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改拿分手剧本后[快穿]》
1. 第一个世界
雨季刚结束的海岛天空很蓝,饱和度高得像是剔透的蓝宝石。
容昀枢推开落地窗,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
他走出房间透气,半趴在铁栏杆上看着远处的海平面,顺便打开了虚拟屏幕。
[小说世界:《他、他和他》]
[叙事维护度:80%]
[异常数据:关键剧情偏离,请员工核对剧本,确保当前进度完全符合剧情线。]
容昀枢又看了眼剧本,确定剧本上给出的结局和眼前一模一样。
海岛婚礼,主角是“容昀枢”和江琛。
容昀枢:[系统,你在吗?]
[离线中,有问题请留言。]
容昀枢叹气,看来工作还是不能太靠谱。叙事管理局资源紧张,一个系统当八个用。
像容昀枢这样的新人员工,执行的都是按照剧本演戏的简单任务,通常是整个十人小组分配一个系统。
容昀枢从第一个任务开始就次次成功,系统自然放心他,开了全部权限后几乎没有再上线过。
这下遇到特殊情况,也联络不上系统。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先结婚。指不定结完婚,任务进度条就跳到100%了呢。
他脑子里满是任务,却听到身后响起戏谑的声音。
“新郎要是逃婚,这戏码就精彩了。”
容昀枢转身,看见倚在门框边的俊美青年。
屈凌阳五官精致又不失少年气,在娱乐圈被称为少年系天花板,这样好看的皮囊,偏偏长了张淬毒的嘴。
“热搜标题我都想好了,”他一步步逼近,“豪门婚礼新郎失踪,未婚夫竟只是替身。”
屈凌阳笑起来的时候,虎牙若隐若现,显得更加可恶几分。
“江琛的婚礼,我本来一点兴趣都没有,当伴郎这种事无聊得很。没想到啊,居然能吃这么个大瓜,只值回票价了。”
屈凌阳是江琛的发小,向来看容昀枢不顺眼,即使在这种日子,他说出口的话依旧阴阳怪气。
容昀枢没吭声。
他上前几步,手撑在栏杆上,弯腰凑到容昀枢耳边,“昨天晚上,我看到江琛和童书言在沙滩上散步,你的新郎要跑了。”
屈凌阳很高,超过一米八五,肩宽腿长,凑过来的时候压迫感十足。
容昀枢偏头避开耳侧的温热吐息,“他会回来的。”
“童书言可是他藏在心底的白月光,一起长大,又是初恋,”屈凌阳嗤笑道,“你才认识江琛几年?哪来的自信?”
屈凌阳是个富二代,但对生意上的事情不感兴趣。他喜欢音乐有天赋,很快就红透半边天。
他家的产业有涉及娱乐圈,自然不需要像其他明星那样谨言慎行。在资本的运作之下,嘴毒说话直反倒成为个人特色。
他在面对厌恶的人时,更是把这种个人特色体现得淋漓尽致。
容昀枢知道越是回应,屈凌阳越是得寸进尺,索性沉默以对。没想到,沉默没有让屈凌阳闭嘴,反而让他得寸进尺。
“要不,我委屈一下,替江琛上场?临时换新郎,怎么样?”
“不行的,结婚是很认真的事。”
容昀枢直接拒绝。其实主要是剧本不允许,屈凌阳在剧本里不过是男主角江琛的朋友,又不是男主角,担不起结婚这种重要戏份。
再说了,屈凌阳的目的不过是戏弄他而已。
果然,屈凌阳冷笑一声,掏出手机塞到容昀枢眼皮底下。
“切,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也就是可怜你才提醒你,你没看到这朋友圈?”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照片内容是月光下的沙滩,两行脚印并行一段,随后分开。
文案只有三个字:我和他。
发朋友圈的人是童书言,浪漫又文艺,符合他钢琴家的人设。
容昀枢带着几分不解,问:“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江琛已经选择了我。作为他的朋友,不该祝福我们吗?”
“讨厌?”屈凌阳愣住,又勾起唇角笑了一下,“是啊,看见你我就烦。”
“码头有快艇。”容昀枢平静提议,“不想看我得话,现在走能赶上今天最晚的航班。”
“你!”
屈凌阳又上前一步,这次双手撑在栏杆上。
容昀枢下意识往后一缩,后腰撞在栏杆上。
这是恼羞成怒要打人了?可他只是提出合理性建议,不想看一个人,最好的解决方法不是直接离开吗?
“没见过你这么恋爱脑的,是看不出这两人旧情难忘吗?识趣退出才是。”
“他会回来的,他爱我。”
标准的恋爱脑发言,正是屈凌阳最烦的调调。可他看着容昀枢的睫毛微微颤动,那股无名火又滋啦一声被浇灭。
屈凌阳撑在栏杆上的手指骤然收紧,错开视线时又看到容昀枢颈侧的落着不知道从那飘来的花瓣。
他下意识伸手过去,“你别动。”
容昀枢屏住呼吸,看着屈凌阳抬手靠近他的脖子,担心对方想掐死自己。
如果真要动手的话,他就直接踹一脚,崩点人设也可以用惊慌失措来圆过去。
滴——
外面响起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悄悄探头,想要看看走进来的人是谁。
可惜屈凌阳肩膀太宽,几乎完全挡住他的视线。容昀枢费尽全力也只能看到个隐约的身形。
是江琛没错。
他精神一振,扬声道:“江琛!你终于回来了。”
他的任务还是有救的,没出问题!
屈凌阳回头一看,“江琅?你不是比赛去了吗?”
江琅?怎么会是江琅?算了,也行。
“江琅,帮我拉开他。”
江琅走过来,二话不说就抓着屈凌阳的肩膀把人拉开。
“屈凌阳,你助理在外面找你。”
“啧。”屈凌阳不耐烦地扒拉了一下头发,还是走了出去。
容昀枢这才得以脱困,在梳妆台旁坐下,长吁一口气。
不用自己动手崩人设,真是最好不过。
江琅跟了过来,垂下眼睛盯着他,问:“你们在干什么?”
语气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质问。
容昀枢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也是。
江琅讨厌他,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江琅是江琛的双胞胎弟弟,但长相只有六成相似,加之性格和穿着打扮截然不同,不会有人把两人搞混。
容昀枢却认错过。
他那时不知道江琛有个双胞胎弟弟。江琛和江琅长得不算太像,背影却几乎一模一样。
容昀枢第一次去江家,就拍着江琅的肩膀喊出了江琛的名字。
当时气氛很僵硬,这种僵硬感持续到现在,每一次江琅出现的时候。
容昀枢小声回答:“在等江琛。”
“江琛呢?”江琅问。
“他说临时有事,会在仪式前赶回来。”
“脾气还真好。”
江琅嗤笑一声,不坐下也不离开,就这么抱着手靠在墙旁。
他的目光带着种野兽捕猎前对猎物的审视,令人发怵。
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理解容昀枢的恋爱脑,也包括屈凌阳和江琅。
江琛的初恋是童书言。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中学时成为互相的春心萌动,告白之后顺利在一起。高三时童书言家中出事,远走A国。
江琛和他的感情无疾而终。屈凌阳朋友看在眼中,大概也为两人遗憾。
容昀枢是在两人分手后出现的,倒追江琛数年,从大一追到毕业,水滴石穿,成为了江琛的恋人。
两人感情稳定,顺利走到了结婚这一步。订婚后,童书言回国了。
江琛其实一直没能忘记前任,道德感和责任心约束着他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但毕竟是热烈爱过的人,加之圈子重叠,两人总是能相遇,总是能产生交集。
容昀枢选择了包容,不管江琛和童书言如何暧昧,他通通包容,即便有时因此事争执,也会简简单单被一份礼物哄好。
他成为众所周知的恋爱脑,恋爱脑到连江琛的朋友们都不理解的那种。起初,江琛的朋友以为他是为了钱,后来发现他没有目的,只是纯粹的恋爱脑。
容昀枢当然有目的,为了工作,恋爱脑不过是剧本人设而已。
他已经完成了99个剧情维护任务,晋级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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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走了九十九步。
只要顺利完成这场婚礼,他就能从叙事维护者升级为位面监察者,不必再被剧本禁锢。
想去哪个小世界,就去哪个小世界。
容昀枢一边畅想着未来,一边不停给江琛发消息催人回来。
江琅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容昀枢身上。
海岛阳光热烈,落到他身上时却似乎朦胧了几分,整个人像是被笼罩在晨雾之中,连睫毛落在脸上的影子都完美得像幅画。
可惜,容昀枢只是低头看着手机,对周遭的一切毫不在意。
此时,江琅有些痛恨自己的视力,为什么能如此清晰地看到容昀枢的手机屏幕。
容:[江琛,怎么一早你就不见人影,昨晚没回来吗?]
容:[时间差不多了,我已经准备好了。]
容:[屈凌阳说,你昨天和童书言出去了,没关系的,我在等你。]
江琅越看越烦躁,忍不住问:“都这样,你还准备结婚?”
容昀枢抬头看过来。眼尾褶皱处晕开的薄红如工笔勾描,眼神中带着几分茫然。他瞳孔的颜色也很深,有种小动物的无辜感。
“啊?什么?江琅?”
容昀枢起身,在江琅眼前晃了晃手。
江琅猛地后退,狼狈撞到身后的桌子,语气生硬地说:“这婚没什么好结的。”
屈凌阳恰好又推门走进来,接着江琅的话就说了下去。
“是没什么好结的,人是不会回来了,你现在就一个选择,换个人先混过去,我吃点亏,反正你也没有别的选择——”
他视线在江琅身上一扫,“要不,江琅也行,虽然他们双胞胎不是很像,化化妆也能糊弄过去。”
“你胡说八道什么。”江琅冷声打断,转身离开。
砰——
关门的声音很大,带着怒火的余韵。
“他还是这么讨厌我啊。”容昀枢叹了口气。
明明江琅不像江琛其他的朋友那样,觉得他的出现破坏了一段完美爱情,可每次见面都气氛僵硬。
或许有些人天生就气场不和,无所谓,不影响任务。
“讨厌?的确。”屈凌阳挑眉笑了一下,“看来,只有我能帮你了。”
容昀枢瞥了他一眼,懒得说话。
他觉得屈凌阳有病。
屈凌阳却不是那种别人不搭理就会打退堂鼓的性格。
嘴欠得像只二哈,这是他的粉丝对屈凌阳的评价。哈士奇的精神大抵上是可以为了找乐子,破坏能看到的一切。
屈凌阳上前一步,略带少年稚气的脸,此时满是侵略意味,“容昀枢,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我……”
容昀枢垂下眼睛看似逃避,脑中却在飞速翻阅剧本。
这种情况下,到底怎么应对才不会崩人设啊。
找来找去,他都找不到可以应对这一幕的台词。
不光没有台词,剧本中的屈凌阳和江琅根本就没在婚礼上出现。
这种细节方面的差异,容昀枢在新手时期问过系统应该怎么处理。
系统表示,毕竟这些小世界已经开始慢慢成为真实世界,那些剧本中着墨不多的人,自然会有自己的意识,自己的行为。
总之,小小的偏差是允许存在的。
看来,只能套用恋爱脑公式了。
容昀枢:“我只喜欢他。不喜欢你。”
屈凌阳肉眼可见地生气了,翘起的唇角顿时拉平,“容昀枢,你这个人!”
“容昀枢,准备好了吗?”
这一次,把他解救出来的是江琛,婚礼和结局的绝对主角。
“江琛!”
容昀枢一矮身,从屈凌阳的手臂下钻出去,径直扑向刚刚进门的江琛。
“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关门的瞬间,容昀枢眼角余光扫过愣在原地的屈凌阳,仿佛看到一只被踹了一脚的哈士奇,委屈又狼狈地站在原地。
[异常数据警告:检测到剧情偏移,滋——,请及时修正。]
[系统?]
还是没有回应。
算了,还是先去婚礼现场,只要赶紧结婚,剧情偏移就追不上他完成任务的速度。
2. 第一个世界
太阳将要沉入海天交接处,温度降了下来,正适合举行婚礼。沙滩旁的大草坪上,布置着鲜花拱门,红毯两侧堆满空运过来的白色玫瑰。
婚礼策划公司布置的现场完美复现了江琛的要求,他却没有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装饰。
江琛眼中只有两个人:穿过拱门走来的容昀枢,站在角落的童书言。
这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人走进他的生命,另一人却即将彻底退场。
江琛的视线,扫过停在面前的容昀枢,又停留在远处的童书言身上。
他已经做出选择,选择了代表安稳的容昀枢。那是江琛规划中的未来,符合他曾经对生活的一切规划。
可看着孤身一人的童书言,江琛又开始怀疑他的选择是否正确。
童书言是他最热烈的年少,代表着那段不顾一切爱一个人的过去。
遇见某个人之后,余生都成了将就。只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最终携手白头的往往不是最爱,而是最合适。
再见,我的少年。
江琛垂下眼睛,不再看童书言,而是向容昀枢伸出手。
他会走向计划中平淡安稳的未来,许下承诺后便不会背叛。只是或许会在夜深人静时,怀念那段最为柔软的记忆和热烈爱过的少年。
江琛取过戒指,细细摩挲过戒指上点缀的稀碎钻石。
这是他年少时亲手画的设计稿。画设计图时,他心中想的是童书言,如今却要戴在另一人的无名指上。
世事无常。
他垂眸,缓缓将戒指推入。
容昀枢凝视着他眼中的深情,唇角微扬。
多么动人的爱情,多么完美的杀青戏码。
升职,我来了!
怀着对美好生活的期待,容昀枢一脸幸福地抬头看着江琛,余光瞥见侧后方的屈凌阳和江琅。
屈凌阳翻了个白眼,江琅面无表情,两人脸上都没有半丝祝福。
反正也是不重要的角色,阻止不了任务的完成。
容昀枢垂眼看向自己的手指,就在戒指快要完全套到指根的时候,周遭的一切停了下来,连海风都凝滞在空中。
[宿主不好了!检测结局与原作不符合,小世界能量紊乱,剧情维护任务判定失败!]
失联这么久的系统,居然一上线就开始说胡话了。
容昀枢:[剧本的结局就是“容昀枢”和江琛结婚,我刚刚才确认过了。]
系统:[剧情编织部给你的剧本是基于小说文案和已存在章节推导而成,不久之前原作者突然出现填坑了,真实结局和文案不符,现将作者续写版本纲要传输给你。]
容昀枢几眼看完纲要,发现作者续写的结局和编织部根据文案推导的结局截然相反。
他拿到的剧本结局是“容昀枢”和江琛结婚,而作者续写的结局却是童书言和江琛结婚。
怪不得任务进度会一直卡在80%,迟迟不见动弹。
容昀枢:[所以现在怎么办?]
系统:[原剧本作废,请用户自行发挥。]
容昀枢:[我就是个新人,哪里知道怎么自由发挥啊,干脆先按原剧本结婚,之后再想办法离婚算了。]
系统:[不行,原作者意志和结局冲突会导致小世界能量循环受阻,最终崩塌无法成为真实世界。]
容昀枢、系统和小说作者都属于更高维度的存在,小世界崩塌虽不影响生命安全,但会影响他的绩效考核。
入职以来,容昀枢做过不少和这个作者有关的剧情维护任务。
这作者的小说世界的维护任务报酬高,但一般都挂在任务发布界面无人问津。
主要是这个作者以“喂屎”闻名,曾有员工捏着鼻子做过一个任务,完成后去心理辅导部门待了一个月才再次回到工作岗位。
从那之后,就没什么人愿意接这系列任务了。
容昀枢就不一样了,他情绪极其稳定,对于喂屎情节接受良好,做任务时几乎完全不会让“喂屎”剧情影响到心情。
可没想到,这个作者居然还能诈尸填坑?
这可大大影响到容昀枢的心情了。
容昀枢:[崩就崩了,反正不是我的责任。]
系统:[叙事维护员001!你可是从999号一路爬到001了,眼看着就要晋级位面监察官了,怎么能功亏一篑!]
[小世界都要崩了,我一个小小的叙事维护员能怎么办?]
系统:[那你按新的结局演,不用完全照搬细节,反正不结婚就行,我这边先上报特殊通道。]
容昀枢无动于衷,直到系统亮出杀手锏。
[主脑特批来了,补完漏洞可直接晋升一级位面监察官!]
一级位面监察官,那可是能自由穿梭各位面的存在!完全不用受该死的剧本的约束。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拼了!
容昀枢干劲十足地说:[那我现场分个手?]
系统:[可以试试,这事情本来责任就不在你,主脑给了额外权限。你只需要记住一条原则,别崩人设。]
得到系统保证,容昀枢放下心来。
很好,只要不崩人设,然后分手,他怎么操作都可以。
[系统,关掉时停。]
时间重新流动,江琛继续坚定地给容昀枢的无名指套入戒指。
容昀枢却屈起手指,阻止戒指完全套入。
“怎么了?”江琛愣了一下,问道。
容昀枢抽回手,利落地退下戒指。
“戒指是为童书言设计的吧,我不适合。”
江琛:“你在说什么?”
容昀枢轻轻笑了一下,“其实我看过那张设计图,上面写着童书言的名字。”
他温柔坚定地抓过江琛的手,把戒指塞了过去。
江琛下意识攥住他的手腕,“我和童书言已经过去了,他只是以朋友身份出席。”
“朋友?什么样的朋友会在结婚前夕彻夜谈心?”容昀枢眼眶泛红,声音颤抖,“我知道你从来没有忘记过他,戴戒指的那几秒,你想的是谁?”
江琛手指微松,“容昀枢……”
“是童书言,对吗?”容昀枢难堪地别过脸。
他演得情真意切,准确来说,不算是演。
叙事维护者为了任务,会从出生那刻起就被投放进小世界,所经历过的都是真实的。
真实的经历,才会有真实的情绪。
正因如此,叙事维护员需要定时进行心理疏导,排解来自任务中的情绪垃圾。
容昀枢天生情感充沛,能完全沉浸给类剧本之中。
此时他给出的情绪,也来自于真实的情感反馈。
但也仅此而已。
没人会永远困在一本小说里。对他而言,每个任务对象都是一本书,读的时候专心致志,读完便是读完了。
江琛这本书,此时也翻到最后一页。
容昀枢认真地看着江琛,细细描摹过他那张英俊的脸。
作为小说主角,江琛的相貌气质都是顶尖的,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心情好,工作时也不觉得是种折磨。
江琛总是冷淡的眼神在此时柔和下来,还带着几分不知所措,倒是很像记忆中那个让容昀枢心动的少年。
容昀枢心中的倦怠感一扫而空,情感如潮水般涌来,那一滴含了许久的泪适时滚落。
“我想看到你幸福,不想你的余生都在将就中度过,去吧,把戒指给真正想给的人。”
教科书级恋爱脑就该如此,这样的表现绝对不会崩人设。
临时加的任务倒也简单,升职,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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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要来了吧!
容昀枢后退一步,准备退场,把舞台让给江琛和童书言这对真正的主角。
“容昀枢!我已经决定放下过去,你对我来说,不是将就。”
容昀枢猛地抬头,脱口而出:"啊?"
江琛以为他不信,解释道:“我昨晚去见童书言,只是和过去告别,我和你不是将就,是新生……”
容昀枢愣愣被拉了回去,看着江琛牵起他的手。
“戒指不是专为童书言设计,是为将来和我携手一生的人。”他停顿一下,再次试图给容昀枢戴上戒指,“戒指内侧刻的是你我名字缩写和初遇日期。”
不行!
戴上戒指任务就完了。
容昀枢猛然惊醒,再次屈指,“不,我不信。我们分手。”
江琛:"容昀枢,你怎么了?"
“容昀枢,你终于清醒了?不恋爱脑了?太好了!”这是屈凌阳的声音。
“我可以开快艇送你去机场。”这是江琅的声音。
系统警报同时响起。
[容昀枢!不好了,你被判定为人设崩塌!错误报告如下——]
[角色“容昀枢”:重度恋爱脑。错误行为:在江琛表白后仍坚持分手,不符合行为逻辑。判定:人设崩塌。]
人设崩塌?
容昀枢目瞪口呆,一片混乱中,他在意的只有这四个字。
人设崩塌会引发剧情人物对世界真实性的怀疑,从而导致本就脆弱的小世界能量循环瞬间崩塌。
对叙事维护员而言,“人设崩塌”的工作失误会被永久记录在案,晋升之路变得难上加难。
[系统!这是你的锅,我说分手,你说没问题的。我完全是按照你的剧本执行任务,现在判定我人设崩塌,我不服!]
然而,警报声持续不断。
[警告,警告,人设崩塌,剧情人物偏离轨道,小世界能量出现异常,崩塌可能性突破警戒值!60%——70%——80%——]
容昀枢此时也顾不上甩锅,立刻找出应对措施。
[系统!立刻向因果观测塔申请启动格式化协议,重置时间线。]
系统:[已加急上报操作日志,等待批复中。]
容昀枢心急如焚地等待系统回复,同时还得应付几个麻烦人物。
“容昀枢,为什么要分手?你不是从来都最信任我的吗?”
江琛攥得他手腕生疼。
屈凌阳抓住他另一只手,连声说:“真要分手?那就不要回头。看童书言多高兴,成全他们吧。”
容昀枢:“……”
他觉得很吵,更不懂屈凌阳兴奋什么。或许是二哈就是如此,唯恐天下不乱。
“哥,冷静。凌阳,松手。”
一股力道从旁而来,直接推开江琛和屈凌阳,拉着容昀枢就往另一个方向急步离开。
来人动作太快,在场几人都没反应过来。
“江琅?”
“江琅!”
整个婚礼现场一片混乱,嘈杂的声音混杂着系统警报声,让容昀枢整个人如同踩在云雾之中,晕头转向的。
容昀枢跟着走了好几步,才意识到带他离开的人是江琅。
“你带我去哪?”
江琅:“离开。”
“啊?为什么?”容昀枢不解。以江琅怕麻烦的性格,怎会卷入这场闹剧?更何况他还讨厌自己。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想离开,我一直都……”
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
[批复收到!格式化协议启动!时间将回溯至关键剧情点。]
[3——2——1]
一片白光之中,容昀枢没能听到江琅后半句话。
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世界化作一条数据流长河,缓缓逆流而回。
3. 第一个世界
容昀枢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廊桥上,看起来刚从飞机上走下来。
他下意识继续往前走,一边在脑中问。
[系统?现在是什么时间?]
[滴——充能中,暂时无法查询。]
容昀枢并不意外,格式化虽然好用,但太过耗能。估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系统都只能当个陪聊的吉祥物了。
不碍事。
他已经习惯没有系统辅助,毕竟系统的各种功能都要使用积分。
恰好,他捏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一下,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顾医生:[抱歉,临时有事,今晚的预约可以取消吗?]
[好的,那我们再约时间。]
他回完消息,顺手点开其他未读消息。
江琛:[今晚聚会,已安排司机接你。]
原来是这天。
童书言回国,江琛的内心动摇开始的那天。
江琛和容昀枢的感情中,童书言始终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经典的红白玫瑰,狗血二选一。
江琛从不隐瞒童书言的存在,连他回国的消息都坦然相告。
遵循恋爱脑人设,曾经的容昀枢自然是乖乖回家,自己吃饭,没有任何多余剧情。
当然,这也是剧本安排——这场重逢本就没他的戏份。
[系统,作者改过结局后的剧本呢?我需要详细的版本。]
系统:[没有具体剧本,任务的原则只有一个,不崩人设的前提下分手。]
[什么?没有剧本,那我接下来做什么?以前都是严格按照剧本演的。]
系统:[自由发挥吧,记住不要崩人设就行。]
自由?
陌生的概念,容昀枢自有记忆起就是叙事管理局的员工。
短暂的新人培训后,他被投放到小世界中开始剧情维护任务。虽然都是陌生的世界,但按照剧本行动,他适应得很快。
只是剧本约束太多,像戴着镣铐舞蹈,很累。
夜深人静时,容昀枢也偷偷畅想过可以自由行动的日子,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他身无分文的乞丐,被天降横财砸得晕乎乎的,不知所措。
[自由发挥?我不会啊。]
系统沉默片刻,[你不是已经自由发挥过了吗?]
容昀枢有些迷茫:[你说的是什么?]
[顾宥白,剧本中没有这个角色。]
[啊,你说顾医生啊,找个心理咨询师也算自由发挥?]
系统:[按照剧本,容昀枢的社交圈极小,除了咖啡厅就只有江琛。而且,你和顾医生的联系很频繁。]
容昀枢:[我以为这是角色合理化的必要补充。]
叙事管理局的初级员工,名为叙事维护员,负责扮演小说重要角色,粘合剧情逻辑,引导能量顺利运转。
二级维护员的干涉权限为±3.5%,可以做必要合理化调整。
系统:[看心理医生算什么必要调整?]
[这个作者的角色都缺乏行动逻辑,你看“容昀枢”这个角色,明明江琛对他冷淡得和合作伙伴没什么区别,还能坚信他们之间存在爱情,那我只能借助沉浸式入梦功能找角色感觉了。]
舱门打开,容昀枢的行李只有一个背包,随身携带。他拎起背包,一边走一边继续在脑中和系统对话。
[我给自己造的梦中,江琛很爱“容昀枢”,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好像出了点毛病,就去找了心理医生。]
系统:[好吧,是我的锅,没警告你沉浸式入梦功能使用次数不能太多。你诊断出来是什么问题?]
容昀枢:[被爱妄想症。无视事实,坚信江琛深爱我,甚至在幻想中美化了我们之间的过去。]
系统:[倒也合理,这样你只需要“痊愈”,分手也不崩人设。]
基于角色设定的心理病症对于叙事管理局的员工来说,不算太大问题。脱离小世界后会进行情感抽离,心理病症大多会痊愈。
[只要找到病好的合理原因吗,那我是不是可以想认识谁就认识谁,想去哪就去哪?]
系统震惊:[你在之前的小世界,没做过这些?]
容昀枢:[新人培训课里,说过要严格按照剧本执行,超出剧本的角色我尽量不接触,超出剧本的场景我也尽量不去。]
系统:[你任务完成率高,我还以为你知道各种潜规则呢,其实在剧本没有提及的地方摸鱼也是允许的,只要不被相关角色发现就可以。]
容昀枢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他小心翼翼地问:[那我就……只要不崩人设,能顺利分手,其他时候想干什么都行?]
系统:[尽管放手去做,有我在呢!]“
容昀枢:[我还没试过这种做任务的风格,把握不好分寸,你可以在必要时候提醒我。]
[没问题。]
**
机场地面停车场。
江琅正在接电话,眉骨投下的阴影掩去漫不经心的眼神。
江琅身下倚靠着重型摩托从外形到性能都透着冷硬的机械美学,后座位置却绑着一束蓝色桔梗花,在金属光泽中显得格外柔软。
他右手把玩着一只银色打火机,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手背的青筋交错蔓延到小臂,没入挽起的衣袖中。
江琅不抽烟,但这个打火机却从不离身。
“妈?”
“江琅,今天言言回国,你也回家吃饭?”
“说了还在A城训练,童书言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全家列队欢迎不成?”
“你这孩子,和言言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怎么就不能提前两天回来呢?”
“没必要。”江琅声音低沉,“和他关系好的是哥。”
银色打火机在指间翻转,打火机的银黑雕花外壳磨损严重,一看就被人时时握在掌心摩挲。
江琅垂眼,看着打火机外壳上已经不明显的刻字——江。
打火机是容昀枢给江琛二十五岁的生日礼物,上面的花纹和刻字都是他设计和雕刻的。
但那年江琛刚好决定戒烟,打火机就连同精美的包装一起被容昀枢扔进了咖啡店门外的垃圾桶。
扔进垃圾桶的东西,他江琅居然如获至宝地偷偷捡了回来,真是可笑。
江琅愈发烦躁,听着母亲开始絮叨那些童书言童年时的回忆,又穿过跳动的火焰恍惚间看到某人的影子。
运动手环轻轻震动一下,提醒着时间差不多了。
“妈,我还有事。”他挂断电话,拿过后座的花束,朝接机口走去。
明明无人在意,也无人知晓,江琅也不允许自己迟到。
他躲在巨大的立柱后,看着容昀枢背着双肩包从到达口走出,径直走向出租车通道。
[外面堵车,我骑摩托送你回去吧。]
这一句反复在心中演练过的话,或许永远不会有说出口的机会。
手机再次响起,江琅烦躁挂断。
再抬眼时,容昀枢的身影已然消失。他下意识上前想追,却忽然嗅到一缕熟悉的气息。
清冽的味道在鼻尖缠绕,很淡,几乎只是擦着肌肤掠过。
第一次闻到这味道是在家里。
他刚从国外回家,被人从后面拍了下肩膀。
比转身更快反应过来的是嗅觉——那股清冽的幽香,让江琅在往后无数个午夜梦回时反复回味。
然后是声音。
“江琛?”
江琅和江琛长得不像双胞胎,身形却极为相似,也不怪陌生人认错。然后,他转身,第一次见到了容昀枢。
而此刻,江琅又听到了这个声音。
熟悉又陌生。
“江琅?”
这次,对方没有喊错名字。
江琅的身体比大脑更快,抬手虚虚拢了一下撞进怀里那人的腰。
***
几分钟前。
容昀枢得到系统的保证,脑子里都是后续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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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行动啊,先做什么呢?
那就接触几个新朋友好了,容昀枢愉快地想。
重度恋爱脑不可能主动提出分手,一旦提出,便是崩人设,只能借助外力。被爱妄想症会突然好转,肯定需要刺激。
江琛的那些朋友,比如屈凌阳,比如江琅,似乎都看他不顺眼。原因自然是江琛的冷淡,所有人都觉得容昀枢不过是个小玩意儿。
容昀枢边走边翻看与江琛的聊天记录。
满屏都是他单方面的分享,江琛的回复寥寥无几。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模式。
江琛性格内敛淡漠是公认的,但容昀枢见过他热烈执拗的样子。
高中时期,他和童书言相恋的那两年。
快速浏览完对话,容昀枢点开顾医生的聊天窗口。
[顾医生,你之前说过的清醒认知,应该怎么做?]
顾宥白:[你做得很好,愿意提问是很积极的心态。不用太着急,建议先接触他认识时间比较长的朋友。]
很好。
有了医生的专业建议,行动就更合乎人设了。
容昀枢收起手机,果断转身。
系统:[你准备做什么?我记得原来的剧本,你是直接回家了。]
容昀枢:[当然是直面刺激源,开启治病第一步。]
对于“容昀枢”的被爱妄想症而言,童书言就是最大刺激源。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一提起这个名字,向来冷淡的江琛总是会出神。
嗯,童书言的航班好像也是在差不多的时间到的,在哪个接机口来着?
“!”
巨大的装饰柱完全遮挡住视线,再加上容昀枢心不在焉,一转身就撞进某人怀中。
那人反应很奇怪。
说反应慢,却在相撞瞬间,抬举高了手中花束;说快,却没能避开,任凭容昀枢撞上。
容昀枢触不及防之下,被撞得有些发晕。好在江琅虽然讨厌他,却还是很有绅士风度地扶了一把。
只是不知为什么,他站稳后,江琅迟迟没有松手。
“江琅?”容昀枢抬头,却看见江琅的视线停留在到达口的地方,似乎心不在焉。
他也是来接人的?
容昀枢轻轻一挣,却发现揽在自己腰间的力道还挺大。
“看那边。”
“啧啧啧,小情侣感情真好。”
不远处传来的议论声钻进他的耳朵。
糟糕,人设!他也顾不上礼貌问题,猛地往后大退一步。
江琅的手还凝滞在半空中,视线迟疑地移到容昀枢身上,“容昀枢?你怎么在这里?”
他垂下手,手指轻轻蜷了一下,随后插进口袋。
这是以为他跟踪江琛来的?
容昀枢没反驳,只问:“你也来接童书言?”
童书言家和江家是邻居,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的情分自然不是他这种外来者能比拟的。
即便是江琅桀骜叛逆,向来不太听江家父母的管束,出于情分来接机也正常。
“不,”江琅停顿一下,“嗯。”
容昀枢笑了笑,声音低且柔软。
“我刚从外地回来,看打车软件排队一百多人,想着江琛也在这边,能一起回去。”
借口拙劣,活脱脱一个想窥探男友初恋的恋爱脑。
“走。”江琅的回答干净利落,透露着不想多说话的冷淡。
容昀枢正要迈步,肩头忽然一轻,背包被拿走。
“诶,我的包……”
话未说完,容昀枢就见江琅背着他的包大步走向贵宾接机区,他只能快步跟了上去。
机场的人很多,江琅却始终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那束花,生怕花束被碰掉一片花瓣。
容昀枢喜欢花。
咖啡店里每日都会订购鲜花装饰,他对各种花语也有几分了解。
桔梗花的花语是无望的爱。
想到这里,容昀枢心中生出个猜想来。
难道江琅喜欢童书言?
4. 第一个世界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大家好。我们很高兴地通知您,由弗仑萨本站的寰宇国际航空GA815次航班已安全降落……”
听到广播后,江琛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航班到达时间比预计的晚了一会,加上提取行李的时间,还需要再等十分钟左右。
他拿出手机,回了几条工作信息后,又想起在出差的容昀枢来。
容昀枢的航班在两小时后到,他按照两人之间的习惯安排了司机接机,并知会了一声。
没有回复。
江琛微微皱眉,手指滑了一会才找到容昀枢的聊天框。
他没有把容昀枢的聊天框置顶,但信息发得频繁,每次点开软件的时候,都在最上面。
几乎从来没有过这种需要找聊天框的情况出现。
聊天框里,大多都是容昀枢单方面的分享。
容昀枢:[今天早上吃了云省的饵丝,酸酸辣辣的,很特别,下次想和你一起来试试。]
容昀枢:[这里的云,离得很近,好看。]
容昀枢:[云.jpg]
江琛:[开会,在忙。]
容昀枢:[今天看的咖啡豆不错,考虑长期合作。]
容昀枢:[这家豆农人太热情了,非要留我吃饭,我推辞好久才跑出来。]
江琛:[你决定就行。]
最后一条是江琛两小时前发的,没有回复。
难道是生气了?可他们之间向来都是这种相处模式。江琛工作忙,容昀枢足够善解人意,从来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情生气。
这是江琛想要的感情。
他不想再经历初恋那样的感情,把生活搞得一团混乱,无法自控。
如果容昀枢需要这样的恋爱,江琛觉得他们就不适合继续下去……
那是?
江琛抬眼时,看到两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江琅?昀枢?你们怎么在这里?”
容昀枢走在江琅后面,视线几乎完全被遮挡,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才看到江琛。
江琛站在接机口,穿着深灰色戗驳领西装搭配限量款腕表,无趣的工作装。唯一亮眼的颜色,就是袖口那对孔雀石袖扣。
袖扣的银色部分,已经有了磨损的痕迹,完全不符合江琛讲究的性格。他会时常戴这对袖扣的原因很简单,童书言送的。
容昀枢瞬间调整好表情,快步走过去,“我改签了航班,想给你个惊喜。”
“改签怎么没跟我说?”江琛的语气冷淡,“待会我可能会有点忙,顾不上你。”
“哦。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好几天没见面了。”
江琛垂眼看他,容昀枢恰在此刻抬眼。
容昀枢天生瞳色极深,映着机场顶棚的冷光,有种让人想要碰触的冲动。
江琛呼吸一滞,手指微蜷,压抑住莫名的冲动。公共场所不适合表现亲密,更何况江琅还在场。
他能表现出来的是沉默着向接机口走了几步,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这个突兀的举动,让本就不算愉快的气氛愈发僵硬。
江琛不说话了,专注看着到达口等人。
容昀枢知道自己的出现打乱了计划,江琛并不想看到他。
作为恋爱脑,此刻应该识趣离开;但作为“病情好转”的恋爱脑,他假装看不懂江琛的脸色。
反正有江琅在,江琛这种体面人是做不出赶人这种事情的。
“难得看你这么有耐心接机。”江琅略带讽刺的声音响起。
江琛转头,视线落在江琅怀里的那束蓝色桔梗花上。
“江琅,你不是说过两天才回来?”
“一样,改签了。”
“你手上的花?”
“接机当然要带花。”
江琛:“言言他花粉过敏,你不记得了?”
“忘了。”
江琅上前两步,把花塞到了容昀枢怀里。
“啊?”
“花太碍事,你拿着。”
容昀枢看向江琛,带着几分求助。
江琛却似乎没有读懂他的眼神,只是移开视线,继续专注地盯着接机口看。
“拿着。”江琅又说。
容昀枢对上江琅堪称凶狠的眼神,默默把那句“碍事的话你可以把背包还给我”咽了回去。
多说多错。
万一把江琅气跑了,江琛说不定要不顾脸面赶人,免得打扰他和童书言的久别重逢。
小不忍则乱大谋,算了,一束花而已。
现在最重要的是看一眼童书言,顺理成章地受到刺激,给治病一个符合人设和逻辑的理由。
他心不在焉的接过花,手指不经意间,抓住了江琅没来得及收回的手。
容昀枢一愣,“啊,不好意思。江琅?”
江琅像是受到惊吓,猛地缩手,甚至还夸张地后退一步。
“谢谢。”
容昀枢低头嗅了嗅怀里的花,借此掩饰嘴角兴致盎然的笑容。
碰下手反应就这么大,这是为童书言守身如玉?
可惜小说的主角的是江琛和童书言,江琅再深情也只能在待会得到一个礼节性的拥抱。
他浑然不知自己此刻的笑容,没有引起正牌男友的注意,反而被阴影中的窥探者如获至宝地收至心间。
他果然喜欢花。
江琅想。
“昀枢,过来。”江琛忽然开口。
容昀枢顺从地抱着花束走向江琛,再次与江琅擦肩而过。
江琛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没松开,又见容昀枢猛地停了下来。
“啊,我的衣服。”
江琅的袖子上的装饰扣环不知何时缠住了容昀枢的针织外套。两人拉扯间,容昀枢踉跄半步,后背撞上江琅胸口。
“别动,衣服扯坏了。”
江琅单手轻轻一拦容昀枢的腰,免得他莽撞地扯坏衣服。
江琛抬脚准备上前,“我来解……”
江琛抬眼,说:“哥,你的袖扣掉了。”
江琛下意识抚向衣袖,发现上面空空如也。
他下意识回头在地面搜寻,弯腰捡起遗落在不远处的孔雀石袖扣。
还好没丢,丢了就麻烦了,这个款式已经停产了。
江琛一愣,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个款式已经停产。
三年前,容昀枢也送过他一对袖扣。
“这个款式已经停产了,我在二手店找了好久才找到同款,可惜镶嵌的宝石是蓝宝石。”
“只是一对袖扣而已。”
他当时这样回了一句,然后随手放进了办公桌抽屉。没有戴过。那之后,容昀枢送过他很多东西,只是没再送过袖扣。
他按紧袖扣,指间却仿佛被什么刺痛。再抬头时,江琅已经解开把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装饰扣。
“江琅,你……”江琛想问些什么。
“阿琛!”
江琛瞳孔骤缩,猛地转身看去。
来人速度很快,宛如一道来自夏日炽热的风,就这么扑到了江琛身上。
“童书言到了。”
容昀枢看向站在身边岿然不动的人,轻声提醒。
“到了就到了。”江琅弯腰捡起地上的装饰扣,语气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容昀枢不解,“你不是来接机的,不去,嗯,帮忙提行李?”
他本想说,不去来一个就别重逢的拥抱吗,又觉得太过直白,索性换了个说法。
“不是有我哥吗?”江琅嗤笑一声。
“不是公共场合要保持距离吗?”容昀枢低声抱怨。
声音很轻的一句话,江琅却听到了。
他看见容昀枢氤氲的眼尾和微微颤动的睫毛,浓密且纤长,哭的时候,泪珠大概会挂在上面。
江琅下意识伸手过去。
嗯?
容昀枢本在垂眼酝酿情绪,余光却感觉有什么在靠近。
他下意识抬头,就见江琅把手揣进衣兜,有些不耐烦地说了句。
“哥,你不是不喜欢在外面搂搂抱抱的吗?”
江琛猛然惊醒,回退到应有的社交距离,仿佛下意识抬手的动作不过是一时之间的失神。
“小琅?你也来了?阿姨还说你没空来接机呢!”童书言脸上还是挂着笑容,热情地挥手打招呼。
江琅的回应礼貌且客气,“好久不见。”
童书言一头微卷的发留了半长,在脑后随意扎起,左耳带着银色耳钉。
他是小有名气的钢琴家,这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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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是接受了A大的客座教授邀请,但实际上是为了江琛回来的。
人在功成名就之后,总会怀念过去,于是他准备回来再续前缘。
这是容昀枢对童书言的全部了解。
毕竟之前做任务时,他只需要按剧本走,等着江琛做出选择就行,不需要和童书言有太多交集。
但这一次的任务不一样。
“阿琛,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在外面不让人靠近这臭毛病你不是改了吗?”童书言笑着说了一句,语气充满着对兄弟俩的熟稔。
“对了,这位是?”
童书言的目光落在容昀枢身上,带上几分迟疑。
江琛:“我男朋友,容昀枢。”
“你好,容先生。看不出来啊,江琛你竟然这么快就定下来了。”童书言斜睨一眼江琛,随后又转向容昀枢,“你好,我是江琛的发小,很久没回国,要麻烦你们照顾了。”
江琛:“走吧,我妈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催了。”
“好了,边走边说,我都快饿死了,飞机餐太难吃了。”童书言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
“哎呀,都习惯了,跟你一起就把箱子忘了。”
江琛默默收回已经碰触到拉杆的手,“走吧。车在外面等。”
即便曾经有过一段不太愉快的感情,久别重逢的旧友依旧有聊不完的话题。
“阿琛,没想到新机场这么大,刚刚我差点就走错出口了,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独自去旅游的时候……”
容昀枢放慢脚步,落在了后面,给这对久别重逢的旧友一点空间。
“不想看的话,可以走前面。”江琅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
容昀枢装傻,“不想看什么?”
江琅抬了抬下巴,示意前方两人已经完全忘了他的存在。
容昀枢:“很久没见江琛这么高兴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呵,是吗?”江琅的笑,更像是嘲笑他的自欺欺人。
“这花挺好看的。”容昀枢眨眨眼,选择转移话题,不和江琅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你喜欢就好。”
“是啊,恰好我喜欢蓝色的花,恰好你忘记童书言过敏,恰好买了这一束花,让我觉得今天没那么难过了。”
江琅却加快脚步,只甩下一句,“快点走,小心把你扔这里。”
他耳尖是不是红了?江琅这种酷哥,会脸红?看错了吧。
容昀枢默默收回心中不靠谱的胡思乱想。
容昀枢和江琅走到外面的时候,童书言已经坐进后座,江琛站在车旁。
“容昀枢。”
容昀枢快步走过去,“来了,我……坐哪里?”
这辆车的后排,只有两个座位。
江琛:“家里说让童书言过去吃饭,你一起去吗?你去的话,江琅可以自己回家。”
容昀枢摇了摇头,“算了,你知道的,我过去不自在。”
江琛抬手看了眼时间,“妈催了几次,可能没时间送你。”
容昀枢:“没事,我打车就行。你家和我家在两个方向,太耽误时间了。”
“好。”江琛坐进车里后,又按下车窗,递了把伞出来,“待会可能会下雨,别淋雨。”
“嗯。”容昀枢乖巧点头。
江琛安排好一切,看向几米开外的弟弟,“江琅,上车。”
“车队有事,不回去,妈问起来,你就说我还在平城。”
“江琅。”江琛不赞同道,“言言很久没回国了,大家聚一下。”
江琅没搭理他,直接转身向着停车场方向走去。
江琛也拿他这个叛逆的弟弟没有办法,冷声道:“开车。”
容昀枢目送轿车离开,久久没有动。
系统:[你这是伤心了吗?怎么还不去打车?]
容昀枢:[演戏,要讲究情绪的完整表达,再站三分钟,才符合“容昀枢”看到江琛对初恋不一样时,恋爱脑和事实反复博弈的纠结心理。]
系统:[怪不得你工作效率那么高呢,天赋啊。你准备站多久。]
[差不多了,可以去打车了,还好我只带了背包……等等,我包呢?]
系统:[好像是,江琅背走了?]
5. 第一个世界
容昀枢站在路边,看着打车软件上显示的“233人排队”提示,觉得自己有点命苦。
[背包被人顺走了,车也打不到,系统你能帮我插队打车吗?]
系统:[抱歉,暂时无法提供这项服务。]
容昀枢:[要你何用。]
系统:[要不,我陪你聊聊天?打发一下等车的时间,说起来,你刚才为什么不坐江琛的车走。]
[不想坐,我的目的就是看一眼童书言,作为病症痊愈的刺激源而已,再演下去收益率太低了,不如回家休息。]
系统没听明白,问:[收益率不高?为什么?刚才你见童书言一面就涨了1%的任务完成度,多接触一会说不定涨更多。]
[不会的,我还没找顾医生看病,进度条不会再涨了。]
容昀枢随口解释一句,决定趁着等待的时间,去停车场找江琅把背包拿回来。
他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过去,短短三秒钟,对面就接起了电话。
“怎么了?”
听筒中那种熟稔到有些亲密的语气,让容昀枢愣了一下。
江琅难道没看名字,以为是他的朋友?
“是我,容昀枢。”
“我知道。怎么了?”
容昀枢:“我的背包在你那?你在哪?我过去拿一下。”
江琅:“你待在刚才那里别动,等我几分钟。”
挂断电话不到一分钟,容昀枢就见黑色重型摩托车拐过弯,停在了他面前。
奇怪,江琅怎么来得这么快?
就算是挂断电话,立刻从停车场过来,也起码要个三五分钟。
“容昀枢。”
容昀枢回过神来,看见江琅单手脱下头盔,左腿支地,这样的姿势让他包裹在黑色骑行裤下的腿显得更加结实且修长。
这人看起来像是头被迫收起利齿的孤狼,容昀枢觉得这样的气质,应该出现在荒野大漠,而不是都市的水泥森林中。
怪不得江琅会放弃江氏集团的继承权,选择成为职业拉力赛车手。
“给你。”
容昀枢伸手,准备接过背包,落在手里的却是一顶头盔。
他眨眨眼睛,一脸茫然,“啊?我的包?”
江琅:“现在打车人多,外面还堵车,我送你。”
“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毕竟你和我也算是家人。”
总觉得,“家人”两个字江琅说得有点咬牙切齿的,难道他是被迫的来送人的?江琛让他来的?
容昀枢有些犹豫,“是……江琛让你来的?”
“你觉得是就是吧。”
江琅脸上的表情更冷了,直接下车,拿过容昀枢捧在手上的头盔,扣在了他头上。
容昀枢只觉得头上一沉,又听到“咔哒”一声,被江琅拉下了防风面罩。
全包式的头盔,大小正正好,完全是他的尺寸。
“上车。”
江琅的声音,透过头盔后显得更加低沉,总觉得再犹豫下去会被一口咬死。
容昀枢乖乖跟着江琅,坐上了摩托车。
“扶好。”
“啊?”容昀枢没反应过来。
江琅直接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腰间,“不扶好,半路被甩下去的话,可别怪我。”
蓝色桔梗花被细心绑在了前方,做好准备工作后,江琅合上防风面罩,发动摩托车。
面罩合上之后,无论是摩托车的轰鸣声还是呼啸而过的风声,都变得模糊起来。
江琅只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般,几乎震破耳膜。
风很大,可他依然觉得身后传来的清冽香气在鼻尖萦绕不去。
错觉。
对于拉力赛车手来说,在危险的路段,精神高度集中之时产生感官上的幻觉是致命的。
可此时,他享受这种幻觉。如果这是一场梦,他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扶在自己腰间那只白皙修长的手,用力咬了一下嘴唇。
身后是江琛的恋人,江琛是他的哥哥,不能冒犯,不能逾矩,也不能觊觎。
可为什么不能?江琛不在意的珍宝,别人细心呵护才是理所应当的……
理智和情感反复拉扯,直到雷声响起。
轰隆——
闷雷炸响,眼见着酝酿了许久的雨就要灌下。摩托车刚驶出高架桥,积雨云已压到面前。
江琅抬头看了眼天色,猛地右转拐入小道。
第一滴雨砸碎在落叶上,豆大的雨点接连不断地砸落下来。
“抱紧。”江琅说了一句。
容昀枢还未反应,摩托车突然加速冲进雨幕。
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撞上江琅后背,隔着衣服感受到对方绷紧的背肌,像张拉到极致的弓。
雨越来越大。
到达容昀枢居住的老式单元楼楼下时,两人已全身湿透。
“谢谢你送我回来。”容昀枢拿下头盔,递给江琅。
江琅却没接,“就这样?”
容昀枢:“嗯?”
那还要怎样?他不太了解。
江琅几乎被他的迟钝气笑了,“为了送你回家,我淋成这样,雨也没停,你不该请我上去避雨?”
容昀枢认真思考片刻,觉得正常的交往礼仪的确应该如此。
这也不怪他,以往该做什么都有剧本安排。江琅本来也是剧本中的人物,交流方式自然只能按照剧本演。
符合逻辑,不会崩人设。
他看了眼一身狼狈的江琅,“要不,你到我家去换身衣服?”
江琅却又抱着双臂,挑了下眉,“深更半夜的邀请我一个陌生男人上去,江琛不会允许吧?”
容昀枢:“不算陌生吧,你是江琛的弟弟,也算是我的弟弟了。”
江琅嗤笑一声:“弟弟?”
容昀枢:“不,不是吗?”
“是,那,昀枢哥,走吧。”
“你叫我哥?我好像比你小几个月。”
“不然呢?叫你嫂子?”
“嫂子”二字被江琅含在嘴里,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容昀枢觉得自己如果应了,下一秒迎接自己的会是很可怕的事。
他有点怂,点到应道:“哥就哥。”
“走吧,昀,枢,哥。”
江琅抬手拎过容昀枢手中的头盔和背包,脚步一转就往单元楼走去。
容昀枢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想了想,还是把那束被大雨打得凋零的蓝色桔梗花带上了。
这么漂亮的花,他想留下。
***
暴雨打在车窗上,噼里啪啦的,密集的雨点很快模糊了窗外景色。
江琛拿起手机,指尖悬在通话键上方。正准备按下时,他瞥见车窗倒影,意识到车上还有旁人,便发了条消息过去。
江琛:[到家了?]
几分钟过去,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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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第一时间回复的头像依然毫无动静。
第二次。
短短一天之内,容昀枢第二次没有及时回信息。
江琛眉头微蹙,心中泛起一丝不悦。
“江琛?”
江琛回过神来,看向童书言,“怎么了?”
童书言:“往前再开几分钟就到博雅了吧,可惜下雨了,我还想看看博雅现在是什么样子了呢,我听唐骏说扩建了新校区,也不知道我们常去的小吃街还在不在。”
“不清楚,很久没去过了。博雅新校区的话,等过段时间校庆,你可以作为成功校友进去看看。”
江琛又瞟了一眼手机,还是没看到回复。
“我算什么成功人士?”
外面的温度骤降,车窗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童书言在车窗上画了个微笑熊,“阿琛,你看。”
江琛转头,看到熟悉的图案。
微笑小熊曾是他们之间的暗号,贯穿他和童书言的过去。
江琛从小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最重要的一门课程就是学会控制情绪。他很少笑,也很少生气,几乎没有单纯表达情绪的时候。
唯一的快乐,大概只有童书言来找他的时候。
童书言来找他的时,总是会用各种方式画一个微笑小熊。他们约定只要看到小熊,就先笑一个。
江琛笑了,目露怀念。
即使已经过去将近十年,他的身体依旧牢牢记住这个习惯。
“你也还记得,”童书言语气里带着笑意,“总算是笑了,从刚才起,你心情就不好。”
“没有。”
江琛不觉得自己会因为没收到回复这种无聊理由,影响到情绪。
童书言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肩,“得了,你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从开始看手机时,你情绪就不太对劲,短短几分钟,你看手机看了起码有七八次了,在等什么重要的人回信息?”
江琛把手机放回口袋,并没有回答,而是说:“听说你这次接受了海城大学的邀请,客座教授,符合博雅邀请成功校友的标准。”
他选择继续之前的话题,礼貌而冷淡,瞬间打破才刚刚升腾的暧昧。
“成功吗?在不相干的人眼中看起来是这样,什么新锐钢琴家,炒作而已。”童书言有些惆怅,叹了口气,“在你看来呢?”
江琛没说话,而是按下了音乐播放键。
悠扬的钢琴曲流淌而出,让车内奇怪的氛围变得轻松些许。
童书言眼睛一亮,“你喜欢这首曲子?”
“嗯,最近常听,比较放松。”
“听到你这句话,带来的成就感比那些什么媒体上的通稿夸奖大多了。”
江琛有些不解:“嗯?”
童书言翘了翘唇:“谢谢江总喜欢我弹的曲子。”
“是昀枢设的歌单,他咖啡店用的也是这个。”江琛语气冷淡,带着几分刻意。
童书言耸了耸肩,“容先生是开咖啡店的啊,真好,我也想过,相比现在辛苦地到处跑来跑去开演奏会,说不定开个清吧,闲暇时弹弹钢琴更幸福,起码不会到现在还孤身一人。”
“你们不一样,他是适合安稳生活的人。”
童书言:“江琛,你想要的,就是这样安稳像白开水一样的未来?”
江琛对上童书言的眼睛,又很快移开,看向窗外的雨幕。
“是。我的未来已经规划好了,安稳,没有意外。”
6. 第一个世界
容昀枢的家是一栋老式单元楼,没有电梯,装的还是声控灯。
江琅停在门口,抬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下那扇门。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到这栋老式单元楼楼下,却是第一次站在门口。
一年中,他有大半时间都在外集训或比赛。每次从外地回海城的第一天,江琅都会开车到楼下待一会儿。
不做什么,只是静静看着窗户上印出来昏黄的灯光。
楼下的灯依次亮了起来,江琅听着容昀枢上楼的脚步,转身靠在了门上。
容昀枢看起来有些狼狈,黑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旁,衬得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他抬眼看来的时候,眼尾泛红,像是落难的美貌流浪猫。
江琅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容昀枢一抬头,就看见江琅对着他笑,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不过这人笑起来时,收敛了那股子戾气和狠劲,显得格外养眼。
“你……咳,”江琅的声音微哑,轻咳一声才恢复正常,“你不用那么急。”
“我怕你找不到我家跑错了,你怎么知道我家在五楼?”
“嗯。知道。”江琅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
真是惜字如金,不过比起江琛十句回一句的冷淡,江琅算是事事有回应,好多了。
容昀枢摸出钥匙,打开门,又随手按亮了灯。
两室一厅的老房子,空间不大却布置得温馨舒适。
容昀枢从鞋柜里拿出双灰色男士拖鞋,递给江琅。
“这是江琛来的时候穿的鞋,你和他身高一样,码数应该差不多?”
江琅垂眼看了片刻,却没有伸手。
容昀枢小声问:“不一样吗?”
江琅却又伸手接过拖鞋换上,“是一样的,很方便。”
容昀枢走进卧室拿了衬衫和新毛巾,递给还站在玄关处有些局促的江琅。
“你先去洗澡吧,浴室在那边。”
“嗯。”
过了片刻,江琅却又回到客厅。他身上的外套已经脱下,只穿着里面打底的黑色T恤。
刚才的那场雨实在太大,就算有外套的遮挡,江琅身上那件T恤还是湿透了,紧紧贴身上。
嗯。赛车手身材就是好,黑色显瘦胸肌都那么明显。
容昀枢控制不住地在好风景上流连几眼,才问:“是缺了什么吗?”
“你先去洗,我把玄关和客厅的水拖一下。”
容昀枢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江琅手里拿着个拖把。
“怎么能让客人动手……”
“现在,去洗澡。”江琅打断了他的话。
容昀枢眨了眨眼睛,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总觉得在那瞬间,江琅不太高兴,算了,这些都不重要。
“好吧,你先把衣服换上,不要感冒了。”说完后,容昀枢乖乖走进浴室。
迅速冲完澡之后,他擦着头发走出来,没想到居然撞上门口的人。
“唔。江琅?”
容昀枢拿下搭在头上的毛巾,抬眼就看到满眼的胸肌和腹肌,甚至还有人鱼线。
视觉上的冲击感让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呆呆看了几秒钟后才问:“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江琅却勾起唇角笑,凌厉的线条随之柔和下来。
“洗好了?外面我已经擦干净了,把拖把拿过来。”
容昀枢:“嗯,你怎么没穿衣服?”
“我哥的衣服,我穿小了点。”江琅瞥了一眼扔在客厅沙发上的衣服,很快挪开目光。
江琅和江琛身高和整体骨架差不多,但江琅常年训练,身形会比江琛更壮,穿不下修身剪裁的衬衫很正常。
容昀枢恍然大悟,又从卧室拿了套睡衣出来。
“睡衣宽松些,不过这套是新买的,还没洗过,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江琅接过睡衣,走进了浴室。
容昀枢把他换下的衣服,塞进洗衣机,又低头看了眼手机。
江琛发了条消息过来。
[刚……]
容昀枢才输入两个字,就听到卫生间的门响动,江琅走了出来。
江琅的视线在他手上扫了一下,忽然问:“可以给我泡杯咖啡吗?”
容昀枢一愣,“啊?晚上喝咖啡吗?”
江琅:“没事,我对咖啡因不敏感,喝咖啡也不会失眠。想喝点热的,可以吗?”
“哦,好。”容昀枢起身走到客厅的小吧台内,把回信息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江琅跟着走过去,视线在还没暗下的手机屏幕上停了一下,这才坐了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容昀枢冲咖啡,距离近了,容昀枢那些习惯性的小动作,远比他想象中更令人心动。
容昀枢斜倚着吧台,衣袖挽起露出清瘦的腕骨,手腕内侧的皮肤薄得透出淡青血管。
水汽蒸腾而上时,他会习惯性地眯起眼睛,眼尾带起一丝懒洋洋的弧度,像只困倦的猫。
江琅问:“容昀枢,你为什么会想到要开咖啡店?”
为什么要开咖啡店?当然是剧本安排。
可惜不能这样回答,容昀枢只能给出一个符合人设的标准答案。
“读大学的时候我在学校内的咖啡车打工,后来认识了江琛,他习惯每天喝一杯咖啡,毕业后,反正我也没别的事想做,就想到了开咖啡店。”
江琛,又是江琛!这个名字像是一个诅咒,就算在这种时刻也盘旋不去。
江琅冷声问,“你就没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吗?”
怎么突然生气了?是因为受不了恋爱脑张嘴闭嘴都是江琛吗?
容昀枢认真想了想,“自己想做的事情,当然有的。”
“是什么?”
“上次你在朋友圈发的那张落日,很好看,我想去看看。”
这是脱离剧本拥有自由之后,容昀枢真正想做的事情。
屋内骤然安静下来。江琅呆呆地看过来,让那张桀骜的脸看起来有几分傻气。
容昀枢笑了笑,“那个地方很难去吗?”
江琅回过神来,说:“不难,有机会带你去。”
“好啊。”容昀枢点头,心想这大概就是成年人的礼貌。
有机会带你去,那就是不会有机会的。反正过段时间,他可以自己去。
按照系统的说法,顺利分手以后江琛和童书言之间还有一段拉扯。到时容昀枢也有戏份,但不多。
他拥有的自由时间会很多,有时间去看沙漠日落。
容昀枢越想心情越好,觉得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那束蓝色桔梗花,也算是幸运的见证。
可惜花毁在一场暴雨中。
容昀枢打好奶泡,顺手拉了一朵桔梗花,作为纪念。
他把咖啡递过去的时候,江琛愣了一下。
“这是?”
“桔梗花,算是回礼,谢谢你的桔梗花,可惜那束花被雨打残了。”
容昀枢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放在玄关的那束花。
江琅:“下次再送你。”
容昀枢摇了摇头,“再收到的话就不是这束花了,特殊的一天收到特殊的花,不一样的。”
江琅起身走向玄关,他在花束中仔细翻找片刻之后,又走回来把手里的东西给容昀枢看。
摊开的掌心中,放着一朵完整的桔梗花。
容昀枢想要伸手去接,江琅却又收了回去。
“下次再给你。”
容昀枢悻悻收回手,心中腹诽,不给就不给,大不了明天自己买。
江琅又笑了,“这朵花现在给你,明天就枯萎了。”
“花总是会枯萎的,还能有办法永远保存下来?”
“有,我……”
话没说完,放在吧台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亮起的屏幕上是两人都熟悉的名字。
江琛。
骤然响起的铃声,打碎了空气中那层无形流转的缱绻。
容昀枢瞬间进入“恋爱脑”状态,迅速接起电话,“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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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琅往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收好掌心的桔梗花。
江琛:“到家了?”
容昀枢:“嗯。”
江琛:“怎么没回信息?”
容昀枢:“不是下雨了嘛,我全身都打湿了,回家就赶紧洗澡了,没看到信息。”
江琛:“衣服湿了?你没打车吗?”
容昀枢正准备说江琅送他回来的,听筒里却突然传来童书言的声音。
“阿琛,凌阳到了,过来切蛋糕了。”
“好了,我还有事,有事明天再说。”江琛说完,也没等容昀枢回应,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江琛和童书言在一起,这件事容昀枢当然知道。但剧情中的“容昀枢”是不应该知道这件事的。
上一次做任务的时候,江琛没有打电话过来。容昀枢自然是按照剧本独自在家休息。
可这一次,江琛的这个电话,总让容昀枢觉得不做点什么就亏了。
现在去找江琛,可以顺理成章地被刺激,推进分手任务。可是以“恋爱脑”的人设来说,他应该对江琛全盘信任,绝对不会去查岗。
好纠结啊。
“你想去找我哥吗?他们……”
江琅的声音突然响起,容昀枢回过神来。
“啊?找他干什么?”
江琅一与他对视,便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容昀枢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茫然,没有半点伤心的样子。
江琅有些奇怪,问:“他和童书言在一起,你一点都不伤心?”
系统:[用户小心,千万不能被关键剧情人物怀疑你对江琛的感情,会崩人设的。]
容昀枢:[知道了,你可闭嘴吧,影响我入戏。]
容昀枢脸上神色不变,低声说:“我只是在想,江琛是不是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喜欢我?”
“是……不,不是……”
江琅语无伦次地说了几个字,又拿起咖啡一口喝完,才低声说一句。
“我不懂这些感情上的事,别问我,烦。”
这么慌,不会真的暗恋童书言吧,是怕他和江琛分手的话,童书言那边就彻底没希望了?
可惜,江琅人不错,就是注定是要失恋了。
容昀枢心中感慨。
滴——
阳台上洗衣机的提示声响起,衣服已经烘干。容昀枢起身,取出江琅的衣服递给他。
换好衣服后,江琅说:“我该走了,再见。”
“嗯,今天谢谢你。”
容昀枢把人送到门口,又说:“下次你来店里,我请你喝咖啡。”
这是他刚学会的社交话术。
当然,像江琅这么忙碌的人,大概率不会特意绕路去他店里喝咖啡。
“好。”
容昀枢看着江琅离开,门关上后又低头看着放在玄关的那束蓝色桔梗花。
连江琅都觉得他应该在此刻伤心的话,那接下来的行动应该不会崩人设了。
容昀枢拿起手机,对着地上的花拍了张照。他发了条朋友圈,所有人可见,仅仅屏蔽了江琛。
[最幸福的事,就是一落地男朋友就来接机,还送了我最喜欢的花#爱心。]
系统被这操作惊呆了,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就这么直接发出去了?江琅会看到的吧,这花不是他送的吗?]
容昀枢:[我就是发给江琅和屈凌阳看的。]
系统不解:[为什么啊,这样看起来像有病一样。]
[你还真是个小可爱,我要的就是让他们觉得我有病啊。没病的话,又怎么顺理成章地分手呢?]
系统:[原来如此……等等,屈凌阳又是怎么回事?]
容昀枢:[刚才童书言不是在电话里提到屈凌阳了吗?屈凌阳和他们在一起的话,就他那个二哈性格,看到我这条朋友圈,不搞事才怪。]
系统:[也是,他真的是个讨厌鬼。]
容昀枢笑眯眯地说:[不讨厌啊,这种能帮我推任务的人,我还挺喜欢的。]
7. 第一个世界
往昔休闲会所。
“老唐,你这会所位置不错啊,居然能看到整个博雅。”
唐骏挑了挑眉,“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选择这里给言言接风?”
徐天宇举杯,“咱唐老板是什么人,整个顶层都停止营业,就为了今天的接风宴,敬老唐。”
“过奖过奖,主要是我们言言的面子,这么多年没见,应该的。”
在场众人纷纷举杯,唐骏满面春风得意地喝完一杯,又看到屈凌阳兴致缺缺地坐在角落,动都没动一下。
徐天宇也看到了,凑过来问:“凌阳之前不是说不来吗?”
唐骏:“他和童书言也算是认识那么多年,看在童书言的面子上吧。”
“诶,凌阳。”
徐天宇一听这话,就坐了过去,“你来得晚,刚刚我们去博雅门口拍了几张照片,你要不要看看?”
“没兴趣。”
唐骏也跟了过来,“凌阳,你不是说下一张专辑准备做校园主题吗?搞几张照片发出去,博雅百年校庆最近热度也高,正好给你新专辑也带一波。”
屈凌阳百无聊赖地晃动着手中的酒杯,“没兴趣,微博都交给公司打理了,懒得弄那些,麻烦。”
唐骏调侃道:“怎么?屈少爷心情不好啊?”
“最近在写歌,烦死了。”
“你写歌的时候不是都不出门吗,怎么?想言言了?”
“滚,就是没灵感,出来放松放松。”
唐骏:“不是校园主题吗,唱唱初恋什么的,你来找灵感的对象。不会是言言吧?”
唐骏和徐天宇对视一眼,两人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当年,童书言可以说得上是博雅万人迷一般的存在,屈凌阳暗恋他也不奇怪。不然这最讨厌麻烦的屈家少爷,怎么那么喜欢找容昀枢的麻烦。
屈凌阳却骂了一句,“你俩有病就去吃药,我和童书言不熟。”
唐骏:“从坐下到现在,你都看那边好几眼了。你说是不是,老徐?”
“诶,就是这样。”
屈凌阳懒得搭理这两人,但也想不明白自己抽什么风。
唐骏说组局给童书言接风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拒绝了。可后来听说江琛会来,他又鬼使神差地来了。
到达包厢后,推开门看清里面来所有人后,屈凌阳就觉得没意思透了。要不是看在多年朋友的份上,他早就走人了,
徐天宇:“不是暗恋的话,难道你是想从琛哥和言言的校园爱情里找灵感?他们当年可是爱得轰轰烈烈,全校都知道的。”
屈凌阳扫了江琛那边一眼。
江琛和童书言全程都坐在一起,两人仿佛和在场其他人之间存在看不见的结界。再热烈的气氛,都影响不到那边的温情脉脉。
童书言喝了点酒,正拍着江琛的手臂,不知道在说什么。江琛眼中带着点笑意,频频点头。
啧,恶心。
屈凌阳收回视线,嗤笑道:“都分手那么多年了,有什么好炒冷饭的,再说了,江琛不是已经有对象了吗?”
徐天宇不屑地说:“你说容昀枢?他算什么对象。琛哥这次聚会都没带他来,明显只是把他当个小玩意儿。”
屈凌阳:“呵,我倒是看你像个倒霉玩意。”
徐天宇耸了耸肩,识趣地不再招惹明显心情不好的屈凌阳,又拿出手机开始摆弄。
“嘿嘿嘿,老唐,看我这照片,P得带劲不?”
唐骏踢了徐天宇一脚,“你发什么癫,怪恶心的。你别说,还真有点重温旧梦的意思。要不,发给那谁看看?”
徐天宇:“老唐你真够损的,我喜欢。啊,对了,你有他好友吗?”
这话一出,唐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容昀枢和他们见过面吃过饭,但没加任何人的好友,他主动加好友甚至还被拒绝了。
他把照片发给屈凌阳,“凌阳,我记得你有加容昀枢好友,帮个忙把这张图发给他?”
屈凌阳点开看了一眼。
那是两张江琛和童书言的合照拼在一起的图,充满挑衅和讽刺的意味。
“无聊,不发”
徐天宇:“别啊,你就不想看看恋爱脑为爱发疯的样子吗?”
唐骏添油加醋道:“说不定还会闹分手,这样琛哥刚好能摆脱他,和言言再续前缘,双赢啊。”
“分手”二字,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钻进屈凌阳的耳朵。
分手?谁?容昀枢要和江琛分手?那简直太好了。不对,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容昀枢分不分手关他屈凌阳什么事?
他慌乱起身,没搭理唐骏二人在背后说的话,直接走出了包厢。
直到走进洗手间,胡乱洗了把脸后,屈凌阳才冷静下来。他反身靠在洗手台旁,拿出了手机。
他的手机相册里杂乱无章,有随手拍的小花、灯光,还有小猫,这些都是灵感来源。
但最多的是一家咖啡店的照片。
照片里有不同的鲜花,摆放整齐的咖啡豆,偶尔还能看到角落有某人的手指或背影。
关闭相册,他又打开了备忘录,随手写下几句零碎的歌词。
[你在课桌留下的痕迹不在,你送的孔雀石始终在等待]
他犹豫许久,还是把歌词扔进了“废稿”文件夹。
“真是闲得慌,分不分手关我屁事。”
就在他准备拍拍屁股回家的时候,手机上弹出一条提示:特别关心的用户刚刚发了朋友圈。
屈凌阳顺手点开,看到一张照片。
照片内容是一束蓝色桔梗花。
配文:[最幸福的事,就是一落地男朋友就来接机,还送了我最喜欢的花#爱心。]
屈凌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容昀枢这人是不是有病?江琛去机场接的人明明是童书言,那两人现在还在包厢回忆往事,这人居然能买束花自己骗自己?
他越想越生气,顾不上那么多,直接拨通了容昀枢的电话。
“屈凌阳?”
屈凌阳冷笑一声:“哟,还没睡呢,是不是担心江琛和童书言旧情复燃,睡不着觉啊?”
“你在说什么?”
“啧,看在咱们以前有点交情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下次记得请我喝咖啡。”
电话这头的容昀枢无语地笑了笑。
他和屈凌阳能有什么交情,除非把屈凌阳单方面的欺负也算作一种交情。
容昀枢:“我相信江琛。”
“这边都快亲上了,你还在那自欺欺人?”
容昀枢:“江琛说过,童书言是他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你!”
屈凌阳被他的固执气得够呛,直接挂断了电话。
三秒后,屈凌阳又发了条信息过来。
那是一张由两张照片拼成的图,拍摄地点都是博雅中学门口,一张光线昏暗,一张光线明亮。
照片主角都是江琛和童书言,一张是现在的他们,一张是多年前的模样。
两张照片里的童书言都捧着一束用微笑熊玩偶扎成的花束,江琛则侧目看着童书言。
跨越十年,两张照片中的动作和情感竟如此相似。
紧接着,又一条信息进来,内容是一个地址。
系统:[是他们聚会的地址吧!你那招果然有用啊,这下可以顺理成章地过去了!]
容昀枢:[不急,还有点准备工作要做,下棋这种事,可不能走一步看一步。]
[啊?什么?]
容昀枢起身,走进卧室,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抽屉里放着一本书,封面有些卷边。他翻开书,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和屈凌阳发的一样,人物也是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动作和手中的花束同样是微笑熊娃娃。
只不过,这张照片里捧着花束的人不是童书言,而是容昀枢。
他细细描摹着手中的照片,又给顾医生发了条信息。
[顾医生,看诊时间能改到明天上午九点吗?]
系统忍不住问:[你这照片哪来的?按照原来的剧本,江琛那个时候根本不认识你吧?]
容昀枢:[我P的啊。]
系统:[不是,你P这个照片干什么?这这这,会不会太乱来了?]
[当然是为了人设的合理性,你看看任务进度有没有变化。]
系统后知后觉地惊呼:[真的!分手进度到5%了,你刚刚干什么了,怎么连江琛的面都没见就能涨进度?]
[因为屈凌阳那张照片啊,“容昀枢”可以开始怀疑脑中某些不可更改的事实了。]
容昀枢把照片夹回书中,换了套衣服,起身出门。
一打开门,他却撞上江琅错愕的目光。
“你,你怎么还在这儿?”
江琅指了指鞋柜,解释道:“东西忘拿了。”
容昀枢转头一看,发现鞋柜上放着个打火机。他伸手去拿,却见江琅慌张地跨进屋内,一把抓起塞进口袋。
一个打火机而已,怎么这么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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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昀枢的疑惑只一闪而过,也没多想。
他脑子里在演练待会去了聚会现场该怎样表现,没功夫关注江琅这个不算重要的角色。
江琅放好打火机,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又打扰你了。”
“没事,我刚好也要出门。”
容昀枢应了一句,抬腿就准备走出门外,却被江琅拉了回来。
三番两次被打断,容昀枢觉得自己酝酿起来的情绪都快没了,语气中不免带上了一丝烦躁。
“你还有什么东西没拿吗?”
“你还没换鞋。”
容昀枢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拖鞋。他脸颊一热,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江琅好心提醒,他却还对人家态度不好。
江琅勾了下唇角,又很快掩饰住笑意,“什么事这么着急?”
容昀枢弯腰换鞋,“我还是想过去看看。”
“看什么?”
江琅的目光落在容昀枢因弯腰而完全暴露的后颈上,有些心不在焉。
“我想过了,唐骏说接风宴可以带家属,我才出差回来,还是想和江琛多待一会。”
想起容昀枢刚才发的那条莫名其妙的朋友圈,江琅差点被气笑了。
“家属?你还真是会自我安慰……”
“不算家属吗?”容昀枢已经穿好鞋,抬头看向江琅。
看到他微红的眼尾,江琅到嘴边的嘲讽瞬间变了语调。
“算,当然算。去哪?我送你。”
容昀枢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路上的车辆也不多。仅仅十几分钟,摩托车便停了下来。
容昀枢抬头,看着眼前四五层高的独特建筑,深吸一口气。
往昔休闲会所开业时,他跟着江琛来过一次。他不喜欢这里,主要是因为会所老板唐骏,每次见面都有种隐约的恶意。
如果不是剧本安排,他根本就不会跟这种人打交道。
容昀枢解开头盔递给江琅,“谢谢,下次请你喝咖啡。”
江琅没有接头盔,“你习惯用咖啡来还人情?”
容昀枢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开着咖啡店,说请喝咖啡确实显得没什么诚意。
“那……”他有些迟疑。
“请我吃饭吧。”
“好。”
江琅这才满意地接过头盔,随手放在摩托车上,“走吧。”
容昀枢一愣。
“啊?”
“一起上去。”江琅言简意赅地解释,“我也算童书言的老朋友,去露个面。”
“可这不是博雅校友聚会吗,只有博雅毕业的人和家属能参加。”
江琅不是博雅中学毕业的。据说他初中的时候比较叛逆,被父母送去了平城爷爷家管教,大学毕业后才回到海城。
江琅脚步不停,“都差不多。”
两人刚走进大门,江琅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琅哥,老K又犯病和人打起来了,现在在医院……”
听筒那边的声音很嘈杂,站在旁边的容昀枢也听得一清二楚。
江琅:“我马上过去。”
挂掉电话,他又对容昀枢解释:“车队那边出了点事,我得先过去,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说完,江琅匆匆离去,只留下容昀枢一脸茫然地望着他的背影。
为什么要跟他解释这些呢?他们之间似乎不是需要报备行程的关系吧?
容昀枢觉得自己在之前对江琅的认识太过浮于表面,总觉得他很凶而且不好接近。
现在看来,江琅是个体贴的好人。
容昀枢一路上了顶楼,停在包厢门口。
包厢里有哪些人,他猜都能猜到,全是江琛那些不太看得起他的朋友。
虽然是工作,可要去面对这种情况,还是需要做一会心理建设。
一只手突然从身后伸过来,按在了门把手上。
“傻站着干什么?不敢进去?”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容昀枢一跳,他下意识往后一退,背就撞上了身后那人胸口。
与此同时,身后的人还顺势压下门把手,推开了门。
容昀枢愣愣回头,恰好看到屈凌阳笔挺的鼻梁,“屈凌阳?”
“容昀枢?”
房间内传来熟悉的声音,容昀枢又转头回去,看到房间里的江琛站了起来。
江琛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他也没捉奸在床啊,这不包厢里还有其他人吗?
8. 第一个世界
嘶,事情麻烦了。
容昀枢脑子里疯狂分析,接下来应该说点什么才好。
江琛和童书言可是小说的主角,在这两人面前绝对不能大意,否则就会像之前在婚礼现场那次一样,直接被判定为崩人设。
他心里快急死了,屈凌阳偏偏还在添乱。
“怎么,不上去捉奸吗?这种戏码,冲上去一人一巴掌,我在拍几张照片帮你发微博,让这对狗男男身败名裂。”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容昀枢懒得搭理他。
屈凌阳却不依不饶,“上啊,打起来的话,我帮你。”
“你别说了。”容昀枢转身想把人推开,却感觉到耳尖擦过什么柔软的物体。
屈凌阳连退三步,捂着嘴唇气鼓鼓地瞪他:“容昀枢!”
“怎么了?”容昀枢问,“把你哪里撞痛了?”
“你你你,你这个真的是……”屈凌阳白皙的脸蛋涨得通红。
容昀枢更莫名其妙了,不知道这人怎么会气成这样。
“昀枢。”江琛的声音打断两人在门口无意义的对话。
容昀枢转身,看到江琛已经恢复常年保持的平静表情,仿佛刚才的一脸阴沉是错觉。
那就当是错觉好了。
他问:“怎么了?”
江琛:“有事进来再说。”
“哦,好。”
容昀枢走进包厢,然后看向江琛:“江琛,我坐哪里?”
按照常理来说,他坐在江琛旁边是最合适的。可江琛坐在双人沙发上,旁边是童书言,没有多余的位置。
江琛:“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待会我叫司机送你回去。”
童书言倒是善解人意,起身示意道,“要不你坐我这儿?”
容昀枢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到旁边有人笑着说了一句。
“还是容先生有面子,人一来,今晚的主角都得乖乖让座。”
原来是唐骏。
容昀枢遵循“无视”原则,懒得在跟任务无关的人身上浪费半点时间。
“不用了,我随便找个地方坐就行。”
他四下看了一圈,发现包厢里竟然没有单独空着的座位。无论坐到哪个人身边去,貌似都挺尴尬的。
“傻站着干嘛?”屈凌阳径直走到唐骏身边,踢了他一脚,“坐那边去。”
唐骏不明所以,却也不想惹屈凌阳,老实让出了座位。
“呆头鹅,过来。”
容昀枢看了江琛一眼,笑了笑,然后在屈凌阳身边坐下。
包厢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连那些喝酒的人都放下了杯子,视线频繁在江琛童书言容昀枢三人之间游移。
唐骏见状,提议道:“大家这么久没见了,难得因为言言回来聚在一起,玩个游戏?”
“来来来,什么游戏。”
“玩‘我有你没有’,规则很简单,轮流说一件事,如果在场其他人都没有,其他人扣一分,如果有人有,发言者扣分。分扣光了就喝酒。”
“发言不能和职业有关。”唐骏停顿了一下,看了容昀枢一眼,“也不能和金钱有关。”
所有人都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毕竟和这些非富即贵家庭出身的人比金钱,容昀枢肯定输。
徐天宇吹了个口哨,调侃道:“骏哥,真体贴啊……”
唐骏:“我来指定话题,就发生在高中时的事,怎么样?”
游戏开始,气氛再度热烈起来。
“我有过翻墙时裤子挂在栏杆上,被人拍到照片发在校园论坛上的经历。”
“哇!一上来就这么猛,算你狠!”
“我曾在播音室表白,忘记关按钮,被全校人围观。”
轮到童书言发言时,他五根手指只剩下最后一根竖着。再输一分,他就得喝下桌上那杯混合了各种酒的“一杯倒”。
“言言,你酒量不行。”江琛下意识提醒一句。
“阿琛,你别小看我,接下来这一分,我赢定了。”童书言微微抬了抬下巴,“我高中时和人私奔过。”
原本热烈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安静坐在角落的容昀枢。
私奔?容昀枢眨了眨眼睛,开始回忆童书言什么时候和江琛私奔过,而他又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可惜,他脑中剧本实在太多,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这种他不是主角的片段。
[系统,任务进度条往前推了一点,你应该可以查一下童书言说的是哪件事?]
[请稍等,现在为用户调阅小世界行为日记。内容如下:高二时,童书言家初遭变故,江父反对两人继续来往,江琛第一次反抗江父,带着童书言从学校离开逃往另一个城市共同生活了一个月。]
啊,原来是这件事。
那时容昀枢作为旁观者,只知道两人消失了一个月,并不知道细节。
怪不得没什么印象,原来根本不是属于“容昀枢”这个角色的戏份。
装傻算了。
容昀枢低着头,沉默不语。
“没有就扣分,一个个看什么呢?想耍赖?徐天宇你分扣完了,该喝酒了!”屈凌阳用力把酒推了过去。
徐天宇回过神来,愁眉苦脸地边喝酒边抱怨,“都怪我青春不够疯狂啊,就应该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接下来,轮到容昀枢发言。
他当然有很多在场其他人没做过的事,开机甲御剑飞行之类的。但在这个世界里,容昀枢的高中经历平平无奇。
特别的部分,却又不适合在此时暴露出来。
容昀枢不想喝酒,索性说:“我高中三年暗恋过一个人,从入学第一天到毕业,一直喜欢着同一个人。”
他觉得自己稳赢。在场的这些富家少爷一个个都在情史丰富,根本没人会玩暗恋这一套。
想坑他喝酒,想得美。容昀枢低着头,悄悄弯了弯眼睛。
屈凌阳却不知怎么看到这么个隐秘的笑容,阴阳怪气地说:“怎么?想起初恋这么开心?还喜欢着呢?还有你们几个,看什么看,该喝酒了,童书言你也一样,你那段算早恋,不算暗恋。”
容昀枢温声应道:“对啊,喜欢过他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想起来当然开心,我现在也还……”
哐当——
一声巨响,容昀枢吓了一跳,抬头却看见江琛面前的茶几被打翻在地,桌上酒水洒了一地。
江琛站起来,眉头紧皱,垂目看着一片狼藉。
童书言从旁边抽了几张纸,慌忙给他擦拭衣襟,“阿琛,你突然站起来干什么?赶紧擦擦,衣服都湿了。”
容昀枢同样第一时间站了起来,却被屈凌阳大喇喇伸着的腿拦住了去路。
“麻烦让一下,好吗?”
屈凌阳瞥了他一眼,丝毫没有收腿的意思,“有点眼力见儿,人家又不需要你关心。”
容昀枢又重复一遍,“麻烦让一下。”
屈凌阳“腾”地一下站起来,气势汹汹地样子像是要打人。
容昀枢下意识往后一缩,给屈凌阳气笑了。
“怎么,以为我要揍你啊?”屈凌阳身体一侧,示意容昀枢过去。
擦着屈凌阳身前走出去的时候,容昀枢听到了他略微急促的呼吸。
这人是个炸药桶吗?这么易燃易爆炸的。
这一耽搁,容昀枢走到江琛身边时情况就有点尴尬了。江琛身上的水渍已经差不多擦干了,似乎不需要他再做多余的事情。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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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职业操守,容昀枢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江琛,你没事吧?是不是有点醉了,要不要我陪你先回去?”
“你站那么远干什么?”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啊?”容昀枢愣了一下。
不是你要求的吗?当初他第一次去接机,按照人设热情洋溢地扑过去想给江琛一个拥抱,可是被毫不留情地推开了。
那之后,容昀枢就知道江琛要求两人在公共场合必须保持一个合适的社交距离,他当然是言听计从绝对遵守。
江琛抬手,捏了捏鼻梁,“没事,我有点晕,我去休息室等司机送衣服上来,你们玩。”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包厢。
“我去趟洗手间。”童书言也很快跟了出去。
等他关上门后,徐天宇开口问:“诶?不对呀,刚刚是不是该童书言喝酒啊?他酒还没喝呢!我都喝了!”
唐骏瞥了他一眼,“你傻啊,以琛哥的性格怎么会不小心撞翻桌子,当然是心疼我们言言故意的啊。”
两人声音很大,根本不顾容昀枢还在场。
原来如此。
怪不得江琛突然变得不像他了,原来是为了不让童书言喝酒啊。
容昀枢恍然大悟。
那他更不能去休息室打扰那两人旧情复燃的进度了,要不,悄悄溜了算了?
他默默挪向门口,却把门拉开的瞬间,被身后跟过来的人一把按住了门。
“怎么?想去找江琛献殷勤?”屈凌阳低声说,“我劝你别去自取其辱。”
说完,他直接拉起容昀枢的手腕,把人带回座位,随后又走到中央的舞台,拎起旁边的电吉他。
“各位,我有感而发,临场发挥写了首歌,大家听听?”
“好啊!”
“来来来!”
屈凌阳手指划过琴弦,随意调整后,就开始唱了起来。
“你在课桌留下的痕迹不在,你送的孔雀石始终沉默等待……,梧桐在街尾说着再见,再见是青春不曾愈合的伤害……”
字字句句,都在吟唱着青春,以及那段无疾而终的热烈爱情。
“怎么样,这是送给我们,不,是送给博雅同窗们的青春之歌。”屈凌阳抓着话筒,挑眉一笑,“容昀枢,你觉得这首歌怎么样?你高中不是搞暗恋嘛,这歌也挺适合你。”
歌挺好听的,如果不是为了嘲讽他写的就更好了。容昀枢又不傻,一听就知道歌词里写的都是江琛和童书言的校园爱情。
他扯起唇角,勉强笑了笑,“我不懂音乐的,有点闷,出去透透气。”
屈凌阳却不依不饶,走过来拦住他的去路。
“初恋,尤其是戛然而止的初恋,想要忘记可没那么容易……”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容昀枢用力推了一把,猝不及防之下倒在了沙发上。
“你!”
容昀枢垂眼看他,哽着声音轻声说了一句。
“屈凌阳,你有时候真的很让人讨厌。”
屈凌阳看着那微红的眼角,莫名把接下来的嘲讽全部吞回了肚子里。
“对……”
可他的道歉还没说出口,容昀枢已经转身离开了包厢。
“喂。”
屈凌阳单手一撑,从沙发上翻身起来就要追过去,却被唐骏一把拉住。
“走了就走了呗,留在这也是破坏气氛,追什么啊。”
屈凌阳一把掀开他,“少管我的事。”
“嘶。”
唐骏连退几步,撞到墙上,痛得龇牙咧嘴。他揉了揉胸口,没有生气只有满腹疑惑。
“这屈凌阳,力气怎么这么大?刚刚是怎么被容昀枢那个弱鸡一把推倒的?”
9. 第一个世界
走廊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意料之中的事情。
容昀枢走了几步,觉得既然来了,不能就这么回去,还是再工作一会儿算了。
他刚才推了屈凌阳一把,以对方那个脾气,肯定要追上来讨个说法。这样的话……
容昀枢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顾医生,你现在有空吗?]
他一边往走廊尽头的露台走去,一边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如果屈凌阳跟上来,而顾宥白还没回电话的话,就主动打电话过去,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容昀枢的注意力完全在身后,根本没注意到旁边的门打开了。
他被一把扯进了房间。房门再次合上,容昀枢被人按在门上,几乎无法动弹。
这是,休息室?
房间内没开灯,只有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勉强提供了些许光亮。
江琛把他拉进来干什么?
尽管看不清脸,容昀枢还是能凭着熟悉的古龙水和轮廓辨认出这人应该是江琛。
对,应该。
那一丝的不确定是因为,江琛不可能会干这种事。
他和江琛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完全突破了江琛自己划下的社交距离。
呼吸交缠间,江琛低头轻轻在他嘴角落下一吻。
容昀枢暂时还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只能按照人设僵在原地。然而嘴角细碎的轻吻,却越来越激烈。
不对。
江琛绝对不会对“容昀枢”做这种激情上头的事情,那就是认错人了。
绝对是这样。
江琛对“容昀枢”应该是理智上的喜欢,而非生理喜欢。毕竟他连亲密行为都严格按照一周一次频率进行。
童书言的出现,才会点燃他这座死火山下的热情。
啧,烦人。
虽然管理局为保障员工权益提供了亲密关系幻象功能,但牵手接吻这种小情节还是需要员工自己走的。
认错人情况下发生的接吻,根本推不了任务,完全就是加班,容昀枢一点都不想加没用的班。
推开算了。
他手才搭上江琛肩膀,又很快反应过来,不能直接推开。
重度恋爱脑随时渴望和江琛的亲密接触,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推开就和人设不符了。
嗯?
交缠中,他闻到了江琛的香水味中却夹杂着一丝水生调的香味。是童书言身上的味道。
以吃醋为理由的话,他就不用担心接下来的行为崩人设了。
“江琛,你喝醉了吗?”容昀枢推了推江琛的肩,“刚才我看到童书言下去给你拿衣服了。”
果然,他一开口,江琛便停了下来。
江琛闭上眼睛,深呼吸几下,才后退一步,说:“没事。你要去哪里?要是回家的话,我让司机送你。”
“有点闷,我想去露台透透气。”
“嗯。”
容昀枢见状,明白江琛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他抬手正准备开门,却又被江琛一把按住。
“容昀枢,你刚才说高中时暗恋的人是谁?”江琛低声问。
“我……”
“虽然这是你的隐私,但你说过我是你的初恋。”
“你是我的初恋,我没骗你,真的。”
“高中的暗恋?或者你觉得暗恋不算感情经历?”江琛的语气中,带着不明显的讽刺。
容昀枢正要解释,身后骤然响起敲门声。
“江琛,你在里面吗?我刚刚碰到李叔,顺手把你的衣服带过来了。”
童书言的声音传来,缠绕在两人之间的黏腻氛围瞬间消散。
容昀枢整理好衣服,才抬手打开房门。
门外的童书言微微一愣,“不好意思,这是打扰你们了?”
说完,他又瞥了江琛一眼,调侃道:“人长大了就是不一样啊。”
江琛:“衣服给我。”
童书言耸耸肩,“开个玩笑,别生气嘛。”
说完,他把衣服递给容昀枢,“交给你了,他喝完酒难搞得很,我可不想惹麻烦。”
啧,我才不要加班。
容昀枢的手伸进口袋,按下一个快捷键,设定了一个一秒钟的倒计时。
嘟嘟嘟——
“抱歉,我去接个电话。”
容昀枢接起闹钟,转身时还体贴地给两人关上了休息室的房门。
[呼,还好我有借手机脱身的习惯,不然待会得白干活。]
系统:[江琛和童书言不都是任务的关键人物吗?怎么是白干活呢?]
[现在这种情况,和江琛待在一起只能完美扮演恋爱脑,无用功而已。除非……]
系统:[除非什么?]
[咦,说曹操,曹操到了。]
他接起真正的电话,说:“你好,顾医生。”
“抱歉,刚才在忙,手机静音没能及时回消息,有什么问题吗?”顾宥白清润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麻烦稍等,我找个安静的地方。”
容昀枢听到身后的某扇门再次打开,听到很轻地脚步声跟了过来,才放心向着露台方向走过去。
走到露台,容昀枢才继续通话。
“顾医生,你明天有空吗,我预约明天上午的时间。”
顾宥白:“明天的咨询已经约满了,要不你早上八点过来?我提前营业。”
容昀枢:“这样太麻烦你了,还是约你有空的时候吧。”
“那可不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这可是你第一次主动提前咨询时间。”
容昀枢:“我看到了一张照片,开始怀疑……”
他迟疑着,不知应该怎么说。顾宥白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
“怀疑江琛其实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爱我。我脑中留存的记忆,似乎和真实世界有些出入。”
顾宥白:“你看到那张照片,是什么内容?”
容昀枢:“我,我现在不想说,可以吗?”
“没关系,别太担心,回去后洗个澡,放空自己,用我教你的呼吸法,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再聊,好吗?”
“嗯。”
容昀枢停顿了一下,为了让藏在暗处的人听得更清楚,又补充了一句。
“其实想想明天能去回声咨询,心情就好了很多,我很喜欢院子里的花。”
他透露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姓顾的医生和回声咨询,足以让屈凌阳推测出位置。
顾宥白:“很高兴我这里能让你放松,明天见。”
“明天见。”
容昀枢挂断电话,有些出神地看着远方。
这里看出去,正好是博雅老校区的方向,只是晚上光线不好,看不真切。
即使如此,容昀枢也能清楚地在脑中描绘博雅的一草一木。毕竟那是他曾经生活过两年的校园。
他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谁?”
“是我。”屈凌阳一步步逼近,“怎么?打算回去自讨没趣?”
容昀枢被逼得后退,再次退到栏杆的角落。
“你要干什么?”
屈凌阳不说话,微微弯腰盯着容昀枢看。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足以让容昀枢有种危机感,总觉得下一秒会被狩猎者咬断喉咙。
容昀枢闻到了屈凌阳身上的酒气,比刚刚在包厢里浓烈了不少,像是在他离开后又灌了不少。
啧,屈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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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喝醉了的话,那刚刚那出戏不是白演了。
容昀枢不准备继续浪费时间,抬手抵住想要继续拉近距离的屈凌阳。
“屈凌阳,麻烦你让开,我想回家了。”
屈凌阳却忽然笑了一下,说道:“回去?好啊,我送你回家,怎么样?”
“不用,谢谢。”
屈凌阳根本就没听见,“你刚才把我推了一个跟头,作为道歉,我送你回家。”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人果然醉得不轻。
容昀枢索性又用力一推,“谁要跟你道歉,我也不需要你的道歉。走开,我要自己回家。”
这一次,屈凌阳却纹丝不动。他反手抓住容昀枢的手腕,拉着人转身就走。
“你不让我送,我偏要送,不乐意就咬我啊,反正我送定了。”
“喂,你放开我!”
“不放就不放,有本事你咬我啊。”
这人简直就是个小学生!
容昀枢用力甩了几下,也没能挣开手腕上握得死紧的那只手。
破人设!
这个世界里,容昀枢只是个不爱运动的普通人,只能任由屈凌阳把他拽进电梯。
电梯关门后,屈凌阳依旧紧紧握着他的手腕,甚至挑衅道:“怎么样?挣不开吧?”
容昀枢选择妥协,无奈地说:“你送我回去,可以放开了吗?”
屈凌阳又弯腰拉近距离,扯起嘴角,露出个欠揍的笑来,“不要,我觉得这样抓着挺舒服的。”
说完,他还故意抓着容昀枢的手腕在眼前晃了晃。
容昀枢忍无可忍,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对着屈凌阳的手腕,毫不留情地一口咬了下去。
“嗷嗷嗷——”
惨叫声在密闭的电梯空间内回荡。
几分钟后。
“你也太狠了吧,你看我的手腕,肯定见血了,你说被人咬是不是也得打狂犬疫苗啊?”屈凌阳揉着手腕,气鼓鼓地站在路边。
容昀枢懒得看他卖惨,说:“你喝酒了,不能开车,我自己打车回去。”
屈凌阳得意地晃了晃手机,“我让助理过来了,今天我还非要送你回家不可。”
容昀枢真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性格如此欠揍,懒得再说话,免得把自己气死。
屈凌阳倒是心情不错,嘴里还哼着歌,完全没有被咬了一口该有的愤怒。
“喂,我发现看着你呆呆的样子,还挺有灵感的,刚才又确定了几个旋律。为了表示感谢,明天请你吃饭?”
容昀枢:“我要开店,没时间。”
“那我去咖啡店等你。”
屈凌阳一句话话还没说完,两人就听到街道尽头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
摩托车停下后,穿着黑色骑行服的骑手脱下头盔,露出张两人都认识的脸。
屈凌阳:“江琅?你来干什么?”
容昀枢:“江琅,你事情办完了?”
“走吧。”
江琅对屈凌阳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随后把挂在车把手上的头盔抛给容昀枢。
容昀枢二话不说,戴好头盔,然后跨上摩托车后座。
“喂!容昀枢,说好我送你回家的!”
容昀枢才懒得和屈凌阳继续纠缠,摆了摆手,“我想早点回家,不用你送了,再见。”
“江琅!我先来的!”
江琅的回答是拉过容昀枢的手腕环住自己的腰,低声说了一句。
“抓紧。”
摩托车启动提速,两侧的风景迅速倒退。
容昀枢忍不住回头,看到屈凌阳气急败坏地追了两步。
他很快又停下,站在路边发愣,垂头丧气的模样还是很像只被踹了一脚的可怜二哈。
10. 第一个世界
第二天一早。
容昀枢还没睁开眼睛就有点后悔。
他不想去回声心理咨询,没有原因,纯粹犯懒。要在顾医生面前演戏,算是高强度工作。
虽然可以靠系统作弊伪造各种生理指标,但要在顾医生面前表现出来合适的症状,只能靠演技。
对于剧情维护部的员工来说,演戏是工作,工作就会有倦怠感。
更何况,容昀枢还是在任务即将完成时,被通知要打回去重做。
没有当场发疯,已经是他情绪稳定。
算了,反正也没剧本了,给自己放个假。
容昀枢坐起来,准备到咖啡店后给顾宥白发消息取消预约。对于他来说,开咖啡店算是娱乐,演戏是更不想面对的工作。
没想到一下楼,容昀枢就看到了顾宥白。
顾宥白长着张容易让人放下防备心生好感的脸。
清晨的阳光把他本就清晰柔和的脸部线条勾勒得愈发干净,镜片后的深棕色的眼睛看过来时,平静而温和,像是微风拂过的湖面。
容昀枢对上那双眼睛时,又觉得早上起来那种倦怠感一扫而空。
和顾宥白这样的人相处,要是能不演戏的话,应该会很开心。
“昀枢。”
“顾医生,您怎么在这儿?”
“刚好路过,顺道接你过去。对了,早上不小心多做了一份三明治,上车吃点?”
顾宥白手上提着个保温袋,精心包装得不像是个意外。
容昀枢有点心虚。
顾宥白家到诊所,根本就不顺路。
“你是不是猜到我想偷懒了?”
顾宥白轻轻笑了笑,“我只猜到你还没吃早餐。”
事已至此,容昀枢只能乖乖上车,被顾宥白载到了回声咨询。
“你坐一会儿,我准备一下。”
顾宥白打开音乐,把温度调节到最舒适的状态。
“你习惯早上喝一杯咖啡,我这里只有上次你带来挂耳咖啡,可以吗?”
“嗯,谢谢。”
顾宥白把咖啡杯放在容昀枢面前,又在对面坐下。
“昨晚睡得怎么样?”
这句话,意味着这次心理咨询的开始。
容昀枢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垂下眼睛,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不太好,一直在做梦。”
“是美梦还是噩梦?介意分享一下吗?”
“关于过去的梦,我梦到了高中……”容昀枢到一半,停下来陷入沉默。
“没关系,你可以放松一点。”
容昀枢点头,把手上的杯子放回茶几,又向后一靠,整个人陷在柔软的米色沙发中。
沙发的包裹性很好,像是被人轻柔地拥抱。
顾宥白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诊室内,仅有轻柔的音乐声与两人交织的呼吸声,清晨的风吹起纱帘,落下斑驳的光影。
容昀枢看着地上的光斑,声音飘忽,“我梦见了夏天,高二那年的夏天,窗外的知了很吵,我在写试卷,然后听到旁边的人在聊天。他们说,江琛和人私奔了。”
“顾医生,我不明白,为什么梦里我是个旁观者?江琛高中时的恋人,难道不是我吗?”
顾宥白的笔尖停顿了一下,“刚发生不久的事情会和印象深刻的记忆混杂在一起,形成梦境。”
容昀枢扯了扯嘴角,“或许吧,昨天晚上,江琛关系很好的朋友童书言回国了。聚会上他们说了很多过去的事情,也许因为这个我才会做梦。”
“童书言?”顾宥白抬眼,“你之前提过这个名字。”
容昀枢点头,“嗯,他是江琛很好的朋友,从三岁起就一起长大,后来出国了。江琛是这么说的,可总有些细节,似乎不太一样。”
“不一样?”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诊疗室挂钟的秒针滴答走过两圈。
容昀枢深呼吸几口,才开口说:“昨天有人给我发了张照片,和我珍藏的那张一模一样,只是‘我’的脸……”
“脸怎么了?”
“照片里的脸是为什么会是童书言?”容昀枢茫然地抬起头,眼神近乎失焦,“是屈凌阳他们想要捉弄我吗?所以才p图嘲讽我?我是哪里做得不够好吗?他们都不喜欢我,不乐意看我和江琛在一起……”
顾宥白:“你不必为别人的恶意怀疑和贬低自己,你知道的,有些人的恶意只是因他自身充满恶意。”
“我明白这个道理,这些人其实都不重要,可江琛给我的感觉……他似乎没想象中那么喜欢我。”
“你怎么会突然这样想,因为那张照片?”
“我……”
容昀枢衣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一下,随即响起江琛专属的铃声。
“抱歉,我接个电话。”
心理咨询时,他会将手机调至免打扰模式。
但江琛永远是个例外。
“好,你先处理,我给你续杯咖啡。”
顾宥白起身走到水吧,才微微皱起眉。
他很少强烈厌恶某个人,江琛算是一个。江琛因为运气好,成为容昀枢妄想中关于爱情的想象载体,却如此不知好歹。
顾宥白忍不住在心里用带有恶意的词汇评价江琛。
他认识容昀枢五年。
确诊之后,容昀枢的妄想症状从来没有减轻过。无论如何被冷待,他都坚定地相信江琛爱他。
刚才是容昀枢第一次开始怀疑江琛的感情,这本是治疗的最好机会,却被这通不合时宜的电话打断。
“喂,江琛,怎么了?”
江琛:“生病了?怎么没看到你在店里。”
容昀枢看了眼时间,九点整,刚到上班时间。
除去出差和休假,江琛习惯每天在这个时间到店里打包一杯手冲咖啡。
手冲咖啡总会带着咖啡师的个人风格。同样的咖啡豆,不同人会冲出不同的风味。江琛味觉敏感,细微差别在他口中会被放大数倍,所以他只喝容昀枢冲的咖啡。
容昀枢解释道:“和朋友有约,下午回去我给你送咖啡。你不用担心,我没事,对了,昨天晚上……”
“好,忙着,再聊。”江琛并没有兴致闲聊,直接挂断了电话。
容昀枢怔怔望着手机屏幕。
他本来想打探一下江琛和童书言有没有进展,没想到江琛电话挂得这么快。系统能量不足就是这点麻烦,重要剧情远程监控之类的功能都没法用。
“吃点东西?”
顾宥白在茶几放下一小碟枣泥酥,随后在对面沙发坐下。他做这些动作时,嘴角还噙着笑意,有种行云流水般的优雅。
容昀枢回过神来,下意识问:“你心情好像很好?”
顾宥白轻笑,右侧脸颊浮现出浅浅的酒窝,“嗯,认识五年,你总算承认我们是朋友了。”
“啊?什么?”
“刚刚在电话里,你说和朋友在一起。”
容昀枢微微一愣,没想到顾宥白竟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而高兴。
顾宥白是个情绪极为稳定的人,看似温和好相处,实则很有距离感。诊所的护士都说没见过顾医生情绪波动的时候,每天脸上都是标准的营业表情。
对上顾宥白清润的双眸,容昀枢有点心虚。他把顾宥白当推任务和完善人设的工具人,顾宥白却真心实意地把他当朋友。
他尴尬地笑了笑,用上万能说辞,“下次请你喝咖啡?”
“好。”顾宥白爽快应下,“现在感觉怎么样,可以继续吗?”
“啊!这位先生!您的诊疗时间还没到呢!”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诊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剃着光头、脖子上满是纹身的肌肉壮汉闯了进来,大声嚷道:“我约的就是八点半!”
追过来的前台急得满脸通红,却又不敢上前阻拦,连声解释。
“不是的,这位先生,您一开始约了八点半,后来您打电话说有事会晚点来,所以把预约时间改到了九点。”
“我没有!我没改!”
顾宥白起身,低声对容昀枢说:“我去处理一下,请他到隔壁诊室休息。”
没想到,壮汉听到顾宥白的话,愈发愤怒地嚷嚷:“我就要在这间诊室!我约的就是这间诊室,凭什么要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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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人一扯,整个人踉跄着退出门外。
“老K,别在这儿闹。”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容昀枢熟悉的感觉。
江琅?
容昀枢转头,果然看到江琅那张看起来不太好惹的俊脸。
“容昀枢?”江琅把人按在墙上,略带惊讶地看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老K死死按住,脖子涨得通红,大声嚷道:“我预约了!你给我出来!你占了我的房间!”
“不,现在是我在看病。”
容昀枢的语气无辜又柔软,话语中却暗藏着不易察觉的挑衅,足以刺激此刻情绪激动的老K。
系统:[等等,你要干什么!他现在情绪都快爆发了,有危险啊!]
容昀枢:[要的就是让他爆发。]
江琅:“容昀枢,你别刺激……”
话未说完,容昀枢微微歪头看了过去。
此刻的他,就像只明知会惹人生气,却偏要把桌上东西拨到地上的坏猫咪。
江琅一晃神,手上力道稍松。
老K趁机挣脱,再次朝着诊室内冲去,转眼间就冲到了容昀枢身前。
容昀枢连忙起身猛退几步,恰到好处地退到了档案柜前面。
“老K!”
江琅几步追上去,不再留情,起手就是擒拿要把人按倒在地。
老K回身反抗。
纠缠间,他挥落的拳头擦着江琅的耳际砸在铁皮档案柜上,发出巨大的哐啷声。
江琅左手锁住老K的肘关节,膝盖刚抵住对方后腰。
“我约的就是现在!放开我!”
档案柜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在老K的挣扎中被撞翻,柜门摔开,各种诊断报告和病历洒了一地。
江琅接过旁边人递来的束缚带,迅速将老K控制住,却不小心踢到了一份诊断报告。
容昀枢?被爱妄想症?
他瞥见患者姓名时,手下猛地一紧,把老K勒得猛咳几声。
江琅垂眼看去,几条诊断记录映入眼帘。
[患者持续坚信与特定对象存在恋爱关系,建议避免直接否定,以免刺激患者构建的幻想体系。]
[患者存在将他人关怀错误投射至目标对象的倾向。]
[可适当引导患者接触现实与幻想中的差异之处,促进自我清醒。]
顾宥白走过来,将镇定剂注入老K静脉,随后对旁边的护工说:“先把他带到三号诊室去冷静一下。”
“顾医生,”江琅低声询问,“容昀枢来多久了?”
顾宥白抬手扶了下眼镜,“抱歉,这涉及患者隐私。麻烦先把您的朋友送出去,我马上过来。”
江琅只好转身,看向容昀枢,安抚道:“不好意思,没吓着你吧?”
容昀枢点点头,安静地看着他。
百叶窗被风吹起,光斑在地上凌乱的纸张上晃动,又落在容昀枢白皙的脸颊和沉静的瞳孔上。
江琅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房间一片混乱,容昀枢却格格不入得像是误闯的小动物。
他想,为什么容昀枢总是有些这个世界格格不入,难道是因为妄想?
顾宥白整理好散落一地的病历,扶起在混乱中倒下的茶几,从未被波及的水吧拿出个新杯子,倒了杯温水。
他把杯子递到容昀枢手上,轻声说道:“喝口水,调整一下呼吸,刚才只是个意外,不会影响到你。”
容昀枢眨了眨眼睛,端起杯子送到唇边,“顾医生,那我先回去了?”
“好,我先处理这边的事,晚点再联系。”顾宥白停顿了一下,笑着说,“放心,这次咨询不收费。”
容昀枢看着顾宥白如对待易碎瓷器般的态度,心中不禁又涌起一丝欺骗好人的心虚感。
毕竟是他刻意引导了这场骚乱,把顾医生的诊室弄得乱七八糟。
心虚的时候,他总是格外安静,而这种安静,似乎被顾宥白误解为受到惊吓,以为他的心理状态又出现了波动。
下次要请顾医生吃顿饭,略表歉意。
容昀枢凭借着有限的人际交往知识,做出了这个决定。
11. 第一个世界
回声心理咨询是一处带院子的二层小楼,位置在郊外。
顾宥白请了园丁定期打理花园,种满各种植物。大朵白色玉兰缀满枝头,风一吹,鼻端萦绕着的都是独属于自然的香气。
容昀枢每次来都会在花园里转上一圈,权当是工作之余的小小放松。
这次也不例外。
他从后门出去,走走停停,花了几分钟才走到院门附近。刚走过转角,容昀枢就看见了江琅。
江琅低着头,斜倚在墙旁,手里把玩着那只银色打火机。不得不说,这样的好身材,无论做什么动作都赏心悦目得像一幅画。
容昀枢正打算走过去打个招呼,就听到个熟悉的声音。
“江琅?你在这儿干什么?”
走进院门那人戴着鸭舌帽和墨镜,几乎把整张脸都遮住,但声音极具辨识度,一听就是屈凌阳。
前一晚,容昀枢刻意引导屈凌阳发现回声心理咨询的事。
可昨晚他在怒火驱使之下咬了屈凌阳一口,还把人扔在路边跑了。以屈凌阳的性格来说,肯定要生一段时间的气。
生气的屈凌阳不可能想见到他。
所以,容昀枢在意外遇见江琅的那一刻就改变了计划,引导江琅发现那份诊断书。
反正江琅和屈凌阳都是与江琛关系亲密的人,效果应该差不多。他们都可以成为让江琛知晓被爱妄想症的引线。
现在屈凌阳居然也来了,怎么办?
容昀枢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的屈凌阳对推任务已经没什么用了,他并不太想搭理这个麻烦的家伙。
算了,先躲一躲。
他默默缩了缩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藏在转角处。
“嗯。”江琅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手机震动了两下,他拿出随意扫了一眼。
车队群正在接连不断地跳出新消息。
[@江琅琅哥,老k怎么样了?昨天没打扰你约会吧?]
[你们也真是的,琅哥和男朋友好久没见,老K发病多找几个人按倒送医院撒。]
江琅低头回了一条。
[没事,老K我送到回声心理咨询这边了,他家人赶过来了。]
他本想借着看手机,避开与屈凌阳无意义的社交。屈凌阳却似乎看不懂,直接问了一句。
“你在等人?等谁呢?”
“等容昀枢,待会送他去咖啡店。”江琅抬眼看向屈凌阳,目光中隐隐带着审视。
屈凌阳眉头一挑,讽刺脱口而出,“江二少改行当专车司机了?昨晚上赶着送人回家,今天又送人看病?”
江琅:“你怎么知道容昀枢生病?跟踪?”
“谁说我跟踪他!”屈凌阳摸了摸鼻子,“顾医生本来就是我的心理医生,我这两天没灵感,烦躁得很,所以来做个心理疏导,不行啊?”
“没灵感?”
江琅打开一个音频。手机里面传出屈凌阳的声音,正是昨晚他唱歌的录音。
“艹,居然有人录音?”屈凌阳继续嘴硬,“白月光归来的戏码那么狗血,我有感而发,不行?”
江琅:“在我看来,你的灵感来源于跟踪别人的恋人。”
这句话并非无的放矢。
江琅每次把车停在咖啡店外时,几乎都能看到坐在同一位置的屈凌阳,这人出现的次数甚至比江琛还频繁。
“那你呢?兄弟感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融洽了,愿意为忙碌的哥哥分忧,负责接送……嫂子?”
铛——
江琅合上打火机,放入夹克内侧口袋,站直身体。简单的一个动作,让他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变得危险起来。
屈凌阳却没丝毫畏惧,上前一步,摘下了墨镜。
气氛越来越不对劲。
容昀枢实在不想让可怜的顾医生在收拾完里面后,出来又得面对一片混乱。
花园里那些精心养护的花,要是毁在他带来的麻烦中,他会很内疚的。
容昀枢深吸一口气,然后走到了剑拔弩张的两人旁边。
“江琅,你在等我吗?”
“屈凌阳,好巧啊。”
短短两句话,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嗯,等你出来呢。”
江琅转过身,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明显从攻击状态放松下来,声音中还带着些许笑意。
“好巧?”
屈凌阳同样看过来,语气却从充满怒意变成了阴阳怪气,“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巧法?”
容昀枢迟疑了一下,“巧就巧在我们都是顾医生的病人,而且恰巧你今天也来看病?”
屈凌阳怒极反笑,“你错了,一点都不巧,我是特意来看你笑话的。”
他脱下墨镜上前一步,略带挑衅地盯着容昀枢。
容昀枢觉得,屈凌阳好像很期待自己冲上去揍那张帅脸一拳。
他才不上当。
“哦,那很抱歉,你恐怕看不到笑话了,我的诊疗已经结束,该回咖啡店了。”
屈凌阳不依不饶,“都这个时间了,你还回去干嘛?昨晚你还欠我一顿饭呢。”
“下次吧。”容昀枢解释道,“江琛上午一定要喝我冲的咖啡,我得回去给他送咖啡。”
“你!”屈凌阳脸色一沉。
只听“咔嚓”一声,他竟然把手里的墨镜腿给掰断了。他随手把墨镜塞进口袋,又朝容昀枢的方向迈了一步。
江琅走上前,挡在两人中间,“你吓到他了。”
屈凌阳瞪着江琅,也不吭声,几秒后转身就走。
“他是来干什么的?为什么这么生气?”
容昀枢倒没有被吓到,只觉得屈凌阳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就算讨厌恋爱脑也不至于这么阴晴不定吧。
江琅:“别管他,我们走吧。今天江氏开董事会,顺路送你过去。”
“啊?你不陪你朋友了吗?”容昀枢面对江琅时,语气自在了许多。
经过昨晚那些事,他已经在心底偷偷把江琅当成朋友看。
有剧本的时候,容昀枢的每一个朋友或是恋人,都要遵循剧本的安排。而江琅是他凭借自己的意愿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容昀枢觉得和江琅相处很舒服,这人虽然看起来有点凶,但是个好人。
江琅:“那是我车队的维修工老K,之前家里出事受了刺激,有点心理问题。昨天我临时离开就是因为他的事。”
“啊,原来是这样。”
江琅本就不是多话的性格,问他一句,却解释得如此详细。
容昀枢心情很好。
原来这就是和真正朋友相处的感觉,不用担心多问一句会破坏人设,也不用担心得到的只是冷淡的“在忙”二字。
他笑了一下,眼睛微弯,“那你不需要在这守着吗?我看老K的状态不太稳定。”
江琅瞥开视线,不敢多看。
“他情绪一激动就会发病,我来是因为只有我能压制住他。现在打了镇定,他的家人在里面陪着,没我什么事了。”
“那我请你喝咖啡……”
话没说完,他想起之前被屈凌阳嘲讽只会请咖啡,又补充道:“巴拿马翡翠庄园日晒瑰夏,不对外销售的豆子。”
这款咖啡豆产量稀少,江琛喜欢,容昀枢自然留给他喝。江琅和江琛是双胞胎兄弟的话,口味应该差不多。
“好。”
江琅的耳尖泛红,几不可见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怕容昀枢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又舍不得错过眼前因他而出现的笑容。
直到坐上车,江琅还像踩在棉花上般,轻飘飘地没有实感,系安全带时,手指轻轻发抖,好几次都没对准插口。
容昀枢敏锐地察觉到这小小的异常,本着帮助朋友的原则,顺手帮江琅系好安全带。
“你的手没事吧?”他担心江琅受伤,毕竟对于赛车手来说,手受伤可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江琅回过神来,说:“没事,之前右手受过伤,有时会有点使不上劲,刚才可能扯到了。”
这当然是随口瞎编的借口,他不想让容昀枢发现任何异样。
江琅清楚,自己觊觎的是哥哥的恋人。
一旦被容昀枢察觉,连这点偷来的幸福都不再可能拥有。
***
两人到咖啡店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十一点。
“说起来,这是你第一次来我咖啡店吧。”容昀枢推开门,门上挂着的风铃响起清脆的声音。
不是第一次来,江琅在心里默默回答。
他闭上眼睛都能清晰地勾勒出咖啡馆的所有陈设。
开门时会响起的风铃,是容昀枢三年前带回来的;靠近落地窗的那排座位,安静且视野好,容昀枢喜欢坐在那看书发呆。
“我带你简单参观一下吧,反正没多大。这风铃是几年前我出国参加咖啡师培训的时候,在一个跳蚤市场买的。”
“啊,落地窗这个座位,不对外开放的哦,算是我的私人领地,桌上的花都是我每天顺路从楼下花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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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过来的。今天没从那走,忘记买花了。”
同样的摆设,在容昀枢的言语中,慢慢镀上更加丰富的色彩。
“店长,有客人要喝店主特调。”
容昀枢停下来,略带抱歉地看向江琅。
他还没开口,江琅就说:“没事,你先去忙。”
容昀枢走进里面的工作间。
江琅转到了留言墙前,墙上贴满客人留下的各式便利贴。
他随意扫了几眼,便目标明确地看向右上角的位置。
一般人处于身高限制,很难把便利贴贴到那么高的地方。而某个常来的人,凭借着身高优势,将这小片区域变成他的专属留言板。
江琅抬手扯下一张,发现是居然是一张收银小票。
收银小票右下角印着收银人的缩写:RYS,菜单是“店主特调”,背面写着潦草的歌词片段。
江琅问路过的店员:“这里的便利贴会一直留着?”
店员:“我们会定期清理后放进储物间,不然放不下,不过VIP客人要求的话,就会一直留在上面。”
江琅随手把收银小票重新钉回去,问:“VIP客人?没听说你们店有VIP制度。
“嗯,常客消费超过一定次数就算VIP了,可以指定要喝店主特调哦。”店员笑着解释,“还能享受一些小小的优待,对了,右上角这块地方就是某个VIP客人要求的专属留言区。”
常客,专属留言区,还有那些写着歌词的由容昀枢收银的小票……
屈凌阳似乎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讨厌容昀枢,
江琅微微皱眉,心中生出几分警惕,随后又自嘲地笑了笑。
他有什么资格警惕屈凌阳,就算屈凌阳暗地觊觎着容昀枢,他俩扮演的也是差不多的龌龊角色。
“江琅,你坐那里吧,我给你冲咖啡,用珍藏的特供豆子。”容昀枢刚刚忙完,系着围裙走出来。
“好。”
江琅转身时,脸上的自我厌恶和沮丧已经消失,留下的只有温和的神情。
容昀枢指着的位置是他的专属座位,靠近吧台,安静风景好。在今天之前,除了他就只有江琛坐过。
午后的阳光斜斜穿过落地窗,洒下一片碎金般的斑驳光影。
容昀枢把磨豆机调到合适的档位,转身取出滤纸放在滤杯上,注入水流预热。
江琅靠在沙发上,看容昀枢冲咖啡。
他对咖啡没有特别的喜好,却沉溺于此时的光影中。他的视线扫过容昀枢挽起的衣袖,落在那凸起的腕骨上,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还好,除了他自己,没人听见。
嗡——
手机震动,江琅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江琛”二字。
他看着屏幕暗下,又再度亮起,才按下接通键。
江琛:“江琅,你在哪?”
江琅:“在外面。怎么了?”
江琛:“下午的会议两点整开始,别迟到。”
“我会准时到。”
江琅说完,便准备挂断电话,容昀枢却在此时问了一句。
“江琅,咖啡你要冰的还是热的?”
江琛声音一顿,“江琅,你到底在哪儿?”
江琅没有回应,装作没听到,直接挂断了电话。
很快,容昀枢的手机响起,是江琛打来的视频邀请。他手里提着手冲壶正准备注水,只好随手把手机放在支架上,按下接通键。
江琛那边的镜头很低,只能看到他放在桌面拿着钢笔的手。
“回店里了?”
容昀枢点点头,“嗯。”
水流注入,氤氲升腾的雾气模糊他精致的眉眼,向来温和的五官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容昀枢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咖啡上,屏幕那头的人并不能分走任何一丝心思。
“翡翠瑰夏?”江琛的声音透着一丝凉意,“我记得这款豆子不对外出售。”
容昀枢抬眼,看到屏幕右下角,咖啡豆的包装正好入镜。
“请朋友尝尝。”
他随口解释一句,并没有因为江琛话语中的质问而生气。
江琛:“朋友,我认识吗?”
容昀枢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察觉到有人靠近。
江琅走进吧台,在旁边的水池打开水龙头洗手。而容昀枢面前手机屏幕的角落,刚好露出半截紧绷的小臂和挽起的衣袖。
“嘟——”
屏幕暗了下来,江琛挂断了通话。
12. 第一个世界
手冲壶中细细的水流划过最后一圈。
容昀枢如释重负,放下手冲壶,“还好我手法熟练,不然一心二用冲坏了翡翠瑰夏,那可真是暴殄天物。”
“嗯,香气很完美。”江琅把冲好的咖啡放到托盘,状似不经意地问,“我哥那边,你不需要回个电话吗?”
容昀枢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没事,他经常这样,大概有什么重要工作。习惯了。”
江琛就是这样的性格,说完该说的话就直接挂断电话,从来不闲聊。原来的“容昀枢”会打电话过去,现在不会。
因为他是在治病中的容昀枢。
容昀枢很快把这个小插曲抛到脑后,问:“江琅,冰箱里有新鲜春桃做的慕斯,你要不要尝尝?”
“好。”
容昀枢转身走进操作间,春桃慕斯只是个半成品,还需要做一些小小的装饰。
江琅端着托盘回到座位等待。
他是个行动派,向来讨厌等待。
但与容昀枢有关的一切不一样。
咖啡店和他想象中的一样美好,店内的各种摆设和小细节,都处处都是容昀枢留下的痕迹。
他曾经在店外想象过一遍又一遍真正走进咖啡店的感觉,远远不及此刻的百分之一。
就在这时,门口的风铃不合时宜地响了一下。
有客人来了?
江琅转头,却看到了他的哥哥。
江琛没穿外套,在工作时间出现在了咖啡店门口。一看就是放下电话后,匆匆下楼。
“江琅,这个蛋糕的造型是我在云省找豆子时构思画的……江琛?你怎么来了?”
容昀枢从吧台走出来,声音在发现江琛的瞬间变得柔软,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甜蜜的情意。
江琅曾经以为那是因为容昀枢爱江琛,爱得几乎失去自我。
但在看见那份诊断报告后,他觉得容昀枢与其说是爱江琛,不如说是披着一个“深爱江琛”的外壳。
这个外壳似乎坚不可破,但江琅已经窥见遍布其上的裂缝。
或许再做点什么,他就能撕破这层虚假的外壳。
“我来喝咖啡。”江琛走过来,似乎才刚发现江琅的存在,“江琅?你怎么在这。”
江琅回了同样的一句话。
“我来喝咖啡。”
该说不愧是双胞胎兄弟吗,这么有默契。
容昀枢端着慕斯蛋糕走过去,放在桌子上,“江琛,你要不先坐下?我进去给你准备。”
慕斯最外层的浅粉色如刚刚绽放的桃花花瓣,向内逐渐沉淀为蜜桃果肉般的粉橘色,整份甜品的轮廓恰好是饱满的心形。
江琛盯着慕斯看了片刻,问:“江琅,你不是从来不吃甜品?”
“以前不吃,现在吃。”江琅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留作纪念,才拿起勺子挖下一小块送进嘴里。
江琛皱眉,又问:“昀枢,这个慕斯是新品?”
容昀枢一愣,糟糕,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这春桃慕斯不是普通的新品,而是以前他经常用来讨好江琛的小惊喜。
江琛是个工作狂,除了工作基本就只有甜点这个小爱好。
容昀枢按照剧本人设,每年都会精心设计几款甜品只给江琛吃。
春桃慕斯就是今年的第一款“江琛特供”,不久前他才把设计草图发给过江琛。
对于容昀枢来说,发设计草图这件事发生在很久之前,又是不重要的小细节,自然想不起来。
容昀枢赶紧在脑中问:[系统,完蛋了,我不会崩人设了吧?]
系统:[未检测到人设偏离。]
容昀枢放下心来,决定假装没有春桃慕斯这回事。
江琛工作忙,昨天童书言又刚回国,这些事足以占据他全部的心神,怎么还能想起一份小小的春桃慕斯呢。
容昀枢:“嗯,是新品。对了,马上就吃中饭了,你不是习惯下午上班前才喝咖啡吗?”
江琛没有再江琅对面坐下,而是坐在吧台旁边,“老样子,咖啡和甜品,打包上去。”
“好。”容昀枢继续装傻,“打包什么甜品?”
“玛德琳蛋糕。”江琛又看了一眼江琅。
碟子空空如也,他那个不喜欢甜食的弟弟,已经把整块慕斯吃得一干二净。
江琛还是忍不住问:“这个慕斯,造型和你上次发的设计图……”
话未说完,容昀枢放在吧台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这信息真是来得恰到好处,容昀枢直接点开,借此打断江琛的问题。
以江琛的性格,被打断后就不会再问,毕竟只是个不重要的甜品。
信息是屈凌阳发的,内容是一段音频。
屈凌阳似乎把他当成备忘录用,时不时会发些Demo片段过来。
容昀枢已经习惯这种抽风行为,一般情况下他不会点开,但现在情况不一般。
他点开了音频,却忘记手机正连着咖啡店的蓝牙音响。
江琛听过这段旋律,是他和童书言定情的钢琴曲。
十七岁那年,童书言在学校元旦晚会上弹了这首曲子,用来隐晦地向江琛告白。熟悉的旋律被填入全新的词句,而演唱的声音来自他的好友屈凌阳。
“屈凌阳发这个给你做什么?”
容昀枢翻转手机给江琛看,解释道:“大概是把我当备忘录用了,怎么了?”
屏幕上的对话框里,满满都是屈凌阳单方面发送的音频链接。除此之外,屈凌阳没有多余的话语,容昀枢从来没有回复。
“江琛,我觉得这首歌挺好听的。”容昀枢露出个单纯的笑,“你觉得呢?”
江琛带着几分狼狈,移开视线,“我待会还有事,麻烦快点。”
容昀枢乖乖点头,开始磨豆冲咖啡。
期间,没有人说话,只有蓝牙音响反复播放着屈凌阳的那曲短短几十秒的吉他弹唱。
在第三遍播放的时候,江琛忍无可忍,说:“昀枢,把这首歌关了。”
“呵。”
江琛循着笑声看去,却看见江琅挑眉说了一句。
“我也觉得这首歌挺好听的。”
“……”
“江琛,咖啡好了。”
容昀枢拿出牛皮纸袋打包,又在上面写下打包时间和建议食用时间。
江琛工作太忙,有时打包过去的东西一放就是大半天。为了提醒他,容昀枢就有了在纸袋上写备注的习惯。
江琛看着容昀枢落下最后一笔,又挑了一支郁金香放入袋中。
一切看似与以往的每天一样,悄然间却又有些微妙的变化。
突然出现的江琅,他没能吃到的咖啡店新甜品,还有屈凌阳莫名其妙发过来的歌,似乎一切都在失控。
江琛拿过纸袋,带着几分茫然,走向门口。
“江琅,这边中午只有简餐供应,三明治可以吗?”
“都行,我不挑食。”
江琛猛地停了下来,冷声说:“江琅,跟我一起上去。”
“会议不是两点才开始?”
“上去准备一下,你这身衣服不适合出席会议。”
江琅向来我行我素,并不打算听江琛的。他正准备拒绝,却从门口玻璃的倒影中看到了江琛。
江琛的脸上,满是阴沉和审视。
江琛起身,对容昀枢说:“我先走了,谢谢你的咖啡和慕斯。”
咖啡店重归平静。
容昀枢慢悠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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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自己冲了杯咖啡,窝在沙发上,慢悠悠地啃着三明治。
[系统,查询任务进度。]
系统:[任务进度,20%。刚刚发生了什么?任务进度怎么一下子前进这么多?]
容昀枢:[打包给江琛的那杯咖啡,我故意没盖好盖子。]
系统:[啊?没盖好盖子怎么了?]
容昀枢:[根据之前的剧本,童书言这个时间应该在江琛办公室,玛德琳蛋糕是他喜欢的甜品。]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来电人是屈凌阳。
容昀枢没接,继续和系统交流。
[江琛要我打包玛德琳蛋糕,肯定是给童书言吃的。蛋糕要配咖啡的,童书言只要一喝咖啡,就会泼一身,接着就能顺理成章地借用江琛办公室的浴室了,多好的感情升温契机啊。]
系统:[你这招也太高明了,怪不得你任务完成率这么高,是这批新人里第一个快要晋级的。]
[那当然。]
容昀枢得意地眯了眯眼睛,才看向再次亮起的手机屏幕。
屈凌阳:[回信息。]
容昀枢:[回什么?]
屈凌阳:[#无语,歌你听了没?我昨晚通宵录出来的DEMO,改了词,你听完就没想起从前的事?比如,你高中时暗恋的人。]
容昀枢:[没有。]
屈凌阳似乎闲得无聊,东拉西扯,话题始终围绕着高中时期。容昀枢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着,终于让屈凌阳失去耐心,直接问了一句。
[你高中是在哪里读的?]
没想到,这个问题居然是屈凌阳先问出来的。也行,都一样。
容昀枢:[为什么这么问?你很关心我?]
屈凌阳:[你想多了!谁有空关心你!别自作多情!]
发来这么一句后,屈凌阳没了动静。
系统忍不住问:[你干嘛不直接告诉他,这不是个好机会吗?]
容昀枢:[屈凌阳那个性格,直接告诉他不一定会相信,不告诉他他反而会一心去查的。]
***
录音室沉浸在柔和的暖色光晕之中,隔音棉将窗外最后一丝鸟鸣都吸附殆尽。
屈凌阳盘腿坐在地毯上,脚边散落了一地照片。
他原本只是想通过高中时期的旧照片激发灵感,没想到却在这堆照片中看到一个和容昀枢有几分相像的人。
那人不是照片中主角,再加上体型偏胖,戴着黑框眼镜,刘海耷拉在额前,几乎难以看清五官。
说实话,这人和现在的容昀枢几乎看不出任何相似的地方,可他总觉得有点像。
屈凌阳再次拿起照片,几乎贴到眼前仔细端详。
照片中的人正弯腰搬矿泉水,衣服往上缩了一截,露出后腰处一块淡色胎记。
正是这块胎记,让屈凌阳联想到了容昀枢。
昨晚在电梯里纠缠的时候,混乱中他看到容昀枢后腰有一块胎记,形状很特别,像是一弯细细的月牙。
屈凌阳左看右看,始终无法从模糊的照片中确认那人的胎记是不是同样的形状。
烦死了,当年到底是谁拿的破手机拍照,就不知道用个单反?
屈凌阳抓起手机,下意识点开置顶联系人,想要再次打电话逼问容昀枢。
手指没按下,他又想起挂断电话前容昀枢说的话。
啧,这两天联系似乎确实有些频繁,都让恋爱脑产生错觉了,谁会关心他啊!
屈凌阳果断拨通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喂,老唐,我记得博雅百年校庆的筹备是你的公司接的?”
“没什么,写歌没灵感,想去校史馆翻翻当初我们的照片。”
“嗯,好,谢了。”
13. 第一个世界
江氏,顶层办公室。
江琛推开门。
童书言正站在角落的立式钢琴旁,漫不经心地按着琴键。
“你回来了?这钢琴的音不准,要找人校准一下了。”
江琛把纸袋放在茶几上,“只是个装饰品,没用过。”
当年,办公室装修时江琛让助理买一台钢琴放着。可多年过去,江琛也没碰过这台钢琴。
童书言指尖在琴键上滑过,带出一串熟悉的音符。
“搬到隔壁我的办公室去算了?我那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对了,再添点绿植,三角梅搭配鹤望兰。这几年办公室一直空着,挺浪费的。”
童书言继承了他父亲持有的江氏股份,算是公司董事。董事会在这一层安排一个办公室,无论他来不来。
“嗯,你联系秘书处。”
江琛随口应了一句,走到落地窗前向下看,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楼下咖啡店的门口户外区域。
“这么爽快?”
童书言走到沙发坐下,目光落在印着咖啡店logo的牛皮纸袋上。
“玛德琳蛋糕?你还记得我爱吃这个,那我就不客气了?”
江琛突然想起那块被江琅吃掉的慕斯。慕斯的造型很特殊,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容昀枢为他设计的甜点。
为什么会给江琅吃?就因为他收到设计草图后没回复?可以前他也没回过,却也能在第一时间吃到专属于他的甜品。
江琛以为,他和容昀枢之间应该有这样的相处默契。
“可以吗?”童书言的声音再次传来。
“随你。”江琛抬手扯松领带,胸口的憋闷感却丝毫未减。
他按下通话键,“赵秘书,把文件送进来。”
几分钟后,赵秘书抱着整理好的文件进来。放好文件后,她又被童书言叫住。
“赵秘书,麻烦帮我把这支花拿出去,我花粉过敏。”童书言指了指插在纸袋边缘的那朵郁金香。
赵秘书微微一愣,看向办公桌后的江琛,却没得到回应。
这是默许?
她点了点头,取走郁金香,“好的,童先生。”
处理完那朵花,童书言这才从纸袋中拿出咖啡,送到唇边微微仰头。
杯盖却整个脱落,咖啡哗啦一下就泼在了童书言身上,褐色的污渍迅速在白色的衬衫上晕染开来。
“嘶——”
江琅问:“怎么了?”
“盖子没盖好,咖啡泼了。”
“休息室里有浴室,你可以去洗洗。”江琛看了一眼童书言,又按下通话键,“赵秘书,通知保洁进来打扫,咖啡打泼了。”
童书言脱下外套,打趣道:“你都不问问我有没有烫伤?对老朋友也太冷漠了吧。”
江琛:“昀枢知道我的习惯,咖啡不会太烫。”
“好吧。”童书言耸了耸肩,“张嘴闭嘴都是昀枢,我发现你现在和高中时那些一谈恋爱就挂在嘴边的愣头青差不多。”
江琛微微皱眉,觉得自己的确不太对劲,这两天情绪太不受控制,。
或许他需要疏远容昀枢一段时间。
江琛不想再失去对生活的掌控,那种因为感情而失控,把生活搞得一团乱的经历是个噩梦。
“江琛,有备用衬衫吗?这衣服没法穿了。”
江琛回过神来,说:“你的尺码是多少,我让人送过来。”
“38。”童书言说完,转身进了休息室。
童书言刚洗完澡,就听到门外传来李助理的声音。
“童先生,衣服我放在门外的椅子上,江总去吃饭了,您换好衣服到外面找赵秘书,她会带您去公司食堂。”
“好。”
听到休息室的门关上后,他擦着头发走出来,这才有空看清楚江琛的休息室。
休息室的装饰风格与外面差不多,黑灰色调,冷冰冰的。私人物品不多,一看就是个临时休息的地方。
童书言停在黑胡桃木书架前。
黑胡桃木书架曾经放在江琛的房间,是童书言和江琛一起挑的,现在却放在了公司休息室。
书架上都是些旧书籍,不少童书言都看过。最上面一层整齐排列着黑色皮面笔记本,是江琛高中时期常用的款式。
他踮起脚,抽出其中一本,随手翻开。
果然是江琛高中时的笔记本,整齐又不失锋利的字和江琛这个人很像。唯一有些格格不入的,是角落的微笑小熊涂鸦。
童书言笑了一下,果然不管多久过去,该留下的痕迹依然存在。
即使纸张泛黄,也不会消失。
他合上笔记本时,一张便签纸飘落下来。童书言下意识弯腰捡起,看到上面写着一行字。
[江琛同学,我羡慕你的勇敢——3.21]
这个字体?
童书言快步走出休息室,抓起茶几上咖啡店的牛皮纸袋,仔细对照上面的字体。
每个字收笔时轻微的钩角,与便签上的字如出一辙,是同一人的字。
3月21日,检讨?
那是江琛和他私奔之后回到学校时发生的事情。为了不在两人的档案上留下不好的记录,江琛在周一当众做了检讨。
这便签是容昀枢留的?
不对,容昀枢应该不是他们的高中同学。童书言能确定在自己的记忆中,绝对没有见过这张脸。
可笔迹不会骗人,那么说谎的只能是容昀枢。那天在聚会上,他明显在刻意隐瞒自己曾在博雅读高中的经历,这是为什么?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而入。
“童书言?”
童书言转身,看到江琅站在门口,“江琅?找江琛吗,他吃饭去了。”
他语速很快,只想让江琅赶紧离开。
童书言三岁就认识江琛,自然也认识江琅。但两人从小就合不来,江琅也不太搭理他,两人的关系比普通朋友还不如。
江琅走进来,“有点事,我等他。”
两人相对无言,童书言觉得江琅的目光中充满审视,让他浑身不自在。
“我进去吹头发,你随意。”
童书言打开休息室的时候,一股氤氲的水汽扑面而来。
江琅嗅觉敏锐,立刻分辨出这是有人洗澡后留下的味道。
童书言在休息室洗澡?
他盯着休息室的门看了片刻,视线又落在牛皮纸袋上。
玛德琳蛋糕吃了一半,被随意扔在里面。纸袋里原本插着的郁金香,他刚才在赵秘书的桌上看到了。
原来,江琛把打包回来的东西给旧情人吃了。
江琅嗤笑一声,拿起纸袋就要扔进垃圾桶,看到上面的字迹后又停了下来。
他不想多管闲事的人,可容昀枢的一番心意就这样被糟蹋,真是让人不爽。
江琅拿起手机,打开置顶对话框。
几分钟前,容昀枢给他发了条信息。
容昀枢:[江琅,我刚看到童书言的朋友圈,他怎么会在那儿?]
朋友圈是童书言不久前发的,内容是从落地玻璃俯拍的城市风景图。
文案:多年未见,物是人非。
对话框里还留着江琅输入一半的信息:[童书言也是股东,在这一层有办公室]
江琅想起看到的那份诊断报告。
他对自己说,自己接下来的行为,是帮助容昀枢从一段不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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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感情中解脱出来……
算了,他就是抱着不光彩的心思,他想要容昀枢和江琛分手。
江琅删掉已输入的文字,重新输入一句话。
[江琛说咖啡凉了,想喝你现冲的咖啡。]
他刻意撒了个并不高明的谎言,阴暗地期待着容昀枢揭穿的那一刻。
***
容昀枢带着满心疑惑走进直通顶层的电梯,他在想江琅这是怎么了。
他发信息给江琅的目的,是为了合理化自己知道童书言在江琛办公室这件事,但江琅的回复却出人意料。
江琅可不像是会关心江琛喝不喝冷咖啡的好弟弟。
那江琅为什么会想要他撞见童书言在江琛办公室?为了挑拨他和江琛的关系?江琅也不像这种人啊。
算了。
容昀枢也不太关心江琅的目的,只要能推任务,其他不重要。
电梯门打开,办公区一片寂静,总裁办的员工差不多都去楼下食堂吃午饭了。
赵秘书迎上来,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容先生,您怎么来了?”
只是她起身离开座位时,不知为何被椅子绊了一下。这点小失误,出现在向来冷静专业的赵秘书身上,实在有些反常。
“赵秘书,你好,我来冲咖啡。”
江琛偶尔会把容昀枢叫到办公室,就为了喝一杯风味保存完好的手冲咖啡。“恋爱脑”人设的容昀枢,自然是甘之如饴,准备了全套的手冲器具放在这边。
“好的,我去拿东西,请稍等。”
这也是江琛的习惯。
容昀枢来了之后,会在办公室冲咖啡,因为江琛说咖啡醇厚的香气让他觉得放松。
郁金香?
容昀枢视线扫过赵秘书的桌面,停了下来。
郁金香常见,但这个品种却不多见。粉黄渐变的郁金香名为“初恋”,正是不久之前容昀枢插在打包纸袋中的那一朵。
每次打包的时候,容昀枢都会送江琛一只花。而江琛会在喝完咖啡后,把花插进花瓶中,算是两人之间为数不多的恋人情趣。
这或许是一个信号。
一个江琛和童书言开始旧情复燃的信号,那很好,或许被爱妄想症的治疗进程可以推进得更快一点。
在这个世界待了许久,容昀枢已经有些厌烦,他想快点离开,去下一个新鲜的小世界。
“容先生,这花……客人花粉过敏,所以江总让我拿出来。”赵秘书的解释来得恰到好处。
“嗯,没事,我们进去吧。”
容昀枢跟在赵秘书身后,走进办公室。
“江琅?”
在办公室内的不是江琛,也不是童书言,更不是两人亲密的狗血场景。而是江琅?
容昀枢下意识问:“怎么是你?江琛呢?”
江琅走过来,接过赵秘书手中的东西,“我来,你去忙。”
随后,他又看向容昀枢,眼中带着笑意,“看到不是我哥失望了?我过来拿西装,不小心送到我哥办公室了。对了,我哥下去吃饭了,要我叫他上来吗?”
赵秘书关上门时,忍不住停顿片刻,她无法控制自己多看几眼房间里的两个人。
不是她没有职业素养,而是太奇怪了。
她在总裁办工作五年,见江琅的次数不少,听到他说过的话估计加起来都没刚才一分钟多。
而江琅叫江琛哥哥的情况,更是一次都没有。
总觉得,那一声声的“我哥”里面夹杂着莫名的深意。难道是江家两兄弟终于要开始兄弟阋墙了?争家产还是争美人?
风雨欲来啊……
她打了个激灵,默默地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14. 第一个世界
门关上之后,容昀枢觉得房间里的气氛有点奇怪。
江琅一直在看他,目光很认真。
还是说点什么,不然太尴尬了。
容昀枢:“麻烦你帮我烧水好吗?我准备一下。”
“好。”
江琅给手冲壶接好水,插上电源,回头问:“设定多少度?”
“90度就好,谢谢。”容昀枢开始叠滤纸,“江琛不在的话,你要来一杯咖啡吗?”
“好,我帮你,”江琅说,“接下来是……磨咖啡豆?”
容昀枢笑了笑,“谢谢,不过我把咖啡豆磨好粉带过来了,手磨挺费事儿的。”
“嗯,好。”江琅这才在容昀枢身边坐下。
容昀枢把滤纸放入滤杯,用指尖轻轻按压贴紧。
随后,他拿起手冲壶,手腕轻轻一动,细细的水流缓缓流出,润湿干燥的滤纸。
江琅的目光追随着那截白皙的手腕移动,若有实质。
他总是觉得容昀枢很奇怪,奇怪到和这个世界有些格格不入。明明他发过去的那条信息里,全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挑拨。
发出信息前,江琅就已经做好了容昀枢生气甚至不愿理他的心理准备。
只要容昀枢能意识到江琛和童书言不同寻常的关系,他总有时间慢慢再走近容昀枢。
可容昀枢过来后,情绪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还问他要不要来一杯咖啡。
明明容昀枢是最有资格生气和迁怒的那个人,他却依旧温和平静地在冲咖啡,似乎没有受到任何情绪上的影响。
江琅想不明白,一直都想不明白容昀枢这个人。
这种好奇,让他无法移开目光。初见是生理上的吸引,之后又是强烈的好奇,再然后便是情不知所起。
他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沉沦在一段明知不应该的单恋之中。
“江琅?你怎么了?”
江琅回过神来,有些慌乱地对上容昀枢的眼睛。果然,那双澄澈的眼中,只有纯粹的疑惑和关心。
不要这样看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如此卑劣。
江琅带着强烈的自我厌弃,却还是哑着嗓子又提出一个请求。
“能教我冲咖啡吗?”
容昀枢微微一愣,“啊?你喜欢喝咖啡?”
容昀枢听江家管家提过,这对双胞胎少爷喜好和性格完全不同。难道在咖啡这件事上,是他们唯一的共同爱好?
江琅却没有回答,而是说:“我手很稳,想试试。”
“好吧。”容昀枢将咖啡粉倒入滤杯,“算好水粉比例,先加一点水,闷蒸一会儿,时间可以根据个人口味调整。然后打圈注水,水流速度保持一致……”
容昀枢手腕一抬,水流停止,电子秤上显示的时间和重量都分毫不差。
“尝尝?”
江琅接过咖啡,喝了一口,“好喝,让我试试?”
他依照容昀枢教的步骤,先预热,“你一般喜欢闷蒸多久?”
“二十秒。”
江琅看了眼电子秤上的时间,开始往滤纸里倒咖啡粉。
他手重,咖啡粉一不小心洒了出来,又慌忙用掌心擦掉,生怕影响了电子秤的精准。
看到他难得笨拙的模样,容昀枢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电子秤上的倒计时跳到二十秒时,江琅拿起壶,问:“怎么划圈?”
“顺时针逆时针,都可以。”
江琅抬手,手腕僵硬,有点不知所措。
容昀枢倾身过去握住他的手腕,带着轻轻划圈,“就像这样,很简单的,比你开赛车容易多了。”
巴拿马翡翠瑰夏本就是香气浓郁的咖啡豆,顷刻间,整间办公室都弥漫着馥郁的花香。
江琅闻到的却不是咖啡豆的香气,而是无数出现在梦中的那股清冽香味。他默默深呼吸,小心藏在心底,如同贪婪收藏宝藏的巨龙。
水流划过最后一圈的时候,休息室的门打开了。
“好香,小琅,你叫了咖啡?”童书言拿着手机走出来,“咦?容先生也在。”
容昀枢恰好收回手,站直身体,略带拘谨地点点头。
“你好。”他看向童书言,视线在休息室停留了一瞬,迟疑地问:“童先生,你怎么会……”
“刚才我不小心打翻了阿琛带回来的咖啡,就借用一下浴室。对了,我是来开董事会的。”童书言笑着解释,“可别多想啊,要是你误会了,我罪过可就大了。”
“没有误会。”
容昀枢小声回应,又坐回到沙发上。他低着头,抠着自己的手指,全然一副胆小又懦弱的模样。
一杯温热的咖啡递到他面前,“容昀枢,尝尝我冲的咖啡。”
容昀枢抬眼,对上江琅的目光。
江琅眉眼轮廓深邃,瞳孔颜色很深,容易让人觉得不好接触。但此时,却带着一种不受任何外物干扰的专注。
容昀枢伸手接过,“谢谢。”
江琅的视线落在容昀枢的指尖,上面沾着些许咖色粉末。
刚才他无意间擦过,掌心的咖啡粉便蹭了过去,像是某种隐秘情愫的传递。
江琅端起自己那杯咖啡一饮而尽,苦涩在舌尖蔓延开来,总算压制住想要替容昀枢擦手的冲动。
容昀枢避开童书言的目光,喝了口咖啡,明亮而柔和的酸度在口中散开,咽下时带着焦糖般的顺滑。
江琅手法虽不算娴熟,味道层次也未完全拉开,但心情上的愉悦远比味道更为重要。
“好喝。”
听他这么说,江琅唇角微翘,笑了笑。
童书言走了过来,“我刚才把咖啡打翻了,大名鼎鼎的巴拿马翡翠瑰夏,没尝到太可惜了,能分我一杯吗?”
容昀枢冲的那份咖啡,已被江琅几口喝完。
桌上只剩下江琅冲的咖啡,他伸手端起咖啡壶,把剩余的咖啡都倒进了容昀枢手中的杯子。
做完这些,江琅才转头问道:“什么?我没听清。”
童书言的笑意僵在脸上,“没事。”
嗡——
“我去接个电话。”
江琅的手机震动两下,他看了一眼,便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容昀枢和童书言两人。
说实话,容昀枢觉得有点尴尬。
江琅倒光咖啡的举动,应该就是赛车手手快,加上没听清童书言的话而已。但却让向来修养良好的童书言,瞬间变了脸色,明显是生气了。
没剧本就是麻烦。好尴尬啊,谁来说句话。
“容先生,你高中是在哪里读的?”
来了!童书言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容昀枢瞬间进入工作状态,浑身的不自在也消失殆尽。专业的叙事维护者,就是能在需要的时刻一秒入戏。
“就在本市读的。”容昀枢小声回答。
“哦?我总觉得你看着面熟,是在博雅附近的普通高中吗?说不定我们以前见过。”
不对啊,怎么会是童书言先问出这句话?
容昀枢偷偷瞟了一眼休息室的方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休息室里放着江琛的一个书柜,他并不知道里面具体有些什么,但从江琛不允许任 何动的态度可以推测出和童书言有关。
难道里面会有他高中时的东西?算了,不重要。
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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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枢迅速调整计划,抬眼看向了童书言。
“我……我高中,江……不对,我不知道。”
他语无伦次说到最后,竟然只剩下嘴唇在徒劳开合,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此时,江琅推门进来,蹲在他面前,急声问:“容昀枢!你怎么了?”
容昀枢猛地清醒过来,踉跄着起身:“店里还在烘豆子,我得回去看看。”
说完,他几乎失礼地从惊讶的童书言身旁掠过,开门离去。
“容昀枢。”
江琅追了出来,容昀枢却像是没看到一样,机械地按着关门键。
电梯门快要合上的瞬间,江琅一把按住。“我送你回去。”
容昀枢颓然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江琅走进电梯,站在了容昀枢的前面。他没有说话,狭窄的空间内只有呼吸声和电梯运行的噪音。
直到电梯突然停下来,容昀枢才抬头看了一眼。
十楼?这不是公司食堂在的楼层吗?
这个电梯是公司高层专用,只会直达最顶层,这个时候停下来的话,外面的人十有八九是江琛。
不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他当机立断,说:[系统,准备生理指标:刺激导致晕倒。]
系统:[任务进度20%,符合使用条件,扣除十个积点后开启。请用户确认。]
系统出品的各项辅助功能,即使进了医院,也检查不出任何端倪,可惜就是贵了点,不到关键时刻他都舍不得用。
[确认开启。]
容昀枢的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眼前炸开一片片的光斑。
他晃了晃,朝着旁边倒去。
在电梯门开的瞬间,他就能恰到好处的在江琛面前晕倒。这一幕足以让江琛对他的状况产生怀疑,从而顺利暴露“被爱妄想症”的秘密。
没想到,江琅的反应快得超乎寻常。
容昀枢明明朝着另一个方向倒下,他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转身一拉,手便揽住了容昀枢的腰。
“你没事……”
话还没说完,电梯门缓缓打开,出现在门口的果然是江琛。
“容昀枢?你怎么在这儿?”
江琛的目光,落在江琅揽着容昀枢腰身的手上。
他表情没有任何编号,语气却如浸了冰一般寒冷,“江琅,马上要开会了,你要去哪?”
容昀枢在强烈的眩晕中,眼角扫向电梯外。
即使视线模糊,他也能分辨出江琛的下颌线条绷得很紧,整个人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草率了。
原来站在电梯外的不只是江琛,还有公司的几位高管和助理,足有六七个人。
这种场面被公司的人看见,江琛八成只会愤怒,根本不会去关注他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看来这一次的晕倒算是白费了,浪费宝贵的十个积点。
容昀枢觉得意识愈发模糊,索性放任自己闭上眼睛,先把眼前这一幕混过去再说。
只要不崩人设,一切都还有得救。
容昀枢感觉到揽住自己腰身的手臂肌肉骤然收紧,勒得肋骨生疼。
江琅:“你们换部电梯,我送人去医院。江琛,你不是两点钟要开会吗?我送他过去就可以了。”
失重感袭来,容昀枢的额头贴上江琅的颈侧,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江琅脉搏鼓动的声音。
眩晕感越来越强,容昀枢意识将要沉入黑暗之前,似乎听到一声叹息。
“……不行吗?”
什么?什么不行?
系统出品的功能效果太好,容昀枢还来不及听清楚江琅在说什么,就彻底晕了过去。
15.第一个世界
容昀枢醒过来时,觉得鼻尖萦绕着那股医院独有的冰冷味道。
四周格外安静,看样子是被送到江氏旗下的医院了。
他睁开眼睛,果然看到熟悉的豪华单人病房。
在剧本中,作者为了体现出江琛的理智和容昀枢的善解人意,设定“容昀枢”有个小毛病,一受刺激就容易发烧。
因为这个设定,容昀枢进医院的次数不少。
每次生病,工作至上的江琛自然直接打电话安排他进江氏旗下的医院。
次数多了,这个病房简直能算是容昀枢的专用病房。
江琛的那些朋友大多看不起容昀枢,原因在于容昀枢无父无母,就连大学也是靠助学贷款和勤工俭学才读完的。
这些人都觉得他与江琛谈恋爱无疑是跨越了阶级,加上他不管怎么被江琛冷待,都没想过分手,更觉得他为了钱没有自尊。
容昀枢看着眼前温馨舒适的病房,觉得那些人的想法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和江琛谈恋爱,没得到过情绪价值,但物质价值的确不少。江琛不过是工作上遇到的难搞客户,谁会期待甲方给于情绪价值?
容昀枢坐起身,拿过手机准备点餐。
还没来得及拨通,江琅就提着个保温饭盒推门进来。
“你醒了,感觉怎样?”
“你怎么在这?”容昀枢微微一愣,下意识问。
“我怎么可能离开。”江琅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轻轻碰了下容昀枢的额头,“刚刚护士来过,烧已经退了。”
“我刚才发烧了?”
“嗯,不过你身体没什么问题,医生说可能是焦虑导致的。”
容昀枢点了点头,“知道了。”
江琅打开保温饭盒,端出一碗鸡茸粥递给容昀枢。
“你经常住院。”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一听到这话,容昀枢就知道江琅看过他的档案了。毕竟这是江氏旗下的医院,江琅知道什么都不奇怪。
容昀枢抿了一口粥,“老毛病了,我焦虑的时候就容易低烧,有时还会胃痉挛,习惯了。”
江琅皱了皱眉,把床尾的桌子拉过来,又拿出饭盒里的点心摆好。
做好一切,江琅才问:“你为什么不跟江琛说?”
“你指的是什么?”
江琅:“那些让你不高兴的事或者人,甚至是生病,你为什么从来不跟江琛说?”
容昀枢:“都是我自己的情绪而已,能处理好的话,为什么要给其他人带来负面情绪呢?”
“那你呢?”江琅语气带着些不悦。
“江琛工作压力大的时候,你给他做情绪按摩,敏感地体会到他任何不说出口的情感需求;屈凌阳烦躁的时候,你逗他生气让他发泄情绪,还有店里的员工,每一个你身边的人都很开心。可你自己的情绪呢?”
啊?
容昀枢愣了一下。他只是不喜欢身边人有负面的情绪,不管是谁,于是会本能的帮助排解负面情绪。
他自己其实不太会被这些负面情绪影响到,工作而已,排解周围人的负面情绪也算是改善工作环境了。
心情好,工作才能顺利推进。
可这些都不能说。
容昀枢只能尴尬笑了笑,“我的情绪不重要。”
“只有你觉得不重要。”江琅把勺子塞到容昀枢手中,说了一句,“快吃,别凉了。”
容昀枢敏锐地感觉到江琅此刻的情绪就不太好,“你现在不高兴吗?”
“是。”江琅点头,“但不是你的问题,你听话吃东西就好。”
容昀枢点头,开始乖乖喝粥。温热的粥水一入口,他就喝出这是“松林记”的招牌。
“松林记”是他很喜欢的一家私房菜,食材新鲜,且不做外卖。
“你特意去松林记给我打包的吗?”容昀枢问,“很好吃,吃完心情都变好了。”
“嗯,你先吃,我出去打个电话。”江琅脸色不太好看,语气却柔和而耐心。
二十分钟后,江琅再次走进病房时,身后跟着一个人。
“顾医生?”
容昀枢微微一愣,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顾宥白。
他本打算明天去见顾宥白的,继续推进“被爱妄想症”的治愈进程。
可顾宥白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
江琅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很抱歉,擅自联系了顾医生,我有点担心你。”
“谢谢,你真好。”
容昀枢看着江琅的眼睛,真诚地表达谢意。他可不是那种不识好歹,辜负朋友好意的人。
“不用,你们聊。”江琅快步走上前,收拾好桌面的东西,转身走出了病房。
隐约间,容昀枢似乎看到他的耳廓微微泛红。
“好了,昀枢,愿意跟我讲讲发生了什么吗?”
顾宥白帮他调整好病床的角度,然后在窗边的沙发坐下,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容昀枢垂下眼睛,“有人问了我一个问题。”
“他问我高中是在哪里读的。”他攥紧了被单,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顾宥白自然不会任由他陷入焦躁情绪,接着话头说了下去。
“我记得你高中是在博雅读的,对吧?高三时因为家庭变故转学去了平城,这些你都跟我说过。好了,这不是什么秘密,跟着我的节奏,慢慢呼吸。”
过了片刻,容昀枢死死攥着被单的手指渐渐放松。
“我在博雅读过两年高中,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说不出口。我没办法坦然地告诉他我高中是在博雅读的,为什么会这样呢?”
容昀枢抬起头看向顾宥白,眼中满是疑惑与些许恍惚。
“明明在博雅的时候,我有过那么美好的一段回忆,暗恋的人恰好也喜欢我,我们顺利在一起。就算因为转学分开,我还是努力和他考进了同一所大学。我们在大学重逢,又复合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他喃喃自语。
顾宥白知道容昀枢又混淆了幻想与现实,他拿出手机,点开一曲轻柔舒缓的音乐。
钢琴曲如雾气般弥漫在房间里,顾宥白的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晨间树叶上的露珠。
“昀枢,闭上眼睛,放松。”
“现在想象你站在博雅中学的走廊上,然后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容昀枢的睫毛微微颤动,他跟着指引,开始展开回忆中的画卷。
“阳光很好,我坐在窗边,江琛站起来,拉着我的手,往教室后面跑,同学们都在看……”
“然后呢?”
“然后?对啊,然后呢,我们跑出了学校,去了,去了哪?我为什么不记得去了哪里,这么重要的回忆,为什么我会不记得?”
顾宥白语气轻柔地安抚道:“没关系,淡忘是正常的,我们想想其他你记忆深刻的内容。”
“嗯。”容昀枢忽然皱起眉头,“嗯,离开海城后,我给江琛写了很多信,他每一封都有回,我们约定了一起考海大,可惜我复读,晚了一年才考上,让他多等一年。”
顾宥白:“在海大的时候,你和他是怎么重逢的?”
“我在学校图书馆下面的咖啡车勤工俭学,他每天都去图书馆,去的时候都会来买咖啡。”
顾宥白在笔记本上简单标注[真实记忆],又继续问:“既然是重逢,江琛为什么没有带你参观学校?是因为江琛并没有那么重视你吗?”
容昀枢猛地攥紧被单,语气有些急促。
“不是的,不是,高中的时候,他为了带我逃离,当众做了检讨。做检讨的时候,他一直看着我,他喜欢我的,很喜欢。他不重视我,只是因为,因为他的性格就是这样……”
“那童书言呢?”顾宥白忽然问了一句。
“童书言,童书言是谁?对,童书言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江琛很重视他,只因为童书言发过一条朋友圈说讨厌抽烟的男人,他就戒烟了,我为他设计的打火机,上面还刻了他的姓,我当着江琛的面扔进了垃圾桶,他一点也不在意……”
容昀枢的声音低得几乎像是自言自语,“可江琛却一直留着童书言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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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他的袖扣。”
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不对,袖扣是我送的,江琛很喜欢,他真的很喜欢,喜欢袖扣,喜欢我。”
顾宥白立刻按住他的手腕,说道:“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嗯,很喜欢,喜欢你。我知道了,现在闭上眼睛,放松身体,我们看到的是小院里的花,你闻到了白玉兰的香味……”
几分钟后,顾宥白起身走到病床前。
他盯着沉睡中的容昀枢看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弯腰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如蝶翼般的睫毛。
碰触的瞬间,他掩在灰色西装下的领带垂落,仿佛在提醒顾宥白此刻的越界。
他想起诊疗时容昀枢曾疑惑地问过:“顾医生,你总说真实,那真实的爱应该是什么样的?”
真实的爱吗?其实顾宥白也不知道。
他对容昀枢的关注始于好奇。容昀枢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明明表面上爱江琛爱得失去自我。
可顾宥白觉得实际上,没有什么人能真正影响到他的情绪。他的内里,似乎有一个完整的小世界。
人类的感情,往往从好奇开始。
顾宥白观察他,然后不知不觉地陷了进去。
窗外的风猛地卷起百叶帘,“哗啦”一声,惊醒了恍惚中的人。
顾宥白手指微微一蜷,最终只是替容昀枢掖好被角。
他犹豫许久,还是拨通了一个电话。
“老师,嗯,我是顾宥白,有一个病人,或许需要转到您那去。”
“是我个人原因,好的,谢谢老师,明天我把他的病历整理过后送过去。”
***
外厅。
江琅靠着在沙发扶手上,怔怔盯着关闭的房门。
他只能通过反复把玩手中的防风打火机来缓解内心的焦躁,却又要强行压抑住打开盖子打火的习惯。
顾宥白来之前说,会尝试用催眠疗法帮容昀枢缓解情绪,需要保证绝对安静和不被打扰。
江琅心里很是焦躁,很想揪着江琛狠狠揍他一拳。
因为江琛,容昀枢才会有这么严重的心理问题。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江琛。
江琛和容昀枢的交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学吗?
不对,大学时的江琛,死板得像个只会执行程序的机器人,根本不是容昀枢会喜欢的样子。
顾宥白推门出来,放轻声音说:“江先生,昀枢已经睡着了,我诊所还有事就先走了。麻烦你跟他说一声,明天一整天我都有空,他随时可以过来。”
顾宥白说完,转身准备离开,却被江琅叫住。
“顾医生,他为什么会这么焦虑?是因为我哥吗?”江琅顿了一下,“让他和我哥少接触,会不会好一些?”
顾宥白转过身,盯着江琅看了片刻,又抬手推了下眼镜。
他开口时,语气带着职业性的疏离,“江先生,这是病人的隐私,您不是容昀枢的家属,我无法告知。”
“我……”
江琅一句话哽在喉咙,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我先走了。”顾宥白转身离开。
江琅却站在原地,浑身发冷。
是啊,他能以什么身份来询问容昀枢的病情?
江琛的弟弟?可笑。连江琛都算不上容昀枢名正言顺的家属。
更何况,江琅本来就无比厌恶这个将他困住的身份。容昀枢是哥哥的恋人,而他江琅不过是个不可告人的暗恋者。
江琅颓然地倒进沙发里,抬手遮住眼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几天之前他还只是偷偷去接机,躲在柱子后看一眼就能满足,如今却愈发渴望将那个人攥在掌心。
即便知道这灼烧他内心的欲望,会毁掉表面的平和,把所有人平静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他依旧跃跃欲试。
江琅没有谈过恋爱,也不太懂感情上的事。可直觉告诉他,容昀枢对江琛的感情或许不是单纯的爱。
如果容昀枢爱的并非江琛,而只是需要一段爱情。
那换成他江琅又有什么不可以?
16.第一个世界
“嗯,好,没事就行。麻烦您了。”
江琛挂断电话,这才按下按钮。
方院长说容昀枢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有些焦虑,才导致昏迷。
焦虑?
江琛微微皱眉,难道是因为童书言的事?
容昀枢不知道他和童书言的过去。因为江琛觉得没有必要,过去的事情是他的隐私。
即使是合法伴侣,彼此之间也应该保持空间和隐私。江琛没有问过容昀枢的过去,自然也不会事无巨细地告知容昀枢。
容昀枢因为童书言的事情焦虑,江琛觉得有点心烦,他工作已经够忙了,不希望被这些不重要的事扰乱日常生活。
或许容昀枢需要一个正式的承诺?结婚的话,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江琛本来就计划在今年结婚,可童书言却突然回国了。他本已经清晰规划的未来,又产生了不确定性。
江琛不喜欢这种不确定性,却也无法控制地回忆过去的那些事情。
或许,还是应该早点做决定……
电梯门打开,江琛微微一愣。
他没想到,站在门口的人会是顾宥白。
“顾学长?”
顾宥白点头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顾宥白和江琛都毕业于海大毕业,之前在校学生会共事过几年。毕业之后,两人就没有再见过面。
江琛顿了顿,问:“顾学长,这么巧?”
顾宥白:“容昀枢是我的朋友。”
江琛皱了皱眉。
容昀枢不喜欢交朋友,生活中除了他几乎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就算是有,容昀枢也不可能不告诉他。
江琛想起之前几次的异状,又想起顾宥白的就业去向。
“我记得顾学长开了家心理咨询室,容昀枢是你的病人?”
顾宥白:“抱歉,涉及隐私问题,我无法回答。”
江琛:“我是容昀枢的伴侣。”
“很遗憾,你们并非是法律认可的伴侣关系。”顾宥白语气温和,“不过,作为容昀枢的朋友,提醒你近期多陪陪他。”
江琛走出电梯,只说了一句,“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他没有再搭理顾宥白,而是找到容昀枢住的病房,推门进去。才一开门,却看到江琅坐在客厅沙发上,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琛问:“江琅,你怎么还在这里?”
江琅不是什么有耐心且热心的人,自告奋勇送容昀枢来医院已经不太对劲,送来后还守了这么久更加不对劲。
江琅抬头瞥他一眼,“不然呢?把人送来就不管了,让病人自己叫营养餐?”
“江琅。”江琛冷声打断,“你以什么立场说这话?”
江琅顾不上太多,直言道:“看不惯你这样对待自己的恋人而已,对老情人倒是体贴照顾。”
江琛:“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有处理私人感情的方式,你作为弟弟,也不应该过问我的感情生活。”
“是吗?我看就是不够喜欢,我可是见过你当初为了童书言发疯的样子。”
“江琅!”
江琛并不想提及过去,那段象征着失控和无能为力的过往。
江琅垂眸盯着掌心的打火机,“咔嗒”一声弹开金属盖,火光瞬间窜起,又猛地关上。
他突然起身,将打火机紧紧攥在掌心,“我先走了,他才刚睡着,你最好别把人吵醒了。”
走到门边,江琅脚步一顿,声音低沉而冰冷:“江琛,在感情上的事,早做决断更好。”
江琛不明白江琅为何突然过问他的私事,他没有向弟弟交代自己私人感情的必要。
可江琅固执地站在门口,似乎得不到答案就不离开。
江琛沉默片刻,指节在沙发扶手上轻叩,“江琅,别这么幼稚,感情上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在我看来很简单,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江琅冷笑一声,开门离开。
江琛揉了揉眉心,心头涌起一阵疲惫。从昨天开始,所有事情似乎都有脱离掌控的迹象。
他厌恶这种感觉,无法控制地觉得烦躁起来,甚至隐隐觉得无法呼吸。
江琛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用力扯下领带,可烦躁感愈发严重。
他愣了片刻,还是弯腰把西装对折搭在沙发扶手上,工整地卷好领带,才转身走进里面的房间。
房间内很安静。
江琛停在床边,影子斜斜地落在容昀枢苍白的脸上,凭空增添了几分距离感。
这是江琛觉得恰到好处的距离。
容昀枢很懂事,知道他不喜欢在公共场合亲近,就没犯过同样的错误。江琛欣赏他的善解人意,一直觉得容昀枢是最适合自己的伴侣。
但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莫名让他觉得不舒服。
江琛在床边坐下,抬手碰了碰容昀枢微凉的脸颊,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容昀枢的时候。
他不受控制地看了很久,在那之后,他又刻意每天绕路去买一杯咖啡后再进图书馆。
直到容昀枢告白的那一刻,江琛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快要失去控制。他想起了初恋的狼狈,反复告诫自己不可沉溺其中。
后来,江琛也确实做到了。
轻微的衣物摩擦声传来,或许是觉得热,容昀枢把手伸了出来。
江琛下意识握住他的手,想放回被子里。可触碰到时,他又忍不住将那只手留在掌心。
仅仅是握着手,江琛就能感受到一种平静,也只有容昀枢能带给他这种宁静。
想起不久之前遇见的顾宥白和江琅,江琛竟有些逃避去探寻背后的秘密。
或许一旦追究下去,这份宁静便会不复存在。
“你是最适合我的人,放心,我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江琛低声承诺,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
出院之后,容昀枢度过了将近一个月的平静时光。
那些突然频繁出现的人,又突然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江琅去了平城集训,屈凌阳在忙新专辑的发布,顾宥白据说是去了一所大学做学术交流。
江琛表面上看起来,也和童书言回来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容昀枢按部就班地开店,给江琛送咖啡,谈着平淡如水的恋爱。
任务条自然是停滞不动,进度卡得连系统都看不下去了。
系统忍不住问:[容昀枢你怎么还不推任务?进度都大半个月没动静了。]
此时的容昀枢,正窝在咖啡店的专属座位上打发时间。他慢悠悠地把面前的多米诺仔细排列好,丝毫没觉得无聊。
[我在推任务啊。]
系统:[这段时间,除了江琛你谁都没接触,怎么任务?]
[谁说的,我不还定时去治病吗?]
系统:[可治病也没见任务条有动静啊。]
[啧啧,系统啊,你一看就没玩过多米诺骨牌,有些东西,只需提前布局,然后轻轻一推……]
容昀枢指尖轻轻一推,桌上的多米诺骨牌便依次倒下。
[你看,大功告成。]
系统:[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把‘多米诺骨牌’摆好了?]
[嗯,我需要做的只是摆好多米诺骨牌,只等推倒第一片的人出现。]
系统:[为什么不自己推?任务进度更快。]
容昀枢:[自己推容易崩人设,等不了多久,推倒第一片的人应该就快来,屈凌阳或者是江琅,甚至是顾宥白。]
风铃声响起,有人推门而入,径直走到容昀枢面前停了下来。
“容先生。”
容昀枢急忙起身,“啊,童先生,你好,喝点什么吗?”
童书言:“我听说,这家店的老顾客能享受店主特调。我算是老顾客的朋友,可以尝尝店主特调吗?”
“嗯,可以的。”
容昀枢点头,走进柜台拿出手写的特别菜单递过去。
童书言扫了一眼,“我对咖啡豆不太了解,你帮我推荐一款?”
容昀枢:“童先生喜欢什么口味的?”
童书言顺势在吧台前坐下,撑着下巴道:“甜的,我喜欢吃甜食,咖啡豆也偏好甜味重的。甜品是最美好的东西。”
容昀枢转身从货架上找出带有蜂蜜风味的咖啡豆,放入磨豆机。
童书言兴致挺高,继续搭话道:“对了,你知道吗?以前江琛是不吃甜品的,后来总吃我带给他的甜品,慢慢就爱上了。”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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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昀枢笑了笑,“他工作忙,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闲聊上,也不喜欢说过去的事。”
“切,江琛这人,从小就这样。以前还能和我们这些一起长大的朋友多聊几句,现在对男朋友都这样?”
童书言摇摇头,“这可不行,我得说说他。对了,江琛有没有跟你提过博雅百年校庆的事?”
“没有,我不是博雅毕业的,他不会跟我讲这些。”
“我看他是爱面子,不想让你看到他高中时的窘样。对了,我带了个好东西。”
容昀枢才瞟了一眼,整个人就呆住了。
[系统,麻烦大了。]
系统:[啊?怎么怎么了?]
[推倒第一片多米诺骨牌的人怎么会是童书言,不对啊,他不风轻云淡的白月光吗?他崩人设了吧?主角崩人设会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啊?你快研究一下。]
容昀枢只知道叙事维护员不能崩人设,却从来没遇到小说主角人设出现变化的情况,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小世界的稳定性造成什么不良后果。
事关重大,他可不敢随便回答童书言的问题。
系统:[资料查询中,请稍等。]
过了几秒,系统给出回复。
[综合所有维护案例分析,童书言人设变化的可能原因如下:第一次剧情中,你没有触及到童书言的核心利益,即使你和江琛结婚了,江琛依旧会因为愧疚帮助童书言的事业。这一次,情况不同。]
容昀枢明白过来。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童书言觉得自己的利益可能受损?所以突然出现揭穿“容昀枢”这个人真面目。
这样的话,那就恰好符合他的计划,顺势演下去就行。
童书言把纪念册摊开,推给容昀枢。
“我刚回国还没正式入职,唐骏不是在搞博雅校庆,我就帮点忙,这段时间都在博雅泡着。对了,这纪念册是我在校史馆找到的。”
他翻开最前面的优秀毕业生一栏,手指划过页面,随后停留在一张青涩却不失清隽的脸上。
“你看,江琛高中的时候,和现在差别挺大吧。当时他还有个外号,叫‘冰山校草’,这外号被我们笑了好多年。江琛惹你生气的时候,你就拿这个调侃他,别说是我说的哦。”
童书言眨眨眼睛,似乎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
容昀枢手上动作不停,点头道:“谢谢。”
童书言继续翻着纪念册,“啊,我记得那年我们班运动会拿了第一,江琛还拿了个跳高冠军,在这儿,咦,这个人怎么长得有点像你?”
容昀枢的视线顺着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戴着巨大黑框眼镜,脸型圆润的小胖子。
哐当——
咖啡杯掉落在吧台上,褐色的咖啡顺着吧台滴滴答答地摔落到地面。
“这是谁?”容昀枢手忙脚乱,语无伦次地问。
童书言没有回答,而是微笑着翻开下一页,“对了,这里还有当时校运会后勤志愿者的签名,每人都给选手写了句祝福。”
[江,希望看到你站上领奖台——容言。]
容昀枢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开始收拾打翻的咖啡,并没有接话。
童书言并不在意,又拿出一张纸条,“前段时间,我在阿琛的休息室发现一张纸条,字迹和留言册上的一模一样。”
容昀枢把咖啡杯放进水池,没有转身,只是问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世界上不会有两个人的笔迹完全一样,恰巧这两张纸条的笔迹,都和店主特调菜单上的笔迹相同,怎么会这么巧呢?”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容昀枢的声音虚弱无力,撑在台面上的手微微颤抖。
童书言:“我只是想知道,容言,你隐瞒过去,接近江琛是出于什么目的?”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和童先生你没关系吧。”
“作为阿琛最亲密的朋友和初恋,我不想看到他被骗,这个理由够吗?”童书言说,“你应该很清楚当初我和阿琛分手,不是因为感情不好,而是逼不得已。”
容昀枢听着童书言的挑衅,本想再引导他叫江琛过来对峙,却在此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匆匆推门进来。
啧,屈凌阳怎么跑来了,这不是添乱吗?
17.第一个世界
“屈凌阳?”
童书言站起来,“这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屈凌阳大步走过来,把容昀枢一扯就护在了身后。
“童书言,你有病就去看医生,到这来找什么事?”
“屈凌阳,我说了,这事跟你没有关系,或许让江琛过来是最合适的。”
童书言似乎不想跟屈凌阳纠缠,拿出手机就开始打江琛的电话。
太好了。
让他打,快接啊江琛,这可是你的真爱初恋童书言打来的电话。从前都是第一时间接起的,现在也别改啊。
容昀枢躲在屈凌阳身后,心里在疯狂呐喊,脸上还是维持着恍惚的神情。
没想到,屈凌阳这人做事情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他直接上前一步,伸手就拿过童书言的手机挂断。
抢了手机的屈凌阳,还得意地对童书言晃了晃战利品,说:“江琛是你妈啊?一言不合就叫妈?”
“屈凌阳!”童书言忍无可忍,尖叫骂道,“你这个人,你!你这是胡搅蛮缠。你这么护着容昀枢,难不成喜欢他?”
屈凌阳本来是歪着身体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站直了身体。
“你的手机。”屈凌阳把手机递给童书言,“你打电话给江琛,现在就打。”
童书言二话不说就准备拨通江琛的电话,又听屈凌阳补了一句。
“等江琛来了,我们还可以聊聊这几年你在国外……”
“算你狠。”童书言,甩下这么一句就要离开。
容昀枢心道不好,他等了那么久的“推牌人”怎么能就这么离开。
他直接对系统说:[系统,开启晕倒功能。]
系统:[啊?又开啊?这功能挺贵的。]
系统搭载的各项功能除去需要小世界任务完成度外,还要花费积点。
积点相当于叙事管理局员工的工资,完成任务后可在管理局所属位面兑换各种福利。
容昀枢向来节俭,一般情况下不会动用任务积点,更何况他现在情况特殊,积点几乎全部被冻结,使用额外功能相当于借贷。
容昀枢:[没事,应该是最后一次了,为了推任务花点积分,合理投资。]
[好。]
系统一声应下。
容昀枢眼前炸开片片光斑,摇摇欲坠地勉强撑住柜台。
“容昀枢?”屈凌阳一把扶住了他。
“屈凌阳,带我去找顾医生,不要告诉江琛。”容昀枢随口了一句。
他知道顾宥白或许不在,但在这种时刻,他只应该会选择相处许久的熟悉的人。
“艹!”屈凌阳忍不住骂了一句,却还是妥协,“好,你别硬撑了。”
确认童书言听到这句话后,容昀枢才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
***
回声心理咨询诊所。
顾宥白推开休息室的门,“久等了。”
“顾医生,他情况怎么样了?”屈凌阳赶忙起身问道。
顾宥白:“暂时稳定下来了。你可以跟我讲讲发生了什么吗?这有助于后续的治疗。”
屈凌阳端起茶几上的水杯,猛灌了几口。
“具体细节不太清楚,我进去的时候,听到童书言在问容昀枢高中的事情。”他顿了顿,接着说,“容昀枢和我是高中同学,后来转学了。”
顾宥白手中的笔尖停顿片刻,才问:“你怎么知道的?”
屈凌阳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当是正常的咨询流程。
“这段时间我在忙博雅校庆的事,在校史馆看到我们那一届的纪念册,高二会考前写的,上面有个人的笔迹很像容昀枢。”
屈凌阳皱了下眉,“我就拍了照片,找了个笔迹专家鉴定。但照片有点模糊,专家说最好能拿到原件,我又去博雅拿纪念册,结果听说童书言把纪念册借走了。”
想到这,他又不爽地骂了几句。
“还好我去得及时,童书言这人从小就心眼多又会装,把身边的人都哄得团团转,不知不觉就被他牵着鼻子走,这次回来谁不知道他那点心思……”
顾宥白没有接话,而是问:“你为什么要去找纪念册?”
屈凌阳一愣,语气生硬地回了一句。
“这跟你没关系。”
顾宥白微微一笑,“凌阳,你也是我的病人,这段时间你有焦虑的倾向。”
屈凌阳犹豫了,他其实也急切地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顾宥白是他的心理医生,相识多年,关系很不错,告诉他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童书言回来那天,我听到容昀枢打电话提到回声咨询,觉得有意思就跟过来了。后来发现他似乎有秘密,越来越好奇……”
顾宥白:“你之前说过有个让你一看就心烦,却又忍不住总要看两眼的人,那个人就是容昀枢?”
屈凌阳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他原本没觉得有什么。可顾宥白这么一总结,怎么听都觉得怪异,说得他好像在暗恋容昀枢,而且还是那种小学生式的暗恋。
他想不出辩解的话,索性破罐子破摔道:“这事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不弄清楚高中的那些事,我就浑身不舒服,连歌都写不下去。”
“听起来,这背后似乎有故事。”
屈凌阳:“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我高中时有个从未见过面的知己吗?”
“那个天台知己?”
“嗯。”
屈凌阳高中的时候和家里闹过一场,他想学音乐,家里却想让他以后进公司帮哥哥姐姐经营家业。
为了逼他妥协,家里切断了他的经济来源。屈凌阳只能每个周末去黑酒吧卖唱,赚点生活费。
那段时间,他把吉他藏在天台的储藏室,课间时会偷偷去弹唱一段。
后来实在是没办法,屈凌阳准备妥协,放弃自己的音乐梦想。
他弹唱了一首自己创作的告别曲,把吉他扔进了垃圾桶。半夜又后悔,偷偷想要去捡吉他,却发现吉他被擦拭干净放回天台储藏室。
失而复得的吉他上用蜡笔画了只蝴蝶,还贴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破茧之前,总是痛苦的。
那之后,屈凌阳继续写歌,每次写完新歌就去天台演唱,也总能收到那人留下的东西。
那个人似乎是在面包店打工,每天都会把卖不掉的面包送给他。靠着精神和物质上的支援,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
然而就在屈凌阳得到家人认可,满心欢喜准备约这位知己见面时,那人却消失了。
说完这段经历,屈凌阳叹了口气。
“我怀疑容昀枢就是那个人。笔迹虽然和我收藏的纸条有些不同,可纸条上的字一看就是左手写的,歪七扭八的。‘容言’在高二下学期突然转学,和他消失的时间一样。”
顾宥白:“这么说,你是想报恩?所以才在意容昀枢的事?”
“不是!唉,这么说好像也没错,我……”
屈凌阳结巴了一会儿,最后放弃解释,“这些现在都不重要,关键是容昀枢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顾宥白:“你和江琅的关系怎么样?”
“江琅?”屈凌阳微微一愣,不知道话题怎么会扯到江琅身上,“普通朋友。”
“听说他在平城长大的,你让他帮忙打听一下容昀枢在平城的事。”
屈凌阳一听,问:“平城?他当时转学是去了平城?他的病和平城的事有关?”
顾宥白:“不能确定,但他很抗拒提起家里的事情,几年以来,和我的聊天中只有在校园的部分。”
“好。”屈凌阳点头,“不行的话,我就自己去一趟平城。”
***
病房内。
容昀枢同步看到了屈凌阳和顾宥白的对话。
任务进度推进到50%后,系统恢复了部分功能,其中最重要的就属现场直播功能。
系统边转播,还边发表评论。
[不对啊,你一直完全按照剧本走,怎么会有这样一段过去,而且还能保持0%的偏离度?]
容昀枢:[当初我又没露面,这事儿自然不能算在我头上。]
从一个新手员工转变为老员工的关键点,就在于他学会了钻规则的漏洞。
剧本没有自由,容昀枢就想办法给自己一点小小的自由。不然,他会觉得很窒息,工作也没有了激情。
[你为什么要给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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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阳留纸条?他的职业对剧情其实没什么影响。]
在原来的剧本中,作者并没有交待屈凌阳的职业,他身上的标签只有两个,“富二代”和“江琛好友”。
[我只是单纯觉得他唱歌很好听,放弃的话太可惜了。]
容昀枢喜欢美好的事物,在不影响任务的前提下顺手帮一把而已。他也没想到,在任务发生变化后,屈凌阳会成为关键人物。
系统沉默了片刻,说:[你胆子真大,就不怕被屈凌阳发现那人是你,那可是要崩人设的。]
容昀枢轻笑一声。
[格式化之前,屈凌阳什么都没发现,我任务都快完成了。]
系统:[也是,如果不是作者突然更改结局,屈凌阳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这个秘密。]
毕竟,这些相关人物能发现容昀枢曾在博雅就读,都是在他不动声色的引导之下。
嗡——
手机震动,容昀枢拿出手机,发现居然是江琛打来的。
江琛:“你现在在哪里?”
容昀枢:“今天店里清闲,我和朋友约着在外面逛逛。”
“逛逛?在哪里逛,我过去接你,晚上一起吃饭。”
“不用了,我在郊区呢,在我家楼下碰面吧?”
“好,七点半。”
江琛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容昀枢看着按下去的屏幕,笑了一下。
[系统,看一下进度条。]
系统:[任务进度条又往前走了5%,一个电话那么厉害的吗?]
容昀枢:[童书言或许不会告诉江琛关于容言的事,但他会暗示江琛,我一直在看心理医生。只要江琛对我的状况起了疑心,那些过去很容易就会摊开在他的面前。]
系统听得一愣一愣的。
[所以?]
[所以,分手就顺理成章了。]
系统:[不,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方法让江琛知道被爱妄想症这件事?]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分手是自己做的决定,防止后续生变啊。]
容昀枢赶在七点之前到了家,可才打开门,却发现江琛坐在沙发上。
他微微一愣。
江琛有他家的钥匙,但从来不会擅自开门进来。情况不对劲,江琛这就准备摊牌了?
容昀枢开口时,声音中满是惊喜,”江琛,你怎么上来了?”
江琛起身走过来,“想来看看你,等了很久,你下午去哪了?”
他停下时,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二十公分。
玄关灯光是暖黄色,正好在头顶,直直照下来在江琛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这让他显出几分少有的压迫感。
容昀枢:“电话里不是说了吗?和朋友逛逛。”
江琛追问:“朋友?刚刚开车送你回来的那位?我认识吗?”
送他回来的是顾宥白,可容昀枢不能说。
按照人设,“容昀枢”必然会隐瞒顾宥白和心理咨询的事情。至于江琛究竟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不重要。
容昀枢向后退了一步,轻声问:“你怎么了,今天工作不顺利?”
“没有。”江琛抬手,把鞋柜上的纸箱推过去,“放在门口的快递,我帮你拿进来了。”
容昀枢愣愣点头,“啊,好的,谢谢。”
没想到,说完这话后,江琛只是静静地盯着他,没说话。
很奇怪的氛围,容昀枢沉默几秒后,还是问:“怎么了?”
“不拆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江琛似乎很在意这个快递,语气有几分咄咄逼人。
“不急着拆,大概是店里用的东西,我先给你煮碗面垫垫肚子?”
江琛却没动,视线始终停留在快递箱上。
“尾号0512的江先生寄来的,寄件地是平城,是江琅吧?我倒是有点好奇他会寄什么给你,毕竟,作为哥哥,我都从来没收到过他寄的东西。”
话说到这个地步,容昀枢只能拿过一旁的小刀,拆开纸箱。纸箱里是一个蓝色的天鹅绒礼盒,礼盒内装着蓝色桔梗制成的永生花。
“桔梗花?江琅为什么给你寄这个?”
18.第一个世界
一瞬间,容昀枢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危机感。
江琛在怀疑什么?似乎和容昀枢心中想的并不一样。
他刻意引导童书言知道心理诊所的事,等着江琛质问高中或者是心理咨询的事。结果,江琛问的居然是江琅为什么要寄一朵永生花过来?
原因很简单,江琅答应过的。
可容昀枢不能这么说,涉及到太多细节,太容易崩人设。与其费尽心思去撒一个麻烦的谎言,不如避开。
用一个现成的理由避开。
“蓝色桔梗花?”容昀枢怔怔看了永生花片刻,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
他扑过去抱住江琛的脖子,说:“我好喜欢,是你让江琅寄的吧?”
江琛愣住了,迟疑了几秒才问:“我……让江琅寄的?”
容昀枢眼中满是幸福,仿佛要溢出来一般。
“对啊,这桔梗花不就是上次我从云省回来,你接机时送我的吗?那天下暴雨,花被淋坏了,你当时就说要想办法让它能一直留存。没想到,你是让人做成了永生花。”
江琛微微皱眉,轻轻推开容昀枢。
他仔细端详着容昀枢的表情,随后轻笑道:“看来你很喜欢这个惊喜?”
“当然,你送的礼物我都喜欢,可惜这是个装饰品,不能一直带在身上。”
“这么巧,我还准备了一份礼物。”
江琛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机械表,银色表身,简约大气,“这是我的成年礼物,也是我最喜欢的一块表。”
说完,江琛拉过容昀枢的手腕,温柔地给他戴好,“这份礼物呢,喜欢吗?”
容昀枢:“喜欢。”
“比永生花更喜欢?”
容昀枢愣了一下,“什么?”
“没什么,这份礼物,可以随身携带了,对吗?”
“嗯,我会天天戴着的。”容昀枢点头应道,“要不在家吃点算了?看你好像有点累。”
江琛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不了,我还有工作要忙,就是过来看看你。先走了。”
江琛离开后,容昀枢倒进沙发,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
系统:[恭喜,任务进度条到达60%。]
容昀枢:[累死了,无剧本模式自由是真自由,刺激也是真刺激啊。]
系统:[刚才怎么突然就差点崩人设了?江琛不就问了一句江琅为什么寄东西过来?他的人设不是占有欲强的类型啊。]
容昀枢:[很正常,“恋爱脑”容昀枢怎么会收其他人的花?还好我反应快,顺势表演了一场病情严重记忆混乱,好在江琛本来就开始怀疑我有病,这才能混过去。]
系统:[啊?可他不是还送了你一块机械表吗?我刚查过,这表可不便宜,价值抵得上一套房呢。]
容昀枢:[你扫描一下,这表里可能有点小东西。]
系统:[小东西?我看看,表里居然有窃听器!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基于对江琛性格的了解,做出的合理推测。他向来不喜欢搞送礼物这种小惊喜。]
容昀枢抬手,对着顶灯观摩表盘折射出的七彩光晕,心想距离完成任务的时间应该不远了。
只要和江琛分手,就能离开这个世界。
在这里待了二十几年,他已经有些厌倦千篇一律的风景。而且,他总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无论是屈凌阳、江琅,还是江琛童书言,看似都在按照他设定的路线行动,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容昀枢不喜欢这种感觉,本能地想要逃避。
[系统,分手之后,我就能立刻脱离这里了对吧?]
系统:[当然,按照原作者的设定,江琛只是习惯了你所代表的平静生活,内心深处其实在逃避童书言将要带来的巨大变化。]
容昀枢:[嗯,只要我合理提出分手,就算是推他一把,让他被迫认清自己的真心,与童书言终成眷属。]
他睁开眼睛,又看到了门口放着的那朵永生花。
那天晚上,江琅说有办法让这朵代表好运的花永远保存,并不是敷衍,而是认真的承诺。
容昀枢犹豫片刻,还是拿起永生花,放在了卧室的床头柜上。
他想把这朵花留下来,因为想珍惜江琅送出这份礼物时的心意。
容昀枢:[系统,帮我标记一下,离开的时候我要带上这朵永生花。]
***
第二天。
容昀枢又在楼下看到了顾宥白。
“顾医生?你不是把我转给你老师了吗?”
顾宥白:“我现在是老师的助手,辅助他为你治疗。”
“辅助?我不太明白。”
顾宥白笑了笑,“老师建议你在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朋友聊一聊,放松之后会更有利于治疗。我想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就自荐来了。”
他把手里的饭盒递给容昀枢,眼中的笑意在清晨阳光的映照下愈发清澈。
“早餐,算是小小的贿赂,希望容老板能同意我的申请。”
“啊,好,不过,我们去哪里呢?”
顾宥白打开车门,“上车吧,我们去你店里,上次你不是说要请我喝咖啡吗?”
容昀枢:“可早上店里会很忙,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我今天本来就不是以医生的身份来的,只是你一个无所事事的朋友,到咖啡店打发时间,等着你有空的时候过来闲聊几句。”
顾宥白停顿一下,“可以吗?”
“好。”
**
江琛习惯在清晨喝一杯咖啡。
认识容昀枢后,这个习惯就变成了喝一杯容昀枢冲泡的咖啡。几年来,除非容昀枢去其他城市,这个习惯从未改变。
即便怀疑容昀枢有秘密瞒着他,江琛依旧在上班前来到了咖啡店。
他走向落地窗前的专属座位,却想起那天江琅坐在窗边吃完了一整份春桃慕斯。
想起江琅,江琛的太阳穴又开始抽痛,折磨了他整晚的烦躁感又浮上心头。
他不想坐在那个江琅坐过的座位,于是坐在了吧台旁。
江琛拿出平板,却没点开办公软件,而是怔怔看着吧台后。
店员很识趣地没有过来打扰,因为他们都知道江琛只喝容昀枢冲的咖啡。
容昀枢还没来,可江琛也能凭借记忆勾勒出他在吧台后忙碌的样子。
容昀枢总是穿浅色上衣,系着棕色围裙,背对吧台操作时,围裙总能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腰身。
那天,江琅坐在那里,是不是也看到了这一幕?看到的时候,江琅是不是也产生过想要握住那截腰身的冲动?
“……”
江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竟然对双胞胎弟弟生出了强烈的敌意。
这不应该,他不是这种被感情冲昏头脑到胡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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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弟弟的人。
江琛抬手捏了捏眉心,又听到门口风铃响起的声音。
应该是容昀枢来了。
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想要迎上去,却在看到容昀枢身后的人时,动作瞬间僵住。
顾宥白为什么会和容昀枢一起来咖啡店?容昀枢回头与顾宥白交谈,脸上带着放松的笑意。
容昀枢专注地看着顾宥白,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吧台前的他。
这是江琛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来自容昀枢的忽视。无论何时何地,容昀枢眼中永远只有他,永远会第一时间走向他。
可从进门起,容昀枢一眼都没有看他。
江琛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微微泛白,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风铃是两年前,我在一个跳蚤市场……”
“昀枢。”顾宥白示意他,“要不要先招呼一下客人?”
容昀枢下意识转头,看到了站在吧台前的江琛。
江琛?啊,对,江琛的习惯是每天都要来喝一杯咖啡。
容昀枢走向江琛,“江琛,你来了,今天还是老样子?”
江琛看着容昀枢快步迎上来,瞳孔中只倒映出他的身影,雀跃的声线中饱含着炽热的爱意。
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只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
容昀枢真的是这个样子吗?如此炙热地专注地爱着他,是真的吗?
“江琛?”
江琛回过神来,移开视线,“嗯,打包,今天很忙。”
容昀枢走进吧台,又扬声说了句:“顾学长,你先坐那个位置。”
江琛顺着看去,发现容昀枢指的是落地窗前靠近柜台的专属座位。他下意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过是一个座位罢了,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只是看着吧台内的容昀枢,脑子里却无法控制地在回放刚才的一切。
容昀枢的声音和表情,还有他对着顾宥白时看起来更真实的笑容。
直到纸袋被推到面前,江琛才回过神来。
“江琛?好了,你昨天没睡好吗?”容昀枢语气轻柔,满是关切。
“没有。”江琛才察觉到掌心有些刺痛。
他慌乱收手,拿过打包好的咖啡,生怕被容昀枢发现他竟然失控地掐破了掌心。
包装纸袋上依旧写着最佳食用时间,可那朵总是斜插在纸袋上的花却消失了。
江琛看向容昀枢的手侧,花店刚送来的桔梗花明明就插在花瓶里。
“昀枢,包装袋里是不是少了什么?”
容昀枢一脸疑惑地问:“怎么了?忘了什么吗?咖啡是翡翠瑰夏,玛德琳蛋糕也刚复热过了。”
他拿过纸袋检查时,袖口往后缩,露出戴在腕间的机械表。
“没事。”江琛拿过纸袋,转身便走,背影竟然显得有些狼狈。
“江……”
容昀枢刚要跟着走出吧台,却听到顾宥白说了一句。
“昀枢,能给我一杯刚才江总喝的那种豆子冲的咖啡吗?闻起来好香。”
“啊,好的。请稍等。”
容昀枢停下脚步,转身走回顾宥白身边。
反正,江琛对于已经开始痊愈的“容昀枢”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会少给一支鲜花,少几句关心问候,多几分虚假的笑容和爱意,直到忍无可忍的江琛主动去探究那个关键的秘密。
19. 第一个世界
早高峰时段,咖啡店总是格外忙碌。顾客来来往往,容昀枢也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过了十点半,店里的顾客才慢慢少了。
容昀枢端着一壶花茶和茶点,在顾宥白对面坐下。
“抱歉,让你久等了。”
顾宥白:“今天我只是一个休假的闲人,刚好来朋友的咖啡店喝咖啡放松而已,没有什么等不等的问题。”
他停顿一下,“更何况,看你冲咖啡就让我觉得心情很好。”
容昀枢腼腆地笑了笑,“冲咖啡而已,又不是表演。”
“同样的事,由特定的人来做,会在特定的人心中引发不一样的感触。比如,生理性吸引。”
“生理性吸引?”
“嗯,无需理智思考,也无需缘由,那个能让你产生生理性吸引的人,只需站在那里,你便会不由自主地目光停留。”
顾宥白说得随意,完全像是朋友间的闲聊,“你不妨回想一下,见到江琛的第一眼,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
容昀枢端着茶杯,指尖摩挲着杯沿。
“见到江琛的第一眼?我想起来了,那天是高中迎新会,他作为新生代表上台演讲,穿着博雅校服,身姿挺拔,特别好看。我看了好久。”
他似乎不再抗拒提起过去的事情。
顾宥白心中有了判断,顺着问了下去,“嗯,然后呢?”
“我拿着花在后台等他,演讲结束后,他朝我走来,看起来很高兴,还对我笑了。”
顾宥白翻开笔记,视线落在夹在内页的一张照片上。
照片是屈凌阳给的,内容正好是江琛发言时拍的。当时的确有人献花,不过献花的是童书言,花是一束微笑熊玩偶。
容昀枢嫁接的记忆,从这时就开始了。顾宥白重新审视之前的推断,在一条标注上划了道删除线。
[患者疑似因恋人过于冷淡,引发被爱妄想症。]
因果关系瞬间反转。
容昀枢不是因为江琛而患上被爱妄想症,而是他本来就有妄想症,江琛不过是他情感的投射载体。
高中时的江琛,或许完全符合容昀枢对于完美爱人的想象。
“你很喜欢花吗?”顾宥白又问了一句,“我看店里摆了不少花。”
“喜欢啊,这些花都是在隔壁花店订的,每天都会送新鲜的花过来。”容昀枢说,“快打烊的时候,我会把这些花分给顾客,收到花的人都很开心。在我看来,花是一种……能把心意传递给别人的载体。”
“江琛经常送花给你?”
容昀枢有些出神,随后又笑了。
“不经常,不过上次从云省回来,江琛接机的时候第一次送花了。昨天他还把那束花里最完美的一朵做成了永生花送给我。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了?”
“你这么喜欢花,江琛以前为什么不送花呢?”
“因为我花粉过敏,所以他常送我微笑熊玩偶,我们还在学校门口拍过一张照片,那时他送的就是微笑熊玩偶……”
说到这里,容昀枢突然停住,又开始反复摩挲杯子边缘。
“不对,不对,那天屈凌阳发给我一张照片,捧着微笑熊花束的人是童书言,那天江琛去接的也是童书言,不是我。”
容昀枢抬起头,满脸困惑,“为什么会这样?”
顾宥白倒了一杯花茶,轻轻推到他面前,“没关系,你只需说出你的感受,不用想太多。我能看看你收藏的那张照片吗?”
照片是容昀枢心中的定情信物,从来不给任何人看。这一次,他的态度却不一样了。
“好。”
容昀枢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加密文件夹,递给顾宥白,“我怕照片不小心弄丢,就在手机里存了备份。”
顾宥白接过手机,一眼就看出了照片中不对劲的地方。“容昀枢”的脖子位置有明显的ps痕迹,抱着花束的手也不是容昀枢的手。
“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高考完那天……我们在学校门口拍的。”
“昀枢。”顾宥白倾身,轻轻拍了拍他因紧张而蜷缩的手指,“我记得你说过,高二结束时你转学到了平城,休学一年后复读考上了海城大学,都是为了江琛。”
容昀枢猛地瞪大双眼,下意识地想掐掌心。
顾宥白温柔地抓紧他的手指,阻止他伤害自己,“没关系,听从我的指示,慢慢呼吸,放松下来……”
容昀枢喃喃道:“我,这些记忆都是假的?是我虚构出来的?”
顾宥白的声音温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记忆中和江琛经历的一切,实际上是你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到江琛和童书言之间发生的事,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责怪自己。”
“不是我的错,那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顾宥白:“你问过我,自己究竟有什么心理问题,为什么会长期焦虑头痛,甚至产生与现实割裂的错觉。以前都不是合适的时候,现在可以告诉你,这是典型的被爱妄想症。”
“被爱妄想症?”
顾宥白没有过多解释,他相信容昀枢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就能想清楚曾经出现的状况是怎么回事。
容昀枢沉默许久,才抬起头问道:“顾学长,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被爱过,一切都只是我的妄想?”
“不,有人爱你,可能是过去现在或者是未来,只是那个人不是江琛而已,这不重要。你不必执着于他,你只是渴望被爱,而江琛只是你这种渴望的一个集中投射对象……”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顾宥白忽然抛出不久之前的话题,“刚才我们讨论过生理性吸引,或者也可以叫生理性喜欢。”
“嗯。”
“你说你看到江琛的第一眼,就被吸引了。那你有没有无时无刻不想接近他,碰触他,听到他的声音,或者是更亲密的接触?”
容昀枢愣了片刻,慌乱地站起身开始收拾茶具。陶瓷杯碟在托盘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宥白伸手想要帮忙,却被容昀枢投来的目光定住。他眼尾那抹淡淡的红晕,仿佛燃烧起来一般。
在对视的瞬间,顾宥白觉得将他从虚构的记忆中拉出来是件残忍的事。
让他沉浸其中,似乎也未尝不可。
顾宥白掩饰性地扶了扶眼镜,强迫自己不再多想。
无论是出于医生还是朋友的立场,都不能错过这个治愈容昀枢的机会。
“顾医生,要尝尝新品吗,茉莉拿铁,江琛不喜欢。”
容昀枢背对着顾宥白擦拭柜台,水痕在台面上洇出一片杂乱。
“江琛的意见,真有那么重要吗?”顾宥白停顿片刻,轻轻笑了一声,“或许我会喜欢。”
哗——
水流冲击在碟子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容昀枢的袖口。他还沉浸在人设之中,却被陡然响起的系统欢呼声吓了一跳。
[恭喜!任务进度达到70%!你怎么聊着天就把任务完成了啊?]
容昀枢关上水龙头,抽了张纸巾慢慢擦拭袖口的水渍。
[当然是因为刚才的对话都被江琛听到了,多米诺骨牌就是如此奇妙,只要推倒第一块,后续我就不用做什么了。任务里的人,会自己动起来。]
任务顺利,值得庆祝。
他做好茉莉拿铁,又从冰箱里拿出春桃慕斯,微笑着说了一句。
“顾学长,新口味的咖啡搭配新口味的春桃慕斯,你应该会喜欢的。”
***
江氏顶层办公室。
窗外乌云压顶,让本就冷色调的办公室更添几分冰冷与压抑。
江琛在办公桌前坐了很久,却没有看完一份文件。他调整了一下蓝牙耳机,试图让声音更清晰。
[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被爱过,一切都只是我的妄想。]
江琛停下准备签字的动作,笔尖悬在签名处,直到墨迹在纸面上晕染成黑点。
[江琛或许不过是你这种渴望的一个集中投射体……]
否认,快否认。
江琛紧紧捏着钢笔,指关节都隐隐泛白。然而,他听到的只有容昀枢慌乱的逃避。
他胸口剧烈起伏,视线落在纸张上那团墨渍上。文字和墨渍糅合成杂乱无章的鬼脸,仿佛在嘲笑着他的失败。
居然是因为被爱妄想症,容昀枢对他的感情,竟然是因为精神问题?
江琛抬头,视线落在桌上的纸袋上。
纸袋上的最佳食用时间,是容昀枢对他的关心和爱意,日复一日,从未改变。
不对,今天改变了,纸袋中没有了那支花……
不过是一朵花而已。花?他又想起昨天江琅寄过来的那朵永生花。
江琛终于无法控制自己,抬手一挥,把文件连同从咖啡店带上来的纸袋一起扫落。
咖啡洒了出来,褐色的咖啡渍在雪白的纸张上蔓延,玛德琳蛋糕滚落一旁,沾上咖啡后变得黏糊且恶心。
江琛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
他不知道自己在找寻什么,或许是在寻找容昀枢在此处留下的痕迹,寻找一份容昀枢真正爱他的证明。
偌大的办公室里,竟没有任何一件属于容昀枢的私人物品。
江琛推门走进休息室,拉开衣柜,里面整齐排列着衬衫,却没有一件是容昀枢的。
是啊,容昀枢因为他的要求,很少进入这个休息室。
可如果容昀枢真像是旁人说的那样,爱他爱到痴狂,又怎么会不在这里留下任何痕迹呢?
他明明来过那么多次!
江琛麻木地拨动着衣架,直到手指触碰到一件明显小一圈的衬衣。
他如获至宝,迫不及待地拿出来,却又如坠冰窖。
这不是容昀枢的衣服,而是上次童书言借用浴室后留下的。
整间办公室,除了外面那个一次性的咖啡店打包纸袋,没有留下过任何属于容昀枢的痕迹。
顾宥白说,生理性的吸引会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对方。
江琛恍惚中想起,在最初的几年,他总是想见容昀枢,想时刻亲密接触。
原来这不是缺乏自控力的失败表现,而是真正被一个人吸引的时候,会出现的正常现象?
他曾经这样不可抑制地喜欢过童书言,却带来了人生中最失败的一段经历。这种感觉再次出现时,江琛强行压抑下来并习惯了疏离对待容昀枢。
可现在看来,他好像又错了?
他游魂般走出休息室,跌坐在办公椅中,望着一地狼藉许久,才按下电话按键。
“赵秘书,通知保洁进来打扫,下午的会议取消。”
江琛的声音嘶哑得如同久病之人,满是无能为力的绝望。
20. 第一个世界
往昔休闲会所。
电梯门打开,唐骏总算是等来了救兵,“言言你总算是来了。”
童书言问:“阿琛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啊,琛哥下午就来了,一直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没喝,你去劝劝?”
童书言瞥了他一眼,说:“我有什么立场劝他?现在我和他就是朋友关系,怎么不找他家那位呢?”
“我又没电话,琛哥不肯说。我打电话给凌阳,刚提了句要不让容昀枢来劝劝,他直接骂我少管闲事!你说他是不是吃错药了?接风宴那晚还当众嘲讽人家,现在倒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唐骏扯松领带,想起电话里屈凌阳阴沉的警告还心有余悸,“以前琛哥就拿你没办法,也就只有你能劝得住他了。”
见童书言态度有所松动,唐骏又补了一句。
“其实找容昀枢也没用,一个小玩意儿说的话,琛哥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我试试吧。”童书言摆了摆手,推开门走进去。
包厢里光线昏暗,只有门口那盏昏暗的灯亮着。
江琛半躺在沙发上,显得有些懒散,完全不像是会出现在他身上的仪态。
“怎么不开灯?”童书言打开灯,打趣道,“难道不开灯喝酒更有氛围感?”
江琛没接他的话,语气冷淡问:“怎么是你?”
“怎么?不想看到我?”童书言在他身旁坐下,顺手倒了杯水递过去,“喝这么多?你不是最讨厌喝醉后身体不受控的感觉吗?”
江琛盯着杯子看了片刻,才伸手接过,“你来做什么?”
童书言一听就知道他真的是喝醉了。
以江琛对自己的严格要求,清醒情况下绝不会说出这种失礼的话。
他解释道:“唐骏叫我来的,说你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江琛沉默了一会儿,“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们没有关系。”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亮了一下,一条信息跳了出来。
容昀枢:[你今天不回公寓吗?那我先回老房子那边。]
江琛扫了一眼,并没有回信息的打算。
红色的角标显示容昀枢发了七八条信息,江琛却一条都没打开看过。
“怎么,和容先生吵架了?”
江琛没吭声,拿起酒杯又一口闷下。
童书言:“作为这么多年的老朋友,聊聊彼此的感情生活也很正常。你总是这样,遇到事情就憋在心里,问题只会越积越严重。”
“是吗?”
“当初,我们不就是因为这样才分开的吗?”
昏暗的灯光下,曾经的恋人近在咫尺,往事又缠绕上江琛心头。
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愿碰触年少时的那段感情。曾经爱得热烈,过后却只剩灰烬,仿佛在无情地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酒精削弱了他的心防,再加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让江琛开始怀疑自己对待感情的方式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不愿意也不甘心接受容昀枢不是真正爱他这个事实。
江琛问:“我们分开,是我的原因吗?”
童书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不然呢?我们当初说好要考同一所大学,你却突然反悔,放我一个人在国外念书。”
“如果不是你家移民,”江琛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算了,已经发生的事没有如果。”
“话不能这么说,这也算是帮你总结经验。”童书言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以你的成绩,申请国外的大学并不难。我们还是可以像约定的那样,上同一所大学。”
江琛:“我打算从大二开始慢慢接手公司里的事,去国外读书太浪费时间了。”
“呵。”童书言轻笑一声,“果然,在你心里,我比不上你的事业。”
“不是。”
江琛下意识反驳,可又觉得说这话并不合适。
童书言却不依不饶地追问:“那是什么原因?你不告诉我,我永远都没办法彻底释怀。你是放下过去有了新人,可这对我不公平。”
江琛:“大一结束的时候,我提交了交换生的申请,交换的大学就在你的城市,我甚至还想过接手那边的分公司。”
“那你为什么没有出现?”
“我去找过你,在你公寓楼下等了一整晚,后来看到你和一个男人回来,在门口接吻。”
江琛停下来,又想起当时让他浑身冰冷的那一幕。
这件事江琛没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容昀枢。
只要一想起这件事,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初那种暴怒又夹杂着自我怀疑的混乱情绪。
他一直以为这件事会永远深埋在心底不见天日的角落,直到带进坟墓。没想到,现在说出口,心中却没有丝毫波澜。
童书言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以为我们真的结束了,我在那个陌生的国家感到很害怕,肖恩熟悉那里的一切,他很照顾我,我只是依赖……”
江琛却笑了,平静地说:“都过去了。”
“我还是放不下……”
江琛倾身,给童书言倒了杯酒,“现在我们是老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还在。”
这是一种委婉而体面的拒绝。
童书言见过江琛隐藏在冰冷外表下的温柔,那种独一无二、只属于一人的温柔。经历过几段感情后,他才体会到年少那段感情的珍贵,又怎么会甘心轻易放弃。
“反倒成你劝我了,不说以前的事了。你怎么跑这儿喝闷酒来了?”
童书言见江琛有些迟疑,又补了一句。
“作为一起长大的老友,我可是最适合倾诉的对象,说不定能帮帮你。”
“我和容昀枢之间出了点问题。我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爱我。”
“为什么这么说?”
江琛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原因,只说:“我不喜欢被骗,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
童书言拿起酒瓶,琥珀色的液体缓缓倒入玻璃杯中,漾起细微的涟漪。
他当然知道原因,毕竟这个秘密最初是由他发现的。
这些年,他的生活并不像曾经那样一帆风顺。经过生活的磨练,童书言已经学会如何不动声色的让事情走向他想要的结果。
无论是年少时遗憾错过的感情,还是如今江琛所拥有的财富,都值得他费尽心思为自己谋取一个机会。
“这简单,试探一下就好了。过几天博雅百年校庆,你作为校友代表演讲,我来给你献花怎么样?”
见江琛皱眉,童书言轻笑一声,放下酒杯,望向窗外的霓虹,声音中透着怀念。
“我在纪念册里看到了当时开学典礼的照片,你在台上演讲,他看得可专注了,说不定当时是一见钟情?”
童书言知道唐骏肯定会把自己借走纪念册的事告诉江琛,所以也不打算隐瞒,坦然说了出来。
江琛不会因为这事责怪他,毕竟他是在引导江琛发现真相,出发点是好的。
哐当一声,江琛几乎是粗鲁地将杯子砸在桌上,再次加满了酒。
昏暗的灯光下,映出江琛垂眸的侧脸,阴沉的神色让童书言呼吸一滞。
难道江琛和容昀枢冷战的原因不是像他猜想的那样?
不是因为容昀枢隐瞒了高中经历,刻意模仿他以获得江琛的青睐?也不是因为容昀枢贪图江琛的财富,一味讨好才赢得这段本就不匹配的感情?
明明唐骏是这么说的,而且容昀枢的隐瞒以及江琛对他的冷淡,似乎也都证实了这一点。
“那就当是帮我圆个遗憾吧。”童书言调侃道,“也算是为我们的过去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江琛不过是你对爱情想象的投射体……]
江琛又想起了顾宥白的那句话,捏住杯子的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好。”
这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他心中涌起比当年出国撞见童书言和新男友亲吻时更强烈的自我厌弃感。
***
翌日。回声心理咨询诊所。
容昀枢眯着眼睛,躺在躺椅上晒太阳。
他和顾宥白约了十五分钟后见面,来的时候前台却告诉他临时有访客,需要再等一会,于是就到院子里打发时间。
[系统,看看顾医生在和谁见面。]
[顾宥白和剧情人物江琅见面,需要转播吗。]
[好。]
虚拟画面在容昀枢面前徐徐展开,坐在顾宥白对面的,正是有段时间没出现的江琅。
江琅拿出一个档案袋,放在桌面推给顾宥白。
“这是我在平城那边查到的消息。”
顾宥白伸手去拿,江琅却又一把按住档案袋,“希望顾医生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当然,这是心理医生的职业道德。”
江琅这才松开了手,坐回椅子上。
顾宥白开始翻阅文件,系统贴心地将镜头聚焦在纸张上。
[呀,这是我的完整过去啊,江琅还挺厉害的。]
话虽如此,容昀枢的过去也不是什么机密档案,只要有人去调查,很容易就能了解到完整的故事。
容昀枢,原名容言。出生于平城,三岁时生父离世,八岁时母亲带着他改嫁到海城,从此开启了他噩梦般的人生。
他的继父表面道貌岸然,实则是个恋童癖。母亲为了保护他,给容言服用激素,把孩子喂得肥胖壮硕。在长期的压抑环境下,母亲的心理出现问题,开始打骂虐待容言,又在他十三岁那年自杀身亡。
此后,容言的生活彻底坠入地狱,继父酗酒成性又对他虎视眈眈。他习惯隐藏自己,又因为长期面对的都是恶意,心理出现问题。
容言只能通过幻想拥有各种各样的爱,才能艰难地挣扎着活下去。
直到高二那年,继父因酒后遭遇车祸去世,容言才被年迈的外婆接回平城,改名为容昀枢,一边治病一边复读,最终考上海城大学。
系统:[等等,你这段过去是怎么回事?从哪来的?]
容昀枢:[我自己编的呀,我们投放世界之前不是要设定人物背景吗?]
系统:[话说得没错,这是让开始任务前的必要工作,可你编的这些不是自虐嘛?]
系统着实惊呆了,它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给自己编造如此悲惨的童年。
叙事管理局的人物背景设定,可不是填份资料就完事的。
管理局会依据员工填写的背景故事,在小世界中找寻合适的家庭进行投放,以实现完全融入的效果。
也就是说,员工会真实地经历人物背景中所发生的一切。
容昀枢:[不不不,这是为了让人设更丰满,符合逻辑。你看人设丰满了,就算结局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这个人物的逻辑也是通顺的。]
他摘下身旁的酢浆草,一片一片地撕扯着,汁液染绿了指甲却浑然未觉。
直到一片树叶落在膝盖上,他才回过神来,把手里残茎扔进草丛,指尖在旁边的花坛蹭了两下,像蹭掉什么脏东西。
背景故事是容昀枢自己编的,可也是他真实经历过的,经历过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情绪。
那不是一段愉快的记忆,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恶心。
系统:[厉害,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业绩在新人中排第一了,对自己够狠的。]
[我又不是每个世界都这样,有些世界里我的童年还是挺幸福的。]
容昀枢很清楚,这些小世界的经历对他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结束之后只会成为履历上的一行数据。
想着想着,他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直到感觉身上微微一沉。
容昀枢睁开眼睛,正好看到江琅俯身看着他。
江琅的瞳孔颜色偏灰,加上眉骨高,看人时总会给人被野生动物盯着的错觉,像狼。
“别怕,我怕你着凉。”
明明是一张看起来有些凶的脸,开口时语气却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容昀枢甚至能清晰地数清江琅的睫毛。听到这句话,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到江琅的外套搭在自己身上。
低头时,容昀枢感觉额头好像蹭到了什么,紧接着就看到江琅几乎是往后猛地跳开一步。
“啊?”容昀枢眨了眨眼睛,“你怎么了?”
江琅揉了揉鼻尖,“我,你,你头上有只虫子?”
容昀枢下意识抬手一摸,却什么都没碰到。
“跑了。”江琅说道。
容昀枢弯弯眼睛,露出促狭的笑容,“没想到,你居然会怕虫子?真看不出来啊。”
“咳。”江琅干咳一声,“顾医生在咨询室等你。”
“好。”容昀枢把外套递给江琅。
江琅接过,却又反手将外套搭在了容昀枢肩上,“你刚睡醒,先穿着,待会再还给我。”
“啊?待会?”
江琅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我等你,待会送你回店里。”
容昀枢看着他灰色的眼睛,脑子一热,问:“江琅,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江琅只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你值得一切的好。”
21.第一个世界
初春时节,博雅门外的梧桐树刚吐出新芽,满目尽是鲜嫩欲滴的翠绿。
校门上那块略显斑驳的铜牌,镌刻着“海城博雅国际中学,建校于1923年”。
容昀枢隔着车窗,看了眼走进校门的人群,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烫金邀请函。
邀请函是几天前童书言送过来的,受邀人一栏写着:容言。童书言离开的时候,还说了一句。
[想不想再见一见高中时的江琛,那个你不惜幻想也要占为己有的江琛?]
容昀枢感谢童书言的那句话,让他有了不崩人设来参加校庆的理由。“容昀枢”对江琛的爱开始于博雅,自然在博雅结束最合适不过。
“要下车吗?”
容昀枢回过神来,转头看向顾宥白。
在做决定之前,他去找了顾宥白。而顾宥白,坚持要把他送到博雅来,颇有点怕他临阵脱逃的意思。
“我真的要用容言的身份参加校庆吗?”
顾宥白:“从专业角度来说,你这段时间的治疗效果很不错,已经能够区分记忆中的幻想与现实,此时接受适量的刺激有助于进一步治疗。从朋友角度而言……”
“朋友角度?”
顾宥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今天一整天都有空,要是你感觉不舒服,随时给我打电话。”
“谢谢。”
容昀枢深吸一口气,下车向着校门口走去。到了校门口,他递出邀请函,兑换参观牌。
礼仪接过邀请函,把表格推了过来,“请在表格中对应的入学年限和班级,找到您的名字签名。谢谢。”
容昀枢拿起笔,下意识回头,看见顾宥白也刚好下车。顾宥白露出鼓励的笑容,在脸侧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他点头,深呼吸一看,果断签下了“容言”二字。
走进校门,容昀枢顺着指引进入了老校区的范围。
校史馆的外墙爬满了紫藤的枯枝,他对校史馆没什么兴趣,可身后的人流无形中推着他走上楼梯。
似曾相识的一幕。
高一那年,他也是这样被人流裹挟着走进了校史馆,身边的同学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谁毕业后作为优秀毕业生进入校史馆。
“那肯定是江琛啊,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初中三年第一名那栏就没出现过其他人的名字。”
“他还拿过数学竞赛金牌,搞了个什么计算模型,厉害得跟我们这些普通人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对了,还有他发小童书言,那个音乐神童,国内拿了不少奖项的,听说音乐学院的有教授已经看中他了,只要文化课过关,直接就能拜师了。”
那是容昀枢第一次听到江琛的名字。
江琛的名字总是与童书言一起被人提起,而曾经的他,不过是只在阴暗角落里偷偷窥探他人幸福的老鼠。
容昀枢在展柜前停了下来,优秀毕业生那一栏上,果然有江琛的照片。旁边的展柜放着童书言的奖杯和领奖照片。
江琛和童书言,果然像当年同学们猜的那样,在校史馆留下了两人的名字。
容昀枢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顾宥白。
几秒后,手机铃声响起。
顾宥白:“昀枢,恭喜你。”
容昀枢笑了笑,“恭喜我什么?难道是恭喜我以失败者的身份来仰慕他们的成功?”
“都能自我调侃了。当然是恭喜你终于找回自我,从一场幻梦中醒来。感觉怎么样?”
容昀枢一字一句地看着两人的介绍,,“有点恍惚,如梦初醒吧,还有点……痛?”
“我会一直都在,你随时可以把我当作没有副作用的止痛药。”
“谢谢。”
挂断电话后,容昀枢继续往前走,直到看到一张手稿才停下来。
手稿是从作业本上随意撕下的一页,上面凌乱地写着些歌词。
旁边有小字介绍:《听风》手稿。
《听风》是博雅校友、知名歌手屈凌阳在博雅就读时创作的歌曲,此歌一经发布便横扫乐坛,获奖无数。
“怎么样?”
容昀枢抬头,从橱窗玻璃的反光中看到有人站在自己身后。他戴着鸭舌帽和黑色口罩,看不清脸,但声音很有辨识度。
“屈凌阳?”
屈凌阳一开口,一如既往地欠抽,“哟,居然能听出我的声音,难得啊。怎么样?我前段时间捐的。”
容昀枢:“歌词写得很好,让我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不会吧?”屈凌阳声调微微上扬,“你别告诉我,这是你第一次看到听风的歌词?这可是我的成名曲啊。”
“我不太关注这些。”
“你!这人真是!太气人了。”
容昀枢一脸茫然,“你怎么又生气了?看到自己写的歌出现在博雅校史馆,应该高兴吧?”
“有什么好高兴的,我又不想给别人看,要不是……”
屈凌阳一句话没说完,校史馆内响起广播的声音。
[请各位校友尽快到礼堂就坐——]
“我们先去礼堂那边吧?”容昀枢转身,陡然对上屈凌阳的认真看过来的眼睛,“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
屈凌阳压低帽檐,一把抓住容昀枢的手腕,“走吧,去礼堂。”
“你不用拉我,我自己会走。”
“我怕你迷路。”
博雅的礼堂沿用了原本的建筑,但里面装修过,构造有了很大变化。
屈凌阳似乎不是第一次来,拉着容昀枢走进去,熟门熟路的就走到了前面几排。
“唐骏,我们座位在哪?”
“凌阳你的在这。”唐骏又指了下自己旁边的位置,“容昀枢,那边是琛哥交代给你留的。”
容昀枢顺着唐骏的手看过去,发现位置恰好是高一开学典礼时他坐的位置。看来不是江琛让唐骏留的,而是童书言。
容昀枢问:“我可以坐其他地方吗?”
唐骏:“邀请函上的座位都已经定好了,没办法更改。”
“好吧。”容昀枢小声应了一句,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子坐下。
“欸。”屈凌阳来不及拉住人,只能一把拉开准备在容昀枢旁边坐下的唐骏。
“屈凌阳?你干嘛?”
“换个位置。”他也不管唐骏同不同意,径直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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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没几分钟,典礼就开始了。
容昀枢看得出神,旁边的屈凌阳也难得安静。
很快,到了成功校友发言环节。
江琛走上台,没有穿西装,只穿着白色衬衣和灰色休闲裤,清隽俊美,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
不得不说,这副打扮,倒是让容昀枢恍惚间看到当年那个少年的影子,的确足以成为支撑“容昀枢”度过艰难少年时光的白月光。
“在想什么?”
容昀枢听到身边有人问,就下意识回了一句。
“想起曾经江琛在台上演讲的样子。”
“很好看很怀念?”
“嗯,好看。”容昀枢的语气中满是怀念和欣赏。
话音才落,他就觉得耳朵里被塞了个东西。
“这歌就是听风,就是刚刚你在校史馆看到的手稿,你不听一下,我不甘心。”
耳机里屈凌阳的歌声也适时响起。
[如果时光倒带,能否让那扇门重开,我会穿过人群,来到你眼前……]
听着听着,容昀枢不再关注台上的江琛,专注于耳边的音乐。
“啊,抱歉。”
一束微笑小熊玩偶扎成的花束从天而降,掉在容昀枢脚边。他一抬头,看到了童书言。
“不好意思,没拿稳,能麻烦你帮忙捡起来吗?容言。”
容昀枢还没说话,旁边的屈凌阳怒道:“童书言,你自己没手吗?”
“好。”
容昀枢弯腰捡起花束,递给童书言。
“谢谢。”
童书言接过花,道谢,然后抱着花束走向舞台。
又是熟悉的一幕。
高一开学典礼那天,同样是童书言抱着玩偶花束,同样是不小心弄掉了花,同样是“容昀枢”帮忙捡起花递给他。
而“容昀枢”的妄想,就源自于他捡起花的这个动作。从那一刻起,他眼中所有江琛和童书言的互动,都被替换成了自己。
而江琛喊童书言时那一声又一声的“言言”,更是让他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屈凌阳,你看到了吗?童书言给江琛送花,当年也是这样。”
屈凌阳嗤笑一声,“不然呢,还会有谁?他争着抢着不就是想重温旧梦吗?”
“真好。”
容昀枢起身,又被屈凌阳一把拉住,“你去哪?不会是想跑吧?”
“不是,我去找童书言和江琛。”
容昀枢走了几步,却听到屈凌阳跟了上来。
他回头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谁跟着你了,我待会有节目。”屈凌阳嘴硬地回了一句,又小声补充,“看你这小身板,打架肯定打不过,看在咱俩关系好的份上,我可以拉偏架。”
容昀枢差点笑出声来,好不容易靠着不崩人设的信念绷住,“嗯。”
屈凌阳这人,真的很有意思。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能与他真正成为朋友,生活想必会充满乐趣。只可惜接下来就是杀青戏了,他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
“喂,透个底,你到底准备过去干什么,我好有个准备。”
“当然是,去分手。”
22 第一个世界
“什么?”
屈凌阳快步跟上来,低声说:“分手?跟谁分手?你真的要跟江琛分手,那真是太好了,早该分手了……”
他的话很密,却恰到好处地盖住了江琛的声音,令人心情愉悦。
容昀枢抬眼,又看了眼台上的江琛,却恰好撞上江琛看过来的视线。
他似乎看见,江琛轻轻勾了勾唇,很轻的笑了一个。
大概是想着童书言要过去献花,两人可以旧梦重温,高兴得笑了吧。
容昀枢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
通往后台的走廊灯光昏暗,容昀枢才到,就看见童书言斜倚在墙边。
他抱着那束花,看着江琛的视线专注而怀念。
这么看来,作者对结局的安排也有道理。两个互相牵挂多年的人,破镜重圆,不留遗憾。
容昀枢走过去。
童书言转头看来,没有惊讶,也没有慌张,像是早已料到他会来。
“容言同学,你也是来献花的吗?很抱歉,这是一个表演环节,要复刻高一入学时的场景,所以只能是我和江琛。”
他指了指台上的屏幕,“高中时期的回忆,只有我和江琛的影像,换人不太合适。”
[年少时,踏入博雅校门的那一天,我对未来的勾勒只有模糊的轮廓……]
屏幕上的画面随着江琛的讲述展开,一幕一幕皆是关于过去的画卷。
新生入学时,一张张青涩懵懂的面孔在绿树成荫的校园四处张望,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很快画面转到礼堂,而站在台上发言的也是同一个人。
屏幕中的江琛青涩俊秀,台上的江琛沉稳英俊,时空仿佛在此刻交汇。
在光影交错间,容昀枢看到屏幕中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捧着花束走上舞台。这一次,不再是妄想中的自己,而是年少的童书言。
他感谢童书言给予的刺激,这场关于初恋和爱情的妄想,从那一幕开始,也理所当然地应该在同一幕结束。
这就是容昀枢计划中的,绝对不会崩人设的分手。
“容言,如果你真的很想成为献花的那个人的话,或许我可以让给你?”
“不用了,谢谢。”容昀枢笑了笑,解开手腕间的机械表,递给童书言。
“江琛说这是他十八岁成年时收到的礼物,我想他真正想送的人是你。”
童书言扫了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江琛送给你就是你的了,他送我的东西足够多,不需要由别人转送的东西。”
容昀枢并不在意童书言的拒绝,伸手过去准备直接给他戴上。
童书言本能地后撤半步,想要躲开,却被一只手捏住了手腕。
“屈凌阳,你干嘛?”
屈凌阳却没理他,邀功似的一笑,“容昀枢,快。”
容昀枢抬手就把手表扣在了童书言手腕上,“物归原主。”
屈凌阳松开手,对着容昀枢举起手掌,“合作愉快。”
“你们!”
童书言一句话没说完,不远处走来一个工作人员。
“童先生,该你上场了。”
他深呼吸几口,才勉强收敛了愤怒的表情,挂上得体的笑,转身走向台前。
容昀枢在屈凌阳摊开的掌心一拍,“合作愉快。”
屈凌阳手掌一收,捏着他的手把人拽到跟前。
“喂,待会我唱歌的时候……”
“嗯?”
容昀枢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人。
屈凌阳其实人挺好的,虽然像个炸药桶,但和他成为朋友的话应该是很开心的事。可惜没有时间了。
屈凌阳的声音突然卡住,“算了,反正你也听不懂,等我唱完,我送你回家。”
说完这句,他转身朝后面的准备室走去。
“……博雅教会我们最珍贵的东西,是直面真实的勇气。”
江琛说完最后一句,转身面对走上舞台的童书言,视线却落在阴影中的容昀枢。
他不喜欢参加这种毫无意义的活动,可为了试探容昀枢的真心,还是来了。
江琛期望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也认为自己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毕竟从相识那天起,容昀枢对他的好毋庸置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认为容昀枢爱惨了他。
看到这一幕,容昀枢应该就会清楚他知道了真相。
只需要容昀枢坦白,江琛愿意给彼此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发生了什么?
掌声变得模糊,光影重叠,江琛觉得今天的领带似乎系得太紧,紧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容昀枢在和屈凌阳交谈着什么。
容昀枢和屈凌阳击掌。
容昀枢看向他,笑了。
他抬手摆了摆,好像在说。
再见?
***
完成最后一出戏之后,容昀枢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屈凌阳脾气不好,却拥有像野生动物一样的直觉。
他猜对了。
容昀枢准备离开,懒得留下来面对江琛和童书言。倒不是因为不想看两人复合的戏份,而是因为下班了。
在作者续写的剧情里,“容昀枢”应该暂时下线,给出江琛和童书言拉扯的时间。
既然原书中没有他的戏份,傻子才会主动加班。
从人设分析,他同样需要消失一段时间。
患有被爱妄想症的人,在接受自己是“记忆小偷”这一事实后,本能地会想要逃避。
在这种情形下,他可以顺理成章地提出分手,而且不会崩人设。
至于江琛会有什么想法,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短时间内,江琛或许会因自尊而难以接受,但等他和童书言复合后,就没心思关心容昀枢这个前男友了。
容昀枢沿着来时的路走出礼堂。
天空中,乌云层层堆叠,愈发厚重,滚滚春雷在天际炸响。这样的将落得雨,并不让人觉得压抑,反而在嫩绿的春色中,带来轻松自由的风。
容昀枢越走越快,赶在大雨落下前跨出校门……
嗡——
手机在衣服口袋内震动,容昀枢拿出一看。
居然是江琛?不对啊,以江琛的性格来说,不应该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
在容昀枢的计划中,江琛应该会在冷静一段时间后,再联系他说清楚两人之间的事。
那个时候,就可以彻底分手离开这个世界了。
容昀枢犹豫片刻,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
江琛:“你在哪里?”
容昀枢:“我先走了。我看到了童书言给你送花,他才是你的初恋,对吧?”
既然江琛的电话来得比预计中早,不如顺势坦白,也算是再给江琛和童书言的复合添一把火。
他俩复合得越快,容昀枢就能越开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
江琛:“是,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也是彼此的初恋。”
容昀枢:“我知道,我见过你们恋爱时的样子。和我们在一起时不一样,作为旁观者,我能感受到你们之间热烈的爱意。”
江琛:“成年人的感情自然不会像少年那么冲动热情,你没必要比较。”
“嗯,我明白,其实我早就该清楚。他是你唯一真心爱过的人,而我仅仅是合适而已。”
江琛的呼吸加重了几分,却没有反驳,而是问:“那你呢,你对我是真心的吗?你真正地爱我吗?”
容昀枢没说话。
他不明白江琛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是不甘心被欺骗?可就算知道了答案又怎么样?
江琛爱的是童书言,他爱不爱江琛没有任何意义。
他决定等江琛主动挂断电话。
然而,江琛却莫名地有耐心,就这么沉默着等待答案。
“我……”
就在容昀枢纠结要如何回答时,童书言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阿琛?要开始了。”
“稍等。”江琛接着说,“容昀枢,我想我们之间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与此同时,系统提示音响起。
[任务进度,90%]
容昀枢:“嗯,我理解,我们分手吧。”
“好。”
江琛应了一声,总算是挂断了电话。
[系统,我终于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系统:[恭喜恭喜!太完美了,你说出分手两个字的时候,整个小世界的能量运转平稳,没有任何崩人设的危险存在。你的策略果然完美!]
[那当然,这就是新人王的实力。]
容昀枢抬头看天,掩饰着脸上无法控制要冒出来的笑意。
合格的叙事维护员,就算是没有观众,也不能崩人设。
嗯?
一滴雨珠落在他的鼻尖,接下来就是一滴滴越来越大的水珠,容昀枢狼狈擦掉脸上的雨水,抬腿就跑。
“容昀枢!”
他转过身,看到了江琅。
江琅从黑色越野车上下来,拿着把伞快步走过来,直到停在容昀枢面前才撑开了伞。
雨伞挡住噼里啪啦落下的暴雨,身边的街景渐渐模糊,宛如一幅被晕染开的水墨画。
容昀枢的视线落在江琅被雨水打湿的发间,他觉得很奇怪。
明明只需要在车里叫一句让他过去就行了,明明下车就可以撑开伞,却让自己也同样被淋湿。
真是奇怪的人。
“容昀枢?”
容昀枢:“你怎么会在这?”
江琅:“我答应过要带你去看沙漠日落,现在去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没解释他为什么出现,也没解释他为什么一定要走过来接容昀枢上车。
容昀枢也只回了一句。
“好。”
黑色越野车轰鸣着驶离,有些过往,有些人就这样被果断抛在身后。
***
江琛挂断电话后,深吸几口气依旧没法消除胸口的憋闷感。他解开两颗衬衫扣子,垂头靠着桌子发愣。
他无法控制地在脑内复盘刚才的对话。
从第一个字开始,容昀枢的反应都和他预料中的不一样。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
江琛甚至觉得电话那边的人似乎不是容昀枢,又很快意识到,容昀枢患有被爱妄想症,表现出来的从来都不是真实的样子。
即使如此,江琛却还想挽回。
沉默等待的十几秒内,他竟然在期待容昀枢再次欺骗自己。只要容昀枢说一句是真心的,他就能原谅过去的一切。
太失控了。
从在台上看见容昀枢转身离开时,他就失控了。那种场合,他居然涌起不顾一切追上去的冲动。
如果不是童书言的出现,勾起了那段因失控而导致的惨痛回忆,他不会从失控中清醒过来。
23 第一个世界
海城。
天际线沉浸在霓虹中,从往昔会所看出去的风景像是一幅被镶嵌在落地窗中的画卷。
唐骏叼着烟,晃着威士忌酒杯,心满意足地欣赏了片刻后转身。
“当初拿下这块地,真是太明智了,这风景简直绝了。”
半晌,他也没得到一句回应。
他转头,无奈地说:“我说你俩,就算爱火重燃也别这么腻歪好不好?这香蕉牛奶是怎么回事?咱们江总什么时候改喝养生饮品了?”
童书言解释道:“阿琛前段时间酒喝多了,我怕他胃痛。”
他坐在江琛旁边,两人之间隔着比日常社交距离稍近的距离,像他们现在的关系一样。
比朋友暧昧,却又不是恋人。
那天以后,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在操场上的那个吻。
江琛虽不主动,但对于童书言的示好,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拒绝。
童书言并不着急。
容昀枢和江琛在一起五年,留下的痕迹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他只需慢慢引导江琛回忆起过去,就能顺利和江琛复合。
他相信江琛此时的异样,不过是熟悉的人离开后出现的戒断反应。毕竟他才是江琛念念不忘的初恋,容昀枢不过是将就的选择。
“对了,我还点了老杨关东煮,就是博雅后巷那家,我们以前经常翻墙出去吃的那家。”
江琛:“不记得了。”
童书言抱怨道:“这你都能忘,你以前总嫌弃后巷那里不干净,我可是问了好多人才找到这家既干净味道又不错的。”
“嗯,想起来了,他家还在营业吗?”江琛的回应有些漫不经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唐骏孤家寡人的,只能百无聊赖地刷短视频。刷着刷着,他手指突然停住。
屈凌阳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首歌其实是写给我的初恋。]
唐骏想起几天前屈凌阳突然取消在校庆上的表演,只说有事就直接走了。
后来,屈凌阳又在朋友圈发了一张模糊的谱子照片,配文“只想唱给他听”。
当时唐骏就猜到事情是怎么回事,大概是以为“天台知音”会来参加校庆,所以才答应在舞台上唱歌。
人没来他就不唱了,反正这祖宗总是任性得很。
没看几秒,唐骏忍不住一句话脱口而出。
“我去!屈凌阳居然真在访谈里表白了?!”
童书言好奇地看过来,问:“表白?他向谁表白?”
唐骏索性找了个完整的访谈,投影到电视上播放。
[我曾经以为这辈子都找不到他,直到发现他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童书言:“没想到啊,凌阳还有这么一段?我记得他高中时没谈恋爱啊。到底是谁呢?”
“当然是他的天台知己,说起来,他什么时候找到那个人的?”唐骏挠挠头,“难道是在校史馆发现了什么线索?说起来,当初他的天台知己突然消失不见,肯定是转学了,顺着转学这条线索查,肯定能……”
“你说什么?什么天台知己?”童书言追问。
“哦,对了,这事儿你还不知道呢。当初你和琛哥打得火热,哪有时间关心凌阳的感情状况。他念叨那个人念叨了好几年,直到大学毕业后才没怎么提了。”
唐骏三言两语把屈凌阳和天台知己的故事讲得清清楚楚,完全没注意到江琛脸色变得极度阴沉。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人敲响房门。
“肯定是关东煮到了。”
童书言起身打开门,却看到屈凌阳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个外卖袋子。
屈凌阳挑眉,“你点的外卖?我刚才在电梯碰到外卖小哥,就顺便带上来了。”
“谢谢。”童书言伸手去接。
“啪”的一声,外卖袋整个掉落在地,关东煮的汤汁流淌出来。
屈凌阳漫不经心地说:“啊,抱歉,手滑了。”
“屈凌阳!你故意的吧!你幼不幼稚!”
“切。”屈凌阳嗤笑一声,双手插兜,撞开童书言走进包厢,“哟,都在呢?”
“你吃炸药了?”唐骏说,“之前叫你来聚聚,不是说没空吗?”
屈凌阳挑了张沙发坐下,“心情不好,出来逛逛。”
房间里的人还没回话,电视里又传来屈凌阳的声音。
[对,这首歌是为他写的,我只能通过这个方法,让他听到这首歌。]
唐骏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按下停止键。
画面停留在屈凌阳弹吉他唱歌的画面上。
屈凌阳倒是淡定,瞥了一眼,说:“你们几个这么闲?聚在一起看我访谈?”
唐骏尴尬笑了笑,“刚好,刚好刷到。”
“看就看呗,我敢做就不怕被人知道,”屈凌阳说,“不叫个保洁上来?这外卖的味道怪难闻的。”
“……”唐骏一看就知道这大少爷肯定又心情不好,纯粹是来找茬的。
他打完电话,又问:“凌阳,这不大家都关心你初恋的事儿嘛,怎么样,有进展了?”
“什么进展?”
“你都当着屏幕告白了,你那初恋不得感动得立马找上门来……”
唐骏一句话被说完,就被江琛冷声打断。
“屈凌阳,你的初恋是谁?”
“这和你有关系吗?你不是忙着和童书言旧情复燃,还有闲功夫关心我的感情生活?”
屈凌阳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漫不经心的话语中全是挑衅。
江琛站起身,走到屈凌阳面前,“是不是容昀枢?”
虽然是一句问话,江琛的语气却很笃定,像是已经确认这是事实。
屈凌阳眉毛都没动一下,“我的初恋和你没有关系,你自己的初恋不在那坐着吗?”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紧张到了极点。
唐骏下意识起身,想过去打打圆场,却被童书言一把拉住。
江琛见屈凌阳软硬不吃样子,本就烦躁的心情更乱了。几方刺激之下,他冲动地拿出手机,放了一段录音。
[你在校史馆看到的手稿,你不听一听,我不甘心。]
[昀枢,听我唱完歌,我送你回家……]
录音里是屈凌阳的声音,他语气柔软祈求的对象居然是……
容昀枢?
唐骏整个人都傻了,语无伦次地问:“凌阳,不是,哥们,你的天台知己是容昀枢?容昀枢什么时候在博雅读过书?他怎么从来没提过?”
当事人没理他。
屈凌阳起身来,冷笑道:“你这是在监听容昀枢?江琛,怪不得他受不了你,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我们之间的事与你无关。”江琛回了同样的一句话。
屈凌阳:“与我无关?你对容昀枢的了解,还不如我呢。我起码知道他……”
话到嘴边,屈凌阳扫了一眼童书言和唐骏,还是没有说出口。
被爱妄想症这件事是容昀枢的隐私,他不能就让其他人知道。
“那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江琛说,“他是我的恋人,作为多年的朋友,你插手不太合适。”
屈凌阳嗤笑一声,“恋人?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没分手,只是冷静一段时间。”
“没分手?没分手你却和童书言打得火热?你这是脚踏两条船?”屈凌阳愈发咄咄逼人。
江琛皱眉,“我和童书言只是朋友。”
唐骏实在看不下去了,赶紧上前将两人隔开。
“算了算了,凌阳,大家都是朋友,闹这么僵以后见面多尴尬啊,犯不着为了容昀枢这种……”
“唐骏,你不想挨揍的话最好闭嘴!”
这句话如同火上浇油,屈凌阳猛地一把推开唐骏,“江琛!唐骏他们几个看不起容昀枢,这事儿你不会不知道吧?”
唐骏本来还有点冒火,听屈凌阳这么一说,又赶紧解释,“凌阳,你说什么呢,琛哥,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
屈凌阳没搭理他,直直盯着江琛。
“这和唐骏他们无关,全是因为你。你在外面对容昀枢永远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别人当然以为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你还有脸说他是你的恋人?别说你不会谈恋爱,以前和童书言谈的时候,不是挺温柔体贴的?”
江琛:“情况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容昀枢就活该被你这么对待?”
见江琛不说话,屈凌阳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了,这就是你所谓的和童书言只是朋友,你江琛和朋友会没事接吻?”
唐骏一看屏幕,眼睛瞪得滚圆,“啊,这,这照片什么时候拍的?”
照片里看台上两人正在接吻,当事人正是在场的江琛和童书言。
江琛胸口剧烈起伏,勉强控制住情绪,“屈凌阳,你偷拍?这事过分了。”
屈凌阳挑眉,充满恶意地说:“过分?那我还有更过分的。”
他收回手机,点了几下,“看朋友圈。”
“卧槽!凌阳,你把照片发朋友圈了?”
唐骏惊呼一声。别人都说他唐骏是个搅屎棍,没想到屈凌阳搞起事来比他还离谱。
江琛一听,上前一步就要去抢屈凌阳的手机,“删掉。”
“急了?”
屈凌阳向后一退,靠坐在沙发扶手上,“怕谁看到?容昀枢?我这是在帮你,要分手就果断点,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两边都放不下那叫渣男。”
江琛冷声道:“你的目的没那么单纯,你对容昀枢有想法。”
“你们分手了,大家都是单身,我为什么不能追他?”
屈凌阳越说越得意,甚至笑得露出尖尖的虎牙,“你有童书言,我追容昀枢,谁也别干涉谁。”
江琛脸色铁青,又因为这张照片,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
他只能给容昀枢发了一条信息。
[屈凌阳发的朋友圈里的事只是个意外,等你回来我向你解释。]
江琛相信,只要自己解释了,容昀枢一定能理解。
这几年的交往中,他因为各种理由无法赴约,容昀枢只需要一个解释,就不会怪罪他。
一个红色的叹号跳了出来。
[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
“嚯,被拉黑了?活该啊。”
屈凌阳愉悦的声音响起。
他没拦着江琛发信息的原因很简单,想借此激容昀枢回来而已,不管回来是什么情况,总比根本找不到人要好。
没想到,容昀枢分起手来这么干脆利落,居然直接拉黑了江琛。屈凌阳糟糕的心情顿时转晴。
江琛捏着手机的手指几乎泛白,手臂青筋暴起。他深呼吸几口,转身拎起沙发上的外套,转身离开。
童书言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上去。
“阿琛!”
江琛回头,看着童书言匆匆赶来。
他下楼之后就恢复了理智,选择暂时忘记屈凌阳那些离谱的挑衅。不过是失败者的无能狂怒罢了。
“你还好吧?屈凌阳说的那些话,别放在心上,他这人一直这样。”
“没事。”江琛说,“上车,先送你回去。”
“哦,好。”童书言开门上车。
一路上,童书言识趣地没有追问刚才的事情。
他知道现在的江琛不想和任何人交流。
只是刚才江琛为什么会失控?是因为屈凌阳的挑衅,还是因为容昀枢的拉黑?
童书言不想放过任何细节。
从他决定回来的那天起,就已想好如何一步步与江琛复合。事情发展到现在,和他的计划几乎一样。
可不知道为什么,童书言心里总是隐隐有些担心。
得主动一点。
童书言想到这里,开口道:“阿琛,明天我给你带早餐吧,原来博雅门口那家店搬到附近的小吃街去了,还是他家的咖啡和三明治?”
江琛恍惚了一下。
24 第一个世界
平城。
江琛停在老旧的院门前,助理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跟在他身后。
这是老城区的一条小巷,巷子里住户很多。大多是几家共用一个院子,邻里关系亲密,老住户对各家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想要了解容昀枢的过去,直接询问这些老住户是最方便快捷的方法。
“李助理,你去打听一下。”
“好的,江总。”
李助理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很快凭借几袋子鸡蛋,成功打开了住户们的话匣子。
“你说东边住的容家啊?他家现在没人了,老太太前几年去世了,外孙好像是去海城定居了。”
李助理问:“您还记得那个外孙叫什么名字吗?”
“好像叫,叫啥来着,哦,对,随他妈姓,叫容言,后来好像又改名字了,派出所登记的叫容昀枢。”
“您知道他为什么改名吗?”
“唉,这孩子命苦啊,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后来他妈找的那个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江琛站在旁边静静听着,越听脸色越难看,心中那股躁郁的情绪几乎把他整个人撕裂成碎片。
他觉得留在现实的只剩一具躯壳,灵魂早已飘上空中,被肆意撕碎翻搅。
江琛想着,这种情绪或许可以称之为“心疼”。
他从未尝试去了解容昀枢的过去。
江琛觉得,每个人的过去都是隐私,没有必要强行探究。他只关注现在,以及能够掌控的将来。
可是,容昀枢的过去,怎么会这样艰难?
[我或许从未真正地爱过一个人,所以也没有真正地被爱过。]
这几天来,江琛总是反复地想起前半句话,那种痛苦纠结的情绪让他过得一团糟。明明愤怒,明明知道应该放下,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想他。
“说起来,最近怎么这么多人来找容家啊?”一位老太太突然问。
李助理问:“这么多人?”
“对啊,前不久,有个高高帅帅的小伙子,也来问过他家的事。对了,那天我孙子在,说那小伙子还是个挺有名的赛车手。”
江琛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是不是姓江?”
“对对对,好像是,他自我介绍过,叫,叫江琅!”
李助理:“我们能看看容昀枢以前住的地方吗?”
“喏,就在那边,门没锁。”
江琛走过去,停在房门前犹豫片刻,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他不知自己究竟期待看到什么,或许是想从遗留的旧物中,窥见些许少年容昀枢留下的痕迹。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只有堆满杂物且布满尘土的屋子,没有任何属于容昀枢的东西。
江琛转身,问:“请问一下,原来容昀枢的东西放在哪里?”
“那些东西啊,小言都让我们处理了,说感谢我们这些邻居的照顾,房子就空出来给我们堆东西用。也没啥值钱的,都是些旧家具。”
“谢谢。”
江琛说完,还是进去看了一圈。
一无所获。
他只好离开,转身时衣摆被勾住,带倒了堆在旁边的樟木箱子。箱子掉落,没上锁的盖子摔开,一堆小孩子的旧玩具滚了出来。
江琛蹲下准备收拾,手刚伸出去便定住了。
在这堆玩具中,有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几个字:江琛同学敬启。
是写给他的信?
江琛捡起信拆开,看到有些熟悉却又陌生的字迹。
写信人是容昀枢,或者说是几年前的容言。
[江琛同学:展信佳。思来想去,只有这个方式,我才有勇气向你倾诉。我记得,初次见你是在开学典礼上……]
信纸在指间沙沙作响,江琛的呼吸随着字句逐渐变得凝滞。
信里写的是高中入学典礼那天,十七岁的江琛代表新生发言。
对于江琛来说那是很普通的一天,在记忆中已然褪色成灰白模糊的画面。
此时,透过文字,他却看到了截然不同的画面。
[你演讲结束走向童书言时,我想年少时能遇见像你这样优秀的人,是一种幸运。我曾经偷偷幻想,如果站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会怎样。这想法很卑鄙很阴暗,却支撑我走过了艰难的时光。总之,我要离开博雅,离开海城了,感谢你的出现。让我在灰暗的青春中,看到了不属于我,却又是人生另一种可能的曙光。]
风穿过破败的窗棂,轻轻卷起信纸一角。
江琛手指微微颤抖。二十八年来,他第一次尝到喉咙被酸涩哽住的滋味。
透过泛黄的纸页,他仿佛穿越时光看见十七岁的容昀枢,那个不起眼的少年在角落里偷偷看着他。
大学时,江琛第一次在咖啡车留意到容昀枢,就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
他错了,他的推测和猜想全都是错的。
容昀枢对他的心意不全是欺骗,如果是欺骗,又怎么会留下这样一封信?
理智与情感在心中剧烈拉扯,江琛脑海中升起一个念头。他要去找容昀枢,无论容昀枢是不是有意欺骗他隐瞒他,那都不重要。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江琛拿出来,看见屏幕上出现童书言的名字。
他想直接挂断,手指碰到挂断键时却迟疑了。
或许,此刻他需要有人帮他压抑住心中这不合时宜的冲动,他需要冷静。
“阿琛,听说你去平城了?”童书言那边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是因为容先生吗?”
江琛的视线落在泛黄的信纸上,“是。”
“为什么?你想去找什么?”
江琛:“与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童书言轻笑一声。
“你明明知道那天我为什么吻你。江琛,承认吧,你和我一样,都害怕自己才是被留下的那个,所以当初你才会不多问一句,就单方面切断了和我的联系。”
江琛没有回应,童书言似乎将手机放在了一旁。
听筒里传来熟悉又陌生的钢琴曲,正是高中时期,童书言最喜欢在琴房弹给江琛听的那一曲。
高中的午后休息时间,阳光洒落在琴房,他的手放在钢琴上,低头亲吻童书言。
江琛说:“不一样,你和我都知道不一样了。那天在操场上的吻,不是再次开始,而是彻底结束。”
听筒那边的钢琴曲戛然而止,又过了许久。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江琛紧紧攥着信纸,无法抑制地生出一种自我厌弃的感觉。刚刚回忆起在操场上的那个吻时,他竟然觉得自己背叛了容昀枢。
明明已经分手,却依旧痛恨那片刻的动摇。
这样无法自控的情感,与江琛二十多年来坚守的行为准则完全相悖。
太失控了,他的人生似乎将要再次脱轨。
可是,江琛的心底竟然因为这种失控而生出一丝隐秘的期待来。
他想试试。
***
容昀枢决定推迟返回海城,改道前往雪山去看日出。
无法拒绝江琅的邀请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任务。
江琛跑去平城,意外发现了那封没有寄出去的表白信,导致了任务进度条的倒退。
容昀枢分析,倒退的原因是江琛在看到表白信的内容时,冲击了江琛心中某些已经成了定论的事实——“容昀枢”爱江琛是因为被爱妄想症。
问题不大。
江琛会想明白,他对“容昀枢”的感情不过是一种习惯,对童书言才是刻骨铭心的爱情。
毕竟这是作者的设定,在过去几年的相处中,江琛也一直是如此表现的。就算想不明白,屈凌阳已经把江琛和童书言接吻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江琛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只需要拖一段时间,任务进度条肯定会回去。
容昀枢对此信心满满。
系统:[任务进度条倒退0.1%,请员工立即查明原因。]
容昀枢懒洋洋地看了一眼窗外,没有回答。
[叙事维护员001,请作出回应。]
容昀枢:[扣呗,我能怎么办。]
系统:[可任务进度条已经倒退到90%了,你真的不做点什么吗?]
[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好好欣赏风景,工作上的麻烦,等我度完假再处理。]
系统颇有些痛心疾首:[这么消极被动,一点都不像你了。]
容昀枢对此,只回了一声冷笑。
“外面又下雨了。”
江琅拎着个袋子走上房车。他刚骑摩托车去几公里外的小镇补给,上车的时候身上还裹着寒意。
房车驻扎在盘山公路的观景台上,观景台对面是被当地人视作圣山的南加雪山。
观景台看出去就是欣赏雪山的最佳角度,运气好的话能够看到日照金山的壮丽景象。
然而,他和江琅运气似乎不算太好。
他们在这里驻扎了整整一周。
一周以来,都是阴雨连绵的天气。远处的雪山始终隐匿在浓重的雾气之中,别说是日照金山,就连雪山的全貌都难以窥见。
容昀枢起身,接过江琅手里的袋子,又把毛巾递给江琅。
江琅接过,随手擦干身上的水渍,“电池还剩20%的电,如果明天雨还不停,我们就得先去县城那边找个地方充电。”
容昀枢再次透过玻璃看向外面雾气氤氲的山峦。
车内开着暖气,车外温度很低,车窗玻璃上凝满了蜿蜒的水痕,使得远方的雪山愈发朦胧。
“要是明天还是看不到日出,我们就回去吧。”容昀枢说,“人生嘛,难免会留下些遗憾,来过这里就足够了。”
“那等下次天气好的时候,我再带你过来。”
容昀枢:“来过这里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日照金山,我可以想象。毕竟我没有别的优点,就是擅长幻想。”
“不是,你别这么说。”
江琅在他对面坐下,倒了杯水给容昀枢,“你很好。”
他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安慰起人来也显得有几分干巴巴。
容昀枢被他这副样子逗得笑出声来,“我没事,真的,你不用这样。”
江琅却把刚才他那句自我调侃放在心上,沉默片刻后从外套内侧口袋掏出一个打火机。
那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的打火机。
容昀枢其实对这个打火机挺好奇的,江琅明明不抽烟,却对这个打火机宝贝得很,从不离身。
“这是重要的人送给你的礼物?”
“可以这么说。你记不记得,曾经准备送一个打火机给江琅?”江琅把打火机推到容昀枢面前。
距离近了,容昀枢总算看清楚,银色的打火机外壳上刻着个模糊的“江”字。
啊,想起来了。这个打火机上的雕花还是他设计的,又找了定制的商家花了点时间沟通才做出来。
容昀枢挺喜欢这个打火机。
可惜剧本中安排,他必须把精心设计的打火机扔进垃圾桶,用来作为另一段剧情的对照。
[童书言回国后,同样送了江琛一个打火机,江琛已经戒烟却依旧视若珍宝地收藏了起来。]
这个打火机怎么会在江琅手上?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问,江琅解释道:“这是我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幻想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你看,你擅长幻想,我也一样。”
容昀枢抬眼看向江琅,“不一样,不一样的。或许这些年,我根本就没爱过江琛,我只是太过羡慕当初江琛和童书言的爱情,才会开始幻想如果那是自己会怎么样。”
“不……”
“先听我说完好吗,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
容昀枢这段时间的侥幸心理被彻底打破,他不能继续等江琅主动放弃。
江琅过于坚定执着,像是一只为了捕猎可以等待许久的狼。
容昀枢继续说道:“我或许从来没有爱过江琛,他不过是我对于爱情的一个投射体而已,这个投射体可以是江琛,也可以是其他人。”
“你没有爱过江琛?”
“嗯。”容昀枢点头,“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才发现我从来没有试图改变过江琛,因为他是我对于爱情的幻想。”
“那很好。”
容昀枢看见江琅居然笑了一下,似乎很高兴。
25 第一个世界
江琛在海城整整等了一个月。
他是个有耐心的人,曾经为了一个项目每日拜访相关部门,耗时整整两个月才将其拿下。
这一个月,他找不到容昀枢,账号被拉黑,连朋友圈也看不到。最后通过社交媒体上用于宣传的咖啡店账户,才知道容昀枢在旅行。
容昀枢偶尔会在社交媒体发些配上一杯咖啡的风景照片,给咖啡店做宣传。
江琛从来没有这种经历。
每天,他会刷新咖啡店的社交账号无数次,只为获取一丝一毫关于容昀枢的近况。就算开会的时候,也会习惯性地刷新几次。
可惜容昀枢发布的内容永远只有几张图片,没有文字,也不标明地点。否则,江琛会放下一切工作,立刻去找人。
“江总,大概情况就是这样了。”
江琛听完项目负责人的汇报,“好,你先出去忙吧。”
他翻开桌上堆叠的文件,签了几份后又顺手拿起手机,刷新咖啡店的账号。
没有更新。
嘟嘟——提示声响起。
江琛迅速拿起手机,却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是“童书言”。
热情冷却,只留下礼貌。
“喂,你好。”
“阿琛,还在公司吗?”
“嗯。”
“刚好,我叫个跑腿给你送演奏会的票,给你留了最好的位置。”
江琛:“不用这么麻烦。”
童书言轻笑一声,“这次我办全国巡演,多亏你帮忙找的筹备公司,也算是还你个人情了。”
“好,我会去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他发现自己并不想和童书言复合。那天在雨中的吻,让他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江琛记得与童书言的第一次接吻,当时头脑一片空白,只听得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而这一次,他仅感觉到唇上的凉意,再无其他。
在平城的那天,江琛拒绝了童书言。
童书言也没再提过复合的事情,江琛觉得两人之间已经有了默契,从那以后就彻底只是朋友而已。
挂断电话,他随手又点开了社交软件,看到咖啡店账号更新的内容时,瞳孔微微一缩。
那是一张透过车窗拍摄的照片,拍的是远处的城市灯火。
文案:回来了。发表时间:七点。
就在半小时前!江琛的心跳得很快,合上文件时,手指甚至有点轻微的颤动。
他走进电梯的时候,脑子反复在想着待会应该怎样去见容昀枢。
容昀枢家离公司不远,容昀枢很喜欢花。
他或许能赶在容昀枢到家之前,准备好一束花迎接他。
江琛走进了咖啡店旁边的花店。
走进花店时,他罕见地有些拘谨。
玻璃橱窗倒映出他紧扣到最顶端的衬衫和单调的深灰色西服,与马卡龙色系的花店格格不入。
江琛抬手解下领带,团起塞进口袋,又解开两颗扣子。
从今天起,他应该学会每天走进花店,挑选一束花后,再去咖啡店找容昀枢。
“你好,请问需要什么花?”店员问。
江琛的视线落在了蓝色桔梗花上。他想起那天在机场,容昀枢抱着蓝色桔梗花偷偷笑的样子。
还有江琅送的用蓝色桔梗花做成的永生花摆件。
“就这个。”江琛说。
店员包好花束,又问:“需要写卡片吗?”
江琛点头,接过钢笔和卡片。
他犹豫片刻,最终在卡片写了一句——过去已经过去,未来只有你。
容昀枢肯定能明白他的意思,这是一个承诺,一个关于往后余生的承诺。
江琛拿着花束走出门,看到路上成片的红色车尾灯。
现在正是交通高峰期,附近的道路堵得几乎动不了。开车的话,短短二十分钟的路程,起码得花上一个小时。
走路过去算了,穿过不远处的巷子,抄近路走过去只要半小时。
这是容昀枢每天从家里到咖啡店的路线,江琛没走过,但清楚怎么走。因为容昀枢经常会拍路上的各种照片分享给他,看得多了,自然知道。
没走几步,天空乌云翻滚,大雨倾盆而下。
江琛狼狈地把花束护在怀中加快步伐,任凭豆大的雨滴打在身上。
小巷灯光昏暗,还堆放着不少杂物。他一脚踩进了水坑,溅起的水花带着污渍溅上裤腿。
他却顾不上擦拭,只是大步继续前行。
江琛在单元楼下停下来,仰头看向容昀枢家。
三楼的灯亮着,人已经回来了。
没关系,来得及。
他走进楼道,踏上楼梯,越往上走,呼吸愈发急促。
江琛很紧张,紧张待会见到容昀枢应该怎样开口。就算是在第一次代替父亲洽谈合作时,他都没这么紧张过。
关于容昀枢的过去,关于容昀枢的病,还有屈凌阳发的那张照片,他们之间的误会太多。
只要他说,容昀枢就会听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江琛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到了。
容昀枢家的门没有关紧,昏黄的灯光倾泻而出。
他又踏上一级台阶,透过虚掩的门,看到了熟悉的场景和熟悉的人。
那是……什么?发生了什么?
江琛浑身的血液几乎要凝滞。
他看到容昀枢靠在玄关处,闭着眼睛,正仰头被人搂着亲吻。
江琛下意识抬手,粗鲁地抹掉脸上的水珠。
不是幻觉。
他上前一步,猛地一把拉开门,手中的花束掉落地上。
铁门砸在墙上发出巨大声响,惊醒了玄关处的两人。
亲吻着容昀枢的青年转过身,手臂依旧亲密地揽在容昀枢腰间。
“哥,好久不见,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容昀枢。”
江琛几乎以为眼前发生的一切,是场荒谬的噩梦。
怎么会是江琅?怎么会是他的弟弟?又怎么会是容昀枢?
“容昀枢。”
江琛只说出这三个字,目光执着地盯着容昀枢的眼睛,渴望得到一个解释。
容昀枢眼尾晕着些红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好,你是江琅的哥哥,对吧?”
听到这句话,江琛猛地看向江琅,想要说些什么。
江琅却果断地一把将他推了出去,随后关上了门。
“……”
容昀枢看着被关上的铁门,有些疑惑,“江琅,你和你哥哥关系不太好吗?”
江琅抬手,轻轻抚了一下他略显凌乱的头发,“之前有点小争执,你早点休息吧。”
“嗯,好,你今天不在这儿睡吗?”容昀枢问。
江琅收回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车队有点事,我待会得过去一趟。”
“好的,那明天我给你送咖啡?”
“太远了,不用那么麻烦。”
容昀枢不解地问:“不会啊,以前不也这样吗,你不是每天都要喝吗,还是翡翠庄园那款豆子。”
江琅却只笑了一下,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我明天来接你。”
容昀枢:“怎么突然这么体贴?”
“应该的。”江琅倾身在他脸侧落下一吻,“晚安。”
门关上之后,容昀枢仿佛卸去全身力气般,倒在了沙发上。
这一次的戏份,演得有些艰难。每次与江琅对视,他都有种欺骗老实人的罪恶感。
[系统,任务进度怎么样?]
系统:[你的策略果然有效,刚才进度条上升了,现在任务进度85%。]
[都这样了,居然还不算完成任务?]
容昀枢满心疑惑。
江琛究竟在想什么,直面这种场景还不死心?明明与童书言复合才是理智的江琛会做出的选择,他到底在坚持什么呢?
难道被欺骗的愤怒会持续这么久?
算了,等到江琛意识到他容昀枢永远不可能真正爱上一个人,就会接受分手的事实,走向作者设定的结局了。
至于江琅……
从一开始,容昀枢就没有骗他。
他只是病情复发,记忆混乱,妄想症状的集中投射对象换成了另一个人而已。
江琅应该不会投入太多感情,毕竟这样的情感投射随时可能转移到别人身上,没人会任由自己沉溺其中。
容昀枢说服了自己,起身洗澡,准备好好睡一觉。
***
江琅关上门,踩到门口的花时,停了下来。他低头看着地上散落的桔梗花,弯腰捡起来。
蓝色的桔梗花,与之前他在机场送给容昀枢的那束一样。
他每次去机场假装接机,都会送蓝色桔梗花,是因为知道花语是永恒且无望的爱。
这一次,送花的人却变成了江琛。
江琅带着花,走下楼扔进了垃圾桶。
“江琅。”
江琅转身,看见江琛从阴影中走出来。
“还没走?昀枢他累了,需要休息,不要上去烦他。”
江琛问:“容昀枢的病复发了?他的记忆又出问题了?”
在楼下吹了几分钟冷风后,江琛想明白了刚才容昀枢说的话是怎么回事。
容昀枢不记得他了,对江琅的态度却像是在一起很久的恋人。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的被爱妄想症根本没有痊愈。
知道容昀枢患有被爱妄想症后,江琛咨询过专业医生。医生说病情严重时,会分不清现实与妄想,甚至会出现记忆嫁接的症状。
容昀枢显然是把江琅当作了投射对象,把之前与他在一起的记忆全部转嫁到了江琅身上。
江琅:“这事和你无关,容昀枢现在是我的男朋友。”
江琛:“容昀枢不是真正喜欢你,他只是把你当作妄想症在现实中的投射对象而已。”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他现在根本分不清真实与妄想,也没弄清楚那些过去是和谁一起经历的。”
江琅始终语气平静。
“我不在乎。如果他愿意去看心理医生,我会陪着他。如果不愿意,我也会一直陪着他。”
“你到底什么意思!”
江琅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江琛,刚才江琅亲吻容昀枢的那一幕此刻又浮现在眼前。
“容昀枢是我的恋人!”
江琅没有动,在他看来,江琛的表现不过是失败者的无能狂怒。
“你们已经分手了,是你给了我这个机会,毕竟要是他复发的时候你在他身边,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江琛质问道:“你的机会?你觊觎他多久了?你在嫉妒我?”
“江琛,很多人都觉得我或许会嫉妒你这个哥哥,嫉妒你继承家业,嫉妒你众人皆知的优秀。但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因为你所拥有的,都是我不在意的,不在意,自然也就无所谓嫉妒。”
他上前一步,揪住江琛的衣领。
“直到我第一次在家里见到容昀枢,我才真正嫉妒你,嫉妒你运气好,比我先认识他。”
26 第一个世界
医院。
“江总。”李助理挂断电话,有些尴尬地瞥了一眼坐在床上的老板。
他似乎听到了不得了的秘密。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兄弟阋墙?知道了这般豪门隐秘,自己不会被炒鱿鱼吧。
李助理脑海中胡思乱想,脸上依旧维持着面无表情的工作状态,“需要我去咖啡店把容先生接过来吗?我之前和女朋友吵架时,她也爱说这种气话。”
江琛没有回应,眼神有些涣散,嘴唇泛白起皮,显得很是憔悴。
他迟疑片刻,吐出一个字:“好。”
李助理点点头,转身离开。
江琛凝视着手机,盯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等到容昀枢的电话。
对话框内,他发了一条“我生病了。”
然而,信息后的红色叹号,像个扭曲的笑脸,无情地嘲笑着他。
从半昏迷状态醒来后,他有过短暂的恍惚,以为昨夜发生的一切只是场荒谬的梦。
但推门走进病房不是容昀枢而是李助理,这很快让江琛意识到自己没有做梦。
容昀枢不记得他了,属于他们的记忆都被转嫁到了江琅身上。
即便如此,江琛依旧不愿接受事实,让李助理开免提给容昀枢打了个电话。手机里传出的声音,再次嘲讽他的天真。
江琛听到关门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他从一旁拿过李助理带来的文件,开始工作。
工作向来是他能静下心来的最佳方式,但这一次,文件上的字体仿佛在扭动,无论如何都无法进入他的大脑。
江琛烦躁地合上文件,放回床头柜时,却因动作过大,将一叠文件都带倒在地。
“……”
“阿琛?你还好吗?”
童书言走进来,赶在江琛下床之前,迅速收拾好地上的文件。
“你怎么来了?”
听到童书言的声音,江琛瞬间整理好表情,变回那个彬彬有礼且毫无弱点的江琛。
童书言:“我来给你送演奏会的票,听赵秘书说你在这儿。”
“嗯。”
童书言笑了笑,“你生病的时候还是这么不爱搭理人。对了,我给你带了鼎泰记的鸡茸粥,你以前一生病就爱喝他家的粥,还记得吗?”
“谢谢。”江琛其实没什么胃口,但出于礼貌,还是喝了几口。
童书言陪他聊了会儿天,见他精神不佳,便准备离开。可他刚走到门口,拉开门,就疑惑问了一句。
“江琅?容先生?”
江琛猛地转过头,看见江琅和容昀枢牵着手,站在病房门口。
江琅手里提着个果篮,容昀枢手里拿着一束花,正是探视病人的标准礼仪。
太荒谬了。
难道是因为高烧,他产生了幻觉?不然为何眼前会出现如此荒诞的场景。
他成了一个旁观者,看着容昀枢与他人甜蜜恋爱的戏码。
江琛口中似乎泛起铁锈味,又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对了,同样是在这个病房。两年前,江琅在比赛在海城时意外受伤住院。
他带着容昀枢来探病,同样是他提着果篮,容昀枢拿着花。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那时他没有牵着容昀枢的手。
“呵。”江琛忽然笑出声来。
这一声引得房间内几人都投来了惊讶的目光。
“江琅,原来你从这么久以前就开始了。”江琛意味深长地说。
江琅接过容昀枢手中的花,走过去放在床头柜上。
“哥,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这句话竟和当初江琛说的如出一辙。
江琛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那时江琅会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半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原来根本不是因为受伤,也不是因为退赛,而是因为容昀枢。
“江琅!”他抬手抓住江琅的手臂,“你想过自己的身份吗?你想过回家后怎么跟爸妈交代吗?”
江琅顺着他的力道,微微弯腰,低声道:“什么身份?哥,妈说有空让你带童书言回去吃饭,你也差不多该结婚了。”
说完,他拂开江琛的手,转身走到容昀枢身边,“走吧,别打扰我哥和童书言了。”
容昀枢点头,应道:“嗯,好。”
其实他压根就没想过来探病,如今这种情况,探病只会横生枝节,让好不容易回升的任务进度倒退。
容昀枢了解江琛,这人把理智和自控力看得至关重要。
这段时间的失控应该是打击过大导致的,只需要冷处理,江琛自然会想明白。
更何况,他现在与江琅在一起,江琛向来讲究体面,不可能会和弟弟抢恋人。
然而,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
李助理到咖啡店时,江琅还没走,一听江琛病了,就说要来探病,
从进门的那一刻起,他大概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几年前,江琛带他来探望过受伤住院的江琅。
从花束到果篮,再到那句话,江琅几乎是一比一复制了当时的场景。这究竟是示威,还是报复?
不过,容昀枢倒是觉得刚才的江琅还有点可爱。
“在想什么呢?”
容昀枢手心微微一痒,回过神来,意识到江琅牵着他的手轻轻挠了一下。
他对上江琅的眼睛,下意识地用拇指摩挲了几下江琅的手腕,以示安抚。
果然,江琅的目光柔和下来,低声问:“下午不去店里了?陪我去趟车队?”
容昀枢:“车队?我又帮不上什么忙。”
容昀枢着实佩服江琅,入戏程度看起来比他这个专业人士还深。
交谈间提及去车队时,江琅的表情无比自然,像是他以家属身份已经去过车队很多次。
江琅:“你坐在那儿看着我练车,就是最大的帮忙。”
“好吧。”容昀枢点头。
两人才走到门口,身后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
容昀枢下意识转身,看见江琛狼狈地倒在地上。
刚插入花瓶的花束散落一地,花瓶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容昀枢,你要跟江琅去哪里?”江琛声音嘶哑,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容昀枢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问:“什么?”
“我问你,你要跟江琅去哪?”
容昀枢小声回了一句,“这是我的私事,好像和您没什么关系吧。”
话音才落,江琅揽上他的肩,“不用理他,可能烧糊涂了,我们先走吧。”
[系统,任务进度怎么样了?]
容昀枢被江琅揽着往外走,索性彻底放松身体,在脑海中与系统对话。
系统:[任务进度,85%。]
容昀枢:[怎么可能?刚才都那样了,江琛居然还没死心?]
系统:[很遗憾,进度条确实没有动静。]
容昀枢发觉自己对人性的了解还是远远不够,脱离剧本后,江琛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江琅把人带上车,又倾身过去系好安全带。两人距离极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容昀枢却浑然不觉,垂着眼睛不知在思索什么。
江琅扶在座椅靠背上的手微微收紧,小臂上青筋暴起。他的呼吸很轻,生怕惊扰到容昀枢。
眼前的人像是一个美梦,柔软且易碎。
江琅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还是忍不住低头虔诚地吻了上去。
容昀枢微微一惊,下意识想要往后退,却发现身后是靠背。
江琅轻轻咬着他的下唇,带着些乞求说:“不要拒绝我。”
容昀枢搭在江琅肩头的手,先是轻轻用力想要推开,随后还是揽上了江琅的脖子。
是啊,无论从哪方面考虑,他都没有理由拒绝。
咔擦——
车外响起轻微的拍照声音,车内热烈拥吻的两人毫无察觉。
童书言盯着屏幕,微微皱眉,突然想起刚才江琛的状态。
他从未见过江琛如此失控,简直像是疯魔一般,再加上这段时间江琛的冷淡,更让他察觉到一丝危机感。
或许,江琛真的已经放下过去,爱上容昀枢了。那些旁人所认为的冷淡,不过是成年人与少年不同的情感表达方式罢了。
童书言并不打算放弃。
成年人谁会只为了爱情处心积虑,他选择回国挽回江琛,固然有旧情难忘的因素,但更多是因为江琛的财富。
新锐钢琴家之类的,听起来名头响亮,但要是没人愿意投资,用不了几年,就只能落魄到去兴趣班教小孩子弹琴。
童书言不想要那样落魄的未来,所以他必须和江琛复合。
他果断用刚才那张照片发了一条朋友圈。
[母胎单身的发小,总算是谈恋爱了,欣慰。]
照片中两人正在亲吻缠绵,江琅的侧脸清晰可见,另一人只露出白皙的侧脸和优美的脖颈线条。
除了能看出性别,倒也没暴露更多信息。
很快,点赞和评论迅速上涨,其中还有不少认识江琛的人。
童书言紧攥着手机,微微一笑,总算有种一切回到正轨的感觉。
虽说多年未见,他依然是最了解江琛的人。
江琛从小就讲究体面和规矩,就算偶尔会因感情冲动,但在理智回归后,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容昀枢与他的双胞胎弟弟搅在一起,这事情如果曝光,对于江氏这样规模的公司而言,无疑是一件影响巨大的丑闻。
只要江琛权衡利弊想清楚,就不会再有和容昀枢在一起的念头。
当年,江琛在Y国看到他和新男友接吻,就头也不回地放弃离开。
这次,也不会例外。
***
江琅车队的驻地在郊外,占地约莫二十亩,最外侧是各种地形赛道的训练场。训练场后方的那栋双层建筑,则是改装车间和休息室。
江琅正准备带着容昀枢进去参观,却被人中途截住。
“琅哥,你终于来了,昨天送过来那车差速器有点问题,你过来看看……”
中年人抓着江琅就往修理车间拖,江琅把卡塞给容昀枢,说了一句。
“昀枢,你从这边进休息室,我很快过来。”
“啊,好。”
容昀枢转身走到休息室大门前,推门进去。
“你就是琅哥传说中的男朋友啊,久闻大名,终于见到了!”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样子,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砸得有些懵。
一个染着金色头发的年轻人迎上前来,“你好你好,你叫我辉仔就行。琅哥刚打电话给我,让我带您参观一下。”
“你好。”
容昀枢有些疑惑。他和江琅在雪山确认关系后,到现在不过短短一周,车队的人怎么会对他久闻大名。
辉仔:“琅哥那边的问题比较急,解决后就马上过来,我先带您上去休息一下。”
“这边水吧里,该有的东西都有,不过琅哥那边东西更全,哦,这里是陈列室,大半奖杯都是琅哥拿的。”
辉仔是江琅的狂热崇拜者,来车队也是因为追着偶像入圈。短短几分钟的路程,他就向容昀枢科普了江琅在国内外得过的各种奖项。
“就是这里了。”
辉仔示意容昀枢刷卡,“这半层都是琅哥的休息室,我就不进去了,琅哥不喜欢别人进他领地,不过你不一样,随便看哈。冰箱里有喝的,吧台那边有咖啡机咖啡豆什么的。”
“好的。”
辉仔转身,正准备离开。
容昀枢叫住他,“等等,你刚刚说江琅传说中的男朋友,是什么意思?”
27 第一个世界
与此同时,回声心理咨询诊所。
屈凌阳猛地起身,把手机推到顾宥白眼前。
他和顾宥白已经僵持了一个小时,就为了说服顾宥白配合他的计划。
可顾宥白看着温文尔雅好说话,实际上倔得像头驴。
“再这么下去,容昀枢的症状只会越来越严重。”
手机屏幕上是张照片,照片里一对情侣在车里接吻,其余细节都很模糊,唯独江琅的侧脸清晰可见。
“是容昀枢?”顾宥白问。
屈凌阳抬眼看他,挑眉道:“哟,一眼就认出来,看来我猜得没错。”
从咖啡店离开后,屈凌阳就直接来了回声咨询。
他选择找顾宥白合作,说不上为什么,但本能驱使他赌这一局。
现在,屈凌阳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没错。顾宥白对容昀枢同样抱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他们都是迟了一步的窥视者,天然的同盟。
只要江琛出局,容昀枢的情感映射对象可能会转移到任何一人的身上。
包括他和顾宥白。
顾宥白取下眼镜,说:“说说你的计划。”
“很简单,既然情感投射的对象可以转移,那为什么不能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屈凌阳说,“江琅不过是恰好在那个时候陪在他身边,运气好而已。”
顾宥白屈指轻叩桌面,沉吟许久才开口。
“在心理诊疗中,常用音乐的手段予以辅助,你想办法复制一个对他来说印象深刻的场景,我可以试试引导他。”
“好。”屈凌阳达成目的,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
他握着门把手时,又停下来问:“你说的引导,会催眠他把你当成恋人吗?”
“你说的不是催眠,是魔法。”顾宥白向来温和的语气,变得尖锐而讽刺。
屈凌阳顾不上太多,只说:“那到时候,各凭本事了。”
***
探病过后的几天,容昀枢过得意外平静。
江琛没有再出现,看起来似乎已经接受了分手的事实。
然而,停止的进度条告诉他,事情没这么简单。
没有剧本之后,小说世界变得越来越真实,不可预知性越来越强,容昀枢此时已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江琅这几天似乎很忙,没有来过咖啡店,但每天发过来的消息越来越多。
在展示那堵照片墙之后,他似乎开始毫无顾忌地展露那些可以称之为痴狂的心思。
容昀枢把手中的咖啡放在桌面,调整好角度,拍了个照片准备放在社交账号上宣传。
一条本地热搜却吸引了容昀枢的目光。
#江氏兄弟关系破裂,疑似弟夺兄妻。#
后面跟着一个大大的爆字,容昀枢抬手就点了进去。
江家的情况比较复杂,江琛从小跟在父母身边长大,而江琅则是在平城跟着江家老爷子。
江琅从小就对商场上的事情没有兴趣,成年后也表示不会进入家族企业工作。但江家老爷子偏爱他,把大部分股份都留给了江琅。
江家两兄弟手上所持的股份差别不大,加起来才能达到绝对控股。这也意味着,如果两兄弟决裂,江氏集团会经历剧烈动荡。
容昀枢点开热搜,看到了一张打码的模糊照片。
照片的角度一看就是偷拍的,但容昀枢一眼就认出了江琅,也知道被江琅压着亲吻的人就是他。
容昀枢甚至知道,偷拍的人是童书言,毕竟系统其他作用不大,当监控还是很称职的。
那天埋下的这颗炸弹,总算是引爆了。
系统:[这几天,你就是在等这个?]
[嗯,不然呢,以为我真沉迷于咖啡店事业不可自拔啊?]
系统:[不是,以为你沉迷谈恋爱呢。]
容昀枢有些无语:[这不是违规的吗,我怎么可能会做违规的事情,我还想要业绩呢。]
系统:[规定是规定,其实初级员工动了真心,留在小世界也不是没有先例。]
[那不会是我,虽然江琅确实挺好的。]
容昀枢有时也很疑惑,他明明没有太多苏醒前的记忆,心中却始终有一个执念,要成为能自由穿梭于各个小世界的监察者。
难道,他在寻找什么?
门口风铃响了一下,许久未见的顾宥白走了进来。
容昀枢:“顾医生?”
顾宥白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你很久没约过咨询了,我有些担心你的情况。”
容昀枢:“我很好啊,或许是因为和江琅感情越来越好了,那些躯体化的反应没有再出现了。”
顾宥白:“嗯?”
他甜蜜地笑了笑,对顾宥白满眼信任。
“嗯,前几天江琅带我去他的秘密基地参观,他不是对我冷淡,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爱意,原来每次我回海城的时候,他都有偷偷去接机。”
“顾医生,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期盼的爱情。你说得果然没错,真的有人会热烈真诚地爱着我。”
顾宥白手指猛地握紧,死死掐进掌心。
他低头,用尽全部理智维持住温和的表情。
“这很好,你现在有时间吗?去我那里做一个完整的评估,或许你可以结束在我这的长期咨询了。”
容昀枢犹豫了一下,“要结束吗?不可以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找你聊聊吗?”
他倒了杯咖啡,递了过去。
顾宥白终是忍不住,接过时指尖触碰到容昀枢的肌肤。
“我希望结束以心理医生的身份倾听你烦恼的关系,以后能以朋友身份跟你聊天,好吗?”
“好的。”
容昀枢起身,交代店员几句,准备离开。
经过吧台时,容昀枢瞥见江琅常坐的位置上留着半杯未喝完的桃子味苏打水。
江琅早上送他过来,早餐还没来得及吃完就接了车队的电话匆匆离开。三明治带走了,苏打水还留在桌上。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低声自语:“没气泡的苏打水,真难喝。”
即便嫌弃,容昀枢还是把这半杯已经没有气泡的苏打水喝完,才跟着顾宥白离开。
上车之后,开了一段路程,他觉出些不对来,问:“顾医生,这不是去诊所的路啊?”
顾宥白:“嗯,今天情况特殊,我们换一个你熟悉的地方。”
车最终停在了博雅门口,今天恰好是周末,校园里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影。
顾宥白下车,对着保安说了几句话之后,保安便开门放他们进去。
容昀枢满心疑惑,但还是跟着顾宥白到了老教学楼的天台。
“好了,我记得你说过,这里是你在博雅时,最为放松的地方。”
叮——
容昀枢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是江琅的来电。
“江琅?”
江琅:“你在哪?我刚到咖啡店。”
容昀枢:“啊,忘记跟你说了,我约了顾医生的心理咨询,今晚不跟你一起吃饭了。”
江琅:“在回声咨询那边吗?我过去接你。”
“不是,在其他地方,结束后我再联系你。”容昀枢话没说完,感受到被人轻轻一推,便进入天台里面。
熟悉的吉他声响了起来,容昀枢愣了一下,随即低声对江琅说:“先挂了。”
说完,他挂断了手机。
顾宥白提醒道:“昀枢,别忘了治疗时的注意事项。”
“顾医生,对不起。”容昀枢乖乖点头,随后开启了静音。
“愿意邀请我参与你的过去吗?”顾宥白问。
容昀枢问:“这也是治疗的一部分吗?”
顾宥白轻声笑了一下,“可以是治疗,也可以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当合格的树洞。”
“好。”
他点头,顾宥白才跟着走进天台。
顾宥白很安静,安静到容昀枢几乎意识不到他的存在。
伴随着吉他弹出的校园民谣,那段多年前的回忆一一浮现。
天台的这段时光,是在剧本的严格限制下,唯一属于容昀枢的一段时光。
剧本中,容言不应该和屈凌阳在高中时期有任何交集。
只是,这次的背景设定太过压抑,容昀枢允许自己小小的叛逆一下。只要不露面就行,为了不崩人设,他甚至还谨慎地用左手写字。
在天台和屈凌阳用纸条交流的时光,是容昀枢真正对于高中的记忆,不是剧本,而是真正的他。
老教学楼现在基本只当做仓库和备用教室,天台更是完全没人来,石板的缝隙中长出不少杂草。
容昀枢跟随身体的记忆,走到天台储藏室附近的角落坐下。
吉他声更近了。
时光仿佛回到多年之前的黄昏。他抬头,以吉他声为背景,看着天空。
无论是哪个小世界,天空都是如此真实。
身边响起轻微的衣物摩擦声,顾宥白坐了下来,安静地做着和容昀枢同样的事情。
许久之后,容昀枢才叹了口气,“其实,我在海城的记忆并不算太美好,我拖累我的妈妈……”
“这不是你的过错,你并没有选择的能力。”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愿意爱我。不对,有的,我想有的。”容昀枢有些恍惚的说。
吉他的旋律渐缓,顾宥白的声音裹着晚风响起。
“闭上眼睛,感受身边真实的一切,你的心会告诉你答案……”
容昀枢闭上眼睛,呼吸绵长,仿佛被旋律蛊惑,口中呢喃着。
“有人爱我吗?”
顾宥白指尖一紧,嗓音暗哑:“当然,他一直……”
容昀枢呼吸微微有些急促起来,眉头微皱,脑内却陡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系统:[不能睡!顾宥白在催眠你啊!赶紧跳起来给他一拳!]
容昀枢:[那对我有什么好处呢?可以推进任务吗?]
系统:[啊?应该不行吧。]
[不能推进任务的事情我才不做,这个时候,接受催眠,会更进一步的强化我永远不会真正爱上一个人的人设。容昀枢,只会爱幻想中的完美恋人,而这个人是谁,并不重要。]
系统:[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让江琛知道,他就会彻底死心,接受分手的事实和童书言在一起。而我,完成任务走人,双赢。]
系统:[可是,江琅怎么办啊?]
容昀枢:[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恋爱脑啊?]
[怎么可能,我只是个ai!我就是觉得,你和江琅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挺开心的。]
容昀枢:[是啊,挺开心的,所以作为报答,我必须得换一个人了。只要不是江琅,是谁都好。]
系统:[但你对江琅的‘报答’,对他来说可能是更深的伤害。]
容昀枢沉默片刻。
[所以我才必须更快结束这一切,等到任务结束,小世界就会开始抹除我这个外来者的痕迹,相处时间越少,他越容易忘记。]
***
眼前的红灯还在倒计时。
江琅烦躁地敲击着方向盘。他下颚绷得很紧,小臂鼓起青筋。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什么失控的事情不可阻拦地发生了。
刚才的那段吉他曲调,让江琅心中冒出一个想法。
他靠边停车,打了个电话。
“你好,请问顾医生在吗?”
“顾医生有事出去了,今天都无法看诊,可以给您约其他医生。”
“不用了,谢谢。”
江琅挂断电话,想起刚才在电话中听到的吉他曲调,心中冒出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