春日诗会! 所以,沈明珠怕沈丹清反悔,脸上赶紧露出姐妹情深的模样,说:“四妹妹难得出门一趟,京城里好玩的可多了,四妹妹可以到处瞧一瞧。” 沈明珠一边说,一边仔细盯着沈丹清的眼睛,想要看看她会有怎样的反应。 然而,她只看到沈丹清没有丝毫犹豫地微微点头,径直走了。 “这……” 见她走得干脆利落,沈明珠心里忽然生出一些懊恼。 难道,魏瑶妹妹真说中了,沈丹清当真是怕在第三轮比试的时候出丑所以才要退赛的? 要真是这样,那她是不是不该放她离开? 片刻的晃神后,沈明珠重新打起精神来。 不管了。 反正如今最大的威胁已经离开了,剩下的闺秀对她来说都不足为惧! 沈明珠看着台上的新阳公主、五殿下还有江大儒,只觉得自己的心又满是期待的怦怦、怦怦跳个不停。 一会儿,等她做出让全场惊艳的诗,他们肯定会看到她的吧? 到时候,他们一定会来到她的身边,不停地夸赞她的吧? 沈明珠想得特别好。 但—— “五哥,时候差不多了,我们也走吧。” 新阳公主站起身来,还远远唤了沈丹清一声,“沈丹清,你等等我们一起啊!” 沈明珠:“?!” 新阳公主和五殿下要走?! 而且,怎么听新阳公主的语气,他们是和沈丹清约好的?! 若是他们走了,那她岂不是少了两个最重要的见证者?! 怎么会这样? 沈明珠一下就将嘴唇咬紧了。 然,下一刻—— “老头子,时间快到了,你赶紧给我出来!别逼老娘进去抓你!” 江夫人扯着嗓子在诗会外面大喊一声。 场上,原本宏儒硕学、深邃文雅的江大儒,一下显得格外惧内。 他轻咳几声,想在学生面前保持自己的仪态。 但,他的这些学生们早就熟悉江夫人的脾气了,三位主考官们面容不改地朝江大儒笑笑,拱手说: “既然师娘有事相唤,学生们便恭送老师了。” “嗯,你们本就是今日这场诗会的主考官,老夫不过凑趣儿而已。告辞,告辞。” 江义捋了捋胡子,起身也要走。 沈明珠这下彻底坐不住了。 “江、江大儒!真的不能等第三轮比试比完之后再走么?” 新阳公主、五殿下她可不敢拦。 可若连江大儒也走了,那她就算赢下了诗会,也没有足够有分量的见证者。 甚至,今日这场诗会下来,新阳公主、五殿下还有江大儒,他们眼里都只看到了沈丹清那个贱人,根本还没有看到她的好! 这怎么能行呢! 他们还没有夸她呢,怎么能走呢?!! “是啊!” 沈长平最是知晓沈明珠心中所想,赶紧几步上前,也想留下江大儒。 “江大儒,您是大周人人所知的儒学大家,是所有读书人心中巍峨存在的高山。今日,虽是闺秀之间的诗书比试,可,她们也肯定希望能得到您的一二指点。所以——” 沈长平深深做了个揖,“能否请您稍留片刻,看一看她们作的诗——” “喂!你是谁啊?有完没完?我都说了,我和老头子有急事,你在这里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江夫人心里急啊。 书局那边就快开始售卖签名版的话本子了,不能再耽搁了! 沈长平不肯就这样让他们离开,愈发往前一步,想要同江夫人解释。 但,江夫人却认出了陆氏身边的下人。 “哦,我认得她了,前些日子,就是她老往江家跑,非要请老头子来京城永平侯府。想让老头子收你为徒,是吧?” 第63章 收贵公子为徒这件事是不可能了 陆氏没想到江夫人居然记得他们! 看样子她之前派人三顾茅庐,给江大儒他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如此—— “江夫人,江大儒!” 陆氏上前一步,朝他们得体又大方地屈膝行了礼。 “孩子们仰慕江大儒的学识渊博、博古通今,若是可以的话,他们是真的很想跟着江大儒读上几年的书。 “今日,大家既然在诗会上碰到了,不如请江大儒抽时间看看孩子们的文章吧。” “……” 江夫人脸色一沉。 她看看拦着他们的沈长平、沈明珠,再看看还在喋喋不休的陆氏,忽然明白为什么会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侯夫人。” 江夫人面容平静,说:“之前,你派人来江府请老头子,被我们拒绝了好几次依旧不肯放弃,我和老头子都觉得永平侯府的确是有诚意的。我们还想着,若是机缘到了,老头子也不是不能再收一个徒弟的。” “!!!” 陆氏闻声心中欢喜极了,觉得江夫人下一刻肯定就会答应他们了,忙愈发自谦道:“哪里,哪里,江大儒是翰林泰斗,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然而—— 江夫人却摇摇头,“只可惜,今日见到侯夫人以及贵府的公子、姑娘,老婆子我才明白,你们其实严格来说并非是真的有诚意。” 而是如黏人的牛皮糖,不达目的不罢休,浑然不考虑对方的想法。 她明明已经说过几次了,她和老头子如今有急事,他们却始终没听进去半个字! 所以—— 江夫人冷了声音,“收贵公子为徒这件事是不可能了,还请侯夫人往后不要再提,也不要再拿这件事情叨扰我们。” “老头子,快走了。” 江夫人一挥衣袖,挽上自家老头子,跟躲逼瘟神、穷鬼一样,走得飞快。 只留下陆氏、沈长平愣在原地,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尤其是沈长平。 他先是被夫子赶出书院,如今又彻底失去了拜江大儒为师的机会。 这是不是上天都在告诉他,他的科举路就这么断了? 他不要再奢想科考入仕了? “不会的,不会的,”陆氏赶紧安慰他,“长平,你别放弃,我们再想想办法!母亲一定想办法让江大儒回心转意。” “母亲!” 沈长平脸黑如铁,“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 江夫人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 陆氏心里发慌,眼眸乱转,忽然,她看到了沈明珠,忙把她拉过来。 “长平,我们还有你三妹妹啊!” 虽然江大儒现在走了,但,他们应该还会在京城停留一段时间。 只要一会儿,珠珠儿能作出一首才华横溢、文采飞扬的好诗,一举赢下诗会的头名,不愁没有人传扬。 到时候,江大儒说不定会被珠珠儿的才华所吸引呢? “哥哥,你放心吧,为了你,我一定会用尽全力做到最好的!” 没了沈丹清这个绊脚石,沈明珠真的对自己很有信心。 母亲说得对。 虽然,新阳公主、五殿下、江大儒都走了,但诗会还在举办啊! 这里还有这么多人。 她只要能作出一首好诗,不愁没有人传颂的! 然而—— 就在他们说话的间隙,场上场下的人都纷纷议论起来: “……今天京城里是有什么大事么?为什么新阳公主、五殿下还有江大儒夫妇都在差不多同一时间离开啊?而且,我看他们离开的方向好像也一样的。” “你们不知道么?今日午时,九间书局要限量发售《甄氏女逸事录》的第二部呢!而且,我听说其中还有二十本,是有写出《甄氏女逸事录》的作者亲笔签名的!” “什么?!!!你说的是之前在京城大街小巷火爆的《甄氏女逸事录》第二部?” “是啊。” “不行,不行,我要去买!!”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我娘可喜欢看了!我得给我娘也抢一本!” “……” 来诗会凑热闹的,前两轮淘汰了的,对第三轮比试没有多少信心的人,如风卷残叶般,一溜烟儿全走了。 好好一场盛大的春日诗会,一下子档次拉低了许多许多。 最后,虽然沈明珠确实拿到了诗会的第一名。 可,因为现场只稀稀拉拉剩了几个人,她没有听到她期盼了一个多月的欢呼、赞美,她也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注目和吹捧。 自然也没有几个人被她作的诗所折服,替她将她的才名传得满城皆知。 沈明珠觉得她所有的努力和心血都打了水漂!! 心肝脾方式都疼得难受! 太可恶了! 实在是太可恶了!! 《甄氏女逸事录》是吧? 好啊,她要去看看,到底是谁坏了她的好事!非要选在今天卖《甄氏女逸事录》!! 一行人火急火燎赶到九间书局时,眼前热闹、繁华、气氛繁盛的场面,着实叫他们惊了一跳。 九间书局门口宽敞的大道,早已被书迷挤得水泄不通。 书局派了十几个伙计在门口维持秩序,却完全抵挡不住书迷们的热情。 “什么时候开始售卖啊?我带够钱了,卖我一本!” “不是说有亲笔签名版么?我怎么知道是不是随便找的人签的?你们别把我们当傻子骗啊!” “没错,没错,你们书局的老板呢?赶紧出来啊!没看到我们都等不及了么?我大老远从直隶过来,你们就这样对待你们的客人么?!” 沈明珠傻了眼,“这……这……” 她最近一直在准备诗会的比试,对外界的一切都毫不关心。 她不知道,这本《甄氏女逸事录》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旁边,魏瑶向她解释:“明珠姐姐,这本书最近确实很火,而且不止是在京城火,直隶啊、平城啊,都卖得可好了。而且……” “你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魏初景问。 魏瑶稍稍红了脸,“哥哥,我之前去宋国公府做客的时候,看到陈姑娘也在看,就……” “你也买来看了?” 魏初景不满地拧了眉心,她怎么能看这种闲书?怪不得她的功课一天比一天差,原来是把心思花在这种地方了! 魏瑶梗着脖子辩解:“哥哥!你不懂!这不是一般的闲书,它真的很好看!! “哥哥,我向你保证,你只要看几页,也会看得入迷、欲罢不能的!” “呵。” 魏初景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 他会对这种穷酸书生写出来的话本子欲罢不能? 当真是笑话! “哥哥!明珠姐姐!你们快看!” 魏初景正想着,魏瑶忽然惊呼一声。 她伸手指向九间书局的二楼,声音因为惊讶几乎到了破音边缘:“那是不是沈丹清那个乡巴佬?” 第64章 母亲,女儿同你讲这些故事好不好? “还有新阳公主和五殿下!沈丹清和他们在一块儿!” 虽然如今四周喧嚣吵闹,但,魏瑶的喊声落在沈明珠他们耳里更显刺耳。 沈明珠看到沈丹清跟在新阳公主、五殿下身边,立刻将后槽牙咬紧了。 这个贱人! 真不知道她到底使出了什么狐媚手段,竟能叫两位殿下这样看重她!! 而魏初景…… 在他心里,沈丹清虽然是永平侯府真正的嫡女,可她流落乡间十数年,身上早就被乡野村妇的粗鄙、卑贱所浸染。 她的卑微怯懦,她的胆小萎缩,她的登不上台面,全都刻在她的骨子里,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可现在…… 那个在他眼里毫不起眼、一点存在感也没有的沈丹清,穿着一身嫩柳色的绿裙,站在热闹、繁华、张灯结彩的九间书局二楼,莫名有种岁月静好、静谧淡然的秀丽。 魏初景这下子才恍然发现。 沈丹清的五官、样貌、气质、身段,不仅一点也不比明珠妹妹差,反而还要更胜一筹。 想想也是。 他父母曾说过,沈伯父年轻的时候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沈伯母二八年华之时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美人,还有故去的沈家祖父…… 沈丹清是他们的骨血,于容貌上自然是不会差的。 这一点,不止魏初景发现了,站在二楼的五殿下也发现了。 赵晏凝着他那双好看的狐狸眼,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沈丹清身上,仿佛在看春日里开得最好看的一朵水泽木兰。 察觉到五殿下对沈丹清的目光并不简单,魏初景一时间不受控制地捏紧了自己的右拳。 虽然,他一直看不上沈丹清。 虽然,他始终觉得比起沈丹清这个乡下嫡女,自幼和他青梅竹马长大的明珠妹妹,在他心里的地位更重要。 可,五殿下对沈丹清的重视,狠狠给了他一击重拳。 像是在说,他魏初景有眼无珠,竟错过了一件格外贵重的珍宝。 更何况,沈、魏两家是有娃娃亲的。 就算他再觉得沈丹清不配为长宁侯府的宗妇,她也不应该在他彻底拒绝她之前,被别的人看中! “……” 魏初景手越捏越紧,甚至他的表情都快要失去控制。 这时,魏瑶恰到好处地“哼”了起来。 “有什么了不起的?!” 魏瑶瘪瘪嘴,语气要多酸有多酸,“沈丹清不过是新阳公主和五殿下身后的跟屁虫罢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九间书局的《甄氏女逸事录》应该是新阳公主和五殿下的手笔了。 今日这样的大场面,也是九间书局的老板为新阳公主和五殿下备下的。 一切的一切,都和她沈丹清半文钱关系也没有! 她不过是沾了新阳公主和五殿下的光罢了,她有什么可得意的?!! 魏瑶的话乍一听好像在理。 可,京城那么多千金、闺秀,怎么两位殿下都没瞧上,只瞧上了沈丹清呢? 她这般巧言辩驳,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更别说—— “两位殿下,时候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书局老板笑呵呵向两位殿下请示。 但,五殿下却幽幽笑着,指向旁边的沈丹清,说:“方老板,你该问这位沈姑娘才是,之前我给你的书稿,都是这位沈姑娘写出来的。” “什么?!!!” 魏瑶彻底懵了。 这怎么可能?! 沈丹清竟然是《甄氏女逸事录》的作者?这绝不可能! 魏初景拧紧眉心,再次抬头看向高高站在九间书局二楼的女子。 难道…… 他当真是有眼无珠,看错她了么? 而沈明珠、沈长平,则第一时间看向陆氏。 “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沈丹清会写话本故事?而且,她为什么会写得这样好? “我……我……” 陆氏愣怔一刻之后,一些曾经被她遗忘的事情重新在脑海浮现。 是了。 大半年前,她刚派人把沈丹清接回永平侯府后,沈丹清为了讨她的欢心,为了和她这个母亲亲近,每天天不亮就会来合宜院外候着。 她总是捧着糕点站在她身边,满脸期待又有些忐忑地冲着她笑笑,而后说: “母亲,女儿在乡下的时候,曾经听过好些有趣的故事。母亲,女儿同你讲这些故事好不好?” 可那时候,她很嫌弃沈丹清身上的穷酸气。 觉得她除了割血给珠珠儿治病之外,再没有别的用处。 而且,她也打心眼里觉得沈丹清口中所说的那些故事,肯定都是些不入流的乡下八卦。 于是,她不仅一个字也没听,反而还严厉地呵斥了沈丹清好几次—— “你要记住,你现在是永平侯府的姑娘,不再是乡下的野丫头。你要向你三姐姐那样,研习诗书棋画,而不是把时间、精力放在没用的话本故事上!” 谁知道…… 谁知道! 四丫头口中的故事,原来竟如此精彩,能被这么多人所追捧么? 方老板开了几十年书局,最清楚不过这本火遍京城的故事到底有多引人入胜、一波三折。 他看沈丹清的视线有惊喜、有客气,更有毫不掩饰的欣赏。 “原来你就是《甄氏女逸事录》的作者啊?!” 沈丹清摆手,“不是的,这故事是一位姑姑告诉我的,我只是将故事复述出来罢了。” “欸,沈姑娘谦虚了。” 方老板不信。 书局门口挤满的书迷也不信。 都觉得她是自谦。 甚至,还有刚从春日诗会那边匆匆赶来抢新书的闺秀,一下就认出了她。 “永平侯府的沈四姑娘!方才在春日诗会的比试上,她轻轻松松赢下了前两轮比试,甚至,江大儒都夸她的字好呢!” “没错,没错,刚才我也看到了,沈四姑娘才华横溢,不必如此谦虚了,我们都知道你的本事!这书不是你写的还能是谁写的?!” “……” 赞叹的人一句接一句。 沈丹清辩驳不急,最后只能无奈作罢。 而,站在人群后面的沈明珠,看着这些原本应该围在她身边的闺秀,眼前终是忍不住一黑。 整个人直直就往地上栽下去。 然而,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沈丹清身上,除了魏家兄妹,以及沈长平、陆氏,都没人发现她晕了…… 书局二楼,方老板拿出二十本最新的《甄氏女逸事录》当着众人的面,让沈丹清一一签名。 至于,这二十本签名本谁能得到…… 沈丹清提议:“方老板,不如大家抽签吧!” 第65章 教你家里的兄长、弟弟读书怎么样? 若单纯价高者得,最后肯定只有有钱有权的人才能拥有。 她在甜水村的时候过过苦日子,知道没钱的时候会多羡慕有钱人。 所以,如今若是可以的话,她希望每一个来书局排队的书迷获得签名本的机会是均等的。 “这……” 方老板看着门口挤满的书迷,有一刻犹豫。 若是按照价格拍卖,这么多书迷,肯定能狠狠赚上一大笔银子! 沈姑娘却要抽签…… 这时,五殿下赵晏眯了眯眼睛,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方老板。 “方老板怎么迷糊了?我不是说了,今天的事,都问沈姑娘的意思么?” 新阳公主没注意到赵晏语气里隐隐的威胁,她只是单纯地觉得抽签比拍卖更有意思! 拍卖就是看谁钱多,这多无聊啊! 抽签的过程才紧张刺激呢! “本公主也想看抽签!” 方老板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是,是,二位殿下,小的这就去准备。” 楼下,江义听到沈丹清提议抽签的理由,愈发觉得这小姑娘有意思。 因为自己曾经吃过苦,所以,现在她有能力了,便想为旁人遮一把伞么? 怪不得之前他会觉得这姑娘的字,像是不肯服输的野草。 原来她还有这样的经历…… 江夫人不懂他什么有意思、没意思的,只想赶紧试试自己的运气怎么样!能不能手气爆棚,一下抽中! 然而,一百多号人只有二十个人能抽中,概率还是太小了。 江夫人并未抽中,只能买非签名版了。 不过,失望之余,江夫人看到抽中的人在旁边高喊:“中了!” “我抽中了!!” “真是观音菩萨显灵了,我大半辈子庸庸碌碌,没想到也有转运的一天!” “呵呵呵,说不定从今日起,你的运气就好了!” 他们脸上的喜色不假。 周围人的羡慕和恭喜也是真。 这种最纯粹、最不加掩饰的开心和兴奋,有着很强的感染力。 好些本来没注意到这边的路人,也渐渐被吸引过来,想看究竟是个什么事儿。 这时,便有运气好的人向他们分享自己的喜悦。 整个场面的气氛是那样热闹又高兴、开心又和谐。 江夫人看在眼里,也忍不住喃喃说了一声:“确实有点意思。” 买到了最新本的《甄氏女逸事录》后,江夫人就准备和江大儒回去了。 这时—— “江夫人,请留步。” 沈丹清在二楼的时候就看到了江夫人和江大儒。 她没想到,江夫人也喜欢这本书,还亲自来了。 沈丹清特地问方老板要了一本全新的书,签上名字,用油纸仔细包好,给江夫人送了过来。 江夫人诧异一刻:“这是……给我的?” 可是她并没有抽中啊。 沈丹清摇头,“江夫人能喜欢这个故事,我很为我那位姑姑高兴,这是我替她送给江夫人——” “欸,沈姑娘,你何必一再自贬呢?” 江大儒打断她的话。 她要知道,同样的故事,在不同的说书先生口中,讲述出来的效果却是截然不同的。 这是因为每个说书先生口条能力不同,调动听众的能力也不同。 而她…… 或许,她的确是从她口中那位姑姑那儿听到了这个故事。 可是,她能将自己听过的故事记得如此清楚,还能用自己的笔墨将故事完整记录下来,又何尝不是一种本事? 更何况,他刚才等江夫人的时候,随手翻了翻那故事,她的文笔、她的用词、她的编排,确实恰到好处、精准到位。 “沈姑娘当真不必如此自惭形秽,今日这些喝彩与追崇,沈姑娘你都当之无愧。”江大儒捋了捋胡须。 “江大儒……您……” 沈丹清鼻子微微发酸,心里很触动。 江大儒可见不得小姑娘红眼睛,赶紧说:“沈姑娘,我夫人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么有趣的话本子了,你可要好好将后面的故事都记录下来,不然,我夫人闹起来,老头子我可要遭大罪咯……” 沈丹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向江义点头,说:“请您和夫人放心,我会把后面的故事整理好的,绝不让你们失望。” “好,好。” 江义又捋捋胡子,愈发觉得这姑娘合眼缘。 江夫人在旁边将他们瞧了一会儿,心里忽然冒一个念头。 “小妮子!” 江夫人来到沈丹清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咱们做个交易呗?” 江夫人眼睛弯成一条线,笑眯眯说:“你把后面的故事告诉我,我让你江伯伯教你,或者教你家里的兄长、弟弟读书怎么样?” “啊?” 沈丹清愣了愣。 忙着让人把沈明珠送回侯府的陆氏,格外耳尖地听到了这句话。 她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冲沈丹清大喊:“四丫头!!!” 答应下来! 现在、立刻、马上答应下来! 这样长平就能跟着江大儒读书了!! 沈长平心头跳了跳,捏紧拳头,目光死死落在沈丹清身上。 她会答应的吧? 她肯定会为了他答应下来的吧? 她知道他现在有多需要拜江大儒为师,这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她都是知道的吧? “……” 沈丹清抿抿唇,没有即刻回答江夫人,而是朝江夫人屈膝行了礼,恭敬说:“江夫人,能不能让我问一问?” “去吧,好孩子,你去吧。” 虽然,江夫人依旧不是很喜欢陆氏以及沈长平。 但是,看在沈丹清以及好故事的份上,她能让老头子忍一忍的。 大不了,让老头子随便糊弄几天就是了,她又没说到底要教几天。 看到沈丹清朝他们的方向一步步走来。 陆氏脸上露出了最发自内心的笑容,她不断朝沈丹清点头:“好孩子,你真是母亲的好孩子!你这次帮了长平,回头,母亲一定会对你好的!” 沈长平也深深吸了一口气,对沈丹清说:“四妹妹,之前我确实对你做了一些混账事,不过我向你保证,以后我会真正把你当作妹妹了。” 但—— 沈丹清:“???” 不是,他们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下一刻,嘴角都快咧到耳根的陆氏和沈长平,就见沈丹清没有任何停留地从他们身边径直走过。 最后,她在面容阴晴不定的顾重渊身前停下。 “兄长……” 第66章 你还想把他逼死才开心? “是他……” “没想到,沈姑娘竟然唤他为兄长……” 江义的视线一直跟着沈丹清。 见她在顾重渊的身前停下,江义神情一时情绪难辨。 - 陆氏看到沈丹清宁愿将能跟着江大儒读书的机会给了顾重渊这个卑贱的样子,也不愿意给沈长平,心里很是不平。 回到永平侯府,她便立刻找到老太太和沈彦淳,在他们面前痛斥沈丹清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陆氏怄得都快喘不上气了。 “沈丹清,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一个讨债鬼?!他顾重渊算个什么东西?他不过是侯府的养子罢了,你为什么事事总先考虑他,而不想着你的亲哥哥?!” 沈长平坐在旁边,捏着杯盏的手也因愤怒而骨节凸起。 他嗤声冷笑,语气嘲讽。 “母亲,你同她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说的?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她从来都没有把我们当作家人。她现在眼里只有顾重渊那个养子!” 老太太拧紧了眉,看着沈丹清的视线有几分不喜,“四丫头,事情是你母亲说的那样么?” 虽然,老爷交代过要她照顾好顾重渊,但,一个外人,一个亲孙子,两者一相比较,老太太自然还是更看重侯府的嫡长孙。 “祖母,是这样的。” 沈丹清依旧满脸的不在意。 仿佛不论他们说得再难听、骂得再狠,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 她还端起旁边的清茶,浅浅抿了一口,说:“江大儒好心愿意指点一二,我第一个想到的的确不是大公子,而是兄长——” “哐当!” “沈丹清,你闭嘴!” 又一次听到沈丹清唤顾重渊为兄长,而只称自己为大公子,沈长平猛地将手边的茶盏向沈丹清砸了过去。 滚烫的茶水、锐利的碎片。 立刻在沈丹清脚边炸开。 “长平,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赶紧向你四妹妹道歉!” 老太太假模假样呵斥沈长平一声,而后再次看向沈丹清:“四丫头,你到底为什么对自己的亲哥哥如此无情?你好好告诉祖母,咱们今天就把话说开了。” 沈丹清面容无波地拂去溅到她腿上的茶盏碎片,再拿帕子擦了擦被沾湿的裙边。 而后,她将沈长平砸到她身上的碎片,扔到地上,笑着回答老太太的问题。 “祖母,这问题的答案难道还不够明显么?” 她无情? 她不念亲情? 真是好笑。 也不看看她回到京城的这大半年里,沈长平都是如何对她的。 沈丹清面容平静如古井,“祖母,丹清还没忘记一个月前,新阳公主邀我参加她的生辰宴,都发生了什么呢……” 沈长平差点把她“害死”了,可结果呢? 因为新阳公主罚沈长平不能参加下一届科考,他们便无不为他发愁叹气,仿佛他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而她。 作为整件事最大的受害者,到今天也没能等到沈长平向她赔礼道歉,更没有等到他们惩罚沈长平、为她讨回公道。 她才想问问,他们如此偏袒沈长平,是怎么有脸说她不顾亲情的? “……” 重提旧事,老太太脸上青一道白一道,好不尴尬。 “丹清啊,我们……长平他……” 陆氏却觉得她太计较了。 “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你哥哥已经不能参加下次的科考了!这样的惩罚还不够么?难不成,你还想把他逼死才开心?” “……” 见陆氏又搬出道德绑架这一套,沈丹清冷了面容,起身要走。 不想和他们多费唇舌。 陆氏自然不肯,冲上来拉她的手,红着眼睛质问她: “是不是只要我们向你道歉了,你就和江大儒说清楚,让他收长平为徒?如果是的话,那我这个当母亲的亲自向你道歉,总可以了吧?” 陆氏说着撩起衣摆,就要向沈丹清跪下。 “母亲!你跪她做什么?!” 沈长平拦住陆氏,将她按回到椅子上。 而后,他猩红双眼,像是恨不得当场掐死沈丹清这个讨债鬼。 他说:“沈丹清,看看你做的好事!你冲撞母亲、忤逆兄长,你不孝不悌,简直不配为永平侯府的姑娘。你要是再不知悔改,我就要让父亲、祖母将你——” “将我赶出家门是吧?好啊,赶紧的,拿了纸笔来写下一封断绝书,我今日便离开永平侯府!永远也不会再回来!” 沈丹清的回应干脆利落。 完全不在乎沈长平的威胁。 这样的话,上辈子她听过无数遍了。 每次,她只要有什么事做得不如他的心意,他就会搬出这套说辞来恐吓她。 偏偏那时候她傻,为了能留在这个家,不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女,一次次向他们妥协、退让。 现在的她不一样了。 她不仅不怕,还一点也不在乎。 如此。 反倒换做他们怕了。 沈彦淳拧眉,狠狠瞪向沈长平。 “你说什么胡话呢!丹清是你亲妹妹,怎么能说出将她赶出侯府这样的话?!” 如今的沈丹清,和新阳公主、五殿下走得那么近,那是何等的荣耀! 还有,她写的话本子,在京城、直隶、平城有那么大的名气,他身为她的父亲,肯定会受到朝臣的羡慕,夸他养了个好女儿。 这时候把她赶出府去,岂不是打他的脸? 沈彦淳自然不许。 “可是,父亲!她——” “你给我闭嘴!” 沈彦淳听明白了,四丫头是心有芥蒂,觉得他们过去无视她、苛待她,所以,才用这样的法子来刺激长平和陆氏。 她是想让他们幡然悔悟,同她道歉,同她赔礼。 她其实并不是真的想帮顾重渊,她心里还是渴望一家和睦、亲情温暖的。 如此想着,沈彦淳赶紧露出慈父的模样,“好孩子,你别伤心了。父亲这就让你哥哥去祠堂罚跪反省,让你母亲也禁足悔过。如此,你可满意了?” 陆氏睁大眼:“老爷?” 沈长平不解:“父亲?!!” 沈丹清:“……” 不是。 他们为什么总是觉得,他们只要轻描淡写地道个歉,她就一定会原谅他们啊? 曾经那些砍向心头的伤口,就算随时间愈合,也依旧会留下丑陋的伤疤啊…… - 从老太太的慈心堂出来,沈丹清在抄手游廊下坐下。 她瞧着天上云卷云舒,想让院子里的风,将她心里的那些憋闷慢慢吹散。 谁知—— “丹清妹妹。” 魏初景居然也跟来了永平侯府,还在这里等她…… 第67章 我应该向世子你寻求庇护? 沈丹清如今看到魏初景就烦。 她垂下眼眸,起身就走。 一个字也不想同他说。 但。 过去总是嫌她粗鄙、嫌她登不上台面的魏初景,竟不依不饶地快走几步,挡在了沈丹清的身前。 魏初景脸上带上几分不解的神色,苦恼问:“魏某最近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丹清妹妹吗?怎么丹清妹妹对魏某如此……” 冷漠? “……” 沈丹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怎么和他妹妹一样,明明知道她不想搭理他了,还偏要贴上来。 沈丹清稍稍吸了一口气,朝魏初景敷衍的屈了屈膝。 “抱歉,我有些耳背,没听见世子叫我。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丹清妹妹,你一定要这样么?” 魏初景再次拦下她。 他发现沈丹清在躲避他的视线。 不是之前那种怀春少女羞赧、不好意思的躲避,而是一种…… 对他打从心底感到厌烦的情绪。 魏初景再次想到,今日她和阿瑶争吵时说的话,魏初景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紧,叫他呼吸微微一滞。 他往她身前走近几分,特地换上格外柔和又有诱惑力的声线。 “丹清妹妹,我还是喜欢你和之前一样唤我初景哥哥,而不是冰冷的世子二字。” “…………” 沈丹清真的快忍不住呕出来了。 她觉得这些人真是有意思。 过去,她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真心掏出来,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对她不屑一顾。 如今,她视他们为不死不休的仇敌了,他们反而全都围了上来。 他们是不是有病? 沈丹清语气冰冷,“世子,其实我同你还没有熟到可以称你一声初景哥哥吧?你若想听人这样唤你,你可以去找我三姐姐的。” “所以,你是因为明珠?你在吃味?” 这个理由倒是让魏初景心里的憋闷消散了不少。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反正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世子,我挺讨厌你的。所以,世子能别总往我眼前晃悠么?” 沈丹清绕开他,快步要走。 魏初景却拉住她的手腕,用一种已经将她彻底看穿的语气说: “丹清妹妹,你是想要给自己在这侯府里寻一个庇护,所以才将跟着江大儒读书的机会给了那个养子吧?” “寻求庇护?” “难道不是么?” 魏初景眼眸微凝。 他知道她在永平侯府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沈伯父、沈伯母还有长平兄,其实一直待她不是很好。 她心里有委屈,她不想再受人无视、遭人苛待,所以,她才将目光放到了顾重渊那个养子身上。 她一定是觉得,她若能给顾重渊给予帮助,他朝顾重渊考中了举人、进士,便会看在她帮他的份上,回过头拉她一把。 将她带离侯府,给她一个庇护。 可是—— 魏初景向她越靠越近,他的身影几乎快将她整个罩住。 他说:“丹清妹妹,难道不觉得自己这种做法有些舍近求远么?” “舍近求远?” 沈丹清眯了眼眸,摇头轻笑,“难道世子想告诉我,我应该向世子你寻求庇护,而不是顾重渊?” “当然!” 魏初景双手负于身后,胸膛挺立,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 “他顾重渊不过一个籍籍无名、不受重视的侯府养子。就算他能拜江大儒为师,真被他考中了举人、进士又能如何?” 他还不是要从芝麻大点的七品小官做起。 反倒是他…… 他是长宁侯府的嫡长子。 等他过了明年的科举,入朝为官,长宁侯府累世积累下来的所有资源,都会为他所用,助他一步一步登上青云。 顾重渊那个养子根本就不能同他相提并论。 如此…… “丹清妹妹依旧不觉得自己是舍近求远了么?而且……” 魏初景眼神更加蛊惑,伸手探向腰间。 那里,有他知道沈丹清就是写下《甄氏女逸事录》的人后,在街上一个摊子上买的一只手镯。 “丹清妹妹难道忘了,沈魏两家之间曾经有过约定——” “不过几句口头说笑罢了,世子还当真了?世子,你是不是有点太天真了?” 沈丹清脸上的笑,激得魏初景双眸刺痛。 而且,沈丹清还说:“世子,就算沈魏两家当真有过什么约定,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 她这辈子,只遵循自己的本心而活,不会让自己被这些无畏的东西所束缚。 更何况—— “世子凭什么认为兄长就一定不如你呢?” “你就对那个养子那么有信心?” “是啊,在我心里,兄长就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上他。” 顾重渊可是将来能灭了长宁侯府满门的人,她不信他,难道信魏初景这个忘恩负义、骗她害她的负心汉? 沈丹清双手环抱于胸前,答得干脆利落。 她的话不仅再次激得魏初景呼吸一滞,太阳穴凸凸跳得厉害。 远远的,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道暗影将她的话认真记下,而后,如一阵风,迅速朝云鹤居的方向而去。 “好……很好……” 魏初景见她如此冥顽不灵,眼里的温柔和煦霎时间被愤怒所取代。 他将双手捏紧,冷着眼瞳,自上而下扫她,“那沈四妹妹最好天天求神拜佛,祷告那位养子真能让你如愿以偿吧!” 说罢,他一甩衣袍,拂袖而去。 而他放在腰间的那只玉镯子,则在他离开永平侯府的刹那,一下扔在了角落里。 摔得粉碎。 “不识好歹的家伙……” 魏初景咬牙。 - 沈丹清回到云鹤居时,看到院子里堆了好些新东西。 “这些是……” 陈妈妈笑着同她说:“姑娘回来了,这些都是新阳公主和五殿下派人给姑娘你送的礼物呢!尤其是五殿下!” 陈妈妈捧起一个木匣子,里面装满了珠钗手镯,还有一个格外精致的小荷包,打开来,里面有好几条用浮光锦做成的发带。 采菱瞧着那些发带,可喜欢了,“浮光锦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涟漪荡漾,姑娘用来束发肯定特备好看!” “额……” 沈丹清神情有几分尴尬。 用这发带束发确实好看是好看,只是…… 她抬眸看向四周,果然看到站在窗户下的兄长,正神情晦莫难辨地看着她。 沈丹清心里紧了紧。 兄长好像好像不喜欢她和五殿下走得近的…… 这时—— “你过来。” 顾重渊唤她。 第68章 这才是真正属于他沈长平的人生! “哦……” 沈丹清慢慢往那边蹭,心想她应该怎么解释才好。 没想到,顾重渊又说:“将那个木匣子也拿过来。” “啊?” 沈丹清心里咯噔一下。 他不会要把五殿下送她的这些东西都扔了吧? 那,后头五殿下要是问起,她又该怎么说啊? 沈丹清磨磨蹭蹭,走得很慢。 顾重渊见状,眼底浮出一分不易察觉的笑意,起身走到她身边,从她手里夺过那木匣子。 “兄长!” 沈丹清惊呼一声,伸手想夺回来。 但,顾重渊坚实的手臂高高抬起,沈丹清根本够不着。 她踮脚想要伸手再去够,结果便是—— 她不仅依旧碰不着那木匣子半分,反而还在争抢的过程里差点失了平衡,整个人扑到顾重渊身上。 意识到这一点,在她脸红退后之前,顾重渊先轻咳两声,让她站好了。 “没想到,四妹妹这样在意五殿下送的东西。”他语气幽幽。 沈丹清很是无奈,正要解释,顾重渊却将木匣子打开,一件件翻看起来。 “玫瑰簪子,俗气。翡翠耳坠,老气。五彩香囊,颜色乱七糟八……” 沈丹清:“???” 就在顾重渊满脸嫌弃地快将所有的东西都贬得一文不值时,他从中挑出一对样式别致的珍珠耳坠。 “也就这个瞧着还行,戴上试试?” 言落,旁边的陈妈妈点头附和,“还是二公子知道什么适合姑娘,奴婢先前瞧了一圈儿,也觉得这对耳坠最适合姑娘佩戴了。” 珍珠圆润小巧,灵动可爱,再加上珠光熠熠,特别适合十五六岁的姑娘家。 沈丹清眨眨眼,看着顾重渊拿在手里的珍珠耳坠,有些没搞清楚状况。 他不是不喜欢她同五殿下往来么? 他真的不是故意在说反话么? “……磨蹭。” 见她不动,顾重渊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抬手拂过她耳边零散的碎发。 少女粉嫩小巧、如同柔软糕点一般的耳垂,便这样径直映入了他的眼帘。 顾重渊手上动作停顿一刻,声音隐隐染上几分喑哑,再问她:“你自己试?” 意识到他的声音几乎贴着自己的耳畔,沈丹清反应过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得叫人心慌。 她嫩白的耳朵,立刻染得通红。 “我,我自己来就好。” 她声音细细的,垂下眼眸,往后退开一小步,转过身去,换上珍珠耳坠。 采菱眼睛亮了亮:“好看,姑娘,二公子挑的耳坠子你带着可真好看。” 陈妈妈也连连点头,“确实好看。宫里的东西就是不一样,五殿下也是用心了。” 沈丹清抿抿唇,伸手想把耳坠子摘下来。 顾重渊却让她就这样戴着。 蜜蜂、蝴蝶被盛开的娇花吸引,并非花儿的错,花儿也不需要为此而忐忑不安。 赶走蜜蜂、蝴蝶是花匠的职责。 珍珠与她相衬,往后,他再寻其他珍珠首饰便是。 不过…… 顾重渊余光看到那个装着浮光锦发带的荷包,想到赵晏第一次见她,她头上便系着发带。 于是,他眸光暗了一刻,将发带和荷包自己收了起来。 他说:“这东西不适合你。” 接着,他将她前些日子受到箱子底下的玉兔发簪重新拿了出来,插在她的发髻上。 “还是这个更合适。” - 晚上。 沈长平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一闭上眼,就想到白天沈丹清唤他为大公子,唤顾重渊为兄长。 他再睁开眼,就听到沈丹清让江大儒教顾重渊读书。 他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沈丹清明明应该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倾其所能地讨好他。 江大儒也应该是他的老师,将他所有的学识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为什么?! 沈长平心中情绪不断翻涌,浑浑噩噩、半梦半醒间,他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母亲让沈丹清给珠珠儿割腕取血的事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新阳公主也没有特地给沈丹清下帖子,邀请她入宫参加生辰宴。 他更没有被新阳公主惩罚不许参加下一次的科考。 他在书院夫子的教导下,顺利通过了院士、乡试、会试、殿试,考中二甲进士。 而后,在父亲和侯府的支持下,他顺利进入朝堂,短短四五年便已是鸿胪寺少卿,风光无限,前途大好! 而沈丹清,则一直是那个卑微、低贱的乡巴佬,一直一直被他们踩在脚下! 这才是他的人生! 这才是真正属于他沈长平的人生!! “啊啊啊啊啊——” 沈长平骤然梦醒,浑身大汗。 小厮进来问他怎么了。 沈长平捂着还隐隐作痛的额头,让小厮出去,自己慢慢回想刚才那个梦。 “不,那不是梦。那绝对不是梦。” 沈长平握紧双手,他意识到,那是老天给他的启示,梦里的一切才是属于他的人生! 现在,他都想起来了。 他会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第69章 这一次,他是想单独约她 初夏踩着暮春的尾巴,悄然来临。 京城一日热过一日,顾重渊不知从哪儿寻来了一把犀牛角为骨制成的小团扇,拿在手里触手生凉,特别凉快。 沈丹清最是怕热,在他的书房里瞧见了,便软磨硬泡问他要了来。 而后,她不管去哪儿,都拿着那把小团扇。 跟着顾重渊去江大儒和江夫人在京城居住的院子也拿着。 江大儒答应教顾重渊读书后,顾重渊让人特地在京城租了一间清幽、雅致的宅子,按江夫人的喜好布置妥当。 江夫人住着特别满意,每次顾重渊和沈丹清来这儿见江大儒,江夫人都会给他们煮上一碗清凉解暑的南瓜绿豆汤。 喝过绿豆汤,顾重渊会跟着江大儒去书房,沈丹清则拿了纸笔和江夫人去了内堂。 她一页一页写下《甄氏女逸事录》后面的故事,江夫人坐在她旁边做点女红打发时间。 到了下午,顾重渊跟着江大儒学得差不多了,沈丹清便把写好的手稿交给江夫人看。 到了晚上,五殿下那边的人再来问江夫人拿。 一天又一天,惬意、安逸,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 然而,当热了好几天的京城,忽然接连下了几日的雨后,二夫人突然派人来找她。 六妹妹,沈明月病了。 沈丹清赶紧带着曳月一块儿过去瞧,“明月好好的怎么病了?” “前几日下雨,明月贪凉,非要到雨里玩,这一玩就……” 二夫人因为担心沈明月的病情,整个人瞧着憔悴了许多。 “我已经请了好几位大夫来给明月瞧过了,大夫们始终治不好明月,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来找你的。” 沈丹清安抚她:“二婶别急,曳月会些医术,让她先给六妹妹瞧瞧。” 曳月给沈明月把了脉,“六姑娘这是邪寒入体,一般的伤寒药很难快速见效。我虽有法子,却差一味药材。” “什么药材?” “北燕国的覆雪草。” 沈丹清拧了眉。 覆雪草生长的条件十分苛刻,便是在北燕国也是难寻,更别说大周了。 这样珍稀的药材整个大周恐怕只有御药房里才有。 “……” 沈丹清抿抿唇,想到了新阳公主和五殿下。 她不确定他们愿不愿意帮她。 但,看着满脸通红的沈明月,她觉得她必须去问一问。 她先和顾重渊一起来到江宅,向江夫人说明缘由后,她便乘了马车去西华门。 事发突然,她来得及问老太太要永平侯府的帖子,西华门的守卫说什么也不帮她通传。 没办法,她只能去五皇子府等赵晏。 赵晏从文津馆出来,听王洵禀告这件事,一下拿手里的书卷砸王洵的脑袋。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王旭疼得呲牙:“殿下不是在和太傅读书么?” 赵晏挥挥手,走得飞快:“太傅有什么重要的?” 自春日诗会后,他就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见沈丹清。 如今,她主动来找他,他还让她在五皇子府等了那么久! 回府的路上,赵晏马鞭挥得很快。 他从马背上跳下来,马儿便累得一下瘫倒在地。 他小跑来到正厅,见到沈丹清耳朵上戴着的耳坠子,是他之前送她的那对珍珠耳坠。 赵晏的眼睛便亮了起来。 可是,当他定睛再一看,他发现她眉头紧锁、目光焦急,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沈姑娘,你遇到什么事了?” “五殿下!” 沈丹清往地上一跪,向赵晏行大礼,“五殿下,臣女能否求殿下帮我一个忙。” “你先起来说话,别动不动就跪。” 赵晏明明早已习惯了他人对自己的臣服,可见到沈丹清跪他,他却忍不住想要伸手扶她起来。 沈丹清向他道谢,站定之后,再屈了屈膝,说:“五殿下,臣女的妹妹生病了,急需北燕国的覆雪草入药。殿下也知道覆雪草难寻,臣女实在没——” “我一会儿就让王洵去太医院问。” 沈丹清话还未说完,赵晏直接没有任何犹豫答应下来。 “殿,殿下……你……” 沈丹清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容易。 赵晏见她愣在那儿,不由笑了笑,“不过我可事先说好,若是太医院里没有,我也没办法。”这几年,大周和北燕之间的局势愈发微妙紧张。 “这是自然的,五殿下愿意帮臣女,臣女已经很感激了。” 沈丹清福身还要再拜,赵晏已经拦住了她。 “行了,行了,何必同我这般客气。倒显得我们之前的交情都生分了。不过嘛……” 赵晏那双狐狸眼狡黠地微微眯起,“既然我帮了你,那你也帮我一个忙,如何?” “……” 沈丹清抿唇一刻,“殿下请说。” “再过几日,就是端午节了。大哥、二哥他们每年会在玉水河举办龙舟赛,看谁带的队伍能获胜。” 头几年,他和六弟、七弟还会觉着有趣,可龙舟赛办的次数越来越多,到最后总是大哥、二哥争得面红耳赤,他就觉得有些无聊了。 “所以,沈姑娘到时候能不能来龙舟赛的现场,我找个机会溜出去,沈姑娘带我在京城里逛逛?” 沈丹清犹豫了。 之前去和他一起去九间书局,新阳公主也在场。 可听五殿下的意思,这一次,他是想单独约她。 这…… 有些不大好吧…… 见她没接话,赵晏眼眸噙上几分伤心之色。 他幽幽叹了口气,“沈姑娘,这个问题需要考虑这么久么? “你是知道的,我们这样的皇子,没多少忙里偷闲的时间。好不容易有了放松的机会,沈姑娘就不能也帮帮我么?” 而且,她莫不是忘了,是她先有求于他的。 带他逛逛京城,和寻到她要的覆雪草相比,并不是什么无礼的要求吧? “好,好……到时候我会去的。” 沈丹清垂眸答应下来,不过,她想了想,说:“既然是龙舟赛,那五殿下不如也叫上新阳公主……” “不行啊。” 赵晏眼睛愈发眯起,里面似藏有丝丝危险气息,“皇祖母说新阳最近几次小考都差强人意,非要拘着她好好读书呢。” “……我知道了。多谢殿下相帮。” 沈丹清福身,再次谢过赵晏,离开了五皇子府。 下过雨的夏天,空气格外的憋闷。 沈丹清坐在马车里,即便撩开了帘子,依旧觉得风吹在脸上闷热得紧。 她忽然觉得兄长说的那句“不三不四的人少招惹”似乎真没说错。 等拿到了覆雪草,过了端午节,她得更注意些,少与五殿下碰面才行。 “嘭——” 沈丹清正想着。 车夫忽然控制马车猛地转变方向,突如其来的变故,叫她一下撞在了车壁上,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回事?” 她刚问。 就听见车夫唤了一声“大公子”。 沈丹清撩开车帘,发现沈长平红着一双眼瞪着她,仿佛她是他的仇人。 “沈丹清,你给我下来!”沈长平命令说。 沈丹清自然不想理他,让车夫驾车去江大儒那儿,她还得回去找兄长呢。 沈长平“呵”的一声笑了出来。 直接冲上马车,攥紧了她的手腕,不顾她的意愿生生将她从马车上拖了下来,拉着她来到一处四下无人的巷子里。 “兄长,兄长,叫得可真好听。沈丹清,我告诉你,你别白日做梦了!就算你有上辈子的记忆,你也别妄想能改变你这辈子的命运!” 第70章 怎么样,听到这里你后悔么? 他、他方才说什么?! 沈丹清惊愕僵在原地,双眼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沈长平。 沈长平很满意她的反应,愈发将她的胳膊死死抓住。 他看着她,咬牙切齿说:“一开始是你故意把割腕取血的事散播出去的吧?” 如果不是她,事情怎么会败露?新阳公主又怎么会注意到她,特地邀请她入宫赴宴? 自然,他也不会为了帮珠珠儿而设计害她,最后落得个不能参加明年科举的结果! 是她! 一切都是因为她!! “沈长平,你疯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快放开我!” 沈丹清被他掐得手腕生疼,挣扎间,她只道他是发了疯,绝不承认她重生归来的事实。 沈长平笑得阴恻恻,凑到她的面前,一字一句放狠话说: “装傻是吧?好啊,我看你能装多久!沈丹清,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有新阳公主压着我,我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你以为这样断了我的科举路?做梦!我会顺利考上二甲进士,顺利当上鸿胪寺少卿,成为朝中最耀眼的新星。 “而你,现在寄希望的那个养子,你一口一个兄长喊着的顾重渊!” “呵!” 沈长平笑得嘲讽极了,他望着她的眼睛。 “他连第一道院试都没有通过!怎么样,听到这里你后悔么?” 后悔将宝押到那个蠢货身上! 后悔没有一如既往地跟在他屁股后面,求他心情好的时候怜悯地看她一眼? “沈长平,你要是中了邪就去驱鬼,你找我发什么疯!” 沈丹清不确定他究竟想起了多少。 但她可以肯定,他的记忆里并没有顾重渊官居一品之事,也没有他是如何同魏初景一起害死她的事。 他只是愤怒于他光鲜亮丽、青云直上的人生没有如期而至。 他只是本能地把所有的罪责都归咎于她的身上,却浑然没有想过,明明是他自己要害她的! 沈长平甩开她的手,眼里全是志在必得的神情。 “沈丹清!我会等着你后悔的,等着你哭着跪着来求我的!” 说罢,他转身阔步离去,觉得这样就能击溃她的内心。 沈丹清咬着牙,神情倔强地揉着自己被他掐得生疼的手腕。 求他? 绝无可能! 她便是死,也绝不会向他低头! - 好好骂了沈丹清一顿。 沈长平觉得这段时间压在他心里的各种憋闷总算疏解开来。 回到永平侯府,他问小厮,珠珠儿在哪儿,在做什么。 小厮答说:“三姑娘?她,她好像在自己的院儿里绣花。我听人说,三姑娘这几日买了许多新的绣线回来。” “绣花?” 沈长平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一下就猜到沈明珠的意图。 他阔步来到琅嬛阁,进去之后果然见到沈明珠手里拿了一方锦帕,上面还有她绣了一半的莲花。 并蒂莲花。 “哥、哥哥?” 沈明珠绣得入神,没瞧见他进来,赶忙要把并蒂莲花的锦帕往身后藏,可她动作太快,一不小心被针扎到了手指。 鲜红的血珠,立刻冒了出来。 沈长平心疼得不行,上前又是为她抹药,又是给她止血。 等她的血止住了,沈长平只是好整以暇的笑笑,下巴一扬,瞧着那方锦帕,说:“珠珠儿,你这帕子绣了是想给长宁侯府的魏初景的吧?” “哥哥?你,你瞎说什么呢!” 沈明珠没想到他竟能一下猜中自己的心思,红着脸否认。 不过,沈长平确实没说错。 这帕子,她的确是给魏初景绣的。 最近这些时日,沈丹清变得越来越耀眼,越来越夺目。 她怕用不了多久,父亲、母亲、哥哥便会像她那个模糊不清的梦里一样,慢慢被沈丹清那个贱人所蛊惑,彻底厌弃了她。 虽然她一定不会放任这样的结果发生,却也不得不先做打算。 初景哥哥心里一直都是有她的。 而且,初景哥哥还是长宁侯府的嫡长子,往后整个长宁侯府都是他的。 她只要能抓住他的心,想办法让他开口让长宁侯夫妇上门提亲,她就能成为未来的侯夫人,下半辈子也衣食无忧、钟鸣鼎食。 但,沈长平却双手环抱,笑着问她:“一个长宁侯世子就将你给迷住了?珠珠儿,你就没想过,凭你的容貌和才情,你能嫁得更好么?” “嫁得更好?” 沈明珠不明白沈长平口中所说的嫁得更好,到底是多好。 沈长平撩开衣摆,往圆凳上一坐,让屋子里的丫头、婆子都退下后,他神秘又鉴定地向沈明珠说出一个名字。 “宋国公府的小将军,陈淮英。” 沈明珠都懵了,“哥哥,你,你不是梦魇了吧?” 宋国公府的陈淮英,那可是如今大周最年轻的少年将军。 三年前,他跟着宋国公去了边疆,已经打赢了好几场胜仗,皇上都朱批御笔称赞陈淮英是大周最猛的福将。 这样一位站在权力之巅的人中龙凤,哥哥竟说她能嫁给他? 哥哥一定是最近受了太大的刺激,精神都有些失常了! “珠珠儿,我没有胡说,这都是真的!” 沈长平没有说他想起了上辈子的事,只说他做了个梦。 梦里,陈淮英今年冬天回京述职的时候,就会与沈明珠一见钟情。 “小陈将军视你如珠如宝,去了边疆都会时时派人给你送信,送礼物!他还向你承诺,他再为皇上打赢一场胜仗,便会向皇上请旨赐婚。” “这……这……” 沈长平越说越离奇,什么一见钟情、什么请旨赐婚,沈明珠愈发觉得他是发了大梦。 但,见他那般言之凿凿,沈明珠也不由动了心。 少年将军,大周福星…… 若是这样的人中之龙真如哥哥所说的那样能看上她,请封圣旨让她成为将军夫人,那…… 确实是比嫁进长宁侯府要更荣耀千百倍。 可,这样的事真的会发生么? 真的不是哥哥的胡言乱语么? “知道你不会相信。这样吧,我告诉你,这次的端午节就是我翻身的大好时机!我只要抓住机会,什么新阳公主的口谕,都是狗屁!” 他的青云路,一定会如期而至的! 第71章 五哥,你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王洵办事效率极高,沈丹清回到永平侯府的时候,王洵已经让人将覆雪草送到了云鹤居。 顾重渊看着摆在她桌上的精致锦盒,想到她白天离开了江府。 问她:“你今天去哪儿了?见过什么人了?” “我……” 沈丹清垂下眼眸,有一瞬的心虚。 “六妹妹病了,需要一味药材,我去几间医馆寻了寻。” “什么药?” 见她视线闪躲,语气漂浮,顾重渊目光瞬间多出几分似能看穿一切的锐利和霸道。 沈丹清被他瞧得心跳如鼓,干脆将锦盒抱在怀里,说:“喏,已经找到了,兄长不必担心了。我让曳月去给六妹妹煎药。” 说完,她逃也似的躲开他的视线。 她知道,或许她不该不先问他,就直接去向五殿下求药。 但,明月病得真的很厉害。 时间越是耽误一刻,明月的情况就越是危险一刻。 还有沈长平恢复了上辈子记忆的事…… 沈丹清长长叹出一口气,她更没有办法告诉他。 他一定会觉得她疯了。 所以,就先这样糊弄过去吧…… 沈丹清将覆雪草递给曳月后,特地问曳月能不能帮她瞒着顾重渊。 “我知道这会让你很为难……” “曳月虽听令于二公子,却也是医者。姑娘如此为六姑娘的病情奔波劳心,曳月会为姑娘保守秘密的。” “多谢。” 沈明月服下覆雪草为引煎成的药,慢慢恢复了意识,先前她烧得滚烫的脸颊也降温了。 “唔……四姐姐……你来看我了啊……” 沈明月有些不好意思,声音嘟嘟囔囔。 “是明月贪玩贪凉得了病……让母亲和四姐姐担心了……明月是不是给四姐姐添麻烦了?” 沈丹清摸摸她的小脸,“好了,你安心养身体,别说这么多话。” 明月好起来了,龙舟赛那天,她也应该兑现承诺,带五殿下逛逛京城…… 端午节如期而至。 京城家家户户都挂上了艾草,辟邪驱虫。长辈给晚辈系上除病的五彩绳。再加上满街的粽子飘香,节日的气氛浓烈又热闹。 江夫人要享受节日,早就和江大儒商量好,今日放假一日。 顾重渊不用去读书,沈丹清也不必去写新的故事。 云鹤居的下人们一大早便围在一起,包了甜粽、咸粽还有最普通的白粽,陈妈妈还特地在其中一个粽子里塞了一枚铜钱,作为彩头。 谁若是运气好吃到了带铜钱的粽子,定能一年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煮好粽子,陈妈妈、采菱让沈丹清、顾重渊还有沈明月到院子里那棵银杏树下坐着吃。 但,沈丹清却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裙,脸上擦了粉,嘴上也抹着口脂。 沈明月一脸疑惑:“四姐姐,你要出去么?你不和我还有二哥哥一起吃粽子么?” 顾重渊:“……” 沈丹清不敢看他,眨眨眼说: “九间书局的方老板昨日派人来送信,说是前几日送去的手稿不小心被伙计弄脏了几处,看不清上面的字,让我去瞧瞧。”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沈明月点点头,“那四姐姐你早去早回哦。” “嗯,我会的。明月你身体才刚好,就好好待在家里,别到处乱跑。”沈丹清摸摸她的小脑袋。 而后,想了想,还是看向顾重渊,屈膝福身:“兄长,我一会儿就回来。” 顾重渊没说话。 视线一直锁在她的身上,等到她离开了云鹤居,他将曳月叫到书房。 他问她那天沈丹清从江家离开究竟去了哪儿,那盒覆雪草又是谁给的她。 曳月跪在地上认罪,“曳月但凭公子责罚。” “……” 男人眼底情绪一寸一寸沉了下去。 - 一年一次的龙舟赛是京城难得一遇的盛况。 玉水河两岸早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几位皇子坐在最中央的三层水榭阁楼之上,这里视野开阔、居高望远,能将整条玉水河的景色和龙舟赛的激烈竞争都尽收眼底。 皇子们坐在阁楼之上,纷纷下注堵今日谁带的队伍能赢。 六皇子和七皇子年纪最小,玩心也最重。 一个下了三千两银子堵大皇子赢,一个下了三千两银子堵二皇子能赢。 双方还各执一词,各有各的理由,谁也说服不了谁。 两位皇子就想找他们的五哥,赵晏,来说说究竟谁的理由更在理。 然,他们在阁楼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赵晏。 最后才发现赵晏倚在窗边,视线直勾勾地在玉水河两岸来回巡视。 “五哥,你在看什么啊?”六皇子问。 七皇子呛声,“六哥,你是不是笨啊,五哥很明显是在找人啊。五哥,你在看谁啊?” “去去去。” 赵晏挥挥手,两小孩吵吵嚷嚷、唧唧呱呱,吵得他静不下心来,只怕一会儿错过了他等了许久的那抹身影。 六皇子、七皇子见他痴痴愣愣的,忽然明白了什么,纷纷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六皇子:“五哥,你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七皇子:“一定是,话本里那些记挂佳人的才子,和五哥现在的样子一样一样的。” “你们两个!我看就是太傅给你们留的功课太少了,让你们有心思在这里胡说八道。” 赵晏给了他们一人一个爆栗,这才把两位皇子给吓唬走了。 等他定睛再看时—— 他的视线一下就在纷纷攘攘的人群里,看到了宛如刚刚才绽放开来的姚黄牡丹。 鲜嫩、好看、在阳光的照耀下,似有层层嫩黄的光晕如水波纹一般层层荡开。 赵晏立刻叫来王洵,让他去把沈丹清请过来。 这里的视野最好了,看龙舟赛最合适不过! 不过,认出沈丹清的不止有赵晏,还有许多《甄氏女逸事录》的书迷。 好几个姑娘结伴来到她身边,同她打招呼,问她后面的剧情,还有人不知从哪儿找来了纸和笔,想让沈丹清留下墨宝签名。 来看龙舟赛的人很多,他们见这里围了许多人,自然好奇地过来看热闹,发现是《甄氏女逸事录》的作者后,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渐渐的,本就不太宽敞的路都要被堵上了。 魏瑶和魏初景来玉水河看龙舟赛,走着走着发现走不动了。 魏瑶拧了眉,很是不满:“怎么回事啊?前面怎么不动啊?哥哥,我们去看看?” 第72章 没人要、没人理的孤儿 春日诗会后,魏初景就没再见过沈丹清。 隔了这些时日再次遇上,魏初景发现她似乎长了个子,身形也变得高挑又纤细,愈发同他记忆里那个浑身土气、粗鄙怯懦的乡下丫头不同了。 鹅黄的衣裙,衬得她皮肤白净。 娇俏的妆面,显出十五六岁少女的灵动、鲜活。 乍一眼瞧上去,已经完全不输那些自幼在京城长大的千金、闺秀了…… 想到这里,魏初景不由握了握拳…… 魏瑶没发现自家兄长神情的变化。 她双手环抱、扬起下巴,一脸看笑话的表情,来到沈丹清身边。 “喂,沈丹清,你怎么一个人来看龙舟赛啊?明珠姐姐呢?长平哥哥呢? “哦!我知道了!” 不等沈丹清回应,魏瑶已经带着恶意,继续嘲讽说: “一定是你把跟着江大儒读书的机会给了顾重渊而不是长平哥哥,把永平侯府的人都得罪了个干净,他们都不愿意搭理你,你只能可怜巴巴的一个人出来了吧?!” 魏瑶“啧啧”两声,摇头笑她。 等着看她破防、发怒的表情。 然而—— 沈丹清瞥了她一眼后,只轻飘飘问一句:“魏姑娘今年贵庚?” 魏瑶不解。 她问这个做什么。 沈丹清面容平静,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魏姑娘今年腊月就要满十五岁了吧。” “哼,你倒是了解的清楚。沈丹清,你不会私底下派人偷偷打听我的情况吧?” 魏瑶自负极了,她说:“沈丹清我可告诉你,就算你故意打探了我的喜好,想要投我所好,我也不会接纳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呵。” 沈丹清见她还是这样一如既往的自我感觉良好,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摇摇头,“魏姑娘,你真是误会我了。我对你的喜好并不关心,也从来没想过要同你交朋友。” “你!” 沈丹清继续说:“我提及你的年纪只是想说,魏姑娘,其实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像个没断奶的娃娃呢?” 无论去哪儿,无论做什么,总需要有个人陪着。 仿佛没人陪着她,她就不能直立行走了一样。 难道一个人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好么? 魏瑶瘪瘪嘴,“得了吧,沈丹清!你肯定是得不到这些,才会编出这些歪理说辞! “其实,你也很想有人陪着你吧?你现在应该很羡慕我有哥哥陪伴,有哥哥关心和注视,而不是像你这样…… “孤零零一个,宛如没人要、没人理的孤儿!” 魏瑶话越说越难听,觉得这些话一定能刺痛沈丹清的心。 然而,就在魏瑶半眯着眼睛,想看沈丹清被她说得哭出来时—— “沈姑娘?!居然真的是你!” “啊啊啊啊,沈姑娘,天啊,我今天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碰到真人了!” 几个姑娘小跑过来,一下将沈丹清紧紧围住,完全忽视了一旁的魏家兄妹,甚至,有几个人太过激动,还一不小心把魏瑶挤到了旁边。 这些姑娘因为《甄氏女逸事录》而结缘,今日相约一起来玉水河看龙舟赛,没想到竟碰见了沈丹清! 她们围在沈丹清身边,尖叫的尖叫,惊呼的惊呼,还有人不知从哪儿拿来了纸笔,想让沈丹清为她们签名。 小姑娘们一个比一个热情,沈丹清完全无法抵抗。 拿到签名后,小姑娘们更是兴奋得又蹦又跳。 引得玉水河畔好些路人都围了过来,知道是《甄氏女逸事录》的作者在签名后,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里三层、外三层。 几乎要把本就不太宽敞的道路都给挤满了。 而魏瑶…… 她瘦胳膊瘦腿的,早就不知道被热情的书迷挤到哪儿去了。 她看着她口中“没人要、没人理”“宛如孤儿”的沈丹清,被这么多人追捧,气得直跺脚。 “那本破书到底哪里好看了!这些人真是没看过好的,连这种破烂玩意儿也能吹到天上去!” 魏瑶这话,酸,真的太酸了。 比喝了两大缸醋还要酸气熏天! 她看着被众人围着的沈丹清,不屑瘪瘪嘴,“哼!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么多人围着,小心一会儿被挤到河里,摔成落汤鸡!” 然而。 “让一让,大家都让一让。” 王洵按照赵晏的吩咐,带了几位侍卫过来保护沈丹清。 他没想到,他从水榭阁楼过来这一会子的工夫,沈姑娘就被这么多人给围起来了。 几个皇家侍卫往那儿一站,书迷也不敢再挤了,全都挨个排了队,周围很快恢复了秩序。 沈丹清向王洵道谢。 王洵却说:“欸,沈姑娘不必谢奴才,这些都是殿下的安排。殿下担心沈姑娘一个人不安全,特地让奴才领了侍卫来保护沈姑娘的。” 什么?!!! 魏瑶这下子是真的破防了。 她说沈丹清没人在意,结果一群书迷把她围得水泄不通。 她说沈丹清无人关心,结果五殿下竟然亲自派人来保护她的安全。 她方才嘲讽沈丹清说的每一个字,如今都变成了巨大的回旋镖,生生扎在她的身上。 叫她的脸色像是吃了屎一样难看。 “哥哥,我们走吧!什么破龙舟赛,什么破端午节,一点也不好玩!” 魏瑶恼羞成怒,只想赶紧离开。 魏初景看着一直小心翼翼陪在沈丹清身边的王洵,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双手也愈发捏紧。 五殿下…… 竟然这样看重她么? “哥哥?” “咳……” 魏初景凝了眼眸,让魏瑶自己先回去,他余光瞥向沈丹清的方向,“我还有事,晚些再回去……” 第73章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时辰到。 龙舟比赛随着一道震天鼓响而拉开序幕。 七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如蛟龙猛冲出去,你争我赶,你追我抢,再加上玉水河两畔的观众,节日气氛一时热烈极了。 水榭阁楼之上,六皇子与七皇子最起劲儿,纷纷为自己押宝的队伍加油鼓劲。 最后,大皇子的队伍拿下了头名,六皇子高兴极了,“七弟,我就说了大哥的队伍赢面大吧,你还不信!” 七皇子输了银子,声音也喊哑了,整个人垂头丧气的,“我,我去找五哥!” 可是—— 在龙舟赛结束的一瞬间,赵晏就动身要走。 “五哥!你这么着急去哪儿啊?你不和我们一块儿去泛舟啊?” 七皇子声音又大又着急,引得其他几位皇子都看了过来。 赵晏呲牙一刻,真想给老七一记爆栗,他喊什么喊呢! 他就不能有点自己的私人空间么? 大皇子瞧出赵晏似有心思:“老五,你这着急忙慌的要去哪儿啊?是有急事要去处理,还是有什么人着急要去见啊?” 六皇子不嫌事大,“大哥,是一个姑娘!五哥他要——” “闭嘴吧你!” 赵晏一把搂过六皇子的脖子,想堵住他后面的话,可是晚了。 二皇子、三皇子也围了过来,将赵晏上下打量一眼。 “哟,咱们老五这是千年铁树开了花,春心萌动了啊?” “真是稀奇,之前父皇说为你选个皇子妃,你怎么也不肯。如今却看上个姑娘?谁啊,哪家的?说来咱们哥几个也听听?” 赵晏眼眸沉了一刻,有私心的不想让他们知道沈丹清。 他说:“你们别听六弟胡说,我那是有事要去九间书局,有正事!几位皇兄恕罪,我先走了。” 赵晏朝几位皇子作揖,转身飞快走下阁楼。 可,都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谁看不出来今日的赵晏古怪得厉害。 二皇子眯了眯眼睛,看了大皇子一眼:“大哥,五弟说他有正事,你信么?” 大皇子笑:“借口罢了。” 三皇子看出大家都很好奇赵晏究竟去做什么了,幽幽道:“年年龙舟赛比完之后都去泛舟,有什么意思啊?不如……” 六皇子、七皇子一齐应声: “我们去看五哥吧!” 这有意思! 特别有意思!! - 赵晏一路小跑过来,远远看到沈丹清之后,他特地停顿一刻,整理气息,整理衣衫。 而后才走过来,唤了一声“沈姑娘”。 沈丹清低头屈膝,向他行礼,谢他之前派人照顾她。 “这算什么!” 赵晏笑得舒朗,“今日沈姑娘是带我游京城的向导,我让人照顾你的安全是应该的。” 沈丹清说出几个地方,“不知殿下想去哪儿?” “我都行,沈姑娘想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赵晏毫不掩饰自己的热情。 沈丹清抿着唇,没有接他的话,想了想,带着赵晏往人多的庙会去。 庙会里有很多特色小吃、糕点,还有惊心动魄的街头杂耍。 沈丹清带着赵晏一边逛,一边注意与赵晏保持距离。 但,路过一个买胭脂、首饰的摊子时,赵晏特地在后面叫住了她。 他从那摊子上挑了两条桃粉色的发带,让王洵出银子买了下来。 赵晏拿了发带,一边要递给她,一边伸手想碰她发髻上簪着的玉兔发簪。 “沈姑娘,好像很喜欢这支发簪,上次沈姑娘来五皇子府求药的时候,戴的就是这支发簪吧?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么?” 沈丹清往后退开一步,躲开赵晏的手,福身说:“臣女……臣女只是喜欢这支发簪而已。” “世上好东西千千万,沈姑娘就不会喜欢别的发饰么?” 赵晏还想将那玉兔发簪取下来,系上他挑的桃粉色发带。 他说:“而且,我记得第一次见沈丹清的时候,沈姑娘并没有戴这支发簪,而是系着发带吧?” 既然如此,那今日为何不愿试一试换上发带呢? 或许,会更衬她。 与她更合适? “五殿下。” 赵晏的意图表达得太明显了。 沈丹清已经不能再装傻充愣试图蒙混过关,她微微颔首,跪在地上,向赵晏叩拜。 “殿下当日愿意出手相助,为臣女寻来覆雪草治好臣女妹妹的邪寒之症,臣女心中感激,不会忘怀。只是—— “臣女身份低微,除了陪殿下游游京城,再没有别的办法报答殿下的恩典。所以,恳请殿下宽恕臣女无法再领受殿下的好意。 “给新阳公主的手稿,臣女会让家中长辈拿了帖子,送入宫中,交到公主手中。往后,便不再让五殿下为臣女劳神费心了。” 她努力让自己话足够委婉,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足够平和,以期不要惹得赵晏动怒。 她想,五殿下若是一名君子的话,他应该…… “……沈丹清。” 赵晏看着她跪在地上的柔弱身影,那双狐狸眼之下过去所有的温和,仿佛都在顷刻间消散殆尽。 此刻,赵晏的视线变得格外冰冷。 他上前一步,拽住她的胳膊,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他还想问她一句,她凭什么觉得他堂堂皇子,想要的东西会得不到? 这时—— “呵呵呵。” 一阵笑声打破了此刻的局面。 几位皇子走了过来,“我说五弟怎么着急要走,原来是着急会佳人。” 赵晏看到是他们,黑沉着一张脸,一拂衣袍,负手而立。 “你们别拿我开玩笑了。” 什么会佳人。 佳人根本不领他的情。 大皇子意识到气氛有些古怪,目光扫过沈丹清紧绷的脸颊,接着再看到赵晏眼底翻滚的情绪。 “啧”了一声。 原来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啊? 怪不得老五的脸色这么臭。 不过…… 大皇子来了兴趣,目光愈发往沈丹清身上扫。 他还真想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能叫老五动了心思,又是哪家的姑娘竟敢冒着得罪皇子的风险,拒绝老五? 然。 就在大皇子上前一步,想看清楚些时,旁边忽然窜出几个黑衣人来! “赵氏狗贼,纳命来!” 几个黑衣人大喊一声,举起手中的武器,朝几位皇子攻了过来。 躲在暗处保护几位皇子的侍卫反应及时,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围了过来,护在几位皇子身前。 那几个黑衣人一边抵御侍卫的攻势,一边不断向离他们最近的皇子劈砍。 最后,他们如同约定好了一般,趁侍卫们没反应过来,突然调转攻势,齐齐向闪躲不及的二皇子刺去! “二哥!” “二弟!” “二殿下!!” 骚乱一发生,就躲到了边上的沈丹清听到一道格外熟悉又特别兴奋的声音传来。 她抬头,果然看到了一抹熟人的身影。 沈长平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双手张开,以自己的肉身挡在二皇子的身前,“二殿下,别怕,我来救你!!” 第74章 竟然没一个人愿意救你! 刀光剑影,飒飒寒芒。 沈长平突然不怕死地冲过来,一下打乱了黑衣人的计划。 他们刺向二皇子的动作有了片刻的停顿,等到重新反应过来时,随行的宫中侍卫已经围了过来,将他们手中兵刃弹开。 “可恶!!撤!” 领头的黑衣人淬了一口。 机会只有一次,他们没能一击毙命,便再难成事。 都是这个忽然闯出来的人! 黑衣人恼羞成怒,一剑刺进沈长平的心口,下令撤退。 “将这些刺客拿下!记住,要留一个活的!” 大皇子冷声吩咐,侍卫立刻追上。 这边。 沈长平捂着心口,摇摇晃晃跌到地上。 二皇子惊魂未定地看着沈长平,方才情形如此危急,他居然愿意以命相救! “说出你的名字,我会照顾好你的家人!” “唔……唔……” 沈长平虚弱地摆摆手,朝二皇子笑笑,“二殿下不必担忧,我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 怎么可能?! 二皇子拧眉,方才他明明看见刺客的长剑刺进他的心房。 沈长平将手探进怀里,拿出几本刚好重叠在一起、挡在他心房处的诗文典籍。 “都是托殿下的洪福,我才能幸免于难。” 二皇子长舒一口气,“原来是这样,你运气可真好。” 不过,虽然他运气好,被几本书救了一命,但他方才不顾生死冲过来护驾的举动却是实打实的。 “你是哪家的公子?” 二皇子再问,这便是要答谢沈长平的意思了。 沈长平心中激动,机会终于还是被他抓到手了! 他站起身,向二皇子抱了抱拳,正要自报家门—— “啊啊啊啊——” 一道女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别过来,你们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撤退的黑衣人不敌随行侍卫的攻势,好几个已经命丧当场。 最后只剩下了那个领头的黑衣人。 他知自己突围无望,更知自己要是被这些侍卫拿下,等待他的会是怎样的酷刑和折磨。 所以,他飞身来到沈丹清的身边。 他记得这姑娘先前是和五皇子一起的。 果然! “沈姑娘!你快放了她!” 赵晏见沈丹清被黑衣人挟持,着急上前想救她。 “五哥!你干什么!” 六皇子从后面拉住赵晏,“这是刺客,你过去会有危险的!” “可是——” 赵晏看到沈丹清被刺客用剑抵着脖子,甚至锐利的剑刃已经在她的脖子上化开了一道口子。 鲜红的血珠滴落下来,将她鹅黄的衣裙染得猩红刺目。 “五皇子,你想救这姑娘是么?好啊,你过来换她!我保证不伤她!” 黑衣人一边说,一边继续拿剑作势割沈丹清的脖子,逼迫赵晏答应妥协。 “好,好,我答应你,你别伤她。” 赵晏着急得不行,往前踏出一步,六皇子和七皇子再次拉住他。 “五哥!你别过去!” 这一次,大皇子也回头瞪了他一眼。 大皇子大手一挥,几个侍卫已经挡在了赵晏身前。 “老五,你昏了头么?!别忘了你的身份!!” 他是皇子。 身份尊贵。 岂能为一个姑娘,乱了心智,不顾自己的安危? “大哥,我……” “闭嘴!” 赵晏双手死死攥紧。 脚下的步伐,却还是生生停住了。 最后,他只能看向沈长平。 他们是兄妹不是么? 他不想救她么? “……” 沈长平满脸冷静地站在二皇子身边。 心里只觉得好笑。 救她? 他凭什么要救她? 她根本不拿他当兄长看待,他为何要在意她的生死? 更何况,他刚救下二皇子,二皇子正要答谢他呢! 大好的前程就在眼前,沈丹清算个屁! 黑衣人见状心中火气直冒。 他粗暴地揪住沈丹清的头发,将她的头往后拉扯。 巨大的力气,强烈的疼痛,叫沈丹清脖子折出一种诡异的弧度。 黑衣人掐着她脆弱如树枝的纤细脖子,大声斥骂:“没用的东西!你看看你,这么多人,竟然没一个人愿意救你! “那你还活着干什么?活着也是浪费! “啊啊——” 黑衣人扬起长剑,往沈丹清脖子上割。 这时—— “铮!” 一枚不知从何处飞射而来的铜钱,如同最锋利的箭矢,划破长空、气势万千。 精准无误地打在剑身,猛烈的震感,激得黑衣人虎口一阵剧痛! 更将长剑一下震得跌在地上。 “谁!!” 黑衣人吃痛一刻,手往回一缩。 沈丹清赶紧趁着这个间隙,拔下头上的玉兔发簪,转身使出所有的力气朝黑衣人的眼窝猛刺过去! “滋啦!” 黑衣人虽然往旁边闪躲,可尖锐的发簪簪尾还是划开了他的颧骨和脸颊,一时骨肉翻飞、鲜血四溅。 “臭娘们,你找死!” 黑衣人大喝一声,抬脚往沈丹清肚子上猛踹,巨大的力量,叫她整个人飞了出去。 “沈姑娘!” 赵晏再也无法抑制心底的冲动,挣开六皇子、七皇子,推开挡在他身前的侍卫,想跑过去接住沈丹清。 但—— 一道湛蓝的身影,早已抢先一步。 顾重渊宽厚有力的大手稳稳拖住沈丹清纤细的腰身,另一只手再一用力,将她带入自己的怀中。 “兄、兄长?” 因为害怕,也因为疼痛,沈丹清浑身都在发抖。 她用力抓紧了他的衣袖,像是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是你么?兄长,是你么?” 她没看错么? 他没有在云鹤居,而是出现在了这里。 顾重渊眼底本有几分不悦,对她刻意瞒他、对他说谎的不悦。 可如今。 看到她的脖子被割伤,看到她脸上渐上了血珠,看到她被黑衣人刺客扯得凌乱的头发。 他沉了口气,伸手从后面抚上她的后脑勺,将她颤抖害怕的身体抱进怀里。 “是我。”顾重渊说,“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黑衣人被侍卫拿下。 赵晏走过来想看沈丹清的情况,他说:“我这就派人去请太医,沈姑娘,一会儿让太医给你看看——” “不必了,五殿下。” 顾重渊将沈丹清打横抱起,从赵晏身边径直走过。 “四妹妹与五殿下出游不过半日,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可见五殿下并不能照顾好舍妹。如此……” 顾重渊声音一沉:“往后,还请五殿下没事少与舍妹往来。告辞。” “我——” 第75章 我平时没给你饭吃么? 赵晏脸黑沉如墨,宽大袖袍之下的两只手越捏越紧。 方才,他也想护住她的! 只是…… 只是………… “呵。” 顾重渊轻笑一声,没有说话,继续抱着沈丹清往前走。 “兄长,等一等。” 听到沈丹清颤抖的声音,赵晏眼睛一亮,朝她的方向迈出一步。 她会有什么话要同他说么? 然而…… “发簪丢了。” 赵晏听到沈丹清说,她攥在手里的玉兔发簪,在那个黑衣人将她踹出去的时候,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一下子。 赵晏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挖了一个洞。 外界的风,不断吹向那个洞。 很冷,很冷。 她一直戴着的那支玉兔发簪,是顾重渊给她的? 所以,她才不愿取下? 顾重渊听到她的话,用力将她抱得更稳了。 他说:“无妨。” 没了就没了。 以后他再给她找新的就是。 发簪、发梳、发钗甚至是发带,无论什么…… 二皇子看着顾重渊远去的背影,问旁边的沈长平:“他也是你们永平侯府的人?” 他们永平侯府的人可真厉害。 一个能叫老五动了春心。 一个敢不顾危险,舍命救人。 还有一个…… 单单凭着一枚小小铜钱,就能打掉刺客手中的利剑。 功夫当真不错。 沈长平闻声,脸上表情渐渐变得黑沉又难看。 他的祖父当年也是大周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他亲自教出来的人,功夫能不厉害么? 他真不明白,顾重渊这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的,能叫他的祖父,不管他这个亲孙儿,却手把手亲自教导顾重渊! 真是可恶!! 侍卫们将黑衣人捆了带走。 几位皇子也要走了。 “二殿下!” 沈长平收敛思绪,几步追上二皇子,跪在地上恳求二皇子许他参加明年的科举。 二皇子对沈长平印象不错,而且,若沈长平是饱学的有识之士,参加科举也有利于社稷,便答应下来。 “多谢二殿下!” 沈长平长长磕头叩拜,心里很激动,也很高兴! 如今的他,有了上辈子的记忆,这一生,他一定能过得比上辈子更好! 明年的科考,他绝不会和过去一样,只考中二甲进士。 他要蟾宫折桂,马踏长街! 狠狠将顾重渊那个卑贱的养子踩在脚下! 再让沈丹清那个贱人跪在他脚边,追悔痛哭,后悔莫及!! 沈长平走后,一直在暗处跟着沈丹清的魏初景终于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他一双眼眸轻轻眯起。 本来,沈丹清最近态度的变化让他很不舒服,五殿下对她的在意更是叫他如鲠在喉。 但,他看得清楚,沈丹清这个蠢货,为了顾重渊那个养子,竟然连五殿下的好意也拒绝。 这样一个蠢钝如猪的女人,就算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到底还是不配他耗费心力在她的身上。 魏初景走到旁边一个摊子前,买下几个有趣的小玩意儿,准备过几日去一趟永平侯府,送给沈明珠。 - 顾重渊将沈丹清抱回到马车上。 曳月给她诊了脉,再为她处理了脖子上的伤,躬身退了出去。 马车摇摇晃晃,沈丹清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她看了一眼坐在对面,闭目养神,脸色阴晴难辨的顾重渊,抿了抿唇,唤了他一声“兄长”。 “我……那天……去五皇子府是……”去为六妹妹求药的。 “下不为例。” 不等她说完,顾重渊已经简单利落地开了口。 没有质问,没有生气,只有最简单的一句“下不为例”。 沈丹清有一刻恍然。 他的脾气何时变得这样好了? 都快不像她认识的那个手段狠辣、杀伐果断的权臣大人了。 “嗒。” 顾重渊睁开眼,见她目光愣愣,拿出一个粽子丢给她。 沈丹清摸了摸手里的粽子,还有余温,不是凉的。 先前带五皇子逛庙会的时候,她就没怎么吃东西,方才又受到惊吓,如今缓过神来,肚子确实有些饿了。 她朝顾重渊说了一声谢谢,认真剥开粽子,是她喜欢吃的猪肉粽,一口咬下去,咸香的肉味加上糯米的柔软,在唇齿间绽放。 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粽子了! 她赶紧又大口大口咬了下去—— “哎呀!” 有什么硬硬的东西磕了牙,疼得她皱了小脸。 顾重渊视线冷沉地瞧了她一眼,语气似有几分无奈:“我平时没给你饭吃么?饿成这样?” 沈丹清:“……” 得,又变回原来那个毒舌、冷漠的顾重渊了。 她低头扒开粽子,想看是什么东西磕了她,结果竟然是一枚铜钱。 啊! 沈丹清想起来了。 陈妈妈早上包粽子的时候,特地在那一堆粽子里挑了一个,放了一枚铜钱当彩头。 说是谁吃到这个粽子,来年就会平安好运、无病无灾。 沈丹清眼睛眨了眨,重新看向对面的顾重渊。 他又闭上了眼,修养精神。 所以,她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绪,也无从得知,她如今手里拿的这个粽子…… 是他随手拿的,还是…… 他特地挑出来的? 沈丹清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在翻涌。 吃完粽子,马车也停了下来。 曳月从外面撩开帘子,沈丹清发现马车没有回永平侯府,而是到了玉水河下游一处风景秀美、静谧幽深的河岸。 而在河面上。 停着一只小舟。 这是…… 顾重渊跳下马车,朝她伸出手,“走吧。” 这里虽没有繁复华丽的花灯,没有热闹喧哗的人群。 但,到了晚上,乘着小舟,随水而游,瞧着夜幕的皓月与点点星子,沈丹清觉得自己彻底安静下来。 没有烦忧,没有算计。 简单,宁静。 真好。 - 黑衣人被侍卫带回去之后,立刻送入北镇抚司的诏狱审问。 他一开始还嘴硬,一个字也不肯说。 等到一套酷刑用下来之后,黑衣人终于断断续续开了口:“是……是……大皇子……是大皇子让我们……趁龙舟赛人多……行刺二殿下……” 这个消息传进御书房。 大皇子立刻往地上一跪:“父皇明鉴啊!儿臣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儿臣也绝没有残害骨肉兄弟之心啊!!” 第76章 想约她与家中儿郎相看 若当真是他派人行刺二弟,大可在刺客逃脱无能之际,让人趁乱杀人灭口,又怎么会特地让侍卫捉住活口,带回审问?! 那黑衣人的供述摆明了是恶意构陷,想要挑拨他和二弟之间的关系! “儿臣恳请父皇派人彻查真相,还儿臣一个清白。”大皇子再叩头。 建惠帝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摆摆手让大皇子起来。 “朕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倒是解释得快。不过……你既想查个清楚,老三、老四,你们两去查吧。” 三皇子和四皇子,一个同大皇子关系好,一个同二皇子关系好。 二人一起查案,相互制衡,相互钳制,最后无论查出什么结果,都不会偏袒了哪一方。 众皇子从御书房出来后。 大皇子特地找到二皇子,“二弟不会信了刺客那话吧?” 二皇子轻轻一笑,“大哥说什么呢,臣弟今日只是些许受惊,还没被吓得失了神智。” 当街刺杀,留下活口,还供出幕后主使是大皇子。 怎么看都不可能发生。 不过…… 黑夜的残影轻轻掩盖住二皇子眼瞳里翻涌的情绪。 皇后娘娘稳居中宫数十年,却始终未能诞下一名皇子。 而皇后之下,后宫众多妃子里,最得父皇宠爱的,是他的生母,齐淑妃,以及老大的生母,李贤妃。 随着父皇年纪渐长,他和老大在政务上各自有了政绩和建树,朝中大臣便常常在私下议论,父皇到底会立他们二人之中的哪一个为太子。 东宫的宝座是那样的耀眼夺目。 他和老大没有谁不想争到手。 所以…… 即便今日之事和老大确实没有关系,他们两个人也迟早会有刀锋相接、对峙厮杀的一天。 - 伊嬷嬷在永平侯府住了快两个月,该教给沈丹清的都教得差不多了,便向老太太辞行。 老太太一再挽留,想让伊嬷嬷多留一段时日,“孩子们都还小,若能多得嬷嬷几日指点,是孩子们的福气呐。” 伊嬷嬷却笑了笑,说:“老夫人,四姑娘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老婆子已经没什么可以教她的了。再留在这里也不过是虚耗时日罢了。” 老太太听伊嬷嬷这样说,也不便再强行留人。 她让康妈妈给伊嬷嬷备下了三大马车的谢礼,伊嬷嬷离开那日,她还亲自来到大门口相送,以示尊重和敬意。 目送伊嬷嬷的马车走远后,老太太问康妈妈:“我记得前几日,礼部尚书家的殷夫人送来帖子,说是她要过生日了吧?” “是有这么一回事。” 老太太眯了眯眼:“好,你告诉四丫头一声,让她准备准备,到时候陪我一块去尚书府。” 过去,她都是带沈明珠出席这样的场合的。 这一次…… 伊嬷嬷教出来的好学生,也该到这样正式的席面去走走了。 沈丹清确实没叫老太太失望。 到了尚书府后,沈丹清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堪称完美。 再加上,她同新阳公主、五殿下关系好,以及在京城依旧卖得火热的《甄氏女逸事录》…… 与她同岁的姑娘见了她,都待她很客气、很热情,拉着她的手同她说话。 与老太太相熟的夫人、妇人见了她,也都夸上几句,永平侯府真是好福气,家里的姑娘竟出落得如此落落大方、端静娴淑。 甚至,主人家的殷夫人完全不因为身为宾客的沈丹清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而恼怒,反而让人拿来了一对景泰蓝的手镯想送给她。 不过…… 殷夫人拉过沈丹清的手后,瞧见她手腕上戴着一只雕着海棠花的琉璃手镯,同她头上戴的垂丝海棠步摇、耳朵上戴的海棠花苞耳环显然是一套的。 “瞧我这一时兴起拿来的镯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只是……” 殷夫人将她今日所戴的这些首饰再看了看,“样式精巧,栩栩如生,一看便不是凡品。是新阳公主之前送给沈姑娘的吧?” “……” 老太太闻言也看了过来。 这样的首饰,她之前没见过,想来应该如殷夫人所说,不是新阳公主送的,就是五殿下送的。 但,不管是谁送的,都是叫永平侯府长脸的事!! 老太太眯着眼睛,谦虚说:“不过是四丫头运气好,侥幸能同殿下说过几回话罢了。” 只是,京城这么多闺秀、千金,能同新阳公主说话的寥寥无几。 更别说,还能得了新阳公主送的这样好的礼物了。 老太太更觉脸上有光了! 沈丹清坐在旁边,垂眸一刻,慢慢转动手上的海棠琉璃镯。 其实,这不是新阳公主送的。 是端午节之后,顾重渊让簪星拿来给她的。 除了海棠花的,还有莲花、桂花、石榴花、芙蓉花…… 一共十二套。 她觉得太多了,整整十二盒,真的太多了。 曳月将盒子收到她的柜子里,却说:“多么?还好吧。姑娘一天戴一套,还不够一个月的呢。” 她:“……” 今日出门,陈妈妈挑出了这支垂丝海棠的步摇,以及之前赵晏送的那对珍珠耳坠子。 陈妈妈正要给她戴上珍珠耳坠,不知何时从她窗边经过的顾重渊幽幽的声音传了过来。 “一套的东西,好好的,为何要拆开?” 陈妈妈稍稍一愣,而后接话:“对啊,还是二公子说得在理。” 就给她全戴上了。 想到这些,沈丹清忽然觉得自己脸上有点热。 估计是日头上来了,空气都热吧? 她赶紧煽动手里的小团扇。 如绸缎的乌青发丝,悠悠扬扬往后飘动,衬得她看上去愈发娴静淑丽、明艳动人。 有正想给家中孩子说亲的夫人瞧见了,宴席结束后,过了几天,便给老太太送来帖子。 说什么家里新得了荔枝,请老太太和沈丹清过去坐坐。 老太太自然看出了帖子里真正的心思,她笑笑不回应,让康妈妈送去云鹤居给沈丹清。 她想借机看看沈丹清会如何拿主意。 云鹤居里。 沈丹清和沈明月坐在银杏树下摘薄荷,准备让曳月做点酸梅薄荷汤解渴。 而今日休假在家的顾重渊则一如既往站在敞开的窗户前,正在宽大的画纸上勾勒、描绘着什么。 沈丹清从康妈妈处接过帖子后,吃了一惊。 “这是给我的?大理寺少卿的夫人请我过府一叙?可是……” 她记得大理寺少卿夫人只有两个儿子,并没有女儿啊。 那请她去做—— 意识到大理寺少卿夫人的意图,沈丹清的脸颊稍稍一红。 所以,这是大理寺少卿夫人想约她与家中儿郎相看的意思么? 第77章 嫁给小陈将军,嫁进宋国公府 康妈妈见沈丹清脸红,便知道她已经明白大理寺少卿夫人的意思了。 “老夫人让老奴来问问姑娘的意思,姑娘若是想去的话——” “哗——” “哗——” “哗——” 康妈妈话说到一半,正在作画的顾重渊不知哪一处落笔不对,将整幅画全都撕了。 冷沉的气息,顺着他的动作,向她们袭来。 莫名叫康妈妈心头一紧。 她,她得罪二公子了? “我,我不去了。” 沈丹清将帖子递还给康妈妈,“我还要去江宅陪江夫人,抽不开身,麻烦康妈妈替我告诉祖母吧。” 她早就说过了,她这辈子对相看、成亲对是真没兴趣。 待康妈妈走后,她转身要和明月继续摘薄荷,余光瞥见顾重渊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仿佛,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落错笔,画毁画…… 老太太听到康妈妈回来汇报有些吃惊。 “四丫头真是这样说的?她不愿去?” 大理寺少卿也是正儿八经的四品京官了,而且还是掌实权的那种。 她以为四丫头会动心的。 却不想,她竟这般沉得住气。 康妈妈点头说:“是啊,老奴看得清楚,四姑娘当真是拿到住心思,或许往后……” 老夫人仔细谋划谋划。 四姑娘能嫁得很好,是叫整个永平侯府都跟着水涨船高的那种嫁得好。 “就比如,五……” “欸,慎言。” 老太太抬手,打断康妈妈的话。 四丫头若真能有那样的大造化,自然是整个永平侯府的荣耀,只是,这种事万万急不…… “你先准备些礼物送去大理寺少卿大人的府邸,好生回绝夫人的好意。” “老奴晓得。” 收到永平侯府的回信,大理寺少卿夫人还不想放弃。 又接连给永平侯府送了几回帖子,每一次都备下了厚重的礼物,全是给沈丹清的礼物。 沈明珠身边的丫头将这事儿告诉她,沈明珠心里虽有几分嫉妒和不满,却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她唇角勾起,讥讽笑笑,“哼,还以为她多了不起呢,去了一趟尚书府,也只不过是被大理寺少卿夫人给看上了。” 不过一个小小的四品京官而已,算得了个什么? 别说同小陈将军比了,就是长宁侯府的门楣也比不上。 尤其是小陈将军…… 沈明珠脸上泛上红霞,问自己的丫头:“让你买的弓箭,都买好了么?” 哥哥说了,今年年底小陈将军回京述职的时候,会与她一见钟情。 小陈将军是武艺高强、枪法了得的少年将军,她得学会骑马、射箭,这样往后才能同小陈将军有共同话题,能叫小陈将军觉得她是和寻常闺秀都不一样的存在! “已经买回来了,可是,姑娘……” 丫头不理解沈明珠的行为。 姑娘之前连做女红都嫌麻烦,如今怎么忽然要学骑马、射箭了? 那多累人啊? 一点都不安静娴淑,同姑娘往常的形象大相径庭。 “你懂什么!” 沈明珠斥她一句,“这可是我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好机会!” 虽然,一开始她打从心底觉得哥哥是中了什么叫人神智失常的邪祟,才说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但。 端午节的时候,哥哥真如他所说的那般,抓住了翻身的机会,顺利救下二殿下! 这几日,哥哥去二皇子府出谋划策,二殿下还真的采纳了几条哥哥的建议。 这一桩桩、一件件摆在眼前,她便再没有半点怀疑。 哥哥当真知晓未来会发生什么! 那她就一定会如哥哥所说的那样,嫁给小陈将军,嫁进宋国公府,过上人人艳羡的好日子。 如此一来。 大理寺少卿的儿子,对她来说也不过是路边的阿猫阿狗,算个什么东西? 沈丹清就算嫁过去,也只能被她踩在脚下,根本不足为惧! “好了,好了,快拿上弓箭和我去花园,我要练箭!” 如今虽然还在盛夏,离冬天还有好几个月,可沈明珠已经完全无法按捺心中的激动和喜悦。 她站在花园里,指尖慢慢拂过弯弓和长箭,恍惚间有一种小陈将军正站在她旁边,耐心而温柔地指导她射箭的感觉。 啊啊啊啊啊! 这样的日子能不能快点到啊! 她一天都等不了了! 沈明珠红了脸颊,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歪歪扭扭拿起弓箭准备射箭,花园外面忽然传来了魏初景的声音。 “明珠妹妹,你这是……” “初景哥哥?” 见到是魏初景来了,沈明珠脸上绽出高兴的笑容,她拿着弓箭走到魏初景身前,娇柔着嗓子问:“初景哥哥,你会射箭么?你若是会的话,能不能教教我啊?” “……” 魏初景不明白一向温柔如水、安静娴淑的明珠妹妹为何忽然想学射箭。 不过,见她面颊粉粉嫩嫩,还饱含春情地看着他,期待他,依恋他,叫他心里生出一种巨大的愉悦感。 “我会。” 他虽致力于科考读书,但身为男子,骑射还是会的。 “真的么?那太好了!初景哥哥,你教教我吧,你认真教我,好不好?” 沈明珠拉着他的袖摆,轻轻摇晃。 少女娇美又透出欢喜的声音,是那样的好听,落在魏初景耳朵里,叫他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 一下子,他都忘了,他来是想给她送礼物的。 端午那日,他在庙会小摊子上随手买的一个小物件儿。 魏初景拿上弓箭,认真教沈明珠如何搭弓、如何拉弓、如何瞄准、如何射箭。 可是,沈明珠学起来觉得又累人又麻烦,和她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她拉弓几次,箭根本飞不出去,只如沉重的石头重重扎在地上,她就有些恼了。 “这也太难了。” 魏初景难得见她这般耍小姐脾气,不禁觉得有些有趣,对她说:“骑射本来就难,还是琴棋书画更适合你。” 也能叫她温良贤淑、柔顺恭敬,像一个合格的高门宗妇。 但—— 沈明珠抿了抿唇,再次尝试搭弓,“不行,我得学。” 她要是学不会骑射,往后还怎么同小陈将军有共同话题啊? 这可不行。 见她如此坚持,魏初景觉得奇怪,“明珠妹妹,你好好的为何想学射箭?” “我……” 沈明珠眼睛一转,编了个借口,一来糊弄住魏初景,二来也是想继续让魏初景教她。 “我想着学习骑射,能叫身体健康嘛。初景哥哥,你是知道我,之前那个方士还有那些大夫,害我病了好久,我身体一直没好全。” 魏初景却摇了头,“你身体不好就该多吃些补品,补补身体,回头我就让人给你送些过来。你就别花心思学什么射箭了。” 她根本学不会,完全是白费功夫。 但—— “哒!” 沈明珠再一拉弓,长箭终于直直飞射出去,而不是直接扎在地上了。 她回头笑着看魏初景,甜甜说:“怎么会是白费功夫呢!” 只要她能和小陈将军有共同话题,能一起谈天说地,就不会是白费功夫呀! 她把弯弓往魏初景手里一塞,“初景哥哥,你再教教我嘛!” 第78章 少主有心事? 沈明珠的努力确实没有白费。 盛夏时节,沈长平有一天忽然一脸兴奋地来琅嬛阁找她。 “珠珠儿,你猜我给你带什么好消息来了?!” 沈明珠猜不出来,“哥哥,你别卖关子了,有什么好事,你直接告诉我吧。” “是二殿下!” 沈长平眼眸闪亮,“二殿下让我陪他一同参加今年的围猎!我向二殿下恳求带你一起去,二殿下答应了!” “什么?我能同诸位皇子一同参加今年的围猎?”沈明珠激动得一下站了起来,“哥哥,这是真的?你不会故意骗我吧?” “怎么会!我何时骗过你了!这是真的!” 沈长平握紧双拳。 过去一个多月,他常去二皇子府,按照上辈子的记忆,给二皇子出谋划策。 二皇子取了其中几条建议,安排下面的人依计施行,不到半个月就取得了很大的成果。 早朝时,皇上当着众大臣的面,奖赏了二殿下。 一时间,二皇子在朝中风头鼎盛,将大皇子的光芒都压了下去。 二皇子心里高兴,对他更加重用,特地让他一同随行,参加围猎。 “……我才提到几句,说想带你一起去看看塞外风光,二殿下便一口答应下来!” 沈明珠捂着心口,又惊又喜,久久难以平静。 她居然能同一众皇子一起参加围猎,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这样的好事居然落在了她的头上! 沈明珠崇拜不已地看着沈长平,“哥哥,你太厉害了!珠珠儿有你这样有能力、有本事的哥哥,真是珠珠儿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欸,这算什么!” 沈长平推开窗,看着外面的天高海阔,信心十足道:“这才只是开始,等我明年高中状元,你就是状元郎最疼爱的妹妹!而且……” 沈长平眼底有熊熊野心不断燃烧! 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知道,如今的二殿下将来会入主东宫,成为大周太子。 他从现在就帮二殿下谋划,成为二殿下的心腹,等到二殿下他朝登上龙椅,他便是助二殿下登基大宝的肱骨之臣。 那个时候,别说什么六部尚书了,二殿下就是封他为首辅大臣,他也是当得的! 想到这些,沈长平愈发骄傲地扬起头,满心期盼地等着他一帆风顺的青云路! 沈明珠心中欢喜极了,不仅立刻让丫头为她收拾行装,还让丫头把这件事在府里宣扬出去。 几个月了,她被沈丹清那个臭丫头压了整整几个月了! 如今,她终于有扬眉吐气的一天,自然要大肆宣扬,让祖母关注她,让父亲、母亲为她打点一切,给她准备一些新衣裳、新首饰,叫她能在诸位皇子面前露露脸。 然而—— 新阳公主邀沈丹清同她随行围猎的消息,大宫女虹霓几天前就亲自送来了永平侯府。 虹霓还说,新阳公主已经为她将行装都准备好了,到时候会派专门的马车来接她,她只管去就行了。 云鹤居里,沈明月知道沈丹清此去塞外,至少也要一个月才能回来,很舍不得她。 “四姐姐,你不能不去么?” 沈明月紧紧拉着她的手,嘴都快撅到鼻子上去了。 沈丹清笑着摸摸沈明月的小脑袋,沉了口气,有几分无奈,“这事我做不了主的。” 新阳公主的旨意,她不能违抗。 虽然,她也是不想去的。 沈丹清视线划过云鹤居的小院儿,最后落在坐在窗户前的顾重渊的身上。 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了每日清早与他一起去江宅,下午再回来同明月一起玩玩花绳,吃吃糕点。 “……” 觉察到她的视线。 顾重渊放下手中书卷,向她看了过来。 他的视线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冷淡疏离。 像是外界的一切事务都与他无关。 沈丹清对上他的视线,心里莫名冒出一个念头,明月舍不得她一去那么久才回来,那他呢? 也会么? 然而。 “……” 顾重渊视线在她身上再停留一刻,便重新拿起书看了起来。 一下子,沈丹清心里有些闷闷的。 是一种她说不上来的情绪。 恍神间,沈明月连连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明月,你说什么?” 沈明月将她手臂抱得更紧些,“四姐姐要早些回来。” 沈丹清轻轻笑着,答应下来,“会的,我会的。” 但那笑容却莫名不达眼底。 出发那日,顾重渊和沈明月都来门口送她。 沈明月依依不舍,眼睛红红的,一边不停朝她挥手,一边让她千万小心。 该上马车了。 沈丹清由簪星扶着,一脚已经踩在了矮凳上,但,她想到顾重渊始终如闷葫芦般定定站在那儿,一言不发,她一时忍不住扭头问他。 “丹清要走了,兄长没有什么要同丹清说的么?” 片刻的沉默后,她只听见顾重渊淡淡吐出一句“一路保重”。 “……” 沈丹清垂了眼眸,没有应声,扭头就上了马车。 也不知道是不是盛夏天热,她心里又烦又乱,哪怕她不断挥动手里那把从顾重渊那儿要来的小团扇,心里依旧静不下来。 甚至,越是快速扇风,她就越觉得整个人热得难受。 最后她干脆把小团扇往旁边胡乱一扔。 簪星、曳月对视一眼,都不明白四姑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 马车驶出视线后,顾重渊翻身上马,去江宅找江义。 江大儒今日讲的是诗经里的《郑风·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不知怎的,听着江义幽幽念出这些句子,顾重渊耳边响起了沈丹清乘马车前问他的那句“兄长没有什么要同丹清说的么?” 江义破天荒地见他神思有一刻的恍惚,伸手在他的书桌上敲了敲。 江义说:“少主有心事?” 第79章 大周历史上第一个连中四元的状元郎 “……” 顾重渊知道自己失态了。 他收敛情绪,凝着眼眸,重新拿起手中书卷认真读了起来,没有说话。 江义见他这样,在心里沉了一口气,少主还是一如既往惜字如金。 哪怕是他,少主也甚少向他表明心中的计划与谋算。 不过…… 江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再说一句:“不管少主有何心事,都请少主别忘了当年的事情,别忘了……” 他身上肩负的责任。 顾重渊握着书卷的手稍稍一紧,沉沉说:“我知道。” 他也不会忘…… - 沈明珠本以为在前往塞外的路程中,就能见到一众皇子,同他们畅谈天地。 然而。 她和沈长平的马车被安排在车队的最末尾。 再加上森严的等级规矩,出发这么些天,她不仅连皇子们的面都没能见到一次,她的马车还被前面马蹄渐飞的尘土染得灰扑扑、脏兮兮,难看死了! 反倒是沈丹清! 她居然每日都能去新阳公主的马车说话,还如踩了狗屎运般,跟在新阳公主屁股后面同几位殿下一起用过几次膳。 “哥哥!” 沈明珠难以掩饰脸上的不满,“你不是说二殿下很倚重你、很抬举你么?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我们不能去向二殿下请安啊?!” 沈长平倒是不在意这一时半刻的,“珠珠儿,你急什么?出行塞外一个月多,往后有的是时间让你遇见几位殿下。” “可是!” 沈明珠心里酸溜溜的,嫉妒得很。 她也想穿着自己最好看的衣裙,让几位殿下看到她最完美的一面! 而不是眼睁睁看着几位殿下被沈丹清那个小贱蹄子迷惑去了! “哥哥!” 沈明珠见沈长平根本没有用心听她说话,反而一直在纸上写着什么,心里的小脾气爆发,将沈长平写到一半的纸夺了过来。 沈长平这才着急起来:“这是我给二殿下写的锦囊,你快还给我!” “锦囊,锦囊又是锦囊。” 沈明珠瘪瘪嘴,问沈长平:“哥哥,我见你近来每天都花大量的时间在这上面,也不见你准备秋日的院试。” 反倒是云鹤居那个养子…… 她听府里的下人说,顾重渊几乎每日都去找江大儒。 虽然,她心里清楚,顾重渊只是利用沈丹清、贪图她带给他的资源,但,江大儒毕竟学问高深、通晓典籍经义。 若到时候顾重渊那个养子在院试里取得好名次,那沈丹清的尾巴岂不是要翘到天上去啊?! “哥哥,你就一点也不着急么?” 沈长平笑得轻松极了,“有什么好着急的?” 他说了,他知晓前尘往事。 今年秋日的院试会考哪些题目,该如何作答,他不仅记得清清楚楚,而且早就准备妥当了! 他只管等着院试那日,顺利拿下头名! 没错! 这辈子,他不仅想考中状元,院试、乡试、会试,他都要拿下第一名! 如此一来,他便会成为大周历史上第一个连中四元的状元郎! 这样的光环和荣耀,便是如今的江大儒也比不上! 他会让江义那个老头知道,“悔不当初”四个字怎么写。 “珠珠儿,你若实在无聊,就学一学投壶吧。”沈长平提议说。 沈明珠瘪瘪嘴,“我不学。” 她缠着魏初景学骑射的头几天,还觉得有点意思,可再多学了几日,她就觉得不行了。 累就算了,还总是弄一身汗,叫她臭臭的,一点都不优雅。 投壶和骑射差不多,也很累人,她才不要学。 但,沈长平却说:“咱们去了塞外,蒙古王爷的公主肯定会比试投壶的,你就不想在比试上脱颖而出?” “这……” 沈明珠有些心动了。 若能叫几位殿下看到她,那她也不是不能吃些苦头。 不过,“哥哥,你确定么?” 她可不想白费力气。 沈长平眯了眼眸,“我确定。” 因为,新阳公主就是在这次投壶比试上大放异彩而名声远扬,以至于北燕国的皇帝都听说了大周有个风姿飒飒的新阳公主。 后来,大周和北燕起了战事,大周战败,北燕皇帝亲自要求大周将新阳公主送去和亲。 同一时刻。 新阳公主的马车里。 新阳公主正在练习投壶。 和之前沈丹清在清凉殿见到十投九不中不同,如今的新阳公主不仅每支箭矢都能投进壶中,还有什么横壶、双耳、倚竿等高难度技巧,新阳公主也都不在话下。 只因新阳公主去年去塞外的时候,输给了蒙古的阿青公主,今年她势必要赢回来。 “怎么样?我厉害吧?” 新阳公主见沈丹清看得目不转睛,很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她还说:“你要是多给本公主讲几个有趣的故事,本公主可以考虑考虑教你几招! “怎么样?沈丹清,你要不要立刻拜我为师呀?” 富丽堂皇的马车里,只有十五六岁的新阳公主,如同用最肥沃的养分精心饲养出来的富贵花。 张扬、热烈、绚烂、美丽。 但沈丹清却记得,新阳公主这朵娇艳的富贵花,会为了平息大周和北燕的战事,被建惠帝嫁给北燕皇帝,没过多久便抑郁而死…… 上辈子,她虽与新阳公主并无交集,从魏初景那儿听说了这个消息,她也忍不住为同是女子的新阳公主而惋惜。 更别说这辈子,她认识了活生生的新阳公主,与她一起乘车、谈天、用膳、逗趣…… 她实在没办法看着上辈子的悲剧,再次落在新阳公主的身上。 所以,沈丹清想了想,试探说:“公主殿下一定要同阿青公主比试投壶么?要不比点其他的?” “那怎么行!” 新阳公主严肃极了,“在哪儿输的,就得在哪儿赢回来!本公主今年一定要在投壶上胜过阿青!你不知道,去年她赢了我之后,那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我今年要是再输……” 新阳公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复仇计划里,完全意识不到前面等着她的命运是什么。 沈丹清见新阳公主如此坚持,知道寻常的话是劝不动她的。 她得想想别的法子才行。 要用什么法子才能阻止这一切呢? 沈丹清心里来回想,下马车的时候,脚下一个不注意,踩空了,眼看就要从马车上摔下去。 “沈姑娘,小心!” 一道有力的臂膀在马车下面及时稳稳接住了她。 沈丹清定睛抬头,这才看清对面的人。 “五、五殿下……” 赵晏看着她的眼睛,点头,再点点头。 “沈姑娘,是我。” 第80章 他没有片刻思索奔向了她 自端午那日他们在庙会遇袭,他被几位兄弟拦下而没能出手救她,赵晏就一直觉得心中有愧。 这几日,哪怕她与新阳相伴进出,偶尔还与皇子们一起用膳,他也克制住自己,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只是,他虽有意避开她,可他的视线还是忍不住落在她的身上。 方才见她晃神一刻,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他没有片刻思索奔向了她。 但…… “那天的事……” 到底无法改变了。 赵晏微微低垂的眼瞳里,情绪有些低落,“抱歉。” “五殿下……” 沈丹清抿抿唇,向他屈膝福身,表达她的谢意:“五殿下说什么胡话呢。那日的事,皆因刺客而起,怎能怪到五殿下头上?” 他身为皇子,身份贵重,遇到危险先保全自己是合情合理的。 怎么能怪他呢? 再说了。 那日,刺客让他以自己去换她,他也答应下来了。 沈丹清再向他福身,“臣女心中是感激五殿下的。” “感激么……” 听到她的话,赵晏的情绪并没有变得轻松起来,反而眼底瞳色愈发暗淡了几分。 他虽答应去换她,却到底什么也没做。 最后,还是她的那位义兄救下了她。 她对他也只有简单的一句感激…… “……若是没有其他事的话,臣女就先行告退了。” “等等。” 沈丹清屈膝行礼,转身要走,赵晏却从后面叫住了她。 “这个给你。” 赵晏递过来一个不起眼的粗布小荷包,似是不想她拒绝,他飞快补上一句:“你第一次来塞外,不知道这边虫子特别多,荷包里放了驱虫的药草能防身。” “虫子?” “嗯,塞外的虫子比京城的大,若是被咬上一口,轻则红肿疼痛好几天,重则会叫面容受损。你拿着,就当我的赔礼了。” 赵晏将荷包塞进沈丹清的手里,转身走得飞快,沈丹清完全叫不住他。 不过…… 虫子…… 对啊,虫子! 沈丹清瞧着手里的荷包,心里忽然想到一个主意! 她回到自己的马车,将荷包交给曳月。 “曳月,你通晓医理,这荷包里装了能驱虫的药草,你能不能根据药材相生相克、相互制约的特性,制出能吸引虫子的药膏啊?最好是无色无味的那种!” “姑娘想要吸引虫子?”曳月一下明白了她的意图,“奴婢记得有个方子,能达到姑娘你的要求。” “那好,曳月,你这几天配出来吧!” 她瞧着新阳公主卯足了劲儿练习投壶的样子,想来一到地方就会吵着要和阿青公主比试。 所以,她得赶紧把东西准备好才行。 公主,抱歉了…… 她不愿她如上辈子那样嫁去北燕和亲,最后落得个郁郁而终的悲惨下场。 所以,她必须想办法破坏她和阿青公主的这场比试…… - 乌尔草原天蓝云碧,水草肥美,牛羊遍地。 自由的风拂过茂密的草甸,卷起一层又一层高高低低的绿浪,直叫人心觉天地辽阔,无边无尽。 乌尔部的苏赫王爷带着阿克善王子和阿青公主前来接驾。 新阳公主果然如沈丹清预想的那样,一见到阿青公主就向她下战书:“阿青,去年你在投壶上赢了我,今年我可是做足准备来的。怎么样,你敢同我比么?!” 阿青公主是草原儿女,性子热辣火烈,向来没有什么不敢的,自然一口答应下来:“比就比,就是不知道今年要是你又输了,你会不会哭鼻子啊?” “阿青!怎么说话呢!” 苏赫王爷沉了脸,斥责自己这个骄纵的女儿。 他们乌尔部是大周北面与北燕接壤的一片草原,常年肩负着抵御北燕的责任。 过去几十年里,他们每年给朝廷送去牛羊马匹,以换取足够的粮草与兵器,不仅能叫他们增强实力,也叫北燕不敢轻易进犯。 只是…… 随着北燕新帝登基,北燕与大周之间的摩擦越来越多,北燕的寇贼与劫匪骚扰乌尔草原的次数也逐年增多。 所以,建惠帝这几年,每年夏天都会带上几位皇子来塞外,并不是单纯的围猎,也是与北燕国心照不宣的相互角力、相互试探。 阿青可不能惹了新阳公主不悦,坏了乌尔部与朝廷的合作。 建惠帝倒不在意,他笑着摆摆手。 “王爷不必如此严肃,孩子们难得来一次草原,只要不惹出什么祸事,他们想怎么玩便让他们怎么玩。 “而且,说到投壶,朕也想看看两位公主谁的投壶技巧更厉害。” 新阳公主学着蒙古女子的豪爽,拍拍胸脯,“父皇,儿臣一定不叫父皇失望!” 阿青公主也不扭捏,爽朗接话:“皇上,若是阿青胜了,皇上可要赏阿青一个恩典呢!” “哦?阿青公主想要什么恩典啊?” “无论什么恩典,只要是皇上赏的,都是阿青与整个乌尔部的荣幸!!” “好,好!” 建惠帝呵呵捋着胡须。 两位公主已经约定好,今晚接风宴的歌舞结束之后,她们便当着众人的面在篝火前直接比试! 得知这个消息,沈丹清赶紧回到自己的营帐,问曳月拿药膏。 曳月给她一个小荷包,“药膏装在小瓷罐里面,姑娘沾上一点,抹在需要的地方,用不了多久就会有虫子被吸引过来。还有这个。” 曳月再给她一张浸过药草汁、透出淡淡清香的帕子,“姑娘沾过药膏后,用这帕子擦一擦,虫子就不会找上姑娘了。” “好,我都记下了,曳月,多谢你了。” 沈丹清做好准备,换了一身得体却不扎眼的衣裳,出了自己的营帐正要去找新阳公主,就见打扮得格外精致漂亮的沈明珠跟在沈长平也往接风宴的方向去。 觉察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沈明珠立刻看了过来。 看到沈丹清简单的装束,沈明珠在心里嘲讽地冷呵一声。 这个沈丹清,真是笨得可以。 今晚的接风宴那可是大场面! 皇上、苏赫王爷、诸位皇子,还有蒙古王子公主,她穿得跟在家里似的,真是不会抓住机会! 不过…… 沈明珠下巴往上扬了扬,心说,沈丹清穿得简单不显眼也好,这样有她在旁边陪衬着,诸位皇子、蒙古王子一定会注意到她的! 沈明珠想得特别美好。 但,当她和沈长平来到接风宴后,却发现二皇子将他们俩的位置安排在了特别远又特别偏的地方。 诸位皇子、蒙古王子根本不会往她这边看! 反而是沈丹清! “沈丹清,你快来,到我这边来!” 这些日子形影不离的相伴,新阳公主几乎已经将沈丹清认作了自己的闺中蜜友。 远远瞧见她来了接风宴,新阳公主不仅朝她招手示意,还让虹霓去接她。 阿克善王子、阿青公主以前没见过沈丹清,都有些好奇:“新阳公主,这位姑娘是……” 第81章 臣女不会投壶,就别让臣女出丑了 “她是永平侯府的沈丹清!是我的好朋友!阿青我告诉你,她可厉害了!” 新阳公主为了今年能多赢过阿青公主几回,将沈丹清夸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上无。 “……你们不知道,她写的话本子在京城都卖了好几万本了!还有直隶和平城。 “对了,她知道许多不一样的故事,还知道大西洋什么的!阿青,你没听说过吧?” “公主!” 沈丹清拉了拉新阳公主的衣袖,心中颇为无奈,公主怎么跟个小孩似的呢? 然而,她却忘了。 新阳公主最初邀她参加生辰宴,来永平侯府找她,要她留在清凉殿彻夜畅谈时,一直都是这般随心所欲,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性子。 阿青听到沈丹清知道许多新奇的故事,不由认真将她看了几眼。 “在我们草原上,只有部族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才知道部族的历史和传说,沈姑娘这样年轻就知道这么多故事,真是了不起。” 沈丹清起身行礼,“公主谬赞了,只是一些不入流的乡野故事罢了,我哪儿能同乌尔族的老人家相提并论。” 阿克善王子让她坐下,“沈姑娘不必自谦,我们确实没听说过什么是大西洋。沈姑娘在乌尔草原做客,若有机会可以同阿青讲一讲,她会喜欢听的!” “……” 赵晏坐在旁边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视线慢慢看向沈丹清的腰间。 她今晚确实系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荷包在腰上。 只是。 不是他送给她的那一个…… 坐在偏僻位置的沈明珠,看着阿克善王子、阿青公主与沈丹清有说有笑,脸都快气歪了。 一场接风宴下来,她根本没吃几口东西,两只眼睛一直紧紧盯着新阳公主和阿青公主。 等到歌舞表演结束之后,两位公主准备比试投壶了。 沈明珠立刻站起身来,快步向两位公主走了过去。 她屈膝行礼,柔声说:“不知臣女能不能同两位公主一起比试投壶呢?” “你?” 新阳公主诧异地将沈明珠打量一眼,“你会投壶?” “是,臣女知道能来塞外,所以学了一些简单的骑射、投壶。”沈明珠模样端的娴淑柔美极了,“投壶比试人多一些才热闹,才更有意思,不是么?” “我没意见。” 阿青公主环抱双手。 她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公主,投壶还能输? 新阳公主也没意见,反正她今晚是一定要赢的,赢一个也是赢,赢两个也是赢,她不怕! 不过…… “沈丹清,你姐姐都参加了,那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沈丹清忙摇头,“公主殿下,臣女不会投壶,就别让臣女出丑了。” “是啊,公主,四妹妹她不会!” 沈明珠终于找到机会同新阳公主搭讪,赶紧几步来到新阳公主身边,把沈丹清从新阳公主身边挤开。 沈丹清眼瞳稍稍凝了凝。 要不是她今晚有更重要的事,她高低要和沈明珠掰扯掰扯。 现在嘛…… 她看着侍女拿来投壶比试所需的箭矢、壶瓶,心里琢磨起来,她应该把药膏抹在哪里,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又效果最好…… 但—— “沈丹清。” 沈明珠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同两位公主说话,一时间格外兴奋。 她叽叽喳喳说她这几日是如何费心尽力学投壶的。 新阳公主觉得她聒噪得厉害,撇撇嘴,过来拉沈丹清的手。 “你不会投壶也没关系,你给我们当裁判吧!一起玩,有参与感嘛!” “我当裁判?”沈丹清看了阿青公主一眼,“公主,这不好吧?” 她同新阳公主关系交好,让她当裁判,阿青公主会觉得不公平吧? 然而,阿青公主却笑了,“这有什么。我们草原儿女才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计较,而且,我看你挺好的,我相信你不会徇私。” “那可不一定!” 新阳公主故意逗阿青,“沈丹清,一会儿你帮我多算几筹,听到了么?” 沈丹清无奈摇摇头,“公主,公平比试的结果才有意义……” “知道了,知道了。” “……” 沈明珠看着两位公主忽略自己,同沈丹清说说笑笑,心里真的很不好受。 明明沈丹清不会投壶,两位公主为什么还这样看重她啊?!! 真是气死人了!! 沈明珠心快要爆炸,可当着两位公主的面又不能表现出来。 她咬咬牙,再咬咬牙,干脆挤出一道尴尬的笑,来到沈丹清身边,表现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四妹妹,既然两位公主让你当裁判,你又不懂投壶,那姐姐和你说一下投壶的规则吧!” 这样一来,两位公主,尤其是新阳公主应该能看到她了吧? 然而,打脸来得简直不要太快。 新阳公主蹙眉,“沈丹清她只是投壶投不进而已,又不是完全不懂投壶,你与她是亲姐妹,你怎么一点也不知道?你好意思说是她的姐姐呢。” “公主……我……我……” 沈明珠心里彻底抓狂了。 她怎么说什么错什么?!! 算了,算了! 两位公主已经被沈丹清这丫头蛊惑得分不清孰好孰坏了,她不要再在她们身上浪费时间了。 沈明珠将视线看向关注着这场投壶比试的几位皇子。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心神,她要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让皇子们看到自己呢? 沈明珠左右看了看,忽然看到旁边有几只栓着的小绵羊。 她眼珠子一转,捏着嗓子,用特别人畜无害、纯白天真的声音“呀”了一声,“这里竟然有绵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绵羊!” 沈明珠走到绵羊旁边,一边柔美秀丽地笑着,一边笑脸盈盈地伸手摸着小绵羊身上绵软的毛。 接着,她“呵呵呵呵”的笑声,便如悠扬婉转、清透悦耳的银铃,在篝火旁响起。 新阳公主和阿青公主闻声对视一眼。 发现双方眼中皆是疑惑。 不是,一只绵羊而已,她至于么? 第82章 自己非要找死 沈明珠这般卖力表现自己,旁边几位殿下终于如她所愿注意到她。 只是,他们不认识她。 旁边侍奉的公公小声提醒,几位殿下才知道,沈明珠也是永平侯府的姑娘,她与她兄长沈长平是跟着二殿下一起来的。 说起沈长平,几位殿下的表情就变得意味深长了。 端午遇刺之后,这个叫沈长平的就成了二皇子的幕僚,近来二皇子几次被父皇夸赞也都是沈长平出的主意。 四皇子用手臂撞了二皇子一下,他笑说:“二哥,没想到这个姓沈的除了献计,还把自己妹妹都带来了。怎么样,二哥,你心里就没点想法?” “呵。” 二皇子笑着摇摇头。 他可不傻。 沈长平虽对他确有几分助力,但,如今的沈长平还不值得他费心笼络。 再说了…… 二皇子眼瞳稍稍眯起,看了一眼被篝火跳动光线映照着的沈明珠。 她虽与沈长平兄妹相称,却并非永平侯夫妇亲生,而是当年错抱的农家女,这样的身份,他着实看不上。 不过…… “呵呵呵呵……” 见几位殿下的视线看向自己,沈明珠愈发夹着嗓子,让自己的笑容与笑声自然又灵动。 二皇子双手环抱起来,将她瞧着,心想:若只当个凑趣儿的,瞧着还算不错。 “沈姑娘,侍女们已经差不多准备好了,该比试投壶了。” 阿克善王子对沈明珠了解不多,他听到她与她兄长是跟着二殿下来的,便看在二殿下和大周的面子上对沈明珠客气地笑了笑。 见阿克善王子来同自己说话,沈明珠心里很高兴。 她眼睛弯弯似天上月,声音又软糯又甜腻,“多谢王子提醒,臣女这就去了。” 走之前,沈明珠还笑呵呵地又摸了几下小绵羊,想给众人留下一个她特别喜欢小动物,特别有爱心的形象。 这边…… 沈丹清瞧了一圈,觉得将药膏抹在壶身上是最好的。 既不会伤到两位公主,虫子爬上去之后也足够扎眼。 打定主意,沈丹清伸手探向腰间的荷包,不动声色在指尖沾上一些无色无味的药膏。 “东西给我吧,我拿过去放下就好。” 侍女正要把壶放在地上,沈丹清十分自然地走过去,要接过来。 但—— “四妹妹!你就别添乱了!” 沈明珠在阿克善王子面前露了脸,重新恢复了信心,想再试试在两位公主面前表现出她最好的一面。 她过来拦住沈丹清,将她拉到旁边,同她讲一会儿她要如何当好一个裁判。 她这一拉一拽—— 沈丹清指尖沾上的药膏便抹在了她的衣袖上! 沈丹清眼瞳一跳,拿出帕子想帮她擦掉。 沈明珠却十分嫌弃地将她的手和帕子拍开。 “四妹妹,你的帕子上面什么味啊?像是药草的味道。我不喜欢这味道,你那远些。” 沈明珠十分嫌弃地往后挪开几步,她今日所穿的衣衫,全部都用名贵的香料熏过,如今,她举手投足都会散发出清幽淡雅的沉水香气味。 可不能被她那土的掉渣的药草味给破坏了。 “…………” 沈丹清有几分无语。 她在心底摇头冷笑,有的人既然自己非要找死,她又何必拦着? 她只后悔方才手上沾的药膏分量太少了,应该再多抹一些在她身上才好。 投壶比试正式开始。 三尊同样规格、同样大小的壶放在她们十米之外的草地上。 她们面前各有十二支箭矢,依次进行投掷,最后谁掷出的算酬数最大,谁便能获胜。 刚开始的几轮,沈明珠还能勉强跟上新阳公主和阿青公主的算酬。 但,当比试到了中段,新阳公主和阿青公主纷纷掷出冠耳、倚竿、倒中、双耳等高难度动作后,沈明珠就远远追不上她们的分数了。 沈明珠自知追赶不上后,一下就红了眼眶。 不过,她依旧不肯放弃。 哪怕她的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她始终咬着嘴唇、神情倔强,尽自己最大的能耐想要掷出一个好成绩。 于是,热烈的火焰下,她坚韧、坚持的不服输模样,落在外人眼中显得格外惹人怜惜。 阿克善王子好心安慰她几句,“沈姑娘不必难过,你学投壶的时间不长,能投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呜呜呜……” 听到旁人关切的安慰,沈明珠终于盈盈带泪地啜泣起来,她婆娑着一双泪眼,自下而上看向阿克善王子的眼睛。 用她最能令人疼惜的声音,啜泣问:“王子当真这样觉得么?王子不觉得我很笨么?” 沈丹清:“……” 虽然她早该习惯沈明珠这样的故作娇弱,可还是会一次又一次被她的矫揉造作激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旁边正要投壶的阿青公主也是听得头大如斗。 这个沈明珠怎么回事? 她到底是不是真心要来比试投壶的?! “喂!” 阿青公主不满地呵了一声,扭头想让沈明珠安静一点,别叽叽歪歪、哭哭啼啼的了,要比就比,不比就走远些,然而—— “哎呀!你衣服上一片一片黑黢黢的是什么?!!” 阿青公主的惊呼叫沈明珠吓了一大跳,她顺着阿青公主的视线往自己衣服上一看!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一只只黑色虫子,正顺着她的鞋子、裙摆往她衣袖上爬。 那些虫子沈明珠从未见过,它们一个个如板栗那么大的,一下就叫她吓得魂魄飞散。 她不断挥舞衣袖,想将那些虫子甩开,“啊啊啊,什么东西!这些都是什么啊啊!!” 可她不知道,随着她衣袖不断挥动,沾在她衣服上无色无味的药膏便挥发得更快。 那些被她甩开的黑色虫子直接张开翅膀,如同扑食的猛兽,从四面八方向她围了过来。 “三姐姐,你没事吧?我来帮你。” 沈丹清没想到那药膏的功效这么厉害,这一大片黑虫子不仅吓人,也出现得十分突兀,难免不会引人怀疑。 所以,她想过去拿帕子帮沈明珠擦掉一些,将虫子赶走一些,再趁乱撞倒壶瓶,破坏这场投壶比试。 但—— “你走开!!我才不要你在这里假惺惺!!” 沈明珠又急又怕又愤怒,这些虫子为什么只往她的衣服上爬,为什么不去找沈丹清?! 见沈丹清过来要帮她,她心里恨得急了,直接挥着爬满虫子的衣袖往沈丹清脸上糊过去! 她现在遭受的这些,她要沈丹清和她一起尝!! “沈丹清,你快往后退开!” 第83章 篝火点燃了她的裙摆 赵晏第一时间过来抓住沈丹清的手腕,以最短的时间将她带到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将她与那些黑色的虫子隔开。 同时,赵晏猜出沈明珠故意拿袖子往她脸上挥究竟存的是怎样歹毒的意图,他眼瞳瞬间一沉,抬脚就往沈明珠身上用力一踹。 直接将沈明珠往后踹出好几米远。 沈明珠为了站稳,两只手上下不断来回扑腾,试图找回平衡。 可她没注意到旁边的篝火,扑腾的过程中,篝火点燃了她的裙摆。 她今天为了能叫几位殿下注意到她,特地穿了最好看的一件轻纱长裙。 轻纱的材质沾上火星子,“蹭”的一下烧得飞快。 “救命啊!!救我!!!” 沈明珠惊呼尖叫,在地上来回打滚。 阿克善王子赶紧带着人提来几大桶水,往她身上泼过去。 “哗!” “哗!” “哗啦啦!!” 沈明珠身上的火被浇熄,那些黑压压的虫子也早被火光所驱散,但—— 她现在浑身湿哒哒的,衣裳也被烧得破了好几个洞,整个人的模样看上去实在狼狈。 “哇哇哇——” 沈明珠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但—— “你哭什么哭啊!你把我们先前投进去的箭矢都弄乱了!” 阿青指着地上散乱一地的箭矢,已经完全没有继续同新阳公主比试的心情了。 她觉得眼前这个沈姑娘和沈丹清一点都不一样,她特别烦人! “来人,把她送回她的营帐!!” 她一点也不想再看到她。 新阳公主也有些恼了,好好一场比试,就这么被毁了,真是扫兴。 她走过去同阿青公主说:“今日不算,以后再找机会比吧?” 阿青公主瘪瘪嘴,不想给沈明珠再贴上来的机会,想了想说:“不比投壶了,咱们比围猎那日谁猎得的猎物多!” 那个沈明珠瞧着娇滴滴的,肯定不会骑马射箭,等到了围猎那日,她和新阳公主骑马长奔,离她离得远远的,再痛痛快快比一场! “好!!” 新阳公主一口答应下来。 唯有被赵晏救下的沈丹清,一听她们还要比,脸色不由变得有些难看。 赵晏不知她在担心什么,以为她被那些虫子吓坏了,沉了一口气,朝她摇头说:“都让你带上那个荷包了,你——” “你们几个去查一查,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虫子。” 赵晏同沈丹清说话的时候,阿克善王子已经叫来他的亲信,让他们去调查了。 大周皇帝带着皇子、公主来乌尔草原围猎,他们乌尔部必须保证皇上与皇子、公主的安全,不能有半点闪失。 沈丹清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查到她头上,敷衍地回应赵晏几句:“多谢殿下帮我,我,我还有事,就先回营帐了。” 说罢,她转身低头,走得很快。 赵晏视线一直看着她,发现她一边走一边将她腰间那个荷包取了下来,像是怕被人瞧见似的,飞快揣进了怀里。 赵晏:“……” - 回到营帐,沈丹清立刻将那荷包丢进火盆里烧了。 但,沈明珠的衣袖上还残留着药膏,她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发现。 簪星说:“要不一会儿奴婢趁大家都睡了,偷偷摸过去将那件衣裳拿回来?” 沈丹清想到阿克善王子已经在派人调查了,围场里里外外肯定安排了许多侍卫和暗卫。 簪星这个时候去,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发现,若被发现了,就是有口难辩。 “还是我去吧……” 沈明珠想了想,说:“虽然我和他们的关系一直都不好,但,我们毕竟都是永平侯府的人。” 今晚,沈明珠出了这么大的丑,也就只有她还能以家人的名义去探望她了。 “那姑娘可千万要小心。” “我会的。” 沈丹清转身在箱笼里找翻找起来。 沈明珠的衣裳毁了,她找一件给她送过去,也是个合适的借口。 只是…… 她找了一圈,发现陈妈妈给她装的衣裙都是端午过后顾重渊送给她的。 两个大箱子,全都塞得满满的。 沈丹清有一刻的失神,他都送了她这么多衣裳了么,她以为只有首饰的…… “姑娘,怎么了?”簪星唤了她一声。 “没,没事。”她回过神来,来到另一个箱笼旁,这箱子里的东西是新阳公主让虹霓给她置办的。 她挑了半天,挑出一件符合沈明珠喜好的裙子,拿布包好之后,便来到沈明珠的营帐外。 “沈丹清,你来干什么?” 沈长平睨着她,没有半点好脸色。 沈丹清拿出布包,表明她的来意,沈长平却笑了,他说:“得了吧,你会对珠珠儿这么好心?” 而且…… 他如今已经算得上是二殿下的门下客,她一定是今天听说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来给珠珠儿送衣裳,想要讨好他们。 只可惜—— 晚了! 在她不认他为兄长,而将顾重渊那个养子当作兄长的时候,她就应该知道她究竟放弃了什么! 现在,他只想看到她后悔,看到她哭。 在目的达成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原谅她的! 沈丹清:“……” 他怎么还是一如既往的自我感觉良好? “你走吧!别白费功夫了!” 沈长平一边说,一边把沈明珠那件被烧毁了衣服扔到了旁边的草地上。 沈丹清将那衣裙扫了一眼,立刻“哦”了一声,转身走了。 沈长平:“???!” 这个臭丫头不是应该向他忏悔、向他跪地求饶么?怎么走得这样干脆利落?! 可恶! 看样子,她还是不知道她究竟做得有多错! 等着吧! 等秋日院试他考中第一名的时候,她就会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了! “哼!” 沈长平一甩袖袍,转身进了营帐。 他没发现,夜色之中,已经离开了的沈丹清特地又折返回来。 她小心躲在营帐后面,伸手将那件烧了好几个洞的衣服捡起来,立刻往她手上的布包里塞。 忽然—— “沈姑娘。” 一道沉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能解释一下,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