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我自己》 第1章 第 1 章 双面刺客温如卿万万没想到,她接到的任务竟是杀掉自己。 当她以杀手“影”的身份跪在太子面前等待命令时,听到的却是冰冷而决绝的嗓音: “影!孤命令你去把‘魅’的心挖出来!要让她死得比温如卿痛苦一万倍!” 她心下一凉。 影和魅,其实都是她,温如卿。 她的真实身份,温家大小姐,刚被她自己以杀手“魅”的名义,亲手抹去。 魅,是她在二皇子手下的另一个刺客身份。 太子与二皇子争夺皇位多年,明争暗斗不断,她为追查父亲惨死真相,不惜在两位皇子之间来回游走,却没想到竟然两次沦落到“杀掉自己”的境地。 这一切,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三日前,夜幕低垂时分,沈府内灯火渐熄,唯有西厢闺房里仍亮着一盏暖黄的烛火。 烛光摇曳,映着窗边端坐的女子,温如卿。 前将军府嫡女,外人眼里弱柳扶风、娇花照水的名门闺秀。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张温婉柔弱的脸下藏着的,是京城最危险的双面刺客。 在太子府上是冷血无情的“影”,在二皇子麾下则是神秘莫测的“魅”。 她正懒懒倚在梳妆台前,指尖绕着垂落的一缕青丝,眉眼间透着几分倦色。 丫鬟绿竹替她拆下发间的珠钗,嘴里絮絮叨叨:“小姐今日劳神了,太子殿下似乎格外热络。” 温如卿执起绣帕掩唇轻咳两声,声若游丝:“殿下垂怜,是温家的福分。” 绿竹笑着替她掖好被角,又絮叨了几句,这才退下。 房门关上,屋内霎时寂静。 温如卿脸上的温婉笑意如潮水般褪去。 她缓缓起身,走到铜镜前,盯着镜中那张我见犹怜的脸。柳叶眉、秋水眸,唇不点而朱,活脱脱一个养在深闺的娇弱美人。 “温如卿……”她低声念着自己的名字,指尖轻轻抚过镜面,唇角微勾,眼底却淬着寒芒,“真是个好名字,可惜,配不上现在的我了。” 她伸手从妆奁暗格里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动作熟稔地覆在脸上。 镜中的娇柔美人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冷若冰霜的陌生面孔。眉峰凌厉,眼神如刀,唇角抿成一道无情的直线。 “咔哒。” 她微微偏头,颈骨发出轻微的声响,身形也跟着调整,肩膀略宽了些,腰背挺直,连气质都从“弱柳扶风”变成了“生人勿近”。 “啧,缩骨术真是遭罪。”她小声嘀咕,揉了揉肩膀。 褪下繁复的裙衫,她换上一身紧窄利落的玄色夜行衣,腰带一束,袖中暗袋里滑出一把淬了毒的薄刃匕首。 “今晚又要靠你了。” 她弹了弹刀身,匕首寒光一闪,像是在回应她。 最后,她从贴身的荷包里取出半块羊脂玉佩,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裂痕,眼底的冷意更深。 “爹,”她低喃,“女儿不信那是意外。” 血债,必要血偿! 为了查清父亲两年前押送军粮“意外坠崖”的真相,她以名门闺秀的身份活在阳光下,同时却在暗处化身双面刺客。 今晚,她得去太子府上复命。 毕竟,一个合格的刺客,是不能让主子久等的。哪怕这位主子,可能正是害死她父亲的凶手之一。 轻笑一声,她推开窗,纵身跃入夜色。 子时的更漏声在死寂的皇城显得格外刺耳。 温如卿像一抹幽魂般悄无声息地潜入太子萧玦的东宫,身影灵巧地融入阴影之间。她刚站稳,耳畔忽然传来一道温润清朗的嗓音: “你来了,太子殿下已等候多时。” 温如卿一惊,抬眼便见一个身影自拱门阴影处缓步走来。 来人着一袭淡青长衫,眉目清隽如画,唇边还噙着一丝温和无害的笑意,竟是萧玦身边那位年纪轻轻便名动京城的谋士,沈砚之。 他微微颔首,眉眼舒朗:“随我来吧。” 温如卿垂首行礼,心里却暗自警惕。这男人看着人畜无害,活脱脱一个“陌上人如玉”的翩翩公子。 ——如果忽略他眼底那抹似有若无的锐利的话。 每次靠近他,她后颈的汗毛都会不自觉地竖起来。 似乎感受到身后的视线,沈砚之忽而脚步一顿,转过头来。 温如卿一时来不及收回视线,猝不及防与他目光相对。 沈砚之唇角微扬,眸底带着玩味:“姑娘夜里看起来,倒是比白日里壮了一圈。” 一句话轻飘飘落地,温如卿心中却骤然一惊,指尖下意识扣住袖中匕首的刀柄。 他知道? 但沈砚之并未再多言,神色恢复平静,重新露出那抹人畜无害的微笑,垂眸抬手推开了太子书房的门。 温如卿稳了稳心神,收回指尖力道,暗暗骂了句:“狐狸。” 书房内,灯火通明。 太子萧玦端坐在紫檀木案后,眉目如刀,通身矜贵气度。见温如卿进来,他唇角微勾,显然心情极佳。 温如卿单膝跪地,垂首复命:“殿下,户部李侍郎已‘病故’,账册在此。” 太子接过账册,随手翻了翻,满意地颔首:“影,做得干净。这两年,你从未让孤失望过。” 温如卿低头,掩去眼底的冷意。 是啊,两年。她替太子杀了多少人,手上沾了多少血,才换来这份信任? 太子将账册丢到一旁,指尖轻叩桌面,忽然话锋一转:“温崇山虽死,温家在军中的旧部仍有根基。娶了他的女儿温如卿,便是名正言顺接手这份力量的关键!” 温如卿心中冷笑,面上却神色不变,顺着萧玦的话语轻声附和道:“殿下英明。温小姐温婉贤淑,且丧父不久,正是最需依靠之时。殿下此时提亲,施以恩惠,必能将其牢牢掌控。” 衣袖下,她的指甲早已深深掐入掌心。 “呵。” 一声极轻的嗤笑从身侧传来。 温如卿余光一扫,正对上沈砚之那双含笑的眼。他倚在窗边,手里把玩着一枚白玉棋子,见她看过来,唇角微扬,冲她眨了眨眼。 太子浑然不觉两人间的暗流涌动,挥了挥手:“退下吧。七日后,孤要看到兵部刘尚书‘病逝’的折子。” 温如卿低头应声,转身退出书房。 临出门前,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沈砚之仍站在窗边,月光洒在他肩头,衬得他整个人如谪仙般清逸出尘。 可他的眼神却牢牢锁着她,唇畔笑意深了几分,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小心肩膀。” 温如卿瞳孔骤缩。 她几日前替二皇子执行任务时,确实被暗器擦伤了左肩!伤口极浅,连血迹都已干涸,他是怎么知道的? 没等她细想,书房的门已在身后缓缓合上。 夜色中,温如卿攥紧匕首,第一次感到脊背发寒。 这只狐狸,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危险得多。 寅时三刻,夜色如墨。温如卿借着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无声无息地从太子府邸的阴影中滑出,如同一缕幽魂般潜回二皇子府邸。 她闪进一处不起眼的角房,铜镜前熟练地更换装束。纤长的手指沾着特制药膏,将属于“影”的冷峻面容一点点抹去,重新勾勒出“魅”那标志性的半面银具和凌厉眼神。 二皇子萧珩的书房内,烛火摇曳。他背对着门口,把玩着一柄镶嵌红宝石的匕首。高大的身影本该英挺俊朗,却莫名透着毒蛇般的阴冷粘腻。 “魅,这两年你为本王尽心尽力,做得很好。”萧珩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 “属下分内之事。”温如卿垂首,声音沙哑低沉。 “但眼下有件更要紧的事,非你不可。” 萧珩缓缓转身,匕首在他指尖翻飞,寒光映着阴鸷的眉眼。他踱步到温如卿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三日内,取温如卿首级来见!” 温如卿嘴角微不可察抽搐一下。 杀……我自己?! 饶是温如卿心志如铁,此刻也如遭雷击。一股荒谬绝伦的寒意瞬间窜遍四肢百骸,藏在面具下的脸血色尽褪。 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真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交差。 找个替身?时间这么紧,上哪儿寻个一模一样的倒霉蛋? 自尽更不行,大仇未报,得不偿失。 萧珩对她的惊涛骇浪浑然不觉,继续阴冷道:“太子那个蠢货,竟想用联姻染指温家旧部?温如卿若活到成婚那日,便是本王心腹大患!” 他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快意,“她必须死,而且要死得让萧玦美梦破碎!” 温如卿猛地抬头,眼中适时迸射出嗜血寒芒:“属下遵命!定让太子殿下亲眼看到他心上人香消玉殒!” 声音里是恰到好处的兴奋与狠辣,心里却已哀嚎遍野。 退出书房时,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夜风拂过脊背,才惊觉内衫已被冷汗浸透。 这荒唐的死局,究竟要如何破解? 更深露重,温如卿刚从二皇子府中出来,忽然心中一凛,敏锐地察觉到暗处似有一道视线如影随形地盯着自己。 她的步伐不动声色地放缓,袖中的手指暗暗扣紧了匕首,目光迅速在周围扫过,却只见长街空寂,唯有树影摇曳,透着莫名的阴森。 就在她屏息凝神之际,身后骤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温如卿心中警铃大作,反手抽出匕首,寒光直取身后之人咽喉。却不料对方似早有所料,手腕一翻便扣住她的脉门。 “当啷”一声,匕首落地。 “姑娘好大的火气。”熟悉的嗓音贴着耳畔响起,“此刻,你不是该在二皇子府上,兢兢业业地扮演‘魅'',盘算着如何取温如卿的性命么?” 温如卿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这声音! 白日里那个温润如玉的谋士,此刻正扣着她的手腕。 沈砚之!他竟知晓她的双重身份! 月光透过高窗,勾勒出他半边侧脸。白日里清雅如竹的谋士,此刻眼中闪烁着危险的锋芒。 温如卿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怎么,太子派你来杀我的么?” 她故意拖长尾音,眼角余光扫视着四周。窗棂的阴影或许能藏住一枚袖箭,地上的石子若砸向命门…… 沈砚却之忽然松开钳制,后退半步摊开双手:“不知姑娘是否对这个感兴趣?” 他从容地从怀中取出一页残纸,边缘焦黑,似被烈火灼烧过。 “永州粮道,劫杀,主使者,萧……”残页上的字迹触目惊心。 最让她心惊的是那个模糊的“温”字印章,与父亲贴身玉佩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这是!”温如卿瞳孔骤缩,抬手一把将残页扯了过来。 “合作如何?”沈砚之的声音依旧温润,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我助你报父仇,你帮我搅动这潭浑水。” 温如卿死死盯着残页,心跳如雷。 眼前这人究竟是谁?白日里是温文尔雅的谋士,夜里却能轻易识破她的伪装。那双向来含笑的眼眸,此刻深不见底。 沈砚之身影如鬼魅般退开,“明日三更,东宫废弃小厨房后的暗巷,我教你如何亲手‘杀死’你自己。”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融入夜色,只余一缕药草香萦绕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