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风少女》 第74章 赵商商想到开学前不久的某个夜晚, 她因为白天喝多了咖啡失眠,躺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鬼使神差地坐起来打开游戏。 游戏好友列表里, 她发现江巡在线。 赵商商选择观战,看他招式凌厉,在游戏里大杀四方, 结束一局又迅速匹配下一局,像在炸鱼塘。 在此之前,让人很难把江巡和凌晨两三点还在打游戏的网瘾少年联系到一起。 赵商商给他发消息, 装作高中教导主任的口吻:“这位同学,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熄灯睡觉?再被我抓到一次,直接叫你家长过来。” 消息弹窗从屏幕正上面浮现, 江巡毫不犹豫切出游戏画面,点开赵商商的对话框。 “没家长, 过不来。” 赵商商盯着他回复的字眼,眼睛被屏幕的冷光刺痛, 心里一瞬泛起酸楚, 懊悔刚才说话没过脑子, 根本不该提这茬。 思维混沌,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哄。 手指扣着手机壳上的浮雕图案, 她???在脑海里争分夺秒地思索各种道歉办法, 江巡的消息又冒出来, “十一点睡的, 又醒了。” 江巡:“想见你,我们可以视频吗?” 赵商商主动把视频通话拨过去, 江巡只开了盏床头灯, 清溶溶的泛黄光线流水般淌在白墙和被子上, 他的五官藏在晦暗阴影里,看着有些模糊。 “是不是做噩梦了?”赵商商靠在枕头上问。 她看见他小弧度地点了点头。 “阿巡。” 她换了种方式叫他,她记得江巡外公外婆留下的信笺,是这么称呼他的,小阿巡。 “我们阿巡还是个会因为做噩梦而患得患失的小孩。” 时间拉回今晚,女生宿舍楼下。 赵商商被他抱太紧,感觉到了疼,闷哼一声。他一只手从她腰后撤走,随即又摁上她脖颈,指腹在她耳后那块皮肤上摩挲,磨出潮红。 赵商商叹了口气,没推开他。 “清明有假,我陪你去宴市扫墓好不好?” 她不想再让他一个人回宴市了。 “好。”半晌,江巡哑着声答应。 - 清明时节雨纷纷,四月开启,绊江的雨水淅淅沥沥没断过。 节前最后一天,赵商商上完课,跟江巡一起去了机场。 飞机抵达宴市时已经到了晚上,华灯初上,雨中的陌生城市起了大雾,远远望去,灯光熠熠的一栋栋高楼仿佛悬在半空,给人以虚幻冰冷的视觉感,像科幻电影中常出现的景象。 江巡叫了车,跟司机报了地址。 他订的酒店在郊外,从机场过去很远,离墓园却近。 路上赵商商听着车载广播里的歌声犯困,司机钟情于陈奕迅的粤语歌,抽烟抽哑了的嗓子跟着哼,伴着夜雨声。 赵商商眯着眼睛,最后几乎整个趴在江巡怀里。 他将她抱得很稳。 赵商商面颊埋进他衣服里,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找到舒服的姿势后便不再动弹。 少年骨骼很硬,枕着的胸膛如深深扎根地底的树,靠过去贴紧,率先感觉到的却是树上生长出的苔,厚厚一层,柔软稚嫩。 快到酒店前,赵商商醒了。 熬过那阵睡意后,脑袋一片清明。她懒懒的,还是不太想动,歪在江巡身上。 他低头看见她醒了,拧开保温杯,喂了她半杯盖的水。 “你不困吗?”赵商商问。 他摇了摇头。 车停了,前面的司机说:“到了。” 下车以后上台阶,到酒店也就几步路的距离,大雨滂沱,雨伞挡不住全身,他们还是被打湿了。 进了房间,江巡放下行李,摸了下赵商商的手臂,触到衣服上的水珠,“你先去洗澡。” 酒店建在高地上,窗外是无尽的丛林,开车过去二十分钟内可抵达宴市最大的墓园。 雨把窗户彻底糊住,像一条河悬挂在酒店外,而他们宿在水底。 赵商商洗完澡出来才有功夫打量房间,江巡订的是间双床房,空间不算特别大,布局和装饰有种古朴感。 她坐在靠外的那张床上盘着腿擦头发。 等江巡也换了身衣服出来,她说:“我有点饿了。” 江巡习惯性地想要打送餐电话,拿起听筒拨号后,忽然问赵商商:“想在房间吃,还是去餐厅看看?” “你累不累呀?”赵商商问。 “不累,”江巡一听就知道她意思,弯腰拿起她放床上的外套,把人裹住,“走,我们出去吃。” 刚才进来得太匆忙,根本没时间打量四周。 赵商商现在才发现酒店后面还有两栋矮楼,通过一楼的连廊,就到了餐厅。人还不少,但不喧闹。 “你以前每次过来扫墓,也住这边吗?”赵商商问。 “嗯。” 不过江巡从来只是在房间凑合着住一晚,没出来逛过,也没来过后院的餐厅。每次来的心情都是沉郁的,如同清明节永不缺席的雨天,天幕从不放晴。 这家酒店给他的感觉便像是林中的古刹,冷清寂寥,房顶上停着觅食的乌鸦。 到现在才发现这里居然是热闹的。 赵商商给他拿了块南瓜蛋糕,有点甜的口感,但不腻,味道出奇的好。 赵商商吃到什么好吃的,都要给他尝一点,他空荡荡的胃逐渐被填满。左手握着赵商商塞过来的暖手宝,身上暖洋洋的。 他们坐在落地窗前看雨中的翠竹,水池边的鹅暖石被洗得发亮。 江巡觉得溅起的灰色涟漪变成了无关紧要的雨点。 到了这刻,长途奔波的疲倦和睡意姗姗来迟。 是从未有过的放松。 回房间,江巡很快睡着。 赵商商把他那一侧的灯全关了,留下自己这边的床头灯。她下床套上拖鞋,绕到另一边,给他压了压被角,趴在床沿看了会儿他的睡颜。 又轻手轻脚地爬上自己的床,翻出耳机,打算找个电影看。 她把枕头叠高,塞在背后,舒服地靠上去,熟悉的电影片头音效从耳机里响起。 将近两个半小时的电影有些冗长,看到后半程,忽然感觉床往下陷。被子被掀开一角,有人钻进来。 江巡到了她床上。 赵商商完全没心思再管电影,手机跌在床铺上,耳机也掉了。 江巡蜷缩在她的被窝里,面朝她侧躺着,鸦羽似的乌黑头发搭在眼皮上,双眼紧闭着,似乎人没醒,刚才的举动只是梦游。 被子底下,两人的双腿贴在一起,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阿巡?”赵商商叫他。 他没反应,一动也不动,挨着她睡觉。 赵商商摸了摸他头发,“不要以为你不说话就可以耍赖。” “困。”江巡喉咙里含糊挤出一个字,身体往被子里躲了躲,利落的五官线条被光晕模糊,变成脆弱无害的模样。 赵商商妥协般,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他。 “好吧,如果是阿巡,可以耍赖。” 第二天赵商商醒来,发现自己被江巡抱在怀里。两人的手和脚缠在一起,肌肤相贴有种奇异的熨帖感,似乎天生契合。 跟江巡四目相对时,两人默不作声望着彼此。 赵商商难得没起床气,只有尴尬,脸颊烧得通红,“那个……那啥,我们是不是该起床了?” 江巡手臂从她颈后抽离,脸上神情不太自然,掀被子下床时还踉跄了一下,先去了卫生间。 整整一个早上,直到两人收拾好去餐厅吃完早餐,赵商商才从同床共枕的尴尬中缓过来。昨晚江巡虽然睡得迷糊,可她却是很清醒的。 她关掉了还剩二十分钟的电影,躺在枕头上玩他的长睫毛和手指,像得到一个新玩具。 后来被他浅浅的呼吸声传染,就那样睡着。 醒来后变成了亲密无间的姿势。 古丘成是在他们去墓园的路上打电话来的。 以往江巡每次去扫墓前,情绪总是很低沉。他休息不好,也没什么精神,人恹恹的,你跟他说话很难得到回应,他不怎么开口,像屏蔽掉了外界的声音。 古丘成免不了担心。 这次虽然有赵商商在,古丘成还是来探探情况,无非是问起床没有,吃早餐了没,哪天回绊江,要不要去机场接。 江巡没嫌烦,都一一回答了,声音如常,也没有疲惫感。 古丘成还能听到旁边赵商商的声音。 于是他知道,这次是真的不同了,总算可以安心挂电话。 今天下小雨,雨势没昨天那么大。 在墓园前下了车,赵商商怀里捧着两束白菊,江巡撑伞带着她往里走。 江巡外公外婆的墓葬在半山腰,一路都是上坡,顺着水泥台阶往前,两侧松柏稠密,水雾在绿树中间升腾缭绕。 江巡停在一块墓碑前,赵商商看到嵌进去的黑白照片里的老先生,清癯斯文,带着一副眼镜。 旁边是外婆的碑,老太太笑靥如花,静静凝望着这人间。 赵商商放下两束白菊,跟着江巡一同跪拜。 她在心中低喃,“外公外婆好,我叫赵商商,是你们宝贝小阿巡的女朋友,也是他的家人,以后我们会相互照顾的。” “请你们放心,他现在过得很好,以后也会越来越好。” 下山时,赵商商问江巡:“你心里有没有对外公外婆说什么?” “说了。” “是什么?” “跟他们介绍你,说我要娶你。” “你都没问我,而且我也不一定会答应吧。” “先告诉他们。”江巡说,“这是我的梦想,人生目标。” - 回程的路上,赵商商看到群里发了好多照片,学校樱花一夜盛放,如火如荼地开着。 成朵在群里招募人手,想要周末去樱花树下卖竹筒奶茶,说专门卖给校外来打卡的情侣,狠狠赚一波: “朋友们,雨过天晴,春天到啦——” 第75章 江中大的校区内有片樱花树林, 每到樱花开放的时节,总会吸引一大批人前来观光打卡。 最近正是人流量大的时候, 学校游园会也定在下周末举行, 社团联合会拉了不少校外赞助,四处张贴着各种宣传海报。 游珉在群里问:“@赵商商,这是你们学校?” 他发是张短视频截图。 那段视频拍???得挺有氛围感, 在网上流传甚广,舞蹈协会的两个学姐在纷飞的樱花雨里跳华尔兹。 赵商商:“对呀,我们学校。这周末游园会, 你们可以过来玩。” 赵商商问赵熠时:“羊要不要来?” 赵熠时:“报销往返机票和住宿费?” 赵商商:“你还是别来了, 留在京大好好学习吧,用知识充实自己, 周末也不能松懈哦。” 赵熠时:“周末有课,来不了。” 赵商商:“感谢天, 感谢地。” 赵熠时:“……” 意外的,过了几分钟, 游砺在群里说话:“我想来。” “来呀!”赵商商惊讶之后, 向他表示热烈欢迎。 游砺在宴市读理工大学, 平时不是泡图书馆就是兼职做家教。赵商商还是第一次听他说想来玩, 她跟游珉说:“你哥是不是也还没去过你学校?” 游珉:“是啊。” 赵商商:“你带他逛逛呗, 晚上还能住你寝室。” 游珉:“我们学校又破又垃圾, 不是高材生该来的。” 游砺:“我不嫌弃。” 游珉:“……” 周六, 几人约在江中大碰面。 迟到的反而是赵商商, 她出门就被认识的学姐拦住,被迫填了两份调查问卷, 耽误了时间。 等她找过去, 程水和游砺坐在草地上开了局游戏, 游砺蹲在旁边给小猫喂香肠,江巡倚着身后的石头,翻手里的小册子。 赵商商绕到旁边,一把抽走江巡手里的册子,“什么好东西,让我看看。” 是游园会的打卡册。 “在校门口领的。”江巡视线在赵商商身上流连,她今天穿的是粉白菱纹格的短款针织衫,跟他身上深棕色的格纹薄毛衣看着很配。 游珉显然也发现了,打完游戏抬头一看,语气特别不爽:“好啊,一起约着出来玩,你俩却偷偷穿情侣装,还是不是人?” “你要是羡慕,可以跟你哥穿亲子装。”赵商商说。 她有阵子没见过游砺,今天见面发现他又瘦了,“游砺,是不是珉珉抢你伙食费了?” “你放屁!”游珉大声反驳。 游砺扔掉火腿肠的包装,手上大概沾了味道,没吃尽兴的小猫舔他手指,他在一旁看着游珉和赵商商斗嘴,好脾气地笑,也不插话。 “我真觉得你瘦了。”赵商商对游砺说。 虽然他整体给人感觉还是偏白胖,不过脸明显没那么圆了。游砺体重高峰期是高三那段时间,压力暴增,运动量不达标,让他面部和身体浮肿。 现在的游砺看上去状态好了不少。 “自己减肥了?”游珉问,“还是被你们学校压榨的?” “去健身房办了卡。”游砺说。 游珉没再说什么,不咸不淡地撂下一句:“搞搞锻炼也好,不然你迟早得变成球。” 一行人往樱花林走,赵商商边走边看手里的游园会小册子。 封边是樱花插画,背面印着江中大的校区地图。里面有社团活动说明,收集不同社团的印章可兑换奖品。 学校大大小小的社团加起来有七十多个,每个社团占一个方格,上面写着社团名字,以及后面的挑战任务。 完成任务,即可得到该社团的章。 赵商商指着册子说,“电竞协会,任务是完成一局pk。阿水,交给你了。” 程水:“没问题。” “书法协会,任务是临摹黄庭坚《松风阁诗帖》的前五句,”赵商商看了眼旁边离她最近的江巡,“这个就拜托咱们小江同学了。” 脚下有块凹凸不平翘起的地砖,她没看路,被绊了下,江巡拽住她手臂,将她拉回自己身边,“先看路,待会儿到地方了再研究。” “好吧。” 前方道路人越来越密集,樱花树的数量也越来越多,粉的白的,在头顶连绵成花海,织成云锦。 不同社团就在树下扎根,依次排开,长长的队伍看不见尽头。 一眼望去,很好区分是否是本校同学。 聚集在社团摊位前做任务的大概率是本校的,不断调整角度拍樱花的,多数是校外来赏花的。 赵商商先看到舞蹈协会的标语,立刻把游珉推上前,“珉珉,跟着音乐随机跳一段舞,这个只能你来上了。” 毕竟是自己擅长的领域,游珉大大方方地把赵商商的小册子递给舞蹈协会的同学,音乐响起,他跟着节奏动动手臂,随便跳跳也很好看,吸引了不少目光。 小册子上盖到了第一个章。 “厉害厉害。”赵商商夸赞道。 游珉一脸神气,“那当然。” 游砺没存在感地站在人堆里,看着他笑,小眼睛眯成窄窄的缝。 转了一圈下来,在几人的帮助下,赵商商集了二十来个章,兑换了一个麦克风,她直接给了程水:“你直播的时候能用。” 他们后面来了位男生,凭一己之力,集满了七十个章,可兑换最新款ipad、boox阅读器、switch游戏机等。 “神人。”游珉说。 “拿章子不难,就是特别耗费时间。”赵商商说,“而且你得抢在别人前面。” 兑换处张贴的规则明晃晃地写着:奖品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兑完即止。 他们只是来玩玩的,顺带集章子做任务。 再往前走,有各种各样的小吃摊。 赵商商看见了成朵,她的竹筒奶茶生意不错,味道跟别人卖的差不多,胜在她提前在网上订购的那批竹筒,既能当奶茶容器,拿在手里还是个挺雅致的拍摄道具。 赵商商走到成朵摊位前,点了五杯。 成朵看看她,又看看江巡,朝赵商商挤出暧昧笑容,凑到她耳边道:“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咳咳的季节。” “老板,注意一下影响。”赵商商慌忙中瞥了眼江巡,他应该没听见。 成朵把奶茶摊生意暂且交给另外两个同伴,暂时歇会儿,她把赵商商拉到一边八卦:“今晚回不回宿舍?” “不然我住哪儿?”赵商商反问。 “你还缺地方住?”成朵戴着蓝灰色美瞳的媚眼眨了眨,暗示意味十足,“白天看樱花,晚上喝点儿小酒,这么好的气氛……” “停。”赵商商打断她,“我们很纯洁,别老给我灌输有颜色的东西。” 成朵:“你敢说,你就没想过?” 这下轮到赵商商不说话了。 成朵得逞大笑,“我最近加了群,要不要传点劲爆的资源给你?” 江巡端着两杯竹筒奶茶走过来,“什么资源?” “学习资源!成朵要给我传医古文老师的课件!”赵商商从地上噌地一下站起来,立得笔直,跟罚站差不多。 成朵笑个没停。 江巡把奶茶递给赵商商,倒是没接着问了,虽然一看她表情就知道有猫腻。 “他们呢?”赵商商喝着奶茶问,转移话题。 江巡指了个方向,游珉已经蹿到隔壁摊子前去凑热闹了,程水举着手机拍樱花树。 游珉拿了几根串跑回来,“老规矩,咱们不得拍张大合照?”他朝四周看了一圈,没见着游砺,“人呢?” 上完厕所回来的游砺遭到他一顿怼。 “你是不是杠精啊,这张嘴不说游砺两句就欠得慌。”赵商商看不惯,替游砺打抱不平。 游珉挑眉,“你平常跟赵熠时不也这样,你有让着他吗?” “还拍不拍了?”赵商商嘬了口奶茶,不耐烦道。 游珉:“拍拍拍拍拍。” 赵商商拜托成朵替他们拍。 选了棵樱花树,趁后面暂时没其他人,五人赶紧站了过去。 程水和赵商商俩女孩站中间,一左一右。 游珉游砺在程水左侧,江巡紧挨着赵商商,偏右后的位置,正前方看不见的镜头里,他左手揽着她的腰。 成朵举着手机说,“三、二、一。” “咔嚓。” 风吹飞花如雨,金色日光点缀,照见一群笑脸。 游珉表情古怪,做了个鬼脸。游砺站姿拘谨,为了不驼背身板绷得有点紧。程水发型不变,短头发扎个小揪,捧着竹筒奶茶模样有点呆。赵商商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眉眼弯弯。江巡扬着唇角,一瓣樱花飘落他发间。 赵商商把原图发六人群里,@赵熠时,“就差你了。” 游珉:“孤立你,不带你玩儿。” 赵熠时:“傻逼。” 赵商商现在p图技术很有一套,翻到相册里珍藏多年的赵熠时睡着以后被涂口红的照片,p了上去。 就p在她跟程水面前的草地上,赵熠时横躺着,面容安详,嘴唇红通通。 赵商商:“应该的,不用谢。” 赵熠时:“给你三秒钟时间撤回,不然我就放你丑照了。” 赵商商识时务地撤回了照片。 游珉:“已保存。”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游砺打算今晚就走,提前买了当天的机票。 游珉嘴里咬着薄荷味的糖,也不留人,皮笑肉不笑地说:“愿意折腾你就折腾,累不死你。” 他们吃过晚饭,从剧本杀的店里出来天已经黑了,游砺也不让江巡送,自己叫了网约车,不麻烦任何人。 游砺一走,游珉身上那股倔???劲儿就松了,刺都收了,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猩红火光在指间一明一灭,背影看着有些落寞。 赵商商走过去踹他一脚,“干什么,开始装深沉了?” 游珉扯着嘴角笑了笑,赵商商问他:“你干嘛每次跟你哥这么说话,跟个炮仗一样,把他炸伤了,你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不知道,我对着他控制不了脾气,一直都这样。” “毛病。” “可能真有病。”游珉自嘲道。 他抖了抖烟灰站起来,问他们:“跟我去舞蹈室看看吗?” 程水如今定点直播,要先走。赵商商和江巡去了游珉兼职的舞蹈室,游珉现在能单独带学生了。 今晚来上课的是十二三个小孩,刚入门,游珉教的都是基础动作,他让赵商商加入队伍。 江巡接过赵商商的包,怂恿她:“去试试吧。” 赵商商有点兴趣,于是站到了队伍末端,听着游珉喊节拍,学动作。她起初有点不自然,觉得害羞,肢体十分僵硬,等逐渐放松后便投入了进去。 舞蹈室后门站了一圈家长,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家孩子。 江巡站在其中竟毫无违和感,跟他们一样举着手机拍照,录视频。 有几个动作弧度较大,赵商商的短款针织衫随着手臂往上摆动,露出一截被牛仔裤包裹的纤瘦白皙的腰。 江巡盯着镜头挪不开视线,眸色渐深。 赵商商跳得身上微微发汗,几根头发黏住后颈,脸颊染着红晕。她感觉到热,用手掌扇了扇,朝江巡伸手:“包给我,我去趟洗手间。” 她去洗了个冷水脸,清凌凌的水扑在脸上降温。 江巡在洗手间外等她出来,低头看手机。赵商商凑过去,发现他看的是她刚才跳舞的视频,她伸手想删视频,被江巡抬手躲开。 一个抢,一个避,赵商商身高不够,落了下风。 江巡将人摁在怀里,借此躲开她的攻势,笑得胸腔微微震颤,愉悦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走了,我送你回学校。” 上了车,赵商商还在央求:“我跳得好幼稚啊,还比不上小朋友,你把视频删掉吧,阿巡。” “不删,好看。” “好阿巡。” 江巡关上车门,系安全带的手一顿,漆黑如深潭的眼眸重新落回她身上。车内没开灯,只有她身后的车窗上映着昏黄街景。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 江巡终于点了头,示意赵商商自己来拿,手机在他身上口袋里。 赵商商上半身越过两个座位之间的距离,去摸他的裤子。江巡忽然擒住她腕骨,他常年训练拿笔的右手指腹有薄茧,劲瘦而稳,将她拉向他。 亲她时,那只手下移,指尖灵活挑开针织衫,重重揉着她的腰。 赵商商身体一软,快要不能呼吸,用了点力道推开他。他有些不满地埋进她肩窝,滚烫的掌心贴着细腻的肌肤,没再动了。 赵商商莫名觉得他这样埋头的动作,有点像学校那只蹭吃蹭喝时向人撒娇的英短,“你是猫吗?” 江巡呼吸间的潮意洒在她颈侧,激起一阵痒,他嗓音低哑:“你是猫薄荷,我想吸你。” 赵商商脸颊绯红,小声道:“好色啊,阿巡。” 他赖在她身上,闷声笑了。 嗡嗡的手机震动在车内响起,江巡一点也不想管。 赵商商看见他不动,只好出声提醒:“还是看一下是谁,如果找你有急事呢。” 结果发现是游珉。 赵商商接起电话,游珉直接问:“你们走了吗?” “还没,”坐在车里的赵商商有点心虚,“怎么了?” “游砺在机场,手机钱包全被偷了……” 第76章 三人赶去机场, 游砺正抱着书包坐在大厅椅子上,低着脑袋, 像犯罪嫌疑人被逮捕现场。 “去过机场警务室了吗?”江巡问。 “去了, 也报警了。”游砺声音沉闷,语气也不快,他说话的余光时不时瞟向游珉。“查了监控, 我从卫生间出来撞到一个背书包的中年男人,手机和钱包应该是那时候被偷的。” “身份证也没了?”游珉黑着脸问。 “钱包里只有几百块现金和零钱,没有别的, 身份证和银行放在书包夹层里, 还在。”游砺说。 游珉:“那是不是还得夸你聪明?” 游砺立即闭上嘴巴,等了等, 他又说:“手机号码挂失了,明天去补办。” 他给自己安排得井井有条。 也没见有多慌张。 看他这样儿, 今天应该是不准备回宴市了。 游珉说:“你打电话给我干嘛,你应该叫爸来接你回家。” 游砺踌躇不定, 为难地看着他:“我不想回家, 也没告诉爸妈。” 游珉爆了句粗口, “艹, 那你想怎么办?” 兄弟两人僵持不下, 江巡说:“住我那儿吧, 客房多。” 江巡把人载回白水街的老洋房, 跟赵商商商量:“太晚了, 你也留下行不行?” 赵商商点头,不想麻烦他再把她送回学校, 太折腾了。他捏了一下她葱白手指, “好乖。” 赵商商固定住的客房里, 衣柜里留了几件她的衣服。属于她的东西也逐渐在变多,大多是江巡添置的。 她磨磨蹭蹭洗完澡,边吹头发边看程水直播。 江巡的敲门声被吹风机遮盖,他端着牛奶进来,抬脚将门虚掩上,走进浴室抱她。 赵商商身上泛着潮湿水汽,沐浴露的香味掺杂在还未散尽的白雾里,浑身是热的软的,像春末夏初时的晚风扑面。 赵商商挣了一下,“我头发还没干。” “我帮你。”江巡扯过白色厚毛巾垫在洗手台上,将她轻松抱上去,卡在她双腿之间,边帮忙吹头发边占便宜。 赵商商仰着脖子乏力地往后倒,被浮起青筋的手臂捞回来,重新给予她支撑点。 她声音变了调:“你是不是有皮肤饥渴症呀?” 江巡压抑的气息拂在她面颊,“你说是就是。” 冷白肤色染上云霞,蛰伏着欲望,他眼尾泛红地问:“商商不救我吗?” 赵商商手机屏幕一直没关掉,仍挂在程水直播间,游戏里的剧烈枪击声不断,各种弹幕刷得飞快,莫名让赵商商紧张感。 她好不容易腾出手熄灭屏幕,又被抓住,江巡带着她的手臂缠上他脖颈,要她主动抱他。 赵商商真被磨得受不了,支支吾吾挤出话:“阿巡……可以了。” 他不停,声音含糊不清:“我上瘾了。” 两人从浴室出来,已经快到半夜。 赵商商浑身泛红滚进被子里,蒙头蒙脑将自己罩住。江巡坐床边,俯下身贴着被子询问:“去我卧室睡吗?” “不去。”赵商商闷在里头,瓮声瓮气地说。 她不会再上当。 什么都做了,只差最后一步。江巡扯松了衣领,语气听上去颇为遗憾:“那下次我再邀请你。” 话音未落,赵商商隔着被子踢了他一脚。 江巡坐了会儿,关上房门离开。一楼有动静传来,本该在客房睡觉的游珉游砺在客厅喝酒,古丘成留在冰箱里的几打.黑啤被搬了出来。 地上全是空瓶。 三花跳到五斗柜上,眯着眼凝视底下两个奇怪的人。 酒量不行的游砺明显喝醉了,人趴在茶几上,眼神涣散迷离。 游珉看着还清醒,见江巡下楼,他冲江巡举杯,“兄弟,不好意思,偷你家酒喝了。” 江巡打开一盏灯,不太在意地说:“随便喝,但别吐,吐了没人扫。” 他打开柜门翻找,“喝不喝解酒茶?” 游珉说:“我还行。”他觑游砺一眼,“他不行了。” 趴着的游砺突然站起来对着空气说:“给我来段音乐,我要跳舞。” 游珉终于笑了,“发酒疯?就你还跳舞?” “我会跳。”游砺说。为了证明自己的说辞,他抱着酒瓶扭了扭,身体东倒西歪,很滑稽。 游珉笑得更大声了。 “我弟弟会跳。”游砺接着说,“我弟弟跳舞可好看了。” 游珉这下又不笑了。 游砺的眼睛重新聚焦,盯着游珉看,刚才醉了不认识他,现在又像认识了,他说:“珉珉。” “闭嘴,别跟着赵商商这么叫我,恶不恶心。”游珉说。 游砺眼睛一眨,两行眼泪滚下来。 游珉被吓住,“卧槽,你哭什么?” “我会跳舞。”游砺说。 “知道了,你会跳。” 难得的,游珉没再反驳他,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不跟醉鬼一般见识。 “我从去年就开始学跳舞了,到现在有半年了,”游砺呜呜的哭声被酒嗝打断了一秒,又接着继续,“我没有去健身房减肥,我是去学跳舞了。” 游珉突然心疼学费,“那你还不如找我报名。” 转念一想,他估计根本不会耐心教游砺,看他不顺眼,只会骂他。 游珉心里扯着疼了一下,烦闷地灌了自己半瓶酒,头重脚轻地犯晕,他撑着额头说:“你别哭了行不行,一大老爷们,搞得像我欺负你。” “珉珉,我好羡慕你,想变得跟你一样。”游砺声音哽噎,越说越???伤心,他用酒瓶接眼泪,然后混着酒喝掉。 “羡慕我挨打,还是羡慕我关禁闭?从小到大得到偏爱的都是你吧,你有什么好哭的。” 游珉感觉自己醉了,不然他不会啰里啰嗦说这些:“一个苹果切两半,大的那边肯定给你。鸡腿只有一个,也是你的。衣服先给你买,鞋子先给你挑,接着才会轮到我,好东西都先紧着你用……” “你成绩好,长大以后有出息,我看着就是一混社会的,说我一定考不上大学,跳舞跳不出什么名堂,这辈子也就那样……” “太可笑了,游砺,你竟然说想变成我。” “对不起。”游砺喝醉了才有勇气拥抱弟弟,这些年他没有喝过酒,没醉过,所以没抱过他。 这是第一次。 游珉打开他的手,响声清脆,他手背上红了大片。 但他锲而不舍,重新张开手臂,又被打了。 不懂放弃地扑过去,游珉终于妥协地接受了这个拥抱。“对不起。”游砺不断重复地说。 他太懦弱了。 “对不起。”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为哪件事道歉。 也许是为小学五年级那次,同班男生嘲笑他是肥猪,游珉站出来把他们都揍了结果被叫家长,爸爸回家用皮带抽了游珉。 也许是为了初二那次,补习费丢了,父母怀疑游珉偷钱,而他也没有坚定地选择相信他。 也许是为了很多很多次,生日帽选择戴在他头上,而他被动地接受,没有替同样是寿星的游珉说过话,一次也没有。 他才是最可耻的那个。 “你高中为什么去要读私立?”游珉坐在地上,低着头问。 游砺太阳穴胀痛,游珉再问了一遍,他才听清,说:“你不想跟我一个学校。” “你猜对了,我不想跟你一个学校,不想整天被拿来和你比。”游珉说,“所以你在铭徽寄宿很少回家的那三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 “没被欺负,只是想你们,经常会想你们在十五中过怎样的生活。”游砺说。 游珉像松了口气,又点了下头,“你滚回房间睡觉吧,别在我面前碍眼。” 客厅里只剩下如老僧入定始终没有出声的江巡,和伏在他膝上打盹的猫,三花打起了小呼噜。 游珉也回房间,他走了几步,只支撑到楼梯拐角,就撑不住了,蹲下去缩成一团。 他哭得没声,不像游砺刚才喝醉了酒那样呜呜叫唤,只有肩膀不停抖。 跳舞能宣泄,但他这会儿没力气跳不动,心脏难受地缩着,就是想哭,想尽情地哭。 可他尚有一丝理智在,半醉半醒中,觉得丢面子。 江巡起身将三花拎进窝里,关了最后一盏灯。 屋里变黑了。 只剩老洋房百叶窗外的零星月光。 游珉觉得安全了,没人再看见他,他靠着楼梯坐在地上,终于哭出声音。 - 隔天,游珉起床后先在卫生间敷了十分钟眼睛,才出房间。 下楼发现游砺在收拾客厅,把空酒瓶整齐码在纸箱里,搬到了墙角,还把地板拖了一遍。 两人坐着等赵商商和江巡下来,一块儿去吃早餐。 谁也没跟谁说话。 赵商商今天睡了个懒觉,将近十点才起。 早餐直接变午餐。 游砺先走了,去逛商场买新手机,到营业厅补办手机卡。被偷的东西找回来的几率太小,他几乎没抱什么希望。 机票改签到了下午三点多,他吃过午饭就要直接去机场。 打车走的时候,游珉跟他挥了下手。 他们之间有种默契,两人都懂,昨晚事情翻篇的意思,谁也别再记得。 两个月后,游珉收到宴市的快递,是一双他想要很久了的球鞋。 他打电话过去问游砺:“哪来的钱?” 游砺说:“给人当家教,还有奖学金。” 游珉说:“不用你给我买。” 游砺急忙说:“代购说这个鞋不能退。” 游珉打断他:“我有说要退吗?” 游砺愣了一下,声音听起来有点开心:“你有空可以来我们学校玩,叫上商商他们。” “等我有空了再说。” 第77章 快到期末时, 程水开始找房子。 租房是件麻烦事,她先去学校附近几个小区转了圈, 经学姐推荐关注了一个还算靠谱的当地租房公众号, 上面有各种租房信息,每天都更新。 赵商商周末陪程水去看房,“你打算期末就搬?” “也没那么急, 先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谈好了,下学期开学就能直接搬过去。”程水说。 程水如今直播的时间越来越多, 需要一个安静的属于自己的小空间。 再加上先前搬出去跟男友同居的舍友分手了, 提前告知说下学期会回寝室住。为了不影响室友们,双方不受干扰, 程水搬出去住是最优解。 程水和赵商商连着看了三个地方,前两户都是合租房, 平摊下来房租不贵。最后一户是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地理位置便利, 价格也合理, 不过采光不好, 衣服晾晒不方便。 总归来说都不太满意, 还得再看。 到了中午, 两人去附近吃过桥米线。 店里生意好, 程水边等米线边回消息, 刚碰上个中介, 对方在微信上给她推了两套房。今天太累,程水不想再跑了, 约了改天去看。 程水低头吃面, 鬓角的头发翘着, 快垂到面汤里,赵商商伸手拂开,打量她:“你是不是该剪头发了?” 程水抱起大瓷碗喝汤,咽下嘴里的东西说:“越长越快,上个月才剪的。” 她的头发质感偏硬,但不毛躁,颜色偏浅泛黄,小时候看着像营养不良,她爸坚持给她吃了一年营养品也没多大改变。 赵商商忘了程水从什么时候开始留现在这个发型,印象中她好像一直在脑后这么扎个小揪,不长不短的,有点中性,有时会被误认成长相清秀的小男生。 “想没想过留长?”赵商商问。 “洗起来不方便。”程水挠了挠头说。 她打小怕麻烦,怕麻烦父母,也怕麻烦自己,于是钻研糊弄学。吃饭糊弄,有菜没菜随便扒两口。穿衣服糊弄,随便套两件再把校服往上一罩,拉链拉到最顶上。打理自己也糊弄,长头发她洗起来嫌烦。 程水小时候脏兮兮的,还流鼻涕,更要命的是她还犯鼻炎,鼻头被粗糙卫生纸磨得通红破皮,边擦药边溃烂,一熬就是一个春天,迟迟不见好,到这时候她爸才发觉不对劲,必须领着小孩上医院看。 后面鼻头终于结痂了,鼻炎还是每年都犯。 赵商商借着她生日的由头给她送了一箱纸巾。 第一次用,程水有点吃惊,因为纸巾太软了太舒服了,浸在水里还不会烂。 游珉笑她没见过市面,她就是没见过世面,没用过好东西。 她发现青山铺的小店里根本没得卖,后来偶然在一家大型购物超市里发现有售,上面标的日文,她看不懂,售货员介绍说这种是鼻炎患者专用的纸巾,价格比普通的高出好多倍。 连续几年,赵商商都装作不记得她生日,又突然间记起来的样子,说来不及准备,还是送你纸巾吧,懒得想来想去。 那是最不像生日礼物的生日礼物,搞得像双十一囤货。 程水没拒绝过,她想要,就收下了,拒绝显得太矫情,赵商商又不是别人。 程水小时候不爱洗澡的坏毛病也是那会儿改过来的,她怕赵商商嫌她臭烘烘,不跟她玩儿,于是每天搓澡搓得特别认真,刷牙要刷够五分钟。衣服和书包都是旧的,但绝对干净。 到现在上大学了,那些习惯保留下来,室友甚至以为她有轻度洁癖。 吃完了,她们从过桥米线的店里走出去,沿着马路散步消食。 赵商商还在想程水租房子的事,问:“你身上钱够吗?” “够。”程水说,“我现在直播能赚不少,以后还会赚得越来越多。” “出息了。”赵商商笑。 程水给她买了瓶酸奶,“你快生日了,有想要的东西吗,我给你买。” 赵商商忍俊不禁:“你好像个暴发户。” 程水自己听了也笑。 “把钱攒着吧,”赵商商说,“别乱花,都存起来。” 程水点头。 又过一周,程水最终还是通过中介看中了某个一室一厅的房子,现任租客会在八月底会搬走,程水九月住进去。 “到时候帮你搬家。”赵商商说。 程水:“好。” 程水:“还没说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赵商商思来想去,最近好像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就说:“请我吃顿饭也可以。” 放暑假前,班级群里发了义诊队招募的消息,班主任鼓励大家踊跃报名。这个跟学分挂钩,对评奖学金也有帮助。 寝室四人都报了名。 听说想去的同学挺多,报了名也不一定能选上。 赵商商心态极好,选上就去,没选上跟江巡回青山铺过暑假。 名单是离校前的倒数第二天公布的,赵商商和成朵的名字出现在表格里,胡毓???婉和王晓格没选上。 听辅导员说,去年寒假报名参加过的同学大概率不会再入选,优选还没去过的同学。 胡毓婉和王晓格寒假都去过了。 赵商商当晚被拉入了义诊队新建的群里,领队老师在里面公布了出发的时间地点,以及各种注意事项。 明天考完最后一科,后天下午就要出发,地址是与隔壁省交界处的一个叫杉沅的小县城,要去十二天,小半个月。 赵商商入选得突然,时间又太紧促,她心里有些发慌。 她甚至还没跟江巡和家里人提这件事,因为她觉得去的几率不大,现在机会还真落在她头上了。 成朵忙着收衣服,收拾行李。 赵商商躲在走廊尽头跟江巡打电话,她絮絮叨叨跟他说义诊队的事,说自己后天要走了,心里没底。 等到第二天考完,赵商商出了考场看见江巡,心终于落回实处。 两人去校外吃火锅,庆祝赵商商考试顺利结束。 江巡提前订的座位,不用等,他往鸳鸯锅里下肥牛和虾滑,把赵商商喜欢的都捞给她。热雾滚滚,赵商商吃得鼻头冒汗。 手机搁桌上,义诊群里一有消息,她就紧张兮兮点开看。 “你在怕什么?”江巡问她。 赵商商在群里回复领队老师:“收到。”眨了眨眼睛看江巡,思索几秒说:“怕干不好,帮不了忙还跟人添麻烦。人生地不熟的,我可能还会想家。” 她说完不太好意思,“我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孩一样,有点丢人。” 江巡没笑话她,安抚她:“第一回 去没经验,遇到什么不会的,就多看多学,就算犯错也不怕,谁又能不犯错呢。” 吃完火锅,赵商商扣着江巡的手说:“我不害怕了。” “如果我想家就给你打电话。” “好。” “如果我遇到有意思的事也给你打电话。” “好。” “如果我遇到麻烦事还给你打电话。” “好。” “我什么都告诉你。”赵商商说,“什么都想跟你说。” 分享欲与倾诉欲大概是爱情中占比很大的一部分。 江巡莫名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像《鸦月》里的一幕,小女独自启程闯荡江湖,家中人挂念,点灯送她出长巷。 他说:“我等你电话。” 第78章 翌日, 义诊队的队伍在下午五点抵达杉沅。 大巴车停在尘土飞扬的空地上,热浪翻涌, 太阳高高挂在山头。 以前赵商商从不晕车, 今天后半程山路十八弯,再加上路况非常颠簸,车上后排有几个同学呕吐的动静时不时传来, 引得她胃里一阵翻腾。 成朵给了她两片姜,含在舌头底下压一压。 下了车,赵商商靠着行李箱慢慢缓过来, 跟着大部队往前走。 唯一的一条水泥路主干道百孔千疮, 随处可见被重车压出的凹陷裂痕。两侧有红砖裸露在外的低矮楼房,有的挂着“住宿”“超市”“饭店”等简单招牌。不远处的废弃工厂里支起高高的黑色烟囱, 空气中像笼着一层驱不散的灰尘。 杉沅十几年前因煤矿资源而富饶过,后来过度开采地下被掏空, 工厂倒闭,年轻人纷纷外出务工, 导致这里经济发展滞后, 越来越穷, 没有生机。 以杉沅为中心, 底下有东南西北四个乡, 这次他们是要下乡义诊。 领队老师们出于安全和其他因素考虑, 还是决定带着学生们住县城的宾馆, 不住村里, 早上租车出去,晚上再回。 赵商商和成朵分在三楼的双人间里, 具有年代感的紫红流苏窗帘把房间映得色调沉闷, 室内的床与柜子都刷了棕红油漆, 斑驳掉色。 成朵什么也不管,第一件事是打开空调,检查坏没坏。 接下来都是高温天气,直逼40c。 赵商商洗了个冷水脸,拿出自带的枕巾铺在枕头上,倒头闭眼休息。睡得迷糊时,成朵问她:“还不舒服?” 她迷迷糊糊地答:“好多了。” 这一觉并不踏实,赵商商半梦半醒间挣扎着在“相亲相爱一家人”里发了条短消息报平安,随后江巡的电话就到了。 “喂,阿巡。” 她说话带着浅浅的鼻音,江巡立即听出来,“在睡觉?” “嗯。”赵商商坐起来看时间,发现成朵没在,被暮色萦绕的陌生房间里只有她一个,声音不自觉地放软撒娇:“我晕车了,差点要吐。” 明明知道说出来他会担心,偏要他担心。 出发前江巡给买了创可贴、云南白药喷雾和预防中暑的药,还往她行李箱里塞了两盒健胃消食片。 百密一疏,唯独没考虑到这个。 “怪我。” 赵商商感觉自己有点欺负人了,躺被子上,摸了摸鼻尖,“怎么能怪你呢,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晕车,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刚才逗你呢,你别担心啦。” 自己招惹的,还得自己安慰。 “给我看看你住的地方。”江巡说。 电话切换成视频,赵商商举着手机镜头转了一圈,房间太小,一眼望到底。 “还行,有二十四小时热水和空调,听王晓格说他们去年寒假直接住在乡下,条件比我们现在差多了,我们这批算运气好的。” 她说着又把手机举向窗外,外面天黑了,几盏路灯照见半空密密匝匝的电线,落错的屋脊和起伏的群山模糊不清,马路上没什么车和人。 江巡抱着胡萝卜抱枕侧躺,三花跳到沙发靠背上,尾巴荡下来,扫了扫手机。 他嫌弃地拂开猫尾,拿手机换了个姿势,眼睛还盯着屏幕:“看完了,再看看你。” 赵商商转换镜头,怼脸拍,故意靠特别近,一只笑眼占满屏幕,对着他眨呀眨。 “看见我美丽的大眼睛了吗?” “太近了,看不清,”江巡说,“稍微远一点。” 赵商商拉得特别远,脸根本没在镜头里了。 “近一点。”江巡又说。 “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啊?”她倒打一耙。趴在床上,翘起腿在空气中乱蹬。 这次终于安分了,让江巡看见完整的她。 她指了指他睡衣领口的位置,“这儿是不是有猫毛?” 视线再往上,是突起的喉结和青色血管。 “阿巡。” 江巡撵走三花,歪了歪头看她,听见她说:“衣领往上提一提。” 江巡笑,劲瘦的手指抓着领口,不往上提,反而往下拉。他晚上戴了副银框眼睛,镜片上映出蓝色的光,藏在底下的眼睛含笑凝视着她。 赵商商立即捂住脸,手指间撑开一条缝,跟他隔空对视。 什么也不说,暧昧滋生。 赵商商的脸无端热起来,空调温度明明很低。她认出他身后的背景是在老洋房里,问:“最近好热,你不回青山铺避暑吗?” “你不在,回去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换个地方住。”江巡说。 赵商商揪着被套,脸上一直挂着开心的笑,“你好会说。” 江巡表示:“大实话。” 又聊了会儿,他问:“能适应吗?” 赵商商点头:“能。” “就是刚刚睡得不太踏实,醒了很懵,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跟你聊完之后就好啦,你比药管用。” “你也挺会说的。”江巡夸她。 “彼此彼此。”赵商商笑。 中途成朵来了电话,她在外面吃晚饭,问赵商商醒了没,要不要带东西。 赵商商结束了跟江巡的视频,没多久,成朵就拎着打包的馄饨回来了,“快点吃,老师说八点开会。” 会上宣布了分组情况和明天的各种安排,赵商商他们组去的是北乡,从杉沅县城到北乡村部大概有七十多分钟的车程,早上6:50集合,7:00准时出发,迟到的同学自己搭车去。 赵商商和成朵每人定了五个闹钟。 夜里躺床上谁都睡不着,楼下传来细微动静,隔音效果差,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听不真切。 成朵扯着赵商商聊天,聊明星八卦和最近热播的电视剧,不知聊到哪个时间点,终于两人都困了。 第二天闹钟还没响,赵商商竟然提前醒了,她听见电线上叽叽喳喳的鸟叫,外面天光大亮。 赵商商把成朵叫起来,两人洗漱完去早餐摊子上买包子。 大巴车七点准时出发,到了北乡村部设置义诊点。领队老师已经提前跟这边的村干部沟通过了,村里人也提前知道了义诊队要来的消息,许多老人早早地来等着。 老师们坐诊,学生组织老人们排队,帮忙测量血压,队里有几个针灸推拿专业的大三学长格外受欢迎。 下午要组织一场讲座,给村里的留守老人和儿童科普一些基础医学知识。双方沟通上存在一定的障碍,老人们说的是晦涩难懂的方言,有的事要反反复复问,反反复复说。 各种零碎的活儿也多,加上天气热,人多拥挤,屋子里的吊扇起不了多少作用。 前三天都是这么过的,早出晚归,傍晚被大巴车拉回县城宾馆???的路上几乎没人说话,大家都累到虚脱。 好在晚上大部分时间自由,老师一般会到点开个小会议,总结当天情况,分配明天任务,除此之外就是提醒他们在外要注意安全,外出最好结伴同行。 成朵夜里被蚊子咬醒,非常抓狂地在空中挥舞双臂,徒手抓蚊子,可恶的是怎么也抓不到。 赵商商在陌生环境里睡不安稳,一点动静就醒。 她哑着声音问:“怎么了?” “有蚊子。”成朵说。 “我行李箱里有驱蚊喷雾,还有止痒的药膏,你自己去翻吧。”赵商商说,她懒得下床了。 成朵只好开灯,赵商商被光线刺得用手背盖住了眼睛,倒回枕头上。 成朵拿驱蚊喷雾在赵商商露出来的手臂上也喷了几下,“好了,你睡吧,这香味竟然还挺好闻的,明天你把链接发我。” “江巡买的。” “都是他准备的啊?” “嗯。” “绝了,他也太细心周到了,我真的酸。”成朵扯被子盖上,嘀咕:“我前男友要是有他十分之一,我都不至于提分手。” 赵商商这会儿反而不怎么困了,她按亮手机屏幕,时间管理app上有条倒计时的提醒弹出来—— “距离宝贝阿巡、小赵同学、小羊崽子的二十大寿仅剩两天。” 第79章 赵商商二十岁生日这天下了雨。 早上出门时, 山头乌云重叠,天上闷出几声雷。大巴车出发没多久, 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往下掉。 车窗玻璃蒙上了一层水雾, 外面的田野山林模糊成虚影。 赵商商在车上给赵熠时和江巡各发了个红包。 赵熠时领得很快,生怕她反悔似的。江巡那边过了十几分钟才有动静,发来一个比心表情包。稀奇的是表情包里出镜的那只手, 是江巡本人的。 赵商商果断点了收藏。 这一天没什么特别的。 同组的人里面赵商商跟成朵最熟,成朵也不知道她今天生日。赵商商觉得不必要特地提起,就没有说。 今天的义诊工作结束后, 来排队的老人仍聚在一起聊天, 没有立即回家,大概在等雨停。 村部的办公房里挤满了人, 空气濡湿闷热,混着粗糙辛辣的草烟味。 村支书说这边有户姓刘的老人一直想来, 因为年纪太大,腿脚无力, 走不了这么远的路。 领队老师决定去老人家里看看。 乡间小道泥泞, 有的上坡路段不好走, 两侧荆棘拦路, 雨点不停往下砸, 赵商商的裤腿和肩膀被淋湿了大片, 伞也被树枝刮坏了。 最险的是成朵打滑摔了一脚, 赵商商去拉她, 自己也没站稳,两人摔作一团。 好在除了弄脏衣服蹭了许多泥, 都没受其他伤。 村支书带到他们一行人赶过去时, 老人正坐在门槛上编扫帚, 雨天屋内昏暗,仿佛夜幕降临。 家中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村支书说老人没有妻子儿女,兄弟姊妹也都不在人世了,如今靠着国家补助生活。 大部队的到来打破了寂静凝滞的空气。 老人见到他们以后表现出异常地高兴和热情,烧水煮茶,从生锈的长方形饼干桶里拿出炒豌豆和瓜子招待他们。 大家拒绝不了,每人分了一小把。 赵商商磕完手里的几颗瓜子,是潮的,不知已经留了多久。 老师给老人把脉,看腿伤,留下几盒膏药给他,还给开了张药方。老人去买药不方便,村支书承诺说之后会买了送过来。 学生们帮着把屋子里头打扫了一遍。 老人目送他们离开时,扶着屋檐下的木柱子,把脖子伸得老长。 赵商商回头望了一眼,回程的路上格外想念郑女士和老赵。 刚吃完午饭没多久,郑女士的视频电话就打过来祝她生日快乐。 赵商商人还在外面,被淋湿的衣服自然风干了,泥渍没办法完全擦干净,被郑女士一眼看出来,“这是怎么了,衣服怎么那么脏?” 赵商商笑嘻嘻的,不太在意地说,“下雨天路滑,摔了一跤。” “没事的,又不疼。” 郑女士接着问她下乡累不累,过得怎么样,赵商商只挑好的说。 讲着讲着,郑女士的话题又跳到生日上,语气充满遗憾:“二十岁生日没在家过,也没有吃到蛋糕……” 说到蛋糕,郑女士声音提高了不少:“杉沅好歹也是个县城,肯定有蛋糕店的,乖孙,你别忘记给自己买一个……” 赵商商查看过高德地图,落脚的宾馆地理位置偏僻,跟最近的蛋糕店相距5.3公里。 为了让郑女士宽心,赵商商说自己有空就会去买,随后把话题转移到赵熠时身上:“羊不是在家吗,他有没有吃蛋糕?” “吃了,人不在家,不知道跑哪去了。”郑女士说。 队伍要集合,赵商商结束了这通电话。 老师宣布有小惊喜。 北乡这边的义诊工作结束了,从明天开始要去西乡,今天下午放假。 回到宾馆,赵商商洗完澡把脏衣服搓干净,外面已经雨过天晴,山头架起两道彩虹。 她点开江巡的对话框,想到这个时间他可能在午睡,又退了出来,打算找一集动漫看。 成朵在群里跟人聊得热火朝天,“商商,下午要不要出去玩?” “去哪儿?” “这边不是有很多废弃工厂吗,去探险。” 赵商商被成朵拉着出门,一起同行的大约有十来个人。 成朵跟其中一个大三学长聊熟了,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一起,赵商商好笑地望着成朵背影,不当电灯泡,跟在他们后面。 进入工厂,仿佛到了无人区。 这边的矿井早已经封锁,原先的职工家属楼搬空,变成了废墟。门前长出的荒草在风里摇曳,透出萧条荒凉的感觉。 下过大雨的路面还没有干透,到处坑坑洼洼。几棵柿子树立在水沟旁,撑起一片绿荫。 太阳重新从云层后冒出了头,日光刺眼,赵商商压低了头上的鸭舌帽,随手拍了几张照片给江巡。 “跟同学去宾馆附近的工厂探险了。” 已经快下午三点,江巡午睡应该醒了。 他或许有事在忙,没及时看手机,没有立即回复。 赵商商跟着人群往前走,路过几间低矮的平房,应该是澡堂,门前的水泥柱上用油漆写着“洗澡收费1.5元/次”。 赵商商又拍下来,继续发给江巡,像个新闻记者在实时播报。 成朵他们已经进去了,里面光线很暗,有左右两个通道,左边写着“男”,右边写着“女”。 几声狗叫突然响起,还在门口的赵商商被惊得手一抖。 竟然有附近居民在这里养狗,还是两条大狼狗,看着凶猛高大,幸好脖子上拴着绳。 走前面的同学被吓得不轻。 成朵从里面跑出来,跟学长两人拉着手,进展神速。 赵商商冲成朵暧昧地眨了眨眼睛,成朵当做没看见她戏谑的目光,依旧一副被狗吓到的表情躲在学长身边,跟他说话。 因为这几声惊魂狗叫,倒真有点探险的味道了。 澡堂过去是食堂,厨房里的大灶台保留完好,铁锅里有几屉蒙了许多蛛网的蒸笼。 赵商商进入食堂大厅,灰尘味道很重,她很快就出去了,隔着窗户寻找合适的角度拍摄里面的旧桌椅。 头顶撑开的柿子树枝桠替她遮挡了太阳,聒噪的蝉鸣衬得这里更加阒静。 身后有人逐渐靠近,阴影罩下来。 赵商商莫名一阵心惊,直楞楞地回头。本该在千里之外的人,就这么风尘仆仆地意外出现在眼前。 赵商商先怔了一下才扑过去,踮脚抱住他脖子。 他们在浓荫里接了个很长的吻。 赵商商紧张到手心冒汗,余光时不时瞟向前方,担心有人去而复返,撞见这一幕。好在他们继续往前走了,谁也没注意到队伍里丢了个赵商商。 江巡身上带着腾腾热意和滚烫温度,送来一轮烈日,将赵商商困在有他的盛夏。 亲完还要抱,不肯松开,原地踱步二人转。 “你怎么来啦?”赵商商问。 江巡埋首在她肩上,“不想一个人过生日。” “好可怜啊。”她笑话他。 他说:“不想你一个人过生日。” 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由远及近,人群往回走了。赵商商拍拍江巡的手,示意他松开,江巡只是扣住她的手腕,不再做别的什么。 对于凭空出现在赵商商身边的男人,大家不免多看几眼,明里暗里地打听。 唯独成朵关注赵商商,“你嘴唇为什么那么红,还有点肿?” “……” 赵商商觉得难以逃过她犀利的目光,干脆保持沉默。 成朵悄悄偷瞄了眼看上去冷淡疏离的江巡,感觉他身上有种极其矛盾的吸引力,“看着性冷淡,但他好黏你啊,你们俩分开半个月都受不了吗。” 赵商商不便回答,逃回了江巡身边。 从工厂出去,赵商商才想起来问江巡:“你刚才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发了那么多照片,还说就在住的宾馆附近,很容易找到。” “???原来你看见了我发的消息呀,”可算被赵商商逮住他把柄,出声控诉,“但不回我消息。” “赶着来见你,想给你个惊喜。” 好吧,确实足够惊喜,赵商商心想。 “那就不跟你计较了。” 赵商商来了有几天了,对这边的环境比江巡熟系,带他去一家味道不错的小店吃了晚饭。 夜晚降临后,赵商商回去开了小组会议,散会后又偷偷溜走。 江巡订的宾馆跟赵商商住的地方在同一条街上,条件差不多。他本来想订在同一家,但那边没房了,被江中大的师生占据。 二十岁生日的最后几个小时,赵商商和江巡在陌生县城的狭小旅店里共同度过。 房间里晃着浅浅的烛光。 赵商商该有的生日蛋糕、皇冠、绑蝴蝶结的礼物,一样也没有少,它们随着江巡一同到来。 赵商商坐在江巡怀里吹蜡烛时,感觉到自己被很多很多的爱所包围。她许了非常没有新意的愿望,想和江巡过一生,白头到老。 夜里万籁俱寂,他们很晚才睡。 赵商商有点累,她入睡前想到明天要早起集合去西乡,从被子里探出手,挣扎着摸手机,江巡俯身亲了她一下,说我明天叫你,赵商商立即进入梦乡。 江巡从背后抱住她,把人圈进怀里。 关掉灯以后,在黑暗中摸索,玩她的手指,感受她皮肤传来的真切温度,直到渐渐有了睡意。 第二天早上赵商商提前被叫醒,她对着镜子洗漱,发现锁骨和脖子上多了一些暗红的痕迹,稍后才反应过来,那是吻痕。 痕迹卡在领口边缘,时不时会露出来,脖子上的更加明显,只能用粉底液遮。 赵商商边吃江巡买回来的早餐,边警告他:“下次不能这样了,锁骨这里也太明显了。” 江巡坐在床边,隔着单薄的白色t恤摸她的小腹,用看上去非常清澈纯真的眼神问她:“那这里可以吗?” 手掌一寸寸往上移,“这里呢?” “衣服能遮住的地方就不算明显吧?” 赵商商被撩得面红耳赤,啃着包子远离他,被堵在门角。 江巡将人抱回来蹭了一下,“不闹了,收拾一下东西,你要去集合了。” 白天赵商商跟随队伍出去义诊,江巡则待在房间里画一幅山水图。 他带了整套的绘画工具过来,打算在这边待上一周,再跟赵商商一起回去。 窗外是低矮的旧楼和晾晒在电线上的衣服,没有多余的风景。他坐在房间那张斑驳掉漆的桌子前描画山水,经常忘记时间,从上午到日暮。 有时会干脆拉上窗帘,屋子里便一直是夜晚。 直到差不多固定的时间点,赵商商从外面回来,她的脚步和声音打破寂静。她会拉他出门散步,吃东西,把他带回充满烟火气的人间。 “你一天都干了什么?” “画山水图。” “一整天啊?” “嗯。” 赵商商又问他会不会累,会不会无聊,会不会觉得孤单。 “我以前就是这么过的。” 那是江巡早已经习惯了的生活。 “你要是画累了就休息会儿,无聊就下楼散散步,觉得孤单就打电话给我。”赵商商说。 江巡牵着她的手点点头。 被路灯铺满的破败街道像波光粼粼的黑色湖面,他们被拖长的影子是倒影在湖面的两棵树,相互依偎。 江巡听赵商商说了今天义诊队里发生的小事,去店里吃了一碗粥,还看到赵商商手机相册里她小时候的照片。 照片里的赵商商还很小,左右对称扎两个小揪,跪在地上磕头,被叶春琳给抓拍下来。 “为什么要磕头?”江巡问。 “怕月亮割我的耳朵,给她道歉。” 赵商商说,“老赵说小孩子不能用手指月亮,不然会被月亮割耳朵,我当时很好奇,忍不住伸手指了一下,忽然之间又感到非常害怕,立刻跪下去跟月亮道歉了,希望它原谅我。” 江巡听完笑得很开心,赵商商继续说着什么,他都认真听着,所有的孤单情绪在那些琐碎生动的言语里被驱散。 小王子在他孤独的星球上画着山川河流与飞禽走兽,日复一日,终于等来了他的宇航员。 - 义诊活动结束后,赵商商跟江巡回到青山铺避暑。 江巡收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靓仔”拖鞋,赵商商提前做好了,本该在二十岁当天送出,作为他的生日礼物。但当时赵商商在杉沅县城,而礼物放在了家中,只好延期送到他手上。 江巡把拖鞋照片设置成了微信朋友圈封面背景图。 悠闲的假期生活在追剧、打游戏、谈恋爱中飞快溜走。 等到九月初,程水要搬寝室,赵商商江巡和游珉都去帮忙。四个人杵在出租房里显得太拥挤,程水请他们去附近吃了顿饭,庆祝崭新的开始。 新的一学期,他们升级成了新生口中的学长学姐。 美院举办开学典礼是在周二,那天上午赵商商恰好没课。 天气很好,夏日天空湛蓝,白色的鸟群从树梢掠过,展翅高飞。 赵商商骑着单车在美院兜了一圈,并没有告诉江巡自己的到来。集合的操场上站满了人,乌泱泱的,她没法很快找到他。 直到主持人宣布学生代表上台讲话。 赵商商不用再费力寻找,就看见了被鲜花和掌声包围的江巡。 她远远站在台阶下,向前方眺望,想到第一次见到江巡的那年夏天,无数个瞬间像无数帧画面从脑海中闪过。 赵商商觉得江巡就像是青天白日里刮过的风,她想去做那个捕风的人。 而风早已经为她驻足。 第80章 番外1 “想早点要个名分。”…… 赵商商读大四时, 《鸦月》在网络平台上的连载已经到了第五个年头,终于赶在夏秋交接之际完结。 画手?z在五年时间内凭此涨粉数百万,积累了大批受众, 却始终没露过?面。关于他是男是女, 年龄大小, 始终是个谜。 各方抛去想要合作的橄榄枝,均没有得到回应。 古丘成接管江巡工作上的一切事物, 两年前才知道?他竟然搞起了国风漫画连载, 也没想到他虽然更?新速度慢, 但还是坚持把这个故事画完了。 “我?帮你筛选了私信, 有好几家漫画公司想要出版《鸦月》,你真?没这个打算吗?”古丘成问江巡。 江巡没有立即决定。 他画这个故事的初衷是因为?赵商商,赵商商穿赤红飞鱼服的样子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她?说自己渴望做女侠, 他便开始了构思。 到现在这个故事已经完整地讲完,如果能够出版, 变成漫画书供她?随时观看,似乎也不错。 想到这里, 江巡生?出了难得的忐忑感,猜测赵商商会不会喜欢。 “可以出版。”江巡对古丘成说。 “有个小要求,请在漫画第一页备注‘致商商’。” 饶是古丘成现在并非单身, 同样跟女友处在谈爱阶段, 听见这几个字从江巡嘴里说出来,还是觉得牙酸。 不禁想, 难道?这就是年轻人谈恋爱的方式吗,出乎意料地高调。 “这么直白?要不要用?大写字母s来表示商商,跟你用?的代号z看着像一对。”古丘成提议道?。 “不用?, 就要这个。”江巡说。 下午五点多,赵商商下班回白水街,今天刚好搭一个师姐的顺风车,她?提前跟江巡说过?,让他不用?来接。 学校安排他们从大四开始实习,实习的中医院离白水街比较近,赵商商在江巡的不断怂恿下搬进了老洋房,两人开启同居生?活。 赵商商回来,古丘成刚离开不久,屋内静谧,江巡拿着平板在看《鸦月》底下的评论,捡了几条回复。 他很少回复评论,今天忽然有了闲情逸致。 岛台上煮茶的水壶冒着热气,茶水咕噜沸腾着。 赵商商刚进门,人还在玄关就问:“阿巡,咱们今晚吃什么?” 江巡熄灭平板屏幕搁一边,走过?去接她?的包,“你想吃什么?” 赵商商:“明天周末放假,不用?早起,我?们出去吃吧?” 江巡点头:“行。” “我?去洗个澡,待会儿出去。” 赵商商自从在医院实习后,似乎染了洁癖,回家必须先换衣服洗澡,洗手?洗得勤且时间久,床单被套时常换下来晾晒。 她?关上浴室门,扫地机器人开始在她?房间勤劳工作,三花监工,跟着转。 江巡端着刚煮好的茶倚在床头,悠闲地喝。窗外夕阳落山,把云层染得绚烂。 浴室门打开,赵商商擦着头发出来,江巡眼?神看向她?,“我?能坐吗?” 赵商商被问得有些莫名,下意识地说:“能呀。” “怕你洁癖犯了,不让人坐你的床。”他嘴上虽然这么说,身体却丝毫没有要挪位置的想法。 赵商商住宿舍时,连成朵她?们都不会再随便沾她?的床了。 她?用?毛巾把头发绞干,甩掉拖鞋爬上去,就着江巡的手?喝了一口他的茶,有茉莉的甘甜。 “别?人不行,你可以。”她?的唇被茶汤润湿了,身上有刚沐浴后的湿润水汽和清香,眼?睛比窗外的云霞漂亮,不设防地坐在江巡身边逗他:“我?们阿巡可干净了。” 故意凑到他衣襟前嗅了嗅,“还特别?香。” 江巡抬手?摁住她?,没给她?往后撤的机会。 赵商商跪坐不稳,膝盖陷进了碎花点缀的柔软被褥上,这个姿势非常不利于她?逃跑。 江巡展臂一捞,她?就只能往前扑,手?撑在他胸膛前,问:“干嘛?” 江巡不管不顾地埋在她?颈间,感受她?皮肤的触感与味道?,声音含糊不清:“礼尚往来,我?不得闻回来?” “……我?们不是还要出去吃饭吗?” “叫外卖。” “老吃外卖不健康。” “待会儿我?给你做,”他嗓音喑哑,侧脸紧贴着她?尚未完全干透的冰冷发梢,冰火两重天,漆黑眼?眸里溢满占有欲,“你先让我?做,行不行?” 赵商商时常感觉到江巡让她?难以招架,看似好商好量,实则不是。 亲密的吻不断落在脸颊和锁骨上,滚烫气息拂过?,让赵商商好像被热带的日?光侵占,海面跳跃金光,海浪起伏不歇。 江巡的动作突然停下,“回我?房间,你这边没有。” 他直接将她抱起来往外走。 她?因为?悬空而缺乏安全感,勾住他脖子的手?僵着,懵懂地问:“没有什么?” 江巡微微俯身,凌乱的黑发扫过?她?耳廓,越过?她?从卧室抽屉里拿出一个还没拆封的盒。 赵商商忽然懂了,呼吸一下乱了,受不了地把脸藏进他胸口,等同于自投罗网。 三花瞪着圆眼?睛,想要跟着溜进主卧,门被江巡抬脚合上,砰地一声响。三花不满地“喵”了几声,没人理?它?。 扫地机器人还在走廊辛苦工作。 江巡的卧室里,窗帘紧闭着,像有狂风骤然降临的深夜。 衣服散乱着,堆叠在床沿边,要掉不掉。赵商商用?手?抓江巡的背,但因为?脱力,手?臂不断下滑,最终只能攥紧了身下床单,没干透的头发再次被汗水浸湿。 江巡乐此不疲地玩游戏,他知道?纸老虎特别?可爱,也很容易被折坏。 那天晚上没工夫吃饭,赵商商直接睡死过?去,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身上是干爽的,床单也换过?,窗帘遮光性太好,室内昏沉,让人始终感觉停留在夜晚。 赵商商伸手?摸索到遥控,窗帘缓缓向两边拉开,太阳光线从外面照射进来。她?坐起来,感觉到浑身酸痛又倒回了被子里。 江巡端着水杯从外面进来,将?被子拨开一点,让她?可以顺畅呼吸。 “醒了没有?” “渴。”她?眼?睛没睁开。 江巡连被子带人一起捞起来,喂她?喝了大半杯水。 “腰酸。”她?又说。 “我?揉揉。” 江巡的手?探进去,赵商商下意识想躲,被两下揉捏得舒服,干脆摆烂似的不动了。“力道?怎么样,轻点还是重点?” 他明明说着正经话,是赵商商杯弓蛇影,掀眼?皮看他。 他读懂她?眼?神,眼?睛里藏笑,表情纯良无辜:“问你力道?轻重,有什么问题吗?” “……”赵商商静了两秒,只好回答:“刚好。” 她?玩不过?他。 在床上赖了会儿,赵商商终于爬起来,她?这时候才发现身上套着的是江巡的t恤,很大,空荡荡的四处漏风。 见江巡望着她?,她?警惕地抱起衣服一溜烟进了浴室。 顺带关上了浴室门。 她?洗漱完换衣服,撩起身上的t恤,暧昧的暗红痕迹散布着,一路延伸。 对着镜子看,露出来的脖子上倒是没有。之前有次警告过?江巡,别?在明显的地方留印,他似乎非常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后来专挑有衣服遮挡的隐蔽地方下手?。 简直让赵商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擦了点防晒,涂了个口红直接下楼,两人决定出门吃饭。 刚到粤菜馆,叶春琳的电话就来了,说的是明天郑女士生?日?的事。 “你跟不跟我?和爸爸一起回青山铺?”叶春琳说:“爸爸今晚还有工作要加班,我?们俩明天早上走,你如果等不及可以今天先回。” 赵商商想了想,说:“我?估计下午就会走。” “行,你早点回去陪陪爷爷奶奶。”叶春琳说。 服务员在一旁向江巡介绍店内“疯狂周末”的活动,江巡客气地说了句不用?,把菜单推给对面的赵商商。 叶春琳耳尖,听到了江巡的声音问:“小巡也在?” “对。”赵商商说,“我?们出来吃饭。” 赵商商现在住在白水街江巡的房子里,叶春林是知情的。赵商商跟她?报备时,她?思索了片刻,倒也没反对,只是嘱咐她?自己注意好分寸。 赵爸爸没想太多,只觉得两人感情好,这些年分不开,就像一块长大的。 而叶春琳早已发现端倪,从“靓仔”和“靓女”的毛拖鞋开始,还有只需要稍加留意,就会发现商商和江巡有相同款式不同颜色的卫衣、毛衣、围巾,这叫情侣装。 叶春琳看破不说破而已。 江巡每年的团圆饭都是在老赵家吃的,早就是他们家的一份子了。 赵商商挂了电话,跟江巡说:“郑女士明天生?日?,我?想今天就回青山铺。” 江巡点头,“吃完饭我?们去买点东西?。” 赵商商拿笔勾了勾,把点好的菜单交给服务员,“你陪我?一起去?” 江巡挑眉,“不然呢?” 赵商商:“如果有亲戚问起,我?怎么介绍你?” “你打算怎么介绍?”江巡把问题又抛回来。 “我?就跟人说咱俩同年同月同日?生?。”赵商商设想着,“这样一来,说不定青山铺当晚就会传开,老赵家其实是三胞胎,流落在外的老大被找到了,现身老太太寿宴。” “你老大,我?老二,羊最小排老三。”赵商商越说越逗,“那你就以我?哥哥的身份出席咯。” “你想要这样说,也不是不行。”江巡把用?开水烫过?的餐具给她?,“妹妹。” 赵商商喝鸳鸯奶茶被呛,她?觉得江巡喊妹妹像在调情。 “还是算了。” 她?当下否定这个称呼,免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怎么能算,”江巡面不改色地说,“就这么喊吧,刺激。” “……” 她?给他夹了一块鲜虾鸡丝春卷,干脆不说话了。 大概四点多,两人买好东西?准备回青山铺,出发前赵商商给赵熠时打了个电话。 赵熠时刚从学校出发,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到青山铺估计要晚上。 “要不要我?们去机场接你,再一起回?”赵商商说。 “不用?。”赵熠时非常干脆地拒绝。 “行,”赵商商说,“我?刚才只是跟你客气,没真?的想留下来等你。” 赵熠时:“……” - 今年郑女士满七十,是整寿。 她?原本不想大操大办,还是不少亲戚朋友说要来。在家办酒席麻烦,家里人商量之后,干脆在青山铺的农庄订了十几桌。 当天是个好天气,多云转晴。 赵商商睡了个懒觉,等中午江巡来家里叫她?,她?才起床,敲赵熠时的房门,一起步行去农庄。 三人穿得都挺休闲,却叫人挪不开眼?,一起从外头进大厅,客人们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 有面孔陌生?的,有眼?熟却叫不出名字的,赵商商认识的只是少部分,她?直接过?去抱了一下郑女士,“生?日?快乐,大美女。” 郑女士今天穿了件旗袍,珍珠项链和耳环一戴,又时髦又显气质。 赵商商往她?脸上香了一口,郑女士笑歪了嘴。 “奶奶生?日?快乐。”江巡和赵熠时跟在后面说。 郑女士高兴地连应了两声,“你们仨是不是早上都没吃东西?,饿不饿?先去吃蛋糕填填肚子。” 说话时,从后面过?来一个老太太,黑色发箍将?头发牢牢固定在脑后,鼻梁上架着老花眼?镜,镜框上端遮住了稀疏的眉毛。 她?用?方言跟郑女士说话,目光在赵商商他们几个身上来回扫。 赵商商隐约觉得自己应该在哪里见过?她?,但又完全想不起来。 郑女士主动介绍说:“叫姨奶奶。” “姨奶奶”这个称呼唤醒了赵商商的记忆,她?小时候经常被拿来跟赵熠时比较,其中有个特别?讨厌的大人,据说是郑女士的远房亲戚,隔了老远的表姐妹,赵商商叫对方姨奶奶。 这位姨奶奶最爱跟赵商商开同一个玩笑,说她?是被捡来的,跟赵熠时根本不是双胞胎。 因为?赵熠时老拿第一名,而她?掉车尾,每天连完成家庭作业都很费劲。 姨奶奶只在家中借住了两晚,却给赵商商留下了深刻印象。 赵商商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会遇到。 对方感叹了好一番时光易逝,岁月催人老,小孩都长这么大了。 赵商商笑笑,转头跟着江巡和赵熠时去吃蛋糕,赶紧撤离。 巧的是,吃饭还在同一桌。 姨奶奶在对面的空位落座以后,跟左手?边的老赵聊起了自己的孙子孙女。 说她?孙子勤奋刻苦,正在备考公务员,今年去庙里替他求了张上上签,说肯定能考取,挣个铁饭碗。 提到孙女,她?脸上换了副表情,笑容也淡了不少,说孙女不争气,高中没读完就辍学去学理?发了,没什么出息。 老赵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理?发理?得好也是门技术。 姨奶奶的表情显然不太赞同。 聊着聊着,果不其然,她?开始打听赵商商和赵熠时,今年多大了,还有没有在念书,在哪里念书。 赵商商埋头吃饭,把江巡给她?剥的虾全吃了,丝毫没有搭理?的意思。赵熠时低头回人消息,仿若没听见。 老赵乐呵呵地回答:“羊羊在上京大学念大四,已经保研了。” 姨奶奶把赵熠时狠夸了一顿,赵熠时连头也没抬,仿佛说的人不是他。 “商商在绊江中医药大学,今年也是大四,已经去医院实习了。”老赵接着说。 “学中医的?” “是。” “读医好是好,就是耗的时间长,女孩子经不起耗啊,听说学医要学五年?” “对。” “包分配吗?” “这可包不了。” “那不好找工作。” “商商还要考研呢,工作的事先不着急。” 姨奶奶一听,不得了,“研究生?是不是要读三年,五加三,八年就这么没了,等再参加工作可就是老姑娘了,找对象都难了。” “不难,不难,”老赵笑得满脸褶子,“我?们家商商不愁这个。” “谈男朋友了吗?”姨奶奶问。 老赵开始装醉,装耳朵聋。 “我?这边问问看,有合适的可以给你们介绍,趁着现在年纪不算太大,要抓紧时间……”姨奶奶还在劝说。 老赵已经彻底听不见她?的话了。 江巡剥完虾去洗手?,等回来发现赵商商撂了筷子,问:“怎么了,就吃饱了?” “倒胃口。”赵商商小声嘀咕。 江巡顿时明白过?来,“别?理?她?,要实在不想吃了,咱们就先走。” 新的一盘水煮鱼端上来,味道?闻着挺香,赵商商又说:“算了,我?再吃两口,为?别?人影响自己食欲不值得。” 姨奶奶正在翻随身携带的口袋记事本,打算给赵商商介绍相亲对象,不可避免注意到了赵商商旁边的江巡,见他给赵商商夹鱼肉挑鱼刺,跟老赵打听他是谁。 老赵没明着说是谁,拒绝了她?推荐的媒婆电话。 似是开玩笑道?:“看见没有,我?们家商商受欢迎得很,头号追求者就摆在这,没有再比小江更?好的了。” 江巡跟老赵摊牌,是去年年关。 吃过?团圆饭,江巡跟赵商商去河边放烟花的路上,两人手?牵手?,被老赵远远撞见了。 老赵近半年身体不好,医生?让他少抽烟,郑女士在家牢牢管控着他,他只能趁她?不备,在外做贼似的偷偷抽一根,没想到撞见小年轻牵手?。 烟花腾空炸开时,照得夜如白昼,老赵敢肯定不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 他隔了两天,找到个合适的机会,等烤火炉前只有他跟江巡时,他就直接问江巡了。 江巡起初以为?老人家在诈他的话,接着便承认了。 他向老赵坦白自己对商商的心意,连同家里的情况也巨细无遗地交待清楚,没有丝毫隐瞒,甚至还有对未来的计划。 “爷爷,我?会对商商好的。” 真?诚总是最打动人的。 老赵欣然接受了他喜欢的小辈成为?了他的孙女婿,老赵家没有三胞胎胜似三胞胎。 - 宾客散场后,那位姨奶奶远道?而来,还去家里坐了坐,这次没人留她?住宿。 她?抛出了话茬,也没人接。她?离开时有些愤愤,郑女士让人送她?去公交车站点,没再说别?的什么。 撇开中午在饭桌的那丁点不愉快,对赵商商来说,今天依旧是很值得高兴的一天。 她?并不知道?老赵找江巡谈话的事。 而实际上,老赵不仅知道?她?和江巡在谈恋爱,还悄悄献宝似的透露给了郑女士。 如今全家上下,也就赵爸爸这么一个老实人还被蒙在鼓里。 明天就是星期一,赵商商和江巡当晚要回绊江。 车子在黑色的柏油马路上高速行驶,赵商商将?车载广播调到音乐频道?,外面模糊不清的夜景飞快掠过?。 “商商,”江巡开着车突然问,“我?们今年可不可以去领证?” 赵商商没想到他突然提这个,下意识觉得:“今年会不会有点早?” “那就明年夏天,拿毕业证和结婚证相互不耽搁,可以吗?” 赵商商一般不会连着拒绝江巡两次,这是江巡观察得来的,于是他非常顺利地看见了她?点头答应。 “你一直想着这个事呀?”赵商商问。 路过?加油站,车子停靠,江巡解开完全带俯身过?去吻她?,如同上瘾的人无法自控,“想早点要个名分。” 第81章 番外2 “迟一秒都不行。”…… “商商, 你要不要买书?” 江巡的导师参加书店的“朗读者”活动,赢得三张购书代?金券,将其中两张塞给了他。 他回家?带给赵商商。 赵商商接过来看, 上面?印着“乌苔书店”的招牌和照片, 右下角显示的地?址在市中心?附近, 应该是家?新开?的店,她前两天?上网也刷到了关于它的广告。 “要不去看看?”赵商商晃了晃购书券说?, “好东西不能浪费。” 于是下个?周末, 两人抽出半天?时间去看了场电影, 傍晚时抵达乌苔书店。 兴许因为新店开?展宣传很足, 即便在饭点人也很多,大半是年轻人,举着手机对准壮观的书墙和复古圆形拱门拍照。 赵商商绕过两个?坐在地?上看书的小男孩,随手拿了本漫画, 想?起自?己小时候偷偷攒零花钱买漫画月刊的日子。 江巡视线从排排书脊上扫过,装作不经意地?问:“这里面?有没有你最喜欢的漫画?” “最喜欢?”赵商商说?, “没有。” 她现?在最喜欢的是半个?月前才?上市的《鸦月》,面?前的书架上没有, 而她偷偷购买的二十本正藏在房间柜子里。 她看着江巡,觉得他好像在试探她。 《鸦月》爆火,这家?店应该有售。赵商商挑好书去收银台结账, 果?然发现?收银电脑两边的桌面?上摆着厚厚几摞, 是最近的爆款书,其中就有《鸦月》。 江巡显然也发现?了, 肉眼可见的不自?然,身体挪了挪位置,妄想?挡住赵商商的视线。 赵商商压住嘴角的笑, 把挑中的书递给收银员结账,从包里掏出购书券给对方。 收银员询问:“就这三本吗?” 赵商商快速拿了本《鸦月》,“还有这个?。” 江巡低头?看她,她朝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好像恶作剧得逞,成功捉弄了谁。 收银员把书装进牛皮纸袋里,从托盘里拿了两颗夹心?奶糖,一同给她。赵商商抢先接下,“谢谢。” 收银员面?带亲切的微笑打量面?前这对养眼的情侣,“不客气,欢迎下次光临。” 街道的路灯亮着,给周围的冬青树洒了层橙色光芒,马路对面?的裸眼3d广告屏上虎鲸带着幼崽在海中遨游,深邃海洋仿佛悬在半空,浪花溢出水面?。 赵商商坐在书店外的长椅上,等江巡买来抹茶味的冰激凌,她咬了口,问江巡:“你要不要吃?” 江巡摇头?。 “那你帮我拿着。” 赵商商腾出手,从纸袋里拿出《鸦月》,当着江巡的面?,非常郑重地?拆掉漫画书外面?包裹的塑封。 翻开?后,里面?露出了“致商商”的字样?。 “欸,”赵商商惊讶过头?,表演痕迹严重地?说?,“‘致商商’,哪个?商商呀?” 江巡坐在她旁边,好笑地?问她:“你觉得呢?” “天?底下这么多‘商商’,虽然我也是其中一个?啦,但不会这么巧是指我吧?”她边说?边凑近江巡的手,咬了口冰激凌,抬起双脚欢乐地?扑腾了两下。 江巡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充当举冰激凌的支架,语意不明地?说?:“有可能。” “肯定不是我啦,我又不认识z。”赵商商嘴角带着一点冰激凌的奶渍,眼睛亮晶晶的,似乎非常不解地?说?:“他为什么要‘致商商’呢?” 江巡侧过脸,背对着紫灰色的天?幕,低头?亲她嘴角,试图打断她的口头?挑衅行为,尾音被拖长:“说?不定他暗恋你。” 回家?的路上,赵商商始终很得意。到了家?,她把自?己买到的《鸦月》漫画书全都搬出来。江巡松了口气,他画室角落的纸箱不用再藏着了,里面?是漫画公司寄来的样?书。 他问她:“早就知道了?” “嗯哼。” “什么时候开?始?” “高中。” 高中,比江巡料想?的时间要早很多。 “我可是追过你五年连载的。”赵商商说?。 江巡将她拉到腿上,两人一同跌进沙发里,“五年这么久,你就憋着没问我?” “你不也没跟我说?吗?”赵商商不服气地?说?。 她摸了把他头?发,抓住,像兴师问罪:“而且出版了你都不跟我说?,你要瞒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怎么说?。”江巡锁紧了手臂,“难为情。” 赵商商的手指滑到他脸颊上捏了捏,“没看出来,我发现?你有时候脸皮挺厚的。” 江巡先说:“冤枉。”随后又补充说?明,“有可能是跟你学的,老师教得好。” 赵商商不满意地去挠他的痒痒肉,反倒被压制,笑得止不住,在他怀里蜷成一团认输。 - 五月底,古丘成结婚,与?女友终于修成正果?。 他今年三十八岁,再不定下来估计过年回家?进不了家?门,父母的嫌弃溢于言表,让他有时也会不禁想?象自?己的晚年光景,抱着钱住在高档养老院里,牙齿掉光说?不清话,身边来来往往的只有医护人员。 古丘成因此跟江巡开过玩笑,不用频率太高,一个?月来探望他一次即可,不要半年见不到人影。 现?任女友的出现?打破了他孤独终老的种种设想?。 古丘成的女友余昕是名律师,工作能力强,是很健谈的人,性格外向开?朗。 两人通过相亲认识,之后经过了长达几年的交往,相互磨合,直到今年春末才?领结婚证。 结婚宴上,江巡和赵商商一同出席,坐在座位上等待婚礼仪式开?始。 将近十二点,司仪上台暖场,说?了一些调动气氛的开?场白,古丘成作为新郎官亮相。 随后大门打开?,新娘余昕挽着父亲入场。 仪式按照既定的流程走完,到了扔捧花的环节,新娘朝台下来回看了几眼,然后再背过身,将花束往后抛。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赵商商觉得洁白花束几乎是直冲着她而来。 她一抬手就轻松地?接住了。 四周全是起哄声和掌声,古丘成和余昕笑着朝江巡试了个?眼色。 回家?后赵商商把捧花拆成两束,一束留在自?己房间,一束放在江巡画室里。 她不断调整白荔枝玫瑰和紫色满天?星的位置,想?让它们更好看地?待在花瓶里,江巡在旁边看着,像是随口一问:“你想?要怎么样?的婚礼?” 赵商商:“才?哪到哪,就说?起婚礼了?” 江巡自?顾自?地?往下问:“室内还是户外的?” 赵商商不由跟着他的节奏走,思考了一下回答:“户外吧。” “草坪婚礼,还是去海边办沙滩婚礼?”江巡不断给她提供选择,“我看见一个?策划师推荐的水台婚礼感觉还行,改天?我让他把详细的照片和资料发给你看看。” “打住。”赵商商说?,“太快啦,你还没毕业呢。” “我知道要循序渐进。”江巡把字帖挪了位置,将花瓶摆放好,看着她的眼睛说?,“人总是对未来即将发生的美好事情抱有期待。 “我情不自?禁,也请你理解一下。” 赵商商坐到他常坐的位置上,霸占了椅子,头?微微往上仰着,“你期待的就这些?” “不止,”江巡说?,“还期待名正言顺住你房间,不用担心?叶老师查房。” 上个?星期五,叶春琳突然过来了一趟,给赵商商送东西,还特地?去她房间瞧了瞧,让江巡和赵商商有种被突击检查的感觉。 赵商商想?到当时的局促场面?忍不住发笑,从椅子上扬起脖子,勾着江巡亲了一下,没再否认他关于婚礼的设想?,“我们办得简单点,不要请太多人。” “好。”江巡说?。 - 六月,迎来了江巡毕业。 赵商商还在医院实习,要比他晚一年。 毕业典礼举行的当天?是周五,赵商商早早去医院报道,写完病历,跟带教老师请了假。她脱下白大褂走得匆忙,科室的人还在分享王医生和某护士的八卦,她无暇去听,急急忙忙从后门溜了。 一路在跑。 拦下出租车,直接去美院。 路上解开?头?绳弄头?发,拿出粉饼补妆。今天?她要跟江巡一起入镜的,得注意形象。 赵商商抵达美院时,派送鲜花的小哥也到了,她接过花束往学校里走,去跟江巡会合。 江巡在田径场拍集体照,等拍完照,他第一时间离开?了队伍,朝跑道旁的赵商商跑去。 赵商商给他送花,他挺客气正经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倾过身问:“户口本带了吗?” “没带。”赵商商故意说?。 她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他特地?叮嘱过的,户口本还是上周赵商商回家?拿的。 江巡将她的帆布袋拎过来,“我检查检查。” 赵商商笑着捂住袋子,“带了带了,骗你的。”她替江巡扶正了学士帽,“不逗你了,你快去拍照吧。” “我只是想?跟你拍。”他说?。 “知道啦。” “你跟我一起去。” 赵商商跟着江巡走到人群中。后面?江巡跟人的合影,旁边都有赵商商的身影。李温用相机专程逮着他俩拍,快速按快门,打趣道:“江哥,牵这么牢,怕丢啊?” 江巡睨了他一眼,只说?:“回去把照片传我。” “得嘞。” 随后还有毕业典礼要参加,等这场仪式结束,江巡拉着赵商商直奔民政局。在路上,她笑话他,“你弄得好像我们在私奔,迟一秒就会被谁拦截。” 他表情带着认真?说?:“迟一秒都不行。” 那天?的云朵像瓦片似的规整排列着,高悬在天?空。太阳明媚,把世界照得灿烂。 从车窗前飞过的白鸟像在替他们开?道,风也在庆祝。 一路都是绿灯,一路畅通无阻。 一切顺利。 江巡在毕业这天?,和赵商商结为夫妻。 第82章 番外3 “阿巡,送你花。”…… 清风tv年度盛典活动将于十二月举行, 地点?在上京市,程水在受邀主播行列,她是游戏区异军突起的“年度黑马主播”, 现在人气火爆。 程水玩游戏算天?赋异禀型, 上手快, 操作流畅,看得人赏心悦目, 最主要的是她能挖掘出一些别人想?不到?的打?法。 程水收到?清风tv工作人员的消息后, 没有立即做决定?, 她问赵商商:“商商, 你下个周末想?不想?去上京市玩?” “包机票和?住宿。” 程水心里没底,第一次出席这种活动,有赵商商陪着她能安心很多?。 她跟赵商商说了自己的顾虑,赵商商决定?陪她去。 赵商商出发去上京市的前?两?天?, 江巡要去沪城出差,古丘成随行。当天?江巡起得很早, 去浴室冲了澡。 窗外晨光熹微,天?色是柔和?模糊的。 赵商商被?淅淅沥沥的水声唤醒, 眼睛没完全睁开,伸长手臂往旁边摸了个空,床单和?枕头上的温度还在。 她挣扎了两?下, 没起来, 沉沉陷在被?子里。 莲蓬头下的水流断了,浴室门打?开, 江巡从里面出来。挑好的衣服放在床尾,先是西裤,再是衬衫, 西装,长款黑色大衣。 一件件换上。 他系领带时,朝床上的人瞥了眼,洁白枕头上毛绒绒的脑袋弧度很小地动了动,响起几秒悉悉索索的动静。 赵商商侧躺着,眼睛艰难地撑开缝隙,从刚才开始一直盯着他换衣服。 江巡反过?身来,单膝跪在床铺上,使得赵商商身上的被?子往下凹陷。他领带还没系好,松散地挂在脖子上,莫名浪荡。 没开灯的房间昏暗静谧,没有风雪熙攘,冷空气被?阻隔在外面,室内温暖。 赵商商刚醒,人懒懒散散的,不想?开口说话,只从被?子里伸出手拽了一下他的领带。 压根没用多?少劲,按理说应该拉不动他。 他的头轻易低下来,埋进铺散着的海藻般的长发里,压在她身上。 “好重啊你。” 赵商商不得不出声,像沙滩上艰难翻肚皮的鱼。 江巡手肘撑在身侧,挨着她从袖子里露出来的一截光滑手臂,“你还能再睡半小时,然后就要去医院报道了。” “那?你还不赶紧让我睡?”赵商商被?他的气息笼罩着,眼皮重新耷拉下去,迷迷糊糊地嘀咕,“时间宝贵。” 江巡贴着她左右两?边的脸颊各亲了一口,“我给你定?了闹钟,半小时后要起,别赖床。” “嗯。”她嘴没张,喉咙里发出气音算作回答。 “不然你没时间吃早餐。” “嗯。” “你睡,我走了,到?沪城了给你发消息。” “……嗯。” 江巡重新系好领带,扣上金属表带,拿上大衣,往外没走几步,床上的被?子突然被?暴躁掀开带起一阵风,赵商商跌跌撞撞直冲他而来。 他转身一把将人接住,面对面抱小孩似的托着她。 赵商商赤着脚丫夹住他的腰,细长手臂挂在他脖子上,脸上充满怨念,像是瞌睡终于醒了现在才回过?神来他要走。 “什么时候回来?” 江巡把她往上颠了颠,“周六忙完去找你,你跟程水玩得开心点?。” “也不用那?么赶时间,”赵商商亲亲密密地贴着他衣领,“你多?休息,路上注意安全。” “好。” 江巡抱着她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院中的灯光溅在树梢和?窗台上宛如零星的碎雪。直到?手机嗡嗡响,有电话打?进来。 赵商商听见?古丘成在那?头催促,说他已经?到?门口了。 江巡挂了电话,把她放回被?子里,“我真要走了,宝贝,改天?见?。” 赵商商:“此时此刻,你好像一个渣男。” “哪里像?” “叫宝贝的时候尤其像。” “宝贝。”他抵着她额头轻声笑,又喊了一声。 天?色渐亮,古丘成开始打?第二个电话,江巡边接听边往卧室外走,房间轻轻合上。他昨晚收拾好的行李箱放在楼下客厅里,人拎着东西离开时,几乎没有声响。 房间显得更加安静空荡,赵商商瞌睡全无。 她抱着被?子发了几分钟呆,刷牙洗脸准备去医院报到?。 - 周五下午,赵商商下了班跟程水和?会,两?人直奔机场,飞机落地上京市时快到?深夜。她们叫了辆车去清风tv安排的酒店住宿,两?人都没什么瞌睡。 赵商商跟江巡打了通电话报平安,程水在回工作人员消息。 等两人都放下了手机,坐在一张床上玩扑克,商量明天?的事。 盛典是在明天?晚上七点?正式开始,她们要提前?入场,赵商商以程水助理的方式混进去。 酒店离清风tv总部和?庆典中心都不远,不用赶时间,第二天?赵商商睡到?了自然醒,起床后叫了外卖。 等外卖的间隙,赵商商替程水化妆。 她这两?年化妆技术长进不少,看了不计其数的美妆博主视频,终于派得上用场。 赵商商从化妆包里挑出面膜,让程水先敷着,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最后把一张照片给程水看:“给你化这个妆怎么样?” 偏日系风,少年感十足,跟程水的发型和长相比较搭。 程水顶着面膜点?头。 赵商商干什么她都点?头。 妆快化完,外卖也到?了。 “先吃东西,待会儿再给你涂口红。”赵商商去洗了个手,迫不及待地一一拆开外卖盒。 饭菜和?甜品摆满了一桌。 程水看着瘦,胃口特好,身体像个无底洞巨能吃。 赵商商想?起来问:“你这两?天?不用开播吗?” “我在直播间挂请假条了。”程水嘴里包着饭,含糊不清地说。 赵商商顺手打?开清风tv,首页上挂着关于这次盛典的海报和?宣传介绍,整个app的色调都跟随海报做出了相?应的改变。 她点?开游戏区几个知名主播的直播间,发现都是在进行户外直播,应该也是来参加这次盛典了。 再点?开程水的直播间,屏幕漆黑,下边还是有不少弹幕飘过?。 赵商商熄灭手机屏,咬了口半熟芝士,“他们在等你开播,说不用打?游戏,播日常也可以,还给你刷摩天?大楼。” “不播。”程水说。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准备就绪,她们下午提前?去了场馆。 赵商商也算清风tv的老用户了,对其中几个特别著名的经?常挂在首页的主播有印象,今天?在现场也全都看见?了。 观众区很早就坐满,大家端着长/枪大炮。 赵商商始终以程水助理的身份活动,脖子上挂着工作人员的通行证,跟在程水站在一起。 等颁完奖,接着是晚宴。 这是个结交人脉的绝好机会,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聊得热络,像程水和?赵商商这种认真干饭的在现场实属罕见?。 倒是有其他几个主播主动过?来跟程水打?招呼,提出想?要交换联系方式。 程水仿佛始终游离在状态之外,慢半拍地掏出手机让对方扫微信名片。 等人走了,赵商商附耳过?来:“刚才那?个女生你不认识吗,叫茉莉,是舞蹈区一姐。” 程水没逛过?舞蹈区,不知道这么号人物。 “游珉好像认识她,上次还叫我帮她投票。”赵商商说。 程水不太关心地“哦”了声,“商商,那?个鲍鱼好好吃。” 赵商商听闻又给她夹了一筷子。 隔壁桌是一群男生,看着整体年龄偏小,头发颜色染得张扬,粉的,蓝的,银灰色的,凑一起像个颜料盘,看上去极其惹眼。 赵商商从位置上站起来,刚巧看见?隔壁桌粉头发的男生翘着凳腿,朝这边鬼鬼祟祟地张望。 猝不及防地,赵商商跟他来了个四目相?对。 他大概心虚,做贼似的将脑袋缩了回去。 赵商商认识他。 刚才的颁奖典礼上,他们这伙人最先登台,是《焚烬》职业战队wko的成员,近两?年他们战队拿了大满贯,风头正盛。 “我去趟洗手间。”赵商商对程水说。 程水吃得差不多?了,跟着起身,“我去外面买盒糖。” 两?人双双从侧门离开。 举行晚宴的大楼外夜色正浓,对面的玻璃大厦亮着繁星灯火,程水去对面报刊亭拿了盒十来块钱的烟,回头望了眼,赵商商还没来。 她擦燃打?火机的样子很老练,蹲在马路牙子上,白色烟圈从唇边溢了出来。 程水不习惯刚才那?种场合,整个晚上都不太自在,因为有赵商商在,她才觉得勉强可以忍受。 吞云吐雾间,她感觉到?了放松。 一个顶着粉色头发的少年迟疑地朝她挪过?来,声音清澈活泼:“嘿,你是阿水吗?” 程水也玩《焚烬》,认识他,wko战队的迪思。 跟当初卖货不同,程水打?游戏很少开摄像头,今天?的盛典算是她头一回正式露脸。 “你长得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我经?常看你直播玩冷门游戏。”迪思说。 程水嘴里还叼着烟,冲他点?了下头。 她是那?类充满钝感的人,话很少,对外界的感知不那?么敏感,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只对亲近的人例外。 迪思毫不见?外,自来熟地蹲在她旁边,“给我一根呗。” 程水把烟和?打?火机递过?去。 迪思刚要接,身后台阶上响起两?道脚步声。一个穿黑色冲锋衣,剃板寸的男人上前?,迪思立即站起来叫了声“队长”,烟是不敢要了。 程水的注意力则在后面的赵商商身上,见?她出来,立即把烟碾灭了。 程水和?迪思的神色都不太自然,两?人如同干坏事被?家长抓包的小孩。 “队长,我没抽。”迪思在向男人求饶,“真的,不信你闻闻我身上,半点?烟味没沾。” 男人推开迪思往前?拱的脑袋,“滚一边去。” 程水站在赵商商旁边,干脆转移话题:“商商,你想?不想?吃烧烤?” “我们才刚吃完的。”赵商商说。 程水:“哦。” 她们两?人说着话正要走,被?迪思叫住:“阿水,你跟你朋友要不要一起来开黑?”他指着楼上说,“这边有电竞房。” 不等程水表态,他又急急忙忙把程水介绍给他队长认识。 “你好,我是wko的许执。”男人主动说。 基本的社?交礼貌程水还是懂的,简单道:“你好,我叫程水。”她仗义地迪思澄清了一句:“他没抽,烟是我给的。” “好兄弟。”迪思朝程水竖起大拇指。 许执似乎相?信了,没再追究。 他长相?看着挺嚣张,眼型狭长锋利,从侧面看鼻梁有驼峰,骨相?硬挺英气,留寸头加重了给人的桀骜感,压得住一众粉毛蓝毛,在其中也显得突出。 “阿水,我还没跟你一起打?过?游戏呢,来吧来吧……” 在迪思的再三邀请下,程水动摇了,非常难得的跟职业选手开黑的机会,战胜了她心里那?点?儿与陌生人相?处的不自在感。 赵商商看穿她的想?法,怂恿道:“反正也没什么事,去玩玩吧。” 程水和?赵商商跟着他们一块上楼,进了电竞房,里面很大,跟网吧差不多?的构造,摆着许多?台电脑。除了wko战队的成员,还有不少其他主播,刚才跟程水要过?联系方式的舞蹈区的茉莉也在。 游戏是程水擅长的领域,她打?开游戏界面后就仿佛掌握了主动权,不再拘谨。 屏幕的光反射到?她冷肃的脸上,耳机里全是枪战声和?游戏背景音。 赵商商坐在她旁边看她玩,一局游戏结束,大概过?去了半小时。程水问赵商商:“你会不会觉得无聊,要不我们先回酒店?” “不用,你接着玩。”赵商商看了眼手机,“这边离京大不算远,我去找羊,你等这边散了就直接回酒店。” “那?你也早点?回。”程水说。 赵商商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迪思在耳机里喊程水,让她点?开始下一局。 - 赵商商出了大楼,打?了个冷颤,裹紧身上衣服。她打?车到?了大学城,看着街边的装扮和?响起的圣诞歌曲,恍然发觉今天?是圣诞节。 学校附近更有节日氛围,圣诞老人游走在寒风中,派发小礼物。 京大的食堂里装点?了一棵大型圣诞树,商家在举办活动,捧场的学生不少。赵商商路过?,站在外围看了会儿,往研究生宿舍楼走,边给赵熠时打?电话。 赵熠时还不知道她陪程水来了上京市。 电话通了,赵商商说:“羊羊圣诞快乐。” 赵熠时拿开手机看了眼,确定?号码没错:“说吧,想?干什么?” “我单纯祝你节日快乐不行吗,别太敏感。”赵商商顶着风往前?走,问道:“你在不在学校?” 赵熠时:“不在。” 得,白来一趟。 她就该提前?打?电话问问的。 赵熠时大概明白过?来,“你来上京了?” “阿水来这边参加活动,我跟她一会儿过?来的……”赵商商正说着话,听见?电话里的小动静,转而笑眯眯地问,“你身边有人? “是小菏吗?” “姐姐好。”一道软软糯糯的声音凑近听筒,裹挟着风声传出。 “hi,”赵商商打?招呼说。 赵商商见?过?宋菏几次。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两?年前?的夏天?,正值暑假,宋菏跟朋友来青山铺露营,穿一条绿色裙子,细细的带子绕过?单薄的肩,脸看着很显小。那?天?她似乎喝醉了,眼眶和?鼻尖红红的,看着像哭过?,撞上出门遛狗的赵商商,她说话断句很奇怪,问这儿是不是赵熠时的家。 赵商商一嗓子把赵熠时喊出来,赵熠时出来就带着人走了。 后面赵熠时一个人回来的,赵商商问他怎么回事,赵熠时没说。 赵商商只知道,那?会儿他们两?个还没正式在一起,后来才修成正果。 其实宋菏比赵商商大半岁,同在十五中念过?书,是大一届的学姐。但宋菏觉得赵商商是赵熠时的姐姐,她跟着叫姐姐应该也没错。 “我们赶回去吧。”赵商商听见?宋菏在跟赵熠时商量,她忙说:“不用这么麻烦,你们玩吧,我直接回酒店了。” 赵熠时也没说其他的,“你自己注意安全。” 赵商商说:“ok。” “江巡没来?” “他有自己的事,没你那?么闲。” 赵熠时听见?这话,不太明显地哼笑了一声,赵商商看见?前?面有套圈的,敷衍了几句后挂断通话。 赵商商花二十块钱套中了瓶花里胡哨的果酒,水滴形的瓶子,梦幻的幽蓝色液体,在路灯下看着挺漂亮,但不好喝,瓶底标签上贴着“酒精度10%vol”。 赵商商抱着酒瓶坐上出租车,到?了酒店附近的广场,看见?街边有演出,就近下了车。 江巡的信息发过?来时,她在人群里看歌舞表演,前?后左右都是人,留下的空隙很小。 赵商商掏出手机看,江巡问她在哪里,盛典结束了没有。 她抱着酒瓶,嫌打?字冻手又麻烦,直接给江巡拨了过?去,被?周围热闹的节日气氛和?欢声笑语带动,张嘴就喊:“哈喽宝贝。” 江巡在寂静昏暗的车里,被?她甜蜜的笑意感染,声音也不由变轻快了:“你还在外面? “发定?位给我,我来找你。” 赵商商欢呼:“好呀,你快来,演出还没结束,我的酒也还没喝完。” “你喝酒了?” “二十块钱套圈赢来的,没多?少酒味,好像在喝掺了很多?糖精的汽水。” 赵商商站累了,靠着花坛歇脚,面前?的人群依旧在跟着音乐扬手打?节拍。她听着大合唱的声音,很安心地在等江巡来找她。 今天?似乎也没发生什么,她心情却很好,觉得今天?圆满。 旁边有个女孩兜售圣诞帽和?花。赵商商买了顶帽子戴在头上,有点?歪。买了枝玫瑰握在手里,见?到?江巡,就送给他。 晚风带着冬夜的寒意,江巡从闪烁霓虹与浪潮般的人群里看见?了赵商商,戴红色圣诞帽的小姑娘,坐着看热闹,一双笑眼弯成月牙。 她也看见?了他,扬手朝他挥了挥,手里的玫瑰随之摇曳。 “阿巡,送你花。”赵商商跑过?去说。 江巡抬手接过?凝着水珠的花,和?那?顶摇摇欲坠的圣诞帽,以及它可爱的主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