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撞了甲方老板的车》 第14章 没有抠出一座城堡 祝曲祺脑子打结,沉默了一会儿,大逆不道地对老板说:“一定得是我去吗?” 她也就是仗着老板是她爸的老友,否则绝不敢对老板的要求提出异议。 “怎么,有问题?”黄郴偏着头打量她的神色,她看起来别别扭扭的,不知道在纠结什么,“有什么难处就直说,跟我还见外?” 办公室里没别人,黄郴笑了笑,表现得很亲和,眼神里甚至带了鼓励,没那么威严。 让祝曲祺说,祝曲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她的思绪确实很复杂,难以用言语准确表达。 “没有。”憋了半天,祝曲祺就憋出来这么两个字。 “我是这么想的。”黄郴不懂这姑娘在想什么,他按照自己的想法,细细给她分析,“谢总这次过来摆明了是来咱们公司视察的,他满意了,这个项目就十拿九稳了。你和他见过,对他来说是熟面孔,交流起来更容易。相比之下,其他人都是生面孔,隔着一层。你觉得呢?” 祝曲祺放弃挣扎,接受老板的安排:“我觉得您说得对。” 她是华砚的员工,理应以公司利益为重。何况,出于私心,她也并不是真的那么抗拒和谢闻见面。 反而……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祝曲祺,你真是个矛盾体。前一秒还想拒绝,转眼间就改了主意。 “您放心。”祝曲祺说,“保证完成任务。” “还有一点,我也不清楚谢总这次过来要呆几天,务必在此期间招待好他,要让他看出我们的诚意。”黄郴最后交代。 祝曲祺郑重点头。 回去以后,祝曲祺在工位上发了好久的呆,赵苒苒路过她身后,见她电脑都熄屏了,不免觉得奇怪。小祝秘书精力旺盛,每天跟打了鸡血一样,她恍惚的样子可不多见。 “黄总又叫你干啥了?”赵苒苒拍了下她的肩,“总不会是又要你出差吧?” 祝曲祺肩膀抖了下,有点被吓到了:“啊?你说什么?” 赵苒苒只好把话重复一遍, “就交给我一个任务,云澜集团的谢总要来咱们公司视察,黄总叫我下午去接机,还有就是负责接下来的招待工作。”祝曲祺没隐瞒,说出来正好找赵苒苒这个大前辈取经,“有需要注意的事项还得你多提点我。” “小事儿一桩,姐帮你。”赵苒苒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了下来,只是有一点她不是很明白,“视察乙方企业这种工作怎么是云澜的大总裁亲自来啊?杀鸡焉用牛刀。” 祝曲祺努了下嘴,回答不上来。她哪知道那么多。 * 航班信息是黄郴的特助发到祝曲祺手机上的,等到时间差不多,她就从公司出发去机场接人。 好在不用她亲自开车,带了专职司机过来。 站在航站楼出口,祝曲祺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后悔没写个接机牌,万一她和谢闻错过了怎么办? 上回出差状况频出,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出岔子了,显得她很不专业。出门在外代表的是公司的形象,她不专业就是公司不专业,不能给谢闻留下公司是草台班子的印象。 乱七八糟想了一堆,很快,祝曲祺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谢闻太好认了,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鹤立鸡群,不可能跟他错过。 他戴着墨镜,周身的距离感很强,仿佛竖起一圈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与周围的人隔绝开来。 不断有人驻足,侧目看他,以为是哪个明星,激动地拉扯身边的同伴,伴随着低声交流。还有人掏出手机偷拍。 祝曲祺走神了,脑中闪过从小酒手机上看到的谢闻在机场的照片。眼下亲眼目睹,她总算知道那张机场图是怎么来的了。 隔着一段距离,祝曲祺举起手挥了挥。 她是注意到甲方老板了,但她怕甲方老板没看见她。 距离越来越近,祝曲祺的心脏开始有了不一样的频率。偏偏这时候,她的脑子像跳了帧,不分场合地闪现那个刻意被她遗忘的梦。 完蛋了,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谢闻了。 胡思乱想间,人已经走到近前。祝曲祺稳了稳心神,往前迎了几步,嘴巴快过脑子:“谢总对不起。” 谢闻:“?” 一上来就道歉,是谢闻没想到的。 隔着镜片凝视她半晌,谢闻好笑地问:“为什么说对不起?” “啊,我……我……”祝曲祺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脱口说了什么,懊恼地拧了下眉,耳后根有点热,幸好她脑子转得够快,片刻之间就找了个借口,“我忘了带接机牌,还得劳烦您在人群里找我。” 谢闻了解了,然而他却摇了摇头:“你并不难找。” 她很显眼。在他眼里,其他人是暗淡的,是一朵朵乌云,一朵朵灰扑扑的蘑菇,只有她是彩色的,是小太阳散发出来的光芒,是带着甜味的水果糖,还是一只不知疲倦的小陀螺。他听完了她所有的播客,看了她很多条朋友圈,知道她除了秘书这项工作,还养了只大狗、拍vlog分享在视频平台,小红书、抖音、b站都有不少的粉丝量。 靠近她就会被她的气场感染,获得几分奇妙又虚幻的快乐。 祝曲祺听了他的话,不明其意,但很容易令她浮想联翩。他为什么觉得她不难找?夸她漂亮?不是路人脸? 如果他真是这个意思,那倒也没错。 她知道自己长得很漂亮。 祝曲祺没在这个问题上想太久,领着谢闻还有他的特助去停车的地方,顺便问一声:“谢总订酒店了吗?如果没有,我可以帮您订。” “已经订好了。”回答问题的是特助。 祝曲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特助加了祝曲祺的微信,两人交换了名字,随后,这位叫邱屿的特助把酒店的地址发给她。 谢闻不疾不徐地跟着祝曲祺走,突然想到什么,墨镜后面的眼睛低垂,盯着祝曲祺的脚。 她穿了双白色的一字带高跟凉鞋,脚趾甲应该是涂了透明的甲油,泛着莹润的光泽。 “也没有抠出一座城堡。”谢闻低喃。 她在那期播客里说,我真的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了,之后应该不会再见了吧,不然我会尴尬得用脚趾抠出一座城堡。 “嗯?”祝曲祺侧头,莹白的脖颈微微仰起,那双很灵的眼眸眨巴两下,望向他的脸,带着纯真的疑惑,“谢总,你说什么?” 她怎么好像听到了“城堡”两个字。 第15章 高贵的谢闻的小鸡 谢闻笑笑,摇头说:“没什么。” 祝曲祺把脑袋转回去看着前方,下意识鼓了下腮,她明明听到他说话了,难道不是跟她说的? 邱屿跟在谢闻身侧,除了和祝曲祺说了两句话,其余时间都保持沉默,时不时瞥一眼谢闻,他发现自从见了祝秘书,自家老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淡淡的愉悦气息,脸上的笑容比过去几个月加起来都要多。堪称奇景。 上了车,祝曲祺给司机说了酒店的地址,叮嘱他开慢点。 商务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谢闻摘了墨镜,靠着座椅上的颈枕闭目养神。 祝曲祺知道他没有睡着,犹豫再三,她侧过身,声音轻轻地问:“谢总,你晕车吗?” 谢闻睁眼,“不晕”两个字在唇齿间徘徊了数秒,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换成了另外的字眼:“有点儿。” “那你要用晕车贴吗?”祝曲祺贴心地询问。 谢闻低低地“嗯”了一声,就看见祝曲祺打开她那个百宝箱小包,找出一片晕车贴递给他。 祝曲祺默默腹诽,看来上回谢闻晕车不怪我车技不行。 很好,愧疚感少一分,功德加一。她能少敲几下电子木鱼了。 谢闻没接,伸出手,将西服的袖子往上拽了拽,露出一截铁灰色的衬衫袖口。金属表带和袖口之间露出一片冷白色的皮肤,薄薄的皮肉下,青紫血管清晰可见。 祝曲祺愣了愣,指尖捏着那片小小的晕车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她很怕自己会错意,冒犯到谢闻。 “帮我。”谢闻开了口,音色如常,“谢谢。” 祝曲祺心跳忽快忽慢,这会儿跳得很快,她故作镇定,其实思绪早就跟心跳一块乱了:“好、好的。” 她撕开晕车贴后面的纸,椭圆形的一片,贴在他手腕内侧,挡住了清透的肌肤。 坐在副驾的邱屿瞄了一眼后视镜,被入眼的画面惊呆,莫名有种自己是电灯泡的错觉。 或许他不应该在车里,应该在车底。 司机也这么想。 * 把人安全送到酒店,陪同办理完入住登记,祝曲祺松了好大一口气。 “谢总,舟车劳顿,您好好休息。”祝曲祺代表公司发言,语气十分官方,“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您助理有我的联系方式。” 谢闻张口,顿了一下,尾调上扬:“随叫随到?” 祝曲祺笃定道:“随叫随到。” 半夜十二点一个电话打过来我也会立刻从床上爬起来为您提供服务,多睡一秒都算我失职。 “我知道了。”谢闻嘴角浅浅弯了一下。 祝曲祺返回公司跟老板复命,汇报完毕就去忙自己的事。 准点下班,祝曲祺在网上订了食材,支付成功后,她习惯点进支付宝收割蚂蚁森林的能量。手指下拉列表,祝曲祺发现众多好友里只有谢闻还有能量,点开他的头像,几个绿色的能量球上下浮动。 每颗球的能量都超级多,祝曲祺眼馋不已,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手,使用了能量双击卡,一共收取一百多克的能量。 大丰收啊。 祝曲祺开心地挑起了眉毛,眼睛睁圆了一圈。 能量都收了,祝曲祺一不做二不休,雇佣了谢闻的小鸡来给自己打工生产肥料。 哼。 现实里她给谢闻做牛做马,但是在蚂蚁庄园里,高贵的谢闻……的小鸡,得给自己打工! * 第二天,晨起下了雨,祝曲祺给罐罐套上雨衣和小鞋子出门,走到一半,雨停了,太阳刺破云层漏下来丝丝缕缕的光。 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潮湿的泥土的味道,混合着草木香。 到家后,祝曲祺蹲下来脱掉罐罐的鞋子,不用擦脚,拍了拍他的屁股:“自己去玩。” 进到厨房里,祝曲祺三分钟摊熟一张手抓饼,抹一层酱,夹上煎得两面焦黄的午餐肉和生菜叶,边吃边看今日的工作计划,做出细微调整。 刚到公司,工作计划就被全部推翻了,她接到了邱屿的电话。 邱屿是谢闻的特助,相当于部门经理,属于公司领导级别,祝曲祺自然不敢怠慢,一手捂着手机听筒,谨慎开口:“邱特助,您找我有什么事?” “我有急事需要回沪市一趟,刚给谢总打了通电话,听他嗓子很哑,应该是生病了,我问他需不需要请医生,他可能没听清,之后电话就断了。”邱屿语速不快,说得很详细,表达出来的意思却透着急切,“麻烦祝秘书替我去酒店看一眼,如果谢总确实是身体不舒服,还请你多费心。” “不麻烦不麻烦。”祝曲祺一迭声地应承,人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收拾桌面的东西往包里装,“我这就去。” 电话里传来机场广播的播报声,提醒乘客登机。正是邱屿乘坐的航班,人声嘈杂,邱屿沉声叮嘱:“拜托了。” “小祝,干什么慌慌张张的。”赵苒苒冲祝曲祺匆忙离去的背影喊了声。 祝曲祺没回头,声音飘向身后:“十万火急的事,等我回来再……” “说”字被办公室门阻隔在外,赵苒苒的视线里已没了祝曲祺的身影。 祝曲祺紧急请了个假,理由正当充分——甲方老板病了,她得去照顾。 此事传到黄郴耳朵里,他大手一挥,请了个医生随她一起去,并发话这不算请假,算正常工作内容。 到了酒店,祝曲祺遇到难题,谢闻住的是总统套房,她在外面敲了好久的门,里面没人应,给他打电话也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她担心人在房间里晕倒了,叫来酒店的工作人员,提出用备用房卡开门。 工作人员面露难色:“女士抱歉,未经顾客允许,我们不能擅自开门。” 祝曲祺知道自己的要求不合规矩,但眼下是特殊情况:“来之前,我接到谢先生特助的电话,对方称谢先生身体不适,现在我联系不上谢先生,我怀疑人陷入晕迷状态。如果顾客在你们酒店出了事,我想你们也很难交代。我不是为难你,你可以向领导反映目前的情况。” 工作人员背过身去打了个电话,没多久,有人拿来备用的房卡,刷开了谢闻所在的套房的门。 祝曲祺率先推开面前两扇暗金色的门,穿过宽敞的客厅,径直往里侧的房间去。 套房里的房间有好几间,祝曲祺踩着高跟鞋一间一间找过去,统统没有人,房间内部也没有使用痕迹,说明最后一间才是谢闻的卧室。 她停在门外,深吸一口气,礼貌性地问询了一声。 跟方才一样,无人应答,祝曲祺直接进去。 房间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像一脚踏入沉沉黑夜,窒闷又压抑,祝曲祺摸索着墙壁上的开关,全部打开。 眼前乍然亮如白昼。 谢闻果然躺在白色的大床上,一动不动,犹如一具木偶。 祝曲祺呼吸都紧了,走近了些,只见他那张面庞上没有一丝血色,白得像张纸片,眉心蹙起一道道折痕,布满了细密的汗,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可能是太难受了,被子隆起他身体蜷缩的形状。 祝曲祺的脸被吓得白了一分,急忙退开些许,转头喊人:“赵医生,你快过来看看,需不需要送去医院救治?” 她从包里翻出手机,已经摁出了120三个数字。 第16章 大郎该吃药了 祝曲祺做好了随时拨打急救电话的准备,然而赵医生来到床边,给谢闻检查了一番,告诉她:“谢先生应该是得了重感冒。” 祝曲祺脑中鸣叫的警报声戛然而止,她眼神懵懵地看着赵医生,又看了眼床上的人:“只是重感冒?” “他体温很高,发烧是肯定的。”赵医生毕竟是人,不是医院里精密的扫描仪器,不敢说百分百确切的话,“我不知道他身体还有没有别的毛病。” 祝曲祺稍稍松懈的神经再度绷紧,不敢抱任何侥幸心理:“我看还是直接送去医院吧。”这样稳妥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谢闻醒了过来,眼睛没有完全睁开,眯了一条细细的缝,还在不停冒虚汗。他对眼前的状况不了解,迷迷糊糊听见“医院”两个字,本能抗拒:“不去……医院。” 祝曲祺弯下腰,侧着头耳朵朝向他:“谢总,你说什么?” “不去医院。”谢闻嗓音嘶哑,一字一顿地重复,喘息有些重,“灯关上,出去。” 祝曲祺愣了一下,缓慢地直起腰,遵照病人的意愿,打消送他去医院的想法,声音压得很低,对赵医生说:“麻烦你给开点感冒药。” 赵医生颔首,开了张单子交给她,说清楚用法用量。 都是些常见的感冒药,酒店里就有配备,工作人员送了过来。 接下来没赵医生什么事,他打了声招呼就先走了。酒店的工作人员也没久留,留下一句“有需要您再叫我们”就离开了。 祝曲祺也想走,看了看再次睡过去的谢闻,叹了口气,哪放心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小祝秘书化身保姆,兑了杯温水,抠出要吃的药,装在一个小瓶盖里,端去床边。 她还记得谢闻刚刚醒来时说了关灯,先把房间里的大灯都关了,只留下一盏光线幽微的壁灯,落日前的余晖一般,勉强视物。 祝曲祺攥紧拳头,松开,再攥紧,反复几次,踌躇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推了推谢闻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臂,试图叫醒他:“谢总,醒醒,先把药吃了再睡,不然你的重感冒很难痊愈。” 病成这样,身体里的免疫系统都快干报废了,再不吃药,下一步可能就是被救护车拉去医院。到时候可没人会礼貌地问他一声要不要去。 谢闻被吵醒,眉心拧起的褶皱很深,刀刻斧凿一般。 祝曲祺有些局促,抿了下唇。 等了会儿,谢闻既没有起来,也没有说话。 祝曲祺抬手捂着额头,无头苍蝇似地原地转了一圈,怎么什么难题都让她遇到了。 苍天啊,快来个人救救她吧。 信女一生荤素搭配,为什么要这么为难我? 我只是个打工人我做错了什么? 难道要我效仿电视剧里的喂药情节,嘴对嘴给他把药喂下去? 这又不是汤药,药丸喂我嘴里不就化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被发现他会告我性骚扰的吧??? 祝曲祺无声呐喊了几句,最后发现没什么用,还是得面对眼前这棘手的现实。 谁说人生是用来体验的?人生明明是用来挑战的。 祝曲祺破釜沉舟般吐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到床上,侧转过身,手穿过谢闻的后颈,将他的脑袋托起来放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端起那一小瓶盖的药。 “谢总,喝药了。” 说完祝曲祺莫名怔了下,怎么有种“大郎,该吃药了”的即视感? 谢闻整个人犹如坠入深海,听不到声音,也感知不到周围的环境,伴随一种失重感,令人头晕目眩,一面想挣扎逃脱,一面又想就此沉眠。这样的体验每年都会出现几次,每年的这一天格外严重,无可避免。 身处暴雨中心的人,再怎么抱着头往前冲,也还是会被淋湿。 这一次似乎有哪里不一样,有道声音隔着水雾模模糊糊传来,不顾他的抗拒,持续不断地尝试拉他的手,将他拖拽出海面。 “谢总,谢总……” 她一声声唤着,越来越清晰。 谢闻眉心抽动了下,紧闭的眼帘掀开,模糊的一团影子,晕开暖融融的光。 “你终于醒了。”祝曲祺松了一口气,手里的瓶盖碰碰他的下唇,“快把药吃了。” 她真的叫了他好久,脖颈都冒汗了。 谢闻自我意识还很薄弱,但顺从地张开了嘴。 “一次性全吞下去没问题吗?”祝曲祺嘀咕了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他,很怕他会噎到。 她知道谢闻不会回答。他的身体滚烫,跟火炉子似的,估计人都烧糊涂了。 果不其然,谢闻没有说话。 祝曲祺忐忐忑忑地把瓶盖里的药丸胶囊一股脑倒进他嘴里,赶快端起水杯,将杯口对准他的嘴唇,稍稍倾斜杯子。 他喝了水,将嘴里的药顺下去。 祝曲祺放松下来,放轻了声音,不自觉带了劝哄的意味:“再多喝几口水吧。”出这么多汗,身体都缺水了。 生病的谢总脆弱得像幼儿园小朋友,说什么都听从,他乖乖地多喝了好几口,哪知突然呛了下,吞咽不及时,水顺着唇角淌下去,滑过侧颈,打湿了衣领。 祝曲祺来不及拿纸,用指腹去擦,力道没轻没重,他苍白的皮肤被弄出一片红痕。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祝曲祺很小声地道了歉,趁人意识模糊,替他原谅了自己,“你是大好人,不会怪我的对不对?好的,我知道你想说对。” 碎碎念了几句,祝曲祺放下水杯,轻轻地捧起他的脑袋,安放在枕头上,抽身离开。 远离了那张床,祝曲祺总算能自由呼吸,深深吸气,鼓起脸颊缓缓吐气,手作扇子在脸旁上下扇了扇,帮助散热。 调整过后,整个人的状态趋于平稳,祝曲祺这才走去浴室,找了条小毛巾,用凉水浸湿,拧了拧,叠成方块,贴在谢闻额间,辅以物理降温。 她另拿了条毛巾,照样打湿,给谢闻擦手臂。 擦完右边擦左边,他左手腕上还戴着腕表,祝曲祺想着他会不会不舒服,于是帮他摘下来,目光落在他手腕内侧,像被锐器刺了下,心脏一阵紧缩。 整个人愣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被表带挡住的部位,有道明显凸起的疤痕,与腕线平行,有别于周边平滑的皮肤。 很像……自杀留下的痕迹。 祝曲祺打了个颤,心跳都变快了,眼皮微抬,瞥向熟睡的人的脸。 他看起来很痛苦,偏着头,搭在额头上的小毛巾掉在枕边,不知是来自生病的折磨,还是别的原因,眉间的折痕始终没淡下去过。 不不不,祝曲祺摇头,一定是她故事写多了,总忍不住发散思维。 第17章 我没有手 谢闻是天之骄子,哪会有不如意的事,以至于放弃生命。 祝曲祺轻拍了两下胸脯,安抚自己乱糟糟的情绪。 谁身上还没点伤疤了,只不过是位置特殊一点,没必要大惊小怪。 她肚子上还有道小疤呢,是她小时候顽皮爬树被树枝刮伤的。 虽然这么想,祝曲祺还是给谢闻戴上了腕表,表带刚好挡住那道疤,可以自欺欺人地当自己从未见过,当那道疤不存在。 祝曲祺抓起小毛巾,叠好,重新贴在他脑门上,轻声说:“别乱动了哦,一会儿又掉下来了。” “妈妈……” 谢闻突然出声,祝曲祺被吓得怔住,仔细一看,他还在沉睡中,说的是梦话。 祝曲祺想要退开,却见谢闻搁在被子上的手抬起,在空中胡乱地抓了一把,落下来时,刚好握住了她的手腕。 所有的动作被迫停止,祝曲祺僵住。 过了好几秒,她拧动手腕,尝试挣脱桎梏,没能成功,睡梦中的谢闻力气很大,攥得她腕骨都有些痛了。 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眉头蹙得更深更紧,一股悲伤从身体里溢出来。祝曲祺甚至闻到了发苦发涩的味道。 算了,对待病人应该多点耐心多点关爱。她扫视附近,拽了个抱枕垫着坐在地毯上,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一副他想抓多久都行的架势。 他干燥的嘴唇张张合合,很多都是含混不清的字眼,连不成句子,祝曲祺听不懂。偶尔有几句清晰的,祝曲祺也不懂具体的意思。 “妈妈,我会好好的……” “哥哥帮你们拍照。” “爸爸……” 祝曲祺空余的那只手托腮,歪着头端详谢闻。他是不是想家人了啊,嘴里念的都是家里人。 他的家人应该在沪市吧?也有可能是在国外? 房间里太暗了,谢闻时不时的呓语也并不吵闹,甚至有些催眠,祝曲祺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一点一点地往下压,覆盖了眼睛。 托着腮的手臂也支撑不住,软软地放下来,她脑袋一歪,被困意击倒,枕在了手背上。 * 以往这一天,谢闻总是不见任何人,也不许别人靠近,至亲之人也不行。生病发烧就把自己关在密不透风的屋子里,最好不要有一丝光亮透进来。昏昏沉沉睡上一整天,第二天醒来就好了,就能变回平日里那个看似正常的人。 谢闻醒来,却不是第二天,床头撒满了昏黄的光,像从上方淋下来的蜂蜜。房间里除了他,还有另一道呼吸声。 浅浅的,软绵绵的,仿佛是风吹柳絮的声音。 谢闻微微歪头,额头有什么东西滑下来,“啪叽”砸在枕头上,他茫然地眨眼,斜着眼瞧了一眼,是块湿乎乎的白色小毛巾。 他想伸手拿起来,却发觉手臂不太能动弹,视线顺着手臂移过去,他的手被另一个人握住了。 这人怎么回事,趁他睡着了偷偷牵他的手? 谢闻眯了下眼,集中视线盯了会儿,好险,他差一点就冤枉好人了,是他圈握住了她的手。主动的人是他。 沉稳的呼吸就此被打乱,谢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睡得酣甜的人,她扎了个松松垮垮的低马尾,发丝已经有点乱掉了,好几缕调皮地从发圈里跑出来,搭在她脸颊边,甚至有一小撮被抿在唇角,嘴巴微微嘟翘,好像在跟谁撒娇。或许是在梦里跟谁撒娇吧。 他不确定她有没有涂口红,每次见她,她唇瓣都是嫣红的颜色,像被捣出汁液的玫瑰花瓣。 谢闻看得愣住,逐渐失神,恍然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他的确梦见过她。就在几天前。 他伸出手指,触碰她的额头,指尖轻轻一拨,将那撮被她抿入嘴角的头发撩开,露出完整的右边脸颊。左边就看不到了,被她压在手背上,挤出一圈软乎乎的肉。 这么微弱的灯光下,也能看清脸上那些绒毛。 上一次看见也是在梦里。 她不会是水蜜桃变的吧。谢闻胡乱地想。 心念一动,谢闻想戳一戳她的脸,但也只是想想,他没有真的那么做,缩回了手,轻手轻脚地下床。 他在昏睡中出了不少汗,浑身黏腻腻的,很不舒服,趿拉着拖鞋去浴室洗澡。 * 祝曲祺睡得半边身体都麻了,尤其是手臂,她像生了锈的机器似的,卡顿地坐直身体,一只手按捏肩膀。 当她的目光扫到床上,动作猛地一顿,被子掀开了,上面躺着的人不见了。 祝曲祺惊得站起来,环顾四周,寻找谢闻的踪影。浴室里响起花洒的水流声,祝曲祺看了过去,磨砂玻璃依稀映出晃动的人影,她终于放下心来,舒了口气。 当秘书真不容易,当保姆更不容易,她这颗心忽上忽下,再经不起折腾了。 祝曲祺找到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谢闻又得吃药了。 他早上应该就没吃什么东西,空腹吃药伤肠胃。祝曲祺这么想着,活动了下僵硬的筋骨,没打扰浴室里的人,悄悄地离开了套房。 谢闻洗了很久的澡,裹着浴袍出来,床边的人消失了,他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两秒,有那么一瞬,真以为她的出现是场梦。 梦境会那么真实吗? 他愚蠢地掐了下自己的手背,痛感来得很强烈。 祝曲祺真的来过,但她现在走了。 谢闻垂下眼睑,反应不大,只是些微失落。杵在床边木着一张脸重复着擦头发的动作,也不知擦了多久,只知道湿漉漉的头发快干了,他才停下来,解开浴袍腰间的系带,脱下来,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衣服换上。他不习惯用酒店的浴袍,方才忘了拿衣服进去,临时凑合一下。 恰在此时,身后的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准确来说,是被踢开。 祝曲祺两手不得闲,端着一个金属托盘,只能用脚开门,走进去,刚好和听到动静侧转身体的谢闻打了个结结实实的照面。 谢闻手里拎着衬衫,疑惑地歪了下头,她没走? 祝曲祺则是倒抽了一口气,差点把手里的托盘扔出去。她心慌意乱地转过身去,开口就是歉意满满的忏悔:“谢总对不起,我没有手,没办法敲门。” 什么叫没有手??? 祝曲祺五官皱在一起,暗自懊恼崩坏的语言系统,努力修正措辞:“我的意思是,我手上拿着东西,不方便敲门,不是故意的……” 越说越小声,祝曲祺竖起耳朵听背后的动静。 第18章 锁骨上红色的痣 “我知道。放心,我没有误会你擅闯。”谢闻无声地笑了下,套上衬衣,一粒粒扣上纽扣,再将下摆束进裤腰里,眨眼间就恢复成他人熟悉的矜贵模样,“好了。” 听到他的应允,祝曲祺仍旧不敢回身。 谢闻只好绕到她的正前方,视线微垂,看向托盘里的食物:“麻烦你了。” 祝曲祺偏了偏头,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的脸红得彻底,嘴上自动说着客套话:“您太客气了,都是我应该做的。”黄总都吩咐过了,要她好生招待谢总。 她是好好招待了,还不小心把人看光了。 也……不算完全看光,顶多算一半,他穿了裤子,只裸露了上半身。那也很放肆了。 祝曲祺始终低低地垂着头,手指紧抠着托盘的边缘:“你先吃点东西,然后……然后得吃药,对,得吃药。”磕磕绊绊地说完,顿了一下,祝曲祺又问,“你退烧了吗?” 谢闻看她拿头顶对着自己,觉得有趣,伸手去接她手里的托盘。祝曲祺太紧张,竟没有第一时间松手,还攥得死紧。 “嗯?”谢闻困惑地扬了下眉,“不是给我吃的?” 祝曲祺这才松开手,垂放在身侧,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那、那……” 那她是不是可以走了? “我不知道退烧没有。”谢闻把托盘放到桌上,背对着她,回答前面那个问题。 祝曲祺于是换了句话:“那我给你量一下体温?” “好。” 祝曲祺拿起床头柜上的体温计,很原始的那种水银体温计,用起来不够方便,但是很准确。她甩了甩,挪动脚步到谢闻身边,垂着眼,递到他眼前:“给,自己夹在腋下。” 谢闻跟她道了谢,放在左边夹好,右手捏着勺子喝粥,想起来问了一句:“你吃了吗?” “吃过了。”祝曲祺还是不大自在,挠了挠眼下的皮肤。 虽然谢闻现在穿得板板正正,直接出现在工作场合都不会有一丝违和,但之前他赤裸着上身的画面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深受困扰。 她没想到看起来清瘦的谢总,衣服底下的身材特好,很有力量感的背肌、胸肌、腹肌,人鱼线没入黑色西裤里,只是稍微转个身,便牵扯到脖子、手臂、腰腹那儿的青筋,绷起得很明显,性感得要命。还有,他锁骨上有颗红色的痣,格外显眼,像红梅花瓣儿的碎片落在一片茫茫白雪上,艳丽得有些妖冶。 打住。 祝曲祺,你不要再想下去了! 人就在你面前,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遐想。 祝曲祺命令自己的脑子停止播放画面,一抬眼,谢闻捏着白瓷勺的右手在她视线里晃动,肤色几乎与勺子一个颜色,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无名指的指根处也有一颗痣,像一滴小小的墨滴在上面。 祝曲祺感觉自己在挖一个宝藏,每扒拉几下土就有一个新发现,新奇又充满乐趣。 谢闻沉默地吃粥,没抬眼,但能觉察到旁边人的目光,并不会感到不适,那是一种小孩对新鲜事物的探究和好奇,不是冒犯性的。 他昏睡的过程中,有过几个清醒的时刻,留存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一只柔软的手托起他的头,给他喂药,伴随摇篮曲一般低柔的声音,絮絮轻语,要他张嘴多喝点水…… 那一刻,身体不再沉重,像被羽毛托起,轻轻飘荡。 他知道,是祝曲祺陪在他身边。他所有的感受都来自于她。 谢闻咽下嘴里的粥,看了眼立在自己身旁听候吩咐的祝曲祺,无奈地低叹了一声:“你站着做什么,坐。” 他替她拉开了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在这里。 祝曲祺怔了怔,看着离他很近的椅子,犹犹豫豫地坐下来。 谢闻满意了,唇角微微抿起一点上扬的弧度,喝了口粥,说:“这个粥叫什么,很好喝。” “你觉得好喝?”祝曲祺表情有点呆,但眼珠迸发出异常明亮的光。 谢闻又说了一遍:“嗯,很好喝。” 呆愣了两秒,祝曲祺抿嘴,暗暗警告自己,死嘴,快闭上。然而嘴角还是忍不住向上翘起,根本没办法憋笑。 夸粥好喝就是在夸她,她怎么可能不开心。 如果她长了条跟罐罐一样的毛茸茸大尾巴,恐怕早就欢快地摇来摇去了。 谢闻观察她的神态,咂摸了下,很快明白过来,语气难掩讶异:“粥是你煮的?” 祝曲祺点了好几下头,情不自禁地咧开了嘴,露出洁白的几颗牙齿,咬在红艳艳的下唇,唇瓣因此陷进去一道浅浅的痕。 谢闻“咕咚”吞咽了下,移开视线,没话找话说:“怎么做的?” “很简单啊。”祝曲祺音色清亮,“糯米和大米各一半,加多多的水煮。鸡肉切成细丝,用生抽、胡椒粉、淀粉抓拌均匀,倒入少量的油封锁水分,腌制十分钟左右。锅中加油,放入胡萝卜丁、香菇丁、青豆炒软,倒入鸡丝炒变色,放进煮开的粥里,出锅前五分钟加一把切碎的青菜,最后只需要放一点点盐调味就够了。” 听起来好复杂,哪里简单了。难怪她消失了那么久,他还以为她走掉了。谢闻顺着她的话延伸话题:“你很会做饭吗?” “也不是很会。”祝曲祺谦虚道,“跟做实验一样,按照教程一步步操作就好了,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多试几次总会做得很好吃的。” 谢闻想,她好像一直很乐观,世上没什么事能难倒她。 “体温计是不是好了?”祝曲祺看了眼表,已经过去六七分钟了。 谢闻手探进衬衫领口,取出体温计,房间里灯光昏暗,他抬高手看刻度。 “多少度?”祝曲祺一手撑在椅子边缘,歪着身子凑近看,眉头一下子皱起来,“怎么还是三十八度多?真的不需要去医院输液吗?” 谢闻的反应很平淡,像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明天早上就好了。” 吃完了碗里剩下的粥,谢闻抽了张纸巾擦嘴。 “谢总。”祝曲祺唤了声,待他看过来,她指了指自己的下唇,靠右边一点的位置,“你这里没有擦干净。” 谢闻捏着纸多擦了两下:“好了吗?” “还在。” “你帮我。” 祝曲祺呼吸滞了下,慢半拍地接过他递来的餐巾纸,轻轻蹭一蹭他的下唇。大概是刚吃过东西的缘故,嘴唇恢复了点血色,但跟正常人相比,还是很淡。 怎么回事,好像擦不掉。 祝曲祺有点着急,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离得更近。谢闻都能感受到她喷洒在他面上的温热气息。 她加重了力道,还是擦不干净。 谢闻舔了舔唇,忽然笑了:“我想起来,你说的应该是我嘴唇上的痣。”就算是擦破皮,也不可能擦掉。 祝曲祺愣住,松开手,身子后仰,撤回安全距离,圆乎乎的眼睛几乎是瞪视他。 他真的是才想起来自己唇上有痣吗? 她怎么有种自己被戏耍了的感觉。 要不是看在他还在发烧的份儿上,她就……她就……好吧,她什么也不敢做,谁让他是高贵的甲方老板呢。 “祝曲祺。” 这是谢闻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祝曲祺的神思瞬间被他的声音拉跑偏了,愣愣地瞧着他,不知道他要跟她说什么。 是她的错觉吗? 她觉得谢闻的眼神有些湿润,又一次令她想起雨林里的蕨类植物。 第19章 我想让你留下来 等了半天,祝曲祺都没等来他的下文,仿佛他只是单纯叫一叫她的名字,并不是想说什么。 对了,他是怎么知道她名字的? 他之前问过她,她故意没告诉他。 祝曲祺一顿,觉得自己好笨,谢闻想知道她的名字还不简单,问黄总不就行了。或者,她昨天在机场里和邱屿交流的时候被他听见了? 谢闻直视着她的双眼:“今天谢谢你。” 还以为是要说什么要紧的事,原来是表达感谢。祝曲祺莞尔一笑:“您太客气了。” 隔了半小时左右,祝曲祺把药拿给他,连同一杯兑好的温水。 清醒的谢闻吃药就没那么费劲了。 见他吞下了药,祝曲祺撕开一袋糖递过去。 谢闻怔了一下,抬起眼皮看她。 “吃完药嘴里会发苦,吃点甜的会好一点。”祝曲祺说,“你试试。这个果汁软糖很好吃。” 谢闻靠着椅背,视线跟随她的手渐渐低垂,她把一小袋糖塞进他手心里。他犹豫了下,拿了一颗出来,是一瓣橘子的形状。 这颗糖……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啊,是在一条微博里,他当时还保存了照片。 谢闻把糖放进嘴里,上下唇抿在一起,咀嚼的幅度很小,口中难闻的药味逐渐被清甜的橘子味冲淡、取代,还有一丝丝酸。 “是不是很好吃?”祝曲祺眨巴着大眼睛问。 谢闻点点头,又拿出来一颗,是黄色的小柠檬。 下一颗,是圆圆的紫色葡萄。 再下一颗,又是黄色的,不过是香蕉的造型。 祝曲祺适时笑着开口:“香蕉味是这里面最难吃的。”她可以吃香蕉,但拒绝香蕉味的任何食品。 谢闻尝了尝,认同她的观点,跟其他口味的相比,香蕉味确实没那么好吃。 祝曲祺盯着他轻轻蠕动的嘴唇,更准确一点,是盯他唇上的小痣。真的很神奇,那颗痣在正常的社交距离下完全看不见,几乎与唇色融为一体。前几次见面她都没发现。是因为刚刚离得太近了吗? ——被她挖掘出宝藏里的又一个宝贝。 不知道有多少人见过,总归她不是最后一个。 谢闻慢吞吞吃光了袋子里的糖,彻底忘记了药是什么味道,嘴里甜甜的,像是夏日午后走进了一座果园里,随手一摘就是一枚新鲜水果。 * 感冒药大多伴有嗜睡的副作用,谢闻还没退烧,浑身乏力、犯困。 “我想再睡一会儿。”谢闻掌根贴了贴眼睛,待到手拿开,桃花眼里迷蒙一片,不见往日的锐利与淡漠。 “生病是得多休息。”祝曲祺点了点头。 “那你呢?” “我?” “你要走了吗?” 祝曲祺不语,心中无端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是她的理解有问题吗?怎么从谢闻的语气里品出了一丝不舍。 你想我走吗?这么问似乎有点暧昧。 那我是走还是不走?这么问的话,又有些滑稽。 “我不走。”祝曲祺决定减少套路,单刀直入,“你这不是还病着吗?我走了就没人照顾你了。万一再昏迷过去,多危险。你安心睡觉,我守着你。” 这么说,是不是太上赶着了,显得太积极了?像个变态。 也就乙方秘书这个身份能给她的真实意图盖一层遮羞布了。祝曲祺正了正色,补了个听起来过得去的理由:“黄总叮嘱我,不能让你有任何闪失。” 再附加一句:“当然了,如果你不需要我的照顾,想让我走,我还是得听你的意思。” 一套说辞下来,总该挑不出毛病了。祝曲祺对自己的机智感到满意。 谢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还没说什么,她小嘴叭叭说了一堆,里里外外都考虑到了。 “没有。”他低声说,“我想让你留下来。” 祝曲祺一愣,心跳漏了一拍,不止,脊背跟过电似的,从后颈麻到了尾椎骨。 谢闻侧躺在床上,一双长腿蜷起,借着不甚明亮的光去瞧祝曲祺。 她收拾了一下桌面,从包里拿出平板、折叠键盘,手指轻敲着键盘,“嗒嗒嗒”的声音不吵,反而令他多了些安全感。敲了会儿字,她凑近屏幕,凝眉思索,食指屈起,指节抵在下唇,嘴里念着什么,没发出声音。 谢闻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梦里不再是一望无际挣脱不开的黑色海洋,是彩色的,有湛蓝的天空,淡粉的云朵,绿油油的草地,空中漂浮着各种各样的水果,他伸出食指轻轻一戳,水果迸开汁水,变成一颗软糖落在他手心…… 他从没做过这么有童趣的梦。 * 祝曲祺工作了两个小时,起身到床边看了一眼谢闻,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 没法给他量体温,祝曲祺不知道他退烧没有,伸手贴上他的额头,感觉没上午那么烫,收回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作对比,又感觉他的体温比自己高。 祝曲祺拧着眉,主动去回想不经意间看到的谢闻的身体,肌肉线条清晰分明,有很明显的健身锻炼的痕迹,身体素质应该不错,怎么会这么难退烧。 她走回椅子旁坐下,无心工作,拿起桌上的手机找小酒聊天。 小鸟不吃香菜:【你知不知道退烧的小妙招啊?】 小酒是全职作者,时间自由,消息回得迅速:【脱光了泡在冰水里,抱住对方火热的身体,对方睁开眼,感动不已,顺理成章酱酱酿酿。】 小鸟不吃香菜:【?】 浮光入酒:【我们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小鸟不吃香菜:【……】 小酒后知后觉地关心起好基友的身体:【你发烧了吗小鸟老师?】 小鸟不吃香菜:【不是我。】 小酒有些无语:【到底谁啊?让我们小鸟老师这么操心。】 祝曲祺组织了下语言,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她。 小酒的关注点歪了:【这么说,现在你和甲方老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甲方老板处在病弱易推倒的状态?】 小鸟不吃香菜:【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浮光入酒:【不好意思哦,我这人是有点神经病在身上的。】 小鸟不吃香菜:【……】 祝曲祺后悔了,不该找小酒,她不添乱就不错了,能有什么好办法。 与之相反,小酒很兴奋,被祝曲祺三言两语勾起了好奇心,得不到满足不肯罢休:【采访一下,你和甲方老板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令人脸红心跳的事,速速如实招来!】 小鸟不吃香菜:【有。】 小酒暗道一声“果然”,一个劲儿地追问:【什么什么,快告诉我!】 第20章 你是梦游了吗 小鸟不吃香菜:【我一不小心把甲方老板看光了算不算?】 浮光入酒:【!!!!!】 浮光入酒:【展开说说,我要听详细版!已搬好小板凳坐等。】 祝曲祺也被她带歪了,竟真的讲了起来:【我出去给他弄吃的,进房间的时候没敲门,他那个时候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准备换衣服,然后就……emmm我不是故意的orz】 浮光入酒:【你也是好起来了,居然撞见人家刚出浴。身材咋样?】 安静了好久。 浮光入酒:【你没流量了?要不我给你充点?关键时刻你怎么掉线了。】 祝曲祺才不是没流量了,她正在脑子里描摹那些迷人的线条。 小鸟不吃香菜:【很难形容,总之身材超好!】 浮光入酒:【腹肌可以当搓衣板的那种?】 小鸟不吃香菜:【……你那形容的是蜈蚣吧。】 小酒不依不饶,祝曲祺拗不过,只好大致描述了一下:【皮肤白白嫩嫩的,紧致光滑,肌肉不是特别夸张的那种,恰到好处的线条感,你懂吧?应该很好摸,也很好埋。】 小酒脑子里有画面了,她懂,不就是薄肌吗。 薄肌确实是最高级的。 浮光入酒:【啧啧啧啧,你这个老色批。】 小鸟不吃香菜:【澄清一下,我不老。】 说她色批,她认了。色批就色批,加什么前缀,她正值大好年华,哪里老了? * 谢闻一直在昏睡中,期间有人给他打电话,他的手机在床头柜上振动,祝曲祺拿起来看,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个“筝”字。她不知道对方是谁,未经允许不敢擅自接听,只能任由手机嗡嗡响了一遍又一遍,直至对方不再打过来。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谢闻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祝曲祺有些焦灼,倒不是没有耐心等他,她答应了留下来自然会做到,不过她家还有个狗儿子要照料。 祝曲祺思来想去,给小酒发了条消息:【有空帮我遛罐罐不?】 浮光入酒:【遛罐罐?你可饶了我吧清汤大老爷,我的体力真跟不上你家那个身材壮硕的好大儿!】 小鸟不吃香菜:【我现在走不开,要是能回去也就用不着你了。】 浮光入酒:【还在酒店呢。】 小鸟不吃香菜:【嗯。】 小酒给她出了个主意:【你去抖音发个找同城大学生代遛狗的帖子,不出半小时就会有人接单,保准给你的好大儿遛得服服帖帖。】 小鸟不吃香菜:【靠谱吗?】 浮光入酒:【包靠谱的。当代大学生都是清澈愚蠢又热心肠的群体,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祝曲祺半信半疑地用抖音小号发了条找大学生帮忙遛狗的帖子,没想到真如小酒所说,很快就有人私信她。 再熬夜我是狗:【哈喽,本大学生前来自荐了!我可以代遛狗,看看我!本人非常非常喜欢小狗,有丰富的遛狗经验!随时给你repo狗狗的情况。】 毕竟要提供家庭住址,祝曲祺安全意识比较高,委婉地问了句:【请问你是哪个大学的学生?】 谁知对方直接发来了身份证和学生证的照片。 像是知道祝曲祺的顾虑,这位叫“再熬夜我是狗”的网友又发来一条消息:【等见了面,我会把身份证和学生证抵押在你那里,遛完狗狗我再去找你拿。】 祝曲祺被大学生的热情和坦诚惊呆了,看过证件信息,这人叫周齐霄,是pku法学院的研究生。 还是她的校友呢。 再熬夜我是狗:【可以看看我首页发的视频,我帮很多铲屎官遛过毛孩子,信用评分很高。】 祝曲祺点了下这人的头像,首页果然有几十条视频,全都和狗狗有关。随便点开一个视频,是他遛一只陨石边牧,视频的结尾他把狗遛得累趴下了,狗主人叫了半天都没叫醒。 切回私信界面,祝曲祺跟对方说了自己目前的位置。 再熬夜我是狗:【快到了我给你发消息。】 * 再次收到“再熬夜我是狗”的消息时,祝曲祺瞥了一眼床上的人,悄悄地离开房间,乘电梯下楼。 夜幕已然降临,外面路灯绵延,霓虹闪烁。 在路边等了没多久,一辆出租车缓缓停下,后座的车门被推开,下来一个清清爽爽大帅哥,白色t恤外套了件衬衫,前襟敞开,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帅哥绕到车后备箱,搬出一辆自行车。 跟司机挥手示意,等车开走后,周齐霄环视一圈,目光锁定朝他走来的女人,穿着交叉领的白衬衣,腰线掐出褶皱,搭配淡香槟色的半身裙和高跟鞋,一看就是职场女性。 祝曲祺抬手勾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发丝:“再熬夜我是狗?” 周齐霄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昵称被人念出来会这么搞笑。他笑了笑,点头,没办法地承认:“我是。你可以叫我周齐霄。” “哦对,周齐霄。”祝曲祺看过他的证件。 周齐霄对流程很熟悉,从左肩上挂着的黑色书包里掏出两样证件交给祝曲祺:“你检查一下,身份证学生证和我的脸能不能对得上。” 祝曲祺依言查验一遍,确认证件都是他本人的,然后把门禁卡给他:“地址我私信发你了,我家狗叫罐罐,遛一个小时左右就可以了。路上遇到小吃摊它可能会撒泼打滚,不要心软买给他吃。捡屎袋和外带水杯在玄关柜上,出门时记得带上。” 周齐霄:“ok,记住了。” “对了,你是怎么收费的?按小时算,还是按次数算?”祝曲祺问。 周齐霄歪头,无奈一笑,单眼皮微微上挑:“免费。” “现在的大学生都这么无私奉献吗?” “我说了我很喜欢狗,遛狗本身也能给我提供情绪价值。” 祝曲祺想,什么时候小酒也能有这样的思想觉悟就好了。 不过,祝曲祺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毕竟是一件麻烦别人的事,她提议:“不如我请你吃饭吧?” 周齐霄看着她的脸,略一犹豫就答应了。 “你出示一下收款码。”祝曲祺已经打开了微信,做好了扫码的准备。 周齐霄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拖着上扬的调子:“嗯?不是说请我吃饭?” 祝曲祺:“转你饭钱,你可以和朋友一起吃。” 周齐霄:“……”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周齐霄承认自己误会了。 “算了吧。”周齐霄食指抵在她手机前端,推了回去,“罐罐是吧,我去和罐罐培养感情咯,回见!” 男生长腿一跨,坐在自行车座上,脚踩在踏板上,另一只脚点地,侧着头朝祝曲祺挥了下手,脚下用力一蹬的同时,收起撑在地上的那条腿。 风吹起他的衣摆,上下翻飞,身影如一只白鸽,飞入光怪陆离的车流。 祝曲祺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看了一眼手中的证件,笑了声,返回身后的酒店。 电梯载着她一层一层往上,回到熟悉的套房。 她想着谢闻还在睡,就没敲门,直接推门进去。 “你、你醒了?”祝曲祺眨了眨眼,惊讶地看着站在床边的人。 谢闻眼神呆呆的,似乎没聚焦,眼里看不到一丝神采。 祝曲祺脚步轻轻地走过去,握着手机的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讷讷地问:“你是梦游了吗?” 话音刚落,谢闻倾身,展开手臂抱住了她。 祝曲祺呼吸停住,眼睛都睁大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苍天为鉴,厚土为证,不是我先动的手。 第21章 真拿他当小孩哄了 谢闻略微低头,闻到她发间的淡淡香气,有些晃神。 怎么突然就抱她了? 他要是说,她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另一道意识夺去了他身体的控制权,她会信吗? 她会觉得他是个敢做不敢认的轻浮浪荡子吧? 祝曲祺没那么想,事实上她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心跳得又急又重,快晕厥了。 两个人谁都没有动,画面静止,空气都凝固。 “我……”谢闻张口又顿住,从没有哪一刻像眼下这般词穷,或许是脑子烧坏了,“我是想谢谢你。” 他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祝曲祺的大脑倒是不空白了,变成另一个极端,乱得一塌糊涂,就像老旧电视机出了故障,跳出一片密密麻麻的雪花点。 她不知该退开他的怀抱,还是维持原状:“你……你已经道过很多次谢了。” “是吗?” “对啊。”祝曲祺语无伦次,“你不记得了?” 谢闻顺水推舟地说:“可能睡懵了,总以为自己在做梦。” 梦,真是个万能的借口。 祝曲祺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抿着唇后退一步,再退一步,拇指指甲掐进食指侧边,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不要被美色迷惑得昏了头,做出错误的判断。 他睡懵了,以为还在做梦,那跟梦游也没区别了。 不是真的。 祝曲祺半天不出声,谢闻心里有点慌。他今天确实脑子不在线,醒来后没有在房间里看到她,想起她亲口说会守着他,难以形容那股落差感,好像一脚踩空了,心也跟着塌了一块。 茫然和落寞两种情绪在胸口交织,形成一种全然陌生的情绪,他正在思考该怎么定义这种情绪,她突然出现在眼前。 他急于求证她是真实的,一时没控制住自己,轻轻拥住了她。他不敢太用力,害怕她会变成泡影,就此消失。 “对不起。”谢闻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是我唐突了。” 祝曲祺弯了弯嘴角,大度地表示没关系,还替他把话圆得更漂亮:“你不是说想谢谢我吗,我‘切身’感受到了你的谢意。” 要她说,这份“谢礼”未免太大了,她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诶,你量体温了吗?”祝曲祺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很多。”谢闻目光在她身上落定,“几点了?” 祝曲祺摁亮手机屏幕,扫了一眼:“快八点了。” “这么晚了……”谢闻低喃,看了眼落地窗,窗帘关闭,窥不见一丝外面的天色,“今天耽误了你不少时间,你快回去吧。” 谢闻目光逡巡,找自己的手机:“我让酒店给你派辆车。” “不用了,我家离这边不远。”祝曲祺说,“你还是先量一下体温吧。” 不然她离开了也不安心。 祝曲祺见他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突然想起那几通未接来电:“忘了跟你说,你睡着的时候有人给你打电话。” 谢闻已经看到了。 祝曲祺把甩过的体温计给他,见他回拨过去,她自觉退后远离。 “阿闻,你还好吗?吓死我了,怎么都联系不上……” 电话另一头是道焦急的女声,字里行间裹着浓浓的担忧。随着距离拉远,后面的话祝曲祺再也听不见。 谢闻夹住左臂,右手举着手机,声音很低,淡淡道:“我没事。” “你少来了!昨天听说你要出差,我以为你当天就回来了,今天在公司碰到邱屿,我才知道你人还在帝都,打你电话没人接,我快急死了!你怎么回事啊,往年都老实待在家,不会乱跑的。你现在怎么样?还在发烧吗?” 谢闻看一眼离自己很远的祝曲祺,英俊的面庞浮现些许笑意:“不清楚,在量体温,但我感觉没那么难受了。” “真的?没有骗我?” “嗯。”谢闻知道她担心自己,多说了两句,“看过医生,吃了退烧药,还喝了粥,睡了很长的觉,精神好多了。你应该听得出来,我没那么虚弱。” 那边的人沉默了好久,再开口时,只剩难以置信:“你看了医生?!” 以往他都不肯见任何人。包括她在内。 谢闻又瞥了一眼祝曲祺,看医生不是他的主观意愿,是她把医生带过来的。 “我这边还有点事,先不聊了。”谢闻说了结束语,不管电话另一边的人有多惊讶。 “你能有什么……” “事”字没能说出来,电话就被挂断了。 谢闻拿出体温计,自己没看,盯着那道身影:“你不过来看一眼吗?” 祝曲祺心道,他就不能直接告诉她? 她没把心里话说出来,一步一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拿走他手里的体温计,对着光线稍亮的地方看。 低于三十八度,但还是低烧。祝曲祺眉心微蹙。 谢闻说:“明天就好了。” 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了。祝曲祺看向谢闻,不太放心,但也不可能整夜守在这里。 “你一会儿记得吃晚饭,过半个小时再把晚上那顿药吃了。”祝曲祺顿了顿,不确定地问,“你知道吃哪些吗?” 谢闻想了下,说:“不知道。” 祝曲祺叹口气,从包里翻出透明的分装小药盒,把每顿该吃的药分装好,贴上标签,事无巨细地叮嘱:“吃之前看清楚,别搞错了,有的药一天两次,有的得吃三次。虽然你说明天就会好,但如果还发烧,一定要去医院看看,这种事儿马虎不得。” 谢闻盯住她的侧脸,静静地听她絮叨。 说完了该说的,做完了该做的,祝曲祺真得走了,她举起手在脸侧,左右晃了晃:“我走啦。” “路上注意安全。”谢闻送她到房间门口。 祝曲祺转过身,双手背后拎着包,面朝他倒退着走了几步:“你快回去多休息。” 谢闻勾起嘴角,她是不是忘了他刚睡醒。 高跟鞋“咔嗒咔嗒”的声音远去,渐渐模糊,最后被阻隔在套房门外。 四周陡然安静下来,空气都好似变得稀薄,原本宽敞的套房显得空荡荡。一个人身处其中,如尘埃一般。 他知道这是情绪在作祟,平时的他不这样。 谢闻在门边伫立了许久,折身回到房中,发现桌上放了几袋糖,是他中午吃过的果汁软糖,旁边还留有一张纸条。 上面的字迹潇洒飘逸,很有大家风范。 【咖啡有咖啡伴侣,药当然也得有伴侣咯!】 谢闻眉尾稍扬,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真拿他当小孩哄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被按响,谢闻微愣,缓缓抬起头来。他没有叫客房服务,难道是祝曲祺回来了? 第22章 我们都是沾了你的光 谢闻没有多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门打开,看清门外的人,情绪瞬间回落。 “谢先生,打扰了。”是酒店的工作人员,穿着统一的制服,脸上挂着标准化的笑容,“这是您的晚餐。” 她手里端着一个刻有酒店logo的金属托盘。祝曲祺中午给他送餐用的就是这个。 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 汤底清淡,闻着却香气浓郁。 谢闻有些困惑:“我没有点餐。” “是这样的。”工作人员如实说,“一位姓祝的女士借用酒店的厨具煮好了拜托我送上来给您的。” 姓祝的女士。 只能是祝曲祺了。 谢闻诧异之余又觉得熨帖,她走之前还惦记着他没吃晚餐。明明听清了工作人员的话,谢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多问一遍:“这是她亲手做的?” “是的。” “她刚走?” 工作人员点了下头,补充道:“祝女士说您还在病中,让我们多加留意。您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我们。” “我知道了。谢谢。” 谢闻单手端着托盘,朝工作人员颔首,关上门,在门边呆站了几秒才往回走。碗里飘散出来的热气扑在脸上,一时间,他又觉得这套房没那么空荡了。 * 祝曲祺打了个车回家,每隔十分钟周齐霄都会给她发一张照片,实时报备罐罐的情况。 再熬夜我是狗:【罐罐拉屎了。】 照片上罐罐撅着屁股蹲在草丛中,大脑袋扭过来,冲着镜头吐舌头,一点也不知道害臊。 再熬夜我是狗:【路过烧烤摊,罐罐果然撒泼打滚了!但你放心,我没给它买,我自己买了十串羊肉,好好吃。】 照片中的罐罐躺在地上,四肢朝一个方向,耍赖皮不肯走,一副大犟种的样子。这是它的惯用伎俩,跟看到玩具缠着家长买、家长不买就倒地不起的皮孩子一样。周齐霄蹲在罐罐旁边,手握一把羊肉串,食指和中指翘起来比了个剪刀手。对比之下,罐罐的表情更显得生无可恋。 再熬夜我是狗:【终于哄好了,肯走了,给它喂了点水。】 照片里罐罐蹲坐在花坛边,一只骨节匀称的大手握着水杯,罐罐低着头,嘴筒子伸进水杯自带的凹槽里。 再熬夜我是狗:【快到你家了,罐罐目前一切安好。】 照片上罐罐翘起一条后腿撒尿,背景正是小区附近。 祝曲祺回了一条:【我也快到了,小区门口等我。】 她收起手机扭头往窗外看,夜色深浓,被五光十色的灯光点缀,小区已近在眼前。 下了车,祝曲祺一眼就看见门口的一人一狗。 “罐罐!” 祝曲祺叫了一声,狗子就跟不认识她似的,俯趴在地上,红润润的长舌头挂在嘴角喘气,眼皮子耷拉着,显得蠢头蠢脑。 周齐霄把牵引绳递过去:“估计是累了。” “今天谢谢你啊周同学。”祝曲祺从包里掏出他的证件还回去,“不然我还是给你转点辛苦费吧,我家狗比较难遛我知道。” 周齐霄笑了,撸了一把狗头:“罐罐挺听话的,哪里难遛了。行了,我该回学校了,下次有需要还可以找我。” 祝曲祺牵着狗,看他从书包侧袋里拿出钥匙解开了自行车锁,一只手握着车把,背对着她摆了摆手。 进了家门,罐罐“哐当”趴到地板上,不闹腾着玩拔河游戏,也不吵着要吃零食,两眼一闭就是睡觉。 要不是鼾声如雷,祝曲祺都怀疑它没气了。 祝曲祺打开支付宝,给谢闻发了一条自己已平安到家的私信,丢开手机,去厨房准备晚饭。 * 隔天去公司后,祝曲祺又给谢闻发了条消息,问他退烧了没有。 祝曲祺收获了一张照片。 拍的是一支体温计。 祝曲祺两根手指划拉屏幕放大细节,看清了水银柱的尽头指示的刻度,三十六度四。 体温总算正常了。祝曲祺松了口气。 “哎哎哎,小祝,你听说了吗?云澜集团的谢总今天来咱们公司。”手臂被轻碰了几下,祝曲祺放下手机,侧过头去,对上赵苒苒那张兴味颇浓的脸,“刚刚黄总把财务总监、法务总监、人事总监、市场总监拉去开会了。” “我知道啊。”祝曲祺说,“前天还是我去机场接的人,我跟你说过了。” “哎呀,这不是重点啦。”赵苒苒手挡在嘴旁,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这位谢总可神秘了,听说人长得特别帅,是不是真的?” 整个秘书办里只有祝曲祺见过谢闻本人,赵苒苒只能找她确认。 说起这个祝曲祺就来劲,她不吝夸赞:“岂止是帅,那张脸简直惊为天人!我发了张谢总的侧脸照给我朋友,我朋友都怀疑是我ai合成的。” “这么夸张?!”赵苒苒没控制住,一下子拔高了音量,反应过来后赶紧捂嘴,含糊道,“等等,你是怎么拥有谢总侧脸照的?” 糟糕,不小心说漏嘴了!祝曲祺抿唇,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件事说来话长…… 祝曲祺沉默不言,赵苒苒正要追问,边上突然站了个人,她及时止了声,抬起眼往上看,撞上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睛:“纪泽,你干吗?吓死人了。” 纪泽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到前面来,手指勾着小纸盒的提手,放到她面前的桌上:“苒姐,你最爱的提拉米苏。” 赵苒苒很意外,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开腔:“你这……啥情况啊?跟小祝一样买刮刮乐中大奖了?” “不是。”纪泽笑了笑,解释了一堆,“我家附近新开了一家甜品店,还挺火的,每天好多人排队,听说还有网红来探店打卡。今早开车路过,刚好没什么人排,门口的小黑板上还写着打折,我就买来给大家尝尝。” 说话的时候,纪泽的目光不时瞥向祝曲祺,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粉色纸盒给她:“这是米香流心巴斯克,你喜欢的。” 祝曲祺扫了一圈,除了她和赵苒苒,别的工位上也有。 赵苒苒眼珠转了转,领会到了纪泽的意图,朝祝曲祺挤眉弄眼。 还看不明白吗? 纪泽这是为了送你小蛋糕,又担心你会拒绝,连带着请了整个办公室的同事。我们都是沾了你的光! “谢了。”赵苒苒冲纪泽一笑,“我就不客气了。” 纪泽只看着祝曲祺,目光一瞬不瞬。 祝曲祺默了默,跟着说了声“谢谢”。其他人都接受了她的好意,她也不好不给面子。 “不客气。”纪泽开心地笑了起来,“你要是喜欢吃,我以后经常给……帮你买。” 闻言,赵苒苒耸了下眉,又对着祝曲祺挤眼睛。 祝曲祺心想,哪还需要她提醒,她早就看出纪泽的心思了,最近是越发明显了。 小酒还说我对感情迟钝呢,我这不是挺敏感的。 纪泽走后,祝曲祺支着下巴叹气,一偏头,竟从玻璃门上看见了谢闻那张清隽的脸,表情沉静、冷漠。 第23章 我从小就没老公 不止谢闻一个人,他身后跟着黄郴,还有华砚的一众高管,个个都比谢闻年长,却簇拥着他。 谢闻驻足,其他人也驻足停留。谢闻侧头望向秘书办,其他人虽不理解,也都跟着往里看。 没瞧出什么名堂。 “谢总?”黄郴率先开口,态度恭恭敬敬,“可是有什么指教?” 黄郴觉得,大概是因为谢总刚来帝都水土不服大病一场,心情受到影响,整个人的气场尤为冷冽,顶着一张冰雪般冷峻的脸,叫人不敢直视。 谢闻敛睫,沉吟了下,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贵公司可有禁止办公室恋情的规定?” 黄郴:“?” 一众高管:“???” 黄郴脑筋转冒烟了也不明白谢闻这话究竟有什么深意,难道“办公室恋情”也是此次考察标准之一? 黄郴思考一番,斟酌着用词,谨慎回答:“那倒没有。”事实上确实没有这项条例,他多有诚意啊,根本不屑撒谎,“我们公司还是非常有人情味儿的,也很人性化。” 谢闻:“那我建议加上这一条。” 黄郴:“……” 完了,答错一题。 * 转眼到了周五,祝曲祺收拾收拾,准备迎接周末。 下班后,她收到小酒的消息:【带上你的故事,出来喝酒,老地方。】 所谓的老地方,是小酒一美女朋友开的酒吧,名字叫“星期三”。祝曲祺第一次去就觉得这是个好名字。 都说过了星期三,不愁星期天。 小鸟不吃香菜:【等我回家遛个狗先。】 浮光入酒:【真是句句话不离你的好大儿。】 祝曲祺遛完狗换身衣服赶去酒吧,小酒已经喝上了,嘴巴咬着吸管,跟隔壁桌的帅哥调笑,眼睛笑得只剩一条缝。 真正的夜生活还未开始,酒吧里不算热闹,卡座稀稀拉拉坐着一些人。头顶灯球旋转,幽蓝的光海水般泼洒下来。 祝曲祺放慢脚步,停在吧台前,唯恐打扰了小酒的好事。反倒是小酒,看见了她,冲她招手:“这里!” 祝曲祺这才迈开步子过去,在她旁边坐下:“先说好,我可没有故事讲给你听,答应赴约纯粹是想来放松一下。” 小酒递来酒单。 祝曲祺点了杯龙舌兰日出,几样小食。 “怎么没有故事啊。”小酒撞了撞她的肩,挑起眉梢,红唇一张一合,吐出两个字,“谢闻。” 祝曲祺扶着额哭笑不得,她就知道小酒要提这个人。 “能说的都跟你说了。”祝曲祺靠着卡座高高的靠背,双臂环胸,侧着脸看她,“他生病那晚过后,我们就没交集了。人家是日理万机的大总裁,哪那么多时间给我这小人物。” 也不对,谢闻生病第二天,他们在公司见过,仅仅是隔着玻璃对视了一眼,并未说上话。 小酒拿开吸管,对着杯口喝了口:“你到底是不是喜欢他?” 祝曲祺被口水呛到,咳了声:“你能别这么直接吗?” 小酒听从她的建议,改换一下说辞:“你对他心动了吗?” 祝曲祺:“……” 祝曲祺掐着她的脸说:“你一个月心动八百回,也没见你怎么样。”她说着,大拇指往外一翻,指着隔壁桌的寸头帅哥,“你刚刚不就对人家放电来着?然后呢?没然后了吧。” 小酒没话说了。 心动很正常,能让她采取行动的却没几个。 正好服务生端来祝曲祺点的酒,还有薯条、蓝鳍金枪鱼塔可、盐酥鸡,坚果。 祝曲祺举起酒杯:“来,碰一个。” 小酒照做。 两杯漂亮的鸡尾酒相碰,祝曲祺拍了张照片,简单修了修图,发到朋友圈。 几口酒下肚,祝曲祺自己倒是提起谢闻了,一边说一边痴笑:“你是没见过他,他那个腿是真长,比我命都长,脖子以下全是腿,像那个鸟。” 小酒:“哪个鸟?” “我想想啊。”祝曲祺撑着脑袋,一字一顿地说出全称,“黑、翅、长、脚、鹬。” 小酒没听说过这种鸟,单从名字里有“长脚”两个字就可见一斑。她去搜了下网图,出来一堆照片。 小酒:“……” 小酒嘴角抽了下:“你的甲方爸爸知道你在背后这么形容他吗?” 这种鸟长得就像长长的两根树棍子上插着身体,走路跟踩高跷似的。 祝曲祺竖起食指晃了晃:“我这是夸他。” “行行行,我相信你是夸他。”小酒说,“那张脸,再搭配那个身材,代了代了。” 祝曲祺深以为然地重重点头:“是吧,你也觉得帅die了。” “我是说,可以代入我写的那些霸总小说男主了!”小酒话锋一转,笑得暧昧,“怪不得你见过他以后一个晚上连着做两个春梦,搁谁谁不臆想。” 祝曲祺皱着眉头“啧”了声,狠狠掐了一把小酒的手臂:“不要再提这个了。” 小酒被掐得吱哇乱叫,捂着手臂搓了搓:“你真下狠手啊。” 祝曲祺捏了根薯条,蘸上蜂蜜芥末酱:“你再说一句我就走了。” “好,我不说了。”小酒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话锋又一转,开启鼓舞模式,“小鸟,要不你试着追一下?” 祝曲祺瞥过去一眼,脸上写着“你要不要听听你在大放什么厥词”。 小酒双手合十,已经开始幻想了:“追上了记得请我近距离围观,我积累一下写作素材,毕竟你俩的初遇就挺有小说氛围的。虽然吧,总裁和秘书的组合总被人诟病,但你们不一样!你们是甲方总裁和乙方秘书啊,一听就好磕,嘿嘿。” 祝曲祺被雷到了:“……真是狗改不了磕cp。” 联想到小酒过去磕的那些cp无一例外全都be了,祝曲祺赶紧给她的乌鸦嘴施加一层好运魔法。 “不过,我祝你这次磕到真的。” 小酒闻言立刻斜乜她一眼,露出奸计得逞的坏笑:“小鸟老师,你终于承认了!” 祝曲祺也不遮掩了,搂着她的肩大放厥词:“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老公,缺的就是这一款。” “穿件衣服吧你!” 小酒笑骂一句,视线倏地一顿,缓缓瞪大眼,定定地看着祝曲祺身后:“小鸟,我怎么觉得那个人长得那么像你给我看的照片?” “什么照片?”祝曲祺一根接一根吃着薯条,眼都没抬,浑不在意。 小酒说:“你的甲方老板。” 第24章 我这就去追他 一根薯条掉在桌上,祝曲祺的手悬在半空,不敢回头,吓得声音都抖了:“你、你别吓我。” 她努力回想刚刚和小酒聊了些什么。 被谢闻听到她就死定了。 “我不知道呀。”小酒事不关己地吃着盐酥鸡,声音含糊,“我又没见过谢闻本人,仅凭一张侧脸照,哪能准确判断?你自己看看是不是。” 祝曲祺一脸生无可恋,扁着嘴,要哭不哭地说:“我不敢。” 小酒捧住她的脸,强行转了个方向。 祝曲祺紧紧闭上眼,只要不睁开就不用面对现实。 “小鸟老师,你争气一点!”小酒鼓励她。 祝曲祺摇头,争气是什么,没听说过。 “好了,不逗你了,我跟你开玩笑的。”小酒语气轻松,笑嘻嘻地说,“你怎么还当真了,也太好骗了。” 祝曲祺怔忪了几秒,提了口气才敢睁眼。 场子热了起来,过道里人来人往,穿衬衫黑马甲的服务生穿梭其中,耳边是重金属摇滚,彩色光束掠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很难看清。 祝曲祺屏着呼吸,目光从那些面孔滑过,每一张都不是谢闻。 他颜值那么顶,堪比建模脸,就算是扔进人山人海里,想要找到也并不困难。祝曲祺找了好久,眼眶都酸了。“ “别找了。”小酒拽了一下她的手臂,拉回她的思绪,“我说了我是逗你玩的,我没看到谢闻。” 祝曲祺呆呆地看着她,几秒后,突然爆发了,圈住她的脖子锁喉:“你个混蛋,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你有那么怕他吗?”小酒边笑边躲。 两个女孩子在卡座里闹作一团,疯够了才双双停下,各自整理仪容。 祝曲祺一口气喝完杯子里剩下的酒,被激将法刺激得热血涌上头,豪气万丈道:“我怕他?我才不怕他。你等着吧,我这就去追他,追到手了吓死你。” 小酒无话可说,比了个大拇指。 祝曲祺挑眉:“怎么,你不信?” 小酒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信,我可太信了。” 你有这个胆子干什么都会成功的。说实话,你这样我都有点害怕了。小酒咬着盐酥鸡,默默地想。 祝曲祺觉得她在撒谎,她根本不信。 “我就要追。”祝曲祺一遍遍强调,“就、要、追!” 小酒耐心告罄,白眼一翻,说:“你跟我说有个屁用,有本事冲去谢闻面前放话啊。” 祝曲祺蔫了,两手捧住脑袋,手指按压太阳穴:“别急,我在制定计划。” “友情提醒一声。”小酒趴在她耳边说,“谢闻是你的甲方老板,不是等待你亮灯的心动男嘉宾。” “甲方老板”四个字如雷一般劈在祝曲祺脑门上,她打了个哆嗦,突然清醒过来:“我宣布,计划取消了。” 小酒:“???” 小酒搞不懂祝曲祺的脑回路:“不是,放弃得这么快吗?不挣扎犹豫一下?” 祝曲祺嚼着薯条,慢悠悠地说:“没办法,我们打工人就是比较现实。” 小酒懒得反驳她,她算什么打工人,当秘书纯属玩票性质,据说是被她爸爸强制塞进华砚的。秘书的外皮一脱,她不就自由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 谢闻盯着那条朋友圈看了好久,认出其中一只手是祝曲祺的,她食指上戴了枚金色素圈。另一只手比她的大了一圈,是男人还是女人? 通知栏弹出一条消息。 梁:【我才知道你来帝都了,要不要出来聚一下?】 谢闻下意识想拒绝,想到那条朋友圈,他改变了主意:【你知道哪家酒吧的名字带了“星期”两个字?】 在那张照片里,桌上压着一张酒单,最上面一行露出了“星期”两个字,剩下的字被酒杯挡住了。 星期几? 梁:【受什么刺激了,你不是不喝酒吗?】 谢闻没回他。 梁:【约酒的话就算了,我明天有病人预约,不能饮酒。】 谢闻:【周末还有预约?】 梁:【我们打工人是这样的:)】 谢闻退出了聊天界面。过了好一会儿,对面似是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遗漏了一个问题,给他解答:【我知道有家酒吧叫“星期三”,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个人建议,你酒量一般,最好不要单独饮酒。】 谢闻在地图上输入“星期三”,显示离他住的酒店十公里。 他对镜整理衬衫领口,拎起沙发靠背上搭着的西装外套,匆匆走出套房,停在电梯前。 * 周六,祝曲祺照样起得很早,带着罐罐在外面多遛了一会儿。 昨晚临睡前给电饭煲预约了煮粥,祝曲祺回到家就能吃上糯糯的八宝粥。她盛出来一碗晾着,煎了一盘饺子,粥刚好入口不烫。 不必急着去上班,祝曲祺慢吞吞地吃着早饭,一边对着平板看剧。 吃过早餐,祝曲祺把碗筷丢进洗碗机,撸起袖子开始做小狗饭。牛肉、鸡胸肉、鸭肉、西兰花、胡萝卜、红薯、南瓜按照配比制作,多余的分装好冻进冰箱里。 眼看到了约定的时间,祝曲祺换上外出的衣服,给罐罐扔了个牛膝骨让它慢慢啃,她拿着车钥匙出门。 昨天晚上和小酒分别时,她说为了给下本书积累素材,准备报个拳击课,已经看好了拳馆,就在她们两个住的小区之间。 小酒软磨硬泡要她陪同,还忽悠她,学点拳击技能,以后遇到紧急情况,比如骚扰、抢劫之类的,还能保护自己。小酒自知这话不好听,自己打了下嘴,补了句,当然了,我希望你永远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祝曲祺心软,再加上周末确实没什么事,便答应了她。 结果呢,她到拳馆等了半天,小酒还没来。她已经迟到四十分钟了! 祝曲祺气不过,在朋友圈里挂了小酒,列出她的罪行。 小鸟不吃香菜:【某人!我就不提名字了!主动约人还放鸽子!强烈谴责!!!】 配上一张拳馆招牌的图片。 小酒最近在为新书做准备,没有连载,八成是睡过头了。祝曲祺决定不等她了,先一个人去上体验课。 她向来是个执行力强的人,一旦决定的事就会立马去做。 祝曲祺咨询了拳馆的工作人员,不一会儿就给她配了个教练,一米八的高个子,身形健硕,对着祝曲祺点头,做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樵风。” “乔峰?”祝曲祺肃然起敬,“那你一定很能打。” 教练:“……” 像是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教练的表情带着点认命的意思,细看,还能找出一丝无奈:“刘海砍樵的樵,风雨的风。” “哦哦。”祝曲祺表露出些许尴尬,笑一笑,“不好意思。” “以前学过拳击吗?” “没有,纯新手,今天是第一次尝试。如果体验还可以,我就考虑报名长期练了。” 教练拿来一双拳击手套递给她,教她穿戴的方式,他自己也戴好了手套,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面门:“来,过来打我。” 祝曲祺:“???” 这、这不太好吧,无冤无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