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燃烧的理由》 第1章 梦的遗物(一) 初月在策划一场逃离。 起因是一个梦。 接着是一声呢喃。 最后是一场丑闻。 “好热。” 初月是被烫醒的。 床下滚烫得像是火烤一般,呼吸之间有热流穿过,不用想都知道,初月的脸上红彤彤的,像是冬天在土灶旁蹲了一宿。 汗水浸湿了她的头发、她的皮肤、她的四肢,讨厌夏天黏腻的她,竟觉得此时的汗水浸润有如救星。 可救星没有停留太久,下一秒就随着热气蒸腾离开了她的身体,带走了她身上仅存的凉意。 她快要被烤干了。 初月似乎闻到了皮毛被烧焦的味道。 她躺在半米高的硬板床上,铁板一般的床连床垫都没有,后腰酸痛得快要断掉。 怎么回事?哪一家酒店都不该是这样的硌人的体验啊。 初月是一名酒店试睡员,穿梭于各个酒店之间,试睡过的房间不计其数,高档的普通的都有,但不管什么样的酒店,都不会在床品上过于敷衍。 她睁开眼。 这里不是酒店房间。 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狭小的单人宿舍里,除了一张铁铸的床之外,只有一套木制桌椅,摆在没有窗帘遮挡的窗边。 惨白的亮光毫不吝啬地挤进房间,将这满屋子翻滚的热气萦绕照个通透。 “这是哪里?”初月干裂的唇翕动。 她翻身坐起,双脚却悬挂在床边挨不到地,目之所及,全是热气升腾,热浪从脚底击穿身体,直冲她肺腑而来。 初月的手刚撑在床沿,就被烫得缩了回来。 她抬起手放在眼下端详,房间里的热气糊住了她的眼睛,可她的手心处蝉翼一般的皮肤按压不得,薄膜一样的皮肤快速膨胀,已经突破拉扯的极限,随时可能破裂,浑浊的液体在里面旋转。 手心里的薄汗没有起到丝毫的保护作用。 丝质睡裙黏在身上,紧贴着她的身体曲线,初月不自在地动了动,接着跳下床,赤脚踩在浅浅的一层水里。 地板上的水咕噜咕噜冒着泡,发出高亢的尖鸣声,已然沸腾。 “啊烫!” 初月觉得自己像一只铁锅里的青蛙,只不过身上的水泡是被一颗一颗烫出来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亮得渗人的窗外,外面无树也无云,不像是可以逃生的出口。 于是双脚快步交替跳着朝门口走去,出于谨慎,她轻碰了下门把手,确认自己并没有被火情包裹之后,才逃也似的拉开门,逃离这个高温炙烤的火炉。 门推开的瞬间,沸腾的水决堤一样从房间里涌了出来,向走廊里蔓延出去。 初月蹲下来,手捧着烫红的双脚揉搓,试图减轻这针扎一样的刺痛,可当手心里的水泡挤压上脚背上的水泡,两朵透明的花在她的肢端裂开。 失去皮肤覆盖的白肉紧贴在一起,又被身体的主人强硬地撕扯开。 初月痛得紧闭上眼、咬着唇、仰头跌坐在湿漉漉的走廊里。 热浪一波接一波地扑面而来。 她逃离了炙烤的房间,跳入了篝火丛丛的盛大狂欢里。 初月听见走廊尽头,有人在咿咿呀呀的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声音嘶哑干涩,晦涩发闷。 有女人在唱歌? 狭窄的走廊里,隔五米就堆放着一个盛大的篝火,臂膀粗的无皮树干错落叠置,将火焰架的高高的,火烧得旺旺的。 这篝火容不下围着它起舞的人,因为它几乎连接了走廊两侧的墙壁,就算是纸片薄的人绕着它起舞,也只有被吸进去的下场。 是谁在吟唱? 初月像是渡海的水手,听见了塞壬的歌声,不顾前路的险峻,着魔一般向着那声音冲去。 她后退几步,靠着仅存的理智助跑跳跃,将自己刚逃出房间炙烤的□□,朝着不远处的篝火献去。 火舌撩起了她的睡裙裙摆,将即膝的裙尾掀至大腿,流氓一样吻上她**白皙的肌肤。 无形的火焰化作有形的针筒,呲着细密的缝衣针组成的、碗口粗大小的针尖,直扎进她的大腿内侧,停留在她的腿神经里,将这疼痛直传达进大脑,没有一丝一毫的折扣。 好在,这疼痛没有持续太久。 下一秒,她就被腿上皮肤皱成一团的新奇体验吸引了注意。 她闻到了烤猪皮的香味。 嗯,烤焦了。 不能这样靠蛮力硬闯了,不然的话,还没等见到“海妖”的真容,初月就先将自己烤熟了送到对方的面前了。 疼痛换回了一点理智。 初月捡起一根摆放靠外的木棍,紧握着它的一端,将篝火中贴着墙边的木材向一边扒去,给自己留出一条可侧身通过的空间来。 随着初月的动作,热浪在她的脸几厘米的位置来回试探,滚烫的气流烘烤着她的脸,她几乎可以想象脸颊上的毳毛收缩卷曲的样子。 视线穿过透明的气流和滚滚烟尘,空气向上盘旋扭曲,空间被拉扯收缩,最终变形成幻象,蒙骗过初月的眼睛。 终于,在绕过一个又一个熊熊的篝火之后,初月在走廊尽头的拐角,一扭身见到了三张贴面而来的脸。 在她睫毛震颤可及的距离,五官巨大但模糊的脸,像是雨淋过她们墨迹未干的脸。 初月被吓得倒退几步跌靠在墙壁上,她喘着粗气,指甲在墙纸上刻出划痕。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脸,这种五官被火烤融化的脸。 那三张模糊的脸中,最苍老的哪一个,举着火把立在原地,眼睛、或者说眼睛应该存在的位置,直直地望着初月所在的方向。 而其他两个人,高个挺拔,一人齐耳短发,一人手臂裸露着图腾纹身,视若无睹一般,继续围着篝火吟唱绕圈。 她们的声音和身材完全不相称,可以一拳挥死一个壮汉的人,嗓子眼里发出的却是缠绵幽长的、海妖般的吟唱。 只不过这吟唱,像咒语一般将初月困在原地。 两侧的墙壁在火光的掩映下,慢慢失去了边界,那两个挺拔的女人大步流星地跨了进去,消失在墙体里。 这时,初月才惊觉,看着那个苍老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朝着她走来。 她佝偻着身体,迈着小脚女人才有的步伐颤颤巍巍朝她走来。 只剩一步的距离。 初月闻到了对方身上的腐臭味,将死之人身上独有的味道。 明明是一具毫无力量的躯体,初月却恐惧得难以挪动半步。 那是一种精神震慑,是一种高于现存生物维度的生命,在向初月这个简单的碳基生物发出对话邀请。 “你来了。” 她张开脸下方那个无底的黑洞。 这是初月唯一能听懂的吟唱。 陷阱! 初月脑子里出现的第一直觉就是,自己被骗了! 她被高温炙烤的房间热醒,将她逼到走廊,又被走廊上连绵不绝的篝火吸引,在那之后,“海妖”的歌声就差明摆着告诉她了。 到这儿来……到陷阱里来…… 可初月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分毫未踏错的,走到了陷阱里来。 尽管她并不清楚这陷阱是为了夺她的命,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初月拔腿就跑。 就在她抬腿的那一瞬间,对面那个佝偻的老女人几乎同时,卸下了她唯一的伪装。 她扯开自己的嗓子,发出钻心的嘶吼声。 “海妖”终于露出她本来的兽人面目。 那女人模糊的五官向前凸起,像一堆瘤子一般剧烈增长,从她松垮的面皮上钻出,触手一般朝着初月而来。 初月惊叫一声,迅速蹲下,沿着墙角爬出半米远,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小腿上沾满了那人触手上滴下来的粘液。 冰冷黏腻,使整个走廊里的篝火都烘不干的蚀骨触觉。 初月感觉不到自己的小腿了。 她在慌乱中回头,两根赫赫白骨从自己的睡裙下支出来,一瞬间,她想到了外婆去世前的双腿,也是这样的瘦削。 只不过这次,自己更甚,初月的小腿,已经没有皮肉包裹了。 那触手上的粘液,比强酸腐蚀性还要厉害。 逃!快逃! 初月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感受自己手上的水泡,脚底的烫伤,大腿焦掉的皮肤,以及消失的小腿肌肉了。 此时此刻的她,唯一的念头,就是逃出去。 她摸着毫无缝隙的墙体,寻找着可能得出路。 篝火依旧熊熊燃烧,后方的佝偻老人似乎放慢了步伐,触手们此时正在撕抢着初月的小腿肉。 不知是粘液还是口水,亦或是人体组织的液体,在初月的身后如雨一般洒下。 她觉得自己的腿,正在不可逆地变软。 她撑不了多久了,再找不到出路,她整个人都要变成她们的食物。 火光萦绕,热气升腾,气流翻转挤压,初月的手摸向了篝火旁的墙壁。 她手一空! 不知何时,墙壁融在了变形的气流里,初月看到了一条生路,尽管她并不知道墙壁里面通向何方。 管不了那么多了! 初月心一横,眼一闭,闷着头朝着那处变形了的墙壁撞去。 一只大手将她的头包裹着推了出来。 从墙壁里伸出来的手。 初月后退两步,撞在门板上,身后是那个火炉一样的房间。 墙壁里是哪里来的手? 两个女人从墙里挤了出来。 那是之前在篝火旁走进墙体里的那两个人。 初月紧贴着门板,手背在后面,已如朽木一般的小腿骨艰难地支撑着她的身体。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再慢下去,她就只能匍匐求生了。 那两个女人并排向她走过来,一脚踢开旁边碍事的火堆,模糊的脸上沟壑纵横。 她们在笑,初月读懂了她们的脸。 她们就快得逞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梦的遗物(一) 第2章 梦的遗物(二) 手臂纹身的女人捡起一根木棍,盯着燃烧的那端看了很久,然后像舔冰棍一样,将那端的火焰在自己模糊的脸上捣灭。 接着大臂一挥,在空中绕了一个大圈,落到最低点时,朝着初月软绵绵的小腿砸去。 “咔哒”一声,初月拧开了房门,闪身避到房间内,上锁、插销,将窗边的桌椅,一股脑儿地推到门边堵着。 做完这一切的初月靠在铁床边,坐在咕噜冒泡的水里,已浑然不觉这房间内的高温炙烤。 不,还远没有结束。 房门阻隔不了佝偻女人触手的攻击,甚至都不需要攻击,仅仅滴几滴触手上的粘液,房门就会和她的小腿一样,变得软绵绵地不堪一击。 而看似密不透风的围墙,在另外两个女人眼里,更是视若无物,她们能从走廊的一头穿墙而来,那么从走廊里穿墙而入,又能有什么困难呢。 逃,还是要逃。 初月手臂撑着身体,尝试站起来。 可那被腐蚀掉的小腿骨,已经支撑到了极限。 右小腿腿骨,沿着膝盖“啪嗒”一声,掉进滚烫的水里。 啊,这酥烂的小腿骨,甚至不需要煮多久,就能吸到骨髓了吧…… 越到乱时,初月的大脑越是不受控制,她盯着水里上下沉浮的骨头,陷入了幻想,仿佛泡在水里的东西,与她毫无关联一般。 逃! 初月再次清醒起来。 既然房间待不住,墙壁也挡不住那两个怪物,那离开这里不就好了。 眼下唯一的路,只有窗户。 就算粉身碎骨又如何?她已经碎了两条腿了。 在明确的摔死和不知会被如何啃咬折磨致死之间,她选择前者。 初月翻身趴在地上,睡裙已完全被沸腾的水浸湿。 滚烫的液体灼烧着她胸前的皮肤,她手臂撑着地,艰难向前爬行。 氤氲的热气里,墙壁开始出现扭曲变形,初月听见了墙纸被撕开的声音。 墙外的怪女人随时都会闯进来。 快一点,再快一点。 初月胳膊上的皮肤不知是被泡软的,还是被煮软的,身下的水里开始冒出了血红色的泡泡。 她的两条小腿彻底离她而去,于是她只能咬牙抬起大腿,用膝盖骨磨地,将自己的身体往前送。 就在眼前了,窗外的白昼刺眼。 就在身后了,触手击穿门板,女人穿墙而入。 她们捡起房间浅水里的小腿骨,贪婪地啃食起来。 但她熟透的腿骨并没有给初月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五只触手认准目标之后,猛地回缩,将其肥硕的躯体全部挤入佝偻女人模糊的五官里。 可她的容貌并没有恢复超过一秒,紧接着,佝偻女人的头部无限拉长,最终从她的脖颈里,钻出来一只硕大无比的触手,直冲着初月的后腰而来。 怪物一旦锁定了目标,便会举全身之力,冲破一切阻碍而来。 初月的后腰被一只巨大的触手缠住了,那力量像一条巨蟒,缠上食物就没有松口的道理。 她趴在地上苦苦支撑,她听到了自己的腰椎被挤压变形的声音,她不知道此刻是该吸起肚子给自己一点缓冲的时间,还是应该挺起肚子和触手抗争到底。 初月知道,结果已经写定了,可她还想在做一点无谓的挣扎。 窗外白昼刺眼。 初月绝望地抬起头,望向那近在咫尺的生路。 窗外,一双眼睛注视着她。 那的确是一双眼睛,一双人的眼睛。 不是怪物,不是触手,不是别的什么模糊的五官。 而是一双边缘清晰,黑眸颤动,睫毛浓密的眼睛。 有一个人趴在窗外,注视着房间里的一切,重要的是,她好像对这里发生的一切并不感到害怕。 初月看到了生的希望。 “救我……” 她伸直了胳膊向窗外的方向探去。 “你终于来了。” 初月听见她说,声音枯老如耄耋老人。 仿佛她与那佝偻女人的“海妖”之声做了个对调一样。 片刻之间,初月惊觉这里才是陷阱的正中心! 可是已经晚了,窗外的那人,伸手抓住了初月的胳膊。 烙铁一般,在初月的胳膊上留下了她们二人接触的印记。 “烫!” 初月惊呼一声从松软的床上狼狈坐起。 这是什么渗人的噩梦啊! 她看着眼前熟悉的酒店环境,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明明是深冬的北方,怎么会燥热成这样。 今天的她正在名叫云长酒店的房间内做试睡,这是个和公司达成合作的酒店。 初月环视房间一圈,一切如常,只是窗户大开着,呼啸的寒风从窗边略过,带走了室内的暖空气。 窗外,无云也无树,像极了梦中那个窗台,初月甚至觉得那双清晰的眼睛随时可能冒出来。 她不自觉的握住了自己的胳膊,像噩梦醒来前那个女孩死死抓住自己胳膊一样。 好痛! 初月再一次惊呼。 她垂眸,只见右胳膊的手腕上方,一只火红的手印环绕,就留在那个女孩握住的位置。 仔细看,还有热气混合着细烟升腾。 随后,那红印子颜色逐渐由暗变浅,逐渐变得鲜红,最终变得橙红,又带着一点金黄,像岩浆的颜色。 “有人闯进了我的房间。” 这是初月的第一反应。 房间电视开着,正播放着一部不知名的电影,初月没有看着电视睡着的先例。 洗手池的水滴滴答答没有关严,而她是个挤洗手液都会关上水龙头的人。 窗帘大开着,甚至纱帘也大开着,而她,是绝不可能在纱帘大开的情况下换上睡衣的。 随后她翻转手臂手心向上,看着光滑的没有一个水泡的皮肤,她掀开被子看到自己光洁的大腿,她甚至伸手摸了摸自己完整无损的小腿,使劲在小腿肚上捏了一下,确认自己的小腿肚肌肉没有成为高汤。 初月排除了一切可能混淆梦与现实的东西,排除了自己可能出现的幻觉,终于在此刻确认无疑。 有人闯进了酒店房间,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了烫伤。 她翻身下床,披上外套直奔前台而去。 她没有选择报警,因为这家酒店和自己公司达成了合作协议。 酒店负责提供免费体验并支付高昂的报酬,公司派初月这个在小红书上小有名气的“网红”员工,来走个形式。 尽管初月从不走形式,她的试睡报告上总会有犀利的点评和避雷,只是公司常常将它们从中剔除掉罢了。 每当这个时候,初月总是强迫自己压下怒火,就和现在一样。 初月长吸一口气。 “你是说,窗户是我自己开的,烫伤是我自己弄的,你们酒店没有窗外角度的监控是吗?” “很抱歉呢女士。”前台员工一脸歉意。 初月手握着拳,她感觉自己的人身安全遭到了漠视。 “我先帮您简单包扎一下,再送您去医院好吗。” 一旁几个安保簇拥着一个高个儿男人过来,看起来是大堂经理。 “林经理,你也是一样的处理方式吗?”初月盯着大堂经理的铭牌,最后一次确认酒店方的态度。 “是的女士,先处理伤口吧,毕竟您的安全最重要……” “呵!安全?”初月气极反笑,她稍稍抬高了音量,以示自己的不满,“有人闯进我房间的时候你不提安全,有人在我胳膊上烫伤这么大一块的时候你不提安全,现在我找你们要说法了,你们倒和我说安全最重要了……” 初月气极,撸起袖子就和他理论。 白玉般的小臂在二人面前挥舞着,初月靠着自己的职业素养,压下怒火,继续强调着自己的诉求。 宽大的大衣袖口松垮垮的挂在初月的胳膊肘上,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滑动。 也许是大厅内的暖气开的足,她半截胳膊露在外面也没觉得冷。 不知不觉中,她的声音大了些,引来了周围办理入住的顾客的驻足。 会客厅内,一位身材高大西装革履的男子,被这边的骚动吸引了目光。 在他的视角里,那个女生头发散着,光洁的小臂和小腿露着,声音不小,脾气不大,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地摆明着自己的诉求。 只是,由于她典型的南方人身材,在处处是大高个的北方酒店里,起不到任何威慑作用。 于是她的身体语言更多的成为了一种,身体表演。 再加上她衣着单薄,大衣虽系着,但也能隐隐约约看到她里面的睡裙,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在君子道德和雄性本能之间发生短暂的挣扎之时,他装作不在意的从那个衣衫不整的女孩身上移开视线,转而落到周围窃窃私语的人身上之后,他彻底放弃了伪装。 因为他发现,所有人,都带着玩味的笑容,眼神晦暗不明地在那个女孩身上扫描。 于是他只好合群的,再次加入了他们。 大堂经理林阑在这个岗位上工作已有三年,处理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他也是得心应手,于是今天接到前台的通讯就熟练地带着帮手来了。 这三年来,大大小小的撒泼赖皮户他见了不少,像今天这样的好对付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对方全程大道理输出,音量甚至都穿不透他带着的劣质耳机。 手舞足蹈的虚张声势,可从始至终没有挨着碰着他们任何一个人。 不哭不闹也不撒泼打滚,但像个和尚念经一样,一张嘴就说个没完。 糟糕,遇上讲文明懂礼貌的了。 这样的人,平时好相处得很,就算是有服务不周到的地方,她们也能大大方方的不在意,甚至会为了你的业绩给你写一个好评。 可也就是这样的人,一旦认起死理来,不给她个有理有据的答复,不按照她的逻辑把这一切讲通的话,是糊弄不了她一点的。 林阑都听累了,也站累了,微微弓着腰的姿势让他后腰酸痛,得想个办法结束这一切了。 他耳朵里充斥着初月的问责声,眼睛跟着她皙白的手臂视线乱飞。 都不用自己想办法,顾客胡搅蛮缠的破绽自己就飞到他的眼前来了。 林阑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眼里全是嘲讽。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您,初女士,您刚刚是说手臂被烫伤了是吗?” 第3章 虚空的呢喃(一) 初月被这没头没尾的一问搞得摸不着头脑。 她将滑到小臂的袖子再次撸高,将右手臂举到对方面前。 那里皮肤溃烂,边缘翘起,原先鲜红的手指印烫伤,此刻边缘已经模糊,留下一个巨大的手环形状,内里皮肉泛着金橙色的微光,像是有岩浆滚过。 初月指着手腕旁两指的位置。 “对啊,这里。” 林阑看着她伸过来的手臂,皮肤白皙细腻,在这干燥的北方,也没有一丝一毫粗糙的纹路。 他又看着初月手指的地方,除了因为她过于激动,指甲在皮肤上戳出了几个月牙状的红印子,再无他物。 被迫害妄想症,再加上幻视,典型的精神分裂症病人。 他用虎口轻轻抬起对方白玉般的小臂,手指克制地与她的胳膊保持距离,将她的胳膊引着放在自己眼下端详。 又示意身后的安保和一旁围观的顾客与他一同见证。 “您这胳膊上,一点伤也没有啊。” 林阑旋转手腕,虎口朝下,将初月的小臂从自己的手中掀了下去。 然后瘪起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回过身对周围的人们解释这一场闹剧。 “这位小姐,精神方面可能受了什么刺激。” 接着对着身后的安保歪头示意。 “带走。” 深冬的北方,连雪都面目可憎起来,它冰冻了室外的生命,压弯了四季的脊梁,它将路边蜷缩着的人展开,找个缝隙往里面灌进一团寒风,再呼啸着跑开。 初月被人架着,扔进了这样的寒冬里。 “零下几十度的天气,就这么把你扔外面了?” “嗯。” 初月坐在上司的办公室里接受对方的额质问,她回答的语气淡淡的,有点心不在焉。 南方深冬的湿冷天,她仅穿着一件单衣,右手臂的袖子高高挽起,初月像着了魔一样盯着自己的小臂看。 很奇怪,她不觉得冷。 自从手臂上的烫伤出现之后,她再没有觉得手脚冰凉过,即使是在冬天。 初月仔细回忆了那天她被赶出酒店之后的情景。 大雪漫漫,寒风呼啸,街角的白色塑料袋一半粘在结冰的地面上,另一半被风带起飞扬在灰蒙蒙的空中,呼啦啦的直响。 初月那天就和那个塑料袋一样,薄薄的一片在北方的室外呆了很久。 她愤怒、憋屈、屈辱,孤身一人着装清凉地站在陌生的城市,她害怕过,慌乱过。 可转眼,她就被自己的奇特感受吸引了。 她不觉得冷。 在零下几十度的北方室外,她不觉得冷。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怀疑自己是失温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可当她完好无损的被路人“捡到”,送到警局,再回到湿冷的南方之后,她更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初月手臂上的烫伤从来都没有好,它依然燃烧着,这应该才是她不怕冷的理由。 可为什么,这个伤痕,别人看不到呢? 可在初月的眼里,却是清晰可见的,她甚至可以描摹出伤口内,岩浆表面冷却后变灰的纹路。 上司叶浩没有听她过多的解释,初月是个不可多得的优秀员工,情绪稳定办事利落,她的能力远超公司平台能够提供给她的。 但,她也是个麻烦的下属,永远好脾气下掩盖的,是她的固执己见认死理,而且初月在小红书上的号召力让他又爱又恨。 就比如现在,她在小红书上发表的云长酒店噩梦测评,已经开始从玄学的角度逐层瓦解公司的合作方了。 叶浩对自己业绩的在乎程度正在迅速膨胀,远远超过了对下属的关心。 “那也不是你写帖子骂他们酒店的理由!” 听到这初月停下了自娱自乐的劲头,她收回端在眼下的小臂,转而阴鸷地看向叶浩,直到把他盯得不自在了,才缓缓开口。 “我没骂它,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和网友们分享而已,至于她们会怎么联想,就是我不能控制的了。” 叶浩拍着桌子站起来,一脸苦大仇深:“我的亲娘诶!你明面上没骂可比骂了还厉害,这网上谁不知道你‘试睡小神仙’的大名,去年就搞垮了杨岸酒店,今年,我看也快了……” 叶浩说的,是去年初月在隔壁市试睡时发生的事。 那时的初月还只是个刚入行的新员工,在小红书上也只是个毫无名气的、普普通通爱分享的网友而已。 也许是刚工作的不适应,也许是多个城市到处飞,导致她睡眠质量奇差,那段时间她总是做梦不断。 也就是那一天,在杨岸酒店试睡时,她梦到了一个女人在地府叫屈的情景。 那一天她是在冷汗岑岑中惊醒的。 也是由于这个梦过于清晰,她醒来之后,梦中的景象还历历在目,于是便在网上发了帖子讲了这个鬼故事,并隐去了自己的身份和酒店的名字,只是根据自己的试睡工作,给帖子起名叫做“噩梦测评”。 这一插曲在初月的梦写下后,原本就该告一段落,可神通广大的网友们续写了这一段传奇。 初月的帖子浏览量和评论数迅速增长,直冲上热搜榜第一名,成了当天晚上的热帖。 网友们翻烂了她之前的帖子,猜出了她试睡员的职业。 又通过她在“噩梦测评”贴子里的只言片语,以及她记录的自己醒来之后房间里的摆设,推断出了初月做噩梦时所在的酒店。 接着,事件继续发酵。 有网友在下面评论,这个酒店曾经停业整顿过一段时间,但具体原因不明。 然后,有知情的人,留下了警告信息,劝告大家尽量避开杨岸酒店。 最后,解梦的半仙儿也来了,算出了初月梦里的不祥之兆。 就在那一个晚上,热心的网友们在她帖子的评论区开了一个盛大的party。 大家各显神通,留下了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专业信息。 起初,初月只是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流量欣喜若狂。 接着,当她的个人信息一点一点被扒开的时候,她也恐惧非常。 但好在,网友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杨岸酒店的诡异,以及梦里那个叫屈的女人吸引住,将谈论的重点放在了玄学上。 初月松了一口气。 直到第二天早上,初月醒来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一边百无聊赖地翻着评论,一边欣赏自己帖子的热度。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的留言让初月汗毛直立。 他留言问:你梦到的那个女人,她的上门牙是不是缺了一块? 初月毛骨悚然。 她清晰的记得,梦里的女人跪在地上大声哭嚎,她大张着的嘴几乎可以塞下去一个拳头。 初月在梦里曾这么设想过,她举起自己的右手臂,握紧拳头,站在女人身边比划。 嗯,刚刚好,但不知道她门牙上的豁口会不会划伤自己的手,初月在梦里这么想着。 空气骤然收缩,被抽真空的房间安静如死寂。 初月惺忪的睡眼惊恐地睁大,她缩在被子里好长时间不敢动弹。 她捧着手机,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颤抖的手指误触在键盘上,打下一连串无意义的符号。 “咔哒”一声响,休眠的空调重新开始运行。 初月手指在“删除”键上按到底,然后捧着自己怦怦跳的良心,回复了那个人的评论。 是。 她回复说。 在那之后,一连几天,出于对未知力量的恐惧,她没有再刻意的去关注过那个帖子的后续。 只是周围的人的讨论声里,初月被动地跟进了这个事件的后续。 帖子从猎奇区被移出来,转而放进了社会新闻类。 事件的主人公报了警,他失踪多日的母亲在杨岸酒店找到了。 找到了她的尸体。 在中央空调的排风口内,距离室内不到一米的距离,她全身被保鲜膜包裹,里面塞满了香料,像一个风干的粽子,被她的丈夫“遗忘”在了这遥远的异乡酒店里。 初月也作为这一案件的证人,被叫去做了笔录。 这一悲伤的故事到这里本应该结束了,可初月的怪梦没有终止。 从那以后,只要初月试睡到不正常的酒店,她总会梦到一些没头没尾,但又出奇灵验的东西。 就好像那个豁牙的女人有意报答她一样,将一个又一个灵性的梦推到初月的脑子里。 网友中的高人们,又总能从她的噩梦报告里,推断出大大小小的东西加以验证。 至此,初月以她的噩梦测评报告为代表,用其超强的灵性和第六感,在小红书上一炮而红。 再加上与网友们形成了出题与解题的默契互动,她“试睡小神仙”的名声就这么打出去了。 因此,上司叶浩说的,其实不无道理。 初月在自己的账号上新发的在云长酒店做的噩梦,虽没有点名道姓酒店的名字,但也几乎判了它一个死刑。 网友扒出来是早晚的事,更何况初月也没有刻意遮掩信息。 毕竟,他们将自己扔进零下几十度的室外,虽没冻着她,但这个仇,要报。 初月心里虽痛快,但面上依然不显,维持着自己情绪稳定的好形象。 叶浩坐不住了。 他抓过初月的手腕,急吼吼地劝她删掉帖子,把账号充公。 此时初月终于怒了。 “你放开我!” 她别过半边身体,抡圆了胳膊,将叶浩的手甩开。 “你按到我伤口了!” 第4章 虚空的呢喃(二) 初月怒了,不是因为叶浩让他删帖,也不是因为叶浩让她把账号充公。 再过分的要求,她都可以当他是在狗叫,都可以视若无睹。 可是,压到了自己右手臂的烫伤,她忍无可忍。 她知道,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烫伤。 这个烫伤,好像是梦里那个眼睛清晰的女孩留下的手印,又好像是某个未曾谋面的、闯入她房间的歹徒留下的,初月不确定。 或者说,初月不敢相信前一个原因,所以不否认后一个原因。 她不相信梦里的女孩只不过是抓住了她的手腕,就能够在她的身上留下伤痕,而且这伤痕,在她清醒的时候也清晰可见。 这伤痕,从梦里的世界,走到了现实的世界。 这件事情的离谱程度,就好像二次元的刀刺向了三次元的她,而她躲闪不急,真的留下了伤口。 她唯一确信的是,这是在零下几十度的天气保住了她命的,救命的伤口。 初月不允许任何人对这个伤口轻举妄动。 “伤口?什么伤口?” 叶浩抽回了手,目光在初月身上上下打量。 这么冷的冬天,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她只穿了一件单衣,叶浩觉得她的伤口长在了脑子上。 “伤在哪里?”他再次问道,语气里全是业绩被毁掉后的不耐烦。 初月盯紧了他的表情,不错过任何一点他可能演戏的成分。 她将自己的右手臂举到叶浩的眼前,一脸期待地问他:“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你胳膊挺白。” 叶浩不明所以,只能如实说。 “胳膊上的伤呢?看到了吗?暗红色的,跟岩浆一样还在冒烟呢……” “我看你是脑子冒烟了。”叶浩推开她光洁的小臂,将她高高挽起的袖子捋下来。 “说正事儿,算哥求你了,把那篇帖子删了吧,或者你发个声明解释一下,对方酒店都要和我们公司解除合同了!” 叶浩拱手作揖,嘴上能说的好话都说了,面子上能做的样子都做了,他似乎坚信,单凭他毫无价值的嘴一张一合,初月就会像所有女人终将会原谅男人一样,大手一挥删掉帖子,保住他年底的业绩。 “既然都要解除合同了,我删掉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初月有点失落,便不愿再与他纠缠。 “你知道你的行为给公司带来了多大的损失吗?几百万的合同,说没就没,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吗?” 初月最讨厌别人给她上价值,说得好像这几百万的合同她能分到钱一样。 “我就几千块的工资,几百万的项目与我何干,谈拢了给我分钱吗?谈不拢能从我兜里掏几百万吗?叶经理,别上班上久了真当自己是资本家了。” “你!你……” 叶浩被憋得哑口无言,他想反驳什么,却一时找不到突破口。 想一怒之下开了她,但又碍于初月手上的小红书账号,公司还指着靠她的名气继续吸引新客户呢。 要是真把她开除了,公司不会饶了他的。 于是只能不痛不痒地警告:“你,你……后三个月的绩效别想了,年终奖也别想了!” “还有,下周公司组织末位员工培训学习,考核靠后的直接开除,这个培训,你去!” “我还不信治不了你了……” 叶浩嘀咕着,声音却不由自主的低了很多,他底气不足。 叶浩是矛盾的,手下的员工手握大体量的账号,影响力如此之大,作为上司,他本该是直接受益的。 他也的确因为初月的存在,奖金变得多多的。 可是,当这个员工越来越突出,突出到叶浩的上司直接越过他,发现了他下属初月的光芒时,他开始害怕了。 他害怕如果他治不住她,早晚有一天,自己的位置将被初月取代,更有甚者,初月甚至会一跃而上,成为自己的上级。 到时候,自己就不得不对着曾经的下属点头哈腰,谄媚跪舔,男人的自尊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要乘这个机会,在初月培训期间做手脚,再乘机逼她交出自己的账号。 叶浩琢磨着,当这个影响力巨大的账号从私有变成了公有,他就不必再受制于人了,并且,还能就此立功,让自己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而初月对叶浩的心思一无所知。 无聊,她想,毫无个人魅力的人坐上领导的位置后,简直是灾难。 面对上司的刁难,她并没有生气,而是觉得对方好像一个小丑,在扮演“领导”这个角色时,遇到了不配合的配角之后,在绝望地无能狂怒,很幼稚。 正好,最近出差到处飞也累了,可以趁着培训的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初月从云长酒店飞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就被叫去了叶浩的办公室,直到现在才有时间联络男朋友。 她拨通了薛庭的号码。 铃响好几声之后,对面才接通:“你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 “想你了。”初月声音黏黏的,一改面对上司时的阴阳怪气,“我刚出差回来,有好东西给你看,还给你和漫漫带了礼物。” 漫漫是她和薛庭确认关系时一起领养的小猫,通体玄黑,眼睛大大圆圆的,可爱极了。 因薛庭住在父母家里,小猫养在他家不方便,于是便养在初月家里,初月出差时就由室友帮忙照看。 薛庭是她的初恋,两人在一起快六个月了,按初月的说法,二人是世间少有的纯爱模式。 尽管薛庭着急,可初月很满意二人目前的状态,毕竟,暧昧和生涩最让人情动。 薛庭一听初月有东西给他看,心思活泛了起来:“给我带了什么?是我想看的吗?” “你从没见过的好东西,来了就知道了。” 当晚,初月的出租屋里,室友出门采购去了,薛庭敲开了门。 “你室友不在?” “去超市了。” “那我们时间紧迫啊。” 薛庭一进房间就不正经,他绕开黏着他的小猫,一把捞住初月的腰,将她揽在怀里。 初月紧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胸口有力、沉稳的跳动声,嗤嗤直笑。 她轻轻推开他:“给你带了礼物。” 初月将身后藏着的袋子拿出来,一点一点揭开谜底。 薛庭按住她的手:“这个不重要。” 他上前一步,身体紧贴着她的,炙热的吻胡乱落在她的眉间、脸颊和唇角。 然后缓缓下移。 初月穿着吊带睡衣,胡乱套着一件软糯的薄衫,修长白皙的脖颈裸露在外,在房间暖光的照射下泛着细腻的光。 湿润温暖的啃食落在初月的脖子上,急促不稳的气息喷在她的颈间,惹得她不断后躲着,想要逃离这快要失控的触碰。 薛庭上前一步,紧逼住她,拦住她的腰抵在自己的腿间,直白无声地述说着自己的渴望。 在她锁骨胸口忙碌的亲吻间隙,薛庭急喘着问。 “你电话里说要给我看什么?” 初月一手抵住他的胸膛,将他的唇推离自己的身体,然后抬起右胳膊放在他眼下。 薛庭腾出一只忙碌的手来,按下她碍事儿的细白胳膊,继续埋头吸吮。 “嗯?我们想的一样对不对……你终于愿意进行最后一步了……” 薛庭呼吸之间,热气一阵阵袭来,初月觉得自己手臂上的烫伤同步在灼烧。 他不管不顾地继续着自己的动作,眼睛顺着衣领往下瞥。 “你想给我看的……我低头就能看见……” 再下去就要失控了。 这不是初月预想中的进度,她们应该再慢一点,慢一点体会二人之间的情谊流动,而不是放任无边的**冲垮一切。 “薛庭……薛庭!” 她用力推开他,在二人的身体间拉开一道间隙,接着快速上手捂住他流连的嘴。 薛庭清醒了过来。 初月背过身去,整理被扯乱的睡衣,裹紧薄衫,厉色道:“你太急了。” 察觉到薛庭脸上的愠色,初月缓和了语气:“我还没准备好,慢慢来,好吗?” 她拉着薛庭在床尾坐下,抽过一张纸巾细细的擦拭手心里的水痕。 “我要给你看的,是这个。” 她再次将手臂举到薛庭眼下,将那一圈火一样燃烧过的伤痕完整地暴露在他的面前。 她要告诉他,和他分享那一个离奇的梦,梦里的五官模糊的女人和那个目光清晰的女孩,以及她是怎样抓住自己的手,而醒来之后,这一道手印是怎样继续发烫灼烧,并在零下几十度的北方给她温暖的…… 初月想要把她所有隐秘的体验和薛庭共享。 “看哪个?” 对方言语中依旧怒气不减。 初月能体谅他,毕竟被强行打断他会不好受,就算自己没有经验,漫天的小说电影都在大声嚷嚷着告诉她: 男人得不到,会无比痛苦。 初月挽住他的胳膊安抚他,一边细细描摹着她伤痕。 “你看,这里的烫伤,边缘的皮肤已经烧黑了、卷曲起来了,但是别担心,我一点儿都不疼!你在看伤口里面的肉,橙红色的,不对,更接近金橙,像岩浆一样,还在流动……看见了吗?是不是很神奇?” 薛庭瞥一眼她的手臂,然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他夺过她手里的纸巾,拽过她的手腕。 “哪里有伤?哪里有伤!啊?” 薛庭捏着纸巾在初月的手臂上狠狠摩挲,向着那看不见的、她嘴里的借口发泄。 “初月,我等你很久了,也忍你很久了。就差最后一步了,怎么就那么难呢?你出去问问,哪有人谈了大半年还像你一样扭扭捏捏的?要不是看你长得给我长脸,老子才不会有这个耐心。” 初月睁大了眼睛,目不斜视的盯着薛庭手里的纸巾,那张在她的伤口上擦拭过的纸巾,初月的瞳孔里有火光在闪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虚空的呢喃(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