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哥终于开悟了》 第1章 第 1 章 卯时,鸡鸣三声,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起,淑女款款走到妆台,芊芊玉手执起木梳,昏暗的光线下,铜镜里的明媚皓齿之态不减一分。 “霜茂,在宫内,行事切记谨言慎行。”一锦绣华服的妇女走到她身后顺走梳子为她梳头。 宋霜茂理了理眼前碎发,眸中撒着柔和的烛光,她握住妇女的手安抚道:“娘,人情世故必拿捏稳稳的,御前女史女儿势在必得,必然知谨言慎行之理,放宽心,等女儿回来。” “你个小机灵鬼,就知道逗娘欢心。” 宋母话音一转,忧愁善感,“我的幺儿,入宫行事必苦了你,规矩繁杂,当时就应依你父亲,好吃好喝养着你,可惜我女心有大志,留不住。”说话间用帕拭泪。 “娘,读万卷书是我的执念,入宫做令史我梦寐以求,只是日后不能在你和阿爹跟前尽孝了。”她抱住头发微白的母亲,安慰道:“我会时常回家看望的。” “幺儿,日后定平安顺遂。” 宋家有女初长成,善文能武。 老来得独女,宋家宠爱有加,容貌更是应了那句“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宋氏女不负所望,才华横溢,名动京城,得官员推荐,皇上赏识,得膺御前女史之职,何等风光。 宋霜茂起身来到前堂,提起裙摆,郑重向坐堂上的长辈行跪拜礼,“女儿定当谨遵父母教诲,谨言慎行,不敢有违。愿父母健康永寿。” 宋母快步走到跟前,搂了她在怀泣不成声,宋父在一旁老泪纵横,还不忘细致入微地安慰宋母。 “女儿知父母年岁已高,加之我离开,恐你们难入眠会愈重,”宋霜茂拿出香囊递给父母,“这是我根据书中安神助眠药方配的香料,尽女儿一片孝心。” 宋母接过香囊塞到袖中,宠溺责怪:“你又彻夜搞这些奇奇怪怪的物件,小孩子心性,下次不允许熬夜。” 她拍了拍身边宋父,他连忙上前,摸着女儿的头,心中百感交集,他叹了一口气,“我也是迂腐之辈,一开始我认为你的选择是不符世俗,规训你做个大家闺秀,好好一个女孩子家家当什么书吏,受苦。” 他转头将视线转向案上的神龛,明火在香烟飘渺中微闪,“我忘记你也是宋家才华横溢之辈,我们宋家的根就是书,读书则明智,我在夜里翻来覆去,思及前路,我恍然大悟。去吧,宋霜茂,后面就是你自己的路了。” 宋霜茂眼神坚定,开口铿锵有力:“我知父母良心用苦,从小到大你们都支持我的喜好,从读书到练武,你们从未限制我的天性,我会沿袭前人的路,找出自己的路。” “阿父阿母,女儿走了,此去一行,我会找到属于真正的新生。”宋霜茂微微欠身行礼,挥袖,转身离去。 宋父背过身,目不转睛望着徐徐升腾的香火,不敢回头看向女儿越走越远的身影,只听脚步声越来越微弱,宋母的抽泣声越来越清晰,他轻轻怀住妻子,“你最后还是没说出让她留下的话术。” 宋母挣开他的怀抱,手绢揩泪,“女儿要远行,怀揣大志,作为母亲岂能拖后腿,你怕是忘记我当年的名声了,书呆子。”手绢轻轻甩到宋父脸上。 宋父乐呵一笑,熟练欠身,“娘子的年轻名声,我怎敢忘,真是该打……” 宋母噗嗤一笑,随即眉眼微皱,望向门外,眸中难掩忧色,她当年作为万宠千娇的公主,在母妃去世后踏上改变一生的征途,得封号“镇平”,其中的艰难险阻比任何人都清楚百倍,希望女儿比她顺利…… 公主府邸在视野中越来越小,她不舍回头眺望家的方向,旁边的太监扬起拂尘,弯腰在窗口示意:“宋令史,该走了,当心误了时辰。” 宋霜茂点头,随即拉上车帘,外面热闹的叫卖声洗不掉她内心的不安,成为御前女史,之后呢,我能读接触更多的书籍,能参政为民解忧……我应该怎么做? 她轻声叹气,就被车外宦官听去,谄媚道:“宋姑娘,不要担心,你是圣上的侄女,宫里有眼色的人都不敢对姑娘做什么的。” 她打起精神轻轻拍了拍脸,应了一声,“谢谢李公公,大抵是第一次离家有些不适。” 宋霜茂知道自己的身价在那摆着,无需担忧。阿爹阿娘将其护在温室,她不甘成为他们的致命弱点,不顾反对冒险进宫。 至今父亲谨言慎行,在她面前从未透露朝廷局势,虽然父亲神秘叨叨说了一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但她想尝试靠自己担起家族大任。 少年意气风发,不惧万难,虽九死其犹未悔。 宋霜茂坐立难安,此番进宫当女史的举动必然引起重视,那群人可能已经急不可耐了,正好把他们的注意力以及批斗挪移…… 暖橘光线从车帘的缝隙溜出来,打到宋霜茂的身上,脸庞细碎的绒毛清晰可见,琥珀色的眸色暗暗沉下,她恹恹撑起脸,虽然转移了视线,但阿娘不会允许让她一个人面对…… 宋霜茂叹了一口气,从衣袖掏出来史书研读,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是非成败自有大儒辩经。 杂声远去随马蹄声此消彼长,车里只剩窸窸窣窣的翻书声,马车穿过朱红色的神武门,马车骤停,宋霜茂挑起帘子望过去。 背影隐隐约约看起来是一个纤细修长的男子,眼睛似乎受了伤,蒙着云锦,身后的绸缎在风中舞动,婀娜多姿,其头戴贤冠,身着绯色圆领袍衫,皎如玉树临风前。 三枚铜钱在空中飞起,一举一动尽显流氓味,宋霜茂挑眉,这种人怎么混进来的,无趣地把帘子放下。 愉悦的声音越来越近,“车上是坊间说话人口口称颂的宋才女吗?” “是的,俞大人,第一天入职。” “哦,那真真是宋才女,”声调上扬,带着几分调侃,“可惜只能隔着纱帘相望,不能窥其颜。” 一股异香沁人心脾,浓郁花香似开屏孔雀,张扬无礼,宋霜茂蹙鼻皱眉,眼里划过不屑,翻起的书页皱起一角,这人未免太放肆,毫无礼数。 隔着车帘,她好声好气应了一声,“这位俞大人高抬我了,小女只是念书多了,读书破万卷,自然在外有才女之名。”你读书多了,也有才子美名。 车外的李公公望一眼太阳的方位,低眉垂眼行礼,“俞大人,我们先行一步,不能误时辰。” “有缘再见。” 宋霜茂继续把视线投入书中密密麻麻的文字,思绪飞起,一会儿向李公公打听刚刚那人是谁,今后尽量避着他。 马蹄声响起,宋霜茂拨开帘子,李公公识趣走近,“宋姑娘是有什么要事吗?” “刚刚交谈的人是谁,我阿爹未提起过这个名字,这个人却对我过于熟稔,有几分好奇。” 李宦官搭起拂尘,脸上布满笑意,和盘托出,“那是司天监,最近两年才提升上来,宋尚书没提起很正常。这个人性格古怪,不喜参与纷争,精通天文命理,伶牙俐齿,一手算卦把贵人和圣上哄得乐呵。” 原来只是哗众取宠之流,日后必然再无交际。宋霜茂捧起书,继续翻页研磨遣词造句。 *** 宋霜茂抬起头望着清新雅致的政事堂,与宫殿的红砖白墙,金碧辉煌中独树一帜,重檐歇山顶不显山不露水,青灰色琉璃瓦衔接,鸱吻坐落在正脊两端镇守,来不及细看,她怀揣着复杂思绪步步走近这扇大门。 官员有条不紊地进行事务,肃穆庄严,入目就是一幅山水画屏障,花鸟栩栩如生,宋霜茂下意识跟在前面官员的脚步,后方有人叫住她。 “宋女史,我来的有点迟了,你的工位在相反方向。” 她将尴尬吞到肚子里,整理表情微笑回头,“这样啊,不小心入迷就跟着别人走了。” “没事,第一天刚来,容易被气氛带着走。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有经验了。” “不过,听说你是……” 这个看似内敛的小伙子莫名有些健谈,自来熟,宋霜茂保持微笑送走了他。 她盘腿坐在软榻,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摞一摞的竹简,她扶额苦笑,我这是来受苦打工了吗?一阵清风拂过,带动发梢。 宋霜茂抬头,窗外嫩绿的色泽让她紧张的心情得到缓解,坐在工位远远望去景色尽收眼底,就是离送文书的地方有点远。 她长舒一口气,拿起毛笔,誊写各种文书,窗外的树木也从稀疏嫩绿变葱绿。 宋霜茂放下手中的毛笔,活动手关节,她眺望远方放空大脑,她已经入职两月余,除了忙了点,让她开始不太适应,后面也很快融入环境。 至于有没有人压榨她,当然可能性极小。她除了知识渊博,还略懂拳脚。 不对,我昨天写好的密折呢?宋霜茂翻箱倒柜地找着,她的心脏砰砰直跳,那封密折没这么简单,是圣上交给她的任务,事关边境战事。 那群人安分太久了,以至于她忘了危险,她瘫坐在软榻上,不要急,先看有没有对方留下的痕迹,首要是摆脱自己的嫌疑…… 视线从一堆竹简扫过,桌面的物品都是原封不动,政事堂在皇宫内,防御等级也是高的,一般人很难进来,是内奸吗? 她来不及思考是哪方的人,大庭传来闹哄哄的声音,谣言像长了腿四起,“大理寺的人都来了,看来是传言所实。” “宋女史怎么会私藏文书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能说藏得好……” 听着屏障外的谣言,她握紧拳头又松开,无力感袭满全身,蜉蝣撼大树,无能为力,每个人都有言论自由,但凭空捉影造谣,她着实恨,意图上前和他们搏一搏。 她站起身,衣袖带起桌上的毛笔,滚落在地面。弯下腰捡起,视线撇到一双乌皮**靴,抬头和迎来的目光对视。 来者一身深绯色袍衫官服,犀銙牢牢贴服腰间,其挂马蹄鞶囊,虎背熊腰,剑眉星目,目光如炬,颇有威压 。 宋霜茂握住毛笔,利索起身。 “宋女史,事关密折还请你和我们走一趟了。”大理寺少卿抬手示意,“下官知您身份尊贵,不敢动粗,望女史跟我们走一趟。” 宋霜茂自知此时的挣扎是无为的,咬紧牙关,抬起头,“好,我配合,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这边请。” 宋霜茂紧跟着他的步伐,一路穿过罪犯的哀嚎声,不停歇的鞭子抽打声,撕心裂肺的求饶声混杂其中,她面色褪去红润,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啪——将她关押在牢狱,她脸色发黑,质问道:“不是调查吗?” “宋姑娘,一切都是按规程办事,请不要难为下官。”少卿岿然不动 “可是……” “宋姑娘,失责在你,无论清白与否,你就是最大嫌疑人,按理提前控制住。” 此言如同一道晴天霹雳重击宋霜茂,失魂落魄瘫坐在稻草上,才风光一时就成落难山鸡了,真喜剧性。 她不甘认命,大脑疯狂运转,试图找出记忆里的犯罪嫌疑人,会是谁? 第2章 第 2 章 “宋霜茂,你还是不交代文书的下落吗?” 粗矿汉子视线扫向牢狱中身如劲竹的姑娘,少女发髻早已成为乱糟糟的鸡窝头,杂发散落在脸庞,脸蛋灰扑扑,混杂着斑驳血迹,狼狈不堪,唯有那双坚毅的眼睛不坠灰尘。 宋霜茂理了理杂发,撕掉衣角的布料,捆在手臂伤口处,“文书,非我所盗。” “宋女史,您久居高位,应该比小人更了解它的重要性吧,大理寺那边得到的种种证据全部指向你,”他放低姿态,苦口婆心劝导,“宋姑娘,但凡你认了错,圣上看在你的身份也不会做什么,最多收回你女史的官职,回家禁足。” “有什么不好的,女孩子家家何必受这份苦。”那大汉忍不住犯嘀咕,“糊涂蛋。” 细碎的烛光点亮牢中的昏暗,分一丝光线垂帘狱中的姑娘,烛影在灰眸中跳跃,掷地有声,“非我之责,我为什么要认罪。” 那汉子叹了一口气,“宋女史,凤凰落难不如围栏的家畜,更何况你呢,该低头了。”他放下饭盒,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宋霜茂望着高高的窗口,明月不做声,如同旧时月普照万物,她苦中作乐想着,明月也被栅栏囚禁在一角,只供我一人赏。 那人说的没错,她就是落难的凤凰,宋霜茂苦笑一声,但坚决不会退让认罪,她不会为家里添上败笔,父亲清白在朝为官,母亲是当年抗御外敌的公主。 她不甘认罪,也不甘让莫须有的罪名伴其终身。 风光一时,入职两个月成功获罪,也算是半个“可喜可贺”,她也是被迫角逐在权利的更迭…… 锒铛入狱今天是她,明天会不会是自己的亲人,宋霜茂重拾精神,打开饭盒,大口吞着饭菜,她要保持体力,说不定明天就能出去调查,亲手洗去罪名。 宋霜茂剥开油酥饼的包装纸津津有味地吃着,这应该是阿爹送来的,这次无妄之灾把她一家人都拉下水了,无论如何她都要查明真相。 半口饼卡在脖颈,她想起刚刚最后那人意味不明的眼神,猛然起身,把包装纸展开,放在火上灼烧。 一行字在纸上显露头角——女儿勿急,我和你母亲很快就把你捞出来了。 火焰熊熊燃烧,在宋霜茂眼中闪烁,那张纸化成点点尘灰,她正襟危坐在干草上,父亲这是怕我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她漫不经心地笑着,怎么可能,她还有这么多书没读,还没报复这个始作俑者,她试图揣摩着父亲他们的动向。 如果阿爹要救,他就要妥协,父亲为保持读书人的高洁傲岸,护住为官的清廉正直,至今未站队,在其位谋其职。 只不过现下圣上年老体衰,皇位之争逐渐显露。 圣上多数也是知根知底的,他也忌惮母亲的兵权,怀璧其罪,所以他也放肆手下的儿子拉阿爹站队,顺手赌一波我母亲手中的兵权。 宋霜茂冷冷地笑出声,那老匹夫她还是低估他的野心了。 火光一蹦一跳,在她眼里不断闪烁,现阶段还是要先洗白自己。 这波损失要不然是父亲下场参与皇位之争,要不然就是母亲把兵权交上去,以亲缘关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不过那老东西会有血缘之情吗?心里眼里怕只有阿娘手中的兵权吧! 宋霜茂起身踱步,定格墙上的影子摇曳不定,她心道:如果认罪悔改的话,那老匹夫必然更有理由在我父亲身上扣帽子——养女不当,之后再逼我母亲进宫求情。 连吃带拿这老匹夫,果然不愧在那个位置上坐了这么久。 蜡烛越来越短,曦光爬上窗边,越过栅栏抚在宋霜茂身上。 她微微侧翻,眉头皱起,骤然想起自己处境,瞬间清醒,站起身轻轻拍去身上的稻草。 阳光正好。 宋霜茂无可奈何摸了摸乱糟糟的鸡窝头,没有木梳我也无法搭理,她笑着叹了一口气,监狱会有这种东西,自己高低是完整回去的。 还没等她凭着感觉摘去头上的杂草,啪——牢门打开了,昨儿的狱丞喊道,“宋姑娘,圣上念你知错就改,今儿收回你的女史一职,放你回家面壁反思。” 他往前走近,“宋姑娘千万不要忘记小人恩情。” 宋霜茂脑子嗡嗡作响,草草答谢,傀儡般走出去。 官职没了,日夜苦读的成果因污蔑化为泡影。 所以说爹娘替她认了罪,为什么要选这个,她从未留认下污蔑的选择,但眼下确实是比较好的选择。 被抛弃的无力感席卷而来,为什么,为什么让她吞下利刃,不让她发声,她不服…… 眼前大亮,她将手放在额头上,眯起眼睛适应阳光,远远望见父亲高大的身影,她不顾形象地跑了过去。 为什么要替她认罪,她明明是清白之身…… 宋父自知女儿的秉性和不解,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苦了女儿,我们先回家吧。” 车厢里父女俩无言,宋霜茂偷偷瞄一眼,阿父眼底印着深深的黑眼圈。 她此时冷静些许,认罪确实是最完美的选择,她考虑了两个方面,却没考虑自己这个选项。 她的内心进行强烈的斗争,不服委屈夹杂心头,她偷偷瞄了好几眼,看其父脸色, 父亲是一个严以律己的人,虽然长着一幅书生样,道貌长躯,髻挽丝丝黑发,气质如玉,但态度强硬,说一不二。 真不知道我这么好的阿母怎么看上他的。 宋父抓到闺女的偷偷摸摸,有点头疼,“还是小时候那样,每次一动歪脑筋,就偷偷瞄人,像猫一样。” “没有的事,我只是不解!我在维护清白名头,不想屈打成招,我没有做的事情不会认的。”宋霜茂出言反抗,委屈感顺着话语窜出来,脑袋顺势耷拉下去,沮丧道:“听到你们帮我认罪的那一刻,我不解,生出丝丝怨恨,我知此举也是迫于无奈,但我不甘。” 宋父摘掉她头上的杂草,眼神慈祥望着她,“我其实一开始收到你入狱的信息,脑子混乱还想用你母亲手上的兵权换你平安,结果被你母亲打醒了。”他尴尬摸了摸鼻子,一脸无奈看着女儿在眼皮底下偷笑。 他敲了敲宋霜茂的头,“你母亲说,一旦兵权交上去就彻底没有把握了,那老匹夫野心越发猖狂,不知道会不会留我们一家老小的命,坚决不能交。” 宋霜茂抬起头看向父亲,她完全没想到这方面,如果那老匹夫真的卸磨杀驴,我们走投无路。 宋父眉头舒展,感慨万分,“幸好你母亲把我打醒了,折中才用这个法,我知道你的秉性,知道我选择这条路会不会恨我。” “后来我想通了,我就你一个女儿,即使再恨我,我也要把你救出来。” 宋霜茂更心生愧疚了,“对不起,阿爹,是女儿不孝生出来的事端没有解决,我会解决的。”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大胆去做吧,我和你母亲永远支持你。” 马车越来越平稳,宋霜茂在婢女的搀扶下车,利索钻到宋母怀里。 宋母久战沙场,身姿挺拔秀欣,发髻简单点缀一根青色发带,只是现在精神气不太好,但依旧稳稳怀住了女儿,“回来了。” “阿娘,不孝女回来了。” 宋母一遍一遍抚摸着女儿的鸡窝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宋霜茂在堂前安抚好父母,就回到闺房搭理脏兮兮的自己,铜镜里的身影已容光焕发,脸上因豆蔻年华还有点肉嘟嘟,长时间的练武又减两分稚嫩感,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又加几分反差。 她捧着脸,让她安安稳稳在闺房面壁思过,怎么可能,她鬼机灵地嘴角上扬,傍晚去西市那边。 西市,交易消息发达之地,凡能付定金,皆能得到所需讯息。 她拉开抽屉,拿起香囊,眼里万般不舍,“我攒下的宝贝,要苦了你们了。”她亲了一口,又快速拿开,“我要拿你们换钱了,我的宝贝们。” 宋霜茂呲牙咧嘴,面部狰狞打开香囊,里面放着不少银票还有一些发簪之类的,心脏好痛,辛辛苦苦攒的钱就这样飞了。 她咬咬牙,装进香囊,算了,只要能把始作俑者逼出水面,她什么都愿意,即使抛弃她的小宝贝们,全都当了! 宋霜茂换了一身利索的布衣,扎上高马尾,把桌上乱七八糟她根据古书研究的药粉都带上,她刚要出门,思索半晌,还是留下一封信。 嘿嘿嘿,告诉阿娘她们,她是去齐臻阿姊那里了。 齐臻是她一起长大的好姐姐,相信她一定会替我圆谎的,等她解决这次事件,就去找阿姊报喜。 吱——门开了,宋霜茂悄摸摸探出头,趁着侍卫刚巡逻完她的庭院,身手矫捷从墙头翻过去,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这不是很简单轻松吗? 大街人来人往,一批人接着一批人,戏腔声隐约入耳,叹那痴人难遇,又叹世事无常,宋霜茂躲在角落,第一次来这里,她还是有点畏手畏脚。 伴随着若有若无的药熏味,一只爪子拍上她的肩头,她下意识一个过肩摔。 那人摸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她面前,“不是,你这姑娘怎么回事,鲁莽,我只是想提醒你挡住我摊位了。”他凑近观察宋霜茂的面相,眼神带着同情,“怪不得呢原来是衰神上身了。” 宋霜茂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下意识的动作,毕竟这个地方鱼龙混杂,当然要小心。”他身上的香味好怪,怪人,她后撤一步。 她观察着面前奇奇怪怪之人,一个举着牌子的算命先生,一身简朴道袍拖拉在地,额头点缀红痣,但完全艳压不了他绮丽的容貌,一双狐狸眼睛勾人心魄,眼角艳红,美中不足镶嵌一颗淡墨的痣。 这个男人,美得有点超凡,一笑百媚生啊…… 男子轻启朱唇,指着自己的牌子,“姑娘,要不要来算一卦,说不定我能帮你解决你的衰神上身。” 宋霜茂从美貌中回神,紧紧盯着牌子,其实她之前对这种八字蛮感兴趣的,不过术业有专攻,她更喜欢实务派,“不了,我还是相信自己的命。” 男子凑近,药薰味在鼻尖回荡,清新混合深沉格外矛盾,他蛊惑道:“你最近不感觉自己仿佛身处地狱,衰神附体,各种烦心事都围上来了吗?” 宋霜茂大惊,他说得怎么这么准,她衰得都进监狱了,内心的坚定微微触动。 男子见她态度放软,加大宣传力度,“我可是这条街有名的算命大师,你可以去打听我俞疏行的名号。” 第3章 第 3 章 宋霜茂动摇了,她试探询问道:“一卦多少钱?” 俞疏行识得姑娘非普通人家出身,眼睛一转,笑得谄媚,“不贵,一贯钱。” 一张银票利索掏出来,“给,”她眼中流露万般不舍,“我倒是看看怎么个玄乎法,你说的衰神附体体有何解法。” 他闭上眼,三枚铜币高高掷起,六次叮铃声响起,最后一卦砸向桌面,俞疏行蹙眉,“你这卦象,你是犯了什么贵人吧。” “按理来说,话没错。” “你今天必有一劫啊,不宜出门。”他嘴角上扬,“不过切勿担心,我可是你的贵人。” 宋霜茂还想细问,一个孩童跌跌撞撞跑着,撞翻木桌,他扶起桌子,和算命先生喊了一句,“风紧,扯呼带瓜子。” 俞疏行将碎银塞到他的怀中,弯腰捡起地上的铜币,自言自语,“误打误撞的变卦吗?命果然有意思。”他把钱和铜币塞进布袋,拍了拍长袖,“姑娘,此地不易久留,快走吧。” 他将桌子塞到角落里,摆了摆手,“我先告退。” 留宋霜茂一个在原地风中凌乱,什么鬼。 那孩童是来报信的吗?那句话没猜错应该就是官员来了要带着银子跑路。 果真是衰神附体,好巧不巧碰上官府巡查,刚刚那个江湖骗子九成是来骗钱的,什么贵人,是助长我的衰运气吧。 宋霜茂落寞踏上回程的路。 月色真暗。 沙沙冉冉——宋霜茂眼神变得犀利起来,有人在跟着她。 她加快步伐,将呼吸放低,在拐角处爬上墙头,看着追来的一阵人踏入右岔口,其中一人不见其身影,有点疑惑,“她人呢?” “可能是发现我们,跑在前面了,先去前方看看。” 脚步声越来越微弱,宋霜茂跳了下来,拐头就往左岔口跑,这条路通往郊外,适合藏身,就算那群蠢货回头了,搜查面积变大了,应该也找不到我。 这次真是衰神附体了。 墨色浸染,鸟鸣林更幽,宋霜茂每走一步都沙沙作响,心脏砰砰直跳,那群人到底是谁家的狗,一直追着她不放。 算算时间,他们该循着味追来了。 咻——玄色的箭贴着脸颊擦过,宋霜茂后仰避开,冷汗顺着碎发滴落在脖颈,眸光犀利,艳红的血迹浸染衣袖,从怀中掏出药粉,谁敢靠近休怪我下手太狠。 她绕其背后准备偷袭,用手绢捂住口鼻,手腕一扬,药粉隐匿在黑夜中,杀人不见血。 中招的几人滚在地上又笑又哭,“身上怎么突然又痒又疼?” “你们快来帮我挠挠,我抓不到背后……” 宋霜茂挠头,这个药粉居然是这个功效,赶紧装进去,她可没做解药,自己中招了,就格外遭罪。 火光越来越近,“快,那边有动静,去那边看看。” 居然还有这么多人,到底是哪家的狗,死缠烂打。 寡不敌众,宋霜茂的身影融入夜色,在树木中穿梭,先撤退为妙。 侧身准备开溜大吉,风中夹杂辛凉柔和的香味,她的嘴被捂住,闷哼一声,反手想撒药粉,身后人仿佛知她所想,扣住其手腕,咯吱作响。 她反应迅速,夹着冷厉的风声横扫而出,身后人松开手,她脚步一错,转过身一记直拳直逼鼻梁骨,美人颜落入视线,拳头带风,刚刚的江湖骗子,怎么会在这? 俞疏行捂着脸,小声嘀咕,“我们好歹有一面之缘,至于下手这么狠吗?” “倒打一耙啊,俞郎君,我现在在提防跑路。”她扫视面前的男子,眼眶氤氲着水雾,眼角一抹红更显娇嫩,弱柳扶风,想不明白这个男人每次都用他的脸做出来如此厚颜无耻的动作,破费他的美貌,“你来有何事?” 他眼角一弯,“当然是来做你的贵人了。”他打手势示意宋霜茂跟上。 前有狼后有虎,非要选一条路,只能跟着江湖骗子。 她毫不犹豫跟着俞疏行从杂草丛生的小道躲掉那一群人,月亮终于探出头,前方小草屋也出现在视野中。 俞疏行笑得一脸贼像,“我就说我是你的贵人了吧?这十两白银不亏吧。” 姑娘垂下眼帘,遮住她眸中的情绪,脸颊的血痕给她增添一分狠戾,目剪秋水偏生英气,“我都怀疑那群人是你派来。” 俞疏行脸上的笑一僵,闹心地抓了抓头发,“不是,我要是有这钱,为什么不用在我身上?” 宋霜茂睫毛似蝴蝶振翅微微颤抖,看他的表现不像演的,舒了一口气,“也对,要是有钱也不至于在荒郊野外的草屋。” 她突然联想他回家路线,“你不会刚好回家顺手救的我吧?” “怎么可能,我的占卜算卦可是千里挑一的。” 俞疏行毫不犹豫钻进草屋,留下一句话,“现在宵禁时间,你先凑合躲躲吧,他们一时半会应该找不到这个地方。” 她也紧跟其后,走进了房间,他倒了一杯茶水,“醒神,以防万一他们追来了,你拔腿就跑。” 宋霜茂尝了一口,“那你呢?” 他躺坐在禅椅上,“我就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们注意力肯定都在你身上,我跑,不容易吗?” 他正襟危坐,撑着脸望向她,“你一个大小姐,好好活在庇护下,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跑出来呢?” 他的话在宋霜茂心里泛起惊涛骇浪,她的表情依旧轻松得体,“看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毕竟,能一次性拿出十两银子,姑娘家里必然豪横。”他盘腿坐,审视她的一举一动,“西市有‘探报人’,我再根据你的卦象推测出来,你八成是前不久名声大噪的宋霜茂姑娘吧。” 她放下杯子,星眸划过一抹几不可见的震惊,随即浅笑盈盈,“我还误以为你是江湖骗子呢,看来还是有实料的。” 他隔空敬了宋霜茂一杯茶,“我就算是个混子,混到现在也要点实力傍身,不然就被人打死了。” “的确,每次都坑这么多钱财,要是被抓到早就送官府了。” 俞疏行有点汗颜,吃了一口茶压了压心神,“我只是偶尔要价高,像这种生死攸关的卦自然要价高。” 他话音一转,询问道:“我还是很好奇你一个大小姐,放弃繁荣富贵,去走了一条尽是遭罪的路,图什么?” 宋霜茂端茶的手一顿,半晌才回神,“我想阅遍世上所有的书,这个身份更方便我读万卷书了。” 俞疏行忍不住开怀大笑,“你这个愿望未免也太朴素了。”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还以为你会来一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一类的宏伟之志。” 他嘟嘟囔囔道:“怎么和我认识的儒生不一样,他们喊着为天下,却无人识疾苦。” 看着面前美人疯疯癫癫,宋霜茂开口,“你还好吗?我只是说出自己真正的愿望,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我的远志只不过不想让宋氏蒙羞。” “哈哈哈哈哈哈宋姑娘此言差矣,鄙人不才,但也如同你的言论,我只想一双破鞋走到天涯海角,然后痛痛快快活着,如同山间灵鹿。” “俞郎君这是保持初心,与山间清风明月共乐,古往今来很多人都丢掉了初心,那群儒生又是走在朝廷前沿的代表,时过境迁,有些人未免忘了初心,或许他们的初心真的是这个,只不过忘了。” 俞疏行又恢复嬉皮笑脸的模样,“我只是在开玩笑,你居然当真了。” 她感觉自己手痒,皮笑肉不笑道:“这玩笑真不好笑。” 宋霜茂起身,坚毅的琥珀色眼眸怔怔凝视他,眉眼如画,眼中精光乍现,“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和我一起调查。”眼下,只有和他联手,先不管他到底是不是江湖骗子,他手上有不少市井风声,我才有可能化被动为主动。 俞疏行收起吊儿郎当的气势,他反问“你可以用什么东西收卖我,”他反手抛起铜钱把玩,“亏本买卖我可不做,我就是一个市井小民。” 他捻动手指,眼神轻飘飘落在身上,眉毛一挑示意。 宋霜茂在脑中盘点银票数量,“好,我答应,所以你需要多少钱。” “哎呀,说到这个我可就不困了,”他竖起葱白似的食指, “一两银子” “怎么可能,十两黄金。” 宋霜茂眸光震动,要笑不笑道:“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他心疼抱住自己,盈盈秋水在眼眶打转,“你拜托的事情必难矣,好不容易碰到大户可以抱大腿我肯定要好好敲打一笔。” “你这是连装都不装了。” “我们也算是患难与共,之后又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当然用真面目相处,坦坦荡荡!” 宋霜茂哑口无言,蹙眉喝口茶压了压火气,“好,我答应。”她从香囊掏出来一沓银票,压在木桌上,“这是定金,收了之后你不能出异心。” 她眸中划过狡黠,“所以你要把这个药丸吃了,事成之后我给你解药。”这个药丸只不过会让人肚子疼几天,别的没有任何功效,忽悠不识货的人足矣。 俞疏行颇为无奈,“我都说我们是同道中人,你还是不相信我。”他毫不犹豫接过,一口闷吞,“这是我的诚意。” “我敬你一杯。”宋霜茂双手端杯敬茶水,“我们现在是盟友了,生死与共。” “所以你需要我做什么,宋姑娘。” “先提供给我你知道的宋女史入狱的小道消息,宋郎君。” 鸡鸣声响起,宋霜茂走出草堂,在这里躲了一夜,要赶紧赶回去,以防万一阿爹阿娘担心,昨儿真的是衰神附体。 她回头望向倚靠在门框的俞疏行,“我身上的衰神走了吗?” 他目光呆滞,半晌喊了一句,“已经被鄙人送走了,宋女史,从此以后只有好运,顺遂无虞。” 两人相视一笑,宋霜茂望着旭日东升,有点睁不开眼,牢狱之灾终于窥见天明。 虽然这个人疯疯癫癫,但某种程度也是靠谱,她叹了一口气,现下先处理洗白之罪责,谁家的狗一直咬人我也知道了,接下来攻守易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宋霜茂一路狂奔回家,额头浮现紧密的汗珠,随着碎发滴落到脖颈,听着街市的叫卖声越来越远,只剩耳边的风声。 步伐急促,阿爹阿娘找过齐臻阿姊,他们对我有猜疑了,再跑快点。 宋霜茂躲在拐角处,静静看着侍卫巡查离开。 “听说了吗?早上宋大人大发雷霆,好像是宋姑娘在这种关头出去。” “昨夜值班的侍卫都扣了钱,幸好不是开除。” “真不知道宋姑娘怎么想的,好好一个姑娘家……” 闻言,宋霜茂眼里浮现几分落寞,所谓的宋才女不过也是虚才,仅仅三字“姑娘家”就能困住她。 她晃了晃头,心里说了句抱歉,她回去就要一份昨儿的名单,她会用钱补贴被罚的侍卫。 自己犯下的错,一人做事一人当,宋霜茂眼眸又恢复了流光溢彩。 她利索跳上墙头,低下头就看见父亲带着一群人在门口等着她。 宋父大刀金马坐在太师椅上,喝着小茶,晒着太阳。 他放下茶杯,瞟了女儿一眼,平静地道:“回来了。” 宋霜茂内心忐忑不安,阿臻姐看来这次没包庇她,殊不知齐臻不在家里,自然而然暴露无遗。 她老老实实地走旁边放的梯子,老实巴交跪在地上,“我错了。” 宋父喝了口茶,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错什么呢?我还没问罪。” 宋霜茂头低下,声音也蔫蔫的,“我不该私自出门,让父母为之担心。” “宋霜茂,你的错只在这一点吗?”,宋父轻飘飘瞟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你能长大,你能明白为父的良苦用心。” “可是这件事我没错,我是清白的,被泼了墨就应该洗白。” “所以你就去西市那边去交换消息。” 宋霜茂猛地抬起头,眼睛睁得圆溜溜,“你怎么知道的。” 啪——宋父把茶杯砸到桌子上,望着恨铁不成钢的女儿,胸膛上下起伏,“你的行踪早已暴露,早朝太子再次上告你的罪名,你让你的老父亲放在哪!?你什么时候能明白世界上不是书里的愚笨方法,也不是书中的黑白是非。” 风吹乱杂发,眼眸划过几分迷茫,宋霜茂挺直脊背,和父亲视线相交,一字一句阐述:“父亲,我不懂,我有冤,四处伸张无门,需要有力的证据,为何不能用书中的方式去申冤。” 茶杯砸到她身边,滚烫的茶水溅到手上,她毫不在意用衣角擦了一下,仰起头继续和宋父对峙。 “书,是好,天下万物精华都可以归为文字去简述,但是你有没有分析局势,活用书。” 宋霜茂不卑不亢应道:“到底是我读了死书,还是父亲你本身就是想一了而之。” 旁边的侍卫拿了新的茶杯,上了壶新茶,宋父喝了茶压了压火气,“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倔。” 他望向地上跪着的女儿,身姿挺拔,长时间的奔波眼下乌青,眼睛却迸发生机,在争论中炯炯有神。 身形与年轻的自己渐渐重合,年少轻狂的他自以为读遍圣贤书,就能扶大厦将倾。 现实却是宋玉怀跪在朝廷上,求着先皇放过他的爱人——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女将军。他的死循规蹈矩的读书,作为军师压根不够格,害得边疆接连大败,万般恳求降罪自己,不要连坐爱人。 如今的宋怀玉,似和田玉久经风霜刮出来的坑坑洼洼,他咬了咬牙,不能再让他孩子步入死读书的后尘,“你还不知错吗?” 宋霜茂抬起头望着宋父,眼中牢牢倒影庭院的竹影,“不知!我没错。” 宋父额头青筋暴起,连喝几口茶,挥了挥手,“上家法伺候。” 砰——一棍一棍实打实落肉,似冬至在案板剁饺子的声响,背后的痛感直通天灵盖,宋霜茂额头冷汗直冒,落在木凳上,眼眶湿润,咬紧牙关,苦中作乐想着,日中让厨房包饺子,她要吃两大碗。 泪水不知不觉滚下去,砸在手面,有点凉,怎么会这么疼,她不会认错,有冤就应该洗清。 意识越来越模糊,她握紧拳头,指尖紧紧镶嵌在掌心,手心越来越温热,又失去温度,重规叠矩,感受着血的变化。 她睁大眼睛,手心的血的流向越来越清晰,她不能昏过去,她要证明自己的路是正确的,我可以做到去洗清冤屈。 我只是想读更多的书,我没错…… 我真的没错嘛? 匆乱的脚步声响起,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响遍庭院,“宋儒生,谁允许擅自动用家法!” 宋父慌张起身迎接宋夫人,她丝毫不看一眼他,转身抱起女儿。 她美眸含泪,指责道:“宋儒生,大婚前你许诺我的,日后有了孩子,不能私自动用家法,尊重她的选择。” 她用帕子细细擦去女儿脸上的狼狈,宋霜茂委屈喊了一声:“……阿娘。” 宋母眼中满满的心疼,将女儿抱在臂弯,用披风紧紧围住,似儿时尚在襁褓,她的宝贝一身傲骨,这幅狼狈样不能再被更多人看见。 女儿从小到大都是万娇千宠,她喜欢做什么,作为母亲,她鼎力支持,支持女儿成为御前女史,她从不后悔女儿走这条路,宋霜茂永远是她引以为傲的孩子! 宋母挺直腰杆,颇有威严地瞪着站在树下无措的宋父,“宋大人,我知道你是为了防止女儿走你老路,但这不是你背着我私自用家法的缘由。” 宋父犹豫不决往前踏了一步,又后退,他无奈用力甩衣袖,小跑过去,伸出手拉住宋母的衣角,“夫人,凌烟,萧公主我错了。” 萧凌烟笑得明媚张扬,气场却生人勿近,猛然打掉他的手,眼神狠厉,“别,宋大人,不要高攀本宫,一开始为什么瞒着我,不和我商量。” 宋父像小狗一样委屈巴巴,眼泪汪汪望向爱人,“我只是怕女儿步我们后尘。” 萧凌烟跺了跺脚,刻着凤求凰的步摇随着动作在风中起舞,她无力叹了一口气,“宋玉怀,你到现在还是死书呆子,当年的失误在我眼里不过是小事一桩,都过去了!” 她眼神落到女儿身上,瞬间变得温柔如水,“我相信女儿她做得会比我们更好,她有你的才华,也有我教导的武力。” “她长大了,你该放手了,真正让她闯一闯,萧将军的女儿必然不能是废物。” 宋玉怀欲言又止,神情落寞,还想继续劝说,“凌烟,你当年几乎九死一生……我差点失去你。” 萧凌烟气他脑子转不过弯,刚张口准备怒骂那呆子,就被宋霜茂轻轻拉住衣袖。 她埋在母亲的怀里,声音微颤,低喊了一句,“阿娘,我想回屋……” 萧凌烟也难起兴致和他斗嘴,再也不看一眼宋玉怀,三步并一步抱着女儿回闺房,摆手让身边的侍女请看太医。 宋霜茂意识沉下去,听到父母在闹矛盾,她知是鲁莽了,但买消息的方法是最快最有效的,再根据消息布局,让幕后者亲自跳出来。 她当时或许选择和阿爹阿娘商量一下,但……难以说服爹娘。 她的身后除了孤勇的自己还有家族,站满密密麻麻的线和利益,不能随心所欲用命去拼搏。 但凡有一根线剪错,轻则万千骂声铺天盖地,重则全家牢狱之灾。 她拉住风风火火的母亲,冷汗直冒,后背火辣辣地疼,她万分渴望回屋休息,然后静下心想如何破局,这一步真是太狼狈了。 啪嗒啪嗒——脚步声由远到近,年迈的声音入耳,“让宋姑娘好好休息,她私自外出的事已经被圣上得知,直接幽禁闺房,足月不得外出,至于恢复官职再议。” 心落到湖底,她想起身质问,为什么,但又无奈,她没有实在的证据,她的挣扎落到外人眼里不过是心虚。 脑子越来越转不动了,脚下仿佛有沉甸甸的石头拽着她下沉。 宋霜茂拼命睁开眼,摆脱噩梦,但蜉蝣撼大树,毫无作用。 苍天,我真的错了吗? 再等等我,等我醒了,我就再想想? 能不能帮我想想? * 阳光从窗前爬到角落,墙边的牵牛花也耷拉着脑袋,怏怏的。 床上脸色发白的宋霜茂睁开眼睛,她慢悠悠地挣扎起身,不敢大幅度动作,后背似热乎的辣椒油泼上,她倒吸口凉气,用衣袖揩去额头上的冷汗。 真疼。 竹灯在床头悠悠发光,驱逐角落的隐秘,宋霜茂微微咳了一声,排着自己的胸脯顺气,视线落到手上厚厚的纱布,为难叹了一口气,看来好久不能写毛笔字了。 宋霜茂倾着身子,躺卧在床上,望着书桌的笔砚,神情恍惚,其实儿时的自己并不喜欢这些笔墨纸砚之类的玩意。 她还清晰记得,阿母把自己护在怀里对抗父亲这个“坏妖怪”。 想不懂她后来怎么会这么痴迷书,被阿妈戏称书呆子后继有人。 宋霜茂慢慢挪动,侧着身子,将枕头下的书籍拿出来,在橘黄的灯光下,再次品尚书中的故事。 她好像有印象了,阿爹阿娘轮换着,给儿时的她讲故事,颇喜欢吊足胃口,激起她好奇心。 趁着两人外出,她偷偷摸摸溜到书房,捧起书认真研读,结果发现小小的自己不识字。 宋霜茂忍不住弯了眉梢,眸里流露出浓厚的留恋,对的,从那日起,她努力去识字,读更多书,领悟其中的故事,反过来讲故事给父母听…… 脸上的笑容还未消融,敲门声响起。 “霜儿,可以和阿爹谈谈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门外的身影在一瞬间仿佛老了许多,宋玉怀不似年轻意气风发,不弃风骨,岁月终究蹉跎了他的傲骨。 他的手紧紧握拳,影子有几分拘谨,宋霜茂看不见他的表情,以对阿爹的了解,大抵不过是蹙眉,一本正经“小老头”的既视感。 “阿霜,从小到大你都是在全家的祝福中长成如今的窈窕淑女,”宋玉怀释怀笑出声,“你才女的名声在京城老幼皆知,以至于我也产生荣辱与共的进退感。” 影子的身形顿了顿,叹气声在幽静的环境下放大,“所以,我不允许你犯错……” 宋霜茂蜷缩在一团,静静窝在角落,她不是不知道,阿爹从以前的慈眉善目的哄娃能手变得严厉苛刻。 她试图再努力一下,让父亲为之骄傲。但她还是没走他规划的前途…… 泪水打在枕头上,脸颊微凉,她叛逆,为了御前女史一职,她叛经离道,踏出阿爹围起来的城墙,忤逆了父亲,多亏阿娘调解,他俩才能和解。 这次因为无缘由的牢狱之灾连累家人,父亲第一反应是心疼,但对于她去洗清冤情,百般不解,认为其行为过于激进。 宋霜茂揉红了眼角,没事的,她已经有线索了,下次不会再犯错…… 宋父措辞继续道:“现在的我圆滑世故,我想着把你未来的路铺好,之后为你找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这辈子都接触不到风吹日晒。” “阿爹你没想到,也算错了我的野心。”带着浓重鼻音的回话从门内传来。 “对,我以为你会像我一样,是一个窝囊废。身边的人都说女儿像爹,我理所应当就把自己窝囊的性格代入给你了。” 宋霜茂忍着痛从床上起来,眉头紧锁,她换上干净的衣服,慢慢挪到门口。 “可我到底还是错了,你不像我,你还是更像你母亲,肆意张扬,认定的事就算撞破头,捅破天也要做到。” 宋父想到与萧凌烟初见春蒐,她坐在骏马上向他抛了一枝春天野花,“宋儒生,不去打猎吗?我帮你。” 那时的萧凌烟真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早心许这位公主殿下,一见钟情。 他嘴角上扬,声音带着藏不住的笑意,“你母亲她真的是世界上最美的姑娘,我也是三生有幸,得以博取你阿娘的爱意。” 宋霜茂忍不住抽搐嘴角,阿爹又在暗戳戳炫耀自己的爱情史,终于知道母亲怎么喜欢上他了。 宋玉怀话音一转,带着无尽的落寞,“可惜我是一根筋的死书呆子,到现在也是,不过好歹学归顺了,掺着点朝堂的圆滑,我把我认为最好的都强加给你。” 宋霜茂打开门,颇有怨念道:“父亲你到底是来宽慰我的,还是来炫耀你的爱情史的……” 他咳了两声,眼神漂移,“我是来和你说,大胆做你想做的事吧,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次我反而做了燕雀。” 宋霜茂有点怀疑地看向他,询问道:“这次是真的?” 宋玉怀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我争取控制自己的想法…… 夏天的空气沉闷,风吹到皮肤上带着一股热潮,知了按耐不住燥热大展歌喉。 吱—— 宋霜茂低下眼眸,告别父亲,回到闺房,趴在床上放空大脑。 竹灯的火光在见缝插针的风中晃动着身影,纤细白腻的手拿起书,眸中一明一暗,愣了半神,她再次从穿上爬起来,不顾手心的伤,执起毛笔,铺开纸张。 上次在那俞神棍手上套出来小道消息,九成是皇子党那边心急,在逼迫宋家站队。 宋霜茂踉踉跄跄走到书架面前,搬来小矮凳,倒吸一口凉气,拿到最上层的书,她吹了吹表面浮尘,眸光似月下夜珍珠,熠熠发光,一手捂住口鼻,一手铺展开。 这本书太久没看了,落灰都一层了。 她早期好奇皇室到底多少人,闲来无事誊写,之后放在书架高处无人问津,现在倒是有大用处,用来梳理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当今皇上名萧昶粲,年号“永康”,有五子,各有各的秉性。 老大萧正捷,长年驻扎在边疆善武,是个莽夫,因嘴笨性子直而被皇上严格教导; 老二萧殊,苏贵妃之子,性格温顺,笑眯眯的狠人; 老三萧满璟,皇后之子,娇宠惯养,有才性傲,是炙手可热的下一任皇位继承人; 老四萧延顺,生母难产逝去,又加上腿脚天生残缺,遂不得宠,在冷宫碌碌无为; 老五萧珺,太子的胞弟,颇喜游山玩水,作词吟诗。 宋霜茂冷哼一声,表面确实是这样的,但实际是几方站队已经明争暗斗了。 尤其那被夸为孝子的二皇子,早就想和他三弟一争高下。 她将刚刚写的纸张放在火盆里烧毁,火光熊熊燃烧,眸中只剩下不灭的红光。 这次的始作俑者就是二皇子,他是最想得到宋家助力的人,一旦成功,他就能压三皇子一头。 她眼里闪过明显的不屑,这家伙早期还疯狂追求她,以求得到宋家鼎力支持。 当真是觉得她是个蠢货嘛,还是阿爹阿娘看不出他的狼子野心。 那段时间她选择窝在书房潜心钻研书籍,把二皇子的耐心,消磨殆尽,她偶尔出去买新书还有一些时髦的小玩意。 没想到那小子还不死心,她想起俞郎君打趣她:那小道消息可是说二皇子不甘追才女失败,特下狠手,等你求饶,自己好英雄救美。 不得不说,是一出好戏即美人欢心,又能卖面子给宋大人,面面俱到啊…… 宋霜茂抿嘴,蹙眉,不屑写在脸上,真当她是蠢货了,她款款起身将书放回原处。 长发披腰,抬手间得以窥其手臂的薄肌,姣好的面容又冲淡气质的俊美,圆润饱满的杏眼上绣着细长的的柳叶眉,温婉中透露几分俏皮,唇不点而红,今日的病气更衬其令人怜爱。 可惜美中不足就是耳朵上有一颗红痣,出生时算命先生说她是来人间渡劫的。 宋霜茂忍不住摇了摇头,一直到现在她感觉路途也算坦荡,可能是那位先生多虑了…… 背后火辣辣的,手心的白布也浸染点点红梅,她叹了一口气,挪到床边,悠悠趴在床上。 完了,明天阿母要责骂我了…… 事实证明就是如此。 隔日,萧凌烟不打招呼风风火火拉开门闯了进来,带来晨时的朝气和露水,宋霜茂半梦半醒之间和母亲对视,两人寂静无声。 萧凌烟满脸尴尬,爽朗笑出声,她挠着头随手关上门,“哈哈哈,忘记敲门了。” 宋霜茂一脸懵逼看着一身劲装的母亲进进出出,半晌响起敲门声,温柔的声音也随之入耳,“霜儿,阿娘进来了。” 萧凌烟大汗淋漓,脸颊红扑扑的,她深吸一口气,缓着,“刚刚绕着庭院跑了几圈,夏天就是要出汗从更好。” 宋霜茂见此从枕边拿出手绢递给母亲,“给,擦擦汗,”她望向母亲,“阿娘,其实你不用急着来看我,女儿现在起不来身,只能宅在闺房了。”语气透露着委屈巴巴。 萧凌烟忍不住搂入怀中,感慨道:“哎呦呦,我的女儿怎么这么可爱,果然昨儿应该让你阿爹多跪一会儿。” 宋霜茂将头埋在母亲怀里,撒娇着,“阿娘,父亲他也是言之有理,我也有鲁莽之处得以暴露行踪,下次我会更谨慎的。” 宋母摸着女儿毛茸茸的墨发,和女儿紧紧贴着,“这是谁家的乖女儿,这么聪明伶俐,乖巧懂事。” 她放开女儿,上下打量,“按理来说,以你现在的身手,你应该早早就发现有人跟踪,及时悬崖勒马,”视线细细扫了一圈,“你进宫倦怠练武了。”猜测的语气带着十分的肯定。 宋霜茂眼神到处乱瞟,就是不看宋母,逾时,磕磕巴巴应道:“宫事务里过于繁忙了,就给拖后了。” 其实她还暗戳戳长了几两肉,应该看不出来了。 萧凌烟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她瞅见女儿的手心还有后背都有血渍,但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她长叹了一口气,“你又去研究你的书了。” 宋霜茂乖乖点头,“我只是想找点事情娱乐一下。” “也不知你父亲怎么这么狠心,下手快又狠,”思及就忍不住咬碎后槽牙,“宋儒生,好一个宋儒生。” 宋霜茂不甘吭声,心里默念:对不起,阿爹,先背一下阿娘的火气吧。 萧凌烟给女儿盖好被子,一步三回头不舍地望向她,宋霜茂蒙住头,劝说道:“阿娘,你干净去忙你的事情吧,女儿会老老实实待在闺房的。” 宋母恋恋不舍又看了最后一眼,关上了门。 窗边的牵牛花朝开夕败,一朵胜一朵娇艳,在夕阳下垂下脑袋,不知重复几轮,床头边的竹灯也不知换了几回灯芯,宋霜茂终于得到可以随意活动的许可。 后背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不再冒出血渍折磨她的衣服了,手也能握笔简单写几个毛笔字。 宋霜茂挑起眉头,休息得差不多了,骨头都酥散了,是时候去瓦舍那边和俞疏行见面了,他应该不会捐钱跑路了吧。 这次行动的她已经长记性了,提前告知父母,再暗中和外出买菜的仆人出府。 她紧赶慢赶来到西市的算卦铺子附近,耳边阴恻恻探出一个人头,声音憔悴,“你终于出现了,我还以为你不想给定金了……” 第6章 第 6 章 宋霜茂惊呼一声,回头望去,那美人有几分憔悴,眼底乌青,她将手背着身后,语气抱歉,“对不起,俞郎君,我不是有意的,出了点小事故。” 俞疏行懒洋洋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晶莹剔透的泪珠挂在眼角的桃花瓣,怜爱万分,“千算万算,不如老天戏耍捉弄,宋姑娘,你也崩糊弄小人,解药也按照约定交出来。” “解药?”宋霜茂一脸茫然,顷刻之间恍然大悟,从荷包里掏出几粒药丸,“记得按时吃。”其实只不过是养气血的补药,没想到这人还是很实诚的。 俞疏行耷拉着脸接过,似是想起某些不堪片段,脸色又青又红。 她忍住笑意,话音一转回归正题,“我这两天在家闭门思过,也在思考如何将舆论视线转移,让罪魁祸首坐不住。” 俞疏行看着面前的姑娘生硬地转话题,自知多嘴了,视线驻留在她的手上,心里默默叹气,不该多管闲事了,这人生龙活虎,那需要他关心。 “怎么,你有想法了?” 宋霜茂眼睛一亮,狡猾一笑,“对,”她望了望四周,小声嘀咕着,“人多口杂,我们去前面的小店再细说。” 路边摊大声吆喝着,茶馆用沁人肺腑的香气揽客,围栏竖起遮挡戏中内幕,娓娓动听的戏腔时近时远,细听原来是那《窦娥冤》,泣声婉转,怨恨交加。 宋霜茂忍不住加快步伐,悠哉哉坐在茶馆歇息,并让小二提前上茶。 俞疏行走得悠然,还得空和各个摊主打招呼。 “哟,是俞先生啊!得空帮我算一卦吧。” “今日有事,空闲我必去找大哥。” “爽快人!” 接二连三的摊主远远望见就和俞疏行打起招呼。 “俞先生,我家那小子你说有读书的天赋,送过去两天就不老实了,下次你见到一定要多训斥。” “一定一定!” “俞先生,上次你帮忙拿的药特别有用,给俞先生送点鸡蛋表达感谢……” “大娘,不用了,上次我已经收过定金” …… 俞疏行身边瞬间围上一大堆人,宋霜茂就这样看着他那纤细的身形埋没在人群中。 她端起杯子抿了口茶,那人拱手感谢他们的热情,就匆匆忙忙赶来,中途和她视线交汇,尴尬挠了挠头。 宋霜茂望着热气腾腾的茶,向上的热气遮住她眸中的情绪,这家伙人缘怪好嘞,以为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骗子呢。 一杯茶见底,俞疏行见机讨好给她满上,“刚刚遇到熟人了,耽误了脚程。” “没事,正好我们俩也算是抵消了。” 俞疏行手一抖,茶水微微抖出杯中,眼角一弯,“不行的,我只是一会儿,而你是一周,宋姑娘,可不能欺负老百姓啊。” “哇,这戏腔真不错,有机会一定来看。” 啪——俞疏行把茶杯压到她面前,不顾手心的泛红,皮笑肉不笑,“这次休想转移话题。” “所以你想怎么办?” “简单,加钱!”他做出西施捧心状,眼眶红艳,“毕竟鄙人等了这么久。” 宋霜茂一脸恶汗,“最多再加一两银子。”我真的没钱了…… 俞疏行呼吸通畅,脸颊红扑扑的,笑的弧度更自然了,“宋姑娘果然是好人。” “呵呵呵……” 宋霜茂夹起一片雪片糕慢慢品尝,又饮一口茶,“回归主题,我想买通流浪汉。” 俞疏行眉头一挑,颇有兴趣,“宋姑娘何处此言。” 她的眼神迸发出野心勃勃,势在必得道:“掌握舆论方向,就是拿下第一战。” 她将茶杯挪到中心,“这只是第一步,之后再动用说书人的传播度,自然有人为我辩经。” 一双双大嘴最是能压死人的工具,巧用则是利器,利己;反之伤身,引火烧身。 俞疏行忍不住哈哈大笑,称赞道:“不愧是戏文中才华绝伦的宋才女,利用人心的这步棋我倒是没猜到,在我眼里,宋姑娘可是光明磊落之辈。” 宋霜茂启唇回应,视线扫到门外,聚集几个不认识的身影,视线一直往这个桌位瞟。 真是阴魂不散,她低下头,默默将茶杯摆于茶盘边缘,摇摇欲坠。 俞疏行也是见多识广之流,哐当——在葱白玉指轻轻弹杯落盘,“风波不过江。” 两人视线聚焦,相视一笑,果真是少有知己。 人生复几回,难得一知己。 俞疏行伸出手,喊了一声,“小二结账。” 又看了一眼宋霜茂,“宋姑娘,你先走吧,这茶钱不要忘记付,还有帮我去看望一眼今日唱《窦娥冤》的青衣。” 门外吵吵嚷嚷,在人声嘈杂中,她粲然一笑,“好,我会备上雪片糕去犒劳她的。” 宋霜茂将银票压在木桌上,回头望了一眼,钻进人潮不见踪影。 俞疏行收回视线,心有灵犀明白她的意思,两人约在戏院边的雪片糕店相见。 宋姑娘着实有趣,这几天没闲着,受重伤也没影响她研究勾栏附近的地形。 宋霜茂将放慢脚步,融入人群,在人来人往的遮掩下消失踪迹,附近再无蟋蟋蟀蟀的脚步声,心下安稳,她舒了一口气,回望远处的茶店,他应该能脱身吧。 她想起刚刚对暗号的行为,忍不住噗嗤一笑,她也只是侥幸读书比较杂,不想引入耳目,就用茶阵对信息,没想到那俞先生瞬间就明白了,不愧行走江湖,招摇拐骗。 她站在店铺面前,盯着面前软绵绵的糕点,行人换了一茬,一包点心在等待中见底。 宋霜茂又花钱买了一包点心,锁在角落咔嚓咔嚓小口咀嚼,有点噎人。 在太阳升到头顶,俞疏行姗姗来迟,手里领着两个葫芦,顺手抛给她。 宋霜茂后撤两步,堪堪接住,“怎么来得这么迟?” 俞疏行晃荡了葫芦,几分真假难辨的笑意挂在脸上,“这不是给你买了水吗?那群人戒心真强,花费我不少时间,饶了两圈才甩开他们。” 宋霜茂瞟了一眼,咕噜咕噜喝起来,还算有良心。 “后续用不用我帮你?” 她用帕子擦掉嘴角的水渍,倚靠在墙角,“知人善任,我不方便出面,当然需要人帮我。” 刺眼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伸出手遮住灼热的光线,应道:“那就走呗。” 宋霜茂突然想起来什么,她将一个包裹抛到他怀里,“之后这个云片糕帮我给《窦娥冤》的青衣。” “宋姑娘还把暗号当真了。” “嗯,远远听戏就知其才能,我感觉她会喜欢甜食的。” “万一不喜呢。” “哪有这么多万一,有这个万一你就吃了吧。” 俞疏行见好就收,在前方带路。 穿过一个一个小巷,视角的繁荣鼎盛走向衰落,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在一条小道乞讨,宋霜茂把兜里剩下的银钱全部给了俞疏行。 男人不解挑眉,“你这是?” “用来顾工的钱。” “宋姑娘果真豪迈。” 宋霜茂站在不显眼的角落里,这一招能起舆论节奏,但一旦被抓到,就是险棋。 自小光明磊落的宋府姑娘,把这个江湖骗子作为主谋,自己作为操刀手,她内心有几分不安。 虽说步步为营,真正把人当做棋子是第一次,如果说败露了呢…… 不会的不会的,宋霜茂坚定摇了摇头,利益关系最为巩固,人心易变,但利益相反。 俞疏行出来就看见一脸纠结的宋姑娘,坏心思放轻脚步,下一秒就被她疑惑地盯着。 他尴尬地握紧拳头,“啊哈哈,宋姑娘,我做事你放心。” “嗯”,宋霜茂兴致不高地回应道:“我们去找说书先生吧。” 俞疏行不是蠢材,须臾之间也猜到她的不安,“不用担心,你的人生就是棋盘,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善用资源你才能斗一下权贵。” “我知道,只是……” “宋姑娘,心还是狠一点为好。”这样的话,我都不好意思坑你钱了…… 两人一路相对无言。 “阿霜”,听到有人在喊她名字,宋霜茂下意识四处张望。 鹅蛋脸的明媚小姑娘从人群中脱颖而出,宋霜茂眼睛一亮,不顾形象跑了过去,将人搂在怀里。 那姑娘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顺着她的发丝,“这是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阿姊去揍他。” 一旁站着的书生言辞犀利,一针见血,“谁敢欺负宋姑娘,欺负她的早被打回去了。” “风眠,你少说两句。” “……” 宋霜茂抬起头,装作看不到那位书生,诉苦道:“阿臻,我命好苦。” 齐臻摸了摸她的头顶,“你当时就应该和我俩去军营,非要去那牢狱般的宫中。” 名叫风眠的书生阴阳怪气道:“好不容易放几天假,听说你出事,我们就匆匆赶回来了。” 宋霜茂撇了撇嘴,“我已经快解决完了,不用尚公子担心了。” 两人火药味十足,齐臻见此岔开话题,“那人是?” “一个有名的江湖算命先生——俞疏行。” 尚风眠忍不住蛐蛐道:“这么久没见,想不到都开始信这些玄乎的了。” “那又如何,比你这个瘦瘦弱弱的书生好多了。” 齐臻忍不住头疼,一手推开一个,“不要吵了,那件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俩还记恨在心。” 两个人哼了一声,装成没听见。 齐臻扶额,满怀抱歉望向晾在一边的俞疏行,“见笑了,他们俩从小都不对付,之后又加上一些摩擦,两人就更看不上眼。” 俞疏行禁不住看向置气的宋姑娘,没想到她还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第7章 第 7 章 那青袍少年不依不饶,冷哼一声,嘴巴歹毒道:“幸好你没事,不然我一届穷书生没有钱给你买棺材。” 宋霜茂默默翻了白眼,懒得和他打嘴仗,只是一味在齐臻怀里撒娇。 齐臻身穿红椒劲衣,高马尾利索搭在身后,寒光映红霞,在腰间待命,一双丹凤眼配上水湾眉,一点朱红唇缀风情,健康的小麦肤色又增阅历感。 她眉毛紧蹙,沉声道:“阿眠,你少埋汰两句,”转身捧起宋霜茂肉乎乎的脸,“我的阿霜,几日不见都饿瘦了,前几天宋伯伯还来我家询问你有没有在我家住宿。” “但那时的我已赴军营,事发突然,没想到这段时间你受了这么多苦。” 宋霜茂一激灵,忘记这一茬了,都怪当时她太急了。她后腿一步,拉起齐臻的手,“忘记恭喜阿姊,儿时的心愿也是得偿所愿了。” 三人是从小玩到大的挚友,虽远志不同,情意仍坚。齐臻自幼演习武艺,励志上战杀敌,报效祖国;尚风眠体弱多病,胜在诡计多端,自打宋霜茂认识他时,便是一肚子坏水…… 青袍少年,疏散头发,一根孔雀蓝发带岌岌可危,过于白皙的肤色衬托其几分病弱,细长的眉形下挂着小狗眼,楚楚可怜,是干坏事的一把手,他双手交叉,夹枪带刀道:“齐臻姐现在可谓是能单手吊打你。” “只是武艺略有提升。” “不愧是阿姊,我也要抓紧时间反超。” 在一唱一和中,喜乐融融,俞疏行有几分落寞,望向手心的纹路,心生怀疑:我的卦真的准吗?她是戏文中的宋才女,身边的朋友也是天资卓越,我就是口腹蜜剑之辈,极度的自卑染上心头,我的卦果真不准。 不知是对红鸾星动的好奇,还是卦错的惋惜,他的心头患得患失,好像病了…… 一声“俞郎君”又让他心花怒放,他望向人群中嘴耀眼夺目的存在,嘴角微微上扬,“怎么了,宋姑娘。” “过两天事成之后,我会派人把最后的钱付给你,接下来就拜托俞郎君的人脉了。” 心下一沉,冷水灌满四肢,他哑着嗓子问道:“你不亲自来付钱吗?” 三道视线直直落在他身上,宋霜茂略有疑惑,“俞郎君,我之后恢复官职,九成会忙的,无论谁来送最后的钱,都一样吧。” 她眼睛一转,“你不会怕我跑路不给钱吧。”连忙摆手,“我绝对不会的,欠债还钱理所当然。” 尚风眠无聊打了一个哈欠,略带鄙夷,“好家伙,你居然还想逃债。” 齐臻有些担心望向她,“是钱不够了吗?我给你一点。” 这都什么啊?她步步后退,“没有的事。” “那就好,千万不要委屈自己。” “没钱,也不要问鄙人借,穷且益坚唯我一人。” 宋霜茂瞥他一眼,这家伙现在嘴毒得简直能舌战群儒,装都不装了。 “呵,我等着你求我去借你的钱。” 齐臻眼瞅两人又要互掐起来,“我记得阿霜禁足令没解除,怎么出来了,是有什么要事吗?” 宋霜茂再三思虑过后,“就是我想洗脱罪名。” “还放不下你那破工作,你放弃它,我们勉强带你去边塞浪迹天涯。” 她难得没反驳,“我喜欢书,喜欢那份工作,因为热爱,我才义无反顾。所以我要洗脱罪名,让幕后黑手得到应有的报应。” 灰色眼眸似有浩瀚无垠的银河,对视一眼,便被卷入其中。 “得嘞得嘞,每次你闯祸都是用这个目光眼巴巴看着,放过我这穷书生。” 齐臻牵起她的手,“有没有我们可以帮忙的地方。” 宋霜茂下意识把话吞进去,不想让身边的人卷进来。 俞疏行向前一步,礼貌拱手,“希望两位背地里调动更多人去听书。” 宋霜茂眼光似刀子打在他身上,人群鼎沸,两人的氛围像停滞的流水。 那貌美如花的算命先生在目光如炬的视线低下头,暗下决心:宋姑娘,我会用我的方法让你清白,不让钱白花。 宋霜茂嘴唇似动非动,手轻轻垂了下去,风带动脖颈间细碎的发丝,那俞郎君扭头躲开视线,喧嚣中两人互相妥协。 齐臻今日内心格外强大,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修罗场,一会儿按住两个发小掐架,一会儿还要缓和气氛。 轻轻的叹气声在脑中响起,“阿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的一举一动,我和风眠都能猜到六成以上,你的身后并非空无一人,所以请多相信爱你的人。” “宋霜茂这家伙,从小到大都是这个老样子,喜欢拦事,也不能怪我喜欢把锅甩在她身上,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非要逞强。” 宋霜茂眼前模糊不清,原来是泪水打湿眼眶,她急忙背过头偷擦泪水,来不及得感慨,瞬间哭笑不得,“我就猜到那些锅都是你甩来的……” “……听不懂,”尚风眠别过头,小声哼唧两声,说了句人话,“我们完全可以信任,你要是过意不去,事成之后请我们吃饭吧,不能白嫖人力。” “风眠说得有理,如果你感觉亏欠,就请我们吃一顿大餐吧。” 俞疏行直起腰,看向又和睦的三人组,笑意染上眉间,宋姑娘,思虑过多,伤身啊……你身边的人比你想象的有能力。 他的视线留在青袍少年的身上,病弱身野狼心,忧思重,不知退让,若无人管制日后必然栽跟头。 若有若无的视线又打在齐臻身上,大志缠身,幸得七窍玲珑心,一旦退,后方皆是火海。 俞疏行收回目光,世人皆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可惜真正的是命百般难改,这也是他半瓶子醋的算命先生该管的。 宋霜茂从情绪中走出来,她望向那算命先生,知他苦心,她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有这个人在推波助澜。 虽说掌握丰厚的知识库但缺少实践,畏手畏脚,而俞郎君一直在从中推动她。 陌生人真的会这么好吗…… 日头偷偷移到头顶,三人的打闹也落下帷幕,齐臻恋恋不舍望向宋霜茂,“我走了,下次一定切勿鲁莽。” “你这家伙老实点,不要再让阿臻姐姐担心了!”尚风眠头也不回先回去了。 “知道了,你这货每次说话都掺着砒霜。”一股气…… 俞疏行倚靠在墙角,静静等待宋霜茂的靠近。 他眼睛睁开,不知道为什么,宋霜茂远远望去,似异色玻璃珠,离近又消失了,只留下淡淡的草木味。 她好奇问了一句,“你用的是什么香薰?感觉每次你身上的香味都不一样。” 俞疏行眼神一愣,似逮鱼上钩的猫,“自制的,有兴趣吗,二两银子便宜买给你。其香味经久不衰,前调比较厚重,越到后面就越清新。” “有什么名字吗?” 他眉头一皱名字上心来,就叫“林中鸟吧,越到后面越能避其锋芒。” “林中鸟”,宋霜茂在嘴中嘟囔几遍,“好名字,只是有点偏悲伤。” 俞疏行站直身体,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好听就足够了。” 宋霜茂只能把好奇压在心里,这仅仅因为名字好听,还是自己的写照。 她摇了摇头,驳回自己的观点,一个江湖算命先生有什么郁郁不得志之处,多想了吧,可能只是因为名字符合条件。 俞疏行将人送到桥头,淑女站在桥上,郎君在桥头,两人遥遥相望。 他嘴边噙着一抹笑,“宋姑娘再远我就不送了,剩下我会帮你散布的。” 宋霜茂头一倾,那抹独属夏日的美景足以消暑,嫣然一笑,“辛苦俞郎君了。” 似戏文描述的,那宋才女一笑足以倾城,留少年郎沉溺其中。 俞疏行的心跳漏掉两派,捂住心跳声,仿佛隐藏放浪不羁的真心,善哉善哉,错觉错觉,他稳了稳心神,“宋姑娘,在下告辞了。” 身影跌跌撞撞跑出视线,差点扑倒在地面,果然病了嘛,要赶快回去看病了。 宋霜茂一脸茫然,转身离开,俞郎君这是看见妖魔鬼怪了吗? 背后一凉,她也慌不择路小跑回家,世界上不可能有鬼的,怎么可能有鬼,人心有鬼才是真。 她翻墙回到自己小屋,准备换一下绷带。 宋父宋母闻声赶来,宋父还装起一幅不担心的表情,跟在宋母身后。 萧凌烟一边给女儿换纱布,一边询问:“怎么样,你的计划妥吗?” 宋霜茂脸色发白,“不出意外的话,妥妥的。”阿娘,你手劲真大,我要疼死了。 宋父在一旁端着,疑似在等着她上报。 宋霜茂忍不住在心里乐开了花,一把子年纪还这么幼稚。 庭院的一棵大树亭亭玉立,正午时分的阳光不偏不倚将几分树影送入门口,宋父的影子也被遮掩起来,藏着他拙劣的演技。 “父亲,这次我的任务成功完成。” 宋父压着嘴角,颔首不语。 萧凌烟给了他一脚,眼中带笑,“装什么呢,宋儒生,你心里早就悄摸放鞭炮了吧!” 宋父咳嗽一声,脸不红心不跳撒着谎,“怎么可能,我只是略微高兴,阿霜终于张记性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前几天掩埋在头顶的乌云至于消失不见。 宋霜茂送别了父母,躺在床上无所事事,今日转世奇幻,她的霉运果真没了。 她乐呵呵在床上滚了一圈,上天还是眷顾她的。 窗边的牵牛花落败又花开,年年岁岁花相似,人却不同。 流言蜚语在人人相传的嘴巴中抵达目标人物。 啪——茶杯落地,碎片溅落在四周,三皇子脸色铁青,雷霆大怒,“什么鬼,为什么坊间的留言和本皇子有关。” 跪着的人颤颤巍巍,回道:“他们说你不耻被拒绝,对宋才女依旧贼心不死,于是下阴招,想让宋才女……求饶。” “是哪个鳖孙传的,什么贼心不死!” 几声清脆的破碎声从他的寝宫传出来。 第8章 第 8 章 今日的早朝格外热闹,往日低调的二皇子——萧殊被圣上责骂厚颜无耻,坊间都在传他是浪荡皇子,勾搭良家女,贼心不死,败坏皇室形象。 站在这金碧辉煌的大堂之上,都不是等闲之辈,修炼千年的妖精,谁比谁更清白,只有不择手段,其中的门道,龙椅上的那位当然比任何人门清。 在鸿胪寺官员的洪亮一声“奏事毕”,早朝结束。 高堂之上的点点滴滴早已在口口相传做成戏码,在坊间口口相传撰写成戏本,贻笑大方。 风波一步一步推近,漩涡越搅越大,媒介就是那人的好奇心,人人皆知那二皇子是犬鼠之辈,当今圣上还没死就奢望篡夺皇位,为此还涉嫌陷害宋才女。 在咂舌中惋惜宋才女的遭遇,口碑两极反转,眼看帽子越带越重,浑水越搅越浊,萧殊不甘坐以待毙。 在短短七日内,一个无名七品芝麻官站出来认罪,坊间传言:他妒忌宋书吏的才华和重任,偷走文件陷害,使其身败名裂。 文书被盗事件告一段落,宋女史洗去嫌疑,不日恢复官职。 此时的宋霜茂可不在意这些风言风语,毕竟顺着她的预测一步一步进行,一言一语足以压死一个人,不要说是重视名声的皇室。 此行能成,萧殊本人的秉性占八成,傲心十足,小有所成就恨不得天下尽知。 此人只可共苦,不能共乐。 宋霜茂嘴角上扬,倾着头听丫鬟的谈话,拨动书页慢悠悠地打发时间。 那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手舞足蹈聊着今日打听到的坊间传闻。 “那二皇子被禁足了,据说他过于留恋万花丛,圣上得知大怒。” “大快人心,谁让他觊觎我们小姐,对了,你们还听说了吗?” “是不是我们姑娘要恢复官职了。” 宋霜茂捧着脸,笑而不语听着奴仆间的话语。 哗——一群人围在窗边,你一言我一语向宋霜茂诉说着喜悦之语。 “姑娘又要进宫了,就没人念小故事给奴婢听了。” “小人研究的吃食也不能交由姑娘品鉴了。” 刚刚叽叽喳喳的人群瞬间唉声叹气。 宋霜茂忍不住笑着打趣,“前几天我不是还交你们识字吗?试着去读吧,下次我回来再讲新故事给你们听。” “还有你小子,每次做吃食尽是逮住我一个人霍霍,敢不敢去挑战我父亲。” 人群瞬间散去,扫去垂头丧气之势。 “散了散了,各忙各的吧。” 宋霜茂眸中含笑,执起团扇,悠哉悠哉扇风,一天天的,他们鬼主意真多。 风吹起书的一角,一片榆树叶子溜进夹页,手如柔夷,捡起绿叶放在首页做纪念。 蝉鸣声夹杂风吹树叶的沙沙作响声,她仰头望着这棵榆树,枝繁叶茂遮住骄阳,隐约间树下仿佛蹦出扎着丸子头的女童,满头大汗刻苦练功。 宋霜茂嘴角含笑,儿时的我应该很钦慕现在的我。 她起身将读完的书放回书架,踮起脚拿下《诗经》,不断抚摸这本书,她最爱的一本书,无论再看几遍都不腻。 她身姿如松,执书诵读,庭院深几许,才华取一斗。 一阵敲门声响起,她放下手中的书,“进。” 奴仆毕恭毕敬上报,“小姐,那俞先生不肯收钱,请求见你一面。” 她心中的疑点重重,这俞郎君是出什么事了吗?表情不露声色,“行,我去见他一面。” 奴仆低着头退了下去。 宋霜茂敞开大口呼吸空气,眼睛熠熠发光,终于能光明正大从正门踏出去。 还是初见的西市,还是那个角落,俞疏行闭目养神,趴在算卦的小桌上。 她不紧不慢走了过去,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俞疏行正处于大脑放空,难免还是被吓到,猛然回头,一张桃花玉面的脸占据整个视野,困扰他几日的人总算现身了。 红霞静默飞上男子白瓷般的脸上,嘴上依旧得理不饶人,“哟,宋女史,见你一面不容易,不得不各种申报。” 宋霜茂面上有几分难堪,抱歉应道:“公主府邸巡查严谨很正常,是我考虑不周,下次一定提前让奴仆放俞郎君进来。” 话音刚落,女子眉眼带笑,嘴角上扬调侃道:“俞郎君千万不要误会我跑单” 她从衣袖掏出来一沓银票,压在小桌上,“俞郎君,收好。此后山高路远,不知几时才能见面。” 俞疏行内心波澜跌宕,面上不动声色,打趣着:“宋姑娘,这搞得像诀别,真山一程水一程,此生不相见吗?” 她笑嗔:“俞郎君,人都是讲究缘分的,和你合作简直就是人生知己,志同道合。” 俞疏行脑中一亮,似涓涓细流地运作着,美滋滋地想道:有道理啊,我们俩是知己,我那鼓声四起的心跳声是对知己的认同。 他舒缓一口气,眼神清明,一滴水溅起的涟漪逐趋平静,“宋姑娘,我很喜欢知己这个美名。” 宋霜茂有一瞬间呆愣,这家伙忘记她用泻药坑他吗? “多谢俞郎君将我视为知己。”宋霜茂想开了,爽朗应下,左右没有任何损失。 人生复几许,知己难觅;匆匆一瞥,惊鸿流年。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视线相交,相视一笑,一切不言而喻尽在其中。 宋霜茂拱手告别他,或许是几分不舍吧,只是这一别,不知何时见。 花自飘零水自流,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离别是必然的。 热闹的市集在她身影的穿梭中,越来越远,背后的俞疏行目视送别。 他端坐在木椅上,望着那玉莹尘清的姑娘越走越远,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平,他真是技艺不精,身为司天监,居然算出自己红线的另一段是宋女史。 果真是半瓶子醋咣当,算错了,这天边月怎么可能是我的爱人…… 在面对优秀的“知己”,总下意识对比,默不作声把自己贬入尘埃,风一吹,心生荡漾;风息则草木皆兵,唯恐碧玉染瑕。 他眼露不舍,那份说不清的杂线缠也乱,理不清剪不断,那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风一吹,刚刚整理的线全都缠绕在一起,男子嘴角染上嘲讽,看来除了进修世俗圆滑,也要加强自身占卜了,宋姑娘只不过是我的知己…… 翌日,宋霜茂回归政事堂。 她提起裙摆跨过门槛,庭院的绿植如旧葱葱郁郁,抬起头就能望见头上金乌。 正值仲夏,烈日的光芒璀璨燥热,行动几步,额头大汗淋漓。 宋霜茂忍不住在心底幽幽叹息,果然还是休沐的时候最得人意,没有头大的卷轴,没有嘀嘀咕咕的流言蜚语。 她顺着大理石台阶望去,迎接她的依旧是那个话多的官员,他的话依旧如此碎。 “宋女史,你终于回归了,等待良久,我就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这人竟是个感性,在都随大众指责时,居然有人没有随波逐流。 她在脑中快速查询面前人的姓氏,“严大人,承蒙您自我入官职的关心,我现在面对天砸下来都不会畏惧。”她弯下腰,拱手答谢。 经历此事,她明白人脉的重要性,但凡事发,连报信的人都没有。 她引以为傲的文人气概只能被打压,在淤泥里不脏衣角,唯一法提前预知他们的每一步,小心圈套。 视线往上一瞄,严大人听之瞬间呆若木鸡,反应回来手足无措。 他连忙弯下腰扶起宋霜茂,又想到男女大防,把手放在衣袖上轻轻托起,“宋女史,万万使不得,我,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我坚信你的品行,再加上宋大人是我的师兄,所以我万万不相信你会做出这么不知耻的事情。” 宋霜茂站直,如松如柏,疑惑的视线投了过去。 那严大人面露难色,挠了挠头,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既视感,“你父亲还有我老师都叮嘱我多加照看你,只是我官职小,人言低微,没做到。” “老师”,宋霜茂回忆着自己见过的人物,父亲的老师——舒景盛,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宿,年少时曾有幸见过一面,虽然板着脸,但是一个慈祥和蔼的老人,她还在书院念书时经常找舒先生解疑答惑。 “严大人不必自责,事出突然,不必挂怀在心。” 两人并排走在一起,穿过一个一个工位,引人瞩目。 疑惑,好奇还有不解交杂在一起,目光中夹杂着几分忌惮。 她并不抵触这种待遇,加之也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她步伐正常平稳走着,另一边的严大人就有几分拘谨了,眼神飘忽,脚步虚浮,差点摔倒。 宋霜茂眼疾手快扯住他的衣角,“严大人,小心。” 严大人面色苍白,嘴唇发白,犹如直愣的木头,嘴唇翕张,但又一言不发。 她一眼辨出来他不舒服这些视线,借机开口,“严大人,你看起来很不舒服,后面我自己走吧。” 严大人呆愣半晌,拱手告别,又在下一秒闪现到她身边。 他凑近宋霜茂耳边,又后撤步,小声说道:“我老师请你来一趟书院。”带完话匆匆忙忙跑离众目睽睽之下。 宋霜茂看不见人的身影就回去工位了,桌案仿佛在时间的流逝中静止,一座小山的竹简还躺平在上面,她拿起其中一卷,翻开细细观看,日期这么崭新,有点闪瞎她脆弱的眼睛了。 她乖巧坐在垫子上,执笔老老实实开始工作。 只是偶尔嗡嗡叫的杂碎老是喜欢舞到他面前。 “宋女史,怎么这么快就归职了,不好好在家做女儿,孝顺侍奉父母。” 宋霜茂也不是一般的主,声音脆脆地说出来一些尽让人上吊的话,“你怎么不回家好好养你一身的肥膘,刚好省油钱,少管闲事,这位大人。” 其它人听此也不敢去招惹宋女史,都回去老实巴交工作了。 宋霜茂得以一身轻。 夕阳爬到窗前,一堆卷宗终于处理完了,宋霜茂放下毛笔,细细验遍数量,放心起身往书院赶,不知舒先生是不是有急事找她。 第9章 第 9 章 丽正书院坐山依水,别有一番风味,墨白在青山绿水相撞,宋霜茂仰头望向石阶,十步一松柏,来往书生不歇步,一如初次拜访这书院。 宋霜茂轻轻叩门,年迈的声音传过耳边,“请进。” 跨过门槛,穿过一幅劲竹屏障,就看见舒景盛在教导学生功课解答疑惑。 见此,宋霜茂站在一旁静默等待着结束。 舒景盛年岁已高,但盛在精神抖擞,两眼炯炯有神,脸上的皱纹遮掩年轻的傲气凌人,白发增添仙人道骨,书房简陋,但古典琳琅满目,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宋霜茂将目光投向舒老师背后的书柜,津津有味望向书籍,以解饥渴,有很多都是自己没看过的版本,一时间入了迷。 直到舒景盛喊了她一声,她方从沉迷中反应过来。 她恭恭敬敬行礼,内心有几分拘束,果然无论何时,学生都很害怕夫子问话。 舒景盛看向好久未谋面的学生,心情愉悦,眼角皱纹聚拢在一起,慈祥外漏,他轻抬手,“起来吧,宋丫头。” 听着熟悉的称呼,宋霜茂内心大喘口气,直起腰走到舒夫子旁边,道:“学生得老师口信,紧赶慢赶在先生休息前到达,夫子安否?” 舒景盛摸着胡子,笑意直达肺腑,“宋丫头,果真是长大了,礼仪也是学会了,老师身体一直很好。” 宋霜茂有几分尴尬,她明明在书院的时候一直恭敬有礼。 舒景盛坐在木凳上,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刚刚讲书口干舌燥,他用手示意旁边的位置让她坐下。 宋霜茂整理衣摆乖巧坐在夫子对面。 “你这丫头,一如既往地聪明伶俐,你的父亲每次拜访我,都要狠狠夸奖你一番。这次你入困的脱身技巧值得夸奖,但你是不是没考虑后路。” 宋霜茂脸上一僵,夫子深居简出,居然还把握朝廷动向,倨傲心拔筹,她不急不躁否认,“夫子,您是不是误会我了,学生就是名不见经传的新晋女史,若不是得圣上提拔,哪敢居功自傲。学生怕没有才能去玩转舆论导向。” 舒夫子笑而不语,吹了吹茶杯的热气,“宋丫头,在夫子面前还隐姓埋名吗?” 老人家双瞳充满看透不说透的智慧,眸底透明,年已过百,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宋霜茂还是想请教自己行事的漏洞。 她跪坐在垫子,双手放平在大腿上,视线和夫子相交,不卑不亢道:“夫子,学生不知,何出此言?” 老人家捋着胡子,笑出声,摆手示意屋内的众人出去。 嘭——随着关门声响起,舒夫子不再言笑晏晏,神情严肃,“宋丫头,是不是特别好奇我这个老头子如何得知的?” 宋霜茂眼里藏不住事,颔首,她的本意也不是掩盖真相,只是略有好奇夫子是怎么得知的,夫子已经远离朝廷多年,潜心教书育人。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水顺着房檐滚落,在寂静无声的书房放大,屋内熏香四溢,静心养性,宋霜茂内心从磅礴的海浪趋于平静的水面。 “夫子,学生一直潜心钻研学术,哪有这个心思去搅动舆论。” 舒夫子视线如锋利的刀锋刮骨疗毒,他咳了一声,“丫头,但凡做事就不会有毫无痕迹之说,在二皇子的这场局中谁是得利者?” 他看向桌上困兽之局的棋盘,捏着一颗白棋子紧紧压在局中,松开枯朽的指尖,望向面前少年意气风发的姑娘,“其实我这个老头子开始并没有想到你,那萧殊的贼心藏得不算好,藏拙藏拙,他一个字也没做到。” 他用茶杯盖刮着茶水,视线依旧停留在棋盘中,“老朽先想到的是三皇子想打压他,但老头子我也是他们的老师,秉性几成我还是能摸清的。” “三皇子为人傲慢,他要是想斗,就会拿到明面,告知全天下人此乃光明磊落之行。”宋霜茂接下话茬,补充道。 舒夫子将空茶杯移到她面前,“其余几人更没有可能,大皇子远在边疆,不可能异地用计,加上两人感情不错,其余三人志向不同,没有利益冲突。” 宋霜茂提起茶壶,在氤氲中慢慢倒上茶水,“那我一届女史更不可能吧。” 舒夫子攥着一颗黑棋在手中,“可是丫头,你忘了你是和流言蜚语绑在一起的受害人。” 她手一抖,茶水溢出杯子,慌里慌张拿手绢擦拭水泽,“老师,你也说了,我是受害者。” 一颗黑棋下局,将白子包围,“一个不明显的始作俑者才是你的聪明之举,全程不露面,由江湖人士包办,这就是你走的关键一步。” 宋霜茂在内心咂舌,不愧是舒夫子,教书有道,分析步步紧逼。 她以退为进,“夫子,我长在闺秀之中,哪有这种人脉?” 夫子吃了一小口茶底,反复咀嚼,回味甘甜,“丫头,你这一步才让老头子我意想不到,身在围墙之内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去西市坊间,屈身用钱贿赂江湖人士帮忙。” “可是,老朽忘记你非普通女子,你用自己的刻板印象赌出来了清白。”他又喝了口茶,“不费吹灰之力,扭转乾坤,无人怀疑你是那个幕后人。” “这一步走得好。” “夫子谬赞,不如夫子火眼金睛。只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是夫子教导有方,学生才能计谋。” “唯一的不足就是过于自信,十分笃定无人猜出你这个布局者,一点后路未留,年轻气盛啊?” 宋霜茂恭恭敬敬给夫子满上茶水,“学生知错,翻过一座大山后面还有更高的山,受教了。” 舒夫子仰头大笑,“你这丫头,如同你父亲之言,聪慧过人,玲珑心,低调的同时还哄老人家开心。” 她腰板劲直跪坐在夫子面前,不矜不伐启唇:“学生所言非虚,夫子且勿误解学生肺腑之言。” 夫子眼中带着欣赏望着得意学生,随着最后一颗白子落局,棋局结束。 宋霜茂惊叹其棋艺精湛,她羡慕万分,自小性急,坐不久,对于下棋只略微精通其规则,至于对弈,棋术不精。 夫子看到她的惊叹,笑着说:“宋丫头,经常来我这边下棋吧。” 宋霜茂急忙起身,拱手行礼,“谢谢夫子,以后多加叨扰了。” 夫子摆了摆手,眉目慈祥,“外面还在下小雨,门口有蓑衣,你拿去用吧。” 宋霜茂告别夫子,步伐轻盈向门口走去,迎面撞来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估摸不到二十,面如冠玉,虽一身书生模样,但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 她匆匆往书柜边躲,行色匆促中碰倒几本书。 两人都弯下腰捡书,那男子才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忽地,男子呼吸急促,面色潮红,磕磕巴巴开口:“请原谅在下的无礼,可否小姐告知其姓氏。” 宋霜茂捡起书,直起腰,放在书柜上,回道:“宋。” 眼看外面天色已晚,宋霜茂急忙穿上蓑衣,消失在雨幕里。 那男子半天没反应,直愣愣地盯着她消失的地方。嘴角不知何时挂上一抹笑容,嘴里囔囔着,“宋姑娘,人和姓一样美妙。” 雨声打在蓑衣上沙沙作响,宋霜茂一路小跑回到宫中,这雨下得惹人烦闷,好巧不巧把探望夫子愉快的心情冲刷殆尽。 刚要转身回屋休息,就被身后的小宫女喊住,“宋女史,您且停步,苏贵妃有请。” 宋霜茂心情更不美妙了,脸色发黑,还是忍住爆粗口的**,礼貌应道:“苏贵妃可有急事,眼下雨越下越大,我身上只有一身蓑衣,湿漉漉的,怕脏了贵妃的眼。” 小宫女不依不饶,“宋姑娘,请。我们贵妃性格体贴,她不会在意这一点的。” 宋霜茂一个头两个大,甚至想冲上去质问:雨下这么大,我好不容易赶回来,只想回去躺着,做什么妖,非要选在今日,还在我回屋路上挡着。 她深呼一口气,皮笑肉不笑,“走吧。” 小宫女举着伞打在她头顶,她的心情就像现在的天气一样,乌云密布。 该死,不得不委屈自己,她只想回屋躺在舒舒软软的床上,迅速打个滚。 脑子越想着不切实际的生活,脸上的笑越挂不住。 身边的宫女围着她涂涂抹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把她丢到苏贵妃的面前。 宋霜茂此时已经心若死灰,她顺着满目金碧辉煌望向主位的女人。 苏贵妃是当下盛宠不断的美人,五官精致,没有一丝瑕疵,薄粉敷面,眸含秋水,眼波流转间勾人心魄。 宋霜茂也是心大的主,跪在庭下,细细欣赏美人的一举一动,心情瞬间阴转多云。 苏贵妃见她痴呆不语,打破沉寂道:“宋姑娘,为何直愣愣地望着本宫,不怕本宫扣了你的眼珠吗?” 宋霜茂这才回神,应道:“贵妃貌美,不敢眨眼。” 她默默在心里吐槽,那萧老二居然能有这么一位秋水伊人的母亲,可惜那家伙的脑子不够用,不能怪她算计。 苏贵妃捂嘴轻笑,“不愧是宋才女,这夸人一套一套的。”她起身,盈盈走向宋霜茂,“宋姑娘,本宫虽不及你才华横溢,但作为母亲,有些事,我还是要拿你质问的。” 宋霜茂膝盖冰凉,直抵大脑,真如夫子所言,她的计谋真的漏洞百出吗?苏贵妃居然怀疑到她身上了。 她跪伏在地上,语气不解:“贵妃,何处此言,我只不过是一届新晋女史,才女之称是坊间高抬我。” 第10章 第 10 章 苏贵妃嫣然巧笑,美目盼兮间带着一股狠劲,“宋女史的才女之名果真非虚,怪不得皇上他非要重用你。” 她的指尖轻捻一颗紫葡萄,朱唇含住,用帕子轻捂薄唇,优雅地接住葡萄籽,“怪不得我那蠢才儿子闹死闹活非要娶你。” 宋霜茂脸色一僵,嘴唇翕动,半晌不啃声,这……这让她怎么接话,她垂下头,毕恭毕敬回道:“那只是二皇子尚年少不懂事,所以才落下话柄。现在二皇子已是年长者,必定后悔少时的无礼。” 苏贵妃嘴角勾起,一颦一笑荡漾心神,“宋女史能辩巧思,三两拨千金,这话即给了本宫台阶,又帮那蠢才挽回了脸面。” 宋霜茂内心苦心,她不这样说,今天就别想回去了。 “贵妃勿多思,臣实话实话。” 卧在床榻上的美人,撑起脸,百无聊赖望着跪在地上顺从的宋霜茂,叹了一口气,“本宫的儿子我还是清楚其德行的,”她眉头紧锁,万般忧愁点眉心,“但毕竟是我的骨肉,本宫高低也是要为他顾虑谋划一番的。” 宋霜茂脊梁骨一凉,看来苏贵妃要兴师问罪了,抬起头和美人的视线交错,“贵妃也是爱子心切,人之常情。” 空荡荡的宫殿,香薰味洒满室内,正是因为殿内主人受宠,中央摆放着四四方方的冰鉴,冷气下坠,真真切切体会到民间避暑一天,不如皇宫半宿。 主位两旁侍女执团蒲轻扇风,桌案上的吃食也是夏日避暑必备。 芊芊玉指拨开薄纱帘子,步步生花,若隐若现的香味离宋霜茂越来越近,真正应了那句“美人在时花满堂,至今三载闻余香”。 宋霜茂抬起头,看着雪肤花貌的美人离自己三尺远。 清喉娇啭的声音传人耳中,“宋姑娘,刚来那会你可没这么拘束,抬起头让本宫看看。” 宋霜茂无奈抬头挺胸,直视她,“贵妃勿怪,臣只是第一次见惊为天人的美貌,后知后觉冒犯了贵妃。” 她轻捻指尖,笑容清脆,回头看向自己的婢女,打趣道:“看看这宋姑娘脑筋转得多快,”她眸中闪过一丝惋惜,“我那蠢儿子但凡有你一份才思,也不至于被反将一军。” 宋霜茂内心冷汗直冒,确实,她就抓住这一点趁机咬住其尾巴,虽没产生实质性伤害,但足矣挑拨皇上对他的信任。 她不语,跪在地上,数着数,看看几时才能离开,有些话作为臣子要学会装聋作哑,她可不想刚回归岗位就惹上现在依旧盛宠不衰的苏贵妃。 下一秒,她的脸被捧起来,强行和苏贵妃视线相交。 苏贵妃细细打量面前豆蔻年华的姑娘,视线攀上那双神韵的眼睛,倨傲又不少少女的美感,细润的指尖摩挲其眼角,“这双眼,简直太美了,真真切切像及了萧将军,可惜宋姑娘的爱好却好巧不巧遗传宋侍郎的呆板。” 她似是恋恋不舍地捏了一把宋霜茂婴儿肥的脸颊,眸色如水面,波澜起伏间不知倒影谁的影子,“不敢想象,如果你像萧将军驰骋沙场,会有多么英俊潇洒。” 宋霜茂一脸雾水,半晌回神,她……她是在说我的母亲吗? 她忍不住扣起指甲,母亲早期也是风靡长安的将军,男女通杀,不会是母亲的小迷妹吧?! 苏贵妃款步姗姗回到主卧,半躺在小桌上,髻挽乌云,一缕碎发垂胸前,望向宋霜茂,抬了抬手,示意她站起来。 宋霜茂利索起身,拱手行礼,“谢贵妃。” 主位的美人半眯着眼,“宋姑娘,不如让这谣言坐实,也是一门好亲事,毕竟本宫也是很喜欢你的。” 宋霜茂还未缓过来的膝盖又跪在地上,稳了稳恍惚的心神,语气半死不活,“贵妃,名誉对于一个未出闺的姑娘至关重要,贵妃莫把民女拿来寻乐。” 苏贵妃噗嗤一笑,宫殿的奴仆胆战心惊不敢有半分闪失,宋霜茂心下也是凉了半截。 只见苏贵妃摆了摆手,“本宫只是开了个玩笑,”示意身边的婢女送人出去,“宋姑娘,有缘再见。” 宋霜茂今日的心情真的是上上下下,见鬼了,都集中在恢复上岗第一天…… 婢女走到她面前,恭谨指路,“宋女史,请这边走。” 终于结束了,踏出宫殿门槛的那一刻,宋霜茂看着乌云密布的上天也眉笑眼开。 下雨,也没什么的。 宋霜茂接过伞,“替我谢过苏贵妃。”转身就离开了。 夏日的骤雨一阵一阵的,雨打屋檐,大珠小珠落青瓦,顺着檐边砸到地上,瞬间激起浅浅的浪花,溅落在宋霜茂绯色的绣花鞋上。 她低头看着泥泞不堪的裙边还有鞋边,叹了一口气,这身衣裳又要拿去洗了…… 幽幽路漫长,来往都是巡逻卫,还有几点缀在屋檐的灯笼光,在雨幕中迷糊光线。 扑哧——一路走到尽头,只有脚步声。宋霜茂抬起头望向天边,月亮娇羞脸藏在乌云后,不紧不慢赶路,视线中隐隐约约 出现一个人影。 宋霜茂下意识加快步伐,溅起的泥泞不满足裙边,攀岩得更高了,那身影好像是俞郎君,她突然想到那人不过是江湖骗子,怎么可能在宫中,脚步一顿,放缓步伐。 她暗下嘲讽自己,明明追求务实科学,怎么就恰恰信他的胡话,他是我的贵人…… 身影越来越近,浓郁的花香越来越扑鼻,宣告主人与众不同的身份。 这香气好熟悉。 透过雨幕,那人的真面目终于露出水面,他执伞身姿挺拔,如瑶林玉树立于雨中,若披烟雾,隐约着看见他眉心朱红的红痣,眼前一如初见蒙着薄薄的纱巾,但美人气质只增不减,颇有病弱之姿惹人怜爱。 宋霜茂记忆仿佛被打通,原来是那俞天监,矗在这看天象吗?额,蒙着眼应该看不见,加上这乌云密布也看不到啊…… 她下意识抬起头望向天空,嗯,阴雨绵绵,看不到星星…… 不欲与此人产生关系,她垂下头,放快步伐继续前行,还是忍不住后头一撇,这人还和俞疏行一个姓,会不会是兄弟…… 恰好那人也刚好转身回望,宋霜茂疑惑,纱布遮掩了视线,她也摸不清楚其底细,又加急步伐往前赶。 望着人越走越远,俞疏行幽幽叹了一口气,宋姑娘作为我的知己,居然没认出来我…… 俞疏行从未想过隐瞒真正的身份,只是宋姑娘见到他,如同避瘟疫般,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 愧对知己之遇,他内心格外复杂,酸涩涌上心头,明明都是他,为何相见不相知…… 他摸了摸眼前那层纱布,肯定是因为她没看见眼睛,所以止步于此。 余音只留雨打屋檐声。 宋霜茂匆匆脱离刚刚尴尬的场面,谁家眼有疾者,活生生“望”向自己,给她一种错觉——那家伙压根不瞎。 舒缓一口气,一步一个水坑,灯火通明的前方就是目的地。 在耗费精力,来回起伏的一天,她切切实实回归被子的温暖。 天亮宋霜茂又精力充沛回归工位,喜欢嚼舌根的依旧大嘴巴,肆意试探她的底线,不过这种人也是有意思,怼他他才舒服,才老实,只能说他皮痒人贱。 唯一的变化大抵是来找她办事的同僚越来越多,比着以前除了繁杂的工务,添了好友。 偶尔陪老师下棋,就是舒夫子的活力越来越旺盛,训她越来越有劲…… 宋霜茂摸了摸头顶,感觉头发都茂盛了,一切仿佛都归往正道。 窗外的树叶也逐渐“老态龙钟”,从枝头回归泥土,有一个调皮的落叶顺着风的轨迹卷入宋霜茂的卷宗中。 她捏起那片枯叶,举起望向庭院的大树,时间这么快啊,白驹过隙间,天地换了颜色。 将那片落叶扔进渣斗,她吁叹不已,最近好久没下雨,怕会迎来反噬,雨水量超乎想象,洪水泛滥。 秋季是丰收的季节,但凡老天爷不给机会,百姓的粮食就打水漂了。 宋霜茂仰望万里无云的天空,默默祈愿:千万不要出差错,让百姓大丰收吧…… 世事无常,人在大自然的怒吼下毫无抵抗力,一场无休止的倾盆大雨如野兽席卷了这片土地。 宋霜茂不想发生的灾祸还是发生了,真是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 一份份奏折随雨季来临飞到朝廷,洪灾没得到管控,更一步滋生疫情。 粮食淹没在洪水中,民不聊生,又逢大疫,民不堪其苦。 公务结束后,宋霜茂又一次冒着大雨匆匆赶往舒夫子的书院,她撩起车帘看着低洼处的积水,她八成猜到夫子的心思。 扣门而入,才入秋,寒风未席卷而来,屋内燃烧着零星木炭,大抵是去年剩余的。 舒夫子不像前几日生龙活虎,眉头的皱纹更加明显,紧蹙在一起,腿上盖着薄如蝉翼的棉被。 宋霜茂眼眶湿润,她还是坐在夫子对面,“夫子,你身体安好否?” 他重重咳嗽两声,摆着手,“没什么大碍,老毛病了,风寒犯了。” 宋霜茂望向冷却的茶水,心底也如寒潮来袭,扎凉扎凉的,她语气略带忧心,“夫子,你还是放不下年轻的野心。” 夫子却豁然一笑,“怎么可能放得下,入朝为官时立志造福百姓,为人师表,志在桃李满园。所以眼下老朽无能无力了。” 他微微捶打朽木似的大腿,“老朽无能啊!” 宋霜茂掩面而泣,意气风发时谁人不知君,耄耋之年傲气荡然无存。 她的视线落在夫子的膝盖,他早已裹着厚棉衣物,夫子那双腿老毛病又犯了。 舒夫子眼神恳切,“丫头,眼下最能救人的我只想到你,你愿不愿意帮我一把?” 第11章 第 11 章 房间静默无声,只留夫子泪两行。 宋霜茂垂眸望向纹丝不动的茶面,抿嘴,她在犹豫,眼下不去就是最好的选择,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书吏,日常只是整理档案,呈上奏折,难堪重任。 她握紧拳头,可是她真的做不到,不忍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但如果她同意了,一切罪责将如数承担,连累的是她背后的人,向前是众生,退后是小家。 进退两难。 她咬紧牙关,视线范围内的舒夫子头发花白,一身傲骨被折,眼神恳切。 握住的拳头松开,内心挣扎中她看向夫子,“我只是小小一届书吏,我有心想求,怕也是难获得机会。” 舒夫子的眼睛一亮,目光坚毅,“老夫自有安排,你同意剩下就交给老头子我吧。” 宋霜茂看着老师精神抖擞之姿,心情小雨转阴。透过竹帘窥见室外大雨,眼下别无他法,只求一切顺利平安。 夫子招了招手,“进来吧,李利。”拐角处出现一名书生。 宋霜茂惊讶这是上次碰到的男子,疑惑发问:“夫子,这人是?” “他会随你一起,这次外出必定九死一生,我年纪大了,不奢求其它,只求你们能平平安安。” 夫子又重重咳了两声,“原定是李利必须去的,在下官的跪求下,才多加一个位置。” 宋霜茂的视线无意识聚焦在他的腿上,“你是在担心李师兄不能和贵族一搏吧?” 夫子接过李利递过来的茶水,小饮一口,“宋丫头,你看到他那一刻就猜出来几分了吧。” “老师,你这是让我入局啊,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夫子苦笑不语,只是眼中的光点消减暗淡。 李利拱手,插话道:“很抱歉此行让宋姑娘陪我冒险,但眼下的时局,老师他也是别无他法。” 他低下头,不敢直视眼前人的眼睛,“老师他为了求这个位置,在大殿跪了数个时辰。” 宋霜茂掐了掐手心,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只要站在这个朝堂之上,没人能逃脱时局变化。 “老师,我知道了。” 舒景盛凭借她这一言,就能断定这步棋没下错,有了宋丫头的加入,应该不会有意外。 从他第一面见宋丫头就知道,此人非池中之物,只是缺少机缘,这场治水不仅是为了他的私心,也是为小辈开路。 他愿意用最后的脊骨铺就一条阳关大道,虽九死其犹未悔。 这次如果丫头能完美解决水患,即使那位再提防宋氏一家,丫头也能用它换取一线生机。 伴君如伴虎,从来不是虚话,尽管她的母亲是那位的妹妹,这也是他最后教导的一课。 李利抬起头,感激涕零,“谢谢宋姑娘的理解,鄙人竭尽所能护姑娘平安。” 宋霜茂稍加打量,摆了摆手,“不需要,我们分别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 李利眼冒星光地看着她,不愧是宋姑娘,如仙女下凡,举手投足尽显大气,不仅貌美更是实力不凡。 见那书生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向她,宋霜茂一头雾水,挺莫名其妙的。 三人以一种奇怪的氛围结束会谈。 临走之时,李利将伞递给她,一脸娇羞,磕磕绊绊问道:“宋姑娘,外面雨正大,用不用我送你一下。” 宋霜茂接过伞,视线落在倾盆大雨的雨幕中,“不了,李师兄还是回去陪老师吧,一会儿我会遣人送药给老师。” 李利眼都不敢眨目送她的离开,宋姑娘真是温柔又体贴,他要在她面前好好表现。 外面的雨势依旧浩大,宋霜茂拿出前几日塞在马车的书,细细研读。 这些都是介绍历史上治水之道,但此次又逢大疫,人心惶惶。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有几成把握,只能尽力而为。 拨开车帘,雨滴顺势挤进来,大街上的商铺已经闭门谢客,豆大的雨水拍在脸上,瞬间清醒了。 她拉上车帘,明白了老师此举,他在救她,给她留后路。 她怎么这么愚蠢,为什么当时没反应过来?泪水夹杂着雨水砸在书页。 老师,你为什么不直接点明,让学生以为你是自私的,只是为了帮你…… 书上的字迹越来越模糊,隐隐约约看见几个大字——“治水有功,特赦免”。 她抱着书无声痛哭起来,外面的雷声遮住软弱的哭声。 舒景盛此人善策谋,曾用计把周围国家刷得团团转转,边疆之地得以喘息。 怎么会质疑老师的棋艺,老师,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治水成功,她一定去亲自叩谢老师。 宋霜茂抱住书,情绪和大雨一样落在地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 这次外出行程紧急,宋霜茂给父母留下一封书信就乘上马车远离京城了。 大雨似野兽,浇灭秋日丰收的喜悦,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庄稼也无出头之日。 宋霜茂掀开车帘,就看见痛心一幕,眼泪随他们的哭声流了下来。 流民无家可归,家已经淹没在洪水之下,哭喊着“有没有人救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发烧了。” 那骨瘦如柴的妇人见人就跪,路人皆摇头视而不见,自身难保,那有闲情逸致去救人。 妇人眼中的光散了,抱着必死的决心拦下宋霜茂的车队。 宋霜茂不顾礼仪,跳下马车,从袖中掏出药丸给孩子喂上,摸着她的额头,安抚妇人,“没事的,我会治好她的。” 绣着薄荷叶的荷包从衣袖落到妇人手里,银票悄悄塞在她的胸口,小声说道:“里面有药,去救孩子吧。” 宋霜茂满心愁容,她能力有限,救不了所有人,但凡让其它流民发现妇人有钱就立马会迎来围剿,她俩一个也活不了。 她回头目送母女俩越走越远,心里祈求上天让大雨停下吧。 李利撑着伞给她挡雨,在一旁提醒,“宋姑娘,我们走吧。” 木头似的他尝试安慰,“那个……宋姑娘,不要伤心,这次我们是治本的,很快就能恢复原样了。” 宋霜茂颔首,一步一步回到马车内,泪水在毫无知觉中滑落到脸颊。 怎么又哭了,宋霜茂感觉最近自己过于感性,真的要以泪洗面了。 车外的雨声未止,灾难未休,哀声遍野。 李利默默递来手帕,“宋姑娘,不要哭了,我们肯定能圆满结束这场天灾。” 宋霜茂接过,轻抹眼角的泪花,带着明显的哭音感谢道:“多谢师兄的帕子。” 两人静默无语,事实上他们都没底,这次他们面对的不只天灾还有人为。 一番车马劳顿,一行人提前赶到洪灾前线的村子。 李利带领众人安营扎寨,准备观察水势的汛期。 宋霜茂忙完分配手中的活,就顺着一条小路准备探探村子的状况。 一路泥泞,宋霜茂每一步都是从泥土拔出来的,走到村子门口,视线扫过,村子空无一人,但远处传来喜庆声。 宋霜茂抱着疑心还是走进村子,下一秒篝火明聚的场景步入视线,一群人在吹喇叭欢唱。 中间是红艳艳的轿子,隐约中能闻哭声。 宋霜茂一眼便知他们在行祭祀之礼,大脑宕机,呼吸不上来,这是什么?朝廷不是派了很多人下来治水镇粮,怎么还有人用人去祭祀水神。 她不敢惊动人群,放慢脚步,用泥巴糊满布衣,顺手扯乱头发,凭借着好身手,一步一步走入轿子。 趁着欢庆声到达**,村民饮酒高歌,宋霜茂一个猛冲扎进轿车内。 一个被五花大绑的豆蔻少女便映入眼帘,火气顺着胸膛上升,她咬紧牙关,解开女孩身上的绳索,小声地道:“不要怕,小姐,我来救你了。” 少女的脸上泪痕未干,眼里亮晶晶望向她,目不敢移,嘟囔一句,“我就知道宋姑娘会来救我的。” 宋霜茂一时呆愣,以为自己怒火冲天听错了,解完绑就抱起她,声音在耳边响起,“抱紧我。” 少女不顾三七二十一,将脸埋在她怀里,隐藏喜悦,紧紧抱住她的肩膀。 宋霜茂趁着村民欢呼大醉,抱着女孩如同一阵风消失在原地。 耳边的风似刀刃扎在她心里,但凡她来晚,这个可怜的孩子是不是就要被投湖了。 她抱的力度又加紧了,安慰自己,没事的,眼下不是救下来了嘛。 远远就瞧见李利在小路岔道望眼欲穿,宋霜茂终于可以放心了。 李利不顾形象风风火火跑来,略带火气质问道:“宋姑娘,你这么不提前通知就跑出去,这样我……我们会担心的。” 宋霜茂抱歉低下头,“对不起,师兄,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李利把视线转向她的衣裳和头发,大惊失色道:“宋姑娘,你是被欺负了吗?” 宋霜茂冰凉的心脏暖了几分,摇了摇头,“我没事,师兄,我只是去救人了。” 李利大喘一口气,“没事就好。这姑娘是?” “是个可怜的孩子,被村民当成祭品准备献给河神。” 两人不语,当苦难来不及抚平,只能苦求神的救赎。 埋在怀里的女孩,嘴角上扬,“宋姑娘,我们终于见面了。” [奶茶][奶茶][奶茶]bj,找时间修改一下,再也不在课上偷偷摸摸写了[托腮][托腮][托腮],情绪和节奏掌控直接down,down,down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狂风怒吼,夹杂着雨水倾面,轰——在电闪雷鸣间一棵树倒下,两人交换眼神,加快步伐跑回营地。 李利伸手示意把怀中的女孩交给她,怀里的姑娘仿佛自知之明,呜咽着抱的手劲更大了。 宋霜茂摇了摇头,“算了,我本身就是习武之人,抱起一个娇弱姑娘绰绰有余。” 转身把她放到帐篷里,“好了,这位小姐不要害怕,你已经得救了。” 帐篷外嚷嚷不休,宋霜茂安定好女孩想探出头看看发生什么事,下一秒就被拉住衣角。 “恩人,我叫林云闲。”一声怯懦的声音随着棍棒敲打声钻入耳中。 宋霜茂颔首,慌忙往外赶,余留少女心惊。 林云闲眼泪发亮望着恩人离去都背影,一袭红衣衬得脸上的笑意越发喜庆。 她捂住脸,默默感慨道:这辈子三生有幸和恩人正式相见了。 林云闲是土生土长的当地姑娘,如果没遭遇洪水,大抵也是找个好婆家,老老实实过完平凡朴素的一生。 恰逢命运捉弄,村子遭遇洪水,上求天神,下求官员真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 村民灵机一动,做法祭神,村长称她命好,注定成为河神的新娘。 云闲哭着喊着求他们放过自己,可老天雨不停,朝廷赈灾周转不开,万般苦难下,能信的只有用祭品填补河神愤怒。 活生生的云闲被抛入河中,岸上众人在欢庆。 身体不断下沉僵硬,水夹杂黄沙吸入口鼻,云闲死了。 活不见人,在湍急的流水中,哪有命活下。只有死不见尸…… 林云闲怨恨,化作孤魂野鬼飘荡在村子附近。 在村民的欢呼下,朝廷的救援抵达,一位布衣姑娘扎在人群格外显眼。 他们都喊她宋姑娘。 果真是救人于水火的英雄,短短数月,功绩斐然。 那云闲的死变成轻飘飘的一句——“傻姑娘突然癫痫发作,失足落入水中。” 或许苍天怜悯她,随着汛季消退,五花大绑的女性尸体浮出水面,早已浮肿难辨身份。 宋姑娘亲手把她埋葬,一行清泪挂脸上,嘟囔着:“下辈子让老天多眷顾你一点。” 云闲得以安心离去,再次睁眼回道洪水爆发没多久,她多次逃跑都被父母抓回。 她明白了,原来他们都知道…… 反复拖延,终于等来了这辈子的宋姑娘。 林云闲握紧拳头,老天眷顾她,再活一次。 宋姑娘,谢谢你…… 宋霜茂掀开帘子,就看见黑压压的众人围在一起,中间夹杂一个纤细修长的身影。 仔细一辩,那眉心的红痣,原来是故人…… 她从人群中费劲地钻进去,喊了句:“俞疏行,你这么在这?” 俞疏行憨憨一笑,在一众大汉衬托下显得百媚生,“鄙人如浮沉,一路漂荡至此。” 宋霜茂颇为无语,“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两人视线相交,满脸雨水,发丝贴在脸颊,狼狈姿态。 放在俞疏行眼里却尽显可爱,他和知己心连心。 李利此时也小跑过来,“宋姑娘,这边怎么围了这么多的人。” 宋霜茂顺势拱手行礼,“给各位造成困扰了,这是……我们的锦囊先生,都散了吧。” 一瞬间乌压压的人群散去各忙各的,李利逆着人行,窥见落汤鸡的宋霜茂,“宋姑娘,你这么没打伞,”说着就把伞遮挡在她头顶。 宋姑娘有几分冒失,万一感冒就难办了。 李利才把视线施舍给那眼神怪异的男子,“宋姑娘,刚刚你说的锦囊先生,是这位吗?” “对,不过不需半柱香,他应该离开了。” 俞疏行摇了摇头,黯然神伤,叹了一口气,“宋姑娘,你就这样赶鄙人走吗?在下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有我坐镇必然填一猛将。” 李利扫视一眼,劝道:“宋姑娘,我们先回去研究地势图,眼下大雨不止,怕连我们一行人也要葬送,”话语稍顿,“至于这位仁兄,早日回家避一下大雨。” 大风路过,树木为之倾倒,卷起落叶越飞越高,不见踪迹,如同俞疏行复杂的心情,袭满全身。 满身风雨的他,眉心的红痣越发妖艳,桃花眼缀病美人气质,眉梢半蹙半展,语气带着几分落寞,“人在江湖漂,心系家国,鄙人不才,想作为你们一员赈灾。” 宋霜茂看向李师兄,见他真被其精湛演技感动,有几分无助,“师兄,他……” 只见李利两眼泪汪汪,拱手感谢,“这位仁兄心怀家国情怀,在下慨叹,仁兄当然可以加入。” 不是,师兄,你这么单纯嘛!明明长额……也是一脸正义凛然,真怕师兄被人卖了,也帮人数钱。 李利哭唧唧望着她,“宋姑娘,你应该没异议吧?” 宋霜茂皮笑肉不笑,“……没有”,师兄你都哭了,我哪敢有异议。 三人围着一张桌子,在沙盘推演洪水轨迹。 此地低洼,雨势再大一点,所有人都要陪葬。 三人静默无言,李利眼露忧愁,“让村民提前转移高处。” “不行,他们已经对我们失去信任,更信任神棍。” 两人视线交汇在俞疏行身上,嘴角上扬。 他顶着压力,把责揽入身上,“我试试。” “不愧是……,敢问仁兄何姓何名?” “俞疏行。” “好名字,俞兄弟果真侠肝义胆,为人仗义。” 宋霜茂的指尖顺着地势往上指,“我们需要去探探县府的虚实,在灾害第一时间选择视而不见,到底为何?” 俞疏行伸了个懒腰,摸着肚子,“当然是填进他们县府肚里了。” 沉默,回应的只有近处的水流湍急声,还有远处的风声。 宋霜茂二人也知其中水深,但天降大任于身,万不能辞,如果辞了,那洪灾带来的伤害何时能止…… 李利按着沙图的防线,“我会率领众人修筑堤坝,疏浚河道。” 宋霜茂垂头无言,此行确实能行,但人力物力巨大,还有老天领不领情,万一没搏过天灾的速度呢…… 李利看出她的忧愁,拍了拍其肩膀,“交给在下吧。宋姑娘,我也不是虚有其表的人。” 宋霜茂眼神亮晶晶望向他,拍着胸脯笃定地道:“师兄,一定要等到我把物资拿下来。” “你可以吗?需要增加援手吗?” “师兄,虽有弱女子之姿,但我也略懂拳脚。” 一旁的俞疏行插话道:“我也会陪着她。” 两人一头问号,异口同声道:“你不是去说服村民吗?” “我可是正儿八经的算命先生,现下就可以去,动动嘴皮子的功夫。”他抬起手,一副矫揉造作之姿,“小宋姑娘,陪我一起,小道手无缚鸡之力,万一被打了,又细皮嫩肉,不知何时才能恢复。” 宋霜茂汗毛直立,这家伙怎么突然阴阳怪气,摆出一副弱柳之姿,“脑子……”思索再三礼貌发问,“脑子进水了。” 李利信以为真,一脸真诚,“用不用多派点人保护仁兄。” ……沉默,还是沉默…… 他挠首,满眼不解,“我说错话了吗?” 宋霜茂在心里默念:没有的,师兄,只是一个演假戏,一个假戏真做,师兄以后只让我坑骗你吧。 “没有,我一个人足够,我们俩先去村子劝说人提前转移。” 话毕,拉着俞疏行的衣袖就要往外走。 “且慢。”李利不紧不慢从衣袖里掏出令牌,递给她,“宋姑娘,可以试试令牌。” 她低头沉思,怕是无用,随即仰头,笑颜如花,“谢谢师兄。” 一阵窸窸窣窣,两人穿上蓑衣往村子赶,步伐越发匆忙。 大自然是不可预测的,越快让人转移,避免不必要伤亡。 刚抵达村子,就被人围起来,他们手中拿着农具指向宋霜茂两人,“不许动,是不是你们绑走新娘。” 俞疏行率先开口:“各位,其实新娘已经被河神收走了。” 呐喊声反驳道:“怎么可能!如果收走了,为什么雨还没停。” 他啧嘴叹息,“所以我来帮河神传话了,他希望你们往山上跑,不出数月便能恢复原样。” 众人表示质疑,“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怎么可能举家搬迁。” “河神不会这样对他的子民!” “骗子!” 宋霜茂眼见村民情绪越来越激动,握紧袖中的令牌,预备强制转移。 俞疏行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继续劝阻:“各位乡亲们,试过才真知真假。” 宋霜茂趁机加了一把火,“河神听到你们的心愿,你们去河的下游看,赈灾的官员来了。” 半柱香时间,一个瘦弱的小伙子高喊着:“是真的,官员来了,他们就是河神的使者。” 众人这才正式打量他们,俊男靓女,似普渡众生的佛像,欢呼着:“是真的使者,我们得救了。” 他们放下武器,进行朝拜。 宋霜茂心下一片凄凉,只有把一切恢复正轨,才能挽回一切。 视线走出一位跌跌撞撞的老人,他步履蹒跚,黝黑的皮肤明显看见脸色的潮红,一步一步贴近两人,出其不意向宋霜茂扑了上去。 她敏捷闪身躲过,老人重重倒地,俞疏行下意识去扶。 “别碰他!” 来不及了,俞疏行已经搀扶起他了…… 第13章 第 13 章 俞疏行转头就看见大惊失色的宋姑娘,不正常的体温顺着掌心警示着危险,急忙松开手,那人嘟囔着:“河神救我……”,手脚并用继续向前爬。 宋霜茂见此从衣袖掏出乌巾,带上手套,顺势抛给他一份,“带上。” 她两步并一步走上去,搀扶起老人喂药,观察着他的呼吸。 俞疏行也围了上来,“他得……病了。”不敢声张,以防止造成恐慌。 “对。”宋霜茂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知道村子多少人和他接触过,她握紧拳头,无奈又松开。 天灾**并发,必须动员更多的人力物力。 两人视线交汇,俞疏行无所谓耸肩,“去吧,宋姑娘,我可是算命先生,都在掌握之中。” 他偷偷挤眉弄眼,拍着胸脯让她放心。 在天灾**面前,信仰变成救赎,加以引导则变成有理的武器。 “等我回来,俞郎君你尝试动员村民到山上隔离。”她顿了顿,脑中快速翻阅以前的书籍,努力保持镇静,“用艾草浴净身,祛除疫气。” 大雨还没停,风还在肆虐,每一滴雨水砸在肩上似千斤重,她要直不起腰了,老师,师兄,还有眼前的俞郎君都相信她能搬来救援。 她忍不住往坏处想:万一,我已经被感染了呢!? 俞疏行知道她压力很大,“戏文中的宋姑娘从来都是遇山劈山,等闲之辈只能仰而止步,去吧。” 宋霜茂停住胡思乱想,脚步急促飞奔回去,一点枯树色在林间穿梭,远远望见李利,喊着:“师兄,外面带的有药材吗?” 李利也迅速反应过来,“已经蔓延了吗?” “没,不过师兄最好离我远点。”宋霜茂离他一丈远,“我需要单独隔离,那个村子的人也需要分别隔离,切勿集中人群。” 宋霜茂顿了顿,声音有点飘忽,“三日无异常,降低警戒;七日无恙则避过疫气。如若接触则浓醋净手;疫死者火葬或深埋,以绝传染。救援者若出现疫候症状提前隔离。” 李利些许手忙脚乱,“宋姑娘,你不会有事的!上面……上面的官府会增援的……” 无力感席卷全身,他瘫倒在地,眼下境地但凡下不欺瞒,也不至于一拖再拖。 两人都望向远处涨起来的黄潮,不知何时恐惧占满心头,绝望!痛苦!!麻木!!! 宋霜茂远远拜别他,“师兄,我已经接触村民了,管控防疫交给我吧!” 李利挣扎着起身,“宋姑娘,一路平安……” 少年意气的一群人陷入迷茫,夫子为何交予他俩,困境越来越难以挣扎。 一道霹雳劈下,将书院中小树雷得外焦里嫩,舒景盛被惊从睡梦中苏醒,“外面发生何事?” 书童隔门应道:“夫子,外面小树遭雷劈了。” 舒夫子睡意再无,颤颤巍巍地扶着矮桌站起身,膝盖的风寒又包裹伤痕,这双老腿大抵是费了,他不禁苦笑着。 望向窗外,风雨不休,那破败的树干越来越弯,似在哭泣。 花甲之年的夫子喋喋不休:“再坚持一下吧……”不知在安慰自己,还是远方的孩子。 在如今这个时局,朝廷蛀虫啃木,外敌蠢蠢欲动,唯有安内攘外才能看见生机。 年过四十的舒景盛带着一腔孤勇,培养学生,奢求搏取内部寿命延长。 实则不然,他引以为傲的学生死在朝局变动,他忘记不了那冤死的眼神。 他在李利身上孤身投掷,眼见他也要重蹈覆辙。 宋霜茂出现了,虽然只是小机灵,但也踩到幕后黑手的尾巴。 李利身边需要这样一个懂变通,七巧玲珑心的伙伴存在。 舒夫子忍不住叹气,希望这步没走错……求老天眷顾那两个孩子…… 得天独厚,俞疏行庆幸自己有三寸不烂之舌,借助卜卦游说村民,众人连夜搬往山上。 在山上的路途中,恋恋不舍望向山下,随风好运,助宋姑娘万事如意。 宋霜茂的精神已经病恹恹,在支起帐篷,将自己隔离起来,燃起艾草。 她躺在床上,至少隔离三天,才能出户,若被感染上了呢? 幻视一把铡刀悬在头顶,仅仅隔离三天被折磨得眸色失去光辉,夜夜惊起。 或许老天怜爱,听了整整三天的雨打风吹声,宋霜茂并没有出现症状,只是精神状态蔫蔫的,她得以舒喘一口气。 掀开帐篷,眼前豁然一亮,水灵灵的女孩子蹑手蹑脚地将吃食放在她帐篷前。 宋霜茂大惊,“你是?” 女孩嫣然一笑,脸颊有几分娇羞,“恩人,我是云闲呀。” 她想起来了,救回来的小姑娘,这段时间太浑浑噩噩了,脑子都转不过来轴,她轻拍额头,“记起来了,按理来说小姐你应该在休息。” 林云闲红了眼角,鼻子酸涩,“我只是想反过来救恩人。” 宋霜茂手忙脚乱,从左衣袖摸到右衣袖,声音放软哄道:“别哭,林小姐,”她递出一颗已经融化的糖,“这颗糖很甜的,不要哭了。” 林云闲接过,抽泣地吃了起来,怎么这么胆子小,以后胆子要更大点。 宋霜茂细细打量她,眼含怯懦,不敢与人对视,泪沾染在睫毛,摇摇欲坠,不施粉黛如朝霞映雪,鼓起勇气浅浅一笑,娇憨可爱。 看得她心软软,故作矜持摸了一把女孩的头发。 宋霜茂看着雨势比前几天小了很多,“李利师兄那边还好吗?” 林云闲慢半拍应道:“李大人那边工程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她仰头望向宋霜茂的眼睛,转变音调,“姑娘切勿担心,嗯,李大人是这样说的。” 宋霜茂眺望远方,眼神坚毅,“是时候去县主府邸看看了。” “恩人,我……”,女孩缩了缩脑袋,怯生生道:“我也想去。” “不行,你要养好身体。” “恩人,我想照顾你,而不是一直被照顾。” 林云闲的眸光执拗,强迫自己仰起头增加气势。 宋霜茂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走吧。”不过她还是很庆幸女孩的成长,她不是把自己困住懦弱的面具,而且撕掉它。 这样的林云闲将像风,不害怕被抛弃 ,永远自由。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黑天到黑夜转变,风尘仆仆赶到县府。 如宋霜茂猜测,周遭百姓难逃疫病感染,高烧不退的民众被丢弃在角落等待黑白无常的勾魂。 大批百姓聚集在县府门口哭喊不断,“求求老爷,我的丈夫和孩子得病都被集中带走了,求求放了他们……” “天理何在,再不出来我们就闯进来了。” 哀嚎声响彻,吱啦——那扇赤红大门终于打开。 迎来的却是恶狠狠的殴打,百姓悲戚散开。 匾额上的清廉正直四个大字在此刻显得戏剧可悲。 林云闲扯动宋霜茂的衣袖,“姑娘,我们不救他们吗?” 宋霜茂默默把乌巾拉紧,闷声到:“我们要撬开那大官的金库,才能解救他们。” 她将新的乌巾绑在林云闲的脸上,“戴好,我一会儿翻墙头探探虚实,你在这个拐角把风。” 一个荷包掉入手心,“如果有人欺负你,就把里面的药粉撒在他的脸上。” 林云闲乖巧点头。 宋霜茂一步三回头,咬牙越走越远,绕了府邸一圈,选择最角落的墙头翻了过去。 顺着房间一个一个摸索,听见男声女声在小声嘀咕,宋霜茂低下腰偷听交谈内容。 娇俏的女声带着几分惊悚,“老爷,我们确定要扔下百姓逃亡吗?这可是杀头诛九族的罪名。” 油腻粗矿的男声无所谓,“跑到别的地方,换个姓名,谁识我?” “可是,万一呢?要不然再救救百姓,已经有人传上边来人了。” “我管他呢,疫气入体,本官死了怎么办?我那大把的黄金怎么办?” “老爷……” “无需多言,明日就跑。” 宋霜茂忍无可忍,那自称本官的时候,那脸都要笑僵了吧。一脚踹开木门,似索命的鬼怪一样快步闪到那县令的面前。 再不紧不慢从袖中掏出令牌,似笑非笑道:“你猜猜我是谁派来的?”她捧着脸,眉头蹙在一起,“好难猜啊~” 嘭——两人跪倒在地,不停地磕着头喊着:“大人我错了。” 旁边的女子一脸鄙夷望向县令,磕头的声音一下比一下大。 宋霜茂气不过,踹了一脚肥头大耳的县令,语气愉悦地说:“看来百姓把你养得很好啊,转头就像跑。” 她狠狠踩住咸猪蹄似的手,咯吱咯吱作响,“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你应该不在意吧。”又旋转脚跟,脸上扬起人畜无害的笑容。 那人哆哆嗦嗦应道:“……下官不在意。” 宋霜茂出了一口恶气,平复心情,问着地上面孔狰狞的人类,“所以说自从洪水泛滥,你作为县令无所作为,是吗?” 县令下意识狡辩,又被她一脚牢牢踩实,者才熄了火,闷声闷气道:“是,下官感觉只是舍弃一个村子而已。” 这句话像炮仗一样,点燃她的怒气,笑着道:“你的人首和乌纱帽都要落地了……” 一阵脚步声响起,宋霜茂怒而转笑,“怪不得这么老实,原来是在等援兵啊,你这是在抗旨!” 第14章 第 14 章 湍急的河水冲走新建的堤坝,李利在岸上急得团团转,徘徊半天。 他望向被洗刷的田地,庄稼在无妄之灾的浸泡下,只余留人的悲哀。 握紧拳头,咬紧牙关,朝东方行跪拜之礼,他年仅二十,渴望建功立业,立志做栋梁之材,臣虽恐于死亡,但献命社稷,万死不辞。 旁边的官员大惊失色,匆匆去搀扶,见其拜别方向,皆感命不长,遂跟随其后行跪拜之礼。 无论在哪个时段,朝廷都不缺少有志之士,既然来到抗洪前线,都不是孬种货色。 兵员膝盖跪在泥土之上,湿润的触感覆盖在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那老天降下灾祸的雨水,骨肉终会回归土地,落叶归根。 李利站起身,望着身后浩浩荡荡一群人,心里感慨万分,也痛恨自己能力有限,希望宋姑娘早日回归,带来曙光。 他抗起厚重在泥土袋,纤细的身姿坨起背,毫不犹豫一步步淌水,水从腿脚蔓延胸膛之上,秋天的河水依旧刺骨,穿透皮肤直达大脑皮层,在无知觉间上下牙齿相互打架,他一手扶着冲坏的堤坝,一手护着背后的泥土袋,修补残缺。 其余岸上见状,挽起袖子下水,阵势浩大,抱着堤坝必修我将殒命的信念,不能退,但凡退后就有更多百姓受苦。 李利读书人的身板格外脆皮,一阵大浪打过,搀扶的那块堤坝四分五裂,水蔓淹没至头顶,他眼睛猛然睁大,挣扎着往上浮,恍惚间,他好像看见爹娘在水中相互依偎,喊着儿子。 那一刻他想义无反顾遁入河底,眼前一黑,一巴掌**辣地呼在脸上,隐约间怒颜不减的夫子老泪纵横,一搭没一搭地呼唤着他,“李利,你是老朽最优秀的学生,坚决不能陷入迷茫。” 数双粗粝的大手将李利拖出水面,良久,他缓回来,从意识模糊中清醒。 众人围上来,一句接一句询问:“李大人,你没事吧?” “李大人你差点被水卷走,幸好没事。” “大人,这堤坝残缺越来越大,我们……” 刹那间,缄默不语,李利呼吸一番新鲜空气,脑子也清晰起来,他发令道:“我们不仅要建堤坝防洪灾,还要疏通水道。” 他站起身,不顾此时的狼狈不堪,挥了挥湿重的衣袖,眼睛发亮,“今日诸位皆英雄,宋大人已经去请支援,我们再坚持一天,援军很快就到。” 瞬间士气大增,各司其职,建水坝,通水道。 李利望向宋霜茂离去的方向,眼中的忧愁又萌生一层,宋姑娘一定要全身而退…… 俞疏行脸上发烫,眼神有几分不清醒,醉卧在榻,脑子也有几分糊涂。 难得想起来儿时乞讨日子,这次就像晕倒在大街的那一次,没人救一只脏兮兮的乞丐。 那一小只的乞丐呼吸越来越弱,一个江湖道士孔武有力,单手将其提溜起,喂了很苦很苦的药。 他抿嘴,舔了舔干涩的唇周,其实没有之前捡到的烂土豆苦,很甜。 那老道士也是个精明人物,从不做亏本买卖,收了他做打杂人手。 日子高低也是好起来了,苦尽甘来。 他啧了一声,怎么突然走马观灯起来,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过得不错,有吃有喝,那老头也安安稳稳渡过晚年,颐享天年。 他跌跌撞撞起身,用冷水洗脸,带上摊面具,一股莽劲出去安抚众人。 他望向层层叠叠的高山,祈祷道:宋姑娘,愿清风拂过,带来你的好消息。 一阵风袭来,宋霜茂眼疾手快躲掉砍来的刀,喊道:“你们要认贼作父吗?” 巡逻队顿了顿手中的动作,还是继续下死手。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多了这么多人,宋霜茂从衣袖掏出药粉准备动手。 她还没来得及撒药粉,一个身影就拦在她面前。 是刚刚的那个女人。 她眼神坚毅果敢,高喊一声:“人在做,天在看,你们这是欺君罔上,一旦被查明就是株连九族,诸位壮士愿意吗?” 宋霜茂忍不住投出钦慕的视线,背靠县令,依旧严守良知。 虽然言语甚微,没起到任何作用,但总比某些人脑子糊猪油,分不清杀头之罪还是明哲保身。 县令在原地大吼大叫:“你一届妇人,懂什么?把她们都杀了!” 众人执武器,各后退一步,不敢惊动。 宋霜茂见状,不留余力奔向县令,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道银光在县令脖颈一闪,献血喷涌而出。 大动涌出的泉水溅在她的脸上,那把刀血色浸染寒光,宋霜茂用左手按住发抖的右手,不停安慰自己没事的,我这是为了保命,这个草菅人命的贪官死有余辜…… 县令捂住脖颈,鲜血渗透指缝滴在地上,发出最后的嘶吼:“救救我……” 砰——一座山倒地长睡不起。 人群突然欢呼起来,喊着:“那鳖孙终于死了!” “这煞笔用家人性命要挟,逼草民为他献命。” “这贪官还抢民女,可怜的兰姑娘。” 那疑似是兰姑娘的人瘫软在地,嘟嘟囔囔道:“终于死了。” 眼泪不值钱地落下,捂着脸,小声哭泣:“老天有眼,那草菅人命的贪官死不足惜。” 须臾之间,她又发狂地大笑起来,“死的好,死得大快人心!” 她擦掉眼角的泪水,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向宋霜茂微微俯身,“大人,你应该需要物资和人手,眼下奴家是最好的选择。” 宋霜茂眉毛微挑,带有几分调侃道:“兰姑娘,其实我也能凭借自己的本事找到,何须你大驾光临。” 兰姑娘脸颊微红,还是鼓足勇气,跪地喊道:“大人必然时间紧急,何需和奴家东扯西扯,奴家能帮助大人快速调动人员还有物资。” “那我选择相信你,必然有条件,你的条件是什么?”宋霜茂扶起她,有意无意询问。 她侧身行礼,眼睛充满渴望,“奴家希望大人能为我赎身。” “好。” 兰姑娘眼前一亮,跪地叩谢。 宋霜茂打算事情结束后,替她抹除青楼女子身份,给她改名换个地方生活,不需多日,她应该会重获新生。 众巡逻卫见状,整齐划一跪地祈求,“大人,属下愿意为您出生入死,求大人救草民的一家老小。” 宋霜茂看着眼前的士兵,年纪参差不一,但为了养家糊口,背井离乡。 “好,不过眼下你们谁识字?我需要你们一部分人留下来分发粮食还有草药。” 一个年轻人站出来喊着:“大人,我上过几年书肆,略懂写字。” 宋霜茂点了点头,下达命令,“你带领一部分人负责统计受灾人数还有得疫病之人。” 随意指一个人,“你负责去把城里的医生请出来,一部分留在城内治病,一部分跟着我去抗洪前线。” “收到。”铿锵有力的喊声响彻云霄。 宋霜茂围上乌巾,再次强调:“一定要带上乌巾和手套,防止疫病感染,已得疫病的必要隔离,不守规矩者杖十棍。唯有众志成城才能突破此次难关。” “收到。” 宋霜茂下完命令就把在门外的林云闲接进来,认认真真扫视一圈,没有大碍,放下心来。 她摸了摸林云闲的头,夸奖道:“做得好,等到我出来了。” 林云闲不好意思低下头。 宋霜茂单膝跪地,郑重询问:“林小姐,我想摆脱你一件事。” 林云闲大脑放空,脸色大惊。 “我想让你留在城里,辅佐兰姑娘我才对城里百姓的救助。” 面前的姑娘懵懵懂懂点了点头,宋霜茂起身又摸了一把她的头发,“真是最厉害的姑娘!” 宋霜茂跟随兰姑娘的步伐,打开了贪官的金库,数不尽的药材还有银子琳琅满目。 她两眼放光,加快步伐走到深处,都是好东西啊,有了这些就不怕物资匮乏了。 一行人犹如“蝗虫”过境搬空里面的货物,宋霜茂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来了一句,“那贪官的死是不是还没外传?” 兰姑娘思索再三,“对,大人。” “我有个绝妙的主意,不过需要兰姑娘配合?” 兰姑娘侧耳倾听,“大人请讲,奴家必定生死相随。” “我们往外传县令大病,兰姑娘日夜服侍操劳,为了让上天开恩,特此捐赠百两黄金还有众多物资。” 兰姑娘也是聪明之人,一点则通,“大人这是想让那些有财之家响应号召,跟随县令捐赠物资,为此祈福。” 宋霜茂颔首,“聪明!” “大人且放心交给奴家。”兰姑娘恭恭敬敬行礼接下任务。 不出宋霜茂所料,城里有钱富豪皆为县令祈福,他们已经和县令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旦主要老鼠窝被端了,其它分支老鼠必将瑟瑟发抖。 那群人比她更期待县令永远活着 可惜已经死了,只有死人才是最好的工具,不会说话。 宋霜茂搬空金库,隔日便离开县令府邸。 马车慢悠悠地往前行驶,只是宋霜茂左眼直跳,心脏也发痛。 这是要发生什么事了吗? [撒花][撒花][撒花]准备隔日更,不急不忙慢慢更新,我和小说对酒当歌,唱人生几何,开心plus版[奶茶][奶茶][奶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雨水混杂在风中拍打在宋霜茂,冰凉的触感压下心悸,她攥紧手心,目光望向远方,默默祈求着:愿李师兄一帆风顺,且要撑住我回来。 回应她的声音只有连绵不断的雨声,马蹄声溅起泥水,裹扎着人的驱赶声。 秋日依旧萧瑟,抚在吸满雨水的衣裳上,格外风凉,带着心情摇摇欲坠。 宋霜茂将眼前的一缕飞舞的头发别在耳后,心跳越来越快,想是什么东西要脱离她的预料中。 不会有事的,高堂之上有夫子守着,再不济有爹娘帮衬,不会出事的。灾祸之地有我还有李利师兄坐镇,眼下物资和人力已经凑齐,不可能出差错的。 她轻轻拍打着消瘦的脸颊,不要再多想,先把眼前的困境解决…… 宋氏府邸。 重兵围困在外,里一层外一层,高坐骏马的一位将领喊着:"萧将军,圣上特请您去宫中慰问。" 萧凌烟不急不躁抿了一口茶,眼神决绝,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大步往门外踏出去。 一双手拉住她,她回头望向半生风尘仆仆的爱人,她皱了皱鼻子,抬头望向屋顶,不让眼眶的泪水落下来。 她特别厌气哭泣这个动作,尤其伴随在自己身上,她儿时的痛哭流涕没换来父皇的救助,豆蔻年华的眼泪没换来婢女的一条命,厮杀战场的一滴泪没救得了战友。 所谓的千娇万宠也不过是黄粱一梦,醒来都是噩梦。 所以她真的很不喜欢哭泣这个动作,每一次眼泪滚下,都是她无法挽救的转折点。 萧凌烟慢慢拨开宋玉怀的手指,笑着调侃:“宋儒生啊,你吖,一大把年纪还天天担惊受怕,我萧将军的名声谁敢动我,”她挥了挥拳头,表情恶狠狠,“那休怪我我一拳锤飞他。” 宋玉怀脸色发白,拉扯嘴角勉强一笑,“我知道夫人的拳脚功夫无人能敌,但……” 只见女子嘴角灿如春花盛开,踮起脚尖,在他的额头轻轻一吻。 刹那间,她推开怀中男子,不施粉黛脸颊红如朝霞,嘟嘟囔囔地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要我像年轻的时安你,知不知羞。” 宋玉怀肉眼可见的呆愣,红艳的肤色从脖颈延伸到双颊,半晌才开口:“夫人,我想陪你一起。” 萧凌烟低下头,若有所思,叹气道:“你还是留在家中等待阿霜的回来吧,女儿她还需要引领者。” “夫人,女儿已经大了,她已经有能力去明辨是非,走出她的路。” “她还是孩子,不能双亲无一人在身旁扶持她。” 宋玉怀轻搂她入怀,“凌烟,我们如今是夫妻,夫妻本一体,我虽一届身弱书生,但我也是大丈夫,大丈夫在世间怎能让夫人面对未知,”他顿了顿,“但凡我这样做,阿霜比任何人都恨我,九成天天骂我老匹夫了。” 两人视线相交,想到此场景忍不住笑出声,“阿霜确实能做出这班大逆不道之举。” 男子执起爱人的手,眸中的爱意似酒酿,越发浓厚,“凌烟,生死永相随,宋儒生这辈子赖定你这位大将军了。” 萧凌烟平静如水的眼眸荡漾起几分波澜,亲爱的女儿,阿娘时时刻刻爱着你。 宋玉怀挽起爱人的手,一步一步向门外走出去,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空气混杂泥土的芳香,埋没在乌云下的太阳也终于窥见其真面目。 萧凌烟仰头望着远方,心想:绵绵不断的雨终于停了,阿霜应该要归家了。 砰——沉重的大门吱呀吱呀打开,俊男靓女出现在众人视野。 女子率先开口,铿锵有力,“用不得这么大的阵仗,下旨本宫自然会去。” 将领双眼炯炯,不言语,绷着脸,半晌才回道:“都是圣上的旨意。” 萧凌烟翻着白眼,什么旨意,是怕她把人揍了吧。 宋玉怀在一旁拉着她,示意低调。 萧凌烟挥了挥衣袖,“要走就赶紧走,耽我要看看我的好哥哥有什么大事。” 天边的余辉将她的发丝染至璀璨,稀稀疏疏的鸟影划过天际,两人站的直行的正,萧瑟秋风卷起潮湿落叶,翻了个跟头,又归于寂静。 宋玉怀每走一步都紧紧拉住爱人的手,心惊让手心的汗渍不断,他在脑中一遍一遍的场景,怕有差错。 不管如何,他可以归于尘土,但凌烟不可以,她是公主,是将军,是他一生所求。 鸳鸯成双对,至死不悔。 他痴痴呆呆望向萧凌烟柔美的侧脸,爱意是一场潮湿的雨季,一阵风抚起,吹动的少年思慕,中年相守。 女子轻轻扯了他的衣袖,在耳边小声嘀咕道:“你在发什么愣。” 他替她别起耳边浮起的杂发,摇了摇头。 相默无言,相守半生的默契,视线交织,都是眷恋不舍。 随着车轱辘声一起一抚,地面越来越平滑,马车骤停。 宋怀玉牵起夫人的手,步伐不紧不慢走向书房。 那高居的天子,一身明黄龙袍,垂垂老矣,皱纹遍布威严的脸上,不怒自威之势已经体现淋漓尽致。 两人跪在大殿行礼,“微臣拜见皇上。” 天子连头都没抬,询问身边的奴仆:“今日这是谁来到朕的书房,年纪大了,记忆不佳。” 奴仆低下头,毕恭毕敬回道:“皇上,是宋氏夫妇。” 他才放心笔,抬起头,“萧将军,多日不见,依旧神采奕奕。” “不敢当,圣上也是。” 他悠悠叹了一口气,“朕高低也是老了,最近忧虑重重,夜不能寐。皇妹,你说这是为何?” 萧凌烟低下头,声音无喜无悲,“皇上事务繁忙,应该需要休息调养。” 天子乐呵不止,“好主意,不过前不久皇兄才去山庄修养一番,这么快就犯老毛病了吗?” 宋玉怀低眉顺眼道:“圣上忧愁黎民百姓,忧劳过度,”额头紧贴地面,“待到几日后治水工程完工,陛下必然眉笑眼开,不困于心。” 天子执起毛笔,翻页的声音窸窸窣窣,在空荡荡的大殿显得心慌胸闷,勾起一个圈,猛然抬头,若有所思道:“不知皇妹想念你的战友们吗?” 耳边仿佛响起号角声,一望无际的荒漠,得以欣赏的就是浩瀚无垠的星空,年轻的战士诉说憧憬,萧凌烟和她的战友也不例外,恍惚间一张纸音容宛在眼前,瞬间鲜血染红天边,疮痍满目,残破衰败,一步一尸体,十步一小山,存活者互相搀扶,大口喘气,悲苍的哭声打碎前夜的幻想。 秃鹫在不远处徘徊,小小的身影肩上扛着一个,两只手各拖一个,意识模糊不清,说好的活下去,满身荣誉归乡,让那群村头的老太太们羡慕,你们怎么都失言了…… 萧凌烟哭不出来,一股瘀血混杂在胸口,“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他们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可是她还没有记住他们的姓名,他们的家人也要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每走一步,仿佛脚垫刀刃上。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支箭不偏不倚传过小腿,四肢越来越重,额娘,我想回家,吃一碗您亲手做的莲子羹,您再笑兮兮地轻刮我的鼻梁,调侃我是小馋猫。 她的眸子暗淡无光,原来额娘去世六年有余,她为了摆脱公主的空虚名,不顾阻拦,毅然奔赴沙场。 额娘,求求您保佑女儿,把战友带回去吧……苍天求你救救我们…… 无声的呐喊染红眼角,萧凌烟双膝跪地,双手抓住沙土,前脚掌用力向前蹬,艰难滑了一段路程,她咬着牙,将鲜血咽下去,继续向前爬,空旷的沙土留下血色痕迹。 再次睁眼,她回到军营,跌跌撞撞出去,一个一个询问道:“我带回来的战友呢?” 稀疏绿色诉说埋葬此处的无名英雄,简朴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木碑,她放声大哭,好像都是她带回来的战友,又好像不是。 一幕幕夹杂着痛苦和荣誉的回忆席卷脑海,萧凌烟颤抖着身体,半晌,调理好状态,抬起头眼光直视他,“皇兄,我比所有人都要想念他们。” 天子收敛嘴角的笑意,看不出他的喜怒,将镇纸拍在桌面,响声在书房短暂回响。 “朕好久没听到皇妹叫我皇兄了,朕也哀痛欲绝。”他顿了顿,眼角一斜,打在他们身上,“听说你们最近和老二有接触。” 宋玉怀长跪在殿堂之上,头狠狠垂地,“圣上明察千秋,微臣潜心钻研学术,哪敢懈怠,”,他直起身,再狠狠叩地,“所以臣绝对没和他接触。” 一阵不急不躁的脚步声路过两人,跪地禀报:“陛下,舒夫子求见。” 高居皇位的那人挑眉一笑,“哦~,舒夫子旧居山林,除了上次水灾来了一次,今日又来了,看来舒夫子也是想拜高官厚禄了。” 宋玉怀不堪老师受辱,辩解道:“夫子不是这种人,他自从教书育人时,不再插手朝堂之争,一心栽树育人。” 天子摆了摆手,毫无兴致道:“让他在外面等着吧!” 一声娇软的声音在书房回荡,“今日谁惹陛下不痛快了?” 第16章 第 16 章 窈窕淑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款步姗姗走向书房中央。 她右手压左手行万福礼,腰显杨柳弱袅袅之姿,一举一动楚楚动人,"皇上万福金安。" 天子抬手示意她起来,女子视线落在地上跪着的两人,打趣道:“今日这书房格外热闹啊,平日送点心也没见这么多人。” “朕最近有点思念皇妹一家,就请到宫里了。” 她步伐轻盈来到书桌旁,打开饭盒,芊芊玉手执起一块桃酥放到他嘴边。 有意无意地询问道:“亲人团聚不应该阖家欢乐吗?” 天子笑容满面道:“贵妃言之有理,皇妹你们起身。” “谢陛下隆恩。” 萧凌烟利落起身定睛一看,这姑娘似曾相识,哪见过来着…… 她想起来,这是当年向她抛荷包的女眷…… “你们都退下吧,日后有机会再和皇妹叙旧。” “遵旨。” 两人刚出门口就看见舒夫子跪在正门口,太监擦肩而过扶起夫子,“舒夫子,今日陛下不想见人了,请早早回去吧。” “……”他视线瞅见宋氏夫妇二人,话音一转,“好。” 宋玉怀匆匆跑来,扶起老师,“老师您怎么来了?” “老朽不能让宋丫头无父无母。” “老师我们出去再说。” 隔墙有耳的道理人人皆知,尤其在现下吃人的皇宫。 …… 宫外。 宋玉怀行礼作揖,“老师,麻烦您为我们操心了。” “老朽怕哄不好宋丫头,她年纪尚小,生死离别不应该是她经历的。” “学生明白,只是眼下那人对凌烟的防备心越来越强,学生的结局大抵是注定了。” 师徒二人相顾无言,入局者,以命为线铸就棋局。 萧凌烟见不得这么低落的欺负,拍了拍相公的肩膀,“人,固有一死,本宫的命硬着呢。” “萧将军,那人已经对你产生杀心了,早早谋划生路吧。” “我知,那个人垂垂老矣,我手中的兵权必然在他的算计下,”她眸色清醒,“夫子,你应该比我一届武将更清楚棋局的风起云涌。” “凌烟……” 在滚滚向前的历史长河中,没人能阻止牺牲政变的棋子。 舒夫子叹了一口气,“没人能摆脱棋子的命运,政权更替,兵权交迭,就是命……” “我只求夫子能护住阿霜,我知这次朝廷调任阿霜治洪,是夫子给她留下的救命药。” “她是个聪明的丫头,做事拎得清,有勇有谋。” “学生替她谢过老师夸奖。” 车轮轧着坑坑洼洼的路,平稳向前,夫子拄着拐杖,隐入山林,云雾掩盖层层叠叠的绿色,身影只剩一点。 萧凌烟捧着脸,眼神迷惘,突如其来一句话传入耳边,“如果我们二人只能活一个,你会怎么选?” “让凌烟活下去。” “我活下去,我死都不会去看你,带着女儿去边塞建功立业。” 宋玉怀坐到她旁边,轻轻揪起她的耳朵,安抚道:“我们萧将军什么时候开始杞人忧天了。” “好了好了,我错了,放下你的手。” 马车上一阵欢声笑语,虽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水来土掩。 洪灾前线。 “李大人,李大人,物资还有人力宋大人带来了。”一个人跌跌撞撞狂奔到李利面前。 李利搭手扶住他,听此言,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宋姑娘回来了。” “对,宋大人回来了,我们有救了。” 众人欢呼雀跃,“宋大人,简直就是天上的神仙。” “对,宋大人太有能耐了,神仙下凡。” 宋霜茂刚下马车,就听见河边一阵欢呼,“我回来了,师兄。” 李利伸出来手,又瞬间放下,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回来就好,宋姑娘。” “这些人都是县令召集来帮忙的。” “不愧是宋大人。” 李利跟随她回到帐篷,先发制人询问:“你此行是发生什么了吗?” “小插曲,总体来说还是完美解决了。” “小插曲?”李利一脸疑惑。 “把县令杀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他的脑袋宕机半分钟,“宋姑娘,你没受伤吧?” “没事,民心所向才是正道,那群手底下的人成功谋反,不过我们对外只公布他得疫病了。” 宋霜茂两眼放光,“我们顺势放出县令为了祈求身体安康,特捐钱,当地富贵人家皆跟随捐出资源,狠狠赚了一笔。” 李利拍手叫好,“宋姑娘简直是天赋异禀,”他扭头望了一圈,“林姑娘没和你回来吗?” “没,我让她留在城里了,其一有危机情况随时能送信,其二城里安全点。” “宋姑娘思虑周详。” 李利看向宋霜茂的眼神带着钦慕,暗道:宋姑娘真真是七窍玲珑心…… “那俞疏行呢?”宋霜茂有意无意提到。 “不知,自从他去往村子里再也不见踪迹,希望俞兄千万没事。” 宋霜茂眸中闪过一丝担忧,带上乌巾,“师兄,这些物资就由你调动,我带着大夫去村里看看情况。” “好,宋姑娘万事小心。” 俞疏行喘气声一阵一阵的,咳嗽声不断,两颊霞红,身体发烫,他心想:我不会要死了吧!好不容易做回善人断送了自己。 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的助攻下,村民完全信任他,为了以防万一造成恐慌,把自己隔离在木房,并告诉村民他在里面修道,有事送信至门口。 他将手放在头顶,余留的药材已经快见底,恐怕撑不住宋姑娘来找他。 啪——门被暴力踹开,在他的视角看来,此刻的宋姑娘身披彩霞,踏五色祥云,翩若轻云出岫,似救世主降临人间,脚步匆忙焦急地喊着:“俞疏行,俞郎君,你快醒!” 面如土色遮不住眼眸的流光溢彩,顾盼生辉,强烈的兴奋感消耗他的意识,身体越来越轻,沉下海底,在昏过去的前一秒默默探出手拽住她的发带,宋姑娘,欢迎回来,还有好久不见,你交给的任务我成功完成了…… 宋霜茂直瞅那病美人倒下昏过去,轻轻把手指放在鼻翼,见还有呼吸松了一口气。 大夫上前诊治,宋霜茂起身就一个踉跄坐在床上,回首就看见发带在他手中。 秉持着病患者第一,她把发带散开留在他手中,心里疑惑:什么时候到他手中的。 大夫将俞疏行用针灸扎成刺猬,额头冒汗,“这位大人,需按时吃药多休息。” 宋霜茂颔首,接过药条去外面煮药。 药罐简朴吊起来,下面大火燃烧,宋霜茂坐在一旁不紧不慢熬药,真暖和。 火花在她的眼中浮光跃金,点亮她暗沉黑眸。 她边添柴火,边用烧火棍挑起火苗,目不转睛盯着那点火花熄灭,心想:那骗子应该不会有事吧?不会的不会的,他不是算命的吗。 木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她放下木棍,走了进去,“你醒了。” 俞疏行点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一杯水出现在视线中,他顺手接过来,小抿一口,“宋姑娘,好久不见。” 灰头土脸的病美人只有一双眸子还活力四射,“……你当时就应该走人。” “我不会走,毕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什么约定?”宋霜茂疑惑看向他,“我们的合伙不是结束了吗?” “没有,这是那一卦的……”他眼神飘忽,反应过来斩钉截铁,“售后!” “那你是个很负责人的江湖算命先生。”她眼神直愣愣望向他,带着几分抱歉,她本以为这人就是想坑钱的骗子,没想到这么尽心尽责。 一股热气顺着胸腔直入大脑,红霞从脖颈爬上脸颊,“我只是尽到责任,解决你的衰运。” “那你好好休息。”她转身离开。 俞疏行被子下的手犹犹豫豫,嘴唇翕动,还是选择放弃,目送她越来越远的背影。 他握紧手里的发带,默念:宋姑娘是不是不知道发带在我手中,要不等过两天再还她…… 宋霜茂已经遗忘那条发带,毕竟她荷包里这种东西并不少。 刚走出帐篷,就看见李利在外面紧紧盯着她,她摸不到头脑,开口询问:“师兄,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没有,”李利赶紧摆手,嘴永远比脑子快,“师妹,俞兄不是我们锦囊先生吧?你们俩是不是有关系?” “他就是这样游荡江湖算命先生,被我拉来充队伍人员,还是很负责的。” “这个确实,”他话音一转,“俞先生没事吧?” “没大碍,暂时病情得到控制。” “那就好,要不然连累一个无辜的人,我……” 两人沉默片刻,“走吧,师兄,我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在雨下更大之前完成工程。” 来不及伤春悲秋,好不容易起色,一切都要往前看。 …… 城区。 “报,兰姑娘,疫情比想象得要严重。” “报,兰姑娘,外面的百姓要强行闯进来询说法。” “报,有小道消息泄露县令已死,引起富商大贾之户怀疑。” …… 接二连三的情况让兰姑娘不知所措,她瘫在木椅上一脸生无可恋,眼前的突发事件使情形越来越糟糕,怎么办? 迟了一天,没事哒没事哒[奶茶][奶茶][奶茶](自娱自乐in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 第17章 第 17 章 “兰姑娘,不要着急,必定有解法。”林云闲在一旁搀扶她。 “我知道,先根据宋大人的吩咐部署人手,拖延到大人回来的那一刻。” 秋风萧瑟,落叶打着圈落在石桌上,兰姑娘自从摆脱县令,整个人焕然一新,百合髻将小家碧玉感衬托得淋漓尽致,一袭渐变蓝色绸缎长裙缀清冷感,唇红齿白,眼波流动似银河摇曳。 眉毛似蹙不蹙,抿嘴,随即起身,步伐匆忙,“我需要出去趟。” “兰姐姐,我和你一起去。”林云闲眼神坚毅,拉住她的手。 “宋大人把你留在城里,就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你不能和我去冒险。” “为何不能?兰姐姐能做到的事,云闲也想尽绵薄之力。” 兰姑娘眼眸忽闪忽灭,挣脱掉禁锢的手,安抚着,“林姑娘,你年纪还小,跟着宋大人必然不像我这凡人俗子一般,我的命是宋大人救下的,死不足惜。” 话音一转,“林姑娘,你年纪尚小,这些都不是你一个孩子该承担的,好好在府邸待着。” “对不起,兰姐姐,我做不到。”林云闲眼神执拗,她本身是命亡人,得上天恩赐,得以重活一回,她想像宋姑娘一般活出奇迹。 兰姑娘叹了一口气,无奈摇头,“好吧,但林姑娘切记无论何时,以自身性命为重。” 林云闲甜甜一笑,应下来。 河水卷着黄沙肆虐,好在老天开眼,倾盆大雨歇了几日,但水势依旧上涨。 宋霜茂皱着眉头,眼神忧虑,但也微微舒了一口气,庆幸地想:还能补救。 “师妹,这两天我们的是人手加固堤坝,另劈河道延缓水位上涨,效果显著。” “希望不要再遇到大雨了,我们趁如今入手充足,再加固堤坝,疏堵两式并用。” “好,不过师妹舟车劳顿身体还能受的住吗?” 宋霜茂略显清瘦,脸颊的婴儿肥因近几日的奔波和思虑重重消失殆尽,虽双眸清明,眼底乌黑一片,一根发带慵懒束缚着头发,杂发乱糟糟依附在表面,随着主人的摇头也在跳起舞。 “好吧,尽早把眼下的天灾处理完,回去美美睡一觉。”李利只好无奈叹了一口气,目光忧虑望向眼前的女孩。 念及舒服松软的床,宋霜茂脸上终于露出向往,她好久没睡过一次舒畅的好觉,午夜梦回,百姓哀嚎声一片,还有自己的无能为力,然后再也无法合眼。 还没来得及畅想未来,一位壮汉跌跌撞撞前来禀告,神色慌张,喘着粗气,“两位大人,大事不好。” “别急,慢慢说,发生什么了?”李利一脸疑惑,但还是先行安抚。 “堤坝不知何时破了个洞。” “快带我们去。” 宋霜茂扭头就向事发端跑,默念:千万不要出事,千万要赶得上。 果真是破了个大洞。 神情越发严肃,两人一致皱起眉头,涓涓河水并没有可怜天下人而停止脚步。 宋霜茂挽起袖子,扎起裤脚,叼着发带,灵活的巧指扎起丸子头,“师兄,你去召集更多的人手来到此地,我先去看看堤坝的情况。” “师妹,我下水去看情况吧。” “师兄,你的腿还能经得起再次下水吗?” 前几日李利在修筑堤坝的过程中,一个打滑飞出去,扭到脚,虽说他嘴上说没什么大碍,走路高低也是不利落,一坡一拐。 眼神如炬紧紧盯着李利的脚踝,叹了一口气,“师兄,我也是负责人,在抗洪前线没有性别之分,请李大人慎重思量。” 女子一身劲骨,柔刚并济,举手投足间尽显飒爽。 “宋大人,是我思虑不周。”李利满脸羞愧低下头,拱手遮面。 止不住的风声宣誓不详的预兆,远处的天边聚集黑沉沉的云层。 宋霜茂毫不犹豫一步一步踏入水中,水流湍急,似猛兽怒吼,将其脱离原有的轨迹,一只手死死贴着堤坝,小心翼翼往前游去。 好不容易松一口气,一个浪花打在脸上,她胡乱擦了一把脸,又奋不顾身继续前行。 那个缝隙在河水的冲刷下,越发越大,宋霜茂眼神四处张望,咬紧牙关,身体贴近缺口,以肉身拖延时间。 她自找乐子,心想:刚好洗去全身的疲惫,不亦乐乎。 半柱香不到,李利带着一小队的人匆匆赶来,众人齐心协力将缺口堵上。 宋霜茂仰卧在岸边,开怀大笑,“我们真是及时雨,每次都赶得刚刚好。” “师妹,此言差矣,只能说我们业务能力杠杠的。”李利踱步来到她身边,伸出手,“宋大人,我们该去下一个地点了。” 她抬起手,借力起身,水顺着衣摆滴在地上,脸也灰扑扑,只剩那一双美眸出淤泥而不染,“不过,我需要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俞疏行在心里数着数,时不时望向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门外乍然响起,眼眸冒出兴奋的高光,猛然起身,见只是送药的小童,又闷头躺在床上。 “俞先生是在看宋大人来没来吗?”小童将热气腾腾的药汤放在桌子上。 “怎么可能,我只是在确认外面是谁?”俞疏行毫不迟疑下定论,如果能忽略耳朵的霞红。 “俞先生只是生性谨慎,留意几眼门口。”小童也是个识趣的人,替他找补。 俞疏行满意颔首,心想:这才对,我和宋姑娘是知己,这天下唯她懂我。 木门吱啦一声,一女子带着萧瑟秋意推进入室内,墨发披散,眼波流转间仿佛只剩一人。 “你病好点吗?” “好多了。”俞疏行忍不住多瞅两眼,见她今日换了一身装束,漫不经心问道:“堤坝是发生了什么吗?” “只是堤坝出现一个缺口,我就先行去看了两眼。” 俞疏行从她轻松的语气拼凑出完整版场景,宋姑娘必然以身作则,不过幸好没事。 “宋姑娘请不要担心,小道掐指一算,不出数日,你必然能归家。” “那就多谢俞先生的祝福。”宋霜茂灿烂一笑,期待拉满, “宋姑娘客气,我还没谢过这几日照顾的恩情。”俞疏行嘴角忍不住上扬,心情颇好。 “这没事,村子的病患是我还有几个医师负责的,职责所在。” 听完此言,俞疏行的眸光沉下来,眼角闪着泪,打着哈欠,“宋大人真是负责,草民有点困了就不打扰你的行程了。” “这么早就困了,”她下意识瞟向外面,雾沉沉也无法辨别时间,大抵是临近酉时,“俞先生拖着病体必然容易困乏,我先去别处巡查了。” 宋霜茂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只想把眼前事早早处理,然后去城里支援林姑娘她们。 她推开木门抬头仰望远方,雾气弥漫,远处小山娇羞不见身影,换换吹了一口气,默念:千万不要出事…… 小童看破不说破,恭恭敬敬递过去汤药,“俞先生,喝完药再睡吧。” 俞疏行起身,视线不自在瞄向外面,见真走了,悬着的心狠狠跌下,暗道:宋姑娘果真是爽朗之人…… 童子克制住想啧嘴的心情,一个啄木,一个榆木,啄木心千千结,嘴硬心熬,榆木不开窍,两个人倒也算另类的天生一对。 天边云接雾朦胧,两道身影亭亭玉立,一个提笔誊写,一个在旁磨墨。 一滴水滴入砚台,在淹没的瞬间变成黑色,明朗的女声喜悦万分,“兰姐姐,我们这几日统计的名单成功把百姓分为两波隔离,健康的百姓也给其酬劳,使其积极加入我们。” “也是宋大人有先见之明,临行之前叮嘱我,民心所向,离成功越来越近,以劳代工。” “兰姑娘实施有力,也是很厉害的。”林云闲眼睛下垂,嘟嘴沮丧,“什么时候我能成为你们这样的大人。” 兰姑娘噗嗤一笑,打趣道:“要成为就成为栋梁之材,不要像我坠入红尘,百般无奈。” “姑娘,无需贬低自己,在云闲看来,你和宋大人各有各的好。” “有什么好的,一个小小的奴婢,我都忘记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林云闲脸色涨红,放下手中的墨,握住她的手,振振有词道:“等大人来你就是自由之身,想去哪就去哪,无论是广阔无垠的沙漠还是高耸入云的山上,至于名字,让大人赐名彻底重生。” “林姑娘言之有理,再等等我就有新的名字重获自由,我真是该打。” 庭院深几许,遮不住真正的自由。 林云闲见她恢复自信,摸了摸鼻子,又去磨墨。 匆匆的步伐声越发越近两人不约而同抬起头,眼前的巡逻兵冷汗直冒,喊道:“两位姑娘,那群财主在府外闹要见县令,你们要不要先行离开?” 兰姑娘提笔的动作停下,一滴墨顺势晕染白纸,这张纸也算是废了,“看来他们也不好糊弄。” “兰姐姐怎么办?我们没撑到大人他们赶来。” “我们已经坚持一月有余,算算时间他们应该差不多要到了,我要出去拖住他们。” 咸鱼翻身还是咸鱼,所以我回来了[奶茶][奶茶][奶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 第18章 第 18 章 “兰姐姐,要不我们还是躲躲吧。”林云闲拽住她的衣袖。 兰姑娘眸中含笑,嘴角上扬,“姑娘,我自幼出生低微,不懂大道理,但我明白一个理,一诺千金,我要替大人镇好场子。”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大人一诺,她便用生命报恩。 “兰姐姐,如果你执意如此,那我便陪你走一遭。” 豆蔻少女执拗的身影映在眼眸,兰姑娘透过她仿佛看到当时的自己,独身一人来到异乡寻找出路,无论被卖到青楼还是被打得体无完肤,她从不悔。留在老家也只有死路一条,嫁给瘫痪老翁。 “走吧。” 林云闲拉起她的手,领着一队守卫来到门口。 “就是你们闹着见县令?”人未到先闻声,稚嫩的女声在耳边回荡。 朱红的大门打开,身着鹅黄小褂的妙龄少女出现在眼前,麻花辫一前一后彰显俏皮,“告示牌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县令病了,暂不易见客。” 一酒皮肚的财主吆喝道:“什么不易见客,是死了吧?” “对,这位兄弟言之有理,我们捐的钱不是打水漂了吗?” “你们这是欺骗老百姓啊,本来逢大水还恰逢疫病,拿走钱财,你们这是害人!” “你……你们!”林云闲脸颊涨红,一人难敌七嘴八舌。 “姑娘,放宽心交给我吧。”兰姑娘上前一步,望向怒气冲冲的众人,“各位,我是县令身边的兰姑娘,这位姑娘说得是事实。 “县令爱民如子,不小心染了疫病,我也日日夜夜侍奉病床前,奴也是百般无奈才……才舍身带头捐钱祈祷。”说完,掏出手绢拭泪。 “这……我们不是不信兰姑娘,只是有人谣传,说县令早已被人杀害。” “对对,我们也是害怕大人遇难特来此看看真实。” “我们也是急昏头,这才提了姑娘伤心事。” 林云闲看了看他们的嘴脸转变之快,九成也是怕县令好起来和他们划分阵营……紧接着又一脸崇拜看向兰姑娘。 光线暗沉也抵挡不住兰姑娘熠熠发光的身影。 兰姑娘暗自松了一口气,好歹是安抚住他们了,且等她回去翻箱倒柜搜出他们留在县令这边的把柄…… 贪心不足蛇吞象,制衡这类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捏住七寸,让其不敢动弹。 她的眼神晦暗不明,想起来和宋大人告别的一幕。 女子身姿如柏劲直,慢慢靠近低下头,温热的气息在耳边围绕。 “兰姑娘,那群人应该和县令有不明的交易,我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需要姑娘镇场子,你是最佳人选。” “不不不,大人,奴家做不到……”她连忙退后,摇头。 “你可以的,其一你是县令枕边人;其二,你胆识过人,林姑娘年纪尚小,怕自乱阵脚。”宋霜茂双手紧握她肩膀,眼眸深邃坚定。 “我试试,尽量拖到大人回来。” “那群贪财之辈,过几日应该会产生怀疑,县令九成有他们之间的书信来往,要不然压不住这群贪心之辈,”她冷笑一声,继续道:“你仔细翻找,而且这人能欺上瞒下,必然有人替他遮掩。” “大人,我会尽量找到你需要的线索,如果找到了,大人可有对策?”她抬起头,直视烛光下的年轻女子,她还是不相信这位大人。 她暗忖道:但凡我翻到更多欺上罔下的线索,这颗脑袋也是留不得,她不想死,也不想把命交给这位“大人”。 一声轻笑打扰她的思绪,“兰姑娘,你还是不肯信任我。我保证会让你全身而退,寻找线索也是为了压住这群人。” “大人,恕奴家直言,你只是一介女流,如何确保我的安全。” “兰姑娘,你过于迂腐。我先是朝廷下派的官员,再是女流之辈。所以我有权利保你。” 言毕,兰姑娘为此羞愧不已,低下头。 “兰姑娘,这是一些我研制的药粉,关键时刻能救命。”她掏出来荷包递过去。 “谢谢大人。我还是想知道你怎么让我如何全身而退。” “假死,换个身份生活,没人会怀疑你。” 没有比死亡更能隐藏身份的方法。 两人在橘黄的火光浅浅对视一眼,女子眼眸清晰倒影她的身影,底气十足,兰姑娘叹了一口气,“我愿意相信你,求大人带我走出这个囚笼。” “兰姑娘……,好,我拼尽全力也要让你逃出去。” *** 兰姑娘手心掐紧,暗道:大人,希望你的猜测没出错…… 自从宋大人走了,兰姑娘没敢惊动太多人,孤身一人寻找线索,但没想到那家伙这么谨慎,无功而返。 她笑吟吟面对“蛇鼠一窝”,送别他们,毫不犹豫转身回去。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她就不信邪了,她蓦然想起房屋建造图。 她步伐加快,丢下身后的林云闲,向书房大步流星赶去。 兰姑娘翻找书桌,目光从书桌攀上书架,眼睛一亮,踮起脚尖拽出来不明显的图纸。 她将其铺垫在桌子上,执笔标记,嘴里囔囔道:“这个区域找过了,还有这边也翻了一遍……” 她放下笔沉思良久,图纸高高举起,不解万分,“到底遗漏在哪?” 有时候人就需要误打误撞,简直就是老鼠撞上死猫——吓得半死。 烛光下,图纸隐隐约约中有分层感,“嗯,这是?” 她赶紧撤掉书桌上的竹简书籍,把蜡烛挪到桌中心。 光还是太暗了,分层的印迹只能靠懵,她又点了三四个蜡烛,小心翼翼将图纸放在烛光上。 兰姑娘莞尔一笑,烛光的倒影翻涌着她内心波澜起伏,执笔描出分层之处。 “太好了,完成了。”她看着墨迹未干此地,感慨万千,这贪官未免太能藏了。 分层想掩盖的是密室,位置……就在书房。 兰姑娘端起烛台,寻着书架全神贯注地找着暗道开关,不敢遗漏一处。 她寻觅良久,每本书都拿拿放放,结果没任何动静,她坐在木凳上,生无可恋发呆。 大脑风波不断,怎么办,找不到,那老东西太能藏了……还有民间小说不是都这样描写的吗?为何没毛用。 烛光下的光影忽闪忽灭,一阵风从后背袭来,凉气嗖嗖,兰姑娘捞起裘衣披在身上,灵光一现,按理说后方应该没有空气流通,难道…… 站起身,顺着风的源头,一步一步慢慢靠近,“找到了。” 她用力推动书架,黑黝黝的空间出现在眼前,提着灯走了进去。 密室的整体构造和书房大差不差,零零散散放着少许书籍,大部分都是竹简和书信。 兰姑娘小声吞咽口水,翻看着紫檀木书案上写了一半的信。 上面小篆字体恭恭敬敬书写着——薄大人钧启。 她心道:这人她从未从色老头嘴里听说过,没想到他还是个嘴严的人。 视线下坠到一行——薄大人,近日又来了客人,身带黄金百两,是否引荐给大人? 一滴墨水晕染成圈,就没了后续,兰姑娘放下书信,起了好奇心,他们是在买卖官位吗?她嘴角弧度越发上扬,可以把这群人面兽心的“活菩萨”按死,她继续翻找更多的线索。 果然,如她所料,他们就是在买卖官位,背后也掩埋一桩桩惨案。 富贵人家出钱,县令府出人,两方一明一暗相互制约,相互“帮助”,不至于被烈日灼烧出内地的肮脏事。 兰姑娘一字一顿细细看着他们的罪行,凉意直钻脊梁骨,原来真的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无人在意黎民百姓的苦。 她突然敬佩起那我年纪轻轻的宋大人,手刃县令,镇定自若留计,诓骗财主,让他们出钱救百姓。 烛光下的影子飘飘摇摇,兰姑娘将其分类放置,县令与财主书信来往一处,署名薄大人的一处。 眼神在橘黄光线越发炯炯有神,暗道:这薄大人何许人也,看着像色老头的庇护树,肆无忌惮压根不怕被揭穿。 可惜被“脾气不太好”的宋大人直接一刀毙命,她也要保下大人,将这些书信通通上报,大人必然立功。 此时一无所知的宋霜茂正在兢兢业业修堤坝,照顾病人,忙得分身乏术。 “宋大人,辛苦你这段时间来照顾我们了。” “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宋霜茂收起针灸,笑容满面。 “宋大人,果真天神下凡,药到病除。” “没有的事,我只是遵循医师的话来给你们医治。” 一群人其乐融融,远处李利跌跌撞撞来到她身边。 宋霜茂搭把手搀扶起他,“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宋大人,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李利气喘吁吁,眼中的情绪复杂交错,阴云笼罩。 宋霜茂见此就知有不好的事发生,为了避免引起群众恐慌,两人相视一望,转身去远处的树林。 “师兄,请细说到底发生何事,不会是要来雨了吧?” “对,宋姑娘,天祸无法避免,我们已经算是很幸运了,一个星期都是濛濛细雨。只是钦天监的人员观天象预测明日有大雨。” 宋霜茂低下头,细想着近几日临时建造的水利工程,应该会挽回损失…… 哇达西回来了,咸鱼复生中,我感觉吃鱼的时候,鱼汤是精华[撒花][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 18 章 第19章 第 19 章 “我们就差收尾工作,是时候检验这些日子不眠不休的成果。”宋霜茂眼神坚毅挽起袖子,拽起李利就往堤坝赶。 “宋姑娘,请让我助你吧,草民不才,有几分观星之才。”俞疏行气喘吁吁赶来,脸色苍白,眉心红痣越发红艳,垂涎欲滴。 “你,身体已经痊愈了吗?” “俞兄,千万不要逞强,眼下就剩收尾工作了,我和宋女史只是去巡察,进行加固。” “放宽心,在宋姑娘……和百姓的照顾下,我已经好了大半,我也不甘心居于人下,享受片刻安逸。”俞疏行捏紧手心,暗道:宋霜茂,我也要伴你同行…… 宋霜茂和李利相互对视,摆了摆手,“走吧,路程很长的。” 俞疏行好哥俩搭上两人的肩膀,宋霜茂呆愣片刻,疾步离开他的臂弯。 手臂重重滑下,空气中秋风刺骨,吹得手心冰凉,俞疏行眼里闪过几分寞落,恢复正常姿势走路,内心纠结万分:宋姑娘,我不是你的知己吗?明明你也拽起那人的衣袖…… 思及到此,他眼神轻飘飘划过李利身上,漫不经心打量:这人确实是个好人,五官端正,周身正气凛然,就是太足了,胜在正气也输在此…… 宋霜茂脑子开小差想道:原来过于热情会带来不适,那我以后要收敛一下,尤其对齐臻阿姊。 风吹气姑娘的秀发,宋霜茂捋顺杂发,扎起利索的高马尾,随着她的步伐一摇一摆,发带随少女的意气风发吹向远方,俞疏行的视线追随前方的身影,勾起手指触摸胸口的发带,心口软塌塌,少年将其称呼为“不问自取为盗”的羞愧。 来不及多加揣测,就遥遥望见宋霜茂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跟上。 来到河边,大水磅礴,毫无情义卷起低洼处的生机,余留奔腾到江的水流,在自然灾害的降临下,任何挣扎都显得无能为力,但实则不然,人类已经有数千年抗争历史,只为建设家园。 宋霜茂眸色沉沉盯着不停歇的河流,咽下口水,暗道:足月的工程一定要撑住,疏通并施,在前人经验上创新,进行退田还水,我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次必然能成功! 她的眼中迸发出势在必得的自信,紧握的拳头暴露她不安的情绪。 李利先行上前一步,和她并肩而立,“宋女史,不会出事的,我们现在的装备齐全,必然万无一失。” “我知道,但隐隐有不安,怕祸事临头,应该是我杞人忧天了。” 俞疏行轻拍她的肩膀,语气忧心忡忡,“你的担心或许并无所虚,但逢吉星运势,必然峰回路转。”只不过你应该会悔恨······ 宋霜茂发紫的嘴唇微微翕张,就被一声紧急的通报打断思路。 “报告两位大人,有一处堤坝出现破损,负责看守的小队毫不犹豫下水搭成人桥去补损,请两位大人明示。”通报的将士声音略带哽咽,眼眶间闪烁着泪光。 听之,众人大惊失色,额头浮汗。人声嚷嚷,绕得宋霜茂脸色发白。 “你们稍安勿躁,我先带人手去现场,李大人留下来看守此处。”宋霜茂努力保持镇定自若,指挥现场秩序。 李利欲言难止,望向逆风而行的少女,眼中流露出不掩饰的钦佩,握紧拳头,暗暗道:宋大人,我会为你守护好这片堤坝。 “你要去吗?”一句轻如飘渺的话钻入耳朵,转头,俞疏行疲态的脸映入眼帘。 “我必须去,既然是我负责的官员,我就要护住将士和百姓的性命。”宋霜茂毫不犹豫推远他,三步并一步向前走。 俞疏行叹了一口气,步伐匆匆跟上。 宋霜茂还未到达,就听见响彻云霄的喊声——“二牛,快抓住我的手!二牛!!” 喊声撕心裂肺,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脚底生风跑过去。 水色黑不见底,翻涌的浪花席卷而来,水面明明没有红色血迹,每一次打起来的水花都在诉说它吞下的罪恶。 宋霜茂刚赶过去,就遥遥望见一个人影被卷入水中,另一个人拼命向河中心游过去,背后的绳子紧绷,岸上的人冷汗直冒,大喊道:“刘老弟,快抓住二牛。” 姓刘的壮士大骂一声,宣泄自己的愤怒,“卧槽,狗日的洪水……二牛,快抓住哥的手。” 二牛在水中起起伏伏,腿脚用不上力气,河水淹过鼻孔,瞬间清醒,无力地挣扎着。 他脸色虚弱,“刘哥,我是不是回不去了?” “不会的不会的,你是不相信刘哥了吗?” “怎么可能……刘哥,我想看看我刚出生的孩子……” “二牛,你给我听好,你舍得扔下你的妻儿吗?你死了,他们怎么办?”刘大哥大声训斥,奋力往前游。 “对……,我不能死。”二牛小幅度扑腾着,冒出头。 他脑海里冒出一个奶香奶香的小娃娃,甜甜地喊着阿爹,又燃起求生**。 “我要活下去……活下去……”二牛意识模糊,嘴里不断嘟嘟囔囔。 风雨越发飘荡,水中的人越发没动静,折腾起的水花不见踪影。 刘大哥轻轻喊了一声:“二牛……”,眼眶温热,满脸不可置信,提高音量,“二牛!你个龟孙……是不是又和大哥开玩笑呢?大哥这就救你出来……” 他一边往前扑腾,一边嘟囔着:“多大的孩子了,还喜欢和大哥开玩笑……” 空气寂静无声,水浪拍脸,混杂泪水打入嘴里,咸苦,久久无人回应他…… 宋霜茂急匆匆赶来,于心不忍,她拍了拍岸边人的肩膀,示意他拉人上来。 “你们怎么把我拉上来了,我还要救二牛。”刘大哥跪坐在岸上,祈求地望向众人。 “俺还答应二牛,给孩子包个大红包……二牛。” “你是唯一记得二牛姓名之人,他是英雄,奋斗在抗洪前线,你要带着他的荣誉归家。”宋霜茂跪地,按着他的肩膀。 “然后告诉他的妻儿,他是英雄……” 刘大哥放声哀嚎,其余人未阻止,来日皆可为二牛或刘大哥,至此地第一天,知生命无常,自然无情。 俞疏行寸步不离守在郁结于心的少女身旁,她的脊梁在风雨的吹打下,谦卑低下身躯,俯身扎根这片土地。 这样的人才是他俞疏行的知己,就是她选择的这条天下苍生的路太难了,不是成为疯子就是成为神人…… 悲伤萎靡的情绪弥漫在每个人的头顶上,宋霜茂毫不犹豫提起狼狈不堪的刘大哥,视线从每个人身上闪过。 “你们每个人都是英雄,皆为黎民百姓,待到战胜天灾,满身荣耀归家。”宋霜茂呐喊道。 “可是,大人,堤坝破了洞,俺们拦不住河水,俺们真的能回家吗?” “能,只要我在,我必然众将士同生共死,我们一起归家!” 宋霜茂身先师率扛起土袋踏上堤坝,“走吧,我们要一起归家!” 其余人接二连三跟随身后,喊道:“归家,归家……” 俞疏行眼疾手快扛起土袋,在大部队尾部默默跟随。 一行人众志成城,将满腔热血洒在这条沸腾的河中,征服它,将逝去的人和庄田划上告别。 在归家的喊声,最后的缺口填补完毕,众人欢呼,“成功了!!” 俞疏行下意识找宋霜茂的身影,遥遥瞅见她站在岸边珍重行礼,告别逝去的人。 风吹不到脸上湿重的头发,宋霜茂拨开附着脸庞的发丝,身后的发带牢固贴在后背,她灿烂一笑,轻轻道:“逝去的将士们,我们守住了……” 宋霜茂回望身后肆虐的河流,转身大步向岸边的伙伴奔去,“走,回家了,我们驯服了这条‘野马’了。” 俞疏行不动声色放慢速度,来到她的身边,“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回城内,安排后面一系列的事务,然后归家。” “我和你一起吧,宋姑娘。” 宋霜茂面带诧异,吐口而出,“为什么?” “因为你说过,我是你的锦囊先生。” “那只是一句玩笑话。” “……我当真了。” 俞疏行兴致缺缺,内心悲愤欲绝,表面不显。 “快跟上。”宋霜茂挥手喊道,“我们还有好多事没处理呢。” 风萧萧兮易水寒,李利望着奔腾不息的河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这片土地是神圣的终于守住了。” “李利师兄,我们回来了。” 他闻言转头,宋霜茂率领一行人回来了,“宋女史,我们成功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俞疏行见此大步流星插在两人中间,“我们是不是还有处理抗洪后的事宜。” 宋霜茂拱手行礼,“说到此事,师兄,我要先行回城内一趟。” “说到城内,今日有一封信,好像由城内寄过来的。”李利从袖子抽出信封,“今日事务繁杂,我一时昏了头,忘记及时给你了。” 宋霜茂接过信,利落打开,随着视线换行,神情越发严肃,眉头紧蹙,嘴唇抿紧,“师兄,我这边有要事处理,剩下的事宜就交给你了。” 话音刚落,人就一溜烟飞出去,俞疏行拔腿追过去。 抗洪这个副本终于要落下序幕了,咸鱼真的要熬成鱼汤[托腮][托腮][托腮],慢悠悠回归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 19 章 第20章 第 20 章 “喂,宋霜茂,你不带上我吗?”俞疏行喘着粗气询问道。 女子眉间掠过焦躁不安,蹙眉,伸出手,“算了,你上来吧。” 宋霜茂手臂青筋暴起,一个蛮力将他拉到马上,“坐稳了。”鞭子一挥,扬长而去。 俞疏行震惊其爆发力,在内心连连称赞,文武双全的宋女史。 宋霜茂视线聚焦前方,容不得半分懈怠,内心焦灼无措,兰姑娘,你千万要好好的…… 策马奔腾,狂啸的风声从耳边划过,心跳如鼓声,敲打不止。 “兰姑娘,是时候给我们一个准话了?县令是什么情况?” “兰姑娘,我们也是等不及了,和县令一些交易终究要让他本人出面吧?” …… 七嘴八舌的交谈声让兰姑娘大脑稍微宕机,宋女史,你什么时候归来…… 她压下内心的恐慌,望向黑压压的人群,锦衣华服仿佛在旋转,目眩得让她有点恶心。 她吞下恶心感,眼神坚毅,高喊:“各位,县令身体不适,也是因为民生操劳过度,近几日才好转,让大人再休养几天。” “休养,休养!好几次请求拜访,你都以此话术敷衍了事。” “你倒是让我们看看……” “他是什么好东西吗?操劳过度,是纵欲过度吧!”不同的声音响起,像田间突然炸出来的蟋蟀声,瞬间层层叠叠都鸣叫起来。 耳边炸起惊天霹雳,她回头望了一眼朱红大门,似是下定决心,高喊一声:“是,县令死了,但他死有余辜,他闭门不问疾苦,百姓身在火海,他却想着逃走。” 身后匆忙的脚步声响起,林云闲捂嘴的手还是晚了一步,“兰姐姐,你!”要鱼死网破吗? 兰姑娘的眼眸深邃,面部表情习惯性修饰完美仪态,林云闲从这一刻才认识到:偏见是一座大山,跨过去如此艰难。 她下意识认定兰姑娘是贪生怕死之辈,她这么努力地活到现在,怎么可能在一念之间就抉择出死这个选项。 毕竟她像自己一样万分想活下去,重生之后她唯一的念想就是活下去。 泪水不知不觉充盈眼眶,兰姑娘紧紧握住她的手,一个荷包躲开视线交付到林云闲手上。 兰姑娘的笑容依旧如故,带着几许忧伤,将她推开,衣摆摇曳间转身向人群走去。 林云闲下意识想追过去,手上的东西提醒其坚决不能,她要交给宋女史。 她咬牙转身向城外奔去,兰姑娘,对不起,我是临阵脱逃的懦夫,不能陪你同生共死……对不起。 眼泪随着风逝去,女孩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兰姑娘欣慰不已,感谢云闲理解她的用意,此次一别,怕是再难重逢了。 “这种人,他不死,难道要留着他祸害百姓吗?”兰姑娘坦坦荡荡陈述事实。 那群大腹便便的富商坐不住,面色焦灼,随之而来的是杀意。 “你这毒妇,杀死枕边人,畜生不如。” 她听完此言,忍不住大笑起来,“畜生,好一个罪名。我死都不畏,还怕你嚼舌根子,老不死的。” “你们猜猜,我这个枕边人知道多少肮脏事。”她灿烂一笑,一句就封住面前畜生们的嘴。 女子身形单薄似纸,葱白指尖隆起耳边碎发,一举一动尽显决然,只要敌方一动,下一秒就同归于尽。 富商恶狠狠盯着她,咬碎牙关,恨不得食其肉嚼其骨,他们不敢赌那个婊子知道多少,多年的肮脏交易一旦公布于众,等来的就是牢狱之灾。 富商们恨死眼前之人,再也坐不住了,吩咐仆人拿下她。 “还不快拿下这个罪人,她杀害了县令!” “对!对!!快拿下她!!!” 眼见兰姑娘就要被围攻,一群骨瘦如柴的百姓从拐角出现,大喊:“不要伤害县令夫人。” 他们将兰姑娘护在身后,举着锅碗瓢盆作为工具,誓死护住她。 兰姑娘眼眸中划过震惊之意,随后又感激不尽地望向他们,“你们怎么来了?” “夫人,这两个月你为俺们做得一切都看在眼里,让俺们治病吃饱,我们会保护你的。” “是啊,夫人,知恩图报,我们并非草木之心。” “你们喊我兰姑娘吧,我早不是夫人了。” “兰姑娘,不要怕!” 兰姑娘望向天空,暗暗祈祷:宋女史,快些赶来吧,我不知还能撑多久。 她又默默嘲讽自己一句:这大抵是对我作恶的处罚,怕是要留在今天了,宋女史,我守住城中大多数百姓的生命了,我们俩的誓约我也守住了。 女子本弱,但为了君子之交,甘愿从容赴死。 纵然她死去,人世间依旧有人想念她,死而无憾。 民众的呐喊声将她拉回正轨,众人齐心协力将兰姑娘死死护住圈中,毫发无伤。 兰姑娘眼前视野被泪水浸湿,模糊不清,耳边嗡嗡作响,似乎有人喊着她的名字…… 名字,她不是一直都叫兰姑娘吗? 她仿佛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来不及多想,一边观察敌方的动作,一边跟随着衣衫褴褛的百姓撤退。 兰姑娘暗暗舒口气,他们看来只是想威胁一番,狐假虎威…… 咻——夹杂着冷色的玄铁色出现在空中,淅淅沥沥射下来。 微热的血液,溅在脸上,兰姑娘摸了一把湿乎乎的脸,瞳孔失焦,嘟嘟囔囔喊着:“不要,不要,我的错,我把无辜的人卷进来了。” 好多沧桑的大手拽着她不断逃亡,倒下的人越来越多,满街是人的哀嚎声。 兰姑娘忍不住回头,一支箭穿透云霄向她射来,身后的人再次替她挡住。 不要!不要!! 活人将她拉入活的世界,死去的人为她铺垫一条通往生的独木桥。 眼泪再也流不出来,耳边听不见任何声响,任由其拖拉。 脑子闪过好多细碎的场景,她不能让这些善良的人陪自己葬入火海,她的证据已经送出去了,只要还有见证人,正义会来的,宋女史会替他们洗刷冤屈。 她义无反顾挣脱他们的手,眼神坚毅,匆匆道:“你们赶紧跑,宋霜茂大人会替我们报仇的。” 衣摆飘荡,消失在拐角处,吸引贼人的注意力。 死有时候也没这么可怕,她遥遥望着躲起来的人们,心气大的想冲出去拼死一搏,被面黄肌瘦的老人拉住,摇了摇头。 她嘴角上扬,心存感激,感谢他们理解我。 一支箭穿过胸膛,随之箭接二连三地射在她残破的身躯。 喉间浓厚的腥味,一席蓝衣只有遍地血色开花,全身都在疼,每个手指缝都是黏糊糊的,不能体面地死去了……好遗憾。 那群兽面人心的“大人”从未想过让她安全撤离,毕竟那些肮脏事她一清二楚。 她不肯闭上眼,眼球直愣愣地睁大,盯着那群贼人,呼吸越来越粗重,看着遍地的尸体,不甘又愤怒。 眼前越来越黑,喉间的铁锈味从口中蔓延到鼻孔,周遭的声音越发空寂,一声“薛兰心”将她拉回来。 是啊,她有名有姓,她是薛兰心。 她这辈子最怕死了,被卖给脚踏古稀之年的老头时,她没服输。 所以她在新婚之夜杀死了“新郎”。 一路颠簸来到更广阔的城中。 她要活下去! 可能是老天怜悯心犯了,她找到糊口的工作,只要吃苦耐劳,熬走所有的苦,她肯定能攒到钱,然后在城中定居。 本该如此的……她被老板几经转手买给了娼寮,命运如浮萍,但只要活着,她就能摆脱困境。 终于天降喜讯,她有名字了——薛兰心,蕙质兰心。 人生转折点到来,兰姑娘名声大噪,她开始厌恶最初的名字,对她来说,薛兰心是娼寮妈妈的施舍,兰姑娘是她奋斗的成果。 她倨傲地活着,疯狂地想走出娼寮。 兰姑娘走出去了,薛兰心留在原地。 薛兰心终于等到兰姑娘的回首,她是薛兰心,蕙质兰心的兰心。 宋女史,我先行一步走了,这一别,阴阳两隔,怕是等不到你许诺的堂堂正正活下去了。 林云闲一路不敢停歇,在城门外小心翼翼徘徊,她远远望过去那座城,仿佛在无言啜泣。 少女眼角嫣红,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谁来救救她,救救兰姐姐,求求了,快来人吧。 一阵马蹄声越来越清晰,林云闲的心沉入谷底,脸色苍白,完了他们找到我了,跑,要跑起来。 她转身就往更偏僻处逃走,熟悉的女声由远及近传来。 “林姑娘,林姑娘。” 青衣小姑娘流着泪,回头望向马上的大人。 林云闲大哭大喊道:“恩人,进城,快进城,救救兰姑娘。” 宋霜茂眼中闪过细碎的猜测,不敢多想,她怕自己的想法全部正确的。 她利索下马,一步并三步来到小姑娘身边,细声细语安慰道:“不要害怕,我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群富商巨贾如同宋恩人所猜测,他们生事杀害了兰姑娘,”面前的少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拉起她的衣角就要往城里赶。 “恩人,快去救救兰姐姐。” 坚持不懈果然是世界上最难做到的事情,这次我会努力做到的,争取恢复更新速度[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 20 章 第21章 第 21 章 宋霜茂的心跌入谷底,身形不稳地跌一跤。 “不要慌,你们提到的姑娘不会有事的。”俞疏行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默默地安慰着,他深知自己不过在欺骗这两个人,眼下别无他法。 宋霜茂眼前白茫茫一片,多日的积劳成疾,又加上突发的惊天霹雳,她深受打击。 都是她的错,如果她加速处理完治洪过程,她是不是救下兰姑娘。 指甲深陷手心,她闭上眼责怪自己的失误。 旁边两人不敢惊动她,一身布衣,挺拔站在城墙外,风拂过杂发,仿佛在认同她的失败。 黑云压城,天要下雨了。 林云闲把荷包递给了宋霜茂手上,“恩人,这是兰姐姐让我带给你的。” 宋霜茂睁开眼睛,恢复平日状态,她摸摸女孩的头,“做得好,你是个很勇敢识大体的女孩。” 林云闲眼眶瞬间充盈满泪水,“恩人,我……我是个懦夫,我拿到荷包就跑了,丢下兰姐姐独自面对豺狼虎豹……” “不是的,云闲,你是最勇敢是孩子,兰姐姐也一定很欣慰。” 俞疏行插话道:“我们该过去了,城内需要我们用武镇压了。” “但眼下只我一人具有反抗的能力,怕是难以将其拿下。” “才思敏捷的宋才女怕是忘记我是算卦的吧?” 宋霜茂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手不能提,全身上下就嘴最硬,“……现在不好开玩笑。” 俞疏行挤眉弄眼,神秘兮兮道:“‘占卦易知,兆应非虚,然须人事相参’,我虽不才,中者十有**,再加上人事干预,必成。” 他顺势拿出铜币高高抛起,“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叮咚——悦耳的铜币相撞声响起,俞疏行皱眉,又起势掐指一算,“我们暗地进城,里面有人要反水,收人头去。” 宋霜茂眸中闪过些许质疑,但还是下定决心决定赌一把,只要战线拉长,李利师兄很快就能赶到。 她看向狼狈不堪的女孩,伸手替她挽起头发,小心翼翼地询问着:“云闲,你可以独自一人回到寨子里吧?” 宋霜茂怕眼前的孩子有心理阴影,即使她不回寨子,她保护起来或许绰绰有余。 林云闲深呼一口气,“我可以,恩人,我想回去,替你早早搬来救兵。” 女孩亮晶晶的目光专心致志落在她的身上,她忍不住噗嗤一笑,“我们云闲果真是这世界最勇敢的孩子。” 冷光突现,宋霜茂将匕首递到她面前,“如果有人欺负你,不要害怕反抗,你的身后有我,尽管我不在,还有李利师兄。” 林云闲接过它,爱惜地来回抚摸,“我不会站着被欺负的。” 宋霜茂骄傲地欣赏着自己扎起来的丸子头,“完成了,等再次重逢,兰姑娘必定回来了。” “好,我信你,恩人。” 宋霜茂目送她越走越远,直至视野中消失不见。 “你遇到的孩子真是天真可爱,怪不得你这么怜惜她。”俞疏行突兀开口。 “她年纪小,爹娘又不爱怜她,我只能竭尽所能去爱护她。”她摸了摸手心的余温,怅然若失,“总感觉我仿佛早就认识她了。” 俞疏行假寐倚靠在城墙,一如初见,貌美狐狸躲在阴影处。 “或许上一世你真的认识她……” 他的声音揉碎在风里,越来越远。 女子表情惊愕,摆了摆手,“什么可能,什么前生后世,你不要误导我。” 俞疏行睁开眼,直直地盯着她,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不过你好歹是信我算的卦象。” 他的视线撩过远方,一望无际的山野,洪水冲击倒下的树木,心里疑惑不解:那位姑娘浴火重生,得以遇见新生。命途坎坷,非凡人所渡,幸在众生皆苦。 不管了不管了,只要不是心存歹意之人就行。 宋霜茂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们要干正事了。” 俞疏行点了点头,在前面带路。 在爬墙躲藏的途中,俞疏行毫无危机感解释着要去见的人——武昊霖。 此人虽前身在朝为官,但是一个正义凛然的侠士,救济百姓,弹劾贪官。 可惜身在污水,岂能全身而退。在有一次弹劾一位官员,触碰太子集团利益,被贬到现在的“荒郊野外”。 俞疏行忍不住笑出声,“武昊霖哪知自己又刚出虎穴又入狼巢,一群富商和县令狼狈为奸,百姓苦不堪言,这位大人又被针对,遂装疯卖傻,同流合污。” “这位大人在暗中收集证据。”宋霜茂猝不及防插了一句,“我的到来也是他的策划。” “不亏是宋女史,你应该也略知一二了。” 宋霜茂微微垂眸,怪不得舒先生非让她跑一趟,不仅为她在铺路,更是想拉这位大人一把。 “舒先生和这位大人是不是熟识?” 俞疏行竖起食指,否定道:“不仅如此,这位大人也是我的熟识。” 女子泰然自若的脸上出现些许裂痕,指了指面前的男子,“你是说你吗?” “不然呢?你不会认为我大老远跑过来是为了你吧?”俞疏行挑眉反问道。 “……我以为你是吃饱喝足,脑子进水撑坏了,一路尾随跟上的。” 男子眼皮直跳,“不是,我……”他转过身,欲言又止,许久,冒出一句,“我还不如说我为你而来。” 这句话像一颗石头砸入平静的湖面,他回过神,瞬间如同踩了尾巴的猫,呲牙咧嘴,“我……我只是为了卦金而来,我的钱花完了,”话语越来越气势,身板也硬气起来,脸也不红了,粗气也不喘了,“我来找老顾客要钱。” 宋霜茂摸不着头脑,她也差点吓死了,幸好对方只是想要钱,要钱可以,要情婉拒了,她一心奉献给朝廷,怕是难以给另一个人圆满的家。 “行,这次回去给你结工钱。”宋霜茂一阵头脑风暴后,也是爽朗答应下来,反正她现在也是有月奉的官员,肯定能他结钱的。 俞疏行不动声色瞄了两眼女子,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头涌上落寞,他拍了拍心脏,心道:看来回去就要看病了,本来一个巧舌如簧的“骗子”,怎么到了知己面前不能自已了,心脏也是不争气,一会儿欢快一会儿如蔫了吧唧的枯叶。 看病看病,这次行程结束就看病! 一锤敲定,俞疏行忽红忽白的脸也是舒张开了,后续再压榨宋女史给她多开点钱去看病,刚好也省去开销了。 突然他脑子紧绷的弦断了,咔嚓——他后头望向拉住衣袖的女子,磕磕绊绊开口道:“怎……怎么么了?” 好不容易重整的心态,被她轻轻一拉又回到小鹿乱撞的疯感。 宋霜茂眼眸深邃不见底,对视一眼,就深陷名为她的沼泽,沉沦又清醒,“我想鲁莽一把?” “你想救下兰姑娘,准确来说,是想搬回她的尸体吧?” 这句话像刺一样扎进心脏,更让她坚定带回兰姑娘的想法,“她是为了我奉献自己的生命,我想让她安稳地回归梦乡。” 她松开了手,深深鞠躬,“对不起,俞郎君,这件事我必须做,我愿意为我的鲁莽献出任何代价。” “你,唉,我早就和你说过,成大事者,心狠是必修课。” “对不起,你先去找那位大人吧,我去去就回。” 话罢,女子身影矫捷地消失在他眼前。 俞疏行原地挠头,暗道:我怎么安心让你一人去冒险,事后一定要加钱。 他小心翼翼冒出头往另一个方向行动。 风在耳边呼啸,宋霜茂不动声色躲过巡查兵,到达目的地,望见心心念念的人。 现场之惨状,血色弥漫在土地,尸体四肢被钉住,或是匍匐前行的姿态,浓厚的铁锈味黏着鼻腔,无人敢认领尸体,宋霜茂红了眼眶,仅仅一眼,她就看见了兰姑娘的尸体。 不计其数的乱箭扎在兰姑娘身上,她的眼睛一直望着远方的楼塔,血渍贱满全身,就这样不甘地回去黄泉。 宋霜茂怒火中烧,她想杀了那群人,替无辜百姓,替兰姑娘报仇…… 他们的贪心是需要底层百姓付出代价,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乃至失去性命。 宋霜茂握紧拳头,拼命压抑怒火,随着远处火光冲天,大部分巡查兵都被引走了。 火光在她的眼中跳跃,一个准确无误的答案涌上心头——俞郎君,是俞疏行在帮她。 宋霜茂加快速度,轻轻抱起兰姑娘的尸体,一只手替她合上眼睛,她默念道:兰姑娘,我来接你回到你向往的未来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远处的火光越来越微弱,看来是被浇灭了,但宋霜茂心中的怒火和仇恨不会被浇灭。 她循着记忆来到两人分开的地点,并在附近找了一间空屋子,将兰姑娘放在床上。 她慢慢摸索着来到庭院,利索打一桶水,提着木桶回到屋内,她撕断衣角,耐心又细致地擦着沉睡不醒“睡姑娘”脸上的血渍。 破布浸在水中一点一点染成褐色,兰姑娘脸上的水痕滑落在宋霜茂手上,她吸了吸鼻子,继续擦着兰姑娘的手心。 嘭——木门突然打开,宋霜茂后背冷汗直冒,要是敌人直接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