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人鱼离港》 海盗与货物 奥修维斯帝国276年,帝国海域势力划分版图已定。 此时夕阳如同熔金般汇集在海平线上,林池冶眯眼看着,直到不远处天际与海面相交,同样染上了一抹绚烂的橙红。 她半只脚踩在栏杆上,和身后的小八一同斜靠在上面。 手中劣制的烟卷缓缓在她指尖燃烧,烟雾缭绕中,等得太久,林池冶忍不住骂了一句:“MD,人家就是排场大。” 身后是他们船上的装卸工,巨大的吊钩将一箱箱货物从船上精准地放置到岸边。 远处,海鸥盘旋,它们的叫声与港口的嘈杂声交织在一起。 等到不远处一艘庞大的船只缓缓驶近,林池冶才冷笑一声,弹了弹烟灰,将手中的东西往地上一踩,对着身后的小八一招手,“走,接人。” 低沉而有力的轰鸣声响起,随着船只逐渐靠近码头,远处的景象也变得愈发清晰—— 一支装饰华丽的皇家队伍正整齐列队,等待着船舶的靠岸。 他们各个的服饰璀璨夺目,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林池冶这号粗人不懂得欣赏,她眯着眼睛看,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被刺瞎了,心道有钱人果然连衣服都是镶金边的。 “老,老大,这什么排场啊,怪吓人的。” 身后的小八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忍不住低声跟在林池冶身后说些有的没的。 林池冶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边的口袋,直到摸上了熟悉的长状物体才感觉不妥。 这次货物交接,关乎到一笔重大的交易,起码的面子,林池冶还是要给的。 他们只能等着。 随着船只终于稳稳地停靠在码头上,林池冶带着一众人上前表明了身份,来人却并没有要跟他们寒暄的意思。 林池冶刚刚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见人不给面子,甚至都不多搭理他们,她一愣之间,索性放开也不用再顾忌许多。 眼前烟雾缭绕之下,她眯着眼看着这群皇家队伍也在指挥官的手势下来回几趟,临时清空了一片区域,那里,一个庞大的铁笼静静地伫立,其上覆盖着一块厚重的黑布。 “指挥,这是什么意思?”林池冶若有所觉,还是不客气地问出口。 她问着话的同时漫不经心地打量,只见在几个身强力壮的卫士合力搬动期间,那块黑布不小心被揭开一角,却又迅速合上,仿佛生怕泄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一瞬间的动作,让林池冶敏锐地觉察到那耸动的黑布之下,似乎隐藏着某种呼吸的动物。 里面,是活物?林池冶基本可以确定。 “你是女人?” 那位仪表堂堂,肩头上不少徽章闪着亮光的指挥,在林池冶愣神期间站在她的面前,身上挂的都是林池冶看不懂的勋章。 当然,林池冶听得见他在跟她说话。 既然一开始这群人没打算给她面子,林池冶同样也不会给他们什么好脸色。 她懒懒一抬眸,吞云吐雾之间烟雾拂过对面男人胸前的胸章之上,抬头:“怎么,难道指挥不是你妈生的?你妈不是女人吗?” “指挥没见过女人?”明明是讽刺的疑问,却被林池冶说出了三分的张狂。 “你!” 只是瞬间,林池冶便看见这位指挥身后的跟班朝着她露出了长剑,怒目而视,像是要把她一刀砍了。 林池冶却不怎么在乎地抚了抚眼前的烟雾,轻慢道:“怎么,实话实说嘛。” “大人您也知道,我们这些人呢,就是粗俗。” 不等对方回话,林池冶又疑惑:“可我刚刚……好像没说什么脏话?” “贱民!” 这下不止是那位拿刀的侍卫对他们怒目而视了,几乎所有人都看着林池冶几人,面色不善。 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林池冶却丝毫不觉,指间闪烁着零星的火光,她深吸一口将燃尽的烟卷弹入海中,随即挺直了脊梁,目光如炬。 “行了,说正事吧。” “听说皇家的海军应该挺忙吧,不然这种‘买卖’,怎么想到会找我们这些‘贱民’来吧。” 林池冶语气笑盈盈地说着,脸上却不见丝毫笑意。 她对周围的一切警告置若罔闻,向前一步在对方警惕的视线中向前,压低声音:“指挥官,你们也知道。” “做我们这行的,活人可不兴接啊。” 对方闻言,脸色也微微一变。 林池冶就站在他面前,对比对方将近两米的身高,林池冶显然不够看的,而正是这一侧身,将林池冶的整张面容完全暴露在他的面前。 不知为何,这张脸却让林池冶获得了和对方对话的资格。 实际上,这也是这位高高在上的指挥,今天和他们说的第一句话。 开口就是绝对的命令:“帝国有命,护送此物至皇城。” 对方来了这么多人,但让林池冶忌惮的,至始至终只有一人。 林池冶承认,她刚才有心试探,可无论林池冶是何态度,对方都岿然不动,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偏移一寸。 林池冶这才收好漫不经心的神色,正色起来刚想再说些什么。 却突然,众人没怎么在意过的,那一开始被搬动还静止不动的货物发生了意外。 笼外的黑布突然剧烈颤动,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撕裂声划破天际,黑布如败絮般被猛然扯开,露出了笼中的真相!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在意外发生的下一刻,林池冶就下意识地朝着发出动静的异常处看去。 只是瞬间,林池冶的瞳孔放大! 林池冶早在被通知接这一趟之时,就已经猜测这估计又是帝国里肮脏的秘密与交易,可眼前的这一幕显然超乎了他们所有的想象—— 笼中囚禁的,竟是一条传说中的人鱼! 林池冶的视线情不自禁地被笼中的人鱼锁定,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 这条传说中的人鱼,它拥有着人类难以企及的美丽身姿,鳞片在夕阳下闪耀着银色的微光,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银白色光泽,长发更如同海藻般披散着将他上半身遮盖。 只可惜,这条鱼好像并不怎么听话。 人鱼的那双蓝色眼睛,本是深邃而明亮,但此时却充满了野性与愤怒! 长尾拍打着笼壁,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锋利的指甲在铁栏上划出一道道火星。 吃惊只是片刻,林池冶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人鱼,他们行话口中的海妖。 十分稀有的物种。 就连她,也是第一次见。 不过,见与不见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林池冶的目光从人鱼身上移开,倒是有些闲心打量上禁锢住人鱼的铁笼。 再漂亮,再凶狠,不过也只是玩物。 就如同此刻,被禁锢在笼中,被送去该去的地方。 ……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林池冶这边的人自然慌了神色,但皇家队伍却显得异常镇定。 林池冶看着他们队伍里一名看似领头的使者,从容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轻轻倒出一些透明的液体于一块布上,随后迅速封住了笼口的一部分。 那液体见效很快,似乎带有某种魔力,只是片刻,那人鱼的动作渐渐迟缓,眼中的凶光也被一层淡淡的迷雾所取代,最终,它无力地滑落在笼底,只余下微弱的喘息。 随后使者们再次用黑布将笼子紧紧包裹,确保没有一丝光线泄露,这才示意林池冶的船员上前接收。 “惜命的,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指挥自然是不屑于跟他们这群‘贱民’对话的,货物交接完毕,这位大人一分钟也不想多带,甚至连与他们共处的空气都觉得肮脏。 但是显然,他身后的某个副官咽不下这口气。 他错身面对着林池冶,阴沉地骂道:“你和你们这些一辈子不得上岸的贱民,能受帝国恩赐站在这,最好好好学会说话。” 林池冶一挑眉,面对对方的得意,在己方搬运工交错的瞬间,毫无预兆地突然猛地一拍——正中运输笼子的铁栏。 笼中的人鱼虽然无力,但也不是毫无意识,此时在突然的刺激之下,锋利的爪子下意识在铁笼的栅栏间划出一道道刺耳的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束缚! 林池冶没见过这人鱼的厉害,可这位副官当然了如指掌。 一听到这人鱼的声音距离他如此接近,那副官忍不住的瞬间煞白,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缩。 林池冶见状,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这位副官,您可要小心点。” “水里的狗也是会咬人的,再怎么尊贵的人,也得被狗咬,咬了也会像您一样尿裤子不是。” “你这该死的贱民!”对方也看出了林池冶在刻意耍人,他当即怒不可遏,脸色由白转红,嘴里蹦出一连串的咒骂。 林池冶却不打算和对方再争辩,连忙摆了摆手。 “诶诶诶,不敢当,不敢当。” “您还是快走吧,不然和您再这么说话,可是要耽误我们行程的。” “尤其是我和我这些兄弟们,可是脆弱得很啊,要是被副官您吓着了,可是出不了海的,那麻烦可大喽~” “这桩买卖,不知谁敢再接手。” “你敢威胁我?” 副官显然不敢置信,不知道林池冶这群人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可有些事情,林池冶干都干了,还怕什么。她闻言只是轻蔑地斜睨了对方一眼,几番下来,这副官也终于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年轻人绝非善茬。 他们这边的动作,已经惊动了绝大多数人。这趟交易的重要,没有谁比这群队伍的人更懂得,见林池冶这幅态度,队伍登船在即,对方也只能匆匆甩下几句狠话。 林池冶挑了挑眉,海风带着微咸的气息,亲眼看着那队皇家的队伍正缓缓驶离港口,来去匆匆,渐行渐远,直至成为天边一抹模糊的黑点。 “叽叽喳喳吵了半天,真NM得惹人心烦。”林池冶拍了拍手,见人走了,终于肆无忌惮地开始骂脏。 “老大,你刚才那么说,是不是有点过了?真大胆啊!”人走后,小八先忍不住了,不由地咋舌。 林池冶斜了对方一眼,依然毫不客气。 “老头子的生意,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老子还不愿意来这一趟呢,对方敢在这和我动手,他们可以试试。” 林池冶冷笑一声,在小八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迅速摆摆手。 “拉到吧,做都做了,还怕什么。” “看什么看,干活!” 虽然这趟交易要求绝对保密,可为了安全,林池冶带的人也不少。见人走了,她身后这队人忍不住的议论纷纷,说来说去都是围绕着人鱼和这群帝国队伍人的这点事。 成功让小八闭嘴,再吐不出屁来,林池冶这时候反而面露严肃,正色起来,“都小心点!” “刚才的事儿都给我警醒一点,谁敢泄露,你们自己知道下场!” 林池冶的狠辣,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没几个人敢反抗的。实际上,做这一行的,手下不狠,用人不稳。 只要林池冶开了这个话头,底下人就得服服帖帖地干事。 尤其是这次的任务,连她这也只是其中的一环。便可窥见背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弄来的交易。 所以这趟货物,在她这儿,绝对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林池冶一番警告,见手下人都老老实实的,不敢再有什么歪心思,她这才慢悠悠地走到海岸边,随手掏出长烟来慢慢地点燃,一点一点地品味深厚,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八没走,刚才挨了一顿骂,他在原地站了一会,眼珠贼溜溜地转了几圈,还是下意识地凑了过去。 “老大,我们真要接?” “接呗。”林池冶摆手:“滚滚滚!你TM以为这事儿老子说得算吗?” “你有那功夫,告诉那些人都清醒点,把嘴巴闭紧,这件事一旦泄露出去……” 小八却对此挺有自信:“老大放心,我们都跟您这么久了,我们什么样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要不然您怎么放心把带我们来接货呢,您说是不是。”小八为人灵活,说的话也十分中听。 林池冶闭眼享受着烟雾缭绕,没有多说。 海盗与人鱼 说到这,小八这才想到那货物中到底装了什么,再想起人鱼的模样,即使是现在小八也只觉一阵惊艳。 他下意识地跟林池冶打听起来:“林姐,你说那些贵族要这玩意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你见了女人能干什么,不就是裤裆里那点玩意。”林池冶对此见怪不怪。 最高端的身份,做最低端的事情,还要扯个什么了不得的名义。你懂这套,什么事情都能看个七七八八。 林池冶不怎么在乎,小八却被吓了一跳:“啊,那那可是鱼啊……” 是啊,不管那人鱼上半部分再怎么貌美,对于小八来说,下半部分是鱼就都差不多。 这蠢货! 一般人对海妖知之甚少,林池冶也没那个闲心跟这蠢货科普。 林池冶深吸一口气,向手下打了个手势,他们速度很快,熟练地将笼子抬上了船,整体协作比起刚才那些皇家队伍来也丝毫不逊色。 这会,不用林池冶多说,整个过程中,没有人敢大意。 在场的人都是亲眼见证过的,即便被药物控制,谁又能完全预测,一个传说中的生物到底凶悍到了什么程度。 随着笼子被稳稳安置在船舱深处,林池冶站在甲板上,望着逐渐远去的码头,她在想着什么,静默瞬间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舱门。 “走,验货去。” 事情虽出乎她的预料,但最好别给她整出什么幺蛾子,无论什么鬼玩意,都得老老实实地等到她交接的时候。 …… 铁笼连带着里面的东西被林池冶安排,送到了她们船上最大的仓库里。 林池冶刚走进库房,只是一眼便预见形势不对,一声“小心”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她其中一名手下身体一晃,不慎碰到了笼子的边缘。 笼中的人鱼领地瞬间被侵犯! 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触碰激怒,锋利的獠牙瞬间穿透了铁笼的缝隙,准确地咬住了那名倒霉蛋裸露在外的手臂。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众人惊恐万分,未在码头上见过笼中东西真容的水手们,瞬间被吓得脸色苍白,下意识就要抽刀前去。 “站着别动。” “都等不及要找死吗?” 林池冶及时从众人身后出现,制止了所有人的动作,不想再激怒那怪物。 她看了过去。 那被人鱼撕咬伤的手下,刚才只是不谨慎碰到了笼子的边缘,奋力挣脱之下手臂一块血肉便被生生扯下,鲜血四溅,此时压抑不住的痛呼。 好在人没什么大事,只是手臂被咬伤,看样子得恢复一会了。 意料之外的情况,让林池冶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她却没有第一时间发怒,先顾及着当下的情况,提高了声音朝后命令道:“老郭、阿坤,把人抬出去。” 她的面庞大半个被藏在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表情,话语却莫名勾起一丝阴森的笑意,“让我来,亲自会会我们今天的贵客。” “教教它,什么是我们的规矩。” …… 林池冶命令所有人退出房间,只留下她与这传说中的人鱼。 门扉轻合,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房间内只剩下她和这怪物的呼吸声,以及远处海浪拍打船身的隐约回响。 笼中的黑布早已被掀开,她毫无顾忌地和这传说中宝贵的人鱼对视。 本能的,这怪物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 它整个蜷缩在笼中,银色长发如海藻般散开,上半身如人类的面容美到极致,而下半部分巨大鱼尾散开,鳞片紧密排列,闪烁着银色的微光。 数条粗壮的锁链,如同蟒蛇般紧紧缠绕着笼内之物,确保其无法挣脱这无形的枷锁。 虽然它刚才像野兽一样咬伤了她的人,林池冶不得不承认的是,尽管被锁链限制行动,它整个看上去惨不忍睹极了,但这像人一样的怪物依然保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 仿佛即便是在这绝望的境地中,也无法磨灭人鱼骨子里的高贵与自由。 可惜,这份高傲,用错了地方。 “传说中的海妖,不错。”林池冶在对方警惕的目光之下,打量他许久,这才终于缓缓开口。 “听说……你们一族生活在东大洲附近。”林池冶的声音十分的轻,女性的特色音色被她运用,在此刻听起来意外的有几分温柔。 或许是林池冶提到了人鱼的家乡,也或许是因为林池冶表面上看没有任何攻击力,甚至和大多数人相比,女性的形体身段天生就柔和至极,这个从开始就暴怒、焦躁不已的海妖怪物,此刻终于有些安静了下来。 怪物似乎有些兴趣,要倾听林池冶要再说些什么。 可惜,林池冶不是什么好人,对于伤害她手下,当众给她难堪的人,更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即便,它目前算不得人。 林池冶又轻笑一声,在说起人鱼家乡时候,她就开始缓缓地接近对方,当她终于站定在人鱼的笼前,那双眸子与人鱼的目光交汇。 “铿!” 一声清脆响亮的金属撞击声在笼前响起,林池冶手中的匕首嵌入地板,其锋锐之力竟将坚固的地板瞬间打穿。 林池冶的声音却一瞬间冷了下来。 “可惜,这里是传说中的欲望之都,贱民的狂欢之乡。” “即使只是一颗珍珠都会遭到万人哄抢,即使这样的匕首都能溅出无数鲜血。” “至于你……” 林池冶的目光上下打量上人鱼绝美的面孔,裂开嘴角讽刺道:“至于你,笼中的畜生,被禁锢的乖乖鱼,你以为,你和我们这些人会有什么不同。” “看清楚自己是什么东西,就最好给我听话点!”说话时候,林池冶正冰冷地注视着对方,眼眸猛地深沉下来,带着冷冽的威胁。 即使林池冶并不清楚这玩意能不能听懂人类的语言,可威胁和强大的压制,从来不只是只靠语言。 林池冶在尝试用人类的方式让人鱼认识到,它在人类世界所处的位置。 这是迫使对方发动本能,臣服的第一步。 她在看它。 注视着它。 带着一瞬间的安定与压迫,人鱼避无可避地迎上了对方的目光。 掉入进去。 …… 绮鳞接触人类时间不长,却已窥见过无数人的目光。 人鱼的血脉,天生的敏锐洞察力,让它一开始便能分辨这些目光背后的深意。 贪婪与欲望。 占有与渴望。 惧怕与征服。 但绮鳞注视着眼前的人类。 它分辨出,这是它见过的,第一个人类中的雌性。 很不同,比起之前那些浅显到底的人,眼前的人类才宛如海底最隐秘的猎手,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汹涌波涛。 反而那对于绮鳞来说,意外的像是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就像是深海中最狡猾的捕食者,在无尽的黑暗中静静潜伏,等待着最完美的狩猎时机。 她看着它。 眼神中没有丝毫温度,却又莫名地让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仿佛能被其深深吸入那片未知的深渊。 这也是绮鳞第一次,明明不在海域之下,却感觉到了同类的感觉。 “我劝你,省点力气。” “即使想逃,也要拉上最上等人的命,玩个大的。这才有点意思不是?跟我们这样的人,犯不着。” 林池冶挑了挑眉,本以为她之前的暴力威胁会惹来对方更大的反抗,可没想到她吓唬了它一下,它反而听话地有点过头得多。 不用药此刻也多少安静了下来,这当然是一个好的预兆。 省了林池冶的事,林池冶也难得多嘴,多和美人鱼说了几句浑话。 绮鳞还在看她。 看她的眼睛。 看她那双眼眸中既有海洋的广阔无垠,又藏着风暴来临前的宁静。 瞬间的呆愣之间,竟然连林池冶刚才的威胁挑衅,也被绮鳞下意识的忽略。 …… 还不说话? 林池冶歪了歪头,对上人鱼那双眸子。 她本来已经准备迎接人鱼暴怒之下的反抗,谁知道林池冶臆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笼中人鱼极端暴怒之下,隐隐染上血色的双目和林池冶还在对视着,没有丝毫杂质,纯净得能洗净世间一切尘埃。 林池冶感觉有些不对,却第一时间洞悉了自己的想法。 它的眼神太干净了,林池冶多年没见过这样的眼神,奇了怪了,竟让她下意识地想逃避。 明明她们这种人,风里来雨里去已经烂透了。遇到不同于她们的人,也只会想狠狠羞辱,再拉下来和她们一同滚入泥潭。 可林池冶不怎么愿意做这种事,也不愿意被人窥见心中一二想法。 见人鱼安静下来,对她的威胁也全无反应,林池冶只能粗略的认为自己的目的达成,多余的事情她根本不想理会。 谁知她刚刚站起了身,那人鱼在笼中竟然下意识地朝她的方向靠近了些,尽管充满了戒备与不安,却还是追随着林池冶的动作。 靠!这死鱼疯了吧!要攻击? 林池冶抽了抽嘴角,再次停止动作,却又观察见人鱼没什么攻击意向,好像只是因为她的动作做出的下意识反应…… 蠢。 她无语间,只能认为这东西智商并不怎么高。 基于此,林池冶对它的这番古怪反应也并没有多在乎。只要不在她的地盘上再惹出乱子,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别找麻烦就行。 问题解决了。 林池冶懒懒散散地站定,最后上下打量着笼中的人鱼,扯了扯嘴角,“好好待着。” 她的目光揶揄又略带下流地在人鱼浑身扫了几下,不得不说,这上等人,吃得真好啊。 要她说,这么漂亮的男人女人,她都没见过。 几下扫过去,林池冶甚至都能原谅从开始到现在,人鱼给她找的一堆麻烦了。 这倒是有点说法。 林池冶吹了个口哨,略带轻佻随意说道:“mon cher bb。” 林池冶离开得十分的快,直到关闭了库门,身后也不再传来异样的回响,林池冶这才意识到她刚才说了什么垃圾话。 mon cher bb。 好像是她最近搭讪的某个法国人。 意为——亲爱的宝贝。 对一条鱼说了这种话,林池冶不仅不感到羞愧,反倒觉得有些轻松,还想再吞云吐雾一根。 最终林池冶也只是又轻轻吹了声,绵长下流的口哨。 是个美人。 帝国贵族的宝贝让她这种货色看了,不亏不亏,真不亏。 …… 林池冶想过她这一番警告对人鱼会有点作用,但让林池冶意外的是,这几天下来,那人鱼还真没再找什么麻烦。 这趟运货,所有的一切流程都要求绝对保密,更别说现在林池冶心知肚明,那货物是传说中才存在的人鱼。 拿他们这群人的命捆一块,都不够赔的。 剩下的短程,林池冶为了掩人耳目,依然选择将铁笼用黑布整个罩住,每天只让人去往笼子里丢入一点食物和清水。 只保持人鱼的基础体力。 可就算她们这样的做法,林池冶得到的消息,那人鱼也没再伤人过,甚至乖巧过了头。 交接就在这几天了,林池冶不想弄懂这人鱼为什么突然这么听话,只要这一两天不出乱子,林池冶怎么会管一条鱼到底是怎么想的。 总之,人类的手段要比它想的,复杂得多。 尤其是在她的地盘上,林池冶拥有绝对的生杀予夺的权利。 现在林池冶身穿一件黑色的长款大衣,前排的衣襟随意地敞开着,一头略显凌乱的黑发随意披散在脑后,透露出几分不羁。 她整个人翘着二郎腿,脚上的长靴将整个小腿包裹,微晃着身体,她指间夹着一支燃至中段的粗糙烟卷,烟雾缭绕中,她的面容若隐若现。 小八面露苦色,站在林池冶的身后:“老大,你别抽了。” “你这一天都抽多少根了。” 关键是,实在太难闻了,小八宁愿去吃屎,都不愿意尝这玩意。 林池冶不以为意,微微打着拍子,“每天来一根,快活死了老子,谁还管那么多。” 伴随着烟雾的吞吐,林池冶也后知后觉地觉察到,好像小八说的有点道理,她最近抽得确实太多了。 海盗与老大 可没办法啊,林池冶自我安慰到,不来两根,怎么做事。 她最近烦心事可够多了。 将小八的话当作耳旁风过掉,她底下的手下们恭敬地站在不远处,轮番向她汇报着船上的各项事务。 林池冶大权在握,尤其是最近特殊时期,她管的事情也多。 从货物的装载情况,到船员们的动线,船体各项事宜。林池冶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不时的回应着,直到最后确定了航线的位置,这才摆摆手,让所有人都出去。 船上的事,事无巨细,她抓得很细。 随着周遭一切都安静下来,林池冶缓缓吐出一口烟,眼神漫无目的再次投向窗外那片无尽的海洋,那里既是她的战场,也是她永远的归宿。 比起刚开始的陌生胆怯,甚至是懦弱逃避,林池冶现在起码学会了—— 战胜它,驾驭它。 同时,林池冶将手中的烟卷按灭,看着白色的烟雾在她面前升起,或许是小八的话听多了,她恍惚中记得她刚开始为什么碰这玩意。 只不过是,想拥有如这里的男人一样的主事权,她就必须变得像男人一样生活、习惯。 幸好,这东西足够管用,也慢慢开始变成了硬通货。 烟灰缸中燃起的白烟也消失干净,林池冶这才想到了什么,顺便问道:“交货的人来了吗?” 林池冶问起,小八挠挠头欲言又止,有些为难道:“要不老大,您亲自去看看?好像有点小麻烦……” “老子看看?”林池冶没忍住给了他一脚。 “什么阿猫阿狗,还需要老子出面?” “老子谁的面子都买,那老子的这张破脸就满大街都是了。” 平白挨了一脚,小八捂着屁股,“老大,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了。” 小八压低了声音,“只是那人鱼,那人鱼好像不怎么老实。” “不老实?”林池冶皱眉,“它又咬人了?” 这几天不是好好的? “那倒是没有,就是闹腾得紧。” “那边来接货的人,本来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就是那笼子里的家伙各种闹腾,搞得那边的人都在说我们,从哪里弄了这么个怪物过来搞他们。” “呵。”林池冶一声冷哼,听了这话颇有些幸灾乐祸。 她将两脚又缓慢地,搭在桌子上。 “瞧瞧,瞧瞧,这就是铁钩带出来的人,老子都只能跑一趟亲自取货,他跟老子在这拽NM呢拽。” “好啊,他瞧不上老子,老子也懒得搭理他。” 林池冶双手怀抱,又懒洋洋的坐回到了沙发中间,二郎腿直接翘上了天,甚至还颇有闲心逸致的,想了想铁钩牙手下被咬的画面。 难得有了几分好心情。 铁钩牙的人跟他都是一副德行,林池冶瞧不上眼。 最好那大鱼能够再凶狠点,把他们的手臂通通都咬断,那就有意思了,哈哈哈哈~ 林池冶不自觉地大笑起来,疯了似的摇摆,却猛然间想起了什么,瞬间将笑容一收,一张清秀冷漠的脸上尽是狠厉。 她站起来狠狠踢了一脚旁边摸不着头脑的小八,一瞬间收敛了神色:“走,去看看。” 小八知道自己老大喜怒无常,可转变这么快的却也是头一次。 他立即傻眼,下意识抱怨道:“老大,你不是不管吗?” 林池冶有些烦躁:“少TM废话,不管死在老子地盘上怎么办,你去收尸?还是老子给你擦屁股。” 林池冶作势还要踢,小八吓得赶紧起来抱头逃窜,妥协道:“走走走,老大,现在就走。” 这蠢货。 林池冶偃旗息鼓,顺带欣赏了一下小八的这蠢样。 小八人长得魁梧,留着寸头,浑身没长几根毛。 常年陪她在海上过生活,浑身黝黑身上梆硬,就是脑子不行。不过就一条,大块头看着能唬人,打人惹事都够劲。 是林池冶的一条好狗,指哪打哪,绝无二话。或许是知道自己没什么脑子,又受了林池冶诸多好处,基本上对林池冶的话说一不二。 林池冶没再多说,一扬手就要走。 “走。看看他们要搞什么。” …… 黑布在巨兽每一次猛烈的挣扎下,随着笼体的震颤而轻轻起伏,来交接‘货物’的那些搬运者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一群人还在试图奋力维持着笼子的平衡,脸上的肌肉因用力而紧绷,却也难掩眼底那一抹不易察觉的畏惧。 诶呦呵,其中还有林池冶十分眼熟的‘老熟人’呢。 林池冶倚在门边,远远见着这群平时叱咤风云的老熟人,此时这些人一边畏惧铁笼里的东西,一边又不得不小心搬运。 显然是早就得了消息,知道这笼中东西的重要性。 即使是怪物,也得是活着的。 不但活着,还不能在自己手下出了差错。 那些人急得冷汗都快下来了。 林池冶本只是闲心来这一看,却没想到随着她的逐渐靠近,笼子里那个被囚禁的人鱼,原本狂野而无序的挣扎突然缓和不少。 即使看得出笼中的东西仍然在挣扎,但对比刚才狂暴情况,确实是好上不少。 四周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人鱼这波操作,顿时给铁钩牙底下的人都看傻了。 林池冶看着人鱼不再挣扎,微微眯了眯眼,只觉有几分怪异。 即使那铁笼依然被黑布所笼罩,看不清那东西到底是什么状态,但林池冶莫名觉得,之前她曾见过的,那双蓝色的双瞳、深邃神秘的眼眸转即使看不见,也在黑暗中,如野兽扑食一般—— 猛地,锁定了她。 林池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的预兆,她知道人鱼天生便拥有超乎寻常的感知能力。 即便是最轻微的脚步声,人鱼估计也能分辨出。 换句话说,这东西知道她来了,甚至林池冶不经意的出现,便唤醒了对方深藏的警觉与戒备。 这东西,记恨上她了?原来这几天不闷不响,在这等着她呢。 林池冶没怎么在乎的一笑,索性就不进去了,斜靠在门上,和来人寒暄了几句。 小八挺会来事,即使知道她和铁钩牙的人不对付,但面子上好歹还过的去一二,熟练的向前跟几人打着招呼。 “哟~怪不得说林老大厉害呢。” “都不用出声,就把这怪物镇住了。”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一条道上混的,小八既然都开口了,他们互相也算的上是‘老熟人’,见面寒暄一两句的交情还是多少有一些的。 就是这话,的确阴阳怪气的很。 和他们那狗屁老大一个德行。 “屁话。”林池冶不惯着他们,笑着骂道。 也没打算跟这些人置气。 眼见着眼前烟雾缭绕间,林池冶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这话有点意思,不过别说谁,你要在笼子里,我也能训两句。” “要不,你试试?” “你MD你……” “诶诶诶。”小八熟练的拉住被林池冶惹怒的人。 “哥们,哥们,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林老大,她就是这么个人,你跟她计较什么,就你们老大在这,不是也没办法得忍两句不是?” “还是正事重要,正事重要。” 林池冶丝毫不顾虑为她挡下伤害的小八,还有闲心接着讥讽道:“这不是有人上门来找骂,估计听不得回去还得大哭找你妈呢。” “你!” 论吵架,林池冶没输过,她不在意眼前争论的结果,只是看着笼中从她开始说话就彻底安静下来的铁笼。 这下,她更加确定。 这人鱼,即使隔着黑布,依然认出了她。 这怪物…… 林池冶还没来得及多想,下一秒她视线转移,皱眉看着自己手下的另一心腹陆哑巴,神情有些凝重的朝她快步走来。 陆哑巴和小八不一样,能让他露出这样神色的事…… “枭头到了,和铁钩牙一起,还有剩下的各个分线头目。” 对方没过多的废话,只是一句就让林池冶跳脚。 “什么?”林池冶一惊,下意识竟然连平时轻慢的神色都收敛不住了。 她的决定很快。 “走!”林池冶决断的十分的快。 她大手一挥,也顾不上许多,那些状况外的小喽啰,她更是连说一句话的功夫都没。 在她脚步声响起的瞬间,她身后铁笼发出更大的噪声,林池冶听见后丝毫没有停留。 她眉眼肃穆,对身后一丝反应也无。 对比起其他,她真正的麻烦……要来了。 消息来得突然,她不敢等,要去见一个人。 在她根本没准备的时候,去见这片海域真正的主人——枭头,也是现在林池冶头顶的最大老板,一个……老不死的家伙。 * 林池冶长靴踩过木质的地板,常年被海水侵蚀的地面,在重大的声响之下发出吱呀的咔嚓声,林池冶抬脚迈过,重重的踢踏声昭示着她的到来。 面对长廊几乎是两步一岗的守卫,林池冶目不斜视,只是越发确认……搞这么大排场,看来,那老东西果然来了。 只是不知道,这久不出山的老家伙,这次来到底又想干什么。 这条路林池冶很熟悉。 随着旁边站立的二人动作,缓缓推开了那扇略显沉重的橡木门,一切才刚刚开始。 房间内,明亮的灯光从悬挂的吊灯洒落。 林池冶微眯着眼朝内看去,在房间的正中央,一张长形的大木桌占据了主导位置,桌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各种图样,几只未熄灭的蜡烛,微弱的光芒在纸张间跳跃,却被掩盖在头顶更大的光亮之下。 林池冶的进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哟,老林,最近又在哪发财呢?”漫登见林池冶进门,眼中一丝微光闪过,率先对着林池冶抬了抬手示意。 “哪有您登哥威风。”林池冶很快进入状态,走进熟练的寒暄着。 她拿起桌上酒杯,喝了一口啧啧嘴,顺势放下。 “听说最近登哥可吃了一单大生意啊,怎么赚了不少,不请兄弟们几个好好喝一整晚?” 漫登只是笑说:哈哈哈!小钱,小钱。林姐估计看不上,您都做上大生意了,以后谁来不还得搭您的桥?” “好好说,多说两句随时让登哥好好搭上。” “再多说几句,登哥知道我这人俗,最爱听漂亮话。” 林池冶也不再推辞,没成想,漫登听了却是一愣,脸上的假面几乎维持不住。 这是明面讥讽他实力最低,只靠一张嘴上位。 漫登生生忍住,这才转而装作没事大笑道:“哈哈哈,有意思,还是您林姐会说话。” “呵。” 林池冶冷笑一声,在心里暗骂这老狐狸,又来玩这一套。心眼还是那么小,说两句就急眼。 林池冶知道这几人都不怎么好对付,她既然来了,就做好和这些老狐狸们一一打交道的准备,可令林池冶意外的是,还没等她多说几句,房间内一位高位之上年长者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小林到了。” “哈哈,今天倒是来的早。” “来得正好,来,到我身边来。” 此话一出,即使是这样大的房间里,也难得的安静了一瞬。 林池冶抬头,朝着对她发出指令的人看去。 她的眼神径直扫过高处,深邃如海的老者端坐于雕花木椅之上,见林池冶朝着她看过来,微微朝她招了招手。 老者虽看起来年岁已高,可那双皱纹之间的眼睛,却依旧如鹰般犀利且慑人。 他一手搭在扶手上,另一手轻轻摩挲着一枚玉扳指,端的是一副亲和的样子。 房间之内,是来自不同海域的精英与手下,这些人几乎掌管了大半个北洲海域,而此时他们或站或坐,却在这一人开口之时,所有人便不敢再多说一句。 极度安静之下,一种无形的威严与礼遇悄然弥漫开来。 林池冶和老者对视几秒,也没多让人等,这才轻轻点头。 林池冶步伐稳健,在无数双眼睛的打量下,闲庭漫步之下,她的身影也挺高了一些,在一堆人中显得格外挺拔而孤傲。 做他们这一行的,身要稳、心要狠。 海上游戏的规则致使男性的接受度更高,林池冶以女身入局,虽这些年来稳定了局势,可今日,依然有许多陌生的面孔暗地里打量。 林池冶却连寒暄都不屑。 既然有人叫她过去,林池冶也不推诿。 海盗与铁钩 她顶着周遭的各色视线,那些目光带着好奇、敬畏、嫉妒,甚至还有不易察觉的畏惧……它们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企图捕捉住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想要把她拉下来。 随着她的走动,人群却不自觉地为她让开道路。 越往后各色来路人群集中越少,代表着站位权利的尽头,能有资格站在后面的人也只是少数。 林池冶还在往前,这次直接高抬脚向上走去。 她不急不缓一步步走上高位,当她在老者的示意之下,稳稳坐于那张老者身边,象征着以他之下权力的座椅时,整个场地仿佛凝固。 林池冶旁若无人地端坐其上,甚至为了舒服还特意翘了个二郎腿,居高临下地俯视所有人。 在林池冶坐下的一瞬,四下静谧,身居最高位的老者侧过头,低声对她说了句什么,声音轻得只有林池冶能听见。 林池冶微微侧身,漫不经心地听着。 她点了点头,随意往旁一瞥,便见枭老的左侧方,与她并排的位置之上,那张熟悉的面容。 他来得比林池冶还早,此刻见林池冶看过来,似乎还颇有闲心逸致地朝着林池冶举杯示意。 林池冶撇了撇嘴,这次倒也没假装看不见,只是态度依然恶劣。 她有些揶揄:“来得到是早,有空在这喝酒,怎么不下去跟妹妹我打个招呼。” “这一路我可是连口水都没喝上,刚才还在仓库里闻着您的人一身臭汗,听他们放屁,您倒是在这喝上了。” 后面的话林池冶没说,她懒散地看着对面的男人,等着对方露出恶心的表情。 老实说男人的面容在这些牛鬼蛇神中,几乎可以算得上有些清俊。 他留着一头长及脑后,带着微卷的卷发。 和林池冶一样,常年混迹与海上,不可避免地让他的皮肤被阳光和海风雕刻出深深的纹理,可在他身上却体现得颇为硬朗。 他微微晃动着双腿,见林池冶进来便和他坐在了同等的位置上,也没露出什么大表情。 葛钩帆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林大船长,这话可就严重了,到林姐您的地盘,谁敢不拜会。” 葛钩帆摇着手里的酒杯,没看她:“这不是怕您林大船长生气,一见着我,就把我往水里扔嘛。” “底下人,不懂事。” “多担待。” 林池冶冷哼一声,双手环抱,“帆哥倒是大气,嘴上的话是一句不少。人,我可是一个都没见过。” 葛钩帆目光一凝,意识到了林池冶话中意思,刚想再说些什么,二人中间的枭老却直接发话了。 他带着一声叹息,无奈说:“你们啊,背地里搞的那些事,我不是不知道。” “当着我的面,就收敛点吧,当是给我老头一个面子。” “底下这么多人在场,你们也不嫌丢人。” 枭老虽然言语严厉,可话语间的无奈也是被众人看在眼里的,即使两人当面如此争执,枭老依然未曾动怒。 这无疑给了所有人一个信号。 “您这话说的,听了都让我手底下的小崽子要跳海去了。” “做不好事,倒是尾巴被人抓紧了。” 老人都发了话,林池冶自然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一番话说得讨巧,又将枭老听得哈哈大笑。 葛钩帆的目光在二人间一打量,也是笑了:“谁说林船长不会说话,真该让那些人好好来听一听。” 林池冶顿时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刚想出言讥讽,枭老立马又意识到二人马上要吵起来了,连忙摆摆手。 “老头子这把老骨头,怕是越来越不中用了。你们那,都消停些吧。” “好不容易都回来,就好好坐坐。” 说着,枭头甚至还直接呵斥了两句葛钩帆,“小帆,少说两句,她那个臭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老人不轻不重地说了葛钩帆两句,将目光又转向在一旁看戏的林池冶,同时吩咐:“没事的话,多陪我坐坐待客。” “正好也帮老头子看看,今天来的人……是不是什么消息从谁手里流出去……” 这话就有大意思了。 林池冶和葛钩帆听闻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冷意,齐齐应下。 枭老久不出山,这次露面通过各色手段前来的人不少。 鱼龙混杂,人都来了,面子也不能不给。 到最后,就连林池冶也不得不起身寒暄,给足了那些人各种打探的机会。 比TM干什么还累。 妈的,一晚上光喝那点猫尿了。 林池冶忍住眉宇间的不耐,眸间带了厉色,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跟来人一个个寒暄。 直到耗到最后。 随着夜色渐浓,林池冶看着最后一群人喝够了离开,枭老没让他们走的意思,林池冶和葛钩帆就帮着枭老将人都送走。 枭老身边的人懂他的意思,也十分配合地给他们留出了说话的时间。 门扉轻合,喧嚣渐息,只留下一室冷静。 这个在外人面前不怒自威,仅仅只是坐着就能搅动风云的老人,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才像是真正卸下了重担,表现出的是一抹不易察觉的疲惫和释然。 他确实已经不怎么年轻了,可那双经历过无数风霜的眼睛,不经意流露出的冷意令人骇然,那是真正杀人无数的刽子手才拥有的冷漠。 可偏偏,他又要努力装作一副平和的样子。 枭老眼神中带着一丝赞赏,拍了拍林池冶的肩:“好啊,好孩子,真是长大了,独当一面,你做得很好。” 没外人在,林池冶也不装了,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劲头,抖着腿漫不经心地摆摆手:“别,这种事您可别找我了。” 林池冶一指葛钩帆,毫不客气地甩锅,“找他。” “你也知道,我这张嘴,容易得罪人。” “您的资源多珍贵,可别浪费在我手上。” 说着,林池冶装似无意地提醒,“我只要我该要的。” 枭头见林池冶这副死性不改的样子,或许是年纪大了,倒也宽容,失笑道:“你啊。” 想到了什么,枭头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似在回忆。 “你说你们两个,和你哥一起,都算是在我老头子手底下一起长起来的。” “怎么这性子啊……” “我哥从小就和他不对付,我也看不惯他,您又不是不知道。”林池冶斜靠在一旁,即使提到了葛钩帆也不屑于朝他的方向看一眼,反而对话语中的另一人表达轻易。 葛钩帆轻嗤一声,对林池冶的反应也见怪不怪,比起争吵,他们中更多的是一种冷漠的互相无视。 枭老叹了口气,颇似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苍老如枯柴的手伸了出来,握住了林池冶的手,拍了拍,“本来老头子还一直想凑齐一桩好姻缘。” “你们年轻人啊,有自己的想法……” “都不听老头子的话了——” “算了吧,枭老。”葛钩帆率先拒绝,“人家林大船长哪能看得上我啊。” “别TM给脸不要脸。”林池冶脸上一黑,直接就骂了回去,“给你点脸面,还真TM不打算要,怎么,你把你的黑屁股亮出来看看?” “你……” 葛钩帆脸色一沉,林池冶话说得十分难听,葛钩帆看着平和,可哪有人敢当面给他难看,他也不会容忍别人一再进犯。 眼看着二人即将再次翻脸,还是枭老一声咳嗽将二人的争吵拦了下来。 “咳咳咳……小池,少说两句。” “你毕竟是个女孩,干了我们这行就算了,少去那些地方学什么下九流的行话。” 林池冶不觉有他,想反驳几句,枭老又一声咳嗽,止住了林池冶的话头。 “行了,这里也没外人,还叫我什么枭头。” 林池冶和葛钩帆不对付,人尽皆知,她也从来看不惯这号装货,可枭老开口,这个面子林池冶不能不给。 将快要出口的话咽下,林池冶这才沉了沉,向着枭头低了低头,软下了音调,却又十分郑重称呼道:“义父……” “义父将我和哥哥养大,哥哥不在了,我也是懂得轻重的。” 林池冶有些谦卑的说着,在低头的瞬间眸光微微一转,在他的脸上一扫而过。 她没看清楚老头子的表情,猜测不出他有什么别的意思,但或许是岁月渐长,即使是这片海域的统治者也不能免俗。 看他如今面相,表面上也只不过是一个希望孩子们,能够继续在他身边环绕,将彼此的终身大事定下来的普通老人。 林池冶在心底不由嗤笑,面色上却不显露半分,缓缓直起了身子,微微转头将那张面容,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的面前。 让他看了个清楚。 林池冶和她的哥哥,都是被枭老收养的,自己都不知道他们的父母是谁。 但很明显,那一头黑发黑眸却说明了她的东方血脉。 黑发黑瞳,衬托着林池冶有些苍白的面容,东方的长相偏向清秀,林池冶也同样如此。 只可惜,在林池冶清秀的面庞上,本应是无瑕的肌肤,却赫然横亘着一道醒目的长疤。 那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她的额角蜿蜒至颊边,蜿蜒曲折的延伸,颇有些狰狞的刀疤,为她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凌厉与坚韧。 在这样一张极度反差的面容之下,枭头的目光也不受控制地注视着林池冶脸上那道伤疤,看着面前女人的眼神因这道疤痕而显得更加深邃。 烟雾缭绕间,林池冶的面容更加的模糊,那道疤痕也藏于云雾之间。 她微微抬眸,一双黑色的浅瞳带了些不一样的意味:“我说,义父,我这辈子估计就这样了。” “您要是还顾忌我,就多给我增加两趟航线,西边这群崽子可够肥的。” 她点出主旨,“我可是……早就看上了。” 枭头原本伤感之间,听着林池冶这话不由的骂了两声。 林池冶死性不改,这幅样子早已经成型,早年间他是骂也骂过了,罚也罚过。 如今还是无奈道:“你啊……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天天手头间盯着这点事。” “一点亏也不肯吃,这可不是好事啊。” 林池冶笑了笑,没怎么在乎,不置可否的样子。 可面前的老人,又转念说起了其他,“说起来,也是义父不好,你的伤……” 林池冶摸出手中的烟卷换了个位置,凑近唇边,轻轻一吸,一圈圈细腻缭绕的烟雾,从林池冶嘴边悠然升起。 她没说什么,一双悠悠的目光透过烟雾,好像谁也没看。 见到林池冶这幅样子,多余的话枭头也再说不出来了。 也亏得林池冶这道伤疤,让她得到枭老的信任,坐稳了这个位置。 是福是祸,这道理林池冶明白,枭头更是明白。 可要说林池冶真不在乎,那也一定是假话。烟雾之后的林池冶,咬着嘴边的东西,倒是笑了。 如果你真问,林池冶想,她一定会如实地告诉你。 一道疤,算个屁。 能让她达到目的,别说一道,千千万万道,林池冶也一定会认。 可这话,她不能说啊。 不然还怎么看这出大戏。 男人们总以为,疤痕,尤其是出现在脸上的伤,是女人身上不该有的。 可一旦这些极度违和的符号出现在女人身上,反而他们会有多余的一丝愧疚补偿。 可笑,太可笑了。 林池冶猛吸一口,一言不发地看着烟雾后的老人,对方沉思过后一声叹气,还是妥协:“算了,你们都厉害。” “老头子老了,说话都不管用了。” 枭老咳嗽一声,摆摆手拒绝林池冶和葛钩帆的搀扶,言语之间倒是真切地透露出几分无力。 “可这世道,不太平喽。都说我老头子在海上一生,到今天也算有点实力,只不过现在这位子,可不好坐喽。” 枭老拍了拍底下的椅子,“这辈子老头子也就这样了。可人年纪大了,我总是想着,把底下这把椅子,好好给你们留着。” 老人像是在回忆,整个人蜷在阴影里,腰背有些嶙峋的形状,指节叩击扶手时,透出几分迟滞的钝响。 海盗与任务 正感叹间谁知他却话锋一转,随着他忽然转头,浑浊的眼尾竟闪过一丝锐利。 “既然你们都是这个意思,成不了一家人,那老头子也不多说了。你们的事情,也就算了。” 说到了正题,枭头的视线忽而变得凌厉,从那张苍老的面容之上,依稀可见其年轻时候的辉煌。林池冶不动声色地打量,眼神下移,注意到他袖口滑落的皮肤松垂如风干的鱼皮,却在咳嗽声戛然而止的瞬间,见枭老撑着扶手缓缓起身。 随着他站起,他腰间的弯刀随着动作磕在椅柱上,发出铁锈摩擦的钝响。 他往前迈出两步,林池冶皱眉间,只感觉面前海腥味裹胁着药味扑面而来,他却在与他们错身时忽然压低声音。 “可皇家的支持,我是一定要的。” “那批货,你们都见识过了吧。” 枭头看着二人,在这样的目光之下,林池冶倒也不闪不避,只是点头。 葛钩帆虽因为枭头的事绊住了脚,没亲眼去看,但作为枭老的左膀右臂,在对方的有意放矢下,他不会得不到消息。 于是二人都应下。 “我的位置,还是得交给身边人。” “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义父也实在难取舍。” “现在看来……既然你们无法齐力,就不如就好好拼一把,借由那海妖,给我把皇家的支持拿下!这位置,你们才做得稳。” …… 海风裹胁着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林池冶和葛钩帆难得和谐,彼此并肩走出船舱。 四下无人,林池冶连装都懒得装了,葛钩帆更是连面上的功夫都不做,直接冷下了脸。 他们积怨已久,此刻老头子一番操作,更是将他们为数不多的情分全部泯灭。 将二人多年以来的暗地争斗,推上了白热化。 林池冶微微眯起眼看着窗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率先开口:“还真是老不死的,会想办法折磨人。” “据我得到的消息,人鱼可不是什么温顺的宠物。” 葛钩帆没否认,冷笑一声,"老林,你确定要跟我争?" “这几年内独立出去,别不是真以为靠你自己,能和我争?” 葛钩帆微微眯起眼,言语不善,“还是真忘了小可怜似的,见着谁,都抱着找哥哥那段日子了?” 出乎他意料,即使被他这样刺激,林池冶也没露出什么大的神色波动。 当然,林池冶也没怎么听他狗叫。 她表面上慢条斯理地跟葛钩帆叫着劲,可心间却不由哀叹。 老头子野心不死,没想到还藏着这么一出,仅仅是好好护送,得到皇室的好处,还不足以喂饱他的胃口。 林池冶比谁都清楚,那个阴谋算尽的老头子,根本就不可能把位置完全交给一个“外人”,哪怕是他的养女养子。 他们只是老头子手下的一颗棋子,两条听话得宠的狗,帮老头子做尽一切那些阴暗的,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不满足,得吊着跟骨头,非得让他们挣个你死我活,好好当她最听话的一条狗。 林池冶语气轻飘飘的,字字带刺,没接对方的话碴反说:“海妖性恶,整条航线掌握在我手里。” 林池冶对上他的目光,“只怕大哥您在岸上呆久了,跟屁虫一样跟上来,别吐喽。” 葛钩帆脚步一顿,侧头瞥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讥讽:“还是顾好你自己吧,带着你们那些软脚虾。” 林池冶嗤笑一声,手指轻轻拨弄着耳边的碎发,不怎么在乎对方的狠话,对他更是不看一眼。 连他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林池冶,着实是让人看不出底色。 葛钩帆拳头在身侧微微攥紧,终究是率先沉不住气,声音压低了几分:“你不会真以为,这事这么简单吧……” 林池冶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目光投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 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他能想的……不就是那些招数吗?” “一贯如此。” “怎么,你怕了,不敢玩吗?” 林池冶眯眼看着远处,从近处开始交织,海平线上那些细微的波澜逐渐汇聚成一股股暗流。 它们在海底悄无声息地交织、碰撞,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涌来,又猛然砸向礁石,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他们表面较劲,可林池冶清楚的事,葛钩帆只会更心知肚明。 无论枭头打着什么主意,这次任务是他们立足的关键。 成了就能拿到这次露脸的机会,拿下枭头最看重的皇家航线,这背后的利益不可估量,反之谁失败了,谁就会彻底开始失势。 命,只有一条。 尤其是对他们这种亡命之徒来说。 …… 林池冶放狠话放得利落,可真正再次见到那人鱼,又是在几天之后。 在林池冶悠哉悠哉的,几乎忘了这回事之后。 慢慢往下,随着每一步的深入,周围的光线逐渐暗淡,空气也变得愈发沉重而潮湿。 木质的阶梯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嘎声,本来地方就不大,这下站满了人,搞得林池冶心情更加不好,指尖往周围一碰,触碰到的是恶心的斑驳和凹凸。 林池冶一扬手,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她自己往下走了,让下面守着的人都退了下去。 林池冶进入了夹板之下的空间。 昏暗的灯光下,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阴霾。 门轴在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声音,一股霉湿的空气迎面扑来,只在林池冶进门的瞬间,笼中的东西仿佛瞬间狂躁了起来,巨大的尾鳍猛烈拍击着铁笼。 轰隆的声响在林池冶的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血腥味道。 林池冶皱了皱眉,这才感觉到了情况有些不对。 笼中一半人形的怪物一身鲜血,那量多得,像将全身的血液流干,足足把铁链都侵泡了一样。 随着血液滴滴答答地往下掉,那张极端美丽的面容,海洋的顶级之作,如今却因痛苦与折磨而变得扭曲,在林池冶进来的一瞬间,便如同猎物一般锁定了她。 那么漂亮弄成这样,真是可怜。 林池冶看着那条短暂惊艳过她的长尾,如今皮开肉绽鳞片四起,伤口交错,失去了光泽,变得黯淡无光。 即使这样看着,都能想象都对方遭受了多大痛苦。 可林池冶也并无多少怜悯之心。 她上前一步,这一步便像是跨入了人鱼的警戒区,海妖眼睑猛然睁开的一瞬间,蓝色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 对着林池冶的方向,它身体前倾,做出即将猛扑而出的姿态,那一口锋利的牙齿,倒是看着有几分气势。 林池冶缓缓接近,它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再无以前般温顺。 葛钩帆的人动手倒是不轻,看来是将对付手下那一套用在了这怪物手中。 只不过成效嘛,林池冶咂咂嘴,得出结论。 一般。 难搞哦。 都把它打成这样了,反而激发出了这怪物的反骨。将这种玩意送到那些贵族手里,指不定要把那些人吓得尿裤子。 这玩意除了长了张人的脸,有点漂亮之外,林池冶还真没找到这人鱼其它的作用。 送到那些贵族手里,真能保得下他的面子?别惹怒了那些人,当场把他们所有人,连带着背后的老狐狸一起处理了才好。 林池冶颇有些闲心逸致地想着,不但没怕,甚至还悠闲的找了把凳子,坐在这怪物的面前仔细打量,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喂,就你,会说话吗?” “说句话来听听?” 林池冶将手中的粗糙烟卷玩出了花,在手指转动的同时,微微转头看它。 她也在打量着它。 居高临下地,将海妖凄惨的模样收归眼底。 如愿等来人鱼警告的嘶吼,林池冶一边踢了踢笼子,一边又借着笼中的海妖想起了其它。 也亏得她那早死的哥哥从小把她当小女孩哄,有关海妖的故事,林池冶还真没少听。 传说中这种东西深藏于海底,平时也只在深海中捕食,轻易不会靠近浅海,更不会出没于海岸之上。 海盗遇见海妖,更像是不详的征兆。 林池冶只听有些老海盗说过,想见到这玩意,除非你已经葬身深海,或者预示着巨大风暴来袭。 美丽的怪物更像是海的象征,昭示着海盗不详的命运。 凶恶,智力却比肩人类。 林池冶打量着海妖那即使布满鲜血,依然过分艳丽俊美的面容。 看得久了,林池冶也慢慢品出了味道。 确实,对于什么也不用干的贵族,就人鱼貌美这一点,就足够了。 …… 林池冶不相信人鱼到他们手里这么久了,加上之前它被皇家海军捕捉上岸这么长时间,它学不会一点人类的语言,听不懂人类一点话。 她林池冶没那么多耐心,哪怕是TM的脏话,也得给她吐出一句来。 人鱼当然没理会林池冶,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林池冶这几话意思是,‘让他说话’。 林池冶没那个耐心,既然铁钩帆都动了手,老头子交代的任务,她也不能落于人后不是。 林池冶敲了敲笼子,瞧瞧,有些东西只要张口说句话就能让别人好受,可偏偏不听话。有些人啊,钩心斗角,还是被别人耍得团团转,恨不能榨干她每一滴血。 滴答、滴答…… 鲜血滴落的声音在此刻十分清晰,带着微蓝色明显不同于人类的粘稠血液还在滴落。 林池冶想着法子,目光往下,划过鲛人前胸隐隐起伏的胸膛与尾翼,她眉梢挑了挑。 之前她没仔细看,现在才察觉这鱼竟然还是未成年,连性别都未分化。 林池冶只是一动,视线往旁边偏移,那股臭味直接往鼻子上涌。她嫌恶地再往旁边一看,是一盆早已失去了往日光泽的鱼。 林池冶不管那么多,老头子让她来,她就听话。 大家意思意思的了。 “吃。” 林池冶冷下了脸,不顾人鱼自从她进来的一瞬就做出的攻击状态,毫无顾忌地将手伸入铁笼,从那盆腐坏的东西里看也不看直接抓起,怼到了人鱼嘴边。 人鱼下意识的抗拒,“哗啦”一阵响,伴随着从人鱼尾巴往下的束缚,巨大的铁链发出的震动声音。 人鱼抗拒林池冶的接近,更抗拒嘴边投喂的食物。 对于人鱼来说,生活于深海中的他们,从出生便只食用食物中最嫩的部分,这种从浅海之中打捞上来,甚至放置多日早已腐烂的鱼类,人鱼当然看不上。 人鱼开始剧烈的挣扎,甚至对准了林池冶深入铁笼中的手臂,张开了尖锐的牙齿…… “啪——” 林池冶用上了力道,毫不犹豫地出手,照着人鱼的面容直扇而下, 她人类纤细的手掌在空中划出一道锐利的弧线,丝毫不留力道,力道大得直接将人鱼美丽面庞扇得偏向了一旁。 疼痛在脸上来袭,人鱼下意识地收回了口中的利齿。 人鱼不知道在人类世界中,巴掌代表的侮辱意思,只是被林池冶的力道打击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一侧,露出了短暂惊愕而未及反应的神情。 比起落下巴掌所带来的疼痛,更为强烈的是林池冶手中柔软的力道,和人鱼不同的构造,温柔而细腻的人类的手,甚至还带着一股隐隐的暗香。 这点疼痛对于人鱼来说,根本不算痛痒。 比起疼痛,直接的接触对于它来说,更像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安抚。 人类雌性手间的柔软,比预期中的任何冲击都要先来一步。 人鱼的眼神空洞,仿佛被这一瞬间的感触剥夺了所有的思考能力,被打偏的头始终没有转得回来。 “吃!”林池冶丝毫没有惯着它,见对方不再反抗,反而越加得寸进尺将小鱼直接往人鱼嘴里塞。 这下倒是十分成功。 东西被迫被硬塞到了人鱼的嘴里,林池冶看着对方几经反抗,被控制住大半力道的它只能被迫吞咽着。 林池冶玩的高兴,也不嫌那些快要腐坏的鱼脏,一次性给他塞了好几条下去。 等林池冶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海盗与警告 笼中的海妖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反抗,那一双带有狰狞微红的双眼也不再如猎物般盯着林池冶看。 多日的囚禁,再加上林池冶刚才的摧残,这美人鱼再不复刚原来精致模样,唇角边挂着几片鱼鳞的碎屑,嘴边还有一抹脏污的痕迹。 林池冶缓缓下蹲。 它低垂着头,银发轻轻遮掩着半边脸颊,目光避开林池冶直视的眼睛,嘴角微微下拉,形成一个几乎不易察觉的深刻弧度,或许是因为刚刚的挣扎,浑身的伤口里又淌出一股股鲜血。 林池冶没有理会,只是交代,“好好听话,别找麻烦。” …… 林池冶没有那个闲心去管一只绝食的人鱼,只要不死在她的手上,林池冶对此保持绝对的冷漠态度。 见人鱼把东西都吃了,目前看来也没什么要吐出来的迹象。 海上的夹板闷热,林池冶呆了一会便感觉汗流浃背,她与平视的人鱼视线交汇间慢慢站起。 林池冶背过身就要向外走的同时,身后一阵异象传来。 “嘶鸣——粼粼……” “斯禾——” 是……人鱼的声音? 它发出来的? 林池冶有瞬间的不敢置信,这是林池冶第一次听到人鱼的声音,虽未出人言,却是实打实的发出了声。 只不过那声音细若游丝,仔细听来细腻间略带哀伤的呜咽,如果不是林池冶即使转身还保持着警惕,也不一定能听到。 怪物好像注意到了林池冶有瞬间的僵硬,继续试探性地发出了声。 林池冶这回听得清楚,那声音宛如深海中的珍珠落盘,空灵而悠远,悲鸣委屈。 是想象中,美丽海洋生物能发出的声音。 林池冶慢悠悠地回头,再次对上人鱼蓝色眸子的瞬间,它那双眼睛却仿佛能说话一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与柔弱,悄悄地朝上望着。 在林池冶的眼中,明明长着一张美艳到极致面容的人鱼,当她居高临下望着它的同时,对方甚至有些像小狗一般,抬着眼睛,湿漉漉瞳孔带着渴望,希望能得到主人的安慰与理解。 于是林池冶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情不自禁地开始走进,仿佛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牵引,一步步再次走向人鱼的警戒区。 这次,人鱼没有做出任何的预警,得以让人类顺利地接近。 直到林池冶蹲下,和人鱼的眼睛再次对上的同时,人鱼依然是一副柔软的模样。 林池冶缓缓伸出了手,在人鱼注视的目光之下…… 再次狠狠地扼住了它的脖颈。 “别跟我耍小聪明。” 那张一直在林池冶目光中迭丽至极的面容陡然间变故陡生,随着林池冶的发力,人鱼的嘴角裂开,尖锐狰狞的獠牙映照下泛着寒光,柔和的线条扭曲成狰狞。 与之前那柔软无害的模样判若两人。 “都到陆地上这么长时间,你还没觉悟?”林池冶冷笑,手中毫不留情地发力。 亲眼看着人鱼眼眸中的温柔,被狂野与狩猎的狂热所取代,林池冶没有任何意外。对这种生物放松警惕,被它所诱惑,那才是找死。 林池冶有几分玩味,掐着人鱼的脖子缓缓接近,“这岸上,可没什么好人……” “你最好,也别把别人当傻子耍。” “听话的,我保你在我的船上,能毫发无损地达到皇家海岸。” 说着,林池冶想到了什么,脸上挂着微笑间又再次靠近:“到时候,托你的福,你可得保留本性,让我好好看一场好戏啊!” “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叫林池冶。” “你也可以叫我——船长。” “如果想找死,尽管来找我。” 林池冶歪了歪头,说起自己的名头时甚至还笑了笑,在人鱼凶恶的目光之下干净利落地松手,不给人鱼任何挣扎的机会,瞬间将桶中剩余的水从笼子上方浇下。 水流如瀑布般冲刷而下,瞬间将笼子和其中的人鱼浇了个透彻。 人鱼恍惚间被从头而下的海水中浇了一身。 残留的水珠沿着他的下巴滑落,一层淡淡的光晕之下,他一头柔软的银发交织在一起,贴合在上半身裸露的皮肤上。 人鱼有瞬间的呆愣。 林池冶动作干净利落的,将手中的水桶扔到了一旁,顺脚一蹬狠狠地踹向了铁笼的一侧。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回荡,巨大的铁笼在林池冶的暴力踢向下移位,反而躲开了房间内唯一小窗直射下来的阳光。 门外有人听见。 “老大,老大,发生什么事了!” “船长……” 几乎在林池冶闹出动静的下一秒,门外众多喧哗声便响起。 “闭嘴,老子还没死呢,在外面等着,别TM的吵吵。” 林池冶朦朦胧胧回了一句,直接推开了门就开始在外面大骂。 外面走廊已经汇集了许多人,见林池冶的骂出来的同时,知道这位船长现在心情不好,都如绵羊一般老实,纷纷向她点头示意,低头问好。 林池冶目不斜视地在他们的簇拥之下向前,骂着:“MD,人都死哪了。” “里面那玩意都快TM死了,不是老子来看一眼,让铁钩的人弄死了,你们谁NM得赔老子!” “看好门,最近别放外面的狗进来。” ……外面林池冶骂人的声音还在不时的响起,伴随着他人陆续的回应,却是越来越远。 那扇禁锢住他的铁门再次关闭,最下层的空间恢复静谧。 再无一点声音。 人鱼能敏锐地感知到林池冶的到来,带走了外面大半部分人。 习惯套用人鱼等级规则来定义人类的绮鳞,察觉到林池冶在这群两脚人之间的地位。 远处的吵闹声伴着几声喧哗渐渐远去,长久的黑暗中,时间仿佛再次失去了意义。 在林池冶那桶水的暴力冲刷之下,在绮鳞身上鳞片接触到海水的瞬间,鳞片间的缝隙被海水填满,原本被暴力殴打、因缺水而干涸的鳞片,变得紧密而富有弹性,仿佛被赋予了新生。 潮湿、炎热、恶臭,熟悉的味道再次袭来。 墙壁上挂着细密的水珠,发出细微却清晰可闻的声响,层层夹板之下,绮鳞能敏锐地感知到不少人在走动。 将它所在的位置,单独隔绝成了一片更小的天地。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离开女人独有的气息。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皮肤,尤其是它脖颈上被女人握住的部分,仿佛还有着余温。 极度的静谧与惊恐之下,人鱼感官被无限放大,某种难以名状的渴望被悄然唤醒。 黑暗的阴影之中,人鱼模仿着女人的神情,微微歪了歪头,学着林池冶离开时最后的样子。 “林……” …… 脚下的甲板随着海浪的起伏而轻轻摇晃,林池冶大步踏上,朝着船头往上。 “船长!” ”船长来了!“ 第一个声音响起,紧接着,林池冶路过的同时,船上的每一个水手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抬手朝着林池冶示意。 对此她已经习以为常,从船舱中走出,那股难闻的刺鼻味道才减轻了些许。 空气中弥漫着另一种复杂的气息——那是海水咸湿的味道,混合着风帆鼓动的声音,林池冶站定在了船头,那双略显粗糙但十分灵巧的手,轻轻搭上了舵轮。 她的目光越过船舷,投向远处浩瀚无垠的大海。 “小八。” 林池冶转头,身后的小八赶紧凑上,同时大手一挥,骂着:“你们这些懒鬼,快点干活!” “没点眼色的东西!” 水手们习惯性地传来阵阵呼和,小八骂了几句将人都驱散走了,这才有些讨好似地对着林池冶继续喊道:“老大,什么吩咐。” 林池冶眯着眼睛,大手微微浮动掌控着船舵,不远处夕阳的余晖如同熔金般倾泻在海平线上。 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外套,难得没有破洞,显得人有几分精神,只是一头半长发被吹得极乱。 身后乱七八糟随风被刮得糟糕,林池冶目光越过自己乘坐的这艘船,投向了正并肩航行相似的船只。 在他们身后,一支庞大的船队悄然跟随着,这些船只大小不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仿佛是大海上的另一支船队。 “阴魂不散。”林池冶阴沉着面容,用巨大的船长帽将她的面容遮蔽。 小八看了两眼,感叹说:“不亏是枭老大,还真是大手笔。” “这一趟货,难得出动您和铁钩两位大头目。” 小八说起了铁钩帆,林池冶随之移动视线,这群船队里,葛钩帆的船就在其中,船桅上升起画着骷髅头和骨架的旗子在风中猎猎作响。 林池冶却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般,移开了眼睛。 “真晦气。” “这几天吩咐下去,不准任何人再上船,我跟他们可没什么好交情。” “那人鱼,”小八迟疑,“枭老的命令可是……” 说到密处,林池冶压低了声音,骂了几声和小八低语,“管好知道内情的那几个人,闭好他们的嘴巴。” 小八点头:“放心老大,普通水手只以为这一趟我们运送的是普通货物。” “大事还没多少人知道。” 林池冶点点头,没怎么在意,或者说,她知道这一趟航行的时间太长,船上这玩意天天搞出这么大动静。 想瞒,也瞒不了多久。 只能尽量拖延,别让风声早点走漏,事情就多一步在她的掌控中。 小八配合着,“我就说是老大您养的小宠物。只不过铁钩带着人来,枭头的命令我们拦不住啊。” “拦不住,拦不住通通给我丢进海里喂鱼。”林池冶不耐烦。 “告诉他们,这船是我刀疤的地盘,把我的小宠物弄死了,谁TM赔偿我损失。” “让他们都消停点。” 林池冶想着笼中人鱼的状态。 传说中这种生物极为刚烈,作为海中霸主,绝不会屈服于人类,向人类低头。 到现在为止,林池冶和葛钩帆的想法一样,既然人鱼性子烈,那他们就要做得更狠,对付这种狠角色,下马威是必须的。 这只是第一步。 不过,真做得太过,弄死了也不好。 枭老的意思是通过这人鱼,和皇室好好做一笔生意,林池冶不管别人,人鱼在她手里一天,起码命就得握在她的手里。 想要在她的地盘上撒野,怎么着也得好好拜会下她吧。 葛钩帆和林池冶积怨已深,小八对此十分清楚,嘿嘿笑了两声,“虽然人碍眼,这趟路远点,但我们不亏啊老大。” “这躺航线可都是大头,弄好了倒一手,就能赚这个数。”小八隐秘地对着林池冶比了个数字。 林池冶‘恩’了一声,不怎么在意的样子,继续问小八:“那些货怎么样?” 这趟护送人鱼至皇家海岸的行程,至少面上连枭头也不得不做的隐蔽,巧借运送其它货物的名义,将其送到指定地方。 只不过这样一来,原定的路程、时间全部得变化。 这片海域,虽然最后划分的格局已定,表面上都掌握在枭头的手中。 但做他们这行的,其中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不在少数,即使是林池冶也得小心行事。 可比起过程的危险,显然枭头根本不信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三番两次的试探后,就连和她最不对付葛钩帆都搬了出来,明里是合作,背地里说制衡。 枭老的亲命她躲不过,这一趟她只能像吞了苍蝇一样,和这些人一起运送这趟‘货物’。 不过她也不是个吃亏的人,借此倒是获利不少,至少把这次航线运送至拉斯维港的货物给啃了下来。 “没问题,底下的人跟您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拉斯维港就70海里,那可是盛产美酒美人啊。”小八嘿嘿地笑了两声,其中的意思不用多说。 “滚你的,老子是这样的人?” 林池冶骂了两句,小八没闭嘴,还在嘿嘿地笑着。 林池冶沉默了一瞬,然后转头,小八十分明事理地把头凑了过去,在林池冶耳边又多说了几句。 海盗与先招 林池冶听完才有了几分兴趣,哈哈大笑了几声,对着旁边几艘并行海船骂了几句,转身回到了甲板上:“听我命令!起帆!让那些孙子们看我们的屁股吧!” “哈哈哈!船长!船长!” 林池冶的挑衅,引得周围的水手们纷纷掺和进来,一群人立刻行动起来,在船上开始奔行升降起帆,调整帆的角度和张力。 随着顶头巨大帆布逐渐张开,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低沉而有力的水手之歌在甲板上响起—— “哦,大海啊,风帆破浪,追逐未知的宝藏, 波涛汹涌,金银财宝,藏在深海的胸膛。 海盗的心,永远燃烧着狂放。 在星辰指引下,我们破浪前行,自由之心,永不被锁链束缚!” …… 拉斯维港果然名不虚传,他们的名头在外,即使是岸上的人大多数看不起像他们这样的强盗,也不得不陪着笑好好招待。 这一趟下来,林池冶带着她的人,直接就潇洒到了半夜,这才悠悠的继续上了路。 林池冶玩了个通透,自然也想不到,麻烦会在这时候找上门来。 “……” “老大,老大!” “醒醒啊,出大事了!” 0“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睡啊!人家都打到我们头上来了!” 林池冶头疼得要炸,刚开始敲门的瞬间就下意识骂了几句,可门外的敲门声丝毫没有减轻,反而还变本加厉了起来。 持续不断“笃笃笃”敲门的声音,还在一直持续不停地响着,吵得烦人,林池冶没给面子,拿起手边的东西就砸了过去。 他们运送港口的新奇玩意居多,大部分的香料,包括胡椒、丁香、肉桂那些玩意。这次受潮不多,算得上是上层的货物。 交换的葡萄酒和橄榄油也足足搬了好几十箱,这可是硬通货,利益可见的能来一大笔。 刚从拉斯维港离开,林池冶作为船长出头,更是和这次商队的负责人喝到了半夜,甚至还玩了点其它新奇的小玩意。 航行后经过短暂的风暴,林池冶好不容易有机会休息,这下又被打扰,她当然十分烦躁。 都到了自己的船上,能有TM什么大事。 这群废物! 一声清脆的砸击声,门外的小八安静了一瞬,却更加急切的开始在门外叫喊起来,这下直接不顾别人,喊起了大事:“船长!船长!我的老船长!铁钩带着人来了,要把那条人鱼放了!” “现在带着人已经上了我们的船!” “说清楚!” 在小八喊叫的瞬间,林池冶猛然推开门,乱着满头的头发,随意抓起披挂在身上的衣裳凌乱,直视着小八。 小八被这林池冶这气势汹汹的一吼,吓得得往后一退,看着林池冶却慢慢开始平静下来,咽了口口水。 “铁钩帆的人来了,把那人鱼快打死了!” …… “呼哈!” “呼哈!” 人鱼长发披散着,长长的鱼尾被粗壮的铁链紧紧束缚,悬挂在高高的桅杆之下,随着人鱼的动作剧烈响动着。 “怎么,大家伙都没见过这玩意吧?” 当人鱼被缓缓吊起,悬于半空之中时,整个甲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紧接着爆发出阵阵惊呼。 “我靠,这玩意长得真带劲!” “呦呵,葛船长,这可是好货色啊。” 人鱼便是众多海盗中口口相传的海妖,传说中海妖貌美,却极度凶恶残暴,尤其是它在海上的象征,如遇海妖,基本代表着此趟行程危险至极,几乎无人生还。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只听闻过传闻中的海妖,哪有人见过实际的人鱼海妖。此刻几乎乍一看见眼前的人鱼,恐惧的瞬间便不受控制地被眼前人鱼所惊艳。 作为最底层的人,去喝酒找陪,都只能找来下等的货色,谁又见过这种程度的美貌。 一个个开始发昏,说起了不三不四的下流话。 一群面目狰狞的海盗围绕着倒掉的人鱼,为首的一个却没理会他们那些荤话。 男人手中紧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刃尖轻轻划过人鱼细腻的肌肤,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靠近人鱼,在一片嘈杂声中逼问。 “这么久了,我不信你听不懂话。” “说吧,告诉我们你的同类藏身在哪?”为首人的声音粗犷冷酷,手中动作不停,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人类的世界不怎么好吧。你看看你底下的海,你说了,我就放你回去。” “很想回去吧?被人抓住,脱离族群,离开大海的感觉不好受吧……” 来人一面威胁着,一面故意让人高高晃动起束缚住人鱼的锁链,在一阵阵高呼的尖叫声中极近羞辱。 被倒吊起的人鱼剧烈挣扎着,奋力地扭动着身体,每一次挣扎都伴随着铁链哗啦啦的响动。 船上的人尤嫌不够过瘾一般,几次升降,反复下拉。人鱼的双臂徒劳地抓着空气,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近在咫尺的海面,却又一次次被无情地拽回。 几次狠厉的拖拽过后,人鱼长长的鱼尾便被勒出了鲜血,一滴滴顺着铁链往下滴落,引来海中的大批捕食者。 人鱼的‘家园’就尽在眼前,在海中只要他奋力一跃,就能重新回归于海,可此刻却被牢牢地束缚着。 几番刺激之下,这条未成年的人鱼不禁发出更加嘶鸣的惨叫,可引来的却是船上众多人变本加厉的玩闹。 海盗们见状,一群在海上晒得发黑的大汉们纷纷露出更加狰狞的笑容,“哟呵,这人鱼可真够带劲的!” “来一个,再来一个!” “MD,老子什么时候见过这等货色的美人,拉上来让老子好好的撸上一把!” “NTMD,你还真是不挑啊!” 上面的下流话伴随着各种各样的起哄声还在响起,人鱼被束缚已久,长久以来别说海面,那些人为了限制它的能力,只用稀释的海水反复让它保持虚弱的状态。 如今,回家的希望就在眼前,人鱼更是拼了命地想要挣脱人类给予他的束缚。 但无论它如何努力,如何嘶吼,那无情的铁链始终不为所动,牢牢地将它与梦寐以求的大海分隔开来。 为首之人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悠闲地大步一跨,重新站回到人鱼面前,继续威胁说道:“不好受吧?这样,不用多。” “你只要轻轻一指,告诉我们地方在哪,我就放你回去。” 他似乎享受着这种掌控他人命运的快感,一次次地消耗人鱼仅存的希望,并乐此不疲。 反复几次之后,本来就极度虚弱的人鱼再也无力挣扎,对于周遭所有的威胁与诱惑,到最后人鱼甚至都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它得以沉默作为所有的回应,仿若失去了所有生机,甚至给不出一丝多余的反应。 来人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伴着船上其它人的呼和,在万分的羞恼之下,他挥动手中的利刃,狠狠地划过人鱼身旁悬挂的绳索,搅动它本就狰狞受伤的伤口,是警告,也是在发泄。 但即便如此,人鱼依旧没有发出求饶的声音,为首之人一声轻笑,手中铁钩继续搅动人鱼伤口。 “别着急啊,这还只是前菜呢。” “还有好玩的,更在后面的。” 来人持续的威胁,手中的铁钩划过人鱼美丽的面庞,打量的目光其上,“一股子鱼腥味,倒是长了张好脸。” “兄弟们在海上呆了这么久了,正愁没个乐子呢,干脆放下了让人好好玩一玩。” 人鱼虽然听不懂这些人在说些什么,却能敏锐地感知在场的人听闻眼前人的这句话,开始极度兴奋起来。 贪婪与刺激的目光之下,人鱼在缓缓张开双目。 在所有人都以为人鱼被反复折磨,几乎已经丧失了挣扎能力的同时,它突然张开了那锋利如刀的利齿,发出了一声悠长而深沉的咆哮! 原本柔软的手指化为锋利的利爪,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置信,利爪精准无误地划过眼前人的皮肤! “斯~” 几道深深的血痕瞬间显现,人鱼几道爪痕间即刻渗出鲜血。 男人痛极本能地捂住伤口。 一击完毕之后,人鱼顿时像是收获了猎物,彻底激发了本性,凶猛地挥舞着双臂,巨大的鱼尾带着身体摆动,凶相毕露,一时间竟无人靠近。 没有谁在这种时候,敢去试探一只海洋巨物的伤害手段。 “哟。” “这给我们表演呢,是演给我们看?” “好像确实有点意思?” 一道女声响起,伴随着鼓掌的声音,来人带着大批人接近。 脚下木板的轻微吱嘎声与海浪轻拍船舷的节奏交织在一起,林池冶大步踏着,走的速度不快。 她一出现,就盯死了这群人的领头。 林池冶的视线缓慢的划过这些人脸,再到凶恶的人鱼。 她有着清秀的眉眼。 可与脸上的刀疤像附和,那双眸子却冷冽而深邃,嘴角勾起的一抹淡笑却不带丝毫温度,她的视线对着在场的人一个个扫过去,让人不敢直视。 林池冶身后跟着,紧随其后的一群身形魁梧的水手们,随着林池冶摆手,一个个朝着这群人直面压倒过去。 随着她一步步深入接近,原本喧嚣的交谈声逐渐减弱,惧怕又略带敬畏的目光朝着她们一行人看去。 不管之前怎么样,船上的这些人,面对戾气十足,不敢惹的林池冶,只是一个眼神便纷纷散开。 林池冶带着她的人畅通无阻地经过。 她径直走向领头之人,动作却意外的和气,甚至还从怀中掏出一只精心收藏的粗糙卷烟递给了对方。 “怎么,老哥不够意思啊。” “你当妹妹这是什么地方。”烟雾缭绕之间,林池冶的声音响起,开口即使质问。 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全部转移到突然出现的林池冶一行人身上,在暂时无人关注的一旁,凶恶的人鱼攻击动作猛然停了一瞬。 它倏尔颤了颤睫毛,眸光轻轻一抬,冰蓝色的眼瞳瞬间死死盯住了底下的林池冶。 烟雾缭绕之间,林池冶似有所觉地和人鱼对视一瞬。 她移开目光。 林池冶好似根本无所察觉,和为首人对话:“在我的地盘拦我的人,拦我的人。” “老哥你要不够意思的话,妹妹我也不客气了。” 葛钩帆听闻一愣,林池冶意外当面没有和他翻脸,葛钩帆他也只能虚与逶迤地和她周旋。 他叹了一口气,脸上带了一点无奈:“果然是做大生意的人,这种小动作,什么时候你林船长要亲自过来了。” “听说你们的人昨天辛苦,这不是不想打扰。” 嘴上说着抱歉,可男人出手的动作却依然狠戾十足,手中的铁钩牢牢陷入人鱼尾巴的血肉里,带出大片鳞片。 他选择这时候接过林池冶手中的东西,偏偏语气还十分亲和:“既然您林大船长看不上,枭老派我们来,老哥也总得干点事,手底下人还有这么多人指着老哥吃饭呢。” 林池冶目光扫了一眼,眼睁睁看着被吊在空中的人鱼,受男人真实意义上的宰割。 它一条长尾在对方的动作之下,痛得下意识地痉挛了一瞬,却始终一言不发地沉默。 滴滴答答的血液流下,浸透了葛钩帆陷在人鱼血肉里的铁钩,他却像是遇到什么脏东西似的,还嫌恶似的甩了甩。 林池冶脸色未变,却下意识退后几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对方的挑衅。 林池冶手中没抽几口的长烟随便一甩,有点烦躁地投入海中,转而便翻脸:“你算什么东西,敢抢我的货?” “给你几分脸,你还真不打算要?” 林池冶一摔东西,谁也没想到林池冶会在这个时候发作,她手下的人却立刻动手,和铁钩帆的人对上。 林池冶海上外号便是‘刀疤疯子’,疯子疯习惯了,谁也猜不准她什么时候会发疯。 这下林池冶的人一动,对面的人也只能被迫应对,却还是被林池冶手下的人率先拿了优势。 这艘船哪能容纳得了许多人动手,顿时船上的人受重力不由地四下摇摆。 林池冶和葛钩帆却不动如山。 海盗与倒吊 林池冶挑眉:“你跟我提枭老头,拿他来压我?” 林池冶的视线扫过周围的人,嗤笑着:“你这一出,坏了他的事,你以为你能了得着什么好?” “他天真,你也蠢?” “想让海怪听你们的话,不如让你直接坐他头上拉屎比较快点。” 林池冶的话说完,周围又是一阵爆笑声。 林池冶也跟着笑,看着葛钩帆连面上的稳定都维持不住。 葛钩帆脸色铁青说:“那你呢,别以为别人叫你几声船长,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 “海怪算什么东西?长着人一半脑袋的蠢货。顶多那张鱼脸,让那些没见过市面的贵族小姐能多看几眼,还算有点价值。” “既然有价值,海中的一切东西都是枭老的,什么时候轮到你下命令。” “凭NM老子愿意!” “在我的船上搞这出,你TM才是不想活了。” 林池冶跟着天南地北粗俗惯了,对于葛钩帆这种不知道从哪混的文嗖嗖,巴结上几个上流社会的大人物,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人不同。 她最喜欢骂脏,尤其喜欢看对方听她的话,想骂骂不出,那些狗屁道理在她这又不管用,对方跟吃了十斤屎一样吐不出的表情。 “拿枭老压我,你那么懂他的心思,怎么不见他把任务交给你?” “你TM偏偏来老子这找死。” “行啊,成全你!”林池冶后退,“动手!给我把他们通通丢进海里喂鱼!” 林池冶和葛钩帆这一番交流,自己也同样闻到了对方吃屎的臭味,唧唧歪歪还不如动手动得痛快! 见林池冶非要跟他对着干,葛钩帆自然是知道林池冶的臭脾气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葛钩帆脸色一变,“我看谁敢!” 葛钩帆大喊着,短暂停止了船上的动乱,着急说起了正事。 他看着一旁倒吊的人鱼,“这东西软硬不吃,今天它已经要发疯了,再用点时间它就能驯服,你非要在这种时候跟我对着干?” “就你?”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可闻。 提高了音调的瞬间,林池冶直接命令道:“砍断绳索,把它给我放下来!” 在林池冶发出命令的瞬间,在两队交战期间就悄然绕到后方的小八立刻回应道:“收到!老大!” “你!” 葛钩帆的脸色一变,林池冶的做法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快而果断,甚至她都没给自己留下后路。 他还未来得及阻止的瞬间,小八立刻手起刀落,顿时随着绳索的断裂,那被高高悬挂的人鱼突然间失去了支撑,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下坠落。 “接住它!” 反而是对面的人大惊失色。 慌乱之下,葛钩帆骂着手下的人,颇有些手忙脚乱地阻住人鱼下落的角度,千方百计地将人鱼拉回来。 “砰!” 人鱼的身体猛然砸下! 巨大的重力再加上人鱼自身的体重,除去几个被不小心砸伤的船员,几乎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夹板之上被砸出的大洞。 人鱼重重地落在了船上的夹板上,巨大的鱼尾在接触的一刹那拍打得木板哗哗作响,水花四溅之间,人鱼的尾巴剧烈地摆动着。 极大惊吓之间,人鱼的巨尾猛烈拍打,下半部未解绑的铁链,因剧烈的动作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拉住它,别让它去海里!”有人高声呼喊着命令。 很快反应过来的各个船员,慌乱之下还是将极重的束缚重新施加在人鱼的身体之上。 林池冶荒诞地看着这一幕,未曾理会。 一群人狼狈的大戏,她作为操盘手,此刻正是欣赏成果的时候。 唯一让她不满的是,对方的人还真有点本事,控制局面的速度比林池冶想的倒是快了那么一点。 或许是她的错觉,林池冶看着铁钩的人施压之下,人鱼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 她竟然感觉到人鱼的身体微微颤抖间,在那层渔网与铁链的层层束缚之中,缓缓成一个虾米状,是一个防御的姿态。 ……林池冶皱眉,刚想凑近再看看的同时,很快麻烦来了。 “林池冶!” 面对葛钩帆的怒火,林池冶仿佛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你平时发疯,老子都忍了,你今天TM的想干什么?” 哟,爆发了?有点意思。 她疑惑地问:“干吗?挺好玩的,你看看你带来的这群人,是不是跟表演马戏一样?” “怎么样,你觉得不好玩吗?” 见林池冶到现在依然是这幅事不关己的样子,葛钩帆怒火更甚:“好玩吗?这怪物丢了,你负责?” 原本的挑衅,在这群人面前主权的宣誓,最后却变成了这幅样子,难怪葛钩帆窝火。 “是啊,人鱼丢了……”林池冶耸肩,反问:“你负责吗?” 林池冶目光凝视对方,对比葛钩帆的反问,林池冶的话更带了一层怒火。 “你带着你的人,在我的地盘上动手。” “好啊,很好。你是知道我的,不是发疯吗!好啊,一起啊!” “怎么,你TM的现在怂了?”林池冶拉扯住葛钩帆,眉目间带着一丝疯狂,不管不顾说道。 …… 半晌,葛钩帆突然扯开一个微笑,微微后退了几步,上下打量着林池冶说:“有点意思。” “我倒是听到点消息,本来我还不怎么信。” 葛钩帆又开始,拿出他那套惯用的表情卖关子。 林池冶从来都受不了他这套,此时更是皱着眉在听对方放屁。 结果听了之后。 TMD,还不如放屁,林池冶咬牙。 葛钩帆:“枭老交代的任务你我都知道。” “这么长时间你倒是沉得住气,一点别的动作都没有,这可不像你。” 葛钩帆戏谑的声音响起,带着恶意的审问:“毕竟人鱼长了一张脸蛋,你一个女人抵抗不了倒也正常。” “你TM的说什么狗屎的屁话。”对方说到重点,林池冶眉头一皱直接开骂,“自己什么玩意以为都跟你一样。” “这话可不对啊,林老大。”旁边响起戏谑声音,“不都说缺啥补啥嘛。” “您林船长不就缺这一张脸,怎么着不得好好看看。” “看看哪够啊,不得搬回家对着……嘿嘿。” 林池冶脸上的疤是她的象征,也是她刀疤外号的由来。这样一道狰狞的伤疤长在男人的脸上不会突出,可偏偏林池冶的脸清秀的多。 这道伤疤尤为显眼。 林池冶偏头,不偏不倚地露出了面庞上的刀疤,于是周围的声音越发的大。 猜准了林池冶要反驳,葛钩帆倒也不恼,继续拱火:“好啊,您林船长多厉害,跟我们这些俗人不一样。” “可架不住女人这号货色,就是成不了大事不是?” “我是知道您没心软过,可我们这身后众多的兄弟们不知道,是不是啊!” 说着葛钩帆朝着一旁示意,顿时那些船员们得到了葛钩帆的示意,声音更大了起来,“对啊,林船长,给大家伙来一个呗!” “林船长,别害羞啊……” “……” 一群蠢货。 林池冶冷笑,压抑着自己不要发怒,“我做事,好像没必要像你证明。” 葛钩帆被林池冶当面下了面子,如今抓住了机会,自然要找回场子来。 葛钩帆:“这话说的,船上除了我们的人,还有枭老的人。你这样的做法,实在是不能服众啊……” “怎么着,不得给大家拿出个说法来?您说呢,林大船长?” 林池冶突然有了个决定,下次再遇到这种装模作样,以为读过两本书的傻缺,她一定一枪给她们通通崩了。 “说法?” “迷惑?好啊?” 林池冶怒极反笑,对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池冶也没有不接住的道理。 她缓慢地抬起头,脸上的刀疤在阳光照射之下越发的刺眼,带着蜿蜒的狰狞。 “好啊,既然你们想看。” “一个畜生而已。” 林池冶不是心软的人。在场的反而是葛钩帆一派的人,更知道林池冶的做派。 双方在葛钩帆的示意下逼迫,就是为了让林池冶作为女人出丑,可她这样一承认反而让众人心惊。 不知道这一场闹剧,到底要怎样收场。 “……” “一二三,扔——” “放!” 伴随着水手的施加力量,渔网的一端被紧紧拽住,渐渐紧绷。 海水从网眼中汩汩流出,伴随着水珠四溅,渔网随力被完全拉上甲板,成群的海鱼和渔网中的人鱼,被拉上甲板之上。 放网到船上的同时,网中的人鱼和未被捕捉的其它鱼类,一同被扔置在甲板之上。 反复几次。 人鱼身上厚重的铁链拉扯住它的鱼尾,即使沉浸入海域之中,它的鱼尾仿佛也失去了作用一般。 随着渔网被放在船上,一群海鱼在甲板之上蹦跃,很快露出了在其下的人鱼。 人鱼体型比这些小型的鱼类更大,它还活着,奋力地想用手臂撑住他上半身。 林池冶没多解释,只是反复用捕鱼的工具,把人鱼从海面放下拉上,比葛钩帆看起来更加强硬的做法,一时间也惹来更多非议。 “你说这刀疤是不是疯了,这么搞不会死了吧,有几条命啊。” “去去去,看不起谁呢,这不还没死呢。” 林池冶的面容冷漠而疏离。 在这一片翻腾的生命之中,她踏着脚下这一地的狼藉。活蹦乱跳的那些鱼,在她脚下的挤压下,瞬间停止了跳动。 林池冶踏着一地鱼类尸体前进,接近的同时右脚猛地抬起,精准无误地踩在了那人鱼宽阔的肩膀上。 她一种近乎挑衅的姿态,彻底打断了人鱼即将发起的攻击节奏。 林池冶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揪住人鱼的头发,将它整个上半身都抬起,顺手抓过一旁的小鱼,送到了人鱼的嘴边。 “吃。” 林池冶命令着。 几番折磨下来,人鱼仅仅只有些许的余力,在林池冶凑近它时剧烈地反抗,牙齿紧闭,试图将异物吐出。 林池冶的手牢牢地按住它的下颌,不让它有丝毫松懈的机会。 当林池冶踩碎的鱼类,被强行送入喉咙的那一刻,人鱼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后是长时间的静默。 林池冶一手揪住人鱼的长发,一手在它嘴边输送食物,几乎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仰视着它。 人鱼不知道这是人类的羞辱。 只能在海中被它挑拣的食物,如今在它身上蹦跳着;以往被它视作港湾的大海,如今背负着满身的枷锁,它也仿佛被大海所抛弃。 终日面对着衰败与腐烂。 或许它也懂了,但面对林池冶的强迫,面对人类压倒性的战胜,无力挣扎之下人鱼只能被迫将口中的食物咽下。 这是对待畜牲的喂食手法。 吃了主人的东西,就代表着让步。 林池冶居高临下的,看着人鱼几乎屈辱地吞咽着口中的食物,在周围一阵阵的惊呼之中,林池冶却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 被林池冶揪住头发,当人鱼的眼睛和林池冶对上的同时,不知为何,那股熟悉的感觉再次来临。 人鱼有瞬间的疑问。 为什么,你好像在伤害我。 可你眼中没有其他情绪。 眼神像海中的深邃寒潭,静默又哀伤。 人鱼没见过这样的眼睛,只觉得林池冶的眼睛,比刚才令它痛苦的所在,才更像是深海的颜色,让它情不自禁地靠近。 林池冶在想什么? 她什么也没想。 她很烦,她只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到让她厌烦。她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再加上多日的宿醉,让她的头疼愈裂。 她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这人鱼听话也好,不听话也罢。既然对方要她做出一个姿态来,林池冶自然也不会吝啬。 对方要让她做,她只会比对方做得更狠。 就是可怜这条美人鱼了。 啧,林池冶觉得这人鱼估计早已经恨极了她。 她一手强硬地喂食着它,一手顺手拽着人鱼头发时候,还有几分的闲心心想。 这人鱼的头发是怎么养的,不是天天生活在海里吗?倒是还挺柔顺的。 好摸。 海盗与拯救 恍惚间,人鱼朝着她的方向微微靠近了一瞬。 林池冶以为人鱼又要反抗,不耐即将退后的瞬间,人鱼却在她面前将近两指的位置停下。 它,直视着她的双眼。 林池冶:“……?” 林池冶本想看看这怪物又玩什么花招,可人鱼只是看着林池冶的双眼,嘴里无意识地吞咽着什么,甚至在林池冶不耐烦的目光注视之下,它也没有丝毫退缩。 仍然在看着她。 人鱼固然长了一张酷似人类的脸,但本质还是海里的东西,一身鱼腥味,那张脸即使长得再美,林池冶也没什么多余的兴趣。 何况那人鱼好像傻了一样,猎物一样的眼神盯着她,无意识吞咽着刚才她强制喂下的食物。 有点恶心,不会真给弄傻了吧? 林池冶有些怀疑,下意识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可那人鱼好像根本不知疼痛一般,还傻了似得地往前凑。 林池冶皱眉,将手飞快一松。 人鱼下意识追随。 攻击式的举动,林池冶退后,人鱼往前凑的同时被周围的海盗齐齐按住。 他们一群人一同上阵,甚至有不怕死的还趁机在人鱼身上多摸了几把,又引来人鱼一阵怒火反抗。 锁链紧紧缠绕着它修长的身躯,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伴着人鱼的挣扎,重新回到这些人手里的人鱼,几番动弹便伤了大半的人,最后连将它带下去的动作都十分艰难。 如果不是因为工业时代的这些合重,重达千斤的产物加持,即使在岸上,想必这怪物也不会被他们压制得轻易。 人鱼这一番发怒,已经足够。 强悍海洋的压力,几乎让所有人见识到了人鱼攻击的威力,谁想打什么别的歪主意,是再也不能了。 最好能让这些人老实点,别在给她找事。 林池冶没再多看,摆摆手,让人将人鱼送下去继续关起来。 “啪啪啪——” 这下葛钩帆没有多拦,沉默地注视着林池冶的表演,在林池冶发号施令的同时,还趁机装模作样,学着林池冶的样子鼓起了掌。 “林船长深藏不露啊,能让人鱼这么听话,看来,还是我们的错……” 葛钩帆打量似的停在人鱼面前,依旧不放弃驯服人鱼的机会。 他微眯着眼睛,一头微卷的头发有些凌乱地全部竖在脑门后,“听说你们海妖人鱼,是海底最强大的捕食者,你也该看得清楚。” “这岸上谁说了算,问题我还会问,如果你不想今天的事再发生……” “行啊,铁钩你这一出,我记下了。” “没完没了的,真当老子没脾气!” 林池冶不给对方接近人鱼的机会,也不想听他放屁,猛地靠近他直接用肩膀撞击。 葛钩帆仓皇之间,被林池冶大力搞得后退数步,被人扶住的同时怒骂道:“你TM疯了!” “叫你的人给我把这恢复原状,老子的破船也是船,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老子是什么!” “别拿枭老来压我,这TM是最后一次。”林池冶面容阴骘,从表情不难看出她已经动了真格的。 “带人,从我的船上滚下去!” 林池冶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葛钩帆的脸上:“至于你……” 林池冶望着葛钩帆脖间一道,正渗透出鲜血但他自己却丝毫不觉的伤口,微微勾起了嘴角。 “枭老把这任务交给了我,所有事由我全部做主!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现在……就滚!” * 深夜,雨水如同愤怒的巨兽,猛烈地拍打着甲板。 窗外是轰隆的雷鸣声,伴随着夜晚的黑暗,所有跟随的船队速度骤降。 在船舱的一隅,微弱的烛光摇曳,林池冶独自躺在床上闭眼浅眠,直到窗外细碎的声音传来,林池冶这才猛然间睁眼,朝着窗边看去。 四周的一切,在昏暗中显得更加模糊不清。 但林池冶却十分清晰地看到,伴随着窗外肆虐的风雨和偶尔闪过天际的闪电,一个高大的身影借着闪电的光芒,突然从半开的窗户跃入舱内,动作敏捷而无声,稳稳地落在林池冶的房间之内。 林池冶起身,光裸的脚掌踏在地板之上,语气平淡,好像对此早有预料。 她嘲讽:“你也不怕大雨天的,被雷给劈了。” “这叫智取。”男人漂亮地落地,随手拍打着身上的雨水。 动作间男人关闭来的窗户,将一切多余的响动都隔绝在外。 林池冶:“行了,你再多说一句话,老子给你把嘴给撕了。” 林池冶穿上皮革靴子,里面一身宽松的长裙,见人来了,也只是匆忙地披上了一件外套。 来人也不客气,见林池冶对他没好脸色,转身去了一旁关闭的柜门中间,十分熟练地取出一瓶葡萄酒,倒在酒杯里。 男人边喝着边发出了‘啧啧’的品味声,还抽空将一只酒杯递给了她。 林池冶顺手接过,知道对方办事稳妥,还是问了一句,“没被发现吧?” “怕什么,如果被发现了,就说是你的情夫来找你约会。” 葛钩帆举着葡萄酒朝着林池冶示意,“我相信那一定是一个不错的夜晚。” 林池冶这下再也没有了任何品酒的心情,将刚才接过的酒杯放置在了桌上。 “我白天说想撕了你的嘴,这是真的。” 林池冶讽刺的目光划过白天葛钩帆被人鱼弄伤的伤口,他竟然也满不在乎,次拉拉地摆在外面,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伤是怎么来的一样。 “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葛钩帆耸耸肩,此刻刻意放松下来,没有了白天说话‘文绉绉’的味道,却依然让林池冶感觉贱得令人发指。 葛钩帆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对着昏暗的光线观察酒液的颜色,眼神中带着少有的专注与细致,“果然是拉斯维港的上等货色。” “说正事。”林池冶捏了捏眉头,“你冒了这么大风险来着,应该不止是为了说两句废话吧。” 见林池冶不耐烦,葛钩帆这才微微收敛了神色,“好啊,那就说正事。” “说说,你什么意思?” “他都打起了我们两个的主意,皇家海港…….为了皇室的支持他已经疯了。” 葛钩帆反问:“你明知道他对你起了疑心,你反而什么都不做?” “那人鱼,你打算怎么办,我看那老东西的意思,是打定主意转一条路,去当王室的狗了。” “人鱼?”林池冶不以为意,“他还真以为靠整个海域所有海盗都做不成的事,靠一头鱼就能做到?” “怎么不会?”葛钩帆不这么认为,轻笑一声:“那些贵族的德行,你又不是不清楚。” “整个奥修维斯帝国的所有资源他们享受,世界就是他们的,连大海也是。” “人鱼这种东西,传说中的海里的王,他们想得到的欲望不比任何人少。” “可惜,整个西海湾至亚里斯托大陆,他们也没那个胆子派出那些只会享受的贵族来。”林池冶补充道,“最终只能可悲的和海盗合作。” 说完,倒是林池冶自己先轻嗤一声。 葛钩帆坦然说:“海盗?呵,除了枭老还有谁能和帝国做这笔生意。” 林池冶抬头,看着葛钩帆高大的身影在他面前站定,遮蔽了昏暗的屋内唯一的火光。 葛钩帆低头俯视她:“我要提醒你,枭老对这笔生意尤其看重,这次选中我们两,除了生意,或许也是试探。” “他已经在怀疑。” “试探?疑心?”林池冶缓慢再次仰头,“他对谁不疑心?” “你还真以为他会把位置给你?要我说,他会一直坐稳他的位置,直到他死也不会放手。” “好啊,那也正是我希望的。” 林池冶对上了葛钩帆的目光,一字一句的咬牙:“我希望当我杀死他的时候,他最好还是这片海域的主人……” “然后,我会把他的尸体砍成一块一块,通通投入近海里,看着他被咬碎、嚼烂!” 林池冶说着,仿佛真的想到了那时的画面,嘴角挂着一丝微笑,眼中尽是疯狂。 “当他用恶心的手段杀死我哥哥,将他跟一条死狗一样丢掉,他就应该能猜到,我会送他进地狱!” 林池冶的疯狂让葛钩帆的目光一凝,原本逼问的动作渐渐迟缓。 林池冶抓住了葛钩帆目光的一丝迟缓,立即反问:“怎么,你怕了?你不是想要他的位置吗?” 葛钩帆的手缓缓松开,离开了林池冶些许,“我当然不会忘。” “那最好。”林池冶不再看他。 “人鱼的事,我自有主意。” 林池冶的哥哥算是二人的禁忌的话题,见林池冶转移了话题,葛钩帆也顺势问着:“你有主意?” “你还真有什么别的本事收服那只怪物,让它听话?今天要不是我给搭台子,你还有什么主意?” 今天的事情发生的突然,葛钩帆带人和她不对付,林池冶也只是见招拆招。 事实上,她和葛钩帆,平时那种针锋相对的状态还真不是演的。 二人之间从小彼此看不惯更是真的,后来更是天南地北,见面的时间几乎少得可怜。 很多时候,林池冶和对方的关系,的的确确比陌生人还不如。 当然,这一切转变都发生在,她哥哥死之后。 从此,林池冶活着就只有一个目标——枭老。这个一手‘养大’她和哥哥的义父。 二人之间暗地里的合作不假,可这也并不代表,葛钩帆就能妄图插手她的任何决定。 “你怎么知道我没动手?”林池冶说得自在,颇有自己的主意,“海妖,说到底也不过是海里的一头蠢鱼。” “毕竟长了张漂亮脸蛋,打坏了这货物就不值钱了,你以为王室会买你的账。” “养宠物还讲究个养熟,我这也得慢慢来不是?” 葛钩帆稀奇地看着林池冶,“难得啊,您林老大对待货物这么温柔?当初你下手的时候,可没那么好说话。” 林池冶敲击的手指微微一凝。 明明有话在嘴里,还能堵住对方的口,林池冶沉默的空档却猛然间想起了笼中的那一张漂亮脸蛋。 她俯视着它,对方有着和人类不同的样子,在甲板之上所有人各色目光之下,缓缓将自己缩成一个虾米状的人鱼。 好像有点可怜…… 林池冶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一个注定下场悲惨的货物。不,或许比起他们这些人来,能做帝国贵族的玩物,也比他们这些人的下场来得更好。 于是林池冶随即不再去想,只是回葛钩帆的问题。 “老东西越活越老,也更怕死。” “他已经收归了西海岸几乎所有的海域实力,如果再得到帝国的支持,我们想要打倒他会更难。” “要拿人鱼破局,他想也别想。” “可他就是在这种时候意外得到了人鱼。”葛钩帆打断了林池冶的话,“而我们,没能力服从枭老指令的下场,男也知道。” 葛钩帆警告着,同时指了指上面,“你我的人里,还不知道有多少葛老的人。” “我知道。”林池冶说起来也是一脸的烦躁,在心里又狠狠地骂了几句。 葛钩帆继续问人鱼的事,妄想从林池冶那找到突破口。 很多时候,他们的确更像对手不假。 他假装无意地试探:“还有那条人鱼,你今天是怎么让它听话的?” “说说吧,你好我好——我们也算好交差。” 林池冶嗤笑:“听话,它那算听话?” 虽然后来林池冶自己也不知道,那条人鱼在发什么疯,但是如果不是一开始她就拿捏住了人鱼的命脉,她只怕要被咬个残废。 “怎么不算,老子只差把它浑身上下都捅了窟窿,那玩意吭都没吭一声。” “反倒是你。”葛钩帆审视她,逼问,“你才是那条鱼最该恨的人不是吗?你看看你现在,身上可是一个窟窿都没有。” 葛钩帆抚摸着自己今天被人鱼搞出来的伤口,粗糙的手指划过脖间的伤口。 伤口看着不大,却格外的深。 这也导致了葛钩帆,极度不平。 海盗与歌声 林池冶是亲眼见证过人鱼实力的,葛钩帆的那些伤比起林池冶手下,几乎废了一条手臂的船员来说,已经足够轻了。 她没在意对方的卖惨,反而对葛钩帆的看法有些意外。 那人鱼,对她?……好像确实没做出过什么伤害的事,仅有的几次攻击,也都没怎么伤她。 但老实说,林池冶也不知道那人鱼在想些什么,但林池冶自认为人鱼对她,也算不上什么友善。 林池冶是海盗里,正式接手它的第一人。 葛钩帆打量着林池冶的表情,转而提议,“算了。既然人鱼有这个势头,你就收起你那性子,把那怪物收服。” “皇家的支持不止枭头需要,如果我们能分一块,那绝对是好事。” “我今天不来这么一出,还不知道你林船长的船这么容易上。” 葛钩帆揶揄,同时再次提醒说:“我们的人,包括枭老自己派出的人,现在可都在一块。” “你的屁股自己擦干净,这种时候就别让他抓住什么把柄。不然,你知道的。” “我可不会给你什么多余的面子。” 林池冶:“不牢你费心,我最近正好什么也没做,他们的那些打算在我这,捞不着好。” 说到痛处,林池冶摸了摸头,暗骂了一声喝酒误事,这群该死的墙头草。 不止是这些破事,还有令林池冶头痛的人鱼,林池冶知道其中厉害,但比起给枭老更多利益拉拢,她巴不得这桩生意坏掉。 可葛钩帆今天的话,无疑给林池冶提了个醒。 “你说,这会不会是老天都在帮他。”林池冶沉默间,葛钩帆突然走向林池冶房间的窗前,借着黑暗看向外面的茫茫大海。 一片深海,黑得几乎连视物都困难,从里面向外,只能看到翻涌的海水。 后半夜随着外面的雨势渐微,原本船上的水手和船员的呼和声也减缓了许多,几艘暗夜里的船支全部不约而同地减缓了速度。 葛钩帆沉着面容,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池冶走到了他的身边,却没看他。 “天在帮他?” “好啊,谁帮他,有一个算一个,老子一个都不会放过。”林池冶目光渐狠,“这么长时间的折磨,这么长时间的计划。” “我们已经忍了太久了。” “我不相信,你说的什么狗屁命运,都TM这么长时间了,不会站在我们身边一回。” 葛钩帆听着林池冶放狠话,林池冶说话间朝他看了一眼,那股狠厉中透着几分野性,葛钩帆笑了。 他摇头:“小时候一群孩子里就属你安静,很多时候我都认为你是哑巴。” “你现在这些脏话,都是从哪学来的。” 林池冶的双手碾了碾,和葛钩帆说了这么老半天,她咂了咂嘴,实在是感觉嘴里没味,又听他这么说,她不怎么在意回着:“都做这一行了,谁能干净的了。” 几句脏话只是开胃菜,三教九流的人都接触下来,如果受不了早受不了了,说几句脏话算什么。 一开始为了能够融入,林池冶发疯似的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直到现在,外面还流传着林池冶刀疤疯子的外号。 只要能够做成,想要做成的事,林池冶不在乎额外付出更多的代价。 风雨已经渐渐停歇,葛钩帆呆在这里的时间也有限,知道该走前他还是多心又嘱咐了一句。 “你知道的,那怪物,比你想象的还要重要。” “这也是一直以来,我们在等的最好机会,我不管你打什么主意,别来碍着我的事。” 林池冶拧起眉头,没说话。 最后葛钩帆再次原路返回,跳出窗口,突然回头看了林池冶一眼,重复说:“你知道,我们不是朋友。” “是敌人,从头到尾的敌人。” 看着林池冶露出熟悉的表情,那不耐的样子,葛钩帆勾了勾嘴角,“或许现在还加了一条,是凑不成一对,你死我活的关系。” 林池冶皱眉,同样想起了出发之前枭头的话。 她暗骂了一句老东西,拉仇恨倒是一绝。 他手下的五个头目,互相之间竟然没一个是彼此和谐的不说,这下更是直接把林池冶和葛钩帆拉了出来,让底下人站队。 可偏偏,林池冶声名在外,可还有很多人因为她的性别而看扁。 不过那都是墙头草,林池冶倒也没怎么看在眼里。 她哥林海沿死之前,有意无意的为她留下了群龙无首的大半势力,即使开始看不上她的居多,不过随着枭老放下戒备,转而对她刻意扶持之后。 现在她手里的一切,这才是林池冶最大的依仗。 “知道。” “我不会手软。” “同样,你要是有那个本事,我死了也不会怪你。” 这么多年,他们在众人面前,都是相厌相杀的二人。 彼此见面就毫不手软,背地里也是相互捅刀子,这就是他们的常态。 有些东西,如果他们自己都不相信,那怎么能够骗得了别人。 直到现在,他们二人的关系几乎可以说是水火不容,你死我活, 尤其是刚才,葛钩帆深夜突然出现。 白天的事她这还没过去,看着他那张欠揍的脸,林池冶几乎想照着鼻子狠狠打他一拳出气。 她相信对方肯定一样,偏偏他就是有林池冶最看不上,装模作样的伪绅士样子。 恶心。 “那就各看本事了。” 得到林池冶的肯定,葛钩帆反而放松。 他说完利索地跳出窗外,趁着夜色将脖间那块破布往脸上一盖,穿着底层水手的衣服几个转身,消失在了船舱的拐角。 林池冶没看他。 在葛钩帆跳出窗外之后,她就关了窗户,对方既然有办法过来,其它的事情就不用林池冶多操心。 这点本事也没有的话,他早死几百次了。 葛钩帆离开,本就不大的房间更是彻底安静下来。 林池冶回头看着她的桌上,还摆着一杯他喝完的空杯。她往旁边扫视着另一杯满满当当的葡萄酒,又毫不客气地骂了他几声。 后半夜海面上几乎平静无波,船上一群男人更是早就开始打呼,放屁、磨牙什么一个都没拉下。 晚上经历过这一遭,葛钩帆的话无疑对林池冶,又是一次提醒。将她原本离开枭老有些放松的线,又再次紧绷起来。 间接导致她又失眠了,没什么睡意。 林池冶躺在床上,感受着四周的木板墙壁,随着海浪的节奏发出低沉而有节奏的嗡嗡声,和外面的呼噜声相应。 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男人堆有什么好动静,平时有个睡的地方,就该谢天谢地了。 可今天,好似有些不一样,她思考着葛钩帆的话,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林池冶正极度烦躁、焦虑间,似乎隐约听见……不知从哪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奇异而空灵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唱歌? 完全陌生的音调直往她的耳朵里钻,却又停一阵止一阵的,每当林池冶觉得有点意思,潜意识打算在好好听一听的同时,那声音保准在下一刻断掉。 恍惚之间,林池冶都怀疑是不是白天晚上搞这么一出,直接导致她神经衰弱。 三番五次下来,更将林池冶本就烦躁的情绪,瞬间顶到了极致。 林池冶在床上四处翻滚又从床上猛地坐起,终于忍不住骂脏话,妈的! 都快那混蛋晚上不睡觉,非得过来谈什么事,搞这么一出,屁也没说,还让她彻底睡不着了。 MD。 林池冶揉了揉疼痛的额头,随意披上了旁边的大衣又坐到了桌子旁,桌上摆着的,是两杯空了的酒杯。 或许也是,她晚上睡不着的原因。 林池冶手中燃起白烟,在黑暗中悠悠然叹了一声。 * 今天葛钩帆的事情一出,林池冶顺理成章的将人鱼关押到更深的下层。 林池冶自己的地盘,她也不用顾虑太多,后半夜的船上几乎也没什么人醒着。 林池冶晃悠着往下,直到不知不觉又下到了船上的最底层。 都到了门前,林池冶才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 那烦扰她心乱的歌声倒是在她出来之前,就再听不到了,总觉得像是幻觉一样。 她摸着下巴,也不知道自己抽了什么风,选择这个时候过来找不痛快。 毕竟她白天对那头蠢鱼,算不上怎么客气。 晚上鱼也是需要睡觉的吧…… 就因为她睡不着,突然想来看看情况,直接进门,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难得葛钩帆有两句还比较中听的话,或许她真可以找到突破口对付人鱼。 林池冶摸着下巴,想得多了,反而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了。 直到她乱想间,听到门内好似传来了些细微的声响,林池冶这才不加犹豫地走了进去。 这可不怪她了,林池冶给自己找了理由。 反正这全是她的地盘,就该由她做主。 …… 底层的人,连光亮都是唯一的奢望,是绝地的奢侈品。更别说这里是船舱的最底层,嘈杂、闷热是这里的常态。 林池冶推开门,一眼便看到在最角落里,笼中的人鱼。 起码今天,林池冶没计划见这条人鱼。 不可否认,当她视线对上人鱼眼睛的一瞬,林池冶不可避免地想起葛钩帆的提议。 今天的事情,在林池冶的意料之外。 被逼到这个份上,林池冶也不得不开始认真对待枭老的要求。 为帝国,奉上一条绝无仅有的宠物。 听话、温顺。 船上底层一般都是堆放杂物以及补给的地方,林池冶刚从上面下来,即使习惯也还是感觉到一瞬的不适。 一打开门,那股闷热的烦躁,夹杂着汗味,烟味,搜掉的饭菜味,混杂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这里本就是放置杂物的地方,味道当然算不上怎么好闻。随着林池冶缓慢的走进,倒是第一次有了担心。 听说人鱼的各种感觉,都比人类高出数倍,这未成年的小怪物,不会给他们这样搞死吧。 随着她的靠近,人鱼的眸子一转,毫无疑问的锁定了林池冶。 在绝对黑暗的空间内,林池冶静静注视着它。 她不得不承认,即使万分狼狈之下,人鱼依然是貌美的,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 昏暗的房间之内,光线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全部汇集于一处。 当那双蓝瞳与她的视线交汇,闪烁着淡淡的银光的长发,和那条在隐隐的光亮之间,波光粼粼闪烁银光的鱼尾。 全部出现在林池冶的眼底。 林池冶单脚向后,将身后的门关住。 随着林池冶的接近,人鱼只是微微呲牙,倒也没发出什么其它暴力的行径。 林池冶缓缓下蹲和人鱼对视着,离得近了,林池冶这才发现,人鱼的眼睛……和他们的确实不同。 不像人类,倒是有点像是野兽的眼睛,不是圆形的瞳孔,是竖着的,正对着看人的时候,因此带上了一抹犀利与冷漠。 没有任何人类应该有的情绪,确实是怪物不假。 人鱼看着‘熟悉’的人站在笼子外,她的身影被周遭的阴影吞噬大半,只留下一双淡漠如冰的眼眸,与笼中的它相对。 人鱼没有意外。 它甚至用在人类世界学来的方式,微微歪了歪头,却没想只是简单的动作,笼外的女人却像是看到了什么震惊的画面一样,瞬间后撤,往后退了一大步。 林池冶确实吃惊。 什么鬼? 即便林池冶知道人鱼不蠢,她也早就知道人鱼在人类世界学了点什么东西,可如今看见它模仿人类,甚至模仿自己,毫无防备间她当然有一瞬的震惊和诡异。 怎么说呢,林池冶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就是有些东西,它太像人,却又偏偏和人不挂钩。 当它诡异模仿人类的动作,就是会让人感到难受。 林池冶现在有这种感受,说不出的诡异感在她脑子里打转,可人鱼仿佛看出了林池冶的不适。 看着林池冶后退,它就静止着,再没了任何动作。 林池冶隐隐感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脑中转念一想,人鱼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就真是蠢鱼一个了。 海盗与解负 怂什么? 从人鱼的眼底看见了自己的身影,林池冶清醒过来瞬间觉得耻辱。 她怕一头鱼?这件事说起来,都是丢她刀疤脸的程度。 于是林池冶再次嚣张了起来,“喂!刚才是你在唱歌?” “你自己听不见吗?!烦死了!怎么,白天还没挨打挨够吗?” 林池冶烦躁间质问出口,人鱼听了依然歪着头,没有一丝反应。 像是一座静止的石像。 林池冶:“……” 是不是句子太复杂了?这怪物没听懂? 再问问?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大晚上不睡觉唱歌怎么了,又不是跑了。 再说,林池冶摸着下巴想,唱得还挺好听的。 如果不是林池冶自己买不起,真带回去当宠物也不是不行。 来都来了,林池冶也不是退缩的人,既然大晚上睡不着出现在这,那就得干点正事才对。 林池冶四下张望,见周围凌乱的甚至都没有一把能坐的椅子,她就干脆直接坐到了地上。 身上宽大的白色裙摆散落着,林池冶隔着一层铁栏,和笼中的人鱼对视。 或许是因为动物的天性,让人鱼能够敏锐地察觉到林池冶没有攻击的意向,人鱼一反常态的安静。 林池冶借此机会,难得能好好打量对方一番。 林池冶一直以为,人鱼这种东西就跟它的名字一个意思,是一半人一半鱼的组合。 一个四不像的美丽怪物。 可离得近了,林池冶这才发现,即使对方拥有着和人类表面相似模样的上半身,但人鱼整体和人类的样子,也是有很大差别的。 那张美艳的面孔上,耳朵和脖颈都有显著鱼类的特征,耳畔延伸出细腻的鳍状结构。 细腻洁白的肌肤下,隐约可见淡淡的蓝色脉络,再往下的颈侧过渡为细腻的鳞片。 这些细腻的鳞片,就隐藏在皮肤表面,不仔细看和人类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但也正是因为这些未被察觉的细微鳞片,遍布人鱼上半身的绝大多数皮肤,既为人鱼这种海洋生物,保留了人类肌肤的柔滑,又带着明显海洋生物的特征。 在黑暗中尤其耀眼。 这些忽略不计的细节,林池冶只是匆匆一眼发觉,搞懂‘原来是这样’后就直接往下,看向了人鱼的下半身。 那是人鱼这种生物最显著的特征,那双拖尾在地的巨大鱼尾。 今天葛钩帆的伤害不是作假,包括林池冶看见的,对方的铁钩刺穿,那些鞭打、施虐是实打实地招呼在人鱼身上的。 过量的伤害下,即使是人鱼有着极强的修复和止血能力,面对人类借助外力弄出来的东西,人鱼这种绝对海洋的主宰,也没有任何办法。 它浑身的鲜血早已干涸,可在封闭的伤口周围,林池冶十分清晰地看到人鱼鱼尾鳞片翻卷处,明显的一道手指宽的伤口显现,而这还只是对方身上数不胜数伤口中的一个。 “真可怜……”林池冶不由呢喃着感叹。 这次,她倒是真没说假话,言语间也没多少讽刺意思。 面对林池冶偶然显现的一点真心,人鱼当然不会做出反应。 林池冶也没有想过,对方能回答出什么人言人语来。 她是有几分佩服这怪物的,哪怕是林池冶见过骨头再硬的,在葛钩帆和她加起来,几番暴力和羞辱之下,多多少少都会有所改变屈服。 可这玩意不一样。 无论受过多少伤,始终不曾麻木,对任何人都抱有着绝对警惕。 冷漠的任由一切伤害发生。 人的忍受是有限度的,在越发残暴的伤害来临之前,正如之前的大多数人只怕早就自我了断,求饶了。 可这人鱼不一样。 林池冶喜欢有自我做派的人,但提前是对方的这把硬骨头,不要用在她自己的身上。 到现在,林池冶对这人鱼的性子,多少也有了些了解,这玩意,让它和狗一样听话,真的可能吗? 等等,狗…… 出现在林池冶脑海中,一丝快到抓不住的念头划过。 她垂下头,看着人鱼尾巴上留下的痕迹,林池冶敢肯定,在重新被关回来之后,这人鱼肯定继续挣扎过。 他们见识过这人鱼的威力,为了防止它逃跑,在笼子里他们几乎用上了所有手段。 其中之一就是里面大大小小的铁链,最关键的那道枷锁在人鱼的腰际,铁链的那端直接连接了一个铁质的巨大铁球。 只要在笼子里,这人鱼即使力气再大,也根本不可能逃跑。 而显然在今天那一场大闹之后,回到笼子里的人鱼不但没有屈服,反而又重新进行过剧烈挣扎。 最明显的,那只是用作束缚它鱼尾的铁链,又重新陷入了它下半部分的骨肉里,深深嵌入鳞片之下。 林池冶注意到后,沉默地看着。 在人鱼感觉到四周气氛渐渐凝重的瞬间,林池冶这才有所动作, 她的手,缓缓向着背后探去。 她之前从未直接对人鱼动过手,但这也并不代表林池冶随身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在人鱼的手已经呈现弯曲状,獠牙感受到威胁,朝着她露出的一瞬,林池冶这才缓缓抽出藏于身后的长刀。 人鱼早已知晓人类武器的强大,人类手里所有带有亮光的东西,那是比它们身上任何一处都更加锋利的存在。 人鱼已经提前预知到了危险,蓝色瞳孔从常规的圆形逐渐收缩,一双细长的竖瞳警惕地看着林池冶。 极端的对峙后,林池冶突然一声轻笑。 她的动作突然变得异常迅速而决绝。 没有丝毫犹豫,林池冶手起刀落,在人鱼还未完全展开攻击姿态之前,长刀划带起一阵锐利的风声,精准无误地斩向了笼外一根紧紧束缚着人鱼的铁链。 随着“咔嚓”一声清脆响动,那条长链伴着“咚”的一声沉响,落在地上应声而断。 林池冶砍断铁链带来的直接反应,让人鱼的身体微微一震。 沉默的对峙后,人鱼在林池冶似笑非笑的视线中,试探性地微微一动,便发现那被禁锢已久的尾巴,终于得以自由地能摆动一小部分。 虽然只有靠近下尾小小的一部分,但长久被束缚的身体突然间得到放松,足以让拥有生物本能的人鱼,从心底里感受到久违的轻松与喜悦。 这股愉悦更多的来自于人鱼的身体,即使人鱼面色依旧沉稳,似乎并不承认林池冶给它带来的这份轻松,似乎也对她的这番做法没什么触动。 可身体总是骗不了人的,还是明显动物特征居多的人鱼。 即使面上不显,那条尾巴尖尖却摆动得跟小狗一样快,生怕林池冶下一秒就反悔一样。 林池冶有些失笑,等着人鱼活动够了,这才抬眼问它,“怎么样?” “这算是给你,今天听话的奖励。” 人鱼轻轻地摆动着尾巴,似乎总算有所察觉,自己短暂的放松,是来自于面前这个人类。 人鱼也是知道‘猎物互换’法则的,于是它抬眼看着面前的女人。 友好谈判嘛,林池冶也不是不懂,更大的区别在于她愿不愿意去做。 可没法子,面前总归是个美人,林池冶也愿意做出些许的让步。 她砍断的铁链只是束缚住它身上限制,众多的其中一根。 在绝对保证对方不会逃跑前提下,林池冶算是给它解除了一点限制,作为自己谈判的资本。 又何乐不为呢。 人鱼不明白眼前的人类在想什么。 它甚至觉得有点新奇。 一直以来面无表情,眉目间总是带着狩猎者姿态的人,突然间转变,朝它露出一丝笑意,释放友善的信号,即使人鱼也觉得十分诡异。 林池冶却没怎么在乎对方的反应,见时候差不多了,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么说吧,我们人类中有句话叫‘吃饱了,怎么都好说’,你都已经这样了,就别摆那上等人的谱了。” 当然这么复杂的话,林池冶根本不指望人鱼能够听懂,只是作为她话的开场,开一个好头。 林池冶刀尖点地,一把几乎有她半个小臂长的刀,被林池冶把玩在手间。 她说出的话,似威胁,更是警告。 “说到底,你这幅样子,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我也只是听别人话做事,但到了我手底下,你最好也别给我找麻烦。” “只要到地了,你怎么闹,怎么翻,想搞出什么乱子来,可就不归我管了。” 林池冶摸着下巴,真心实意地在建议,“你要想的话,甚至老子还能给你支个招,让你把事情搞大点。” “可眼下到了我的手里,想跑,不可能。” 正说着林池冶上下打量着人鱼,在它面前低语,“你可不知道,你有多值钱。” “这样的货在我手上丢了,只怕我的脸,也一起给你踩在地上了,到时候咱们就可以海底相见了。” 人鱼依旧没有听懂,但它看懂了林池冶打量似的目光。 这样的目光,人鱼并不陌生,自从上岸以来,每个人都是如此看它的。 只是一眼,人鱼就下意识的又呲起了牙,警惕地注视她。 林池冶这下是真有点佩服,人鱼精力活泼旺盛了。 她没好气地用刀柄敲了敲铁笼,敲击带来的震动让笼中的人鱼也是一阵震颤。 “行了啊你,别给脸不要脸,又没把你怎么着。” “行,既然你不爱听,那就长话短说。” 林池冶继续说:“你也看见了,我没那么大权利,也没什么别的本事。” “但你要是听话,在船上让你舒服点,还是行的。” “我也没那么大野心,整趟航线的事,我做不来。” “我对你不怎么感兴趣,咱们相安无事,我送你到该去的地方,你就路上给我听话点,别再伤我的人,别在想着跑。” 林池冶警告着:“这么多天,你也看见了,你根本跑不了,人类的手段你还没见识过,这只是开胃菜。逼急了我,来一炮。砰——” 林池冶模拟着炸开的声音,面色冷凝:“那时候,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反过来。我呢,也不是不能给你好点的条件。” “听说你们人鱼不是挺喜欢享受的?”林池冶啧啧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她船上那群糙汉都忍不了的环境,林池冶不相信,这海里的东西能忍得了。 就是骨头硬。 能活。 林池冶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可人鱼依然歪着头看她,林池冶是个海盗,TM的不擅长带孩子,也不想跟蠢货说话。 这一番话,几乎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耐心。 见人鱼依然没什么大反应,她不再客气:“我知道,你们这种生物自以为是海里最厉害的,比捕猎还擅长的是伪装。” “自杀这种手段,你们不会做。就算死之前,你们也会先把该死的人解决。” “你要伪装,想示弱,可以。” 林池冶不耐:“既然想装,就给我表现得乖一点,好好装到底,到时候你要谁死,我不管。你要我的命,也可以。” “……” 依然沉默,无论林池冶说了多少话,依然只有自己的回声。 人鱼歪头,没有在意对方的话,反而在看林池冶的眼睛。 人鱼是一种极其敏感,甚至能从对方眼睛之中,分辨出情绪的生物。 女人明明在说凶残的捕食者人鱼,甚至刻意放缓声音,想表现得更亲和一点。 可话说完,人类中的雌性表情冷凝下来,似乎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比它更像是一头等待猎物上钩的高位猎食者。 人鱼不明白,明明它才是海里绝对的一切,还未成年便可见其凶悍地位的人鱼。 可面前的人,总让它有一种同类的错觉。 人鱼没有回应,林池冶喝下的那一点葡萄酒的作用,渐渐在消失。 随着困意来袭,她也再没了耐心。 她现在甚至想狠狠锤自己两拳,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半夜没事做了,才会和一头连话都听不懂的人鱼说这些废话吗,浪费她的时间。 人鱼想装,林池冶却是彻底的不想再装了。 海盗与说话 林池冶敲击铁栏,见人鱼如愿的在笼中颤抖了一下,林池冶这才有些轻慢地说道:“行了,别装了。” “给你几分脸,你还真在这装几把蛋。” “今天那些人来的时候,说要把你的鳞片扒下来,尝尝你的肉是什么味道。” “当时鳞片都快整个炸起来了,别跟我说你听不懂。” 林池冶缓缓接近人鱼,长刀拨动铁笼,一阵阵刺耳的声音划过,虽未再出声威胁,却已足够让人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与威胁。 在这样的接近下,林池冶眼睁睁地看着人鱼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样,尾鳍猛然炸开。 林池冶这下才确认这人鱼,是百分百能听懂的。 起码,人类的语言对它来说并不陌生。 “行了,说说吧,你叫什么名字?” “别装了,算起来你到岸上已经将近一个多月了,还跟我玩小孩游戏呢。” 林池冶不停逼问,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人鱼。 都到了这时候,显然再装傻也没了什么作用,于是林池冶如愿地看到,面前本来沉默无波的蓝色眼眸,陡然之间变得锐利,闪烁着既冷静又危险的光泽。 随着眼神的转变,笼中囚禁的宠物形象也随着颠覆,蕴含的爆发力,让人只是看着,便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林池冶却十分享受来自于对方的压迫,这代表着……对方终于拥有了和她对话的资格。 “说吧,你的名字。”林池冶握住手中的刀柄,在指尖划动着。 林池冶:“你应该是有个名字,最起码有个代号的是吧。” “想想吧,我这是给你机会。” …… 林池冶耐心地等着。 在林池冶的一番努力下,笼中的人鱼,也不再是呈现被观赏的状态,甚至它似乎过于主动的,在努力看准林池冶的嘴型,学着对方的发音。 人鱼没有做过像这样的动作,费力之下努力模仿林池冶嘴唇的动作和发音部位。 它在做出从未有过的尝试,同时在向人类第一次昭示着人鱼的强大力量。 终于在林池冶的耐心几经告诫之下,她听到了人鱼发出的声音。 “……七……七……令。” 模仿人类的动作,对人鱼来说十分陌生。 开始人鱼的动作愚蠢、笨拙,带着十足的僵硬。 林池冶挑了挑眉,当然也不是不想嘲笑,实在是人鱼顶着那张脸,即使做什么也看起来足够有意思,让人想多看几眼。 林池冶耐心地等它说完,这才轻慢地点了点头,重复:“七羽?” “……绮……绮……灵。” 林池冶歪头:“启灵?” “……” “……绮……绮……鳞。” “绮……鳞。” “……” 后来林池冶不再重复人鱼的话,反而是人鱼仿佛模仿人类说话得出了点感觉,不停的在修正着字眼。 反复几次,在人鱼不断的重复过后,林池冶这才微微勾起了嘴角,看着人鱼的双眼,第一次正色说:“绮鳞。” “是绮鳞,对吗?” 林池冶说得很好,收起轻慢神色的她,认真去吐字时候有明显的不同。 绮鳞微微一顿,僵硬之后,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同时在不被面前人发现的同时,暗中长舒了一口气。 “绮鳞,说起来你也真够倒霉的。”见人鱼能听懂话,林池冶反而一改刚才困倦的模样,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取笑。 “你们人鱼虽然不怎么常见,但总归不可能海底下就你一条鱼吧。” “听说你们这种东西,一般都在深海活动,你怎么被抓住的?”林池冶真心的好奇。 这么复杂的句子,林池冶也没指望人鱼给她什么答复。问这话的意思,更多的对于林池冶来说,只是她下意识的恶意。 带着嘲笑和讽刺的高高在上。 可人鱼却丝毫未觉,费劲地理会完林池冶的意思后,甚至还一字一句,即使费力也努力地在回应她,“音……上,看……船……” “上……大……” “……动不……了。” 林池冶一愣,她没想到她刻意的恶意,回应来的是真实的回应。 她下意识地坐正,隔着笼子也开始认真地回应起了人鱼,从它没能说完整的话中,试探性地猜测着人鱼的意思。 林池冶摸着下巴,“你是说……你听到声音,不知道海上是什么东西,好奇想上来看看?然后就被发现,他们把你抓上岸了?” 林池冶说得简单,更多的是在引导。 绮鳞一开始在仔细听着林池冶的话语,一字一句的分析回应,可能林池冶中间说的有些问题,可人鱼听不出来,只是觉得总体差不多,于是就点了点头…… 好像,有点乖啊……那白毛点点的,林池冶磨了磨爪子,莫名地想要去试试手感。 当然,林池冶最终还是没那么做,她好不容易才将事情撕开了一个口子,有了点收获。 她没停,继续问:“你在海底下能听到声音……那不就是说你们整体都在那活动?” 这次人鱼没有回答她,一双蓝瞳看着林池冶沉默以对。 林池冶反而有些悻悻然。 她没想到,这人鱼虽然刚学会说话不久,但也不全然愚蠢,她这样诈居然也没效果。 但林池冶也没有什么骗‘小孩’的羞愧。 她继续说:“我记得你们人鱼不是独居生物?没想到你们还怪讲义气的。” “你们数量那么多,多抓一两条也没事吧。” 林池冶只是一声感叹,没想到人鱼却又意外地接上了话。 “……声……一起。” 林池冶诧异:“什么?” 可后来的话,对于人鱼来说未免太过复杂。即使在林池冶催促下,人鱼想要再说些什么,几次张口却艰难得再说不出别的话来,起码林池冶是理解不了的。 “你是说,你们平时都靠特别的声音交流,也不在一起?” 林池冶猜测着,绮鳞犹豫地点了点头。 都和人鱼说了这么久了,现在人鱼的声音在林池冶的眼中,也再没了什么空灵的感觉,反而因为刚刚学会发声,带了些独特的稚嫩。 林池冶摸着下巴,想到别的事情。 看来老东西这计划泡汤了,捉人鱼最好的办法,是用同类吸引同类。可没办法,他们抓的第一只人鱼,还是从皇家手里接管来的。 老头子想做这趟生意,可能还有费不少心思。 林池冶颇有些幸灾乐祸地想到。 人鱼就静静地看着林池冶脸上所有表情表露,直到林池冶发现后又有所收敛。 “咳,行了。我们说正事。” “不说它们,就说说你怎样?” 林池冶诱哄着:“怎么样?你听话,我给你优待。” “听话……?”绮鳞模仿着林池冶的动作。 “恩,就是乖点。吃饭、拉屎、放屁,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我们是……自由的。”绮鳞说得缓慢却十分认真,一字一句看着林池冶的眼睛反驳道。 “自由?” 也不知道绮鳞从哪听来的,林池冶咀嚼着后两个字,忍不住的嗤笑。 “什么高贵的自由,有什么用。” 林池冶缓缓移动长刀,寒光在绮鳞的眼中闪过。 “有能力做主的自由才是自由,你现在反抗,你看看有人搭理你吗?” “讲讲现实吧,说不定你还能好受一点。” “……” 笼中的人鱼只是沉默,但林池冶看得出来,对方没有改变想法的主意,眼中燃烧的,是林池冶确认过的坚持。 于是林池冶收回了长刀。 她也没有急于一时,今天能有意外的成果,林池冶已经相当满意。 起码他们能和这非人的怪物说话了,以后的事情应该能顺利点。 “行了,我给你时间,你好好考虑。” 林池冶余光看见随着她的动作将利刃收起,人鱼也慢慢收回了手中尖锐的利爪。 林池冶没有意外,她知道这种东西即使表现得再平淡,但内里却是反抗、仇视、痛恨他们这群人的。 果然,刚才它一直也没有放弃攻击。 彼此间‘友好’的交谈,也只是各怀鬼胎。 可林池冶倒是有点找到了方向,长路漫漫,有这么个美人宠物相伴,林池冶突然觉得枯燥的一路,倒是有了点别的意思。 林池冶身子完全站立起,和笼中端坐的人鱼相对。 她将近1米78的身高对只能被锁着的人鱼来说,本该是压倒性的存在。 可林池冶却恍然间觉得,笼中人鱼的气势,完全不输于她。 她挑眉,来了点兴趣。 既然对方是硬骨头,那她就好好看看,到底谁能压得过谁。 林池冶承认,她确实有点认真了。 …… “老大,你这是搞什么啊?” 小八十分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对比林池冶的平静,他简直吃惊的要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了。 “收收你的口水,别大惊小怪的。” 林池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就选上他了。除了块头大,一脸智障的痴呆样子。 真是丢她的人。 小八丝毫未觉她的嫌弃,黝黑的皮肤努力往林池冶旁边挤过去,想要打探出些别的什么。 小八小声说:“老大,你是不是看上这美人鱼了?” 林池冶无语,扭过头来正视他:“如果你的脑子里天天想的是这些没用的东西,我不介意,把你的脑袋扭下来……看看里面是什么玩意。” 小八叫喊:“诶诶诶,老大,别啊!” “老大,又不是我这么说的,大家都这么传。” “一条船多大点的地方,哪能瞒得住。” 林池冶斜眼看他:“哦?听你说的有点意思。” “那你给我好好说说,他们都是怎么说的。” “还能说什么。” 小八夸张补充着:“那铁钩都这么打咱们的脸了,老大你没出手不算,你简直……” 小八在自己空空的脑袋中努力找着形容词,“老大你简直,简直都快把那条鱼给供起来了。” 林池冶无语,明明他们这船上都是大老爷们,可偏偏一个比一个八婆,还扒不到点子上,一天天的尽给她丢人。 林池冶捂住他的嘴,不想从这货的嘴里再听一个字。 她警告:“你要也有点用,就给我管好他们的嘴,最好也不要再闹到我眼前。” 小八被林池冶捂得嗷嗷叫,却还是不放弃地从嘴里吐出零星几个字眼,“呜呜~老大,呜~这不是谁也,也搞不懂你的意思。” “对方都已经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也没见老大你干什么,这么久了,天天来看这头鱼。” “还有人说老大你是不是,被海妖给迷住了,想给你叫魂呢。” “那人鱼是长得漂亮,但老大你也不能啊!” 林池冶收回了手,没搭理他。 她知道这次底下会有一些风波出来,可没想到会这么离谱。 她简直想要看看那群人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没有的事,少瞎说。”林池冶也没指望小八了,直接否认。 小八:“那老大您这是……?” 打算干什么,他们什么时候有时间,做这种“好事”了。 老大敢否认,那就肯定没有这事。小八一边肯定着,但还是不知道老大打算干什么。 林池冶却笑了,朝着前方看勾了勾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叫智取,你们干好自己的事,剩下的-最好闭嘴。” 林池冶懒得再跟小八这种货色废话,也说不出来什么花来。 时间差不多了,林池冶见里面的人出来,直接推开门进去。 “轰——” 再次加固的门被推开,外面的阳光透露进来,直接照到了舱里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林池冶摆摆手,身后的小八没进来,指挥着剩下的人把门关住,只留林池冶在里面。 随着房间门一声响关闭,外面隐隐的嘈杂声响起,但也像是隔着一层远的距离,听不分明。 林池冶没着急进去,先在门口站了一会,十分满意看到的一切。 她这才迈着步伐走进。 她没再把人鱼关进笼子里去,最近铁钩的人也消停不少,林池冶为了兑现诺言,索性直接把人鱼换了个地方。 海盗与谣言 她们是海盗,平时抢劫、杀掠商船,无恶不作,闲的时候还会来上一网。 总之是什么钱都赚,什么都不挑。 她的船舱底部,本身就有一个巨大的水池,用来储藏一些新鲜的鱼类和其他食物。 林池冶在此基础之上,索性指挥着直接将整个水池加高,加固,在上面继续加筑一层铁网。 人鱼还是被关着,但林池冶自我感觉良好,觉得它和以前的小铁笼来比,当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池冶走进,方形的大池子有刚刚喂食过的痕迹,表面还游荡着其它鱼类,这都是提供给人鱼的食物。 只不过这些小鱼小虾好像都十分畏惧底下的东西,只敢呆在池子表面。 那人鱼——绮鳞就呆在水底。 林池冶走近,居高临下看着池子底下的人鱼,视线不住地往它鱼尾上看了个来回。 经过几天的刻意滋养,人鱼彻底告别了原来那副脱水的模样。 些许阳光打入池水中,水里的人鱼便犹如流光镀金,巨大的银白色长尾在水波中摇动,水底的纹波更显得人鱼浑身亮得发光。 林池冶很满意。 这才有点人鱼的样子。 这才配得上她林池冶,能交差的货物嘛。 她想得出神,没注意水里东西的下一瞬,便看见一双冰蓝色的眼眸正盯着自己。 林池冶一愣,差点没忍住给它一下子。 而绮鳞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它正撑起上半身,趴在水池边缘。 随着它这一动作,上半身带着的哗哗水流,整个顺着它的手臂流到了外面。 一头银白色长发出水之后,带着湿润一缕缕黏在它上半身上,将它冷白的肤色对比到了极致,那张艳丽至极的面容,就在林池冶的眼前。 它正在看着她。 于是林池冶扯了个笑容,和它打招呼,“小美人鱼,怎么样还好吗?” 林池冶凑近了看,假装打量的点点头,点评着人鱼周围的环境。 “不错嘛,这下怎么样?起码能游了,地方大了很多嘛。” 林池冶摸着下巴,朝它笑了笑:“瞧瞧,我是不是说话算话?” 林池冶邀功。 “……” 有那么一瞬间,林池冶发誓,她绝对从这人鱼脑袋的死鱼眼中看到了无语。 它的意思不难懂。 人鱼拥有更大的海洋。 是人类将它捕捉,让它失去了在大海中自由游动的资格,而现在,最可恨的人竟然还恬不知耻地邀功,一点小恩小惠就想它听话。 仅仅是一瞬的对视,人鱼便毫无留恋地重新沉入了池中,动作十分优雅决绝,迅捷流畅,林池冶甚至都没来得及制止,人鱼便重新回到了水里。 林池冶一愣,对方速度很快,在水中更是无法捕捉。 林池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鱼那流光溢彩的尾巴,在水面之上摇曳了一下,继而消失在水底。 人鱼入水的一刹那,飞速动作带起的水花溅起,直朝着她的门面来。 成片的水珠沿着林池冶的脸颊滑落,带着一丝凉意。 来不及反应林池冶脸颊、发丝间,都沾满了人鱼带起来的水珠。 林池冶:“……” 她怀疑…… 不对,她确定。 人鱼百分之百是故意的。 它是能听懂她说话的,对比其他海中的东西,这种一半人一半鱼的生物,装起人类来,比其他动物更有优势。 林池冶的脸色阴沉下来。 她看着水池的底部,一个巨大的铁球沉在水底,一条粗壮的铁链,自铁球里伸出,在水里蜿蜒而上,最终通过一个精巧牢固的锁扣,将人鱼与铁球紧紧相连。 限制了它可能的行动。 人鱼身上带着极重的枷锁,在最多只能容纳单个人的池子中游荡。 即使绮鳞不承认,但对人鱼这种需水生物,对比从前只能单独关押在没有水的铁笼里,它的境遇算得上好了很多。 可真当有人直面人鱼身上艳丽之际的颜色,依然没有人敢开口说—— 这就是人类赋予它的自由。 林池冶沉默地看了一会,这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多的让步了。 林池冶和人鱼几次打过交道,知道这种东西力气极大,有的时候狠劲带起力来,几乎能把一艘小型的船拖到海底。 林池冶不敢赌,比起任务,好好把这人鱼送到该去的地方,这才是首要。 林池冶突然没了什么心情,沉默地站在原地,长靴点了点地,最终一声不吭地离开。 她没再说什么。 大门再次关闭,林池冶带着门口的人走远,至此人鱼的世界再次失去了所有声音。 确认林池冶走远之后,平静的水池面上隐隐划过一丝波澜。 下一秒,一双洁白如雪的手臂就出现在水池边缘上,望着林池冶远去的身影,巨大的鱼尾在池水中摆动。 绮鳞浮出水面,望着一个方向久久不动。 它有些意外。 这几天,林池冶来的次数不少。 可令绮鳞感觉不解的,对方一反常态,没有多的要求,也没有其它言语,就像是,她是真的……专门来看它一样。 林池冶为它改造后的新地方,和原来在大海深处无法比较,可比起被人类捕获后的每一天,这简直像是梦里的生活。 能自由游动,有海水和海鱼的环绕,从海里刚刚灌进的海水,没有恶臭和斑驳,新鲜的如同它从未离开过。 那些令人鱼厌恶的人,也再没有来过。 还有……她。 绮鳞一愣,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那个刚刚离开的,可恶的人。 是……是最近见面太多? 一转眼,人鱼继续投入池水中,巨大的长尾摇曳,水面渐渐恢复平静,好似它根本没出现…… * 没想到,更好的环境,反倒真让这人鱼恢复了几分冷漠的本性。 林池冶以为这几天下来,人鱼多少会松动一些,可这头鱼的态度还越来越回去了。 唯一一点,估计就是没再伤人了。 倒不是这人鱼变得有多温顺。 林池冶把人鱼扔进池子里后,投喂的人不用像以前一样隔着笼子喂,得时刻注意,不让被侵犯领地的人鱼咬过来。 现在他们喂食都是把食物扔进水里,就是人鱼想伤人也没那个机会。 小鱼喂大鱼。 倒是省事。 林池冶一声轻笑,这才不紧不慢地将牢门甩上。 …… 林池冶又重复的久久不出,外面已经在议论。 “啧,老大还在里头没出来呢?这人鱼不错啊,现在活得比我们都好。” “别说了,老子还得天天给它喂东西。” “诶诶诶,你说老大不会真有那方面的心思吧。” “我可是见过那东西的,长的……” “……” 林池冶‘啪’得推门出来,没多说直接带着门口的人离开。 人鱼喜静,没必要那么多人堆在这。 见林池冶一出来,代替她守在门外的小八立马跟了上来,同时一群汉子也立刻闭上了嘴巴。 “老大,怎么样?” “能怎么样。” 林池冶从口袋里抽出一卷粗糙的烟卷,叼在嘴里,也不抽。 反而慢慢开始咀嚼。 船上的另一水手挤开了小八,猥琐地笑了两声,凑到了林池冶的跟前:“船长,呵哈~都说你跟里面那人鱼……” “滚你丫的J把蛋。”林池冶骂了两句,直接照着对方屁股上蹬了两脚。 “有空叽叽歪歪的,没空干活。MD老子的地板都脏成什么鬼样了,不知道以为老子来这捡垃圾的。” 林池冶这一脚踹得狠。 “船长船长!别打了。” 她的力道比一般人都大,当然落在这群水手身上,玩闹也没用多大劲。 那船员夸张地跑出去几米远,趁机另外一船员又挤到林池冶的旁边。 “怎么个回事,船长?” “那铁钩都快压在我们头上了,里面那半人半鱼的东西也是个不知好歹的。” “老大,我们要不要。”来人用手在脖间比画着。 林池冶斜了对方一眼,一人一脚,毫不客气。 “都滚滚滚,嘴里屁都放不出一个,天天还来给老子支招。” 小八见状,急忙上来打圆场:“林船长做事,你们还不放心吗?” “我们老大是那么容易,能被那玩意迷住的人嘛!” 林池冶和葛钩帆,都是枭头底下的身边人,也是他底下五大头目中,明确表示过他所信任的唯二两人。 之前的争锋相斗,明里暗里不说,可现在枭头的意思,竟然让这两人运送同一趟货物。 两头都做好了这一路上明争暗斗的准备,可偏偏刚开始,是葛钩帆的人先假借枭头的名义,直接登上他们的船,一开始就压了他们一头。 现在,林池冶这边的人,都等着林池冶憋个大的,狠狠压制回对方一头,将之前的火气压倒回来。 可偏偏,那次之后,林池冶就跟哑了火一样,不但没有找对方人的麻烦,反而像是跟这人鱼有一腿一样,这几天所有人都在为这人鱼的事情忙活。 给人家筑好巢还不算,偏偏还要再抽调更多人来守着。 这不是看上那人鱼是什么?林老大什么时候这样过? 这下,不止是他们,全船的人都等着看后续。 偏偏林池冶她跟个没事人一样,不但嘱咐手下天天干活,自己更是每天天不亮就往这跑。 直直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滚你M的,谁给老子造谣。” 林池冶自己都不知道,底下这群人到底天天嘴巴里吃了什么,嘴臭,脑袋里更都是粪坑。 想得这么龌蹉。 她更是搞不懂,自己手底下,什么时候养了这样一群的八婆。 眼看着谣言越发的离谱,林池冶知道这事拖不住了,起码得给这群蠢货一个说法。 她有些不耐:“人鱼人鱼,那条尾巴都在岸上晒烂了,那还算什么人鱼。” “枭老让我们把那人鱼送到,怎么到时候我们送到了,人鱼成干鱼了,你负责?还是你负责?” 林池冶将手一个个指向他们,见船上的一群大汉纷纷退散,她这才暗骂一声,“怂货。” 她最后下命令,提高了声音:“给我听好了,最近和铁钩的人别起什么大冲突。” “先把这玩意给我照看好了,铁钩的人我有办法。” 林池冶刚刚嘱咐了这群人,见起码的场子镇住了,就冷着脸出了船舱。 她深吸一口气,还不等外面海上的阳光照射到她的脸上,迎面过来一位上了年纪的中年人,脸色阴沉地朝着林池冶走了过来。 “船长。”他的声音低沉,像是从嗓子眼里抠出来的,听着就令人十分的不喜。 对方的个头不高,她将近一米八左右的身高让林池冶得以正视对方,可这并未给林池冶赢得多少的掌控权。 林池冶收起了轻慢的神色,先向着对方打了招呼,“更叔。” 对方点头,算是回应。 见林池冶带着乌泱泱一群人,林更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林池冶摆了摆手,让剩下的人都散了,身后的小八也看了林池冶一眼,走到了一边指挥其它船员做事。 林池冶这才和对方,转移到一旁稍微安静的地方。 林池冶知道对方又有事‘吩咐’了,甚至她见到那张死鱼脸的那一刻,就大概知道对方要说些什么。 果不其然,他一张口就又问起人鱼的事情。 林池冶眉间有一丝烦躁,顾忌着对方的身份,还是不得不压下火气,和对方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又说起自己的计划。 “铁钩的人用了重力,差点玩死它。” “这人鱼我们之前都没见过,万一不小心被弄死了,我们两头都交差不了。” 见对方皱眉,林池冶适时继续加码,“铁钩那群BN养的,都快把人鱼尾巴给戳烂了,那怪物口都没松一下。” “我想……那海底的东西,用人类的办法,估计对对方起不了作用。” 林池冶的声音压低,“再说,铁钩都上手了,我林池冶还用他那套,那我成什么人了。” 林更看着她没说话,林池冶顿了顿,这才又嬉皮笑脸地继续和对方说话,“更叔,您没什么事吧。” “这次长途,大家都是新兵蛋子,都没走过这趟。这不是,也怕您身体受不了。” 海盗与自语 林池冶口中叫的更叔,是少有的能算海上老手的人。 想入他们这一行不难,但是想做得长远,完全是超出想象的困难。 中年人将近三十多年的海上生涯,几分真本事,足以让林池冶对他称得上尊敬。 有了他在,基本上这次航行就坐稳了一半。 林更叔摆摆手,“林叔也是怕你年纪小,没见过什么稀罕物。” 于是林池冶明白,“这船上的话,你都听过了。” “小林。”林更叔听了她的保证,虽还是不松口,但明显脸色好了很多。 他拍拍林池冶的肩膀,还是不放心,“这海上,以后还是你们小年轻的天下。” “可更叔在,看不过眼的事,还得替船上所有人说几句。” 林池冶脸上笑容未变,示意对方继续说。 于是对方还真就给脸不要脸,就着这件事开始,在她的面前装起了他老海盗的地位。 “船下不说船上事,但既然上了船,有些事情你心里要有数。” “……” 林池冶看着林更,他的话林池冶一句也没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但她就是咬牙听着,没有说出任何反驳的话。 …… 他想把控船上的一切。 林池冶没觉得时间过的这么慢过。 在他离开的一瞬间,当那个略显老态的背影转身,林池冶缓缓抬头,眉目间尽是止不住的锋芒。 林池冶目送着林更走远,小八这才凑了上来。 “老大,他又说什么了?” 林池冶:“能说什么,无非是看我最近过得太舒服了,老东西。” 林池冶眯起眼睛还看着林更离开的方向没动,对他的话没怎么放在心上,“不用管他,爱干什么干什么,爱说就让他说。” 早年间林池冶年轻气盛时还会和他辩驳几句,后来见她的不服更证实了对方的话后,就索性不管了。 小八赞同,“都是这老东西,非要跟我们出来。” 林池冶:“没办法,人家是老人嘛。” “人家不坐镇,我们怎么能开得了船。” 林池冶语气平静轻蔑,却把小八吓唬住了。 他乍然,“老大,老大,你这样怪吓人的。” “要我说我们根本不用他!之前那么难的航线都走过,再远的地方我们又不是没去过。” “我们可是海上的王!” “……” “没事,你走吧,我想想。”林池冶心烦的很,也没什么心思再和小八多吹牛比。 林更,哥哥留下来的人,也是林池冶能坐稳位置的前期最大助力,可等林池冶真上位,得到枭头信任后,倒成了多余的阻碍。 碍眼得很。 表面上林池冶设局,林更以身体的原因,将大副位置让给了小八,林池冶拥有了最听话的副手。 可暗地里,他还是把控着船上大大小小的一切事宜,让小八这个明面上船长的得力助手,反而显得没什么正事干。 得势却没权。 林池冶远远看着小八又和一群船上的老油子在一起撒科打诨,颇有些无奈的一声叹息。 算了,跟着她能学些什么。 * 这次航行,的确是林池冶独自出船,航行时间最长的一次。 只是粗略的估计,这次航线整体预估时间已经达到了惊人的50天,还不包括靠岸补给,和买卖其它货品作为遮掩的时间。 长时间在海上晃荡,几乎已经让林池冶产生了一种厌烦的感觉。 她十分熟悉这种感觉。 林池冶沉默地注视着远处航行的船,迎面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 刚见过林更,让她不免地又想到了另一个人,另一个令她厌恶至极的人。 林池冶微微皱眉,视线再往不远处,高高的船帆挂起,巨大的骷髅头直竖,那是葛钩帆的船队。 葛钩帆,和她十分相似,出生于贫民窟的下等人。 在哥哥死后,反而借势从局中跳出,和她暗里达成协议,他帮她对付枭头,他好单独拿下枭老的位置。 听上去,是完美的合作。 双方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可偏偏,林池冶不敢相信,几乎同样处境下,在危险与狡诈中的真情合作,又能剩下多少诚意。 和哥哥不同,林池冶天生就没信过任何人。 所以哥哥死了。 贫民窟的孩子那么多,可枭老却意外选择了他们。自以为的幸运,哥哥毫无保留地相信了一个骗子。 明明后来也活成了最大的海盗头目之一,却偏偏因为那一点恩惠,选择做一条听话的狗。 那是枭老最不缺的东西。 枭老付出的不多。 只是一口饭,就能要求更大的回报,落下好名声。 对于他这种断了根的人来说,一本万利的买卖他会做,不奇怪。 可偏偏,有人善良到将那一点恩惠记在了心里,还想更大地回报那一点恩惠。 哥哥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人,林池冶不同,谁要是得罪她一分,她必还她十倍。 可偏偏哥哥不明白,自己顶着一个被人厌弃的身份走到今天,不是因为狗屁枭老的什么恩惠,是因为哥哥自己。 如果不是,谁会多看他们兄妹几眼,受老头子恩惠的人那么多,为什么老头子会选他们,临死前还要被老头子利用。 能独自在贫瘠的地方,活下来的人并不多,更何况一个半大的孩子,还带着一个拖后腿的妹妹。 所以,他被选择。 帮助他……彻底坐稳了海盗王的身份。 林池冶嗤笑,笑哥哥,也笑自己。 看着远处海面的日光渐渐沉寂,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就忍不住地想。 之前林更的话,并不是夸大。 皇家这趟‘生意’被迫找上他们最看不上眼的海盗,当然有他们绕不过去的原因。 奥修维斯帝国统一也不过才十几年,对于几乎百分之60%以上的海域,即使是帝国也没有绝对的掌控能力。 更别说,这人鱼是在离奥修维斯帝国主城,相隔几个海域的东海域被发现的。 天差地别的相隔,造成地形海域复杂难辩。 连林池冶这种自诩经验丰富,胆子够大的老手都不敢接手。 普通的海域一望无边,耗费时间没办法准确估计。复杂一点的地方就像昨天,他们刚刚跨越的珊瑚礁海域。 海水清澈见底,但水下隐藏着锋利的珊瑚和凶猛的海洋生物,一不注意就会深陷于那片珊瑚群,寸步难行。 接下来的迷雾岛、风暴之眼等地方,如果不是为了谋生常年航行的水手、海盗,没有谁会主动找死,也没有人有胆子踏足那片区域。更别说皇家海船里,金光闪闪的那群上等人。 这么长时间的航行,经过多个港口。 即使没有危险,但他们的存在本身就与这片海域格格不入。那些在海上生活,以劫掠为生的强盗分子,只是骚扰也足够让他们好好喝一壶的。 吃不饱的人疯狂起来可怕。 作为最大的海盗头子,远处的海域虽连枭头本人都未曾涉足过,可四通八达的消息,让所有人闻风丧胆的名号,足够让他们这趟航行得到基本的保证。 他们这次,本该基本上万无一失。 至少林池冶是这么想的。 可她没想到这次航行还不足一半,意外来得比林池冶想象中还要早。 …… 又是几天的相安无事,人鱼在林池冶为它打造的“小海域”里彻底安静。 事情发生在深夜,众人都睡着的后半夜。 突然间,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响划破了所有人的耳朵。 开始是轰隆几声听不清的试探,紧接着是炮弹划破空气的呼啸声,几下的炮轰直击林池冶的“黑曜石号”。 一听声响,林池冶立刻惊醒,转身便翻身下床。 不是错觉!林池冶很快反应了过来。 “怎么回事!”想到了意外情况发生,林池冶瞬间冲出舱门。 “警报!敌袭!” 他们船上的瞭望手惊恐地大喊,但对方的攻击已经到了。 门外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喊叫声瞬间灌入进林池冶的耳朵,几乎所有急匆醒来,正在跑动的船员面色上都带着慌乱、失措。 “该死的!你们在做什么?”林池冶随手揪住一个人的衣领,大声的质问。 一群人情急之间注意到了林池冶的出现,甲板上立刻沸腾起来,七嘴八舌地回话。 林池冶一边听着面色阴沉,这才大概知道了是什么情况。 谁也没想到,会有哪个不怕死的,当着这么多海盗船的面来找他们的麻烦。 偏偏……林池冶咬牙,就是因为这么多天根本没有敌袭,他们的人没想到有人不要命的来找死,这才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对方行进的速度极快,隐藏在黑夜里不知道跟了他们多久,显然是经验丰富的海盗团伙。 “为什么?!” 林池冶怒骂,语气中带着顶到极点的愤怒,“你们TM晚上都死了?为什么没人发现他们跟着?!” “我们的瞭望手也是瞎子?” “还是你们都睡着了,等着敌人把我们一个个送进地狱?!” 即使在慌忙之下,他们船上的多数人已经自觉找准位置动了起来,率先防御敌人进攻,可林池冶此时显然更想弄明白,这群人TM的是怎么过来的。 得搞清楚谁这么大胆,才能有仇报仇。 “不知道啊,船长。”被林池冶抓住质问的水手长十分惊恐。 “他们摸着黑过来的,今天TM的还特别邪门,开始弟兄们确实有点瞌睡,没怎么看见。” “后来离近了倒是看见了,可他们就跟普通的货船一样,谁能想到……” 在被发现的瞬间,那些船就迅速分散开来,企图从多个方向包围。再加上他们两队的距离那时正十分的远,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攻击。 “……”一群蠢货,林池冶简直无语到了极点,可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 “废物!给老子把人都叫起来!” “火都烧屁股了,还TM地睡!”林池冶狠狠骂着,先将人赶走做事,这才有空仔细分析现在情况,到底恶化到了什么地步。 对方几艘海盗船的黑影如同幽灵般在波涛间穿梭,它们或远或近,几乎将她所在的船队团团围住,仿佛一张巨大的网,正缓缓收紧。 不清楚来路的那些海盗船上灯火忽明忽暗,传来的喊杀声和武器碰撞的金属声,让林池冶根本分不清对方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想要什么? “保持阵型,别被冲散!”林池冶忍着船板上来来回回奔跑造成的动荡,稳住了身子大吼着发出命令。 TMD海盗的优良传统呢? 看不清对方的做派,对方也没有任何想和他们谈判的意思,只是一个照面,就给了所有人迎头痛击。 木板在炮弹的轰击下四分五裂,飞溅的木屑与碎片就在众人眼前直接炸开! 仓皇之下,林池冶迅速扫视四周,最近的一艘装备精良的敌船正迅速逼近,炮口火光连连,直接朝着他们撞过来! 每一发炮弹都精准地落在“黑曜石之怒”的甲板上,造成一片混乱。 林池冶所在的船,可以说是整个船队护卫的中心也不为过,可偏偏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将几艘不重要的货船放在了船队的中心位置。 而林池冶他们的船,不起眼地在外围位置跟着。却跟TM见了鬼一样,正首当其冲地承受着对面海盗们的猛烈攻击。 黑夜成了海盗们的天然掩护,尽管他们船队在匆忙之间也有准备,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射击的准确性大打折扣,几发下来,他们的命中率并不怎么高。 “备战!” 几个照面,林池冶看着己方处于颓废的趋势,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不仅仅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攻击,更因为这份措手不及的耻辱。 她更不明白的是,这一群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冲过来的。 不,她不是不明白,这群玩意到底想干什么,冲着什么来的。 希望,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 不知道对方是有意为之,还是真的因为她所在的船只位置最为突出,他们遭受的攻击最为猛烈,船身已经多处中弹。 海盗与夜袭 双方巨大的火力冲突下,即使林池冶“黑曜石号”甲板上的水手们正奋力抵抗,但形势依旧严峻。 “准备战斗!” “先瞄准对方的旗舰,敢靠得那么近,就让他们好好尝尝味道!” 两侧的声音穿透嘈杂,林池冶坚定而有力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几个命令发布下来,也渐渐显出了作用,让原本略显慌乱的水手们安定下来。 她的船队纵横果淀海岸,林池冶有那个自信,也有那个实力。 即使在战况危急,全部船队都仓促应对敌袭,无暇顾及她的此刻,她也有信心。 让这群自以为是的家伙见识见识,“黑耀石号”海盗的实力。 在林池冶的绝对强硬命令下,船上的水手们迅速行动起来,奔向火炮。 情况比林池冶想的还要糟糕,如果不能尽快打破包围,等到对面的海盗们完全靠近,船队将彻底陷入被动挨打的绝境。 他们的位置极为不利。 林池冶在心里又骂了一万遍葛钩帆想得破主意,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MD船上都快被人打成筛子了! “放!”随着林池冶的一声令下,数枚炮弹几乎同时发射,第一波炮火如雨点般倾泻在敌方的船身上。 连连的火光映照下,海水被激起高高的水柱,伴随着硝烟的味道,战斗的气息弥漫在每一处。 林池冶根据对方的动线迅速下达指令,调整船舵。 她知道这些臭虫一开始没有发力击退,只会更没完没了。 她命令剩余的火力集中攻击最近海盗的旗舰,希望能借此打乱对方海盗的阵脚。 装饰着骷髅旗帜的海盗船如同幽灵般相互逼近,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夹杂着浓重的火药味,船上的炮手们迅速就位,瞄准了帆索和甲板。 林池冶显然是憋了很久,直接发出了命令! 不顾任何消耗! 就这一次轮击! 她拼劲地想率先将对方击退,一连串轰鸣声中,炮弹划破长空,激起片片水花。 木屑飞溅,密集的攻击起了效果,林池冶看着对面的海盗们不停哀嚎着倒下。 从开始袭击直到现在,战线拉得十分的长。 即使不知对方的真正实力,但看来对方火药装备十分充足,这才起了不该有的劫掠心思。 林池冶紧紧握着背后的长刀,不知怎么,她总觉得……这次的危机,格外的不平静。 让人…… 林池冶手持利刃,下刀毫不犹豫,攀爬在摇晃的船舷间。 小打小闹已经结束,接下来才是更加血腥的近距离战斗。 刀光剑影中,对面上来的海盗灵巧地利用绳索在船与船之间穿梭,试图登上他们的船。 看不清对方是什么来路,他们也很明显不想暴露身份。 正面交手,只能猜出对方不是一般的亡命之徒,每个登船的敌人脸上涂满了战斗的黑色,带着狂热与决绝。 刀光剑影中,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以及偶尔传来的低沉哀嚎。 不断有人登船,也不停有人掉船落水。 林池冶就守在船舵的边缘,一名海盗刚探出头来,就被她以一记精准的力度击斩落到海中,溅起一片水花。 或许是因为林池冶是整船上最显眼的女性,更多的敌人摇晃着朝林池冶爬了过来。 林池冶杀得越发尽兴。 “蠢货!谁派你们来的!”林池冶挥刀和对面的海盗激战,问话。 杀了两个无关痛痒的小人物之后,这名从外表上看就明显不同于他人的小喽啰,成了林池冶最佳的问话对象。 林池冶实在好奇极了。 不说他们船上挂着的标记,就说这群装备十分精良的幽灵船,就这么突然出现。这些人是什么人员,什么成分,林池冶简直没有思路。 林池冶总得搞清楚,对方到底是谁。 对方本以为林池冶是个好拿捏的人物,可真正战斗起来,很快便被林池冶那几乎非人的战斗技巧所震撼。 林池冶真正动手,打起来是那种不要命的打法。 她的力气比普通人大出许多,一般的战斗的弱鸡,林池冶几乎可以凭借力量拿到压倒性的胜利。可如果面对力量更强的敌人,林池冶便会拖延着,利用速度致胜。 她打起来角度十分刁钻,可偏偏,有些男人就是吃不了这一套。 转而就会因为性别,而为他的看轻付出代价。 船身因激烈的战斗,而更加剧烈地摇晃起来。 来人反应迅速,武器横档,两人在狭窄的空间内迅速移动。 打累了。 是时候,来点好玩的了。 林池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身形一顿间一脚用力踹出。 对了,打的是中间。 在来人瞪大的双眼中,林池冶一脚将他踢倒。 林池冶手中的匕首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划过,她直接跪地,长匕横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还不说,割烂你!” “你……”林池冶速度很快,男人被林池冶手中的刀刃阻挡,不敢动弹,同时船上更多他们的人已经就位。 林池冶获得了毫无顾忌的,和他对话的时间。 “你……”男人还是努力挣扎着,缩着脖子和林池冶对话。 林池冶没和对方客气,手中的长刃划过,在对方脖颈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是哪条路子上的杂种,连个名字都不敢说!” 林池冶冷哼着,面庞上的刀疤在逼人的黑夜中更显狰狞。 今夜她杀的敌人不在多数,她希望最后这一个,多少有点价值。 林池冶:“快TM地说,谁敢袭击我们的船!你们知道什么?” 面色苍白,眼神中满是仇恨的男人抬头看着接近的林池冶。 林池冶下手极狠,几次下刀刺穿他的大腿,听着他越发狰狞的吼叫,林池冶发狠地将匕首越捅越深。 血红在男人身下蜿蜒而下,滴落在甲板上,被擒获的海盗疼得几乎晕厥过去。 “不说?” 林池冶的刀刃缓缓上移。 她不是男人,她不知道男人要这把有什么用,那点东西实在是不够看的,要林池冶来说,有和没有都没多大差别。 可事实就是,每回林池冶拿出这一招来,还偏偏有用。 很有用。 她恶意地听着对方尖叫的几乎失声,从一开始的破口大骂,瞬间也软化了姿态。 “别……别!” “是……是‘黑胡子’!他……他派我们来的!” “他?他是谁?”林池冶皱眉,下意识凑近。她根本没听过这号人物,甚至有些怀疑对方简直是在瞎编。 见林池冶凑近,男人眼神中闪过一抹恐惧,但随即被顽固所取代。 林池冶等了一会,以为对方要说点什么有用的。 就在林池冶疲惫分心的那一刹那,对方忽而暴击,下定了某种决心奋力挣脱束缚,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撞上了林池冶的刀刃。 林池冶下意识出手,长刃精准地贯穿了男人的胸膛。 对方笑得满是狰狞,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反而充满恶意的诅咒:“黑胡子会在地狱找你们的!” “他不会放过你们的,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扑通——” 伴随着一声决绝的呼喊,男人的身体失去了支撑,瞬间向后仰落,跃入了漆黑翻滚的大海之中。 林池冶站在原地,手中长刃依然紧握。 刚才的打斗让她的喘息略显急促。 她向前一步,看着男人的身影被吞噬进海面之中,再没有任何波澜。 林池冶高高站在船头向下看。 晚上的海风依旧呼啸,可终究是快要结束了。 她冷漠地看着男人掉下去的地方,看着那片逐渐恢复平静的海面,一声嗤笑:“见鬼的地狱。” 她收回长刃,刀刃上的血迹迅速滑落,仿佛从未沾染过任何污秽,只留下暗红的痕迹。 再次起身,她已经迅速调整好了状态。 在经历了最初敌船突袭的混乱与惊险后,此刻天边已然开始缓缓亮起,铁钩的船队也摆脱了那些烦人的臭虫,开始朝着他们汇聚。 所有船队,隐隐有将他们护卫在其中的架势。 这场袭击来得太过诡异,很难让人不怀疑对方真正的用意。 是—— “所有人!调转船头,准备——” 林池冶没有犹豫,面对敌人渐缓的攻击也没有任何要放任的意思。 如果事实真和她们预想的一般,开始的敌袭,更多可能只是试探。如果这次放过,下一次又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狠狠咬她们一口。 这不是林池冶的做派。 林池冶的目光紧锁着敌船的动向,命令船上的航海士用信号旗发出指令性的消息。 常见的黑白骷髅海盗旗,换成红色的旗帜(Bloody Red)武力登船,毫不留情。 林池冶果断调整位置,由她的船率先开道,身后的船只缓缓形成了一道道阶梯状的,几乎完美到错落有致的防线。 位于阵型的中心,“黑曜石号”炮口对准了敌舰,火药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林池冶擅长利用各种阵型,制造出复杂的视线障碍和攻击死角,使得敌方的炮火难以准确命中。 对面显然没有预料到林池冶方会选择突然变换阵型,不是为了防御反击,而是直接不管不顾地朝着他们冲过来! 疯了! 如果比武力,林池冶集合整个船队的实力,集中轰炸!可比那些只会在黑暗中才敢发动袭击的敌人,整体攻击力要强得多。 暴力的集群很有效果,在林池冶绝对铁血手腕压制下,对面的攻击在仓促应对后开始显得杂乱无章。 敌人打出的炮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大多落在了空处,只激起一阵阵水花。 和对方的自乱阵脚不同,林池冶的船直接利用速度优势,迅速贴近敌船,和对方进行近距离的炮轰。 更远处铁钩的船队,直接负责远程火力压制,确保后方阵型的完整与安全。 林池冶能想到的事,他不会想不到。 人鱼不能丢! 双方的战斗,彻底进入了白热化! 值到后期林池冶船上的火力也消耗得差不多后,整个对峙过程就拉得十分的长。 战斗持续了一整夜,炮火连天之间,林池冶带领着船队,终于彻底逐渐扭转了战局! 鲜血染红了甲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火药味,让人窒息。 林池冶直接在船板上指挥,开始的反击到近战后的掌舵,几乎全在她手里。她不停转动着船舵,控制着整条船,带领着所有人乘胜追击。 直到船板上,彻底传来了胜利的呼喊声。 林池冶转动沉重转舵的手静止了一瞬,终于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远处海上的微光洒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咸湿的气息与硝烟味交织在一起,她没穿外套,一身雪白的长裙早已被鲜血和污秽浸透,裸露在外的大腿几乎看不清本身颜色。 战斗的号角已经沉寂,林池冶看着最后的沉船在她面前缓缓消失。 小八累得气喘吁吁,“怎么样老大,要不要追?” 事实上所有人已经知道,无论是海盗船还是他们,都已经到极限了。 海盗有海盗之间的规矩。 面对已经被打败的海盗,几乎多数的海盗们可能选择俘虏而非直接杀死,当然这不是虚假的仁慈,而是他们以便通过赎金或其他方式获取利益。 规则并不绝对,多数海盗只看自己心情行事,纵横海上报复心理或简单的残忍本性几乎难以掩饰。 林池冶也本想把他们全部杀光,可看着被击落的沉船,在海上漂浮的海盗们痛苦哀嚎。 林池冶想她已经足够仁慈。 这里不靠近任何码头,他们的船被击毁,茫茫大海能活下来的几率等于没有,林池冶也没那个精力追进海里去杀一些,嘴里吐不出任何东西的敌人。 一场意外的袭击,让他们已经偏离了航线。 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再浪费在这些人的身上。 “走,调转船头!” 林池冶双手撑在船边,沉默地看向水面,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不加犹豫地径直向船舱里走去。 “统计一下这次的伤亡,和其余的弹药量。” “要快!” “……” 海盗与收盘 小八跟在林池冶的身后,一晚上的奋战,他身上也几乎没一块干净的地方。 他跟着林池冶多年,也见过很多大战。小八擦了擦汗,觉得这也算得上他见过最棘手的场面之一。 “有三门火炮连续发射过热失效,都已经撤下来了。老大,我们船上的炮火消耗了将近一半多。” “还有……” “还有……”小八犹豫,说了几次没说下去。 “别婆婆妈妈的。”林池冶不耐。 小八一摆出这幅死样子,林池冶骂归骂,可她隐约也意识到了什么。 一晚上的各种事项,让她头疼愈裂,可她和别人不一样,不得不打起精神,面对现实发生的一切。 她的声音渐缓,压抑的声音吞吐:“是谁……” 小八知道林池冶在问什么,剩下的话就没有说的必要了。他为林池冶报出一个个人名:“傀六、鬼马……” 小八说林池冶就一个个的听着,沉默地低头。 等到小八报出最后一个人名,林池冶忍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海盗船靠近陆地,海盗是有将尸体带回岸上安葬的传统或规定,但在远离陆地的海域,简单的海上安葬,就已经是海盗们最好的归宿。 小八口中的这些人,有人跟着林池冶不止是两三年的时间,结果就死在了这场意外袭击之中。 即使一次次出海的海盗们都有共识,一旦上了船驶入大海上,一切都由不得自己。可现实的发生,身边人的死亡,的的确确又是另一种现实。 对于林池冶来说,同样如此。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林池冶没再多说其它,也没什么意义。 把那些人弄死,才是林池冶能想到的最好报仇方式。 小八有些哑然,“老大,这……” “到时候叫上其它船员,我来送他们最后一程。” 林池冶不想再谈论这些事,比起已经死去的人,她得优先保下剩下活着的人。 不能再有人死了。 “还有呢,其它损耗。”林池冶压着眉头,转化情绪问起了其它。 小八下意识一磕巴,他还没返过劲来:“其它……没,对就是那些炮。” 说起来小八就一肚子的埋怨,“那东西难用,刚才放了一炮,差点炸死老子!” 林池冶不觉得奇怪说:“那是没用着好的,没见过好东西。” “听说皇家现在用的火炮,想打你哪就打你哪,就跟有眼睛在你身上一样。” 林池冶朝着小八比划了一个‘咻——碰’的手势。 这种极具杀伤力的武器,由官方把控着大部分火药,他们这些最多只是算违法私有,来路也并不怎么光明正大。 当然,相应的质量更没什么多余的把控,失灵、哑火,炸毁、炸死自己人,这都是常有的事情。 没办法。谁让最核心的材料,最好的技术都掌握在人家手里,他们想不听话也不行。 随着杀伤力更大的武器出现,他们也彻底告别了原来的冷兵器时代,现在谁能用更好的炮火说话,谁就能在海上获得绝对优势。 这也是一开始对方袭击能得手的原因。 对方的人数、船队不敌他们,可炮火比她们要高级。 有能力凑齐这堆武器的海盗不多,有这个胆子的黑胡子? 林池冶没听过,也想不出哪里有这号人物。她现在已经无力去想,什么时候海上冒出这样一群杀神,战斗结束后的收尾工作就让她足够闹心。 “你去带着人,先收拾残尾。”林池冶疲惫地命令。 说完,她又想到了什么:“对了,那人鱼呢?” “那东西怎么样?没被发现吧?” 小八愣了,比林池冶还要更加蒙逼,“啊?不知道啊。” 他反应过来,“不会,老大。应该不会吧,他们没什么人进到下面。” “就上来那点人,不都被我们搞下去了嘛。” 林池冶头疼。 她的担心不是没有依据,在这种时候敢惹上他们的,肯定是得到了消息。 他们船上,还能有什么东西能让人……不要命疯狂的? 林池冶烦躁,又给了小八一脚,说了几句,这才稍稍化解了心中的火气。 “去去去,滚去把事情处理了,再给我把铁钩的人叫过来叫他们等着我。” “我去看看那人鱼。” “叫他们警醒点!该干什么干什么!” 林池冶不想再听小八叨叨,飞快地交代完钩,转身就走。 “诶,老大你……”小八还想说些其他,林池冶没怎么在意,背后朝他摆摆手,径直朝着下面走过去。 小八挠了挠头,高大的身体因为这动作显得有几分的滑稽,林池冶走了他还嘟囔着:“它一条鱼能出什么事……” * 林池冶向下走去。 她将近期发生的所有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越往下走,她紧锁的眉头渐缓,本来紧提的心这才稍稍放了放。 和上面的慌乱,这里看不出有外人袭击的痕迹,至少明面上看起来是。 就是不知道,是对方真没那个能力,消息不准确?还是因为……背后的人有其他打算。 林池冶心里盘算着,动作不停,下到底直接走到关着人鱼的门前。 她心里憋着火,没打算客气。她想直接进去,把人鱼拖出来。 林池冶抬手准备推开门的瞬间,那只手上干涸的血迹越发明显。 发昏的脑袋一瞬间清醒,林池冶这才想起,她刚刚干了什么。 她现在浑身血腥,伴着不知名的其它恶臭,复杂的味道林池冶不用低头都能闻得见。 她的动作有瞬间的迟缓。 大片猩红在昏暗中格外刺眼,仿佛罪恶的印记加身,这样的印记她浑身不止一条。 本来这也没什么。 以林池冶的做派,毫不犹豫地上前,将那条水里的人鱼狠狠拖出来才是她的性格。 可想起那怪物的瞬间,她联想到的,不是刚才见过的那些丑陋人脸,也不是人鱼漂亮到几乎妖致的苍白面容。 率先出现在林池冶脑中,不受控制的记号—— 是一条纯银色的尾巴。 在想起的瞬间,就飘荡着在她心头上划过。 …… 的确很漂亮,和这船上的所有东西都不一样,是大海养育出来的生物。 算了。 心头憋着的火有瞬间的消卸,林池冶听到里面细微的水声,检查没有损坏的门锁,已经知道了人鱼起码呆在里面。 无论对方到底是冲着什么来的,林池冶船上最珍贵的货物没有被偷走。 林池冶冷静下来,便承认她是有些急了。 如果现在有人跟着她,反而能真正获得人鱼的藏身之地。 刚刚骂过小八,林池冶不知自己现在为什么会比小八还蠢。 想着,林池冶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嗤笑。 浓重的鲜血在她整块皮肤上干涸已久,现在随着林池冶的动作整片的开始发紧。 抬手动作起来,像是要生生将她皮肤里面的血液榨干。 现在她最应该做的,就是好好洗刷干净自己一身的狼狈血腥,而不是傻不愣登的在这站着。 这么想着,林池冶的脚却没往外走一步,反而捏着手里的长刀,几下的揉捻,她觉得……嘴里面又想来点什么东西了。 无奈、悲哀,还有对自己行为不可名状的讽刺,让林池冶不可控制的对自己产生了直接的厌恶。 今天又杀了很多人。 他们该死,林池冶没有多余的良心用来自省,包括自己船上死去的那些人,林池冶没觉得他们冤枉。 喧闹和纷争过去,她只是瞬间觉得有点疲惫,船上的人来来回回,死去的名字都留不下,但游戏却一直在继续。 没有停止的时候。 所以,面对和自己没有直接利益冲突,甚至偶尔对自己有点善心的人,林池冶大多数会选择给予一些回报。 这件事和它没有关系。 做个好人吧,林池冶难得这样自省。 …… 一层门而已,对人鱼来说不是阻拦。 绮鳞察觉到有人在门外。 这个脚步声,呼吸声,包括她无意识散发的气息,绮鳞都很熟悉。 它已经做好了深夜的准备,就和上一次……一样。 人鱼敏锐的听力,让它从一开始就察觉到响动。 人鱼无法理解人类的世界,只能用有限的人类知识解读。或许今天发生了一些意外。 不过在人鱼看来,人类总是喜欢拥有这些罪恶的伤亡。 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铺面的血腥让绮鳞下意识的感觉厌恶,可一想到那浓稠的血液,混杂着林池冶身上的味道,是单单独独属于……她身上的一部分。 奇异的,它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有些缓慢间开始加快,与门外可能存在的轻微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绮鳞在等待着。 等待它已经十分熟悉的过程。 可它永远也猜不透,林池冶到底会对他做些什么。 是会像那些人一样,将它狠狠地拖出来,在它身上制造出各种从未见过的伤疤;亦或者是用人类的手袭来,落在脸上带着刺痛,接触它和人类一样的面容。 …… 但是,她是不同的。 或许伴着痛意来的,是它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道,亦或者依然是她身上独特的体香。 绮鳞不知道,因此陷入了幻想,长尾也有些躁动地在水中划动。 反而,门外陷入了一片异常的沉寂。 绮鳞臆想之中的事情没有发生。 和人类拥有相似面容的人鱼,那张总是如冰冷的海洋生物一般凝固的面容,此时脸上却真切地掠过一丝疑惑与不解。 人类的存在始终是一个谜,就如同她猜不透林池冶为什么这时候只是静默片刻,便直接离开。 她……走了? 绮鳞确定。 困惑带着心中的微妙感受,绮鳞在林池冶为它建好的池中轻轻摇摆着鱼尾。 它下半身在水中略有些烦躁地摇曳着,上半身却彻底僵硬成了一座石像。 不知等了多久。 直到连最后的喧哗声也渐渐沉默,绮鳞这才确定。 没有人再会来了。 它仿佛又一次被遗忘在了角落。 …… 寂静。 杂乱。 从头上散落的漫天血腥,几乎要将它包裹。 它不喜欢人类本身,同样也不喜人类的血液,更厌恶带着这份血腥在门外静止的人类。 绮鳞的脸庞如雕塑般冷漠,缓缓沉入水中,直到冰冷的水包裹着自己。 …… * 就如同林池冶说的,这一战只是开始,后来的收尾工作需要她干的只会更多。 等到船上所有的定损估计,沾满血腥的地板收拾干净,所有船队通过各种方法再次汇合到一起。 才是真正棘手事项的开始。 庞大的船舱内弥漫着厚重的烟草气息,烟雾缭绕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 林池冶独自端坐在长桌的一端,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和她有些过分瘦弱的身形相比,周围她的手下们倒是个个身形魁梧,神色凝重地分列两侧。 对面的一行人同样也如此。 气氛紧绷至极。 葛钩帆领口微微敞开,烦躁中透露出一丝不羁,他同样也忙碌了一夜。 现在他眼神同样冷冽,直视林池冶:“林大船长,你这什么意思。” 林池冶口中吐出白雾,“没什么意思。” “怕你不怎么聪明,上下那两个蛋一样,帮你清清内鬼。”林池冶扯出一抹笑意,“你应该先谢谢我。” “NMD你什么意思,张嘴就喷粪!” 葛钩帆底下的人先忍不住了,朝着林池冶就开喷,“别以为你MD你是个女人,老子就要让着你。” 葛钩帆脸色难看,林池冶听了这话,却没有任何触动,反而似笑非笑地朝着葛钩帆挑了挑眉。 看看你手下的人。 林池冶的意思很明显。 不管林池冶和葛钩帆再怎么不对付,那也是刀疤和铁钩之间的事情,如果有人以为借此能直接越上,出面挑衅林池冶,那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什么东西。 葛钩帆这下反倒是真的,在众人面前将脸丢了个彻底了。 他也颇有些不耐,被林池冶当众下了面子,手底下的蠢货还在这种时候来坏他的事情。 葛钩帆没有废话,朝着旁边的人一侧脸庞,不言而喻的威严压下。 海盗与风暴 他身边的手下见状立刻心领神会,等葛钩帆收手的同时,另一人迅速上前,手法娴熟将那位大言不惭的海盗捂着嘴巴就拖了下去。 “呜呜!” 被限制住行动的海盗发出恐慌的呜咽声,但已经没了作用。 整个动作只在瞬时发生,林池冶敲了敲手指,也学着葛钩帆的样子偏了偏头,“去,也跟着个人去看看。” 小八顿时来了兴致,十分高调的吆喝了几个人向外面走,去看对方挨鞭打。 “林船长,你这可就没意思了。”葛钩帆视线追随着林池冶的人走出去,把玩着手中的铁钩,看着她缓慢的说。 “有意思没意思的,谁让你总看不了自己的人。”林池冶冷笑,这事是她提起的,但她也没有让对方继续拿捏的意思。 “行了,说说正事吧。” “这事,你怎么看?”林池冶抬头,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理智上林池冶倾向于铁钩的人也不会那么傻,但事实到底怎么样,还真说不清楚。 “怎么看?”葛钩帆烦躁,“你tm少来这一套。” “怎么就不是你的人出了问题,对方就是冲着你的船来的,别TM跟我说你不清楚。” “清楚?”林池冶将手中的烟头重重往下一甩。 “你M的要是老子的人有问题,那怪物TMD早跑了。”林池冶指向自己,骂对方,“TMD一和你的人牵扯上关系,就TM的没好事。” “真NMD倒霉!” “上老子船的人都快漫出来了,你TM的船都还在你D的腚沟里的。” 林池冶心里压了火气,骂出来也是毫不犹豫,句句带脏。 葛钩帆面色难看,被林池冶这样指着鼻子骂,对方几乎是把他的脸往地下踩,这下不止是葛钩帆,他手底下的人也坐不住了,和林池冶的人对骂起来。 双方一通闹,当然也没什么结果。 林池冶要等的,也不是这么个结果。 等到这场骂战结束,双方的人都退出后,林池冶这才抬头,看了一眼葛钩帆。 他们私下的状态虽然也是相互看不惯对方,但总之没别人在,他们彼此之间还是多了几分放松情绪在的。 葛钩帆率先发问,“真不是你?” “什么意思?”林池冶整个人摊在沙发上,好似真的疑惑不解,不知道葛钩帆在问什么。 葛钩帆冷笑,“别装了。” “你倒是和我说说,你船上一共就死了几个人,有将近一半都是枭老放的钩子。” “意外嘛,死几个人我说了又不算。” 林池冶耸肩,发问:“他们自己找死,也能怪到我头上?” “呵。”葛钩帆冷笑着,扯了扯嘴角讽刺地说,“不是你杀的,就是你刻意放他们去死。” “总之,你这事做得不高明。” 林池冶不怎么在乎,“你看,我怎么说你都不信,你就别问我嘛。” 葛钩帆眉目间有一丝烦躁,“这事你以为你瞒得过去,枭老会相信你狗屁的意外?” “你的目的太明显了,你就不怕他怀疑?”明明他一再地告诉林池冶要谨慎、要小心。可对方偏偏跟脑袋长在屁股上一样,一次次地在他的雷点蹦跶。 葛钩帆感觉脑袋直突突的疼。 “不怎么做,他就不怀疑我了?” 林池冶背靠在沙发上,仰头朝着上面看去,闭目养神,“老头子老了,不想放权。反正他不会放过我,那我就送他个大的。” “这样他才会放心。” “老头子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池冶翘着二郎腿,下定了推断:“他就是那样的人。” 葛钩帆神情紧缩,虽然对林池冶的做法不完全认同,但眉目间还是看得出来放松了一点。 他深吸一口气,又问着:“那这次的事,你怎么看?” 葛钩帆又说起了今天的遇袭,和刚才在人前表现的暴怒不同,他这次是真心的疑惑不解。 “到底是什么人,你我都在的场子,还敢来找我们的麻烦。” “你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依然是葛钩帆的试探,林池冶心知肚明。 但她也的确是、真心的、不知道。 甚至相比对方抓心挠肺的状态,林池冶也是真心的感觉,没什么所谓。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海里也大了去了,怎么谁都得听过你铁钩的名号?” “拉倒吧,自己别给自己那么大的脸。” 葛钩帆不认同,“不,不对。” “对方对我们很了解。” “一开始就选择直接射击,武器精良……CFN型号的炮火,连枭头都没有几个,他们就敢直接拿来对付我们。” “你真的觉得,这只是意外?” 见林池冶没反应,葛钩帆继续说:“我听说,他们一开始是伪装成货船,我们的人远远发现做出驱逐。对方先是假装往后撤,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发起袭击。” “没有任何原因。” “没有就没有。”林池冶整个仰头瘫在沙发上,仰着头闭眼,“我都说了,船上还有别的人。” “不是你我,就是别人,或者是枭头自己的钩子放出的消息,也说不定。” “这么大的事情,他瞒不住的。”林池冶缓慢地说:“就是看最后……老头子想要的东西,自己能不能守得住了。” “怎么守不住?” 葛钩帆累极了,也忍不住往后靠,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嘶哑:“把人鱼送过去,不就是他交易的第一步?” “行了,皇家也不是傻子,有利益才能继续。” “事情还没发展那么快。” 葛钩帆却觉得不容乐观,“可那是皇室,你应该明白多少和皇室沾上一点关系,老头子现在能获利多少,以后的获利又有多少。” 葛钩帆脸色阴沉,肯定说:“他是不会放过这个时机的。” 如果他们这趟行动能成功,无疑是给了老头子打进皇家的最好机会。如果后续还真给他找到了第二条人鱼,那…… “行了,他也没那么快得逞。” “你天天想那么多,不如来看看这个。”林池冶几根烟卷下去,总算感觉紧绷疲惫的神经多少缓和了一些。 这才有空,和对方说起了她认为的真正的大事。 林池冶和他明面上不能交流太久,林池冶见时间不多,直接切入了正题。 她将葛钩帆的视线转移,到她们从进房间开始就一直在敲击的地图上来,“你看看这个。我们现在在的位置是这里——” 林池冶引领着葛钩帆的视线。 “之前我反复计算过了,这是最短的路径,如果我们想按时间到达皇家海岸,这就是预定的路线。” 林池冶在地图上点了点,“可就是昨天的意外。” “临时调转船头追击,导致我们错过了最佳航行的时机。” “等到一切都结束之后,风向变了。” 林池冶说的事情葛钩帆也知道,风向变动、海浪逆击这也是他们常年航行,经常遇到的事情。 可这次不同,本身二人以为风向的转变只是一时的事情,可直到现在,事情却有些失控了。 他们驶出去太久了。 葛钩帆声音中也带着一丝无奈:“再这样下去不行,你是说,我们再次减速?” “恩。”林池冶轻轻恩了一声,视线还在地图上没有移开,说起正事,她的神情难得带上了几分的认真。 “按照目前的行进速度,我们不仅会错过预计到达风暴之眼的安全窗口,更可能直接在夜晚,进入那片死亡之地。” “那里风暴的范围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大,绕行路线也不保证完全安全。即使减速,准备绕过,但我们得随时做好直接穿越风暴之眼的准备。” 凝重过后林池冶扯了扯嘴角,难得安慰他说:“哈哈,表情别那么糟嘛。” “总不会那么倒霉吧……” 但即使林池冶刻意调侃着,她和葛钩帆的表情也没有丝毫放缓。 比起海盗,他们更是经验十分丰富的航行者。 现在他们已经置身于大海中间,这次的航行时间、距离完全是超出他们能力的远,所有人都不能预估未来会发生什么,所以他们必须要谨慎。 他们的目光双双汇聚在那片空白的地图上,试图从那些模糊的线条和稀疏的标注中寻找答案。 可无奈,在预定的时间里,风暴之眼正好挡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而这场突然转变的风向,正如一只无形的命运之手一样,将他们推向中心的位置。 风暴之眼—— 本来那地方也没那么玄乎。 常年的风暴,经常逆转的风向以及随时出现的漩涡,导致这里是以前的商船,甚至是海盗都不会选择踏足的地方,但这几年越发厚重的船身加之钢铁般的结构,让大部分船只足以对抗风暴,穿越死亡之眼。 这几年下来,通过风暴之眼往返的船只,也不在少数。 可依然没有船队,愿意在夜晚接近暴风之眼。 他们同样也不敢冒险,这么多支船队不是开玩笑的。 意外随时可能发生。 既然预定的航行时间因为意外而出了问题,那么就干脆才延误一些时间,直至安全,那才是最佳的通行办法。 林池冶的提议可行,葛钩帆不假思索地也认同下来。 二人双双去通知彼此的各支船队,减速准备绕行,如果风向没有改变,那就直接等待白天再通过风暴之眼。 彼时,他们也没想到即将到来的现实会如此糟糕。 风向始终没有转变。 这天的深夜,海面直接被一层浓厚的墨蓝所覆盖,星辰稀疏,月光也被乌云藏匿,在波涛间闪烁不定。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只是瞬间,大海仿佛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只余下波涛汹涌的声音,风暴到来,原先航线路也已没了痕迹,他们提前进入了—— 风暴之眼。 他们有最优质的队伍、人员。 甚至有很多船队没有的,负责绘制海图、确定航线、观察星象和天气的众多领航员,这些人本确保海盗船能够安全航行至目的地,自身的知识和经验对于避开危险海域至关重要。 可此刻,也只是徒劳。 林池冶再三扯着领航员问话,直把对方搞得冷汗连连。 风暴面前,人类的存在尤为的渺小。 林池冶站在她那艘装饰着骷髅旗帜的海盗船船头,目光穿透层层夜幕,试图捕捉到一丝光亮的迹象。 林池冶原本计划中,就防备过这种情况。 她们原本根据精密的天文观测与对海洋流动的深刻理解,一开始便精心计算了航线,计划在风暴最为温和的“眼”部穿过,以最小的损失穿越这片怒海。 然而,风向的突然转变,加之洋流的不期而至,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将他们的计划彻底打乱。 一切变得更糟糕。 海盗船非但没有如期抵达风暴之眼的安全地带,反而被推向了风暴最为猛烈的核心区域。 林池冶不得不做出最后决定,以最快速度穿越,脱离这片海域。 天际最后一抹余晖也被即将到来的风暴吞噬,四周的空气似乎凝固,带着不祥的预兆。 狂风呼啸,带着撕裂一切的力量,巨浪翻滚,高耸如山,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脆弱的船身,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林池冶亲眼看着他们身后整体比较轻的几艘海盗船,时而被抛向高空,时而又被猛然拽入谷底,每一次起伏都伴随着木板的吱嘎声和船员的惊呼。 能够遇见的危险已经到来,所有人不得不提起警惕。 “收紧帆索,调整航向!先跟着风浪走!” 黑夜中,视线极其有限,唯一用来照面的火源在狂风中被吹得摇摇欲坠,只能勉强照亮周围几尺之地。 船员们紧抓着能够固定身体的一切,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恐惧与不安。至于他们一起相邻的那几艘船全部被风暴吹散,都看不见影子。 如今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 在此刻,任何慌乱都只会加速灾难的降临。 “这样不行。”林池冶高声呼喊,指挥着所有船员调整帆面,试图在风暴的缝隙中寻找一线生机。 第18章海盗与对抗 海浪一次次地冲刷着甲板,海水渗透进船舱,冰冷而刺骨的海水从头到尾冲刷着每个人的全身,威胁着他们的生存。 与此同时,更大的恐慌开始蔓延。 船员们紧握着栏杆,极端的天气带来更深的恐惧:“海妖!海妖!一定是海妖。” “我们惹怒了海妖!这是天罚!” 倾盆大雨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这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眼看着流言愈演愈烈,林池冶彻底发怒。 “TM的都闭嘴!” “怕死的就给老子滚下船!跳进海里去!” “海妖就在下面,你可以亲自去下面,跪在那怪物的身前,看看你的天罚能不能饶你一命。” 林池冶本来因为意外已经足够焦躁,更别提有人还在故意给她搞这么一出。 她不相信这些东西,如果真有什么天理、天神的存在,为什么死的人,不是岸上那些人! 她有多烦躁这些东西,此刻就有多厌烦现在还给她找麻烦的人。 她深知,即使这些蠢货们,她现在看不上他们脑袋里面的东西,可让不安与绝望继续蔓延,情况只会更糟。 每个人都必须付出全力,才能有一线生机能够活下来!现在一丝犹豫,都可能要整船人的命! 她压下怒火,在风暴之中怒吼出声:“都小心点,海妖要不了你的命,但你手里的东西能。” “这船翻了,大家一起完蛋!” “风暴之眼常年有风暴,又不是第一回!你们怕什么!” 不管怎么说,在林池冶的绝对威压下,她的话语多少起了作用。 林池冶站在摇晃的船舷边,身体跟着海浪晃荡着,她身后的发被狂风撕扯,肆意飞舞,她的眼却从未如此冰冷。 林池冶在心底冷笑一声。比起这些,她还有目前……最要紧的事情要做。 好,好得很。 林池冶的速度很快,这次她没有丝毫犹豫,一脚把门踹开。 深夜的水面上没有任何影子,林池冶也不惯着对方,她猛地伸出手,直接探入水中。 池水被她这一举动激起,她的手没有任何停留地,紧紧扣住了水下一个冰凉而滑腻的物体,那是人鱼的头发。 林池冶自认为这几年,她也算是休养生息,真正生气的情绪都少了很多。 难有的怒火几乎要将她淹没! 林池冶用力一拽,银色的鳞片闪耀着光芒,水珠沿着它完美的身躯滑落。 人鱼身上的水珠滴落在水池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池冶动作不停,人鱼身上还带着束缚,此刻在林池冶的动作下尽力的挣扎着。 它那双大尾巴在水中无助地拍打,巨大的水花四溅之下,却无法逃脱林池冶手中铁一般的掌握。 “你TM的装什么!”林池冶此刻看见这条鱼就来气,空有这张美貌的脸也阻止不了林池冶的动作。 于是她更加的不留情面,动作狠辣。 林池冶刚刚从上面下来,巨大的风暴淹湿了她的全身,而这条鱼在水里却好像回到了自己的港湾,安逸得很。 就像现在,船身巨大的摇曳下,水里的人鱼一动不动,只有林池冶被迫接受了船舱顶上掉下的杂物灰尘。 它倒是干净。 林池冶咬牙,她一头大汗,满脸的灰,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却好像没事人一样,眼神平淡无波的看着这一切。 看到这个眼神,林池冶更加来气。 她知道人鱼听得懂,现在也没时间再说那些废话。 林池冶十分的笃定:“是你干的吧。” 绮鳞人类化的歪了歪头,像是不知道林池冶在说些什么。 “MD,贱鱼!你以为你搞这些花样,我就看不懂了?” 林池冶用力拖拽人鱼的头发,硬生生把它提出水面一截。 人鱼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因为林池冶的粗鲁而及富攻击力。 林池冶根本不吃对方这一套。 她低下头质问:“怎么,不是你?不是你把我们——送进暴风之眼的?” “哦,对了。”林池冶怒极反笑,“你可能不知道什么叫风暴之眼,你只是知道前面风浪大,大得你tm都害怕。” “你倒是挺有主意,还知道拿什么来对付我们。” 林池冶话说得直白,语气恶略,被困的人鱼一双非人的蓝色瞳孔,瞬间锁定了她。 面对那双野兽般的瞳孔,林池冶揭开了对面野兽最后的假面。 “别装了,你个装货。这几天老子给你喂得油光水滑的,你倒挺有种,是怎么报复老子的。” “别以为老子没发现,从前几天开始,每次船上大的转向都会出现些细微的角度偏差,是你吧,你想看看以你现在,你能做到哪一步。” “这些东西,平时时候不致命,可现在……” “呵,哼。” 林池冶冷哼一声,放开了人鱼的头发。 “我给了你点自由,你倒是挺会利用。” “是我小看你了。” 风暴的聚集地,静止不动的船都会因为巨大风暴的侵袭而送命,更别说高速移动的船,骤然出现的细微偏差。 是,人鱼看上去被他们束缚,什么也干不了。 可……你永远也别低估一条被束缚野兽复仇的心思,而且……她还处在它们的地盘上。 林池冶透过水下,看见人鱼那条在水中摇摆的鱼尾,粗壮有力。 她已经多少猜测到,人鱼是怎么做到的。 这几天规范的食量,良好的环境……甚至林池冶为了驯养,连那些必要的药物都给它减轻了很多。 谁知道,反而帮助它适应了这一切。 它耐药性渐长。 这片海域林池冶从未踏足过,更多的是靠着其他船只航行的经验驶入。 可这人鱼可不一定,换句话说,即使它没来过,对比海洋的一切,它都比他们要熟悉许多。 每次转舵前,利用自己的巨尾和海的流动,微妙地调整着船只的方向。 外面的风暴还在继续着,像一个个狠厉的耳光,提醒着林池冶同情野兽的代价。 “养不熟的东西!”林池冶犹不解气,骂了几句脏话之后,指着人鱼的鼻子继续开口怒骂。 出乎意料的,看着暴怒的林池冶,人鱼努力尝试着张口,想要回应。 “我……”绮鳞开口,一个‘我’字说得尤为艰难。 “我……不被……养。” “那你M的,你天天吃的住的是谁的!”不被她养,TM的是怎么活到现在的。给脸不要脸! 绮鳞:“&里……有……” “呵。”林池冶冷笑。 林池冶也没能想到,有一天她会和一条鱼吵架。人鱼嘴里就会说几个字,TMD她还偏偏‘正好’能懂这人鱼什么意思,听得上火! “我TM管你那些!” “好玩是不是,好玩大家就一起死吧!”林池冶在沉默中忽而开口,语气突然间变得锐利。 她逼视向绮鳞,冷笑,“你以为你能逃吗?” “好啊,你不是想看吗?不是想玩吗?老子给你这个面子!” “左舵十五度!全速前进!” 腰间挂着一把磨得锋利的弯刀,满头凌乱的黑发在狂风中肆意飞舞。 林池冶身穿一件褪色的旧皮夹克,高声呼喊着她的命令。 想清楚怎么做了之后,林池冶命令果断而精准,海盗船在她的指挥之下仿佛有了生命。 “调整帆角,四十五度斜向风暴移动!准备应对侧风!” “穿过去!稳住!”林池冶高呼手中掌舵,操控着船舵。 她的命令很密集,几乎不给人思考的机会。 甲板上水手们汗流浃背,所有人早已经暂时忘记了恐惧,在林池冶接二连三的命令之下,迅速掌控着自身的节奏。 或者说,林池冶必须要调动所有人的情绪,不能留给他们任何恐慌的机会。 所有人,只需要听她的命令! 听从船长的一切! 在林池冶的绝对命令下,船员们迅速行动起来。 在暴雨中对抗风暴艰难,整个过程需要的人员众多。在小八的协调下,这些人迅速就位,有的调整帆面,有的检查绳索,所有人务必要以最佳的姿态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风暴之眼的可怕之处不止是风暴横行,它最为致命的一点,便是海上致命的漩涡。 传说一旦被卷入了漩涡之中,足以形成一个强大的吸力场,威力大到能吞噬周围的一切。 巨大的吸力会猛然拖拽着船只,使其偏离航道,甚至瞬间倾覆。如果威力足够大,能完全绞碎船只也是可能的! 众人都知晓其风险如何,此刻也在竭尽全力的稳住船身,不发生侧翻。 狂风带动一切疯狂! 随着船只逐渐接近第一个漩涡,海面开始变得异常汹涌,海势愈发猛烈,海浪高耸入云,几乎要淹没众人的头顶! 巨浪翻滚,仿佛要将一切吞噬。 挑战,才刚刚开始—— “准备迎浪,所有人固定好自己!” “好玩的——来了——!” 林池冶笑得越发开怀. 越是极端天气,她仿佛兴致越高,带领着船上的众人还说起了几句荤话助兴。 风暴之下,林池冶头盯着暴风,乌云在她头上盘旋着,她整个人仿佛陷入在风暴中心。 …… 绮鳞满头银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 林池冶为了怕人鱼再搞什么小动作,又或者单纯是为了惩罚,绮鳞又再次被林池冶倒吊起来,悬挂在船舷的最高处。 上次是林池冶将人鱼救下来的,而这次,林池冶以更残忍的手段重新把它挂了回去。 她要让它在场—— 亲眼见证着这一切。 绮鳞也正如林池冶所期望的那样,倒挂着,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巨大的风暴之下,就连它们这样的种族也要避开,等待风暴平息。 这是大海的愤怒。 所有违背海的意愿者,都要受到惩罚。 所以绮鳞认为,只有风暴能将这些人类通通都摧毁,只有风浪才能平息海的愤怒。 只有这样,它便可以重获自由。 绮鳞是这样想的。 可绮鳞看着眼前的人。 看着她带着所有人驶入了风暴的中心,所有生物的禁忌地。 完全隔绝的天地。 看着巨大的海船之上,她在风雨之中没有丝毫慌乱,以它全然不熟悉的姿态指挥着剩下的人类调整帆角,以最佳姿态迎接每一次浪涌。 直到,更大风浪的袭来—— 一次又一次的翻涌。 最令人惊心动魄的一幕发生在风暴最为猛烈之时,海盗船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巨浪高高抛起,似乎要被抛入无尽的深渊。 “稳住!”林池冶高呼。 面对高大到几乎要将整船都吞没的海浪,林池冶甚至连呼吸都未紊乱一丝。 她没有任何恐惧,选择率先稳住局势。 “都TM的别松手——” “拉啊!” “别和铁钩那群怂包一样,在这死了,回去可就被那群孙子们笑TM的三年!” 林池冶手底下的这些人,在船上都呆惯了,和林池冶开起玩笑来基本上也格外大胆。 都到了现在,恐惧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反而多活一刻,多拼到底,才是这群亡命之徒的本色。 这些人纷纷应和林池冶的话,和她调笑起来。 巨大的漩涡开始显现,如同深渊的巨口,企图将海盗船一口吞下。 林池冶目光渐凝,迅速命人调整帆的角度,利用风力使船只灵活转向,同时微调舵轮。 在一次几乎与漩涡擦肩而过的惊险瞬间,她果断下令降帆减速,利用船只的惯性缓缓滑过漩涡的边缘,如同在刀锋上舞蹈,可林池冶却做得十分漂亮。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而这一次的拼命——海盗船奇迹般地穿越了巨浪! 巨浪迎头而上,在自然的暴怒面前!林池冶稳站船头之上,一浪过后更是直接大笑。 林池冶在风雨中抬头,好像只是无意,朝着被悬挂在船上的绮鳞随意扫了一眼。 风雨之中,她的眼……似乎又变了另一种含义。 绮鳞分不清她眼底的意思,只是觉得……对方的眼神十分的亮。 绮鳞没能想到,对方真能对抗风雨的侵袭,被海浪裹挟那一刻,几乎连它都感到了本能的恐惧。 可她在笑,心底是真的愉悦…… 第19章海盗与下水 就连他们的族群都万分恐惧,只能逃避的风浪,竟然只靠对方几人操控着像鱼一样的物体,就能对抗。 在和林池冶视线相交织的那一刻。 她从风暴中抬头,整个世界都只在她的身后,她无比轻蔑地扫了一眼,对它动了动嘴,挑衅一般:“我们的命,你拿不走。” 林池冶移回目光,像是在自语,“天也不能。” 前方更大的风暴迎来,她的长发一次次被海水浇灌贴在身上,眼神中却燃烧着不灭的火焰。 它移不开目光。 胸膛的中心,就在瞬间……加速了跳动。 林池冶抬头的目光随意往人鱼那一看,便转头继续朝向了前方的风暴中。 仿佛刚才的一眼,只是随意的一瞥。 事实上,林池冶现在自顾不暇,也没空和人鱼算账。 刚才的一瞥,也只是随意一扫,威胁也只是顺嘴,林池冶没多在乎。 可那双在风暴中依然闪烁着不屈的双眼,对绮鳞来说近乎是难以移开目光的存在。 它第一次感受到了超越种族界限的情感波动,对人类产生了本能的好奇,那种想要了解更多、靠近更多的渴望,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 危机还没结束。 不,可以说是很糟糕。 林池冶和船上的船员们以一种几乎不可思议的默契,调整着帆面,险而又险的划过漩涡边缘。 风暴愈加猛烈,前方一片巨大的漩涡就在眼前,林池冶也算计好了最优路线。 只要他们能从这漩涡过去,这片风暴的核心,他们就会至少安全一半。 前提是—— 他们能过去! “稳住!准备穿越!” 越是在风暴中向前航行,这片巨大漩涡的真貌就彻底展现在众人眼前,即使林池冶有几分的把握,可也说服不了众人,不可避免地,产生恐惧。 可恐惧,在战场上,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前方如同深渊之口一般的海水,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光线与声音。 海水汇集在这里形成了狂暴的漩涡,林池冶站在船头直面所有的旋转与咆哮,船上的船员们面露惧色,可都到了这种时候,再无人退缩。 所有人都被风雨浇了个湿透,在暴雨中前行。 “就最后这一哆嗦了!” “帆手们!听我指挥,左侧帆角上扬十五度,右侧保持原位,准备迎接风暴反击!调整帆面,准备掀翻吧!!!" 随着海盗船逐渐靠近漩涡中心,海风变得更加猛烈,海浪如山峦般起伏,每一次撞击都似乎要将船体撕裂。 她带着全船的人朝风暴中驶去! 而这一次—— 当他们的船被风浪席卷而上,高达十几米的落差而下,巨大的海水浇灌之下,这次他们—— 稳住了! 静止的瞬间,船上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我们做到了!我们穿越了风暴!” “船长!船长!” 激昂的呼唤声如同浪潮一般,从船头涌向船尾,几乎每个人都在呼喊着林池冶的名字。 “老大!老大!牛比啊,这成了老子能吹一辈子。”小八也忍不住激动,在林池冶旁边叫喊着。 林池冶手中还掌着舵,眼见着最大危机消失,她脸上终于也真心实意的带着一点笑意。 这次实在是有点惊险,若非没其它办法,林池冶也不会选择冒这把险。 还好,她赌对了。 别的不说,穿越风暴之心这地方,真够林池冶吹一辈子了。 “别TM喊了,一会再给喊过来。” 林池冶手中转舵,即使说出的话来不怎么客气,可脸上的笑意却做不得假。 林池冶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这次是真有闲工夫的抬头,想起了某人。 和被倒吊的人鱼对上了眼。 她微微歪头,露出了个挑衅的微笑。 海上?风暴又怎么样? 你有点本事又怎么样? 连海里的玩意,它自己,都不能避免地落在人类手里,成了她手里的玩意,只能任人宰割。 自己都决定不了自己命运的同时,林池冶不相信,只是人鱼简单的小伎俩,还能有别的本事不成。 林池冶愿意在自己的忍受范围之内,给它一点小的自由,但一旦人鱼冒犯过边界,那林池冶自然不会再留情面。 你自己找死是不是?那好,那就大家一起死。 林池冶是抱着决心去迎战风浪,而这次随着最大的风浪结束之后,林池冶越发的得意,对着人鱼勾了勾唇角,内里已经黑心的,想出千万条折磨人鱼的办法。 直到,她的船又简单在风暴中航行了一会过后。 …… “船长!船长!我们的船……船底似乎受损了!漏水情况严重!”突然有人大喊着。 林池冶:“……” 林池冶下意识地朝人鱼投向了注视的目光,可很显然人鱼不知道她为什么这幅表情。 知道人鱼现在已经被她控制起来,不可能有什么大动作是一回事,可林池冶刚刚还信誓旦旦地保证,对着人鱼示威,她可没想过反转来得这么快。 这无疑是不幸的消息。 本来航行在大海上,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更别说,他们只是刚刚离开了风暴的核心,整个船身还在风暴之中。 得赶紧解决。 于是帆被紧急降下,船舵被调整至最佳位置,以减缓水流对受损部位的冲击。 没有丝毫犹豫,林池冶立即指挥船员们用帆布、绳索和手头能找到的一切材料,进行船底的临时封堵。 风雨还在持续,压舱物、货物移位,直接影响了整个的稳定性。 比刚才尤甚,林池冶甚至都觉得是不是自己真倒了大霉,不然为什么这事接二连三地在她身上发生。 “怎么回事?” 林池冶顾不上外面的风暴,跟着小八一路在各处狂奔,检查船上各个部分。 可问题出现的很多,他们现在没办法处理得更多。 船舱已经开始进水。 小八气喘吁吁:“不行啊老大,刚才的撞击,船壳破裂、穿孔或变形,船底的窟窿太大了,不止一处!” “还能维持住多久?” 小八面露苦色,“这不是久不久的问题……” “那就扔。” 林池冶发出命令,迅速果决:“扔东西,把那些不必要的东西,先通通扔下船!” “再穿过风暴,到最近的港口。” 林池冶话毕小八一愣,他能分清楚轻重,继而飞快地飞奔着大喊。 “扔东西!” “快先扔东西!把那些破烂都给老子扔下去!” 海水迫使他们不得不向更高的甲板区域撤退,负载过重导致的问题已经减轻,可林池冶还是眉头紧皱。 减轻船的重量并不能解决问题。 只是延缓。 而且论起船上最重的东西…… 林池冶抬头,看着被悬挂的人鱼,阴沉下了脸色。 最重的玩意可还在船上,她们的船有问题,可能倒霉遇见下个风浪就会沉底。 到时候即使林池冶再着急,可命令不动这些人了。 他们都会死! “MD,你们吃上屎了!拉,快TM地拉啊!” 林池冶一边涨红了脸,一边骂着葛钩帆那边的人。 这人鱼实在是太重了,仅仅只是靠双方的力道拉动也尤其困难。 更别说,此刻两艘船还在动荡之中,自身难保。 她的耀石号以轻快闻名,而铁钩的铁船以重量闻名,在风暴上有天然的优势。 别的不说,这人鱼太重要,所有人的命加在一起,都不如这人鱼重。 人鱼丢了,他们的命也保不住。 没办法,她的船受损严重,可能经不住下一波的风浪。 她必须要做点什么! 林池冶一边大骂着对方的人,对自己人也毫不客气,催促着他们使劲,把绑成像螃蟹一样的人鱼摇摇晃晃地往对面送。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得在双方的相互配合下才能达成。 风雨之中,巨大的雷声轰隆,人鱼在人类的束缚中,抬起了头。 风暴近得就在众人的头顶,仿佛天神触怒,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尽在掌握,人鱼已经几乎接近了对方的船。 人鱼忽而摇动了长尾,先是试探性的摆动,在风雨之中无人发现。 或许是自从航行以来,人鱼安分的过分,即使偶尔几次失控,也都在预料之内。 以至于众人都放松了警惕,下意识以为这人鱼还在他们的掌控中,直到突变的发生。 在绮鳞即将接近‘铁钩’号的同时,被束缚的人鱼猛然发力,肌肉紧绷,从来乖顺的绵羊突然间爆发了难以想象的力量! 风暴助长了它的力量,它的港湾就在身下! 只要挣脱人类附加给她的一切,它就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人鱼几乎是不要命的开始挣扎。 很快,双方就陷入了危难中,绳子开始脱手,大量呵夹加着杂乱的声音响起。 匆忙之间连接的铁绳索在人鱼的全力挣扎之下,比想象的还要脆弱。 大海之子,在风暴夹杂着海水的触怒下,爆发了难以想象的实力! 绳索在一瞬间断裂,伴随着清脆的声响,绮鳞毫不犹豫地从高高的船舷边一跃而下,直坠入那片蔚蓝之中。 “我操!” 林池冶感觉手上一松,下一刻漂亮的银色长尾消失在林池冶的眼中。 她的大脑瞬间空白,甚至都来不及多想,决定就已经做出。 “拉好!”林池冶同样将束缚住自己的长绳交付给船上的人,只来得及嘱咐几句。 几乎是在人鱼入水的同一瞬间,她没有丝毫犹豫,也毅然跃下了船舷。 “扑通!” 在周围人的惊呼声中,林池冶迅速下坠着。 上面传来呼喊,带着杂乱的声音。 “船长!” “……” 还有林池冶熟悉的,带着咬牙切齿地怒吼,“林池冶,你疯了!” 林池冶已经失去了理智,来不及考虑太多! 海水迅速包围了她,林池冶在水中游荡着,追随着人鱼的坠落痕迹去追寻。 还有机会! 还有机会! 它身上还有那么重的东西,想游也游不快! 想这样跑了,做梦!MD做梦也不行!那是她手里的东西!林池冶怎么能接受自己手中掌控的东西逃离出她的手心!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直至进入海中,林池冶才下意识地感觉到原本温和的海水似乎变得寒冷刺骨,一股莫名的压迫感悄然降临。 她反应过来自己的冲动,可很明显,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四周是林池冶无法掌控的海水,这也是林池冶从小长大,熟知的一切。 大海养育了她,也同样能夺去她的生命,林池冶从来不怀疑这一点。 可她只想做自己想做的!同样是被海养大的,林池冶不相信自己一点胜算都没有! 林池冶伸出手,追随着她要的一切—— 人鱼被束缚着,入水的瞬间下半身的鱼尾便带着束缚的累赘,在水中游动着。 即使天生大海的宠儿,如今也被人类的枷锁所累,反而是在海水中能自由活动的林池冶追上它非常快。 快! 再快一点! 隔着茫茫水幕,林池冶看见了水中人鱼的痕迹,它腰上还有林池冶给它上的锁,除了她没人能打开! 只要能抓住它,只要能接触它—— 差一点,只差一点! 林池冶拼命地伸出双手,去追随海中那点银色的痕迹。 直到—— 抓住人鱼的瞬间,那抹冰冷更甚海水的触感,划过林池冶手间的同时,她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几乎是在林池冶触碰到对方的瞬间,那双闪烁着幽光的眼眸中,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在深海之中朝着林池冶扑了过来。 人鱼的上半身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束缚,与人类惊人相似的形态比例十分惊人。 野兽一般地做出了反应! 人鱼的双手——或者在海中应该叫做鳍,以迅猛的姿态朝着林池冶撕扯了过来。 MD!还真给这鬼东西跑了! 林池冶在心中大骂一声,见人鱼反击,没有丝毫惊诧。 她也算是了解这怪物,知道它们这种东西天生和人没什么关系,更是没什么心肝的东西! 趁着人鱼还没有离开太久,这束缚还在它身上的同时,林池冶要把这东西,赶紧带回去! 无论使出什么办法! 第20章海盗与纠缠 林池冶想要做什么,人鱼知道。它只是没想到林池冶的疯狂和执着。 可海中,天生就是人鱼的战场。 一人一鱼开始在水中缠斗,像是之前从未有过任何过往一般,以最原始的手段开始在水中大打出手。 人鱼的长尾被束缚,在接近林池冶的瞬间,却像蛇一样缠绕上她的双腿,紧紧束缚。 林池冶下半身动作被限制,下一秒人鱼的利爪已经朝她袭了过来。 距离太近,林池冶根本躲也没办法躲。 更别说人鱼恨极了人类,更知道被人鱼再次带走是什么样的下场。 海中的怪物不会任人宰割,这机会人鱼蛰伏着等待了很久,拖林池冶的福,它了解了天性狡诈的人类,并用人类交给它的一切—— 从人类手中逃走。 它绝不会再回去。 人鱼的蓝瞳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它是真的动了杀心,要杀了面前主动找死的人类! 水中的人鱼完全就是怪物一样的存在,林池冶手中的刀在水中近乎也失了威力。 几乎只是瞬间,林池冶身上多处,包括脸上早便见了血,即使林池冶熟知水性,近身战也是一等一的强也敌不过。 MD,这头贱鱼,可算是给它找回场子了。 林池冶水中动作受阻,在岸上受她掌控的人鱼,猛然间变了一副姿态,这让林池冶感到难以忍受的屈辱。 更别说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正紧紧束缚着自己。 她的双腿在水中无法动弹分毫,试图挣扎,但人鱼的尾巴却像是知晓她的每一个动作,总能巧妙地调整力度,让林池冶无法动弹。 重点是这条死鱼的鱼尾上,还带着之前林池冶命人给它加上的各种束缚,此刻猛地缠绕、摩擦在林池冶的腿上,那滋味简直难以言喻。 海水开始无情地涌入她的口鼻,四周的海水似乎也变得沉重起来,压迫着她的胸膛,让她几乎无法继续挣扎。 林池冶觉得,对方应该也是疯狂的。 因为只有疯子,才能读懂疯子的想法。 林池冶开始溺水,出现呼吸困难的情况,可林池冶分明知道,这人鱼也不好受。 人鱼不会不知道,凭借它现在的情况,即使到了海里,它也还是无法挣脱。 它身上的枷锁,代表人鱼没办法用海里的任何手段挣脱。 大海没办法给它答案,它只能带着人类给予它的一切直到死! 人类是自大,可人类有自大的理由。 多年的工业发展对比这种只有蛮力的海洋生物,钢铁的优势让一切自然的蛮力都失去了效果。 人鱼带着海中唯一的人类林池冶,不可控制地向下坠落。 如果开始林池冶还能勉强和人鱼有一战之力,可随着对方阴招的使出,对比人鱼天生就能在海下呼吸的优势,呼吸被剥夺,重大的海压之下,林池冶的氧气迅速流失。 可人鱼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突然改变了主意。 它显然不打算在这种时候杀了林池冶,它依然带着林池冶向下坠落。 一双冰冷如人类一般的双手缠绕让林池冶,硬生生拖拽着它向下坠落。 林池冶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挣扎。 恍惚之下,不断的泡泡从她口中吐出,林池冶在人鱼的束缚拉扯之中,拼命抬头往水面之上一望。 海面上一袭滔天海浪,携吞天惊地之势朝着海上的沉船重重砸来。 她看到,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被掀翻,被翻滚着砸在身上…… 海水开始灌入她的口鼻耳朵中,周围全是海水,黑得没有一丝光亮。 林池冶屏着呼吸在海中扑腾,艰难地睁开眼,头顶最后模糊的光线射下,一艘巨船不断下坠沉入海底。 她似乎听到了叫喊…… 似乎有人同样像她一般坠入海底,周围全是幸存船员们奋力往上想要浮出海面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缺氧导致脑袋抽风了,林池冶忽然在想,她是不是赌输了,那些人说得对,这不是一笔好的买卖。 这会不会就是海妖,给予自大人类的惩罚。 好像自从他们决定出发航行,带着卑劣的目的做这些交易之时,是不是很多事情已经无法掌控。 她们是不是从大海中获利太久了,久到已经忘了大海的威严。 …… 林池冶在水底失去控制地下沉,她看着最后的光亮,在自己眼中消失。 窒息的痛苦,周围的压迫,让她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失控的滋味。 会不会这一切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们做错了事情,所以要得到惩罚。 林池冶挣扎着,无力地伸出双臂,想挣脱人鱼的束缚,向上游动。 一番挣扎之后,她最后还是被人鱼死死地拉下。 她忽然懂了它的想法。 在人鱼眼中,她才是那个可恶的人。 如果要死,必定是她这个罪魁祸首陪它。 如果要葬深海的,这疯子要拉她沉入海底。 …… 它还真听她的话,还真拉上来一个垫背的,只不过如果这个人不是那么倒霉,正好是林池冶自己就更好了, 不知为什么最后的关头,林池冶反而有些想笑。 这蠢鱼终于聪明了一次……也好,就这样也好,让一切就这样结束吧…… 她做错了事,活该得到……. 呵呵,你以为她会这么想吗? 不! 偏不!绝不! 无力的感觉还在蔓延,可心中的狠意,那种窒息的癫狂反而在疯狂生长! 最该死的人还好好的活着,她就要死在这不知名的海底,她怎么能甘心! 就在人鱼以为她窒息的瞬间,已经开始放松警惕,思考着要不要给林池冶一个痛快的同时,在林池冶无法掌控身体,不受控制的下一秒钟,林池冶涣散的眼神忽然变得清醒。 ! 林池冶猛然睁开双眼。 她不但没有再次挣脱,反而反常地朝人鱼与靠近。 在人鱼还未反应过来,林池冶朝着人鱼的唇就吻了上去。 不,不应该说吻,更像嘴对嘴粗暴的掠夺。 她开始争夺人鱼嘴里最后的空气。 虽然人鱼不用嘴来呼吸,可对于林池冶来说,就是这一望无际的海底中,最可能让她能坚持存活一段时间的可能。 况且她的本意并不在此。 林池冶突然用力,猛地朝着绮鳞咬了过去! 林池冶几乎用尽了最大的力道,周围一股细微的冲击波在水下荡漾开去,鲜红的血液从人鱼那完美的唇形溢出,两人上半身紧紧贴合在一起。 银色的长发在水中飘散,更仿佛是由月光编织而成。 近距离看它的眼睛,是深邃的蓝色,可随着林池冶越发的深入,那股明显的错愕在人鱼的眼中蔓延。 林池冶唇舌之上柔软带着暖意,开始从唇上侵蚀它的体温。 人鱼瞬间扩大了瞳孔。 第一次和人类如此亲密接触,第一次直白地感受到人类身上的温度。 对比起来,这股温暖比较林池冶给予她的疼痛,反而让人鱼下意识忽视。 更别说林池冶在水下拥抱着它,人类的皮肤和它赤裸的上半身紧紧贴合。 柔软而富有生命力的人类身体,即使在水下都传递着阵阵暖意,与绮鳞自身那冷冽的海洋气息截然不同。 亲密的联系仿佛拥有魔力,让本来陷入疯狂的人鱼,瞬间停止了动作。 所有的下意识都被林池冶突如其来的吻搅动,冰冷皮肤下缓慢的心跳,在对方温暖的触感下变得异常清晰而有力。 直到,那股疼痛越发剧烈,带着不容分说的侵略持续在深入中。 林池冶的吻技不错,如果想让对方沉沦,自然十分简单。 可偏偏,林池冶的本性就是让接触者不得安生,她不肯给予对方丝毫的温暖与慰藉。 嘴唇上突然传来的剧痛,牙齿间不容分说的压迫感,让人鱼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绮鳞猛地将林池冶推开。 可一切都太迟了! 林池冶顺着人鱼的力道勾唇离开,一抹鲜艳的红色,带着不容忽视的妖冶与决绝,化作丝丝缕缕的红绸,飘散开来。 林池冶给予的温暖迅速消散,反之令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觉,从人鱼浑身各处蔓延开来。 它的眼前不再是波涛汹涌的海面,而是陷入了一片深邃、寂静的黑暗中。 面前的林池冶还在水中微笑中,人鱼口中的最后一点空气勉强给予了她一丝生机,可她依然游走在死亡的边缘。 浑身黑色的长发披散开来,黑发黑瞳在水中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更别提她唇上耀眼的红色。 比起人鱼,她简直更像是在水中的海妖。 林池冶直接拉过人鱼的手,一用力人鱼猛地被她拉入怀中,林池冶微笑着终于拉动身后的绳子。 你! 林池冶能看懂人鱼的视线,就如同此刻它带着被冒犯的怒火,利爪已经直指林池冶的脖子。 可林池冶既然敢这么干,自然已经有依仗。她颇有些得意地摸着人鱼在水中更加滑嫩的皮肤。 小样,跟我闹。 你不知道,给人类一点点翻盘的机会,就足够致命吗?……你难道不知道,有些药不是只能通过注射与气味,血液才是它最好的传播途径。 无尽的寒冷和孤独再次包围住了它,林池冶这次用了狠劲,药物的麻醉作用来得比以前更加强烈。 杀了她! 可恶的人类! 绮鳞利爪骤现,眼中杀意尽显。可做出的动作无力,能表现出来的动作,只是下意识地拉紧了林池冶的手臂。 它缓缓下沉,直至一切感知都归于虚无。 在水的浮力作用下,银色的长尾缓缓散开,漂浮在海水中,美得令人窒息。 林池冶怀抱着美人鱼,却没什么精神欣赏。 在极近接近水面的同时,她也已经达到极限。 直至,再次呼吸。 而绳子的那端,什么也没有。 * “妈的,搞什么玩意?” “老子遭了什么大罪了,这种事为什么,呼——偏偏老子要做这种事情不可。” “NTMD找死还要拉上老子做垫背的,现在让老子来帮你收拾烂摊子,你在这享受!” “老子的人都不知道跟铁钩带到哪去了!老子还得在这跟你浪费时间。 林池冶骂骂咧咧的,却还是任劳任怨地背起后背上的重物,歪歪扭扭地呈一个‘之’字形向前,一边走一边骂着背后的糟心玩意。 可偏偏,这玩意还是林池冶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宝贝,嘴上骂得再狠,都只是为了发泄。 人鱼巨大的尾巴,在水底畅通无阻,可陆地上显得尤为笨重,尤其是林池冶要背起它来,整个长尾都只能坠在林池冶的背后。 为了能背着它走,林池冶不得不一次次压低了身子,只为了能够确保它整个在她背上,不滑落下去。 林池冶走得费力,每一步都深深地嵌入沙中,随即又费力地拔出。 唯一还算让她满意的一点就是,人鱼的肌肤带着海洋的凉意,既滑腻又带着微妙的弹性,居然在这大太阳底下也管用,凉飕飕的感觉,让林池冶的烦躁多少好了一点。 林池冶又压下了身子,把浑身皮肤顺滑的人鱼往上提溜了一点,认命的拖住它的大半个身子,手向后抱住它称之为“屁股”的地方,摇摇晃晃地向前走。 …… 它的意识从咸腥的迷雾中浮上来时,最先触到的是细碎的颠簸。 一下一下的,身前背后尽是一片灼热。 冲天的日光几乎晃得绮鳞睁不开眼。 它感觉到自己正被人移动。 鳞片与粗布摩擦的刺痒掠过侧腰,鳃孔本能地开合,却只吸入混着陌生体温的空气。 人鱼没有迷糊到清醒这一恍惚的过程,意识恢复的瞬间,人鱼便睁开了双眼。 它看到眼前晃动着人类女子汗湿的后颈,几缕碎发黏在泛红的皮肤上,发梢还沾着沙土,一边移动着它,一边骂骂咧咧地在说着些什么。 浑身无力。 它们好像在一座四处被海水包围的小岛上,眼前的人正背着它朝里走。 它知道那是谁。 也知道它再一次落到了什么样的境况。 被人类捕获。 绮鳞感觉到它的鱼尾正在被拖行,带来的感觉并不怎么好受。 第21章 海盗与荒岛 绮鳞感觉到极为不适,下意识地轻轻动了动身体,下意识弓起脊背,尾尖扫过滚烫的沙粒。 “别TM地再动了!”身下的人反应剧烈。 “长TM这么大一个,老子光背你就够了!还NMD乱动!”林池冶毫不客气地带着怒火痛骂。 下一刻,绮鳞屁股上就被挨了一巴掌。 人鱼没什么类似于人类的羞耻感,可也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荒诞。 荒诞于这一切的发生,事情的转变。 明明二人之前闹得彼此不休,在海底深处打得你死我活,而现在却肌肤相接,亲密无间。 她闷声喘息,手臂却更紧地环住它腰侧,带着薄茧的掌心隔着鳞片按在绮鳞的身上,带着活跃的生机、人类独有的温度。 她还在念叨着什么,语言复杂,绮鳞有些听不清楚。 直到林池冶估摸着药效差不多,走到了树荫底下,感觉到一丝的凉意,她这才终于卸了力道。 “得了,老子可不陪你玩了!” 林池冶是带了气的,动作十分粗鲁,见人鱼醒了就毫不犹豫地,把身上的重物,也就是‘它’重重地往地上一扔。 林池冶居高临下地看着人鱼。 岸上是林池冶的主场,她重新捡回手上的东西,再次把人鱼捆了个紧。 这东西只能在海上逞逞威风,不过被她算计了一道的生物。 林池冶像一个获胜者一样,扬起下巴来俯视着它。 看着它浑身的狼狈,沾满沙土的模样。 林池冶背对着太阳,整个人站在阳光之下,黑色的发反而因为背对着它,散发出点点金色的光芒。 而反观被她粗暴地扔在地上,颇有些狼狈的人鱼,没了以往漂亮的模样,从银色长发到下摆的鱼尾,整个都裹上了沙子,像一件垃圾一样被她扔在地上。 林池冶本该感觉到畅快。 如果不是正被她欺负的人,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屈辱的自知,反而抬起头,看着林池冶扬起的金色的发梢,脸颊微微流淌下的水珠,和起伏的胸膛…… 人鱼沉默地看着她,几乎在目光落在林池冶身上的瞬间,就没移开过眼。 直到是林池冶率先发现,纳闷的同时下意识的感觉到人鱼的目光有些不对,她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 “我靠,死鱼你看哪!” “MD!S货,跟那些贱男人一样XJ!”林池冶大喊大叫着怒骂绮鳞。 她穿的是不怎么样,经历过之前一番动荡后能活下来,顺利凭借着他们提前放下的小船和零碎的几块木板,林池冶能活下来已经是极限。 她现在有个人样就已经够庆幸了,更别提穿得怎么样,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可即使这样,林池冶本性就足够厌恶有些目光,尤其是在她狼狈,或者说赤裸时候,来自任何人对她的打量。 洁白的衬衫湿透,胸口的白皙随着林池冶的呼吸起伏着。 林池冶恼怒于即使她表现的已经足够愤怒,这条人鱼依然不肯离开的目光。 她再一次忍不住地大骂:“你不穿衣服,你还看别人穿衣服的人,真是条贱鱼!” “贱的没边了!” 林池冶见绮鳞这副态度,显然是气急了,用最恶劣的态度去辱骂它。 可人鱼是听不懂林池冶的脏话的,所以林池冶骂了半天,反而呼哧呼哧地把自己给骂累了。 她掐腰骂着脏话,即使没有对象回应,她也能自顾自地输出半天。 她爽快骂完,感觉十分痛快的林池冶一低头,再一看。 好嘛,这家伙竟然又闭上眼睡着了。 林池冶:“……” 人鱼也会睡觉?不会是装的吧,还是说刚才的药效没过。 林池冶不确定。 她一股气憋在心间,偏偏刚才的确骂出了大半,此刻心中最后一口气随着绮鳞的沉睡,半吐不吐地落在心间,实在是憋闷。 “呼——” 林池冶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粗暴地再叫醒人鱼,反而蹲下了身体,看着被她放在树底阴影下的人鱼。 林池冶沉默地打量。 其实从心底来说,林池冶觉得人鱼的行为很合理,没什么错。 对比起人类加在它身上的伤害,它报复回来的也只不过是几斤几两而已。 当然,如果那个被报复的倒霉蛋,林池冶没有在其中,还是最重要的报复对象,那就更好了。 可这事说到底谁对谁错,林池冶还真不好判断。 人鱼差一点就成功了,即使它最后逃到海里的结果,也只是带着人类的枷锁,坠落在深海,苟延残喘的不知道能活多久。 可即使是这样的结果,也比留在岸上,应对那些人做的恶心事好太多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林池冶是佩服人鱼的。 她佩服一切敢于反抗,打破规则和禁锢的人。对于一个只有本能的海洋生物来说,人鱼无疑做到了最好。 林池冶生气也只是在,它坏了她的事。 如果换个立场,说不定林池冶还真会心血来潮,选择帮它一把。 这样想着,看着闭着眼睛人鱼的那张漂亮脸蛋,林池冶终究还是贼心不死,悄悄伸出手,先试探性地在它的皮肤上戳了一下。 恩~虽然还挺光滑的,但没什么其他感觉,又硬又冷,跟石头一样。 手感一般。 林池冶点点头,对人鱼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见人鱼对她的这一套动作没什么反应,这样的机会不多,林池冶静止了一瞬,又试探性地伸出手。 刚才她摸过人鱼的脸,这次她换了个地方,往下在它的鱼尾上轻轻触碰了一下。 ‘人鱼’可能是林池冶这辈子,运送过的最贵货物了,长得还这么漂亮。 平时这人鱼凶起来还不觉得,难得毫无防备地这么乖顺,林池冶实在是感觉心痒、手痒哪里都痒。 凭良心说,人鱼漂亮的银色大尾巴触感细腻清凉,跟它的皮肤比起来,并不如想象中冰凉得没有温度。 如果让林池冶描述,更像是……温度偏低的美玉,那种适合放在手心里好好把玩的东西。 林池冶有些上瘾。 她的掌心从人鱼的下摆缓缓向上,从人鱼薄如蝉翼的鱼尾底部慢慢向上,滑过人鱼鳞片覆盖的背脊。 她平时看着不起眼的那些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淡淡的银蓝光,既坚硬又细腻,宛如镶嵌着无数微小宝石的珍贵绸缎。 这些鳞片还在随着人鱼的呼吸轻轻起伏。 林池冶缓缓地抚摸着,顺着摸直到向上,动作轻柔缓慢,在人鱼还在‘沉睡’中的瞬间,她却突然转变,猛地出手将人鱼的头发攥在了手里。 人鱼没有醒来,本能动物般的回应,在昏迷中依然做出了防御姿态。 林池冶置若罔闻,拉住它银色的长发凑近。 “别想跑,听到没!” “别给我找麻烦,这次老子是真够乱了。” “你搞出来的事,回去老头子能把我生吃了你知道吗?你猜猜这次我的损失有多大?” 人鱼当然没有回答,也不会回应林池冶的话。 只有因为找乐子忽而凑近的林池冶,当直面人鱼那张美丽面孔,意外真切地被恍惚了一瞬。 没有人能对着面前仿佛被造物主恩赐的生物,再说恶毒下流的话,即使林池冶也有瞬间的难堪。 林池冶一愣,被直面的发光面孔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人鱼那及淡的唇色。 她想起之前在水中发生的一幕。 在水中那血腥的吻。 坐上她这个位置的人,一个天天几乎活在男人堆里的丑陋女人,早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生存规则。男人对于林池冶来说,只是代表着烦闷之下消遣的玩意。 她也算见过很多世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她看过许多人,男人女人能到面前人鱼这种姿色的,没有,一个也没有。 所以即使人鱼只有一半人的特征,也足够让人上瘾、疯狂。 对那些从未见过海妖的贵族,林池冶也能想象到对方的心态。 可要真说之前她在水里,因为和人鱼的紧密接触,让林池冶意外生出什么呢喃心思,那简直是开玩笑。 他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之前人鱼在人类根本接触不到的深海里,林池冶和人鱼没有交集。之后阴差阳错她们成了货物和押运者的关系,可林池冶明白,那也只是暂时。 他们互相带来的只有数不尽的麻烦,就跟现在一样,人鱼的行为直接导致二人被困在荒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人获救。 她该怪它的,甚至是要惩罚它的行为。 可真当林池冶和人鱼呼吸相交,当人鱼那张淡漠却又惊艳之极的脸就在林池冶的眼前。 林池冶忽然发觉,那张脸和人鱼身份,给她带来的愉悦和兴趣,甚至比起烦躁的情绪来说更少得可怜。 林池冶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人,它一出现,代表着林池冶过去二十几年暗淡无亮的人生,过的浅薄的可怜。 像一条一直活在粪坑边上听话肮脏的狗,某天看到了主人缸里养的漂亮的小鱼。 林池冶不能对主人的货物怎么样,这是她一直以来作为一条听话狗的本能。 可对比现在极端环境下,仿佛被这个世界放逐到偏僻角落的林池冶,好像找到了一种代替肢体接触,能够很好满足自己对未知生物好奇心的好方法。 尤其是人鱼的头发好像格外的坚韧,根本不用担心弄坏。 它还在她的掌控之中,她能肆意的决定它的一切,这样的想法让林池冶尤为的感到安心。 她就是烂人一个,林池冶从头到尾都没有否认过。 “别挣扎了。” 林池冶兴致颇高地拍拍人鱼的脸。 * 绮鳞被林池冶束缚在树下面。 此刻它十分安静,身体静止着,脖子却高高扬起,下意识地追随着在树上蹦跳着的林池冶动作。 绮鳞始终不明白,岸上的这些和它们高度相似的奇怪生物,是怎么只靠那看起来就不平衡的两条腿,做出那么多夸张的姿态。 人鱼的长尾惯性地在沙石上一摆一摆地摇动着,注视着树上人的动作。 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冠,林池冶头发随意地用身上的布条束在脑后,双脚稳稳地踩在粗壮的树枝上,双手则紧紧抱住一棵高大的椰子树。 这不是什么难事,对于林池冶来说,基本算是得心应手的事情。 她做得很快,她动作敏捷而熟练上攀爬几步,目标锁定之后直接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弯刀,一刀而下。 伴随着“咚咚”的声响,被林池冶暴力采摘落下的椰子,短短时间就在下面直接堆成了小山。 林池冶这才拍拍手,从树下几步跃了下来。 这小岛不大,资源也有限。这已经是林池冶能找到的,最能解渴又能简单饱腹的东西了。 带着一个无法移动的危险累赘,林池冶做这些并不怎么慌乱。 贫民窟长大的孩子,对什么吃食都无法做到挑剔。 但是其它人,不,其他鱼就不一定了…… “喂,你能吃吗?怎么,要不要尝尝,味道不错。”林池冶把玩着手中的东西,坏心眼地朝着绮鳞递了过去。她当然没什么好心思,好奇加玩心居多,但也没完全打坏主意,想毒死这条鱼。 等到绮鳞意识到自己手中,已经有了被迫被林池冶塞过来的东西时,已经来不及了。 绮鳞被迫接受了林池冶的‘好意’。 它是见过这种东西的。 在深海生活的人鱼,偶尔也能透过层层的海水,见过这种曾经漂浮在海面的果实。 它是长在岸上一棵奇怪树上的。 对比海底,岸上也有很多奇怪的果实,可这种果实对于人鱼来说,简直像是‘废弃’物品一样的存在。 在海中的霸主,怎么肯食用这种人类不要的垃圾,在海面上漂浮的腐烂果实。 但它又的确是见过这种东西的,在幼时基本上每个人鱼,都曾捡过几个玩耍。 所以此刻绮鳞对着林池冶递过来的东西,虽然不全然陌生,但基本上算是一筹莫展。 它没有急于展示自己的‘愚蠢’,拿在手上把玩着树上圆润的果实。 第22章 海盗与交涉 人鱼从林池冶的话中,大概知道手里的东西是可以食用的。 人鱼不知道该怎么食用,但在低头看向手中东西的同时,也下意识张开了唇,锋利的牙齿瞬间亮出。 “噗~” “哈哈哈哈!”林池冶见对方这副蠢样,再也忍不住的大笑出来。 “哈哈哈,还以为你多有本事呢,结果连个椰子都不会吃,你要怎么吃,生啃啊!哈哈哈哈,真是好牙口。” 在林池冶一片嘲笑声中,绮鳞抬头,虽然不知道林池冶为何发现,但也隐约察觉,自己应该是做了不该做的事。 绮鳞雕刻一般的脸有瞬间的呆滞,仿佛真成了不会动的石像。 但林池冶的嘲笑,不会随着有人的沉默而停止,只会因为对方的反应更加得寸进尺。 于是绮鳞将捧起椰子的手放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池冶。 等到林池冶笑够了,这才大喘气几口,想起来了做正事。 她一开始也没有看人鱼笑话的意思,笑够了,也就过了。 因此她动作很快,十分痛快地用手里尖锐的石头在椰子的“眼睛”,就是椰壳上较软的部分处凿出一个小孔,见没问题,能喝了之后这才重新递给了绮鳞。 绮鳞的嗅觉十分敏锐,在林池冶将椰子打开的瞬间,便闻到一股难以言说的清新香气。 林池冶已经开喝了,渴了很久的她不要命地汲取水分,将椰子里面的汁水往喉咙里面灌,也没时间再去看那矫情的人鱼,看对方又有什么可笑的反应。 直到喝到尽兴,林池冶这才将嘴一抹,看向绮鳞。 这一看倒是有点意外发现。 呦呵,小东西开窍了。 人鱼正试着吸允,一点点从林池冶开的小口里舔舐液体。 即使林池冶从人鱼冷冰冰的神态里,看不出人鱼的喜怒,但她莫名的觉得……眼前的人鱼,倒是有点像小孩子突然喝到了想要的东西。 眼睛里都亮闪闪的,闪烁着光芒,掩藏不住的好奇。 可能这对于人鱼来说,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有些新奇的体验。 于是林池冶看着,莫名的脸上带了点笑意,“好喝吧?” 林池冶邀功似的请赏,也带了点自豪。 人鱼并不像人类一样,需要靠口服来获取大量的水分,因此只是简单尝过了味道之后,就将手里的椰子放下。 见林池冶问它,绮鳞也没有犹豫地点头。 真切地回答了林池冶每一个问题。 虽然人鱼并没有觉得林池冶引以为傲,给它展示的东西,有多么的美味,但对第一次尝试的绮鳞来说,还是新奇占据了一切。 它也不吝啬于夸赞。 林池冶稀罕,“诶呦呵,还真说话了?" "早那么听话不就好了?” 林池冶用手边的树枝戳它,见人鱼给她几分面子,她就又忘了伤疤,主动说起了旧事,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典范。 “我看你还怪有精神头的,正好我现在多的是时间,咱们说点有意思的怎么样?” “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怎么,之前算计老子,让老子在海里差点淹死那事,怎么算?” 林池冶说着,本来轻松的表情突变,脸色猛地有些阴沉了下去,有点要秋后算账的意思。 绮鳞当然看得出林池冶现在情绪并不怎么好,但它没有回避林池冶的意思。 它也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是有错的。 绮鳞抬头看她,意思虽未言明,眼中的冷漠与深沉一眼到底。 林池冶看懂了人鱼眼神中的意思,瞬间更觉烦躁。 她不能将情绪发到人鱼身上,于是狠狠地踢向了一旁的沙土坡,一阵乱踩。 乱做一通,她被气得忍不住喘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这什么意思?就还要跑呗,C,你知不知道老子为了把你搞上来,废了多大的功夫?” “老子的人、老子的船都不知道去哪了。” “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这条贱鱼!” 林池冶大骂着它,几乎坐着就要一指头伸出来,要指到绮鳞的脸上。 人鱼不闪不避,也没有任何情绪,像一座呆板的石像。 于是只有林池冶爆发。 可偏偏她即使骂,对比着比她还狼狈得多,牢牢被束缚浑身大伤小伤的绮鳞,更多难听的话林池冶只能憋在心里。 最后累了,反而是林池冶自己压抑住自己,几个喘息。 “行了,多余的话老子也不想多说,就一句——你!别跑了行不行?” 林池冶也算是尝到了挫败滋味,主动和这人鱼打了商量,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只有她和这人鱼在荒岛上,如果林池冶还来硬的,她怕是玩不过这人鱼。 可林池冶是识时务地给了对方面子,如果对方是人类,可能还会虚伪的客套回应她两句。可人鱼不懂人类的标准,也不懂人类的底线。 它只知道,人鱼想要的自由是什么,坚定地朝着目标而去。 即使沉入深海。 所以,林池冶等了半天,试探性地鼓励对方说话,至少得给出她一句回应,可她最后只等来人鱼憋出来一句狗屁不是的屁话。 “人鱼……是自由的。” 绮鳞的薄唇张张合合半天,一个表达主体的‘我’字却始终无法吐出。 于是,它用上了人类给他们种族的代称。 它从未说话说得如此清晰,可难得的一句话,林池冶听来尤为的烦躁。 她下意识的反驳,说的也不怎么好听:“你们自由,老子还是自由的,还不是到了这。” “你想要自由,老子还想要呢,最后还不是得给别人擦屁股。你们倒好,在海里抓抓鱼,吃吃海鲜就能活,老子呢!”林池冶鼻孔朝天,又直指绮鳞骂,“老子怎么活,你告诉我。” 男人都骂不过林池冶,更别提一条还不怎么会说话的人鱼,绮鳞甚至听不懂林池冶说的绝大部分话。 太快了,绮鳞努力想捕捉几个字眼,可连起来依然不知道什么意思。 听得久了,绮鳞下意识觉得每当林池冶有生气情绪的时候,说的话就格外有意思。 但这时候她的话好像没什么特别含义,具体表现在,如果她生完气后继续说话的内容,和她生气时候说的话,完全没有任何相似。 应该不是什么需要听的,人类重要话语。绮鳞默默点头,认同自己的关联。 “MD!鸟不生蛋,这是个什么狗屁地方,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林池冶无法继续在人鱼身上找错误骂街,就只能独自发疯。 和一般人,她可以动粗,可以和对方讲讲条件。怕就怕对方是个软硬不吃的硬骨头,更别说现在在她面前的绮鳞,简直是典型中的典型。 它不是人类,所以它不懂人类之间的利益取舍,只有自己要追寻的一切。 偏偏都是林池冶给不了的东西。 “行了,别说了!”林池冶止住对方的话头,不想再听多余的废话。 “你也知道,你的事,我做不了主。”林池冶上下打量绮鳞继续肯定。“别说我了,你自己也做不了主。” “你要真没了,只能说我林池冶,手段不行能力不行,让你跑了。” “但想要我放你,呵呵~绝对不可能。”林池冶冷笑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来回伸展了一下。 “开玩笑,老子的饭碗不要了,还是老子的脑袋不想要了。” 于是,人鱼也明白了林池冶的决绝。 它和对方隔着一片空荡对望。 远处的海面上波光粼粼,每一道光线都像是被热度扭曲。 这里岛上的空气厚重而沉闷,携带着海水的咸湿与热带植被的浓郁气息,林池冶见和人鱼一翻说了这么一顿下来,屁用没有,汗还出了一大堆。 她彻底没招了。 “行行行!我不跟你多说了。”林池冶彻底服了。 “都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还说什么狗屁。多会能出去还不见得呢。” 林池冶一摸口袋,得了,这下更是乐子也没有了。那些粗糙的大烟卷,她上岸时候就发现早被泡烂了。 不能用了。 烦躁、闷热的情绪在心中堆积,她将手中东西一摔,终于下定了决定。 “这样吧,这样,你别打岔!” 林池冶提出了她的解决办法,“别的事情不说,前因后果我都不提了。” “就一件,你知道老子不会让你走的,但你要走就是你的本事,我林池冶认栽。” 林池冶知道,人鱼是种较真的生物,刚说完她就有点后悔。 “不过我看,你现在也没那个本事。”林池冶上下打量了人鱼的样子,确定它跑不了,却依然虚张声势。 见绮鳞冷漠着脸,丝毫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林池冶冷哼几声,使出了最后威胁的杀招。 “你不答应?好啊,我还有其他办法。” “你应该……不会不记得,你是为什么会被我弄到这来的吧。你给脸不要脸,好啊,太好了!”林池冶凑近,热气无孔不入地开始侵蚀。 她阴沉地笑,“你知道那玩意的厉害吧,轻轻一点,就让你动不了。” “到时候别说你想干什么,吃饭老子都给你塞到喉咙里面。” “怎么样,你想那样,也不是不行。” 林池冶比划着,从怀里拿出只剩下底壁的瓶子,在绮鳞面前晃了晃。 人鱼瞬间想到了二人水下的亲密接触,林池冶顺着喉管将药物推入,被咬开的伤口任由麻木蔓延。 它重新被人类俘虏上岸。 人鱼的眼睛瞬间变得危险,看着林池冶的样子宛如毒蛇,只恨不能一口咬上林池冶的喉管。 林池冶当然不会承认她被吓到了,她强撑着面子,但还是下意识地将手伸到了后腰。 就是这动作让人鱼眼神瞬间凝结成竖瞳,如毒蛇一般盯死了林池冶。 林池冶丝毫不觉。对方的眼神开始吓人,被盯得久了,她也就麻木了。 人鱼想杀了她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把握不住机会怪谁。林池冶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自己第一个承认自己说的有道理。 人鱼逃走是它的本身,她用自己的办法把人鱼带回来,那就是她自己的本事。 她们相互都要承认,彼此的本事。 绮鳞开口,又是令林池冶意想不到的问题。 绮鳞看着林池冶手中的东西,缓慢的盯着问:“那是——什么的毒?” “毒?”林池冶一愣,继而哈哈大笑,没有嘲笑绮鳞的问题,只是笑它的愚蠢。 “毒?哈哈哈,有点意思。” “行啊,你也可以这么说。这么说有意思,也不是不行!哈哈哈,是毒,是毒没错,不过那是只有人类能用的东西。你们想弄出来,等个几百年长出三只手来再说吧。” 绮鳞看出了林池冶的嘲笑,立刻意识到自己问了愚蠢的问题,继而立刻闭嘴。 这下林池冶是真觉得绮鳞的反应有意思,但她又的确有事和人鱼商量,为此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绮鳞下了结论,“你们人类……很……自大。” 绮鳞用曾经林池冶形容它的词,又返还给人类整体本身。 林池冶不在意,她耸耸肩,“可我们就是有自大的本身,小人鱼,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林池冶语气轻慢,对这件小插曲没怎么在意。 人鱼不理会她,人鱼想杀了她,林池冶通通接受,而且全当它是认同了自己说的话,并且自顾自地往下说。 有了刚才的事情,林池冶自认为和人鱼有了个很好的开场。 她大手一挥:“这样吧,我呢,也是个有良心的人。” “你在海里没杀我,上了岸我的地盘,我也不想那样搞你。真要搞你,你也没办法不是?” “你不是最喜欢那个什么、什么自由来的。” “好啊,从现在开始,以前的事不说,你要逃跑我也不提,能走你就走,我林池冶不会再多说一句!” “但起码,你现在——给我安分一点,能做到吧。” 这已经是林池冶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林池冶有些急切,但她确定自己隐藏的很好,面对人鱼探究的眼神,她还摸了摸自己鼓鼓的胸口,强作镇定。 人鱼不了解人类,即使谎言被发现,她还有最原始的手段,算不上骗它。 第23章 海盗与食物 这片小岛的位置不怎么好,树木叶片在烈日炙烤下显得有些萎靡不振,偶尔一阵微弱的海风吹过,也只能带来片刻的凉意,随即又被岛上无处不在的热浪吞噬。 林池冶能感觉到的炎热,人鱼感觉只会更明显,甚至已经现出现了直接反应。 她假装没看到,等着人鱼回答。 绮鳞现在对林池冶这号无耻的人,没什么好脸,在林池冶一次次反驳、嘲笑它的话后,还不太会说话的人鱼,就彻底选择不理会林池冶。 林池冶没觉得。 反正人鱼也没回答她,她干脆就自顾自的认为人鱼已经接受了她的建议。 林池冶烦躁地扇了两下,没功夫等它放屁了,她猛地站了起来,继续居高临下的看着人鱼。 “行,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你不想被那什么毒毒,行!你在岸上总要吃喝拉撒睡吧,不想被我搞得太难看,就别趁着我忙,天天干那没屁眼的事!” “我都说了,能跑是你的本事。跑不了,你就给我认输,老实待着。” 林池冶一边说着,眼睛却不受控地看向了人鱼的鱼尾。 从林池冶在岸边把人鱼拖上来,再到刚才这段时间,接连的暴晒人鱼的长尾已经因为干燥、脱水,鳞片出现了外翻的状况。 林池冶不可能把人鱼再放回去,甚至林池冶知道了这人鱼的本事有多大,稍微离近一点的岸边,林池冶都不愿意让它再去。 那就只能使用其它方式,先给它的尾巴弄点水了,要不多难看。 林池冶索性也待够了,她预感到因为风暴,搜寻的自己人想要发现她们现在的位置,来的速度一定不会很快。 为了先活下去,她得在有限的时间,用最快的速度掌握好这片小岛的整体位置和所有情况。 “你等等我,一会给你弄水过来。” 林池冶也感觉到了灼热,就是站着说话这会的时间,她头上的汗珠已经滴滴答答地往下流了。 她粗暴地抹了一把脸,看了一眼在阴影处的人鱼,确认它的位置是安全的。人鱼想要逃跑,离它最想要进入的海域也有一段距离。 除非对方飞过去。 林池冶十分满意,指着绮鳞说话:“你就在这等着。” “我一会回来,给你带吃的。” 林池冶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用手上的短匕对着人鱼比划了比划威胁,“我最后说一次,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别的念头。” “要不然,哼——” 绮鳞只是看她。 绮鳞对林池冶的一段意味不明‘动作’反应不大,甚至连它独有的表示疑惑的歪头动作也没有。 安静得像是她自己,在唱独角戏一样。 于是林池冶接下来所有威胁的话,都噎在了嘴里。 她倒是宁愿自己看不懂这人鱼什么意思。谁能想到她林池冶,海中的女霸王,有一天竟然真能看懂一条鱼在说话,还遭到了对方无语的反抗。 疯了疯了,这个世界好颠。 林池冶不想再跟它废话,除了它自己想走,不然林池冶不相信这岛上有什么东西能伤到它的。 她嫌弃脚上的鞋子进了水太沉重,索性早就一脚蹬开,赤着脚把衣服往身后一扔,潇洒离开。 因此她没有看到,在林池冶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树丛后,绮鳞这才看向自己因为刚才的暴晒和缺水,已经有些炸开的鳞片。 干涸的痛,让绮鳞摆动鱼尾,感觉有些难受。 想起刚才林池冶的样子,绮鳞僵硬地绷直脊背,脖子连着将脑袋往前一冲,潮湿的银发甩在苍白的脸颊上,动作大的连下半身的尾鳍,都不受控制地拍打沙砾。 发现动作似乎不对,它有些懊恼地歪了歪头。 它不明白,一个点头的动作,人类做起来好像很流畅,可对于人来来说,显然有些难了。 静止片刻,这次它小心翼翼地将脖颈前倾,幅度却小得几乎难以察觉,像被惊动的贝类迅速闭合。 试了几次都不得要领,这对于人鱼来说,无疑是一场无声的打击。也就是在林池冶走后,绮鳞这才发现,四周安静的过分。 不,还是有声音的,以前绮鳞不时跃出海面,在礁石旁栖息的时候,对这些声音很熟悉。 是它很久没听过的自然声音。 头顶几只海鸥在低空盘旋,细软的沙粒炙烤下泛着耀眼的白光,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热浪的海风不时拂过。 人鱼等了很久。 明明那个人不在,好像一切也没有改变。 可真当那个人离开后,一切对人鱼来说,反而就只剩下无尽的寂静。 她说她会回来。 人鱼点头了。 这在人类的世界里面,代表同意,它知道的。 绮鳞认同了这层关联,率先遵守了契约。从林池冶走后,它就始终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没有移动一点。 人鱼在捕猎方面很有耐心,这份耐心用在等人方面也十分够用。 人鱼从午后等到夜晚,期间除了它身下越来越干燥的长尾,不时发出响动外,连头转向的方向都和林池冶刚刚离开的样子,根本没什么差别。 她说等她回来,绮鳞就一直在等待。 于是,当林池冶踏着最后一丝低沉的日光出现时,绮鳞猛然间才像是从石塑般活了过来。 林池冶显然不会注意到这细小的差别,事实上,她的心情还十分不错。 她看见绮鳞立刻兴奋起来显摆,高兴大喊:“我刚刚去转了一圈,这岛上地方比我想象的要大,能让我们活过几天。” 显然人鱼是不需要人类所需的大部分资源的,可林池冶不管那些。她率先把人鱼,纳入了和她相同的生活范畴。 反正林池冶说得再多,都是骗傻子的。她也没那么高尚,如果自己在岛上死了,第一件事就是吊死这条鱼。 有人陪自己一起死,甚至在老头子派人来发现自己尸体同时,还能恶心老头子一把,林池冶认为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心思阴狠,林池冶笑得却高兴。她将用外套大衣裹着的东西,一股脑的都倒在人鱼旁边。 新鲜的海鱼还带着海水,照林池冶看,就这么一趟,对方的食物也有了着落,水分也补充了。 多好,看着粗糙的大尾巴,让她咣咣一通砸下去,这不恢复光芒了嘛。 瞧瞧这大尾巴,多漂亮,和那些小鱼小虾之类的玩意根本不在一个层面好嘛。 林池冶自顾自地点头,表示满意。 可对方显然不理解林池冶的‘好意’。 绮鳞好像十分嫌恶这些像垃圾一样的海水,频繁的摇动着尾巴想甩去粘着沙土的海水,更厌恶这些活动乱跳的鱼。 林池冶看着只在原地“扑腾”了一会,就弄得浑身是泥泞沙土的人鱼,彻底不敢发声就。 对着人鱼无声的谴责,林池冶的脑袋垂了又垂,还想再挣扎一下,可看着连鳞片缝隙都被沙土糊住的‘土’人鱼,林池冶剩下的话就彻底说不出来了。 她继续扭头原路返回,无声地转身继续干活去了。 相反这一趟林池冶是有收获的,除了给绮鳞弄到了保持尾巴湿润的海水,她还抓到了一只像鸟,但丑得像是没妈一样的鸟。 那是她的晚饭。 不过,很显然这顿晚饭真要吃起来,也并没有那么容易。 她已经尝试了无数次,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林池冶转着圈,尝试了各种角度,可真TM和见了鬼一样,她身上随意携带的那几颗火石就是几下也打不着。 通过摩擦产生火花,点燃易燃物质就能起火。干枯的树木、灌木丛或干草堆等易燃物质,就是林池冶能找到的最好的助燃材料。 这些东西在小岛上也很常见。东西到位,可偏偏就是手里该死的这玩意,怎么点也点不着。 连续几次下来,林池冶的耐心也十分有限。无论她换哪个方向,她找来的火石与树枝间除了发出“嚓嚓”的声响外,连一丝微弱的火星都没闪现过。 反而她的手指,因为长时间的摩擦开始感到疼痛。 她的手在水里浸泡了太长时间后,又连续不停地动,费了一番功夫,抓了这些吃的东西。 现在她手上可见的大大小小伤口不断,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磨破了皮。 林池冶失败的连续操作,更是让这些细小的伤口进一步恶化。 林池冶自己着急起来丝毫不觉,为了达成目的,压着火气一遍又一遍地暴力操作。 气氛压抑极了,黑夜放大了一切的情绪。 绮鳞乖巧地在一旁,没发出一点声音。 开始它还对林池冶的动作有点好奇,有意无意地盯着看,后来见林池冶根本顾不上搭理它,就开始目不斜视地盯着她看。 看着她又做人鱼看不懂动作的同时,绮鳞注意到了林池冶手上的伤口。 那些伤口从林池冶的手指间开始蔓延,遍布往上,几乎整条胳膊都是。 绮鳞一直以为,人类只会对别的物种心狠折磨。 可真当面前的人,将那一套用在自己身上…… 绮鳞沉默地盯着眼前的女人,看着她手上细小的伤口崩裂,绮鳞敏锐的闻到了血腥味。 看得久了,绮鳞歪头……总觉得,那些伤口不应该出现在那样一双手上。 “C!这什么GB玩意!”林池冶没察觉人鱼的异常,只专心对付着眼前的玩意,耐心用完的同时,她终于再也忍不住骂了一声,把手中的硬石头往地上一摔。 圆滚的石头顺着林池冶扔出的力道滚动之间,碰到人鱼的长尾停下。 不疼,就是有些轻微的痒。 林池冶没有来捡的意思。 隐藏在黑暗中的人鱼先是尾巴微动,见林池冶没什么反应,被它剐蹭的东西也没什么危险,这才逐步一点点试探性地动作着,手指轻轻搭在火石上。 她想象着林池冶的动作。 锋利的指甲更显锐利,如刀刃一般的利爪猛然伸出,朝着火石上一划。 火星四溅,一连串耀眼的火星顿时出现。 绮鳞可能也没想到手上平平无奇的东西,会突然冒出这么高的火星来,差点烧了它的手指。 手上劲一松,圆润的火石在地上一滚,伴着干草燃烧。 绮鳞的脸瞬间呆愣之间,在火光映射之下,竟然显得有几分呆萌。 “哈哈哈,蠢鱼,你也不怕把你眉毛给烧了!” 林池冶乐得开心,被绮鳞这幅样子逗了个开怀,见绮鳞还没反应过来,就笑的更肆无忌惮。 绮鳞下意识的追随着林池冶的声音。 在那摇曳不定的火光映照之下,林池冶那双极黑的眼眸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火光跳跃为她那双眸子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金辉。 人鱼喜爱一切美的事物,尤其是林池冶那双不同于以往颜色的双眸,带来极深的吸引力。 于是绮鳞的目光,没有办法从林池冶身上移开。 它放任手间被高温灼烧,看着林池冶又慌忙地将东西打落,才在一旁点燃枯草。 大火燃起。 她就坐在这片火光的旁边,脸上带着几分未散去的笑意和恼怒,是绮鳞从未见过的颜色。 是温暖的,又是灼热的。 是海底的万年冰寒,被只存在于岸上的火光驱散。 它从未想过两者间还能共存,却还是被这幅奇异的光景所折服。 林池冶也没想到绮鳞还能给她搞出火来,那副指甲还能这么用。但被绮鳞这么一搞,倒是显得她有些手忙脚乱了。 偏偏祸不单行,绮鳞没有章法地操作,手中的东西被它搞得火星四溅,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丛干枯灌木上。 刚开始林池冶不以为意,直到感觉事情不对,情况已经由不得她掌控。 她慌忙起身,朝着那边燃起的区域,试图用周围的树枝拍打,或者是直接用脚踩踏。 她刚才着急点火,东西弄得哪都,现在散落的火星也根本不受她的控制。 岛上气候干燥,林池冶一个没看住,简直是哪哪都是火光朝天的燃烧。 “草!NMD!” 林池冶这下是真绷不住了,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找的容身地,她就全指望着这片阴凉。 这下好了,都烧着了,这条鱼非得先被烤干不可! 第24章 海盗与独处 林池冶气急了,总觉得倒霉。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想要水的时候没水,想要火的时候没火,总体没一件能够逞心如意的事情。 为了补救,林池冶只能先隔绝燃烧的火体,避免扩大。还好这片区域,总体来说可燃物比较分散,林池冶只要动作快,情况还算能在掌控之内。 当最后一丝火星熄灭,只留下满目的焦炭与黑烟袅袅升起时,林池冶呈‘大’字状躺着,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世俗的欲望。 这一片几乎都烧焦了,林池冶闻着烧焦的味道,听着头顶上不时传来的鸟鸣,林池冶都深感是一种嘲笑。 绮鳞被林池冶保护的很好,它身下一片地方几乎都是湿润的。 经历过刚才的荒乱,它的形象自然不可能怎么好了,但依照林池冶看,保下小命就不错了。 被搞成这副样子,绮鳞也没怪林池冶,甚至没提出别的异议。 它有些疑惑,歪头看着林池冶躺在一片焦地之上。它敏锐的嗅了嗅鼻子,总感觉……闻到了一种隐隐的臭味,但具体是什么东西,绮鳞不清楚,只是总觉得在船上闻到过。 来不及多想,林池冶的身影已经压了下来。 她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它。 林池冶面无表情:“现在,按我说的做。” 林池冶话语一顿,“如果你不想自己成烤鱼的话。” …….. 这顿迟来的晚餐,虽然总体来说有一点小波澜,但林池冶恢复过来,自认为难得平静的晚餐,作为她狼狈这么多天的馈赠,这一顿还算不错。 她意外打的鸟味道还算可口,就算没什么多余的技巧,只是烤熟了也能够下咽。 就是肉不多,林池冶扣着牙想,为此林池冶还多顺了绮鳞的晚餐,从那一堆在地上翻肚子的鱼中随意拿了条漂亮的。 绮鳞对此没有意见。 当然,林池冶也不在乎它有没有意见。 所有东西都是她搞的,它个吃白食的鱼还有资格多说一句?何况这蠢鱼说话也说不清。 绮鳞没有林池冶吃饭那么多讲究和步骤,暴力撕扯着鱼肉,从阴影中看她。 身为人类,她意外地和一条人鱼吃饭的模样差不多,不过林池冶当然没有自知。 她现在正双手并用,用刚才吃剩的满嘴油在撕扯着手中的鱼肉,见绮鳞看她,她还下意识把手中烤熟的鱼超前一递。 没过脑子,直到看着面前沾满灰尘的漂亮蓝色眸子,林池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她下意识嘴硬,“看什么,要不要来点?” 绮鳞没有回答,只是将视线从林池冶的脸上,移到了她递过来的半条鱼上。 林池冶:“?” 这还有意外收获? 见绮鳞还盯着她手的东西,林池冶就全当它有几分兴趣。 于是林池冶也来了一丝逗弄人鱼的意味。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香。” “一直吃那些冷飕飕的东西有什么意思,也不怕硌牙。” “我这可不一样。” 林池冶夸张地闻了一下手里的东西,“恩~香得很,肉也嫩,美味美味!” 她将手中的烤鱼不停在绮鳞面前摆弄着,只为了对方能全方位无死角地闻到由火烤出来的独特香味。 她在开着玩笑:“你看你这半人半鱼的样子,起码也有一半的人,吃吧,吃不死你的。” “来岸上这么久了,没吃过人类的东西多亏啊。” 林池冶在引诱着人鱼,坏心眼居多。 她当然也不知道人鱼能不能吃这些东西,但她一贯秉着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总之吃不死鱼,那林池冶就可劲找事。 林池冶拿着手里的东西,也不吃了,慢慢地朝着绮鳞靠近。 对方没有反应,从阴影中看她,脸上是一贯冰冷的表情。 终于,在林池冶觉得没意思,想要放弃逗弄这头呆头鱼的同时,绮鳞缩短了它的安全距离,从林池冶手里接过那半个熟的鱼肉。 绮鳞骨节分明的手,在林池冶手间短暂停留。 林池冶彻底傻了,随着绮鳞的靠近,冰冷的温度在她指间短暂停留的瞬间,她不得不承认,这海妖人鱼,几乎是完美的。 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致。 下半身的鱼尾即使在黑夜中也散发独一无二的光芒,代表着它在海底的地位。 而像人的上半身,也是完美无瑕的。 那双和人类相似的双手在林池冶面前一晃的瞬间,几乎就让林池冶感觉移不开眼。 直到—— “哈哈哈!” 林池冶看着人鱼和人类差不多的上半身,明显做出嫌恶的表情,反胃作呕一般将口中的食物从口里推了出来。 明明还是一张面无表情的深情脸,也被林池冶看出有几分委屈的神态。 于是林池冶丝毫没有同理心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太有意思了。” “你一头鱼,学什么别人吃东西啊,哈哈哈,也不怕烫了你的鱼嘴。” “鱼嘴吃鱼肉,太好笑了!” 林池冶毫无顾忌地躺在地上放声大笑,即使是自己的独角戏也乐得开怀。这可能是近期这么多糟糕事情里,林池冶能自我发觉的唯一乐子了。 可乐子本人却丝毫不觉得好笑,那种滋味难以形容,对平时只吃生鱼的绮鳞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另一种折磨。 入口灼热的食物,从进入口中的瞬间开始就灼烧着它的皮肉,顺着食物吞入,如烈火进入体内,顺着食道一路燃烧起来。 它本该感受到极大的痛苦。 可强大的治愈能力带给绮鳞对于食物的感受,又是不同的。 破坏又新生。 灼热的鱼肉在他的舌尖上跳跃,带来了一种既陌生又刺激的感觉。 于是林池冶就看见绮鳞在吐出食物的空档,选择再次将鱼肉纳入口中,而这一次,它完全尝试着咽了下去。 “WC!” 这下变成林池冶不淡定了。 明明刚开始存心要戏耍人鱼,要它吃它不能的东西的人是她。可看着绮鳞完全听话,真的把那块肉吞下去之后,着急的人也是她。 林池冶伸手将绮鳞手中的东西打掉,怒斥道:“你疯了,你疯了是不是!” “老子在耍你,你是不是看不出来!知道不能吃还硬吃,你有几条命啊这么玩!” 绮鳞对于林池冶的怒火置若罔闻,对她将手里的食物打掉的粗暴也没什么反应。 它只努力在吞咽着。 嘴唇轻轻颤动,似乎在内部调整着口腔,以减轻那份突如其来的灼热感。 它在一点点品味着,人类食物带给它的感受。 可在场唯一的人类,显然并不领它的情,只是认为这头鱼蠢得要死。 先是打掉它的食物,骂了几句后的林池冶尤不解恨,“你知不知道你的命很金贵!比老子tmd都要值钱多了!” “老子费尽辛苦地把你捞上来,你看看老子的肩膀。”林池冶扒开衬衫,指着红肿破皮的肩膀让他看,“你可是老子一点点背过来,你TMD多重自己心里没点B数吗?” “你要真自己弄死自己,死了……死了老子怎么办,老子的账怎么结?” 如果不是人鱼上半身是光裸的,林池冶真想拽住它的衣领,揪住它的头发好好问它。 可林池冶在这发疯,人鱼好似在回味一样,等林池冶炮轰似的怒火结束,这才慢悠悠地对着林池冶,那一双湛蓝的眼睛格外有神采的说,“我……能吃人类的食物。” 这也是人鱼第一次有了人类的自我主体,说出了‘我’。 可林池冶却并未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能吃能吃呗。” “我也是……人。” 绮鳞看着她,无视她的所有怒火,那双带着亮眸的眼睛看着她的同时,林池冶刻薄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林池冶:“……” 她泄了气一般重新坐了回去。 林池冶无力却尤不解恨,摆清楚人鱼的认知:“别以为你吃了两点人的东西,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看了。” “再说了人怎么了,做人有什么好的。” “……” “你是人。”绮鳞认真地回应林池冶。 “行行行,你是人,老子不是行了吧!老子TM得最不想当人了!”林池冶不明白这有什么关联。 林池冶没有为绮鳞好好回答她的问题感到欣慰,只是觉得烦躁不堪,觉得对方真tm听不懂人话,还做人呢,跟它说话累人。 绮鳞仍然不依不饶,执着的回应一个答案。 “你是人……人会抓鱼,会去风暴。”绮鳞一字一句地修正。 林池冶亲自为人鱼展现了属于人类的强大,因此赢得了人鱼的尊敬。 “这就好了?这就能了?”林池冶被气笑了,正视看它,“那都是假的,只能证明有些人厉害。” “人和人也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别说弄出这些东西了,他们活得连你们都不如。” “起码你们人鱼也算海生海养,还有个‘家’,有个睡觉的地方,人?呵,自己人都看不起自己。” 林池冶一声轻呵,语气中是说不清的嘲讽。 人鱼不懂林池冶突然出现的情绪,只是疑惑地歪了歪头。 林池冶感觉海上的微风拂过她的脸颊,心中躁郁微减,但对于一只听不懂人话的鱼来说,林池冶突然想到的悲哀,还没要到和对方多说道理的地步。 或许是因为林池冶面对的不是人,只是一只听不太懂人话,更不懂人类世界游戏规则的人鱼,她才有些许的放松,说了些不该说的抱怨。 但也仅此而已了。 林池冶没有和人鱼多解释。 ‘晚饭’结束后,代表林池冶荒诞一天的结束。 被熄灭只余有一缕细烟的篝火燃尽,为了以防意外野兽的袭击,林池冶索性就把晚上自己的栖息地搬到了树上。 人鱼就被林池冶放在树下。 林池冶睡觉前又给人鱼湿了尾巴,周围也挖坑储存了点水。 这样做保证人鱼的生存,同时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也能第一时间惊醒,林池冶自认为自己安排得十分到位。 可直到林池冶爬上了树,感受到周围的安静,抬头陌生的环境,突然让林池冶感受到陌生。 这是她许久没有过的安静。 因为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反而没办法静下心来。 夜晚的海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咸香与凉意,林池冶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睡不着。 她知道是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她的人生没这样的时刻。 没有不知道要干什么,没有什么也无法做的时刻。 反而让林池冶感觉到短暂的迷茫。 她知道,海上发生了意外,无论是葛钩帆的人,还是收到消息的其他人,要来也没这么快。 她现在要做的,除了看好这条鱼,保证老头子的‘货物’,别让它有机会逃跑,剩下的,就是等待救援就好。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现在林池冶能考虑的事情。 她能做的事情,也只有一件—— 休息。 好好活着。 ……这目标让林池冶听得有意思,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 林池冶不由的嗤笑一声。 既然感觉不到睡意,她索性就翻身起来,摇摇晃晃地坐在树杈上,向着别的地方看。 目光越过遥远而模糊的海岸线,投向那波光粼粼的海面。 实际上,夜晚的海面没那么美,甚至看上去格外的阴森恐怖,但林池冶就是久违的感觉一丝轻松惬意。 像是在她被拉紧到极致的人生中,勉强抽出的一丝空档。 从哥哥不在了之后,她就总是再被推着走。 终于停下来之后,她反而不知道要干什么了。就如同现在,她甚至都……感受不到自己。 沉静片刻,林池冶依然感觉不到睡意,反而像是心中一根弦始终被提着,放不下去。 她叹了口气,又翻坐起来看向周围,轻声哼唱起一首悠扬的小调。 熟悉的音调在她嘴里响起,她随意打着节拍,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她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那时候,她也只需要担心一件事—— 今天吃什么,以及明天还会不会活着。 可那时候,再害怕、恐惧,也始终是有人为她撑起一片天的。 第25章 海盗与家乡 她和哥哥从有意识起,就整日游荡在贫民窟内,不知道自己的姓名,也不知道从前生活在哪,父母是谁。 不,或许哥哥是知道的,但深究一切都没什么意思。 不能创造价值的孩童们,日渐长大的食物需求得不到满足之后,被抛弃已经是十分仁慈的选项了。 起码他们活了下来,或许也获得了短暂的爱意。 回想起她从前的人生,林池冶不怨恨任何人,不怨恨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投胎是个技术活,林池冶选的太差,她认了。 她到目前的人生中怨恨的事,只有一切。 迟迟不能释怀的事情,也同样只有一件。 为此,她甘愿变成任何样子,也甘愿做任何事。 …… 林池冶看着远处,第一次不由自主地主动想起了从前,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时光和记忆。 那些记忆,随着在林池冶口中的悠远小调中慢慢成型。 但林池冶发誓,她是真睡不着起来无聊到回忆过去的,没想过吵醒那头鱼。 所以在她无意间骤然低头,一看一双死鱼眼瞪着自己,林池冶还吓了一跳。 “我K,你突然瞪着个大眼睛干嘛?”林池冶大喊。 林池冶被吓了一跳,绮鳞缓慢地回答:“你的……歌。” “那算什么歌,不知道从哪传出的小调而已,很多小孩都会唱。”林池冶满不在乎,可却又忍不住轻哼了两句。 绮鳞:“很……火。” “很火?”林池冶疑问,不懂自己随意哼的东西,跟火有什么关系。 见林池冶不懂他的意思,绮鳞静默了一瞬,伸手指向一旁熄灭的火,“像……像……” 像?林池冶皱眉,还是不明白绮鳞的意思。 不知道她和那团要熄灭的火,有什么和她像的。这算什么,诅咒她跟那团火一样要灭,诅咒她死? 好啊,小东西心思还挺坏。 明知道不是什么好的关联,林池冶也不犯那个贱,不打算问。 只是在沉默中远眺,脑海里思绪繁杂,嘴里也再没哼起那首歌曲。 对于语言匮乏的人鱼,林池冶没能指望它能给自己一个回答,她也并不关心一头鱼是怎么想的。 她厌恶被评价。 所以在海风之中,当绮鳞的声音也顺着海风过来,林池冶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戳中,心脏在微微跳动。 林池冶以为它已经放弃跟她多说,也没看到人鱼急迫想要说出口的神色。 它或许在心底措辞已久,说出的话语意外地十分顺畅。 “你的歌,很温暖。” “像火一样。” 人鱼的嗓音里,蕴含着一种难以捕捉的魔力,它的声音在林池冶听来,向来都是带着一丝空灵清透,但或许是这几句话在她听来太过像人类了。 绮鳞的声音,意外的有些低沉缠绢,让林池冶想忽视都很难。 从来没有人会在意林池冶随意说出的抱怨,也没有人会真正认真回答她的每一个问题。 所以,当突然有人认真在乎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那种不容在乎的感觉,十分容易分辨。即使林池冶抗拒之间,无法忽视的一股暖流自心底缓缓升起,她便再也无法忽视它的话。 晚风伴着热意,林池冶也感觉自己有几分沉醉。 “鱼,小鱼。你的家在哪?”林池冶问它,视线却没有往下看。 “你们从海底下能看到这儿吗?”林池冶抬头,为绮鳞指向她自认为最美的群星一角。 她生于海上,长于海上,她甚至已经预见,自己最终的归宿依然是大海。 绮鳞是人鱼,生活在海中的最深处。 那里是林池冶没看过的风景,林池冶从前没想过那底下会是什么样子,可此刻她抬头看着黑色的天空,宛如深海的颜色。 那其中人鱼的长尾鳞片的光点,会不会就是其上的点点星光? 林池冶第一次有了极大兴趣,和绮鳞确认这件事,确认她没去过的地方。 航行在海面只有血雨腥风,没有海盗传说里,寻不到的宝藏。那会不会传说中的宝藏,就在海底,在人类到不了的地方,那就是传说中无人能及的宝藏。 林池冶高高地端坐树上,晃动着双腿,绮鳞被她束缚在底下的树干上。 可听林池冶这么说,绮鳞还是很努力的抬头望天。 并且认真地回答她,“不,深海没那么……亮。” “最深处的海域,几乎什么也没有。” “啊?”林池冶先是疑惑,然后毫不犹豫地嘲笑出声:“哈哈哈,那不是没什么意思,你看看我们岸上,多少新鲜的玩意。” “要我说啊,你足够倒霉,但比你那些海底的小玩意们好。” “起码你上过岸,上过船。见过天空,踩过大地。虽然你见到的人类不怎么好,但是应该挺有意思,在海底游来游去多无聊。” “你看今天。”林池冶一指绮鳞,给它定性,“要不是我,你一头在海底生活的鱼,什么时候能吃天上的鸟。” “还有那些鱼,你在海底一辈子也吃不上烤熟的鱼!” “……” “……我们不需要这些。” “需要,怎么不需要。”林池冶笑着低头,根本不听绮鳞的反驳。 巨大的天空在她背后盛开,她就高高的坐在树上,朝着它笑得露满了牙,那是一个对于林池冶来说,颇为傻气的笑容。 可林池冶却根本没感觉,她的整个人生,几乎都背负着枷锁。 像今天这样毫无保留的放松时候,林池冶几乎回想不起来,她后来的人生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刻。好像只有在小时候,哥哥还在,她才勉强拥有这样放松的机会。 林池冶赤裸着双脚,在树上晃悠着。 既然睡不着,还有人接她的话。 对方是一个没长脑袋的蠢鱼,林池冶索性没了顾忌,想到什么说什么,全无顾虑给它洗脑。 “你说你不喜欢岸上,也不喜欢人类。” “可你喜欢这些,没错吧。” “虽然你之后的下场吧,啧~估计不怎么好。” “但人生,不鱼生嘛,感受过才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你现在想想,是不是之前在海里的生活,才像是假的。” 绮鳞:“……” 它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把作恶说得这么轻松,把伤害作为玩笑。 可它更不明白自己瞬间的想法,她说的话……绮鳞是认同的。 它张嘴,找不到反驳的人类语言。 离开许久,在海里的一切,才像是绮鳞根本没经历过的世界。 上岸来没有哪刻,让绮鳞觉得比现在更真实。它感觉到了树木、鲜草、沙子的味道,周围的海水在他身边,天空就在它的眼前。 伸手就能触摸。 可即使这一切在眼前,林池冶的存在,对于它来说才是最真实的。 那是它没办法触摸的人类。 绮鳞感觉手心一丝痒意蔓延,不重,柔柔的感觉,像在促使它做些什么。 她是她上岸后的第一个“同类”,是它最搞不懂的人类,也是唯一能和它说话的雌性,她教会了它很多。 可它还有很多不懂的东西,它不明白自己的感受,它想让她再教教它。 告诉它,为什么想要触摸眼前人的眼睛。 明明天上的星空就在它的眼前,可都亮不过那双眼睛。 绮鳞压抑住自己内心所有的渴望,它莫名有种恐惧抑制住行为,那是属于人鱼的本能。 本能在拉扯住它,告诉它。 不能说。 不能问。 它不明白。 它如不明白岸上的很多人类一般,也不明白林池冶。 她还在笑着,带着些颊促的笑意:“怎么,又被我说中了?” 绮鳞看着她,缓缓地咽了一口。它们不像人类一样,有着口腔粘液这类东西。 这个动作对于人鱼来说,没有作用。 可能是和人类学的坏习惯,绮鳞想。 绮鳞没有回答,它不知道它反常的反应是什么。 可面前的人偏偏不放过它。 林池冶难的有几分兴致,整个人都放松得不行。 现在不说她面前的,是还能听懂人话的人鱼,哪怕它就真是一头鱼,纯种的鱼,也得给她吐出个一二三来。 绮鳞有些恼怒,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坏。生怕她又不知道说出什么来,绮鳞低头不再看她。 “那你呢,你的家是什么?” 片刻的安静后,还是绮鳞忍不住主动开口。 它也有种感觉,今天是特殊的,不应该就这么结束,好像不说点什么,才是不对的。 刚才的话,让它对眼前人产生了好奇。 这个人好像一直在海上,那海同样是她的家吗?绮鳞下意识地认为不对,可它不懂人类。 也不懂她。 绮鳞的情绪有些低沉。 “我的家……”林池冶倒是很意外绮鳞会主动问她话,想到自己的目的,林池冶还是十分配合的打算回答她。 “……算了,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没什么好说的。”林池冶尽力了,却还是觉得没必要和一头什么也不知道的人鱼,说那么多。更何况人鱼问的问题,林池冶本来就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明明想好不再看她,对她的恶劣十分了解,可林池冶沉默下来,绮鳞还是忍不住偷偷从视线的余光里寻找这个人。 林池冶还有话说:“现在好了,你回不去,我也不会回去……” “所以……应该和你差不多吧。” “什么?”人鱼没有听懂,这下再也装不了了,完全将视线暴露出来看着林池冶。 林池冶对底下人鱼的小心思一概不知。 她难得有了几分感叹,和面前这头看起来就不怎么聪明的人鱼交代了实话。 “行啦……” “我知道,你恨我,想杀了我,如果动手有用的话,你就会直接动手杀了我。” “你不是也这么做了吗?” 林池冶耸耸肩,即使说起这种话来,她面色上也未见丝毫的凝重,也未见对人鱼的丝毫怨恨。 不,不是的…… 人鱼在心底反驳。 它没想杀过她。 从第一次见面就没这么想过。 可人鱼知道,这话它不能说,可能也永远不能让她知道。 林池冶也不在乎,对人鱼沉默代表的意思也十分了然。 她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毕竟这么想杀她的人多了。 从她接手海上的一切事务开始,代替哥哥活着那一刻,她杀的人、得罪过的人连她自己都数不清楚了。 她想过自己的下场凄惨。 但具体会怎么凄惨,林池冶还真没想到过。 林池冶摸着下巴,总之肯定比死在这头蠢鱼的手上要惨多了。在海里死,听起来但是个不痛的好归宿。 林池冶不怕死,早知道她要这么做的时候,她就预测到了自己的下场。 她从始至终怕的,就是杀不了那一人…… 林池冶难得有这份闲心,一字一句地警告这头蠢鱼。 “不过如果以后呢,我是说以后哈,你要真有本事跑了,可千万别回头想着杀我啊。” “你也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犯不着杀我。” 林池冶认真的告诉它,一字一句地交代。 说的也是难得的真话。 “不会等到那么远的。”林池冶摆摆手。 “到时候我会死,那些在海上得罪过你的海盗们,应该也都会死个差不多。做我们这行,有今天没明天,什么报应,都是好的。” “还有其它欺负你的人……当然皇家的人你就别想了,你也没那个本事。” “有时候报仇差不多就行了,你又不是人,和那些人玩命没必要。少想一点有的没的,对自己也好。” “你放心,你恨的人,都会死的。” “你真跑了,就别在回来,永远也不要上岸了。” 林池冶感叹自己的好心,甚至还为绮鳞提供了其他选择:“……嗯,到时候你要有点良心,想回来报恩,给我点好处,也不是不行。但没必要。” “我说真的。”林池冶耸肩。 “走了就走了,别再想岸上的事,也别再找我,真要找的话也行,到时候我死的时候应该会挺出名的。” “如果没死的话,也别多想。” “我活不久的。”林池冶说得十分干脆。 绮鳞:……“ 第26章 海盗与独白 它没见过这样的。 对待生死毫不在意,说起自己的死亡,更是满不在乎。 这违背了所有生物的本能。 在海底,哪怕再微小的海藻,都有求生的强大意志。 可眼前的人没有,甚至说起这一切都十分自如,她是真的这样想的。 绮鳞不知道自己胸口的沉默是为什么,还未问出林池冶既然知道自己会死,为什么还要这样做的质问,紧接着就被林池冶的话转移了注意。 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话走了下去,同时内心更多压抑不住的情绪爆发。 它看着树上那个悠闲的身影,突然发了狠似的在想。 她这样对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它不会就这么算了。 人类世界留下的一切,已经像是扎根在它心底深处的痕迹,再也没有办法抹去。 她从来都对一切并不在乎,眼里没有任何人,人鱼的好胜心激起它更大的欲望。 要找。 无论怎么都要找。 她要是没死的话,它就把她绑回海里,像人类一样对她折磨。 如果死了,死在岸上、死在海里,它都会把她所有的骨头、血肉都找回来。 然后带到深海里去…… 如果在海里被其他猎物、其他人鱼发现,它就要把她吞进肚子里去。 这样,它就不会找不到她。 它就不会再被她看不到的忽视。 她就再也不能轻飘飘地说出这一切,不付出任何代价了。 绮鳞很确定,一旦林池冶再也见不到它,它只能被遗忘。 它同样不喜欢被遗忘的感觉。 林池冶不知道底下的人鱼已经有了把她吞进肚子里的想法,还颇为唏嘘的感叹,今天真是一场非常完美的对话。 她只管说完就睡,丝毫不知道自己今天这番话,对刚进入人类世界,完全是一片空白的人鱼,到底有多大的影响。 随着林池冶将口中的闷气一吐而出,而被她绑在树下的人鱼,却丝毫没有多余要逃跑的想法,只是盯着树上那个人影。 直到深夜,在岛上的第一天就全过完了。 这几天不会有人找过来的现实,林池冶非常清楚。 白天一醒来,林池冶完全忘了昨天的事情,依然还是一条好汉。 她在琢磨一桩大买卖,一桩省事省力的大买卖。 并且已经有了主意。 绮鳞甩了甩尾巴,看着热火朝天,干得起劲的林池冶,还是忍不住发出了疑问,”你……干什么?“ ”干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林池冶已经自己干了一会了,现在正是不耐烦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将锅往外甩,还看看绮鳞的大尾巴直皱眉。 现在她已经不觉得这玩意好看了。 又大又重,满身的鳞片清洁起来更是麻烦,偏偏这家伙还能口吐人言,能说人话,想糊弄还不好糊弄。 林池冶也不想近距离接触这人鱼,怕对方给她挠死,同样也不想一趟一趟地接水,保障这人鱼尾巴的基本活力。 麻烦得很。 她只能想出这么个办法,先解决今天。 绮鳞看着面前的木板和前段的细绳,真切地感觉到疑惑。 他的脖子转来转去,看看面前的东西又看看掐着腰在他面前的林池冶,人性化地微微歪了歪头。 “看什么。”林池冶一句话将他刺了回来。 “还不是因为你,老子大早上起来干活,累死了。” 绮鳞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前面他没见过的东西上,将林池冶的骂声全收,点了点头,对这新奇的‘玩具’十分受用。 绮鳞:“给我……的?” ”对,不给你给谁用。“林池冶蹲下,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勾出一抹恶劣的笑意,”喂,你为什么不能像人家小美人鱼一样,也变出一双腿来,多方便。“ 话题跳跃太大,绮鳞有些听不懂,艰难地分析,回答林池冶恶意的问题,“……不会为……” “行了行了,就你事多。”察觉到绮鳞即将又要说她听不懂的废话,林池冶累死了,不想这时候去猜他话里的意思。 “长那么大尾巴也不知道干嘛。”林池冶不耐,十分熟练地打断人鱼接下来的废话。 “来,上来!” “拉你走。” 绮鳞有些委屈,它还没有成年,尾巴并不大,在海底中的世界,嫌弃人鱼的尾巴是对人鱼的一种绝对轻蔑的看轻。 可林池冶没有给绮鳞反对的时间,甚至都不想听完他的话。 林池冶动作很快,背对着绮鳞蹲下。 当林池冶做出示意手势的同时,绮鳞就再没时间想那么多了。 它似乎有点懂了,但又不确定。 林池冶自我感觉丢脸,嘴硬但身体很诚实,“我可警告你啊,老子是看你能听懂人话,才跟你说这么多的。” “这是老子第二次发善心,你最好别逼我扇你!听话点,要不不带你出去了。”哄小孩的语气,是林池冶能拿出的最好态度。把自己嫌麻烦的事情隐藏,并将锅全部甩到人鱼头上,林池冶干得也很熟练。 可一心以为这是林池冶‘好心’为了他的绮鳞,全然没有察觉。 “出去?”绮鳞重复。 “对。”林池冶不耐烦的解释,“你不是不能走吗?” “上来,我拉你。” 林池冶又赶忙补充:“提前是不能动手啊,你保证!搞偷袭,老子打死你!” 林池冶示威似的掰掰手腕,指头“咔嚓”作响展示力量,让人鱼不要轻举妄动。 绮鳞没有在意林池冶说了什么,他的所有注意力,全部被林池冶放在他面前的东西吸引。 那是,为他做的?她一早上忙乎的东西,是因为它? 绮鳞不想表示得太欣喜,可这是他在人类世界得到的第一件属于他的东西,还未成年,天生喜爱新奇事物的绮鳞,天生不能抗拒这种事。 …… ——“走啦!起飞啦!” “大副!大副!汇报情况!” “林船长的乘客,你准备好了没有?大声说!” “你乘坐的小耀石号准备开船了!” 她是唯一的船长,拉的是唯一的乘客。 是荒谬的场面,可林池冶自己觉得很有意思,自己和自己都能玩得有乐趣,丝毫不在意船上唯一的“乘客”会怎么想。 还好,唯一的“乘客”很配合,并且比林池冶看起来更新奇、有趣。 绮鳞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明明是在岸上,可被飞速拉动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在疯狂地倒退。 连身下的颠簸,都成了奇异的享受。 这一路是下坡,林池冶更是牛劲十足,拉动的飞起。 她不时的在嘴里尖叫着,用几根树藤和衣服扯成的布条做成的‘拉车’十分的丝滑。 下坠的海风呼啸,世界似乎失去了它原有的节奏,变得异常而魔幻。 椰树摇曳的影子迅速缩回地面,远处的海鸥如同被时间倒流的风吹动,逆向飞翔的海鸥身后拖出了长长的轨迹。 这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海底的一切对于绮鳞来说都是平和的,游动的瞬间成群的鱼会贴着他的腰线穿梭,透明的身体从海面折射出极亮的光晕,可岸上的‘游动’,从未感受过如此速度与激情的他,仿佛被带入了一个全新的维度! 那份刺激与震撼几乎难以用言语尽数表达,不止是人类的语言无法描述这种感受,绮鳞甚至都不知该怎么和同类说明白。 所有的感官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唤醒,是绮鳞分辨不出的难以名状紧张与不安激荡。 绮鳞感觉他的整个世界被冲撞,原来岸上也有这样的方式能够瞬间移动,他也不用只做一个上了岸就没有用的废物。 像是长久以来被囚禁于平凡生活中的灵魂,终于挣脱了束缚,无拘无束地在游动! ! …… 下岸的时间是一瞬的,随着木板与沙地的摩擦声渐渐减弱,林池冶终于把绳子一扔,把这条海里的重鱼带到了海边。 她把人带到地,就算是完成任务,丝毫不管人鱼到底有没有什么戒断反应。 这边海风更大,海浪混杂着溅起的浪花,林池冶选择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把人鱼‘放好’。只要不让人鱼回到海里,岸上就是林池冶的天下。 一条被迫上岸的海鱼,在沙子里面是翻不出什么花来的。 林池冶还是没理会绮鳞,高高兴兴地下海,捕捉今日的午餐。 绮鳞就安静地在一旁。 他在沙地上的长尾微甩着,不远不近地待着,看林池冶在海边撒欢。 他的心,难以平静,根本没办法从刚才瞬间的感受中挣脱。 混合了极致的自由、前所未有的兴奋被此刻瞬间的安静所抚平,可对于绮鳞来说,这是难得的自由感受。 直到现在绮鳞的心脏在胸膛里狂跳,仿佛要随着这股新生的力量一同跃出体外。 重新踏上坚实的土地,陆地以全新的视角展现在眼前,熟悉的景象变得既渺小又壮丽,他有恍惚的错觉,似乎陆地和海洋之间,本来就是没有任何界限的。 自由也应该是这样。 熟悉的声音拉回绮鳞的思绪,他的视线随之移动,他没忘记,这一切的感受是谁带给他的。 林池冶的鞋子早不知道飞到哪去了,赤脚站在水里的她,比起岸上也更适应海上的一切。 她穿着白色带单排扣子的内衬,站在水里任由远方的海风拂过。 随着林池冶的动作幅度变大,阳光透过半透明的衣料,斑驳陆离的光影,衣摆摆动贴着她那纤细的腰身,勾勒出她精致的腰身。 那一截白皙到发光的腰肢,晃得几乎让绮鳞移不开眼睛。 他下意识地低头审视。 他的腰线紧致结实,不柔软,反而僵硬。 不像那节在绮鳞面前晃动的腰肢,曲线流畅而优雅。 他如人类一般的手指轻轻抽动了一下,有种想抚摸的欲望渐渐而上。 他想知道,人类身体的其他部位,是不是如同他身体一样的触感。 不,应该是更柔软,带着温度,有着细腻的触感,就如同…… “喂!绮鳞!” “看这里!” 水珠在空中划过,轻盈地落在人鱼周边的水面上,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被人鱼捕捉,更别说林池冶的意图根本毫无掩饰。 人鱼微微侧头,林池冶早就瞄准了人鱼的方向,用力将水泼了出去。 绮鳞没躲开! 正中人鱼的门面! 满分! 林池冶不出所料地看到人鱼那略显狼狈,却又带着一丝懵懂的模样,不住爆发出一阵笑声。 “好蠢啊,你看你这样子!” 林池冶双手指着他,毫不掩饰地嘲笑对方。 林池冶以为的暴力攻击,最终只是微微沾湿绮鳞的额发,多余的水珠顺着额头蜿蜒而下,很快地被吸收,消失不见。 绮鳞:“……” 这算不得什么攻击,更像人类说的……玩笑? 绮鳞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定义。 林池冶干坏事干得毫无负担,见绮鳞上当更是双手叉腰,笑得前俯后仰,仿佛刚刚完成了一项了不起的壮举。 从未有过的轻松愉悦,连带着她的笑声都带着几分肆意,瞬间打破了周围沉闷的气氛,更扰乱了绮鳞本来的思绪。 即使绮鳞还分不清人类脸上的情绪,也能看得出来,林池冶的笑和以往都不同。 绮鳞不明白有什么区别,但总觉得非要形容—— 或许那才是属于人类真正的笑,而不是伪装在脸上的假面,在林池冶身上表现得更为明显。 绮鳞同样没有忘记,这好像也是面前的人,第一次完整的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单纯地叫他这个人,以人鱼种族语言而成的人类名字。 绮鳞说不清的感觉,但人鱼一向是懂得礼尚往来的。 他同样努力张口,想呼唤面前人的名字。 那个字眼一直在心间,绮鳞也曾在独自一人的深夜发声练习。因此一旦想开口,绮鳞便十分轻易地说出了声。 “林……” “林,池冶……”他轻声回应,声音不确定地刻意压低,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是大海深处的呢喃。 林池冶准备使坏的动作一愣。 这人鱼有点本事,可以说是很聪明,大多数时候只是靠倾听就能完美掌握人类语言。 第27章 海盗与名字 绮鳞的话这次说得很清晰,林池冶也不至于听不明白。 她当然知道绮鳞在叫她的名字,就是就是…… 林池冶皱眉,下意识的抗拒不想回应。 说不上来的感觉,让林池冶有一种被冒犯而恼怒的感觉,直接先表达出来的是愤怒的表情。 可随着绮鳞见林池冶毫无反应,选择坚定的一声声继续叫出来她的名字,习惯之后林池冶拧紧的眉慢慢放松,她有点知道自己怪异感的由来。 或许,她是感觉自己的名字,不应该以这样轻柔缠绻的音调被人唤出口。 她应该是粗野的、豪放的,奔涌的,唯独和女性的柔软说不上什么关系。 她没被人这样叫过。 连带着她的姓名,都变得异常好听。 更何况,用这样声音唤出她名字的人鱼,拥有这极其艳丽的面容,柔和的轮廓,那双漂亮的鱼尾更是在阳光和水珠的映衬之下,闪烁着稀碎的微光。 林池冶对海妖这种东西,一直是当个玩意来看的,可真当人鱼口吐人言,以林池冶从未征服过的漂亮男人姿态,出现在林池冶面前的同时。 她不得不承认,她被短暂地迷惑了。 自我抛析一时的羞恼之后,林池冶自我审视,又感觉面子挂不住了。 “叫什么叫,谁听不见。”林池冶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脸上也没了刚才的笑意。 绮鳞没有想到林池冶会有这么突然的反应,他下意识道歉,“对不起……是我……名字。” “错了?” 林池冶:“……”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人鱼的吐字字正腔圆,林池冶即使想找问题都找不到。 她冷硬地说,“没有。” “就是不喜欢。” 绮鳞没有回答,那双湛蓝的眸子,好似看透了林池冶所有的伪装。 这让林池冶,和那双纯洁到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睛对视瞬间,就感觉到了难堪。 于是,她选择用一如既往的假面,维持着自己爆炸的情绪和内心些许的慌乱。 林池冶低头一扫,这下不止是水,泄愤似的她连带周围的沙子和小石子一起,全都朝着人鱼泼了过去。 反正这人鱼皮糙肉厚的,看着也不会受伤。 还敢挑衅她,这就是代价! 林池冶如愿看着对方被她砸得灰头土脸的,那头柔顺漂亮的银发被沾染了沙石,连带着那张漂亮到艳丽的面容,也被蒙上了一层沙土。 再不复原来的精致。 看着对方跟她一样,林池冶这才如愿地解了气。 可还是不够,内心无名火没消失,林池冶左看右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找茬。 “哼,谁叫你长那么长的头发,怎么样,上了岸也不好打理吧。” “比女人头发还长,长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男人不是男人,女人也不是女人。”林池冶讥讽,没给绮鳞任何好脸。 这又是绮鳞理解不了的话,他不懂人和灵魂的区分,也不知道男人和女人真正的差别。 林池冶只要对方不开口说,让她感觉不舒服的话,她就满意。 见绮鳞这副狼狈样子还有闭口不说话的姿态,林池冶如愿地解了气,连带着刚才那抹被冒犯的异样,也早开始消散。 可绮鳞却并未觉得这是伤害,他甚至见林池冶停下了动作后,还主动朝着林池冶的方向转了转头,把完好无损的右半张脸展露给林池冶。 这是一张完美到对称,严格遵守黄金比例的完美面孔。 沙粒在他高挺的鼻梁两侧、深邃的眼眸边缘留下淡淡的痕迹,人鱼那张漂亮到近乎艳丽的面容朝着林池冶转动,银发柔顺的长发披散着。 是看着就柔弱可欺的姿态,对方好像也默许在场的另一人对他做任何事。 “你这是干什么?”林池冶傻了眼,没有得到预期的反应。 “我沙……是,没有。” “你……” 林池冶感觉到绮鳞的眼睛,在她发间和身上短暂地停留,后半句话可能对于刚学着说话的绮鳞太过复杂,这家伙竟然先摇了摇头,才努力找着措辞。 “你……不,不行。” 林池冶:“……” 他是不是偷看她洗澡了!它怎么知道沙子在她身上不好洗?这头蠢鱼是不是疯了?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林池冶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对一头鱼的想法有这么龌蹉的猜测,让林池冶感觉到自己才有可能是那个疯子没错。 可林池冶又偏偏觉得,自己分析得没错,这头蠢鱼就是这个意思。 林池冶咬牙,不知道自己对可能的猜测应该怎么求证,又该怎么找对方麻烦,猜测证实一个脑回路诡异的人鱼想法。 林池冶没说话,也没再对岸上的绮鳞扔沙子。 绮鳞几乎称得上是乖顺的,见林池冶不动手,反而自己把整个身体都往前移了移,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她,只差说一句,只要你开心,怎么都好。 打他也没关系。 这真是那头初次见面,就得谁咬谁的小怪物?他还知不知道,她林池冶和他,是什么关系? 林池冶没有为自己的特殊待遇感到荣幸,相反只有一种无力和诡异到难以置信的感觉。 林池冶太会用恶劣态度面对他人了,无论对方到底是善意和恶意,几次下来,在她面前都会变成扭曲嫌恶与敬畏。 林池冶没见过这种人,好像一切的恶意都可以化解,只要对方能接受,都会配合。 甚至是堪称认真的接受、认同。 人生选项,好像只有可以和不行两种态度。 当人鱼抬起脸庞,用那双澄澈到底的蓝瞳看着林池冶,甚至用眼神在示意她快些动手的时刻,林池冶的双手微颤,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 她硬撑起来的,那本来就没多少的恶意,简直再也维系不住了。 她觉得丢脸。 人鱼看懂了林池冶的动作,他也十分的疑惑,发出了小孩子似的疑问。 “你……不打了吗?” “好玩……” 林池冶:“……” “不打了。”林池冶有些无力,泄气似的不看人鱼,不和他对视,希望他赶快闭嘴。 还好,绮鳞只是疑惑,似乎看得出林池冶不想继续玩了,他点点头,开始清理自己。 轻微的动作扬起脸颊边沿的沙粒与细石,包括头发间的碎石沙土,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簌簌地下落。 人鱼从头到尾整体构造不同于人类,可见的皮肤包括长发都格外的光滑,清理起来也十分容易。 只是片刻,他就先恢复了整洁。 绮鳞看着地上的沙石,又抬头看着前方,正骂骂咧咧清理头发的林池冶。 她不是个细致的人,收拾自己从来都是差不多就行。现在因为手上同样也沾满了沙土,又没什么工具,从头到尾一番清洁更是不容易。 林池冶好不容易弄干净了手,在摆弄头发时候因为在海里又变得粘腻。 只能动作反复的重复。 海里盐分太高,林池冶没打算好好洗,先弄干净就行。 林池冶没办法,只能先把手里武器放到一旁,专心的先打理好自己的身上。 绮鳞和林池冶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那份不易察觉的戒备始终没有消散。 此刻绮鳞看着林池冶狼狈的动作。 在海里穿梭自如的人鱼显然不明白,为什么即使身为人类,在岸上也好像手脚十分不协调的样子。 好像……有点好玩。 绮鳞看着林池冶的动作,那双眼睛里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不自觉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 林池冶找了个阴凉地呆着,试探性地用木棍轻轻戳他。 绮鳞好像感觉不到林池冶的戒备,将棍子顶端串起来的鱼肉和其它肉类一并都咬了干净。 随着人鱼张开嘴,一排排锋利如刃的牙齿显露无遗,和人类的不一样,进食中的人鱼是明显的捕猎者,尖锐而坚硬的尖牙,足以轻易撕裂任何骨骼。 无疑是再一次提醒林池冶,身为人鱼表面的短暂和善也隐藏不了其下野兽的本质。 干净利落的一口,林池冶无语地将手中的棍子收回,不出意外地看见棍子的顶端被参差不齐地咬了一大口。 又短了一截。 绮鳞苍白的指尖扣住礁石,海藻般的银发垂落肩头,被海水浸透的唇瓣微微张开时,露出两排泛着冷光的尖牙。 林池冶破防,抬头便见绮鳞将嘴里的木棍头吐了出来,继续吃它嘴里的肉。 咕咚一下,咽了下去。 彻底不能用了,林池冶将手中越咬越短的木棍往旁边一扔,咬牙阴阳说:“你倒不嫌硌牙。” 绮鳞动作未停,"咔嚓"声清脆如冰裂,木棍顶端在人鱼齿间化作齑粉。 见林池冶咬牙切齿,绮鳞有些疑问,歪着头用后半部分的尾鳍卷起漂浮的木屑,作势要递给林池冶。 林池冶往后一退,躲开,“我可不要,你自己留着咬吧。” 绮鳞顺势将垃圾丢开,见林池冶现在不打算喂食,就百无聊赖地玩着尾巴。 这是他喜欢的气候,喜欢的温度,尤其是刚刚进食完毕,新鲜的鱼肉让绮鳞由内而外地感觉到舒适。 大热天双臂被晒得通红的林池冶,可不这么想。 日头攀上中天,毒辣的阳光炙烤着礁石。 林池冶握着半截磨损严重的木棍,一张脸几乎红透,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滚进衣领。 她看着丝毫没被阳光‘伤害’的绮鳞,搓了搓双臂,又忍不住咬牙。 昨天是他们在岛上渡过的第一个夜晚,意外的,环境转换后的林池冶睡了个好觉。 睡得好,起得早的代价就是,等她干完活已经快中午了。 正热的时候,灼热的日光之下,剩下的鱼已经开始散发腥味。 总不能带着臭鱼回去,林池冶背着那头最大的人鱼,已经觉得够够的了,她也不想再有多余的负担,一趟完事最好。 当然,最好的解决方案当然是一趟打包带走,直接让人鱼把食物吃到肚子里去,撑点又没什么,还省了下一顿。 她咬了咬下唇,看了一旁被绮鳞咬坏好几根的木棍,林池冶若有所思地盯着人鱼微张的唇间若隐若现的尖牙。 良心短暂的疼了一瞬,她露出了一抹怪异的微笑。 林池冶用木棍在地上击打着,吸引绮鳞的注意,“来来来,接好了!” 在绮鳞看向她的瞬间,林池冶眼疾手快,将手里的半死不活的‘鱼’朝着绮鳞的方向扔了过去。 手中的鱼顺着弧线被抛向空中,最终“啪”的一声落在绮鳞的面前。 林池冶自觉,对自己想出来的零接触投喂方式十分满意。 可只在她动作完成的瞬间,绮鳞喉间发出低沉的嘶吼,那种带着示威的吼声,对于现在和绮鳞距离不算远的林池冶来说,更像是灾难。 不知道对方什么频率的声音,直接震得她耳膜发疼。 刚才林池冶投喂进他嘴里的鱼还未咽下,就被他狠狠吐在浅滩,绮鳞面容冷冽,浑身银色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同时绮鳞的尾鳍拍击不远处的水面,激起的水花淋了她满身。对方喉间发出不满的低鸣,锋利的指甲几乎要勾住她的脚踝。 危险! 林池冶果断退后几步,和绮鳞拉开距离,这才放下了捂住的耳朵。 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开玩笑,林池冶的表情也瞬间变得凌厉,进入了敌对状态。 在林池冶看来,无论是之前绮鳞被她关在笼子里,还是她们二人单独上岸后,绮鳞的表现大多数都是平和的,相对无害的。 偶尔的几次示威,在林池冶绝对掌控下来说,都可以算是小玩笑。 可这次,对方毫无理由的生气,林池冶显然无法接受。 反应过来之后,林池冶又感觉到了被冒犯的愤怒,她还被眼前的玩意给吓得后退了? 林池冶当然也不是一个,能容忍别人在她脑袋上撒野的女人。 “你是不是有病!”林池冶就地取材抄起棍子,目光凌厉地反视回去。 可绮鳞没有退缩,琉璃色竖瞳蒙上一层霜色,人鱼苍白的唇抿成锋利的线,喉间溢出不满的低鸣。 第28章 海盗与生气 绮鳞同样愤怒! 见林池冶没有丝毫示弱反思的意思,人鱼突然甩出尾鳍,卷起的水流裹胁着贝壳砂砾,一股脑‘噼里啪啦’砸在她脚边。 这还不够,绮鳞最后歪着头,用尾尖挑起刚才林池冶扔过来的,现在在滩上那条被扔快死的鱼,精准甩回她怀里。 绮鳞的准头十分的够,林池冶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接过。 怀中的被扔过来的鱼也似受到了惊吓,在林池冶怀中蹦跳了几下,鳞片擦过皮肤的触感带着警告意味。 林池冶没看,气得直接把鱼又重新扔了回去,没扔准,扔到了一边。 绮鳞眯着眼睛,看着林池冶怀中被打湿,泛着潮湿的衣摆。 他解气似的发出类似嘲笑的气音,尾鳍搅动出的漩涡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林池冶:“……” 她真是也被气笑了,也没看身上就这一件好衣服被绮鳞弄成什么样了,挽了挽衣袖就想打耳光上去抽他。 给他脸了! 林池冶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表情不善。 “我……可以自己捕食。”绮鳞抬头看她,说出自己的要求。 “你捕个JB,又想跑是不是,你做梦!”林池冶气急了,立马不客气骂道。 这句人鱼听懂了,于是绮鳞不再开口,只是静默地看着林池冶,也不再进食沉默的表达自己的态度。 这玩意当犟种可是出了名的,林池冶实在是太了解了,她扬起的巴掌就悬在空中,怎么也落不下去。 绮鳞在林池冶的阴影下,看着林池冶高扬的手掌。 林池冶之前就对他做过这种事,只是看动作,绮鳞就能猜测到林池冶想干什么。 那时的他在暗无天日的笼里呆了太久,急躁、愤怒、恐惧的阴暗高悬的同时,在瞬间意外被人类的体温所惊扰。 人鱼的视力很好,他甚至能看得清林池冶掌心的纹理,更能十分轻易地回忆起这只手的触感。 他看见对方肌理下,跃动的生命力和隐约可见的血管,阳光仿佛在她身周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于是绮鳞的鼻端,也似乎捕捉到了一缕难以言喻的香。 她该再离得近一点,最好打上来。 绮鳞这样期盼。 他的眼神开始悄然变化,如同冬日海面逐渐凝结的冰层,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悄然蔓延,一股还未彻底蜕变的病态正在扭曲生长。 随着林池冶的手缓缓放下,绮鳞眸子一转,眼神恢复超越人类情感的冷漠,混合着对世间万物不屑一顾的傲慢。 是林池冶十分熟悉的头疼样子。 头顶的日光晒得林池冶发昏,被绮鳞气着了,她是真的觉得有点晕了。 她想到了什么,可嘴上还是不饶人,语气也不怎么好:“怎么,说你两句还不行了。”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就你天天事多,人类都没那么多讲究。” “死了十几天的烂鱼老子照样吃,你信不信?” 林池冶骂骂咧咧,可骂完大概也知道刚才是为什么。 可能是刚才自己的动作,无意间又触怒了那头小心眼人鱼的哪个心眼。 林池冶扶额。 是,她承认。 她心思是坏了点,也很有虐待‘人鱼’的嫌疑。可有的吃不就行了,大早上的,他起码还有鱼下肚,她林池冶有什么。 林池冶:“行了,你想怎么样?” 绮鳞不满意林池冶的做法,可只要她问,绮鳞依然回话。 “我……不是……有人类。” “看的……鱼。” “我……厉害,不是……。” 林池冶皱眉,听完了绮鳞的话,也没着急反驳。 她不懂他在代指什么,于是只能顺着她刚才可能冒犯的动作去想。 这么说来……林池冶好像记得。 她听人说过,在有些地方,有人为了赚钱,不止是做马戏,甚至有些珍稀的海洋生物,也会被他们用作表演。 形式……应该都差不多? 林池冶懵懵懂懂的,最终却好像有些弄懂了。 绮鳞肯定了林池冶的想法。 她施舍的东西在空中飞舞的瞬间,在人鱼看来,更像是他自由意志被束缚的表现。 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向人类展示技艺,以换取食物的低等生物。 那种被迫展示、等待赏赐的姿态,不会是人鱼。 不会是他。 他同样有被冒犯的感觉。 人鱼只会接受互助,不会接受施舍来的食物,更别说是以那样的姿态。 …… 林池冶撇了撇嘴,没说话,意外的没有反驳。 真麻烦,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懂的还挺多,就说让怪物懂这么多没好处。 林池冶想,如果以后每个人都能养人鱼或者其他宠物,希望那些主人不会异想天开,让宠物学说话。 真给它们学会了,谁是谁主人还不一定呢。 林池冶嘴上说着抱怨,动作上直接开干,不客气地将那只早已死透,在沙石上动都不动一下的鱼踢到了水里。 “噗通——” 证据消灭。 “说好了。”林池冶深吸口气,选择妥协。 她将掌心裹着虾肉和鱼肉的手掌,探向绮鳞的方向。 “我直接喂,你不准咬。”林池冶又接近了几分,言语之间满是警告。 话音未落,因为二人接近的距离,在林池冶说话的瞬间,绮鳞冰凉的尾鳍突然扫过她的手腕,微微溅起的水花,以及对方身体的凉意让她本能瑟缩。 林池冶浑身的防备都起来了,汗毛直立,可绮鳞却好像十分乐于看到林池冶这幅模样。 他是故意的。 绮鳞歪了歪头,喉间发出类似轻笑的气音,带着海洋特有的嗡鸣。 自觉不能被一只鱼给看扁,她强硬地接近了几分。 林池冶的指尖忍不住微微发颤,鱼虾的腥味混着咸涩海风钻入鼻腔。 绮鳞微微低头,湿润的唇擦过她的皮肤,带着海水温度的舌尖卷走食物。 林池冶没傻到因为妥协,就失去最基本的防备。 她是见过这种怪物威力的,如果不是林池冶带着目的必须要消除人鱼的防备,林池冶不会选择冒险。 她始终带着警惕,防止人鱼突然的暴起,腰间又捡回来挂在身上的刀几乎就在手边,只要林池冶一伸手就可挥刀而下。 林池冶有那个自信,如果比速度,她即使快不过人鱼,也一定不会差到哪。 林池冶始终在警惕着。 她本以为狡猾的野兽,训不好的人鱼,借这个她主动发起的机会,一定随时可能对她发起致命的攻击。 可是,没有。 没有。 林池冶防备等待的时间太长了,长到她甚至能不受控制地感知到另一种痒意。 细密的齿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指腹。 她感觉到有些不自在,痒得过分了,林池冶非常克制着自己不收回手。 细腻而微妙的痒意,仿佛无数细小的羽毛轻轻掠过肌肤。 她没和人这么亲密的接触过,即使林池冶一遍遍告诉自己,把对方看作一头鱼,一头什么也不懂的蠢鱼。 可不一样,林池冶说服不了自己。 林池冶大脑放空,可绮鳞却起了坏心思。 尾鳍搅动的瞬间,将两人距离拉近。 对方湛蓝如天空颜色的瞳孔,倒映着她紧绷的面容,或许是看出了林池冶的防备,绮鳞突然张口咬住她悬在半空的小拇指。 “你T——” 惊呼卡在喉咙里,林池冶的双手距离刀柄也仅仅只有一寸,可预感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袭。 林池冶生生停止了动作。 林池冶愣了,近在咫尺看着绮鳞低头,含住她指尖却并未用力。 湿润的口腔温度,透过林池冶温热皮肤传来异样的感觉。 她近距离看着绮鳞美艳到极点的面容,他的眼瞳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海洋蓝,眼睑边缘轻柔地勾勒出细腻的弧线,像是在无声嘲笑她的紧张。 靠近又离开。 巨大的尾巴甩起,绮鳞十分贴心地用尾鳍卷走她掌心残留的碎屑,鳞片扫过皮肤时,带着细碎的痒意。 直到手心冰凉的触感不再,林池冶下意识栾起手心。 不止是鱼肉,绮鳞张口,同时将林池冶手中撕开的鸟肉咬进口中。 比起常年在海水中经常可得的食物,显然新鲜的鸟类,绮鳞未尝过的岸上生物更符合人鱼的探索欲。 人鱼又给面子的吃了很多。 林池冶几乎沉默,机械地动作着。 从表面上看,在短暂的威胁警告之后,绮鳞又回归了原样。他高高炸起的鱼鳍又温顺地服帖回去,因林池冶抽刀动作乍现的攻击欲很快消失。 吞下林池冶给的食材后,绮鳞肉眼可见的满足,甚至还意犹未尽地微微眯眼回应。 林池冶:“……” 即使后来绮鳞没再表露出攻击欲望,林池冶也不敢至此放松警惕。 她不喜欢事情失去掌控的感觉。 林池冶算是看明白了,这人鱼在控制不了局势后,就喜欢卖乖。然后冷不丁的给她来坨大的。 林池冶也不想和对方直接接触,那种程度的亲密,显然打破了林池冶的底线。 可偏偏,她既然不能把人鱼放跑,让他自己觅食,林池冶就得最大程度地保障人鱼的生存。 林池冶忍住心中的不耐,不再刻意回想,直到下一次喂食。 熟悉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冰冷又柔软的口腔与唇舌裹在她手间划过,她能感觉到对方在接触时,无意识地舔舐。 林池冶:“……” 后来林池冶反应过来,知道这是人鱼这种没见过人类的小玩意,对人类探索的一种本能反应,但那种异于人类的触感,以及随着对方亲密接触,而来的微妙心理变化,还是让林池冶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不适。 快结束了,快结束了。 她劝慰自己。 林池冶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直到全部的食物喂食结束,她才迫不及待地把二人的距离再一次拉开。 绮鳞没再接近着靠近,林池冶这才终于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她抬头看了看天,催促说:“走吧,时候不早了。” 绮鳞没动,眼睛却顺着那边海域看去。 “你想都别想!”林池冶手中链子一紧。 林池冶迫不及待打消人鱼危险的念头,靠近挡住绮鳞的视线。 灼热的温度靠近,呼吸却带着冰冷。 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绮鳞抬头正对上的是,林池冶泛着红晕的面容。 她的靠近不止随着冰冷的语气带来紧绷的气压,更携带着不属于这里的冰冷冷香。 越发清晰。 他完全没近距离地没闻过这种香味,于是有些好奇,下意识近乎痴迷般地靠近。 林池冶却认为人鱼的靠近不怀好意,下意识地退开,又将链子缩紧了一些,把人鱼拉得一阵踉跄,坐着都安稳不住身体的摇晃。 “别耍花招。”林池冶警告。 “老子辛辛苦苦忙了一上午,你现在说跑就跑,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你装也得给老子装好!别想你不该想的事。” 林池冶不停警告着,顺手又紧了紧铁链。 本来林池冶只是表面威胁警告,没成想着,随着她的动作,人鱼却也下意识的面露痛苦。 林池冶:“……” 别碰瓷啊,她可没虐待人鱼。 不确定,再看看。 等等等……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林池冶觉察到了什么,皱着眉头又靠近,不由分说地拽着绮鳞的头发往开一掀。 这下就连她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林池冶语气烦躁,“怎么弄的?” 从这个角度看,靠近那条闪耀着银辉的尾巴根部,脊椎衔接处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道伤口,正有些红肿发炎,好像还伴着几处摩擦掉下来的碎肉,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未干透的水珠顺着他的脊背蜿蜒而下,不受控制地流入那道伤口中,看得林池冶都下意识阻止。 可谁知人鱼对此毫无反应,见林池冶问,他想了想又神色如常地开了口回答:“不……知。” 伤口太多了,绮鳞也确实想不起来。 林池冶看着那道伤口,那块周围都没什么别的伤口,偏偏就那一道口子触目惊心。 只要注意到,就没办法忽视。 林池冶眉头紧锁,绮鳞又赶忙补充,连语速都快了些:“不是你。” 不是你,你没有在我身上弄出这样的伤口。 第29章 海盗与伤口 “废话。”林池冶不耐,“我当然知道不是我。” “你。”林池冶扶额,语气有些不稳,“你怎么回事?” 现在这孤岛上只有她和这头鱼,林池冶已然将这头鱼当成了自己的私有财产。 就像看到自己精心呵护的财宝,猛然变成了这样。 林池冶忍了又忍,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接受。搞得这么严重,这岛上又没什么其他好条件,要这人鱼真在她这死了怎么办。 不就全白玩了。 “多会变成这样的?”林池冶继续追问。 绮鳞也没有掩饰,他努力想了想,还是无法具体地表达出到底是哪个时段。 他只是犹豫了一下,用手指了指他们来时候的方向。 林池冶顺着看去,“你是说,在海上就有了。然后,你早上醒了就发现变这样了?” 这下绮鳞点头。 林池冶:“……草!” 林池冶上下打量了绮鳞,重点放在它的脑子上,很想一棒子敲上去。 她忍住自己的火气:“怎么,之前不是还挺聪明的?” “疼不会说吗?” “不是会说人话?你现在搞成这样给谁看,给我看?你以为老子看了就会觉得你可怜,放你走?” “你TMD得做什么白日梦,见鬼去吧!” 林池冶知道为什么会搞得这么严重。 之前林池冶把人鱼困在船上,为了限制人鱼尽可能的活动,那只沉重铁球束缚的位置,就大概在人鱼的腰部。 后来人鱼坠海,直到林池冶把他带到岸上。 即使没了铁球的压迫,可林池冶后来的束缚也一直没断,再加上今天…… 林池冶闭眼。 为了省点力气,把他带下来,林池冶做了个简易的木板,将人鱼托着拉下来。可绮鳞那条尾巴太大了,一动起来后半部分几乎一直是在拖行的状态。 弄成这样不奇怪。 林池冶太明白了,可绮鳞却说跟她说没关系,不是她。 ……如果蠢鱼能直白地指出来,林池冶还不会这么生气恼怒,可林池冶偏偏也知道,这头鱼不会说假话。他说不是因为她,那就是真心实意的觉得不是因为她。 明明哪一条,都跟她林池冶有关系。 林池冶没办法骗得过自己,见这头蠢鱼都那么惨了,更没办法将气都撒在对方的身上。 就和人鱼相处短短时间,林池冶真觉得,自己的脾气都好了很多。是某种发不出火来,自己能把自己憋死的程度。 林池冶一万次地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说:“那你这怎么弄?要不要给你找点药。” 林池冶补充,“人类的药。” “要不要试试?” “不……” 绮鳞缓慢摇头,对自己很自信:“会恢复的。” 林池冶是见识过他们这种种族,惊人的恢复力的。 按道理来说,林池冶不该对此有多担心。 现在的情况,人鱼负伤,对她来说才是最好把控局势的机会。 她最希望的进程,应该就是这怪物变成半死不活的状态,这样等它伤差不多养好,过来救她们的人应该也差不多到了。 可…… 林池冶伸手,将衣服上的水都拧干了,抖了抖衣服,见没什么膈应的东西在,就主动朝着绮鳞亮出了后背。 “上来,我背你回去。” 背?绮鳞从林池冶的动作,敏锐地分析到了林池冶说的‘背’的含义动作。 他应该是被林池冶背过的,在他意识不清的时候,他有感觉,但没记忆,当时身体还没办法动弹。 此刻他看着林池冶的后背。 即使不按人鱼的标准,按绮鳞见过的人类来说,作为人类中的雌性,林池冶也过分的瘦弱。 他下意识地拿自己比较着。 他曾经见过林池冶露出的腰线,都没有自己尾巴的下半部分粗壮。 可她又是真切地背过他,用最瘦弱的部分撑起了他的全部身子。 绮鳞没有当时的记忆,但能想象到林池冶带来的力量。 她总能给他新的震撼。 林池冶等了许久,没等到人鱼爬上她的背。 这个‘邀请’带来的危险不言而喻,林池冶也在赌。她几乎一直在紧绷着身子,可对方却迟迟没有动作。 林池冶没忍住,回头看他。 绮鳞不是没有动作的。 林池冶明显感知到绮鳞已经挪动了位置,现在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他没有看她,反而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后背。 林池冶等的不耐,主动问:“怎么,你还怕?” “我都不怕你突然捅死我,你还怕个几ba。” “话说,你不会真打什么坏主意吧?还想杀我?”林池冶不认为现在的人鱼能杀得了她,催促也是怀疑调侃居多。 可林池冶这么一问,却见绮鳞脸上依然是一片冷色,即使面朝她的方向,可那眼神似乎能穿透似的,能直接击穿林池冶的后背。 “什么意思,你真有那个打算?”林池冶感觉到了一丝诡异,也瞬间冷下了脸色。 绮鳞摇头。 “我不会……杀你。” “是你现在杀不了我吧。”林池冶下意识地怼他,见绮鳞表了态,也没把他的话真的当一回事。 太阳已经快晒到林池冶的屁股了,不管别人,林池冶是实在顶不住了。 继续在这,这人鱼会不会被晒成鱼干她不知道,她是真不行了,继续呆在这,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岛上的淡水不多,她也不打算把体力都浪费在这种地方。 于是人鱼顺势爬上了林池冶的后背。 林池冶背过这人鱼一回,第二回也算是轻车熟路,她本来也觉得没什么。 可这回,林池冶刚刚抬起上半身,当她把手伸到后面,支起全部力量,再次朝后伸手想揽过人鱼的上半身,将身形高大的人鱼再一次背起来,当林池冶带着热意的背,接触到绮鳞冰冷身躯的同时,林池冶只感觉,背后泛着凉意的人鱼身体倏尔浑身一僵。 林池冶即使不回头也明显感觉到了异样,她没想太多,还以为自己压到他什么伤口,却也不敢就这样放手把人鱼扔到地上。 她压着声音,不敢再动了:“我弄到伤口了?” 林池冶即使不能动,也努力朝后扭着头,想看看绮鳞的样子。 人鱼的头发太多了,披散起来更多,林池冶扭了半天,也只能看到绮鳞的小半张脸。 见绮鳞迟迟不回话,林池冶继续追问:“怎么了?” 林池冶看不到他的表情,隔了好半晌,才听到一阵闷闷的声音传来。 “没事……” 林池冶咬牙。 绮鳞赶忙又多说了两句:“就是……热。” “热就闭嘴,少说话。你还有资格说什么热,你们人鱼不是不怕热?”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林池冶背着这头人鱼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换了别人没事找事,林池冶早抽他了。 林池冶背着绮鳞开始走动,因为要走一截的上坡路,林池冶走得更是吃力。 对于绮鳞来说,上坡他不得不牢牢地贴在林池冶的后背上,才不会被甩出去。林池冶更是怕他突然再暴起,直接将人鱼的两只爪子也固定到了前端。 这对于绮鳞来说,更像是毫无保留地和她贴近着。 汗湿透了林池冶的后背,绮鳞的上半身毫无遮挡,几乎和林池冶之间就隔了一层薄薄的布料。 皮肤紧贴着皮肤。 那股灼热绮鳞根本逃不开,林池冶也不打算让他逃开。 绮鳞巨大的尾巴末端还是拖在了地上,扫过地面,划过地上一层层的凸起,伴随着林池冶一点点的移动,更是一阵摩擦声响起。 尾巴底部有轻微的疼痛,可绮鳞早已无暇顾及。 太近了…… 他能感受到她背脊的曲线,柔软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每一次呼吸都似乎更靠近他一些,每一次喘息都在他的耳边。 绮鳞蓝瞳眼眸半睁,视线模糊地掠过林池冶泛着乌黑光泽的发丝。 他比林池冶高得多,所以可以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池冶的整张面容。 林池冶能感觉到,后背上绮鳞的状态变化。 他比林池冶想象中的,还要听话。 让他呆着别动,他就在她后背上稳稳的呆着,刚开始似乎十分不适应,林池冶问了半天,这条蠢鱼隔了好久,似乎才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想起来回答林池冶的问话。 “……没事。” 绮鳞的声音闷闷地从后面传来,带着沉默的混响。 没事就行。 林池冶不要求太多,重力压倒下,林池冶有些不适应此时的安静,还不忘自娱自乐。 “诶,不是我吹。” “你说就你那么重,还那么凶,除了我,谁还能背得动你。” “谁敢背你?老子牛B吧!” 林池冶一边把不断往下掉的人鱼往上举托,一边又熟练地和人鱼侃着大山。 绮鳞也对林池冶的垃圾话十分配合。 “你背,动。” 林池冶不意外对方的肯定,自信说:“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海盗,女海盗,伟大的耀石号船长。” “你知道一个女海盗是什么意思吗?老娘厉害到他们谁也比不过我?知道吗?” “他们都得听我的,你也应该听我的,叫我一声‘林船长’知道吗?” 第30章 海盗与规则 不太会说话的绮鳞,不会懂林池冶话的意思,但他依然像跟屁虫一样应声重复林池冶的话,“……船长。” “林……船长。” “你。” 现在林池冶没有海船,也没有船员,更没有手下,可乍然听到有人叫她船长,被捧上高位,林池冶依然还是喜不自胜。 她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咧开,甚至都不管身后背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反正能哄她开心,是给她面子的人或者鱼,林池冶就开心。 林池冶带着小重复机,一点点地将他再次从海边背回原来的地方。 这次人鱼奇异的异常配合,到地林池冶也十分乐意顾忌着人鱼的伤口,把他重新放回原位。 动作堪称细致。 林池冶这次是真的累了,甚至都说不出话来。 把人鱼放好之后,她自己就先忍不住累得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不顾形象地躺在一旁。 绮鳞远远看着,动了动尾巴,犹豫了一瞬,将手朝着林池冶的方向探了过去。 “干什么?”林池冶一把抓住绮鳞的手,没好气地问他。 即使闭着眼睛,林池冶都能敏锐地感知出绮鳞的动作,即使察觉到对方没有攻击的意思,可林池冶还是不喜欢别人随意接近。 绮鳞:“你,头上,有东西?” 东西? 林池冶放开绮鳞的手,随手一抓,果然。 她几乎浑身湿透,伴着头上粘腻的汗水,这么一折腾,头上身上能好才怪。 “没事,大不了一会洗个澡。”林池冶依旧闭着眼睛,没当回事。 “人类……好像很喜欢洗澡。”绮鳞缓缓收回了手,同时放弃了好奇心的探寻。 林池冶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头顶的阴影慢慢撤开。 绮鳞离开带走了大片的阴影,林池冶感觉到阳光直射她的面容,头顶树干的枝丫正好投射下这一瞬。 林池冶被晃得微微皱眉,即使是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刺眼。 “不是人类喜欢洗澡,小鱼,是人类和你不一样。” “我们可不是像你们一样,水一冲就干净了。”林池冶还算好的,在船上有的糙汉子,经常一年都不洗一回澡,陈年老垢几乎粘在身上,也没人说什么不对。 于是绮鳞不再说话。 林池冶享受了片刻的安静,直到眼睛被阳光刺得有些难受,林池冶也没睁眼,僵直的身体微微往上动了动。 她睁开了眼睛。 头顶的阳光照射之下,那一双冰蓝色的眼珠,在被海水滋润之后,像是散发着宝石一般的光芒。 绮鳞赤裸着上半身,湿润的银发贴在他线条分明的身体上,他脸部的线条精致,有一种既高不可攀又极度诱惑的矛盾观感。 林池冶没躲,身体被太阳晒得软绵绵的。 “长这么漂亮干嘛。” “就冲你这张脸蛋,怪不得那么多人想要,连那些头长在天上的贵族也不例外。”林池冶有些放松,忍不住的喃喃自语,同时也是内心真正的想法,没怎么想就都说出了口。 …… 坏了。 说完之后,林池冶连自己都是猛的一愣。 宠物不需要知道多余的事情,如无必要,林池冶也没那么个闲心浪费在没用的东西上。 这也是她单独和绮鳞相处以来,第一次提起另外的人,这些从未出现的‘大人物’,才是所有发生这一切事情中最重要的一环。 林池冶自觉失言,可绮鳞这时反而机灵了起来。 他没有错过林池冶眼中的心虚,直接发问:“想要我的……是谁?” “咳……”林池冶咳嗽一声,视线游移。 绮鳞没打算放过她,跟着她的视线费力地挪动身体,直到和林池冶的黑瞳再次对上。 林池冶在心中唉叹一声,自知躲不过,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没办法,先停了一会,灌下一点水之后才懒懒散散地睁开眼看他。 “恩……谁抓你来的,谁就最想要你。”她打着马虎眼,不打算细说。 “要我……什么。”绮鳞费力地重复林池冶的话语,真心的疑惑。 他被人类抓获以来,一直搞不清楚人类的目的。他们人类,和那些在海洋里的所有生物都不一样。 他们抓他来,不是为了吃的,可他们恐惧他又伤害他,用各种异样的眼光打量他。 绮鳞猜不透他们的目的,只是从心里由衷地感觉到孤独与恐惧。 绮鳞打算搞清楚,面前的人类无疑是最好的对象。 林池冶躲不过去这个问题,她对上了一双澄澈的双眼。 是你自己要问的,那就别怪我了。 林池冶自问不是什么好人,如果有人,不有鱼以为她会有什么善良的美好品质,那就太天真了。 林池冶打算给这头初入人类世界的愚蠢鱼类,一点小教训。 “至于要你什么……”林池冶来了点兴趣,揶揄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上他。 “你这身上,可都是好东西。” “你这尾巴,这鳞片,啧啧啧,到你那张漂亮脸蛋。”林池冶笑了笑,恶意地说:“倒是听说你们的肉不怎么样,又干又涩,难吃得很。” “但没关系。”林池冶耸耸肩,“你这种难得的物种,没人会挑剔的。他们只会嫌分的不够多,吃的不够多。” 出乎林池冶意料的,绮鳞反而对自己可能被吃掉这件事,没什么大的恐惧。 林池冶只是夸张,可绮鳞却认了真,“人鱼……就是人鱼。” 绮鳞不知道该怎么和林池冶述说他们的种族,便也选择用人类通用的叫法——人鱼。 可他不懂,人类说‘价值’的含义。 林池冶也不打算解释,这种时候,她反而觉得绮鳞的无知、愚蠢,有多么可怜以及可悲。 这种东西,可不能让他活得更久。 “得了,别说那么多。” “怪自己倒霉吧。”林池冶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你也是。” “我也是。” “活得久你就明白了,世上的事情没什么道理可讲。看开点吧,往好处想想,以后你要去的地方,我们这种人可能一辈子见都没见过。” 林池冶啧啧嘴,倒也真没骗他。他们这种低贱的贫民,确实一辈子都没资格去那种地方。 “以你这漂亮脸蛋,如果没发现第二条人鱼,你就是帝国之宝啊。” “到时候我们还得依仗你呢。”林池冶夸大言语,说的话却十分现实。 绮鳞:“好事?” “你怎么知道,是好事?” “我……回家。” 是林池冶昨天说过的家。 林池冶心中烦躁四起,可却又不得不对上人鱼那双眼眸。 湛蓝,晶莹的双瞳。 她叹了口气,刻意回避人鱼愚蠢的问题:“好就是好,还分怎么好。” “对自己好就好,能享受到就好。” “不好。”绮鳞执拗地看她,反驳说:“岸上,不好。” 他没说怎么不好,林池冶也能想象到。 这个问题她解决不了,也不想解决,对于她来说人鱼活着能喘气就行,林池冶不想理会太多。 林池冶猛地坐了起来,绮鳞反驳她的话,她的语气也不怎么好:“不好不好不好,那你说什么是好?” “你想这样吗,我想这样吗?” 太高深的问题,林池冶没功夫想。 她就一句话,自己最重要,好的坏的,没能力改变,只能找最好的那条路。最好的路在哪,谁也不知道,那就找相对好的那条。 她警告,想断了人鱼的念想:“我们这都小打小闹,真到了地方,他们可跟我们不一样。人家手里真有枪,数不尽的枪。” “你知道什么是枪吗?不对,你见过的吧。” “就是那种。”林池冶拿手比划着,“一打一个准,不管你在哪,离得多远,想收拾你根本没商量的那种。” “到时候你想跑,呵呵,哭都没地方哭。” 她鄙夷,“你连我们都对付不了,还想对付他们。” 绮鳞沉默,看着林池冶手上的动作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以啊。”林池冶感叹,“人嘛,该认命还是要认命。” “哪怕你是鱼也一样,到岸上就有岸上的规矩。” “该怎么样就这么样不是?”林池冶说,“你倒霉被那群海军抓住,送到我这。我呢,也只是个经手人。” “到时候我把你往地方一送,一拍两散。” “以后,你想干什么我管不着,我呢,还继续做我的事。” “你要是非想让我给你什么建议,我只能跟你说,你,你身上的一切,你在海里的本事,都没什么用。” “你要还想走,哪怕死之前想回去看一眼,现在就该好好学会怎么听话,或许那群人还能看在你的漂亮脸蛋上,给你回去的机会。” “不过,话说你们人鱼的脸蛋应该保持得挺久吧——” 林池冶继续肆意调侃着,有一句说一句,她也没骗蠢鱼,她这次话密了,但每一句都不是假的。她剩余不多的良心发挥了作用,也的确想借个机会告诫人鱼几句。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一切多余的反抗行为都显得十分可笑。 帝国的贵族只占据很小一块,可偏偏他们掌握的资源是最大的。他们这群人像一群臭虫,在帝国看不到的角落滋生,在帝国还没完全以极少的数量掌控局势时,勉强能依靠掌权人手里剩的那点资源过活。 可就靠这点资源,他们竟然真就能,活得比大多数人还要好。 林池冶总有种感觉,他们的好日子不会持续多久。一旦那些本该所有,掌握这些资源的人回过神来,他们这群臭虫一定会被对付。 可能老头子也早就提前预知局势,察觉了不对,所以才这么着急,提前为自己谋划退路。 想着这些糟心的事,林池冶不由冷笑,却听绮鳞突然又叫她的名字。 “林池冶。” “干什么,觉得我说的没道理?”林池冶回过神来,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冷意,挑眉看他。 因为对方的反驳,林池冶下意识也带了防备,神色挑衅,想看看对方要怎么回应自己的话。 这家伙被逼急了,不会骂人吧。 “林池冶。”绮鳞再次开口叫她的名字,发音更加清晰。 林池冶没动,由得人鱼苍白俊美的面容靠近。 几乎是林池冶一抬头,就直接掉入进对方幽深的蓝瞳之中。 他倒是不像,想继续说这件事的样子。 她琢磨着,小鱼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叫她的名字,林池冶即使不想理他,也难得给了他个面子,没好气说:“叫叫叫,叫我干什么?有什么好叫的。” “还怕我听不见?” 人鱼向来都会认真回答林池冶的问题,也是个十分耐心的倾听和询问者,他问:“人类中,叫名字,也会有其它……意思吗?” 一种生物性的本能,想到就去做,是刻在人鱼血脉里的本能。表现在绮鳞的身上,就是在他还没能弄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同时,他就已经这样做了。 林池冶没当回事,反而她早就听的多了,关于那些人对她名字隐藏的各种恶意,第一次有人这么认真喊她名字,她是感觉到不自在的。 绮鳞叫她的名字,只为了表达自己的想法。 他说:“我不对。” “你说的不该,是对的。” 林池冶的手指骤然收紧,“你说什么。” “你们很像——一种鱼。”绮鳞用人鱼的语言说了这种鱼的名字,像某种神秘的符号,林池冶弄不明白,但也并不重要。 “当潮水过来,它们就埋在沙子里。” “它们欺骗自己,可她们还是会死……” “卑劣的诱饵。”绮鳞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修长的手指搭一边,指甲呈现出危险的尖锐状。 林池冶:“……” 她听明白了,这玩意和她在讲故事呢,还懂寓言故事了,她当她林池冶是什么东西,蠢货吗? “不然呢?”林池冶声音提高了几分,和他互揭伤疤,“像你们人鱼一样随心所欲?” “然后被抓住,关在这里?” “你自己都保不住自己,和老子讲什么大道理。”林池冶觉得她实在太给他脸了。 “你以为你们人鱼都是什么,一群蠢货而已,不止你,你们来一个算一个,你们躲在海底就厉害了?牛B什么?” 对比林池冶的情绪化,绮鳞反而十分平稳。 他完全没有因为林池冶的贬低而生气,他的声音突然低沉问:“那……你们呢。” “什么意思?” “你们也在……笼子里。”绮鳞一针见血。 林池冶冷笑,她还以为对方要说什么呢。林池冶很想问问绮鳞,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聪明,特别厉害,感悟出这么深的道理,她还得跪在地上给他好好磕几个响头。 MD。 林池冶摆摆手,不打算理会这些。 “算了,算了。天天听人搞这一套,我都累了,你一条鱼,就别学人类搞这些了。” “老子最讨厌听那些人BB,你一条不会说话的人鱼,就学点好东西吧。” 绮鳞没想过林池冶会有这样意外的反应。 “你们人类总有很多规矩。”绮鳞安静了半晌,得出结论。 “对,没错,就是屁事多。”林池冶选择应和对方说的话。 “做人有做人的规则,做鱼也有做鱼的规矩。”她对这点毫不否认,“天要下雨,地要吃饭。” “你想吃可能没得吃,你想做可能也做不了,你想笑就得先会哭,就像咱俩这样。” 对方不是喜欢拿别的事和她讲道理,见绮鳞还不松口,林池冶突然来了兴趣,想好好杀杀这头鱼的锐气。 第31章 海盗与权力 她拿二人现在的情况比较:“跟现在一样,你不想呆在这儿,我也不想呆在这儿。” “嘿,可是你说现在有意思没有,你就得坐在这儿,听我说垃圾话,还得学会人类的垃圾话。” 绮鳞没有去想林池冶话中的深意,一板一眼地回答她:“说话……我会。” “不难,……我不懂,人类……也,不难。” “是是是。”林池冶态度敷衍。 “不是我说,我觉得你在岸上的时间估计还挺长的,是得好好学学了。要不然,那群人能给你玩死。” 林池冶感叹,“都是难兄难弟,我呢,也最后好好劝你一句。” 林池冶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话语间是前所未有的冷漠严肃,“千万别和他们对着干。” 林池冶自我估计错误,对他太好,也给这条鱼弄水太多,导致人鱼精神头简直不是一般的好。 此刻他睁着眼睛,面庞艳丽得透亮,“皇城的人,他们是谁?为什么你会……怕?” 绮鳞不懂人类,更不懂人类的等级。 在他看来,能独自战胜风暴,和整个海面对抗的人类林池冶,已经是人类世界的强者了。 她应该受到所有人的尊敬和钦佩。 可他不懂,为什么他眼中的强者,在提起另一个群体的人类时候会如此的惧怕。 人鱼在海中是毫无疑问强者的存在,天生就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它无法理解林池冶的惧怕,因此诚心地询问。 “怕,怎么不怕?”林池冶觉得人鱼难得用对一个词。 她从刚才开始就没功夫和这头蠢鱼废话,大致终于将面前的一摊弄好,林池冶随手拍了拍手,这才有功夫答话。 “怎么说呢……好比你们,皇城的那些人,就是你们海里最厉害的东西。” 绮鳞:“……我不是东西。” “他们有资源,有权利。让你死就得死,让你活你就得活。只有听话,才能好好活着。” “不管……怎么样活着。”林池冶声音渐渐小,那些上等人给你一片地方让你不死就不错了,要求太多才好像是错的事。 “权力?”绮鳞好像有点明白。 海洋也赋予他们一切,让他们天生拥有着强大的力量。 “原来……那叫做权利。”他重复着,眉头微微蹙起间眼神逐渐变得深邃。 就像长久以来,困扰他的迷雾被一阵清风悄然吹散。 “……” “那你就,赢,他们的权利。” “你说什么?”她脸色一变,林池冶没想到绮鳞会这么说,扯了扯嘴角,有瞬间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方十分坦诚,全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叛逆’的话,林池冶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人鱼的神色从未如此地认真。 …… 他说真的? 他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林池冶楞了半晌,震惊过后就觉得荒谬,太荒谬了,太可笑了。 无语的让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一时间没说话,笑着摇头像是在嘲笑对方的天真愚蠢。 “说nmd屁话,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真以为自己跟人一样说两句话,就不知道是谁了,老子懒得搭理你。” 林池冶的反应太过夸张,绮鳞只是在奉行一贯在血液里存在,天生的本能。 他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反而对林池冶的反应不解。 他看着林池冶的眼睛,那双蓝瞳盯紧了她,还在想说服她,一字一句。 “你可以。你能战胜风暴,你能战胜一切。” “为什么,不去……” 林池冶抓狂着直接打断,“TM别说话了,你根本不明白!” “如果你长着这张嘴,是为了说这些的话,就快省省吧!别烦老子!”林池冶突然的烦躁顶到极端,猛地站了起来。 林池冶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只觉得他荒谬,觉得他什么也不懂,破事、屁话还多。 打败?你怎么打败,一个根本都见都没有见过的怪物。 她甚至没见过那个世界。 只是通过只言片语,从接触过的人表现出来的痕迹中漏下的一点端倪,便足以窥见那个世界的庞大风貌。 那是对于林池冶来说,像是矗立于天际的怪物,对于底层人来说,不仅是绝对实力的象征,更是不可触及的遥远存在。 而林池冶他们这类人所有的一切,只为供养,像最下等的养料。 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跨越那道横亘在他们与皇权之间的鸿沟,如同沉重的枷锁。 甚至连上层人的面,他们都不配见到。 而就是这样的天差地别,有人竟然跟她说,她能和那些上等人相提并论,战胜王权? 可笑,太可笑了。 平时林池冶也会自说些大话调侃几句,也最生怕别人看不起自己。 可绮鳞的话,是真的让她觉得太可笑不过了,TMD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被他就这么轻飘飘的说出来了? 他当她林池冶是什么人物,以为那些一生下来就拥有统治权力的血脉是怎么延续的? “别做梦了。”林池冶看不懂人鱼眼中的敬意,只觉得对方蠢。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诮与自嘲,脑中的暴躁因子彻底被激发,努力按捺住自己想狠狠把对方的头砸到泥地里的冲动。 讲道理不是,那就好好讲讲。 林池冶深吸一口气,向他揭露:“你知道,我们这些人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从有意识那一刻,就在挣扎。 与饥饿斗争,与寒冷抗争,与无处不在的欺凌为伴,林池冶的记忆,也被拉回了那条阴暗潮湿的小巷。 最底层的人们为了生存,不得不展现出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肠辘辘的感觉如影随形,垃圾桶中残羹剩饭,冬日里刺骨的寒风,她和哥哥蜷缩着,用体温相互取暖。 岛上的日光炎热,此刻林池冶却觉得有些冷了。与之相对的,越说她那双眸子也渐渐变得薄凉,唇上熟悉的讥讽神色渐起。 可当她讽刺的目光,和眼前人鱼对上的那一刻。 第32章 海盗与谈崩 对方目光灼灼,似乎能穿透她内心,直达灵魂深处。 林池冶唇边熟悉的讽刺渐凝,有那一瞬,明明对方不知道她的疾苦,也没经历过人类的严寒,带着不属于人类世界陌生的单纯。 但林池冶觉得,他又是能懂的。 对方拥有一双薄凉而异常漂亮的眼睛,在仔细看人的时候,那双和人类相似的眼眸洞察人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林池冶发现,他总有本事让她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 人鱼不会懂人类的艰难,不会懂人类的规则,林池冶让他服从的狗屁话,对方还能通通带着反问似的否认。 搞到林池冶厌烦,她也只有一句话对付他,“你管那么多干嘛。” 林池冶不耐烦,“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能忍就忍着,忍不了也打不过,那怎么办,总不能真去死吧。” “你甘心吗?” 林池冶是不懂他们这种在水里横行霸道的生物,到底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自尊心。 可她总觉得,越是这种东西,越不可能完全沦为人类的宠物,也不可能那么干脆地顺从放弃自己直接去死,那也是朝人类认输的一种。 只从面前的一只人鱼,就能见识到他们可能的千千万万次反抗。 林池冶都说成这样,还是改变不了绮鳞的想法。 “……不应该,是这样。” “不应该?”林池冶真被气笑了,“应不应该是由你说了算的?你是什么东西,我是什么东西?” “不接受,会……反,抗。” 像是嫌林池冶现在还气得不够大一样,看着她这玩意又接了一句,“是谁,都会。” 绮鳞没有人类语言的思维,可在林池冶的连番炮轰下,还是一句句即使磕巴也接上了林池冶的话。 还怕她听不懂?怎么不再直白点,直接说他要反了她,不听她的话,现在要杀了她呢! md那么多都白说了!养不熟的东西! 林池冶:“……” 她气炸了,她真的气炸了!一千句脏话堵在林池冶的口边不吐不快,又怕真吐出来这玩意活学活用,拿来对付自己。 这才几天,这才几天,这玩意就有自我了?他懂那是什么狗屁玩意不知道?还TM的自我,有想法有个屁用,TM的他以为人人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还抗争?还不对? 这鱼上岸的时候,脑袋抽抽了吧! 林池冶指着对方的脑门,憋得几乎颤抖。 她想反驳,用一千种一万种理由反驳,并告诉对方,他是在做梦,根本不考虑现实。 话到嘴边,林池冶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什么? ……他绮鳞想的,她林池冶小时候真没想过吗? 那些有高等血脉的人和她们,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他们就可以高高在上,手中的东西剩下来一点,都可以供千万人生活。 可即使这样他们也不愿意把手中的东西剩下来一点,他们用人命来彰显他们的高贵。 她知道这是不对的,这个世界是疯狂的,颠乱的。规则是错误的、无序的,人人都知道,可谁也没办法改变。 于是所有人只能麻木,在混乱中寻求一丝生存的可能。为了生存无限度地拥护掌握话语权的人。 可这一切开始就是坏的,无序的。 人只要有了权力,就不会想再放手。 他们的力量太过渺小,已经被现实打得一退再退,为了活命不得以延续上层者制定的规则,只有这样才能在生存。这是对的吗? 对吗?他们能怎么样。 林池冶心中,当然有答案。 可多年的现实让她早已看清这样的答案本来就没什么意义,连说起来都太可笑。 既然可笑,也根本没有什么说出来的必要,反正什么也改变不了,大家都那样活着。 林池冶欲言又止,压抑着的拳头紧了又紧。 千万话就在口边,林池冶知道,现在自己最应该做的,是想办法打破人鱼骨子里的东西,不然以后只会滋生更多的麻烦。 即使自己改变不了他的想法,起码能骂个爽,将多年以来她自己的失败、反叛与面前人想法的天真,一通处理个干净。 可那有什么用,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林池冶没法改变他的想法,也没法改变对方血脉里的东西。真硬让他服从他的话,结果就是双方不欢而散,连刚开始患难那一点真实的感情都无法保留。 林池冶和一条人鱼,她唯一在岛上能够说上几句话的小怪物,彻底闹掰了。明明也没发生什么大的争吵,却又像是冷战一样,即使空闲也彼此沉默着相对。 林池冶没那么多细腻的心思,既然她自己没有想说话的欲望,对方也没有想搭理她的意思,就干脆不说。 林池冶自认为,她不是喜欢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人。 接下来几天她都忙着探索这座小岛,为自己积攒活下来的资本,这是她天生擅长的东西。 这小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总体来说资源非常的有限,人鱼怎么样她不管,但是林池冶自己光吃鱼是真的会饿死。 在不知多会能等来救援的前提下,她不得不在有限的资源里,为自己谋取最大的生机。 和绮鳞谈崩了之后,林池冶和对方看似友好的关系,瞬间急转而下。 她没有兴趣去哄小孩子,也确实不知道她的话有什么问题。既然原本平和的假面破裂,林池冶索性放弃,开始完全考虑自己的生计问题。 等到将整个小岛都走得差不多,她像一个探索者一样默默蓄力,开始整合所有有限的资源。 大量的水、不易腐烂的水果、一切能勉强可以称之为食物的东西,等她将所有东西,连同人鱼的食物都准备好后,她带着人鱼来到了她精挑细选,在岛上最适宜居住的地方。 她像一个搬运工一点一点的在岛内构建起自己的巢穴,而人鱼就默默看着她忙活。 他沉默的看着林池冶做完许多事情,再也没了多余的好奇心。 第33章 海盗与冷战 这段时间他们的交谈也非常有限,几乎可以说自从上次谈崩了之后,就没有有了任何言语对话。 绮鳞多能耐住性子她不管,单说林池冶自己,在不知道前来营救她们的人,多会才能发现她们的前提下,她尽可能把能忙活的一切都忙活得差不多后,林池冶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开口了。 在岛上的生活十分的寂寥,更别说林池冶的精神食粮,从她到岛上的第一天就发现已经全被浸湿,抽不了了。 忙的时候没感觉,等到闲下来,她才觉得浑身像是有蚂蚁一样。 一番长吁短叹,林池冶迫不得已,再次将目光描了一旁端坐的人鱼。 不是人,但起码能喘气,会说话。 比起她的狼狈,天生拥有着漂亮姿态的人鱼,仿佛造物主亲吻过的宠儿。即使在此毫无任何装饰的作用下,依然姿态优雅矜贵。 不是和她一样的人,反而像林池冶最嗤之以鼻,自认为上等,要靠他们这些肮脏肥料供养的贵族一样高高在上。 真是奇了怪了,他哪来的那种气质,靠那张脸吗? 林池冶想说些什么,她纳闷,转头看着姿态高贵人鱼的一瞬间,看花了眼,对比她的狼狈,他才是比自己更像人类的存在。 “喂,差不多得了。” 林池冶率先开口,以她的性格,这也基本上是率先向对方低头的表现。 绮麟不知道林池冶这番‘低头’,到底代表了她什么地步的妥协。 人鱼也是这几天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清透没有想象的沙哑:“什么?” 林池冶再一次听人鱼开口,即使对方只说了短短两个字,但声音清脆尾调微微上扬,不像是海洋怪物的初学,而是真切十分标准的人类话语。 她这个主动和对方破冰的人,反而有瞬间的不知所措。 林池冶的嘴唇动了动,“算了。” 没心情了。 林池冶选择放弃转身,不再理会一旁看她的人鱼。 这次反而是绮鳞疑惑歪头,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明明她主动说话了……可绮鳞看着林池冶闷头不想再多说一句的样子,即使是人鱼,也感到了拒绝的意味。 于是沉默再次蔓延。 …… 绮鳞很少做梦,不,应该说人鱼很少做梦。 他们的梦一般十分短小,几乎在还没有意识到的瞬间就早已经清醒。 可这次显然不一样,绮鳞从未深刻地在梦中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四周被一层淡淡的、朦胧的光辉所笼罩。 他的意识仿佛漂浮在一片无垠的流沙之上,四周没有他熟悉的海水,却意外让他感觉格外舒适。 清醒又迷离间,仿佛有大片大片的空白,一片光影之间,随着视线的拉近,视线也逐渐开始变得清晰。 他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不,或许并不意外。 她终于停下脚步,背对着那片波光粼粼、与星空交相辉映的海面,缓缓地转过身来,硬挺的眉骨下陷,朝着他露出了一个简直可以说意外柔和的微笑。 带着点点笑意,星辰在她头间点缀,星光仿佛落在她的眼眸。 那双眼睛很亮,连带着她日常冷漠的脸上,那一点露出的笑容都带着梦中的幻色。 就是那一点恍惚中意外露出的柔软,隔着模糊的白幕,绮鳞感觉……梦中连通着现实,他的心间,莫名地陷落下去一块。 * 转眼之间,林池冶和这人鱼到了岛上,已经有十多天左右的时间。 林池冶一直在等着那些人找过来,每天除了找食物就是在海边张望。 没什么结果。 每天除了茫茫的天幕,一望无际的大海,林池冶什么也看不到。 他们仿佛被放逐一般,与世隔绝。 最初几天新鲜劲没过,开始林池冶还兴致冲冲地每天去海岸上,看她布置出的提醒信号有没有被发现,沙滩上有没有其他船只出现。 结果让人沮丧到绝望,什么也没有,连一艘船都没见过。 连续十几天的杳无音讯,与世隔绝的日子并不好过。即使理性上,林池冶知道他们不会那么快来,十几天的等待也合理,可实际一直等着有什么感受,又是另一回事。 等待的时间难熬,不止是外界,独自在岛上的日子并不好过。 小岛最近淅淅沥沥的下了几场持续时间不大的小雨,林池冶没当回事,虽然已经尽量避免了下雨时候直接出去,可雨后也不免感到寒冷。 天气阴了几天,开始了降温。 起初,林池冶只感到一阵轻微的寒意,可持续下去发展,林池冶都仿佛感觉从海面吹来的风都比往常更加刺骨。 林池冶从小摸爬滚打,在海面上过夜更是家常便饭,身体素质比大多数人好了太多,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出事。 她敏锐的感觉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同时正因为这份敏锐,让林池冶察觉到,事情开始有些不对了。 林池冶开始虚弱。 缓慢的时间过渡,双方无声对峙的过程中,绮鳞仿佛觉醒了猎物的本能,猎人与猎物的身份瞬间转换,林池冶不止一次抓到对方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打着什么主意,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危险。 事情的真正转变,发生在某一天的早上。 早上太阳很大,应该算这几天难得的好天气。 林池冶认为自己头脑清醒,应该趁这个时候起来做点什么,可她的身体却仿佛被压住一样没办法动,眼皮更是沉重,只感觉到……热。 很热。 浑身滚烫似的燃烧,这是林池冶有意识后,直接的第一感觉。 她恍惚间挣扎着睁开双眼,下意识朝着人鱼的方向看去。 绮鳞的面容在她撑开的眼皮中汇聚,模糊一点点成像,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冷酷又野性。 他眼睛如同深邃的潭水,直勾勾地盯着她不带一丝温度。 “你在发热。”他直白说出来。 绮鳞靠近,声音压低,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压而出。 林池冶没法子阻拦,于是绮鳞如愿地慢慢靠近。 第34章 海盗与生病 直到距离近得,绮鳞低头就能嗅到独属于她身上淡淡的冷香,那是属于她的独特气息,以前只是淡淡的隐藏在衣服之下,而这时随着她体温的升高,那股味道也逐渐变得强烈。 极淡的体香,又瞬间带了别样滚烫的意味。 绮鳞有些痴迷的靠近,却又被身后的铁链限制了行动,感觉到强硬疼痛的拉扯,绮鳞停止不动,眼中流露出危险。 林池冶不怎么好。 她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几缕乱糟糟的发丝因汗水而贴在脸颊旁,显得格外憔悴,她在装作强硬的支撑着,只是她自己不清楚,她无意识表露出的这一切,到底多破碎。 无意识地暴露脆弱,显然极大地激发了绮鳞狩猎者的天性。 “放屁。”林池冶眼睛都睁不开,还是不服输地反驳。 绮鳞没办法再往前,只能微微俯下身来,薄唇轻启,语气中是无疑的肯定,“你好像……很不好。” MD,这时候你倒懂了。 林池冶已经没有骂他的力气了,她费力地睁开眼睛。 和她想象的一样,今天天气很好,阳光从他的背后斜射过来,为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镀上了一层冷漠的金辉。 如经历过无数次一样,林池冶的手乱摸着,即使闭着眼睛,都能十分准确地摸着刀柄在的位置。 在林池冶绝对的强势之下,对方如蛇一般肆意侵略的面容渐渐退去。 林池冶面上不显露,心里却真实地松了一大口气。 浑身紧绷到极点,即使在无意识的昏迷期间,她也依然寄希望于自己赶快好起来。 她隐约敏感地认识到,如果自己一直这样下去……有什么,就要失控了。 她迫切地希望自己好起来。 可接下来的几天,情况再次出乎林池冶所料。 她的身体不但没有转变变好,甚至在往越来越糟的情况发展。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林池冶连表面的体面,虚张声势也无法支撑。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隐约之中,她仿佛能听到远处传来模糊的低语,却又分辨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这样紧绷的状态又持续了将近一天,林池冶感觉自己像溺水的行人,反复暴露挤压,呼吸都十分费力。 带着致命的紧绷。 直到……黑暗中,她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这样的接近,对于林池冶来说,显然已经到达了危险的极限。 视线在朦胧中逐渐聚焦,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却显得格外明亮阴深,蕴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野性与危险。 她也的确如愿,看到了危险的来源。 绮鳞和她的距离不过一拳,在她发现他的时候,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以一种近乎原始的姿态凝视着她。 他的眼神中既有猎人发现猎物的兴奋,又似乎藏着深深的复杂漩涡。 即使早有准备,林池冶的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停滞了一瞬,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被一头觉醒的野兽紧紧盯住的感觉并不好,尤其是林池冶深知,对方美丽的皮囊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她下意识地想要退缩,潜醒的本能却告诉自己,这时候的退缩到底意味着什么。 绮鳞危险的目光压下,看着支撑着脆弱脖颈,抬头看着她的林池冶,他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你在发热。” “已经一天了。” 绮鳞的身子缓缓支起,恍惚之中如同庞然大物一样,将她的身影笼罩。 即使是这种境遇,林池冶还有空想别的,她总觉得这人鱼……最近是不是长高了。 绮鳞好像沉浸在莫名的兴奋之中,平时的操控者在他的阴影笼罩之下,她仿佛已经极度丧失了威慑力。 上下位者的对换,对方隐忍的目光,脆弱的神情,这一切无疑在宣告着双方立场的对调。 绮鳞享受这种久违的感觉。‘ 像是猎物终于踏进了他久设的陷阱,他的鳞片微缩着张开,像是呼吸般浅浅震颤着,代表了绮鳞极度兴奋的表现。 “你要死了。” 绮鳞支起的上半身,阴影般将林池冶笼罩,冷声宣告这一事实。 他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同情或怜悯,只有冷静到近乎残酷的事实陈述。 即使是在岸上也拥有着绝对高大身形,天然的狩猎优势的人鱼,在没有被压制的条件下,当然是那个绝对的优胜者。 他不再是那个被人掌控的弱小者,他代表着一个潜伏在阴影中的捕食者,眼神中满是冷酷与算计。 “你,你也配?”林池冶冷笑。 像是看出了林池冶的虚张声势,绮鳞一步步逼近,他的动作化作死亡的预兆,直指林池冶呼吸微不可闻,虚弱不堪的脖颈。 逼近的危险,混乱的天幕,颠倒的身份。 林池冶感觉到了自己的脆弱,头疼到了极点。 人鱼越发的兴奋。 他身上不加掩饰的狂热与危险,宛如无数微型利剑在暗流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林池冶呼吸渐微。 亦或是高烧中的本能反应,求生的天性,林池冶竟在人鱼手指,即将触碰到她脸上狰狞伤疤的瞬间,猛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丝毫犹豫,林池冶刻在身体里的本能,凭借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迅速反应! 她毫不留情地反手一推,借势将对方整个身体压倒在地。 一连串动作流畅而有力,与她先前的虚弱状态截然不同。 人鱼没有腿,在岸上并没有优势,先天性的“弱点”让他丧失了大半的平衡。 此刻林池冶压制住绮鳞的脖子,直接坐到了绮鳞的尾巴上部。 她骑在他的腰上。 绮鳞仰着头,他的眸中映着林池冶苍白而坚决的面容。 天空如同被撕裂般,一道道银色的闪电划破夜幕,轰鸣声震颤着每一寸土地,有一场大雨开始降落。 雨水瞬间浸湿,他们在黏腻的沙地上激烈交锋。 像是怕林池冶再故技重施,用药物控制自己,林池冶敏锐地察觉到绮鳞竟然刻意避开了和她有关的,很多近距离接触。 第35章 海盗与反抗 争斗期间,几乎是林池冶一靠近他,尤其是她的上半身主动接近的同时,绮鳞便会警惕地退开,再加上林池冶之前就有先见之明,将束缚住他的其中一条铁链牢牢地绑扎树干之上。 特质的铁链,如果没其他办法,是绝对没办法解开的。 人鱼是没办法用人类的方法,解开人类的东西的。 即使是现在成了这幅虚弱状态,林池冶毕竟也是缠斗近战的高手,面对对方几乎是铜墙铁壁的身体,林池冶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 绮鳞不会手下留情,林池冶自然也不会。 如果这次压制不了对方,她就会彻底处于弱势。 林池冶绝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 面对着对方铜墙铁壁的身体,林池冶几乎是下了狠手,短刃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轨迹,直取绮鳞的脖颈。 绮鳞被林池冶瞬间的反应所压制,却也反应极快,他利用鱼尾的强大爆发力,身形诡异的一侧,轻易避开了攻击,林池冶短刃翻转,以刁钻的角度再次刺向绮鳞的颈部。 “MD!还真是条死鱼!” 林池冶虚弱地喘气,看着身下的绮鳞几乎是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不仅避开了攻击,还趁机用鱼尾卷沙石,直接糊了林池冶满脸。 草! 林池冶一抹脸。 随着天气的骤变,二人的混战更被赋予惊心动魄的背景。 雨水磅礴而下,浇了林池冶满头满脸,在水中的绮鳞简直像一个泥鳅一样,尾部粗糙,上半身却又光滑得很。 依靠身体优势,绮鳞不仅避开了林池冶的攻击,还趁机用鱼尾卷起一阵水花,形成一道屏障,模糊了林池冶的视线。 感觉到了隐藏的危险,林池冶被雨水混着沙子弄糊了眼睛,只能依靠本能行事。 她勉强起身便感觉脑袋天旋地转的转圈,林池冶咬牙,同时向后撤步,试图先和对方保持距离。 绮鳞的速度超乎想象,它那闪烁着银光的鳞片在雨夜的掩护下更显诡异,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臂猛地伸出,学着她的攻击方式,直取林池冶的咽喉。 “你什么东西!在岸上呆了几天,就想杀我!” 林池冶完全没了攻击章法,翻身直接将绮鳞压制,雨水沿着她的脸庞滑落,就在一道最为耀眼的闪电划破天际,伴随着一声足以撼动人心的雷鸣时,她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林池冶利用雷声的掩护,以惊人的爆发力猛地将绮鳞压制在地。她已经近乎失去了理智,头上、身上,被弄出的伤口反而让她清醒。 恍惚间,林池冶感觉自己的脑袋,也好像在打斗之中也破了一块。 “嘶——”被攻击的人鱼喉间溢出破碎的低吟,瞳孔骤缩。 林池冶依靠双腿优势压制住对方乱晃的尾翼,膝盖又压近几分。 她靠近。 林池冶的鼻尖几乎要撞上绮鳞那高挺的眉骨,她能看清他瞳孔里浮动的碎光,听见对方鳃盖开合的急促声响。 “别以为我生病了,你就会有机会!告诉你,还早得很。” 暴雨顺着下巴滴落进人鱼锁骨凹处,她在人鱼的上方,倒是为他挡住了大半的雨水。 林池冶指尖掐进对方颈侧动脉,感受着微弱的跳动,咬牙:“今天老子算给你一个教训——你再敢……” “我就把你晒干了,剁成18块喂狗!” “你知道,我做得出来。” 头顶裂开银蛇般的闪电,将她染血的白色衬衣裙摆与人鱼颤抖的鳞片照得雪亮,人鱼尾鳍拍打地面溅起泥浆,却在她指节发白的压制下渐渐僵直。 林池冶闻到人鱼发间咸涩的海草味,忽然笑了,指尖摩挲过对方喉结,似是威胁:“听懂了吗?小怪物。” 绮鳞抬头看她,林池冶依然惯有着平时的姿态,桀骜而强大,仿佛从不知道低头是什么。 他能看得出她的虚张声势。 失去人类强有力工具的林池冶,在他眼中完全是一个拥有巨大钳子,却不知道如何使用的小虾米。 她的攻击虽然强硬,但在此刻虚弱身体的支撑之下,绮鳞甚至都感觉不到疼痛。 她的膝盖抵着他腰腹,反而像是某种无意识的支撑。 林池冶的指尖陷进他颈侧没有鳞片覆盖的柔软处,虎口却在发颤——绮鳞没看到林池冶眼中的狠意,反而因为林池冶的体温,敏锐的感知到林池冶的手背,那里有伤痕。 是为他捕捉食物留下的。 他如野兽般锐利的眼神骤然一滞,翻涌的暴戾在瞬间僵停。 绮鳞喉间低低溢出几丝微不可查的叹息,林池冶本以为他现在形如野兽的模样,也会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却意外的他的声音平淡中意外清晰可闻。 “你在害怕。”他以人言和林池冶交谈,话语中十分笃定。 绮鳞开口时,声带摩擦出砂纸般的沙哑,摩挲过林池冶的手掌。 “没有武器,没有药品,连体温都在流失……” 他偏头避开她颤抖的指尖,却在看见她眼下青黑时,鬼使神差地用掌心蹭过她发烫的额头。 蹼膜擦过她皮肤的瞬间,他感受到她浑身紧绷。 像濒死的海鸟蹭过游过的鲸。 他只是伸手,就可捏死! 林池冶在颤抖,在心里暗骂,却控制不住自己。 绮鳞猛然间骤起! 林池冶强撑着向后退,后腰抵上尖锐的树干,却在他尾鳍卷住她小腿时猛然挥出,拽得跌进他覆满鳞片的胸膛。 林池冶被捕获,对方以身体为牢笼将林池冶困锁。 林池冶不可控制地感到窒息。 人鱼全身分布着硬挺的肌肉,流线型的身体是海洋本身赋予的盔甲,可现在浑身的鳞片像是倒刺一样挣扎着,刺在林池冶的身上。 林池冶挣扎间浑身血口顿出,她闻到他发间海藻与铁锈混杂的气息。 人鱼的指尖掐住她下巴,指腹的倒刺刮过皮肤,她却在此时咬住他虎口——带着体温的血珠渗进齿间,混着雨水的咸涩。 她“呸——”一声吐出,像是尝到了什么脏东西。 第36章 海盗与承诺 “放开!” “你TM的放开!你什么东西,还敢反抗!” 她膝盖顶向他腹部,却触到坚硬如礁石的肌肉,反被他用尾鳍压住双腿,鳞片刮过她膝盖内侧的皮肤,留下细密的红痕和大片大片的摩擦伤口。 闪电劈开云层的刹那,林池冶看清他瞳孔已缩成竖线,鎏金色的虹膜里翻涌着兽性的光。 人鱼的尾鳍重重拍打地面,溅起的泥沙糊在她脸上,林池冶没理会,她另一只手已经摸索到人鱼的后背。 林池冶手间的利刃,毫不犹豫地刺向他肋下没有鳞片覆盖的柔软处。 本是由她在岛上后精心捕猎,喂养后才勉强恢复的伤口,如今林池冶也毫不犹豫地,再次将那处当作是人鱼的弱点而进行袭击。 她的指尖顺着滑腻的鱼尾向上摸索,猛地扣进人鱼后背那道微微凸起,覆着血痂的伤口—— 结痂的鳞片下的硬块混着血水渗出,在人鱼的致命威胁之下,林池冶丝毫没留后手。 指甲狠狠碾进新生的嫩肉,像撕开腐烂的果皮。 她使出了十成十的力道。 脊背骤然弓成利箭,伤口被撕开的瞬间,腥甜气息混着腥味,绮鳞喉间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尾鳍无主地乱拍,宣泄着他的愤怒! “吼……” 人鱼闷哼着甩尾,尾鳍扫断旁边的断树。 林池冶被巨大的力道掀翻,还未来得及收紧手中的铁链,后背就猛地撞上断开的树干。 “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身体被断裂的树木边缘狠狠刮擦。 尖锐的木刺瞬间划破了她的肌肤,林池冶的双手只来得及本能抓住身边的树干,根本未来得及反应,绮鳞的袭击就继续朝着她过来。 林池冶在他向野兽一样扑来时,抬腿踹向他的咽喉。 “MD!”林池冶这一击带了十足的火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一个海盗小头目,一个海中之王,在荒无人烟的小岛上,暴雨激发了最原始的野兽,他们毫无保留地释放自己的兽性。 绮鳞偏头避开,利齿擦过她脚踝,带出血痕。 他同样也不明白,为什么二人会闹到如此地步。 现在的绮鳞,已经被林池冶激出了野兽的本能,他存在于骨子里的天性促使他把林池冶当作对手,必须要赢下这场争斗! 绮鳞抬头,眼中凶性尽显。 林池冶同样笑了,今日几乎没进食的她面对着野兽一般的绮鳞,不但没有退,反而比他更显几分兽性。 她收紧了手中的铁链,如愿看到人鱼被她拖拽得踉跄了一瞬。 她笑了,“想逃?想杀我?” “要不要看看,你现在还在谁的手里?” “你有那个本事吗?” 林池冶缓缓收紧铁链,如愿看到对方痛苦的表情,林池冶舔了舔舌尖。 那里又腥又苦。 是绮鳞血的味道。 林池冶在嘴中含着,感觉到恶心的异味却依然在嘴里品味着,然后毫不客气的吐出。 “呸!” “你的血,和你一样难吃!” 林池冶嗤笑一声,最后的视线里,如愿看到人鱼如瞳孔微缩成一线,猛兽一般,朝着她扑杀了过来。 林池冶握紧手中的刀刃,同样眼中凶性必显。 林池冶被这场发热,几乎夺去了所有的思考力,身体的支配力也开始消失,完全是靠着本能在行动。 她知道,她这次挑衅带来的后果可能难以估计,可这也是林池冶在脑袋最清醒时候,下的决定。 她知道,她的状态已经很不好了。 人鱼已经失去掌控。 她绝不能失去人鱼,绝不能让人鱼在她手中逃脱! 起码活着的时候不能! 之前的教训,对于人鱼来说还不够,林池冶需要的,是一场绝绝对对的获胜。 即使林池冶自知她的状态比原先预想的还要差劲,她也不知道,她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混乱,是这次争斗的主题。 最后绮鳞鱼尾鳍拍击地面的力道震得碎石飞溅,却在她掌心扣住其脖颈动脉的瞬间,发出困兽般的闷吼。 湛蓝色瞳孔在剑刃抵住眼皮时骤然收缩,冰凉的剑锋划破鳞片,渗出几滴珍珠色的血珠。 “你输了。” 林池冶压抑住喉头的血色,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林池冶狠狠地压抑住对方的反抗,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以绝对的优势向他发出了不可违抗的指令。 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之前在我船上,你伤人。” “之后你想逃跑,我饶了你。” “现在……你又落在我手里,你说,我要怎么对你。” 林池冶的指令如同冰冷的枷锁,束缚住了他即将再次挥出的指甲。 她压制住他,冷笑:“就算是个畜生,也得讲点良心吧。” “我不知道,你们人鱼有没有这种东西。” “但你输了。” “这次我会放过你,同样……你不能杀我。” 他不能再对她发起攻击,尤其是在她虚弱,甚至可能随时昏厥的此刻,更不能对她痛下杀手。 林池冶直视着绮鳞的双眼,她不知道这种东西,到底有没有所谓一点人类该有的情感。 不过,这是林池冶唯一的赌的东西。 她已经无计可施。 警告的话音刚落,林池冶的身体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再也支撑不住,伴随着一抹触目惊心的血色,无力地倒向了绮鳞。 林池冶的身体重重地砸在绮鳞的胸膛上,刚才的撕扯,林池冶以微弱的优势勉强控制住了如泥鳅一般的绮鳞。 但也仅仅是如此。 她知道,她只是暂时占据了上方,她在刚才绮鳞开口的一瞬间,也同样想到了破局的方法。 既然对方口吐人言,想要伪装到底。 那林池冶就给他这个机会。 也如愿看到,绮鳞那张原本凝聚着决绝与不容侵犯的狠厉,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 灼热、滚烫。 这是绮鳞的第一感觉。 他的脸上尽是林池冶身上所溅起的鲜血,她的身体柔软的倒下,就在他的怀里,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了他。 或许如同她对待他一样。 第37章 海盗与清醒 可林池冶这时简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她用尽了所有的力道挤出最后的警告,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瞬间抽空。绮鳞感觉到了唇上的一丝灼热,又很快顺着林池冶失重的力道再次褪去。 林池冶的头最终轻轻靠在他的胸口,呼吸微不可闻。 绮鳞愣住了,随着人类的威胁散去,留给绮鳞的,仿佛只是一场梦幻的泡影。 张牙舞爪的争斗散去,绮鳞满身伤痕的女子,眼中闪过复杂难辨的情绪。 望着怀中逐渐失去意识,现在做不出反应的林池冶,绮鳞的动作没有收敛,长爪几乎要刺破林池冶的喉咙,却在接近对方炙热到极点,却几乎没有任何生命体征的身体一愣。 她快死了。 人鱼从不说假话,应该说,他们种族天生的感知力,往往是最为敏锐的。 所以…… 她要死了吗? 绮鳞在心中发问,比起人类的体温,即使经过刚才剧烈的打斗,他的体温依然冰冷。 而她的温度,随着漫天的雨水,却也在渐渐消失。 连带着那股惊天动地的触感。 他的唇上还残留着她体温的余温,那温度不高,却足以让绮鳞从头到尾地燃烧。 他记得上次二人亲密接触的感觉,在水下林池冶为了活命主动朝着他凑过来,他没有经历过这种亲密,当然也说不出有什么感觉。 错愕、诧异间充斥着愤怒。 可如今…… 他感觉到唇上一片粘腻,带着柔软的气息侵入,雨水和说不清谁身上的血液在二人中间流淌着。 比起上一次的接触,这一次仿佛是全然的意外。 没有预谋,没有热烈,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粹与微妙。 他想起了她刚才的话语。 明明自己才是弱势方,却恶狠狠掐住他的脖子,威胁他的言语,连带着此刻她的体温渐渐散去的现在,都带着惊心动魄的威力。 而这样的她,就要死了吗? 没有死在他的手下,反而死在了人类脆弱的身体上。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紧了一般。 猛地,抽痛起来…… 已经快要死的人类,需要他再次杀死吗?人鱼会扑杀快要死亡的猎物吗? 他有瞬间的迷惘,清醒的大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 再睁眼时,火舌般的阳光正舔舐着她干裂的唇。 背后的沙砾硌得后背生疼,林池冶挣扎着翻了个身,却十分倒霉地把掌心猛地按到块带棱的贝壳上。 …… 尖锐边缘有刺破皮肤的痛意,伴随着喉间的灼烧感,让林池冶在疼痛之间倒是勉强清醒了几分。 林池冶费力转动脖颈想要洞悉情况时,渐渐恢复的身体却突然为她传来异样的感受。 感知到腰上传来的重量……让她浑身紧绷。 糟了…… 林池冶费力偏头望去,果然见那人鱼就在她的身旁。 绮鳞正蜷在她身侧的不远处,挺大一个杵在那,倒是比林池冶之前见得干净不少,银色尾鳍轻纱一样整个铺在沙地上,边缘不可避免地沾染了泥土的污渍。林池冶没功夫欣赏人鱼的美貌,再一次确认绮鳞没有解开身上的束缚,林池冶这才狠狠地松了口气。 而那股让她感觉到不适的触感…… 林池冶尝试着感觉……应该是属于绮鳞的尾鳍末端的部分,好像正轻轻圈住她的小腿。 她费力向下看去,银色鳞片间的荧光,在阳光下淡得几乎透明,林池冶还没来得及好好再看上两眼,湛蓝色的眼睛灼灼发亮,一眨不眨盯着她颤动的睫毛。 几乎是林池冶一醒来,他的目光就同时锁定了她。 他多会在看她的? 他没杀她? 林池冶迟钝的脑袋开始缓慢的思考,心里却没有多少意外,甚至是庆幸更多一点。 果然她还是赌赢了。 不妄她教了他这么久,这蠢鱼多少还是懂一点人性。 林池冶张着嘴,动了动喉咙。 她发现自己依然发不出声响,生病的身体加之饥饿的灼烧,林池冶现在还活着,也可以说,仅仅只是活着而已。 林池冶沉默着。 绮鳞的尾鳍烦躁地拍打,蓝色瞳孔在阴影中缩成尖锐的竖线。 林池冶昏昏沉沉中,没躲闪地回对着他的目光。 可她想不明白。 既然她没死,看起来好像还被人鱼精心‘养育了’。 那为什么她醒了、活了,人鱼看起来的样子……反而像是恼羞成怒一样。 人鱼会有这种复杂的情绪? 林池冶怀疑自己看错了,多日的沉睡、高烧不退,已经让林池冶的脑袋几乎停摆。 他难道还想杀他?嫌她半死不活的时候杀着没意思? 头疼。 只是瞬间的思虑,很快就被林池冶抛诸脑后。她将此归结于,人鱼一时的妥协,但最后依然没放弃在她生病醒来后对她的猎杀。 比起那些,她更担心,自己现在要怎么继续活着。 她已经找不出,继续忽悠这人鱼的借口了。 林池冶舔了舔干裂的唇,脑中的坏念头还没理出来头绪,便被人鱼突然逼近的脸堵住。 干什么? 她想骗这头鱼的念头这么明显吗? 林池冶毫无准备地被吓了一跳。 这蠢鱼这几天不知怎么,也学会了在岸上用鱼尾不规则受力,摇摆着走路挪动,只是林池冶思考的瞬间,他便极快地贴近,鼻尖几乎撞上她额头。 林池冶还活着,但基本上也和死了差不多。尤其是对方的尾鳍猛地甩在她身侧沙地上,溅起的沙粒扑了她满脸。 她妈的,她被这么一搞,真MD差点就没气了!即使这人鱼想杀她,也TM不用这么恶毒吧? 绮鳞的动作侵略性很强,但最终也没有攻击。 既然对方没有一开始就‘痛下杀手’,林池冶自然也不会主动找麻烦。 林池冶的视线紧紧锁住对方,身体却十分诚实地做出反应。 她动作迟缓地向后仰去,还没退开多远,后腰便硌上身后树干的尖棱。 林池冶下意识痛呼一声,却在对上那人鱼眼底翻涌的情绪时,忽然愣住。 动作停滞不动…… 血珠顺着鳞片缝隙滑落,那明明是一双漂亮的眼眸,像宝石一般透蓝,林池冶却在其上看出了血的颜色。 第38章 海盗与寻水 血珠顺着鳞片缝隙滑落,那明明是一双漂亮的眼眸,像宝石一般透蓝,林池冶却在其上看出了血的颜色。 不,这几天人鱼还是有不同的。 他一头从来都是束缚整齐的银色长发,此时也好像乱了章法,底部结块,上半身仔细看去,更是被划伤的尽是伤口。 看得出,他的状态显然更加不好。 林池冶眯着眼睛看着绮鳞赤裸的上半身,还没等她分析清楚这些伤口到底是不是自己弄的,绮鳞却瞬间像是被引爆了一样,炸了开来。 他像一个疯子一样逼近,同时逼问着刚刚清醒的林池冶,“你对我做了什么!” 林池冶皱眉,不知道对方这是突然发的什么疯。 绮鳞却不给她说话回答的机会,他声音发颤,指尖死死掐住她肩膀,却在触到她的皮肤时,猛地蜷起指尖。 他一字一句地蹦出字眼,说得费力,务必让林池冶十分清楚地听明白:“我听了你的话,没有杀你。” 林池冶沉默地注视他,沉默的表情代表了她的意思。她知道了,她看出来了,然后呢? 绮鳞显然还有后续,他嘴唇张张合合,最后硬生生挤出几个字眼,“我……你明明快死了。” “我……杀不了你。” 他好似陷入了疯魔的情绪,说话颠三倒四的,模糊不清。林池冶本就昏沉的脑袋,被他这么一搅,更是难受。 眼见着绮鳞颠三倒四的,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林池冶反正是听不懂,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林池冶昏沉的地头小鸡啄米似的就要往下落,可绮鳞却不放过他,他力道大得几乎要嵌入林池冶的血肉。 在绮鳞单方面输出的对峙中,他也好像终于整理出了思绪,一字一句地继续问林池冶,务必要让她亲自说出一个答案来。 “为什么……这里会痛。” “它……不愿意。” …… 林池冶听不懂,根本不明白对方在发什么疯。 绮鳞反复的疯癫发问,问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是不是又用了他不知道的恶劣方法逼迫他。 他发疯后见林池冶没有回应,便又开始颠三倒四地重复那几句话,无一不是逼迫地询问。 林池冶拧着眉头,实在是搞不明白对方到底在发什么疯。如果不是她确认,自己刚刚醒来什么都不知道,林池冶甚至怀疑,是不是她又用了什么手段,把这条人鱼给逼疯了。 她试了试开口,喉咙久日未见水,痛得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只是瞬间,绮鳞的情绪似乎也达到了顶点。 林池冶现在对疼痛,反而十分模糊,绮鳞三番两次逼迫,林池冶也通通当他放屁。别说这不是她做的,要真是她做的,绮鳞也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这是二人都十分清楚的一点,所以被逼到极点崩溃的人,也从来不会是她。 林池冶逼迫自己快点清醒,直到绮鳞猛地伸出手,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林池冶摸到一片冰凉,触手之间,那里心脏以一种异常缓慢而沉重的节奏跳动着。 她不禁自问,人鱼的心脏也和人类一样吗? 形状、大小,会不会也同样相似? 林池冶不懂绮鳞到底想表达什么,感受着对方迟缓加快的心跳,她恍惚间忽然明白。 绮鳞……杀不了她。 二人离得太近,绮鳞的胸膛渐渐染上林池冶身上的热,仿佛海水沸腾般有了颜色,林池冶在恍惚意识到什么之后,便心安理得地放任。 她也不知道蠢鱼发什么疯,总之命能保住就好。 林池冶也不管那么多,反而还觉得她身上的热意,被放在绮鳞身上这么一冷,让她感觉好受了许多。 而且她这波可是不亏,人鱼皮肤十分的好,触手光滑,林池冶不自觉的还动了动手指,摩擦过绮鳞的皮肤。 这可不是她自己主动要摸的啊…… 隔着层层薄膜的异样触感直接传达到心间,绮鳞仿佛被吓了一跳,直接把林池冶逼得往后退。 “恩——” 林池冶一声闷哼,是真的想杀鱼了。她腰间反复的伤痛被碰撞,是个好人也顶不住,更别说她现在这半死不活的状态了。 林池冶喉咙还是没办法发声,她这下再也忍不住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水……” …… 绮鳞没有反应,林池冶恶狠狠地瞪他。 审问犯人,也得人犯能够说话吧,这是干什么? 生怕绮鳞不懂她什么意思,硬生生给她整死了,林池冶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张开嘴示意。 那张紧闭的红唇猛然间分开,一抹温润的红润悄然显露,鳞狠厉的神色顿时一凝,放开了对林池冶的擒制。 于是林池冶终于得到了喘息机会,用手支撑着身体,忍不住地大声咳嗽起来。 林池冶刚醒来,就曾有意无意地检查过绮鳞的铁链,没有异常。 她知道绮鳞这会几乎跟被拴住的宠物没什么两样,她本意也不是想让绮鳞干什么,所以在绮鳞再次朝着她的方向过来的时候,林池冶才真切的感觉到十分的诧异。 林池冶见鬼了似的看着他。 刚刚暴雨后,想要点干净的水并不是那么难以获得,绮鳞就捧着巴掌大的树叶,上面有一小滩明晃晃的液体。 是水。 干净的水。 他朝着林池冶示意。 …… 他不会真想要毒死她吧? 真见鬼了,蠢鱼也会照顾人,一个犟骨头还真这么听话?还是绮鳞不死心又换了种方式,想为她选择一种人类的死法。 下毒,他下得明白吗? 林池冶没有动作,警惕地审视着人鱼的举动,绮鳞却反复有些不耐,继续朝着林池冶靠近。 这显然有些达到林池冶的红线了,几乎在绮鳞一靠近的同时,林池冶本能的就朝后退。 绮鳞皱眉,指尖忽然伸过来,越过了林池冶所谓的‘安全距离’,伸手抹过她唇畔。 这是干什么? 长手长尾的人鱼,比较林池冶缓慢‘挪动’的优势一目了然,甚至可能对方根本都没注意到林池冶刻意的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