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我心赠绿茶,我携大妖虐你又哭啥》 第4章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下) “楚嚣!” 花铃扬声,目光灼灼。 “我爹可是天机商会会长,九渊大陆谁人不需要仰仗?你竟敢拒绝我的表白?” 此话一出,围观者顿时一片哗然。 “听说花会长的女儿外出历练,神龙不见尾的,居然在这里碰上了。” “花小姐才十四岁吧,这是已经达到了筑基期实力?天赋恐怖如斯。” “难道她赶回来是为了顶尖宗门的入学考试?” 九渊大陆,灵力等级自低而高分别为炼体期、炼气期、筑基期、结丹期、元婴期、化神期、合道期、大乘期、渡劫期。 而九渊大陆灵气稀薄,修士修行不易,花铃小小年纪达到如此成就着实不易。 沈璃瞧着自己同为十四岁,却还在炼体期入门徘徊,还是有点失落的。 “花小姐向来不缺追求者,却向来骄横,从未向谁低过头。她竟然当众示爱,还……被拒了?这人是谁?这么大谱!”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了楚嚣。 他睥睨四顾,意识到暴露在众目睽睽的审视之下,无法轻易脱身,瑰丽的紫色眸子里透着一丝不耐。 “就因为你是权贵之女,我就要喜欢你吗?” 楚嚣的声音清冷,不留情面。 这话一落,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沈璃叉腰站在人群中,笑着看好戏。 这楚嚣有点意思。 见惯了萧瀛那般趋炎附势,见个有家底的就扑。 楚嚣的高傲倒真显得讨喜了。 花铃显然没有料到楚嚣会回答得如此直接,愣了一下,随即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亦或二者皆有。 她身边几个青年男子纷纷上前一步,有的抱拳,有的冷笑。 “阁下好大的胆子,敢这么和花小姐说话!” “花小姐青睐你是你的福分,你不识好歹!” “你可知得罪了天机商会意味着什么?” 他们一个个慷慨激昂,脸上满是义愤。 在他们看来,花铃多看谁一眼都是恩赐,自己讨好半天都难得一笑,楚嚣竟然如此不识抬举,真是找死。 花铃急了,一把抓住楚嚣的衣袖,眼泪在眼眶打转。 > 第5章 竟敢拒绝(暴风雨前的平静) 沈璃瞧见楚嚣倚在对面石柱上,那双紫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心头猛地一跳。 跑! 这是她脑中唯一的念头。 她转身便要混入人群,楚嚣却如鬼魅般挡在了她的身前。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他唇角微勾,声音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等沈璃回应,楚嚣指尖轻点,一道无形的结界以两人为中心迅速展开,将周围的喧嚣隔绝在外。 街上的行人依旧来来往往,却无人注意到这方寸间的异样。 沈璃暗自戒备,她清楚,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在这大妖面前,逃跑无异于痴人说梦。 “你待如何?”沈璃索性停下脚步,冷声问道。 楚嚣那双潋滟的紫眸在她身上打了个转,最终停留在她的丹田位置。 “你体内,有一道很强的封印。” 沈璃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 “我可以帮你松动它,让你修炼事半功倍。” 楚嚣抛出诱饵。 “条件?” 沈璃不是三岁孩童,自然不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与我结盟。”楚嚣语调平缓,“你助我,我亦助你。”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要你答应,让我做你的随从,借沈家在西域的势力为我行事提供方便,再借我一件沈家神器,百幻面具,用以遮掩容貌。待我实力恢复,自会离开,届时,今日之助,必有厚报。” 沈璃看着他,片刻后,清晰地吐出一个字:“不。” 楚嚣明显愣住了。 他设想过沈璃可能会讨价还价,可能会犹豫不决,却唯独没料到她会拒绝得如此干脆。 他堂堂千年大妖,纡尊降贵提出这等条件,换作任何一个人类修士,怕是早就喜不自胜,她竟然拒绝? “为何?”楚嚣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 沈璃心中冷笑。 与虎谋皮? 一旦楚嚣的妖族身份暴露,整个沈家都将万劫不复。 &nb–>> 第6章 暴风雨 神识自合欢宗藏书楼的幻境中抽离,沈璃甫一睁眼,窗外已是风雨如晦。 浓重的乌云压顶,天色暗沉得如同黄昏。 她揉了揉因神识消耗而略感胀痛的额角,心头却因“银星蛇藤”的消息而沉甸甸的。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撕裂天幕,瞬间照亮了漆黑的屋宇。 光影交错间,一道熟悉的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床前。 萧瀛! 他手持一柄寒光闪烁的匕首,那双曾满含虚情假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狰狞的杀意,直直刺向她的心口! “萧瀛,你!” 沈璃惊怒交加,本能地向后翻滚,险险避开致命一击。 冰冷的刀锋几乎是擦着她的肌肤划过,带起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不及多想,翻身下榻,赤手空拳与他缠斗起来。 萧瀛招招狠辣,匕首在她身侧带起阵阵破风声,每一击都对–>> 第7章 莫欺少年穷? 沈璃府中对待下人,素来亲厚。 她想起春桃,那丫头母亲重病,整日里眼圈红红的,却从未动过她房里任何东西去变卖。 沈璃问起,她也只是摇头,说些“打搅小姐兴致是奴婢的不是”,抹抹眼泪,便又低头认真做事去了。 这份骨气,沈璃是欣赏的。 后来还是旁敲侧击问了府里其他下人,才知晓春桃家中的窘境。 沈璃寻了个由头,多发了她几个月的月例,只说是嘉奖她平日勤勉,既维护了这丫头的自尊,也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在她看来,人有难处,坦诚相告,她并非不通情理。 可张嬷嬷不同。 她监守自盗,偷窃府中财物,只为满足女儿云婉无底线的欲望,这哪里是疼爱,分明是在一步步将云婉推向深渊。 事到如今,还敢如此嚣张地攀诬他人,实在让沈璃心寒齿冷。 这已非小错,而是品性败坏。 沈璃对张嬷嬷最后一丝因其曾服侍母亲而生的念想也断了。 她不动声色,只说父亲近日要规整内院,寻了个由头,便将张嬷嬷辞退了,遣人送了三个月月钱,算是仁至义尽。 张嬷嬷一听要被辞退,犹如晴天霹雳,顿时慌了神,方才那点嚣张气焰荡然无存,涕泪横流地跪在地上,死死抱着沈璃的腿苦苦哀求:“小姐,老奴糊涂,老奴一时鬼迷心窍!求小姐看在老奴伺候您母亲多年的份上,看在老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再给老奴一次机会吧!老奴再也不敢了!” 那哭声凄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沈璃垂眸看着她,目光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倦怠:“嬷嬷,我给过你机会了。” 她略微用力,抽回自己的腿,不再多言。 机会,在她发现库房失窃,旁敲侧击询问时便给过,可惜张嬷嬷自己不要。 张嬷嬷被辞退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很快传到了云婉耳中。 云婉正在房中对着镜子,费力地用劣质的眉黛描着那两条不甚对称的眉毛,闻言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手一抖,眉笔在脸上划出一道滑稽的黑痕。–>> 第8章 血月祭 那日将张嬷嬷与云婉母女二人从沈府清出。 云婉临走前,还不忘怨毒地诅咒于她,但沈璃压根没往心里去。 跳梁小丑的叫嚣,她还不至于为此费神。 她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算算日子,外出为皇室诊治的父母也该回府了。 这些时日,沈璃亲自操持家事,从药材库的盘点到账房的核对,从厨房的采买到府内外的洒扫,每一处都细细过问,务必妥帖。 只盼着爹娘归来时,能洗去一路风尘,享一顿清净可口的家宴。 沈家医术与炼丹术冠绝天下,所出丹药,千金难求。 纵使扎根于九渊这经济算不上富庶的西域边陲小城,沈家地位依旧超然,无人敢轻易招惹。 这便是沈家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她必须守护的传承。 父母归家的前一日,恰逢城中血月祭。 此祭典乃为纪念百年前人妖大战中,人族大获全胜而设,据传当夜月色赤红如血。 沈璃想着为家宴添置些新鲜食材,便独自去了集市。 古臻国地处人妖交界,鱼龙混杂,向来是猎妖人重点巡防之地,寻常百姓更是谈妖色变。 集市上,家家户户门窗皆悬了“厌妖铜镜”,那些铜镜镜面凹凸不平,映照得过往行人身影扭曲变形,或矮如冬瓜,或瘦似麻杆,平添几分诡异。 沈璃瞥了一眼,只觉无趣。 河边,有几个稚童手拉手,围作一圈,正不知天高地厚地蹦跳着唱新编的歌谣: “藤蔓爬呀爬, 缠住小脚丫, 数到三不回家, 妖婆就来抓~ 骨头咔咔响, 指甲黑又长, 地窖装满糖, ——你敢尝一尝?” 歌声清脆,却未唱完,便被各自家中冲出的大人厉声喝止,拉回屋里,嘴里还不住斥道此举会招来妖邪,小心被叼了去。 大人们则聚在一处,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神色紧张: “听说了吗?东街那个老刘头一家,说是庇护妖族,今儿个就要被猎妖人满门抄斩了!” “不会吧?老刘头平日里与邻为善,是个热心肠的人。”有人小声辩驳。 “嗨,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谁晓得他是不是暗地里勾结妖族,想将我们古臻国置于死地?这种人,死不足惜!” “真是歹毒!亏我还买过他家的酱菜!” 唾骂声此起彼伏。 正说着,一辆破旧的囚车吱呀作响,缓慢驶过,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百姓们见了,立时激动起来,纷纷捡起路边的烂菜叶、臭鸡蛋,劈头盖脸地朝车上砸去,仿佛在宣泄着某种积压的恐惧。 囚车里,老刘头佝偻着身子,将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紧紧护在怀中。 那孩子衣襟里,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竟是一只羽翼未丰的雏鸟,正瑟瑟发抖。 孩子仰头,清澈的眼睛看着老刘头,小声问:“爹,这小鸟刚出壳就从树上掉下来,差点被人踩死,它这么弱小,他们说它也是妖怪吗?” 老刘头面如死灰,嘴角却勾起一抹惨然的笑:“傻孩子,世人眼中,凡有灵之物,非我族类,皆可为妖。” 孩子似懂非懂,又问:“人也是动物,那人有时候,也是妖怪吗?” 旁边,老刘头那已然及笄的女儿,荆钗布裙,容貌却清丽秀美。 此刻她发髻散乱,脸上沾着污渍,却昂首挺立,清亮的目光直面着周围的唾骂与污秽,声音不高,却清晰异常:“是。” 一个身着玄色劲装,腰佩长刀,满脸横肉的猎妖人头领排开众人,走到囚车前,眼中淫光一闪,落在老刘头的女儿身上,随即高声道:“老刘头一家,包庇妖邪,罪大恶极!男丁斩立决,其女嘛,便充作营妓,好好服侍本官与手下兄弟们,以赎其罪!” 他狞笑一声,伸手便想去捏那女孩的下巴。 沈璃眸光微凝。 这猎妖人头领她认得,是城中出了名的恶霸,分明是贪图老刘家女儿的美色,又知老刘头性情刚烈,不肯将女儿送与权贵作玩物,这才罗织罪名,演了这么一出栽赃陷害的戏码。 真是好大的官威。 老刘头目眦欲裂,泣血悲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这些畜生!” 话音未落,旁边一个猎妖人已然不耐烦地高高举起了屠刀,寒光一闪。 沈璃指尖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几枚银针已夹在指间,正欲出手—— 变故突生! 数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街角阴影处疾掠而至,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身形,只觉眼前一花,囚车旁的几个猎妖人便闷哼一声倒地。 下一瞬,老刘头一家连同那辆破旧囚车,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猎妖人头领躲闪不及,脸上被劲风刮出一道血痕,他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气急败坏地吼道:“反了!反了!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公然挑衅!给本官搜!全城搜捕!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诛其九族!” 围观的百姓见状,生怕殃及池鱼,吓得魂飞魄散,顿时作鸟兽散,片刻间便跑了个干干净净。 沈璃收回银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黑影消失的方向,敛了心神,转身往沈府方向走去。 只是越靠近自己的院落,心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异样感便越发清晰。 她脚步一顿,抬头望去。 便见自家屋顶上,楚嚣正以一个极为舒展闲适的姿态斜躺着,一条腿随意屈起,另一条长腿伸直,双臂枕在脑后,正眯着眼沐浴着午后略显稀薄的日光。 那模样,惬意得不像话。 只是,与上次见面相比,他身上的灵力波动似乎又微弱了几分,原本整洁的衣衫上也带着几处新的破损,袖口和衣摆处隐约可见暗沉的血渍,显然是刚经历过一场不小的麻烦。 这家伙,又去哪里惹是生非,把自己搞得这般狼狈了? 还偏偏挑她家屋顶晒太阳。 烦! 第9章 下咒 楚嚣斜睨着她,语气慵懒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小姑娘,考虑得如何了?我的耐心可不多。” 沈璃迎上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字句清晰:“人妖殊途。” 她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今日所见老刘头一家的惨状,如同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让她从对“银星蛇藤”的迫切渴望中彻底清醒过来。 与妖为伍,无异于引火烧身,她不能,也不愿,将沈家再次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爹娘待她恩重如山,前世她识人不清,已因萧瀛之故,连累满门惨死。 阖府上下,不仅鸡犬不留,财物也被洗劫一空。 这一世,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妖?” 楚嚣重复着这个字,那双妖异的紫眸危险地眯起,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因此而凝滞了几分。 眼前这个人类女子,是唯一知晓他真身的人,若是她将此事泄露出去…… 他甚至不屑于去想那个后果。 念头未落,楚嚣已然出手! 一股磅礴无匹的威压如山崩海啸般当头压下,沈璃只觉肩头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死死按住,瞬间动弹不得。 庭院中的草木被这股气势压得匍匐在地,连风声都似被扼住。 她试图调动灵力反抗,却发现四肢百骸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汞,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 这就是大妖真正的实力吗? 即便只剩十分之一,也如此恐怖! 自己在他的眼中,恐怕真如一只可以随意捻死的蝼蚁。 她尚未反应过来,一道凌厉无匹的灵力已如电光石火般激射而至,悄无声息地没入她的体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周遭的一切声响都模糊远去。 沈璃只觉五脏六腑如同被人生生搅动错位,剧痛瞬间撕扯着她的神魂,一股浓郁的腥甜猛地从喉间上涌。 “呃……” 她强行将那口血咽了回去,绝不肯在他面前示弱半分。 浑身的骨骼在恐怖的威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噼啪”脆响,仿佛下一刻便会寸寸碎裂。 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但沈璃依旧死死咬着牙关,倔强地挺直了脊背,目光不屈地瞪视着屋顶那道慵懒却致命的身影。 这一次重生,难道就要这般屈辱地再次走向灭亡? 她还没有为自己报仇,还没有为前世枉死的亲友讨回公道! 不甘与愤怒如烈焰般在胸中激荡翻涌,沈璃眼眶瞬间赤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璃身上骤然爆发出一种耀眼至极的纯白光芒! 那光芒炽烈浩瀚,带着一股沛然莫御的纯净力量,竟硬生生冲破了楚嚣布下的重重威压,甚至化作一道更为强横霸道的冲击,狠狠反噬向屋顶的楚嚣! “嗯?” 楚嚣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真正的错愕。 他完全猝不及防,那庞大而尊贵的身躯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径直从屋顶掀飞,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狼狈不堪地砸向院中的假山。 “轰隆——” 一声惊天巨响,坚固的假山应声碎裂,乱石穿空,尘土弥漫,瞬间便将楚嚣的身影掩埋其中。 沈璃脱力般大口喘息着,方才那股力量来得突然,去得也快,此刻她只觉浑身酸软无力,冷汗浸透了衣衫。 她望着那堆碎石,眉头紧紧锁起。 虽然不知道那道耀眼白光从何处而来,但这家伙…… 不会就这么死在自家院子里了吧? 她可不想跟这妖孽扯上任何不清不楚的关系,万一真死了,到时候惹一身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妖孽看着就不好惹,他的仇家要是找上门来…… 沈璃打了个寒噤。 她强撑着虚软的身体站起身,一步步艰难地走向那片废墟。 她得去看看,若是真死了,也好趁着夜色,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处理掉。 刚靠近几步,那堆积如山的石块猛地“轰”的一声向四周炸开! 碎石激射,烟尘滚滚,楚嚣的身影在弥漫的尘埃中缓缓站起。 他抬手漫不经心地抹过额角,指缝间,殷红的鲜血蜿蜒流下,如同妖异的藤蔓爬上他俊美无俦的脸庞,更添几分邪魅。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本就邪魅惑人的紫色双眸,此刻竟透出一种沈璃从未见过的惨戾与疯狂。周身散发出的气势比方才更为强大暴虐,压得沈璃心头莫名一慌,几乎窒息。 下一瞬,楚嚣的身形在刺目的白光中急剧变化。 光芒敛去,一只体型庞大、神态威严的九尾妖狐出现在原地。 它通体雪白,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色,九条蓬松修长的狐尾如同天边的流云般在身后舒展摇曳,尾尖处隐隐泛着一层淡淡的银色光晕,在朦胧的月色下更显圣洁与妖异并存的诡谲之美。 沈璃瞳孔骤然紧缩,心跳都漏了半拍。 未等她做出任何反应,那雪白的巨狐已然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扑了上来,看似绒球般柔软的爪垫,却蕴含着千钧之力,轻而易举地便将她娇小的身躯按倒在地。 一阵天旋地转,沈璃只觉下颌一痛,嘴唇便被尖锐冰冷的指甲粗暴地撑开,随即,一股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微热液体滴入她口中。 “唔……呸!呸呸!” 沈璃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本能地想将那不明液体吐出来,却被一只毛茸茸的大爪子死死按住了脸颊,动弹不得。 那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冲脑门,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耳边,传来楚嚣那带着一丝奇异沙哑,却依旧慢悠悠的嗓音,此刻听在沈璃耳中,却如同恶魔在灵魂深处的低语。 “小姑娘,别白费力气了。吾已用本命精血为引,在你身上下了‘血契锁魂咒’。从今往后,你若敢将吾之身份泄露给第二人知晓,立时便会七窍流血,精血枯竭,魂飞魄散而亡。” 什么?! 沈璃又惊又怒,浑身冰凉。这妖孽竟如此卑鄙无耻! 可咒术一旦结成,便受天地法则约束,除非施咒者主动解除,否则…… 她此刻,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毫无办法。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遇上这么个阴魂不散的瘟神! 第10章 父母归来 那九尾妖狐的身影在夜色中几个起落,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与强制结下的血契,都只是沈璃的一场噩梦。 院中假山碎裂,尘土弥漫,空气中还残留着楚嚣身上那股独特的、带着一丝血腥的冷香。 沈璃抚着隐隐作痛的下颌,又摸了摸脖颈,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尖爪按压的触感。 她啐了一口,满嘴的血腥味让她几欲作呕。 这该死的妖孽! “小姐!小姐!”春桃提着裙摆,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老爷和夫人回府了!马车刚到府门口呢!” 父母回来了? 沈璃心头一跳,方才被楚嚣搅起的怒火与屈辱瞬间被抛诸脑后,也顾不得处理院中的狼藉,急急忙忙便往府门赶去。 还未到前厅,便听见一道洪亮爽朗的笑声传来,中气十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我的宝贝闺女呢?快让爹爹瞧瞧,这几个月不见,有没有想爹爹啊?” 人未至,声先至。 沈璃眼眶一热,加快了脚步。 绕过影壁的瞬间,一个胡子拉碴的魁梧汉子正从高头大马上翻身而下。 这人一身粗布短打,皮肤黝黑,活脱脱像个田间劳作的庄稼汉,哪像名动天下的丹师? 正是她的父亲,沈丞。 沈丞一眼瞧见奔过来的沈璃,黝黑的脸上瞬间笑开了花,几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一伸,便将沈璃稳稳抱起,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哎哟,我的乖囡囡,可想死爹爹了!” 沈璃被转得有些晕,却咯咯笑出声,双手紧紧搂着父亲的脖子,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汗味与草药味混合的气息,心中一片安宁。 “爹,我也想你。”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哈哈哈,还是我家璃儿贴心!不像你娘,一路就知道数落我!”沈丞放下沈璃,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一位身着素雅长裙,气质温婉如水的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款款走下马车。 她面色略带苍白,走几步便会轻轻咳嗽两声,正是沈璃的母亲,暮慈。 暮慈看着沈丞与沈璃像孩子般嬉闹,清丽的脸上漾着温柔的笑意,眼底是化不开的宠溺。 目光在触及沈璃颈间一抹不甚明显的红痕时,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待沈丞将沈璃放下,她才伸出微凉的手,轻轻替沈璃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鬓发,指尖带着一丝轻颤。 “璃儿,又长高了些。”她的声音轻柔,像三月的细雨拂过心田。 “娘,您身子可好些了?”沈璃反握住母亲的手,触手一片冰凉。 暮慈笑着摇摇头:“老毛病了,不碍事。” 一家人进了厅堂,下人奉上热茶。 沈璃与沈丞几乎是异口同声:“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沈璃道:“爹,您先说。” 沈丞清了清嗓子,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得意与兴奋,仿佛要宣布什么天大的喜事。 “闺女啊,爹这次去给皇室诊治,他们除了赏赐无数金银珠宝外,为了感谢咱们沈家,还特意允诺,可以送你去合欢宗学习!” 他一拍大腿,喜不自胜:“合欢宗啊!那可是正经的宗门!虽然排名是垫底了些,但好歹是个出身!爹打听过了,他们那儿的功法,对女子修行颇有助益,说不定能帮你改善改善体质!” 看着父亲那副喜上眉梢,恨不得立刻昭告天下的模样,仿佛按照她的“天赋”,能进合欢宗已经是祖坟冒青烟,捡了天大的便宜。 沈璃一时有些哽住,哭笑不得。 这也实在不怪父母对她的能力估计得如此之低。 世人皆知,沈家大小姐沈璃,半点不像她那惊才绝艳的丹修父母,是个彻头彻尾、不学无术的草包废物。 她自小便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一直刻意隐瞒自己在丹道上的逆天天赋,每次炼丹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众人。 再加上灵脉中那歹毒封印作祟,她的修为始终停滞在炼体期,无法寸进,这才造成了如今这般完美的假象。 沈丞还在兴致勃勃地为她规划着“光明”的未来。 “闺女啊,你从合欢宗学成出来,也算有了块敲门砖。 到时候爹再豁出这张老脸,动用动用早年积攒下的人脉,想办法把你弄进猎妖人组织里去。 那活计虽然辛苦些,但胜在稳定,还受人敬仰,以后吃穿不愁,说出去也有面子。 这样,你后半辈子也算是有着落了!” 沈璃听着父亲这番“深谋远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 无论她表现得多么“废物”,父母对她的爱,从未减少半分。 她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封制作精美的烫金录取文书,带着几分少年人的豪情,“啪”一声拍在了桌上。 “爹,娘,其实,女儿已经有去处了。” 沈丞正说得唾沫横飞,被这一下打断,微微一愣:“什么东西?” 暮慈纤细的手指拈起那封文书,目光落在封面上“玄天宗”三个龙飞凤舞的鎏金大字上时,秀眉便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她仔细看了看,又抬头看向沈璃,眼神中充满了忧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 “璃儿,”暮慈的声音愈发轻柔,带着安抚的意味, “娘知道你从小就刻苦努力,只是修为迟迟没有进展,心中必定急切,想要获得旁人的认可。 但…… 这般捏造玄天宗的录取文书,是没用的。” 她放下文书,轻轻将沈璃揽入怀中,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语气心疼不已。 “孩子,无论你将来如何,能不能成为强大的修士,你永远都是爹娘心中最棒的女儿,是我们沈家的骄傲。” 父母总是这样,毫无保留地为她操心,无条件地相信她,爱护她。 沈璃鼻尖一酸,眼眶瞬间湿润了。 她猛地想起了上一世,她被萧瀛和云婉联手诬陷,背负着勾结魔族、残害同门的滔天罪名,走投无路之下,狼狈逃回家中。 萧瀛带着大批人马追杀而至,要沈家交出她。 可父亲一向刚强,一言不合,直接冲上去与萧瀛拼命。 可老态龙钟、不擅争斗的丹修,又哪里是一个处心积虑又年轻力壮的剑修的对手? 萧瀛存心戏弄,一剑又一剑,将父亲捅得如同一个破败的筛子,鲜血染红了沈府的青石板,却偏偏不让他立刻死去。 曾经地位崇高、受人敬仰的沈丞,傲骨被一寸寸折断,最终浑身浴血,被迫跪倒在萧瀛面前。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咬紧牙关,死也不肯吐露女儿的下落。 暮慈哭着哀求萧瀛,说璃儿品性纯良,绝不会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 还颤抖着提起沈璃曾经是如何倾心帮助过一无所有的萧瀛,求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过沈家。 却不想,这番话反而深深刺痛了萧瀛那卑劣而脆弱的自尊心。 他狞笑着,对身旁的属下道:“这个老虔婆,交给你们好好玩玩,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看这老东西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眼看着那些如狼似虎的修士狞笑着逼近手无缚鸡之力的母亲,想要当众施以凌辱。 父亲目眦欲裂,发出一声绝望的悲吼,体内灵力狂涌,竟是想要自爆,与他们同归于尽! 然而,萧瀛早有防备,一道冰冷的剑光闪过。 父亲的头颅冲天而起,脸上还凝固着那份不甘与暴怒,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而她,最终还是被萧瀛从暗室中拖了出来,打入阴暗潮湿的地牢,日夜折磨…… 沈璃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萧瀛!云婉! 这一世,她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她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第11章 天作之合?!大妖莫挨边 见爹娘一脸“你莫不是哄我们开心”的怀疑神色,沈璃无奈,索性放开神识。 她柔声道:“爹,娘,你们探探便知,玄天宗宗主亲手烙下的神识印记,这个做不得假。” 沈丞与暮慈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他们小心翼翼地探出神识,触碰到沈璃眉心那枚小小的录取玉牌。 “嗡——” 一股浩瀚磅礴、如渊似海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确实是玄天宗宗主独有的印记! “璃儿!你!你真的……” 暮慈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眼眶瞬间红了。 多少年了,女儿修为不见寸进,她和夫君嘴上不说,心里何尝不揪着? 如今,这天大的喜讯,简直让她喜出望外。 沈丞也是满脸喜色,重重一拍大腿。 “好!不愧是我沈丞的女儿!我就说,我的孩子,总不会差!” 他语气中的骄傲几乎要溢出来,仿佛多年的郁气一扫而空,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暮慈抹了抹眼角,笑道:“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啊!璃儿,娘这里还有一桩好消息要告诉你。” “哦?什么好消息?”沈璃心中微动,好奇地望向母亲。 “你可还记得祈隐?”暮慈拉着沈璃的手,笑得意味深长,“就是你小时候总跟在他屁股后面,‘哥哥、哥哥’叫个不停的那个孩子。” 沈璃脸颊微热,脑海中依稀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肉乎乎的小男孩身影,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 祈隐? 那个小时候爱哭鼻子,还总被她捉弄的小胖墩? 话音未落,暮慈已扬声道:“祈隐,快进来见过你璃儿妹妹。” 珠帘轻晃,一道修长身影施施然走了进来。 来人一袭月白锦袍,墨发玉簪,眉目如画,唇边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雅笑意,周身气度翩翩,正是长辈们最欣赏的那种俊雅公子。 ——楚嚣! 他对着沈璃微微颔首,目光温润,仿佛多年未见的故友重逢,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欣喜与怀念:“璃儿妹妹,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沈璃瞳孔微缩,心头巨震,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是他! 这个想杀她不成,还、反在她丹田下了咒印的千年大妖!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成了她娘口中的“祈隐哥哥”? 这妖孽到底想干什么? 暮慈笑意更浓:“我和你爹回来的路上,恰巧遇到了祈隐。他说多年未见,甚是想念你,便与我们一道回来了。这孩子,真是越长越出息了,和小时候判若两人啊。” 她看着并肩而立的楚嚣与沈璃,一个俊雅出尘,一个清丽绝伦,怎么看怎么登对,心中越发满意:“快,都坐下,祈隐,你也留下一起用饭。” 饭桌上,暮慈不住地给楚嚣夹菜,嘘寒问暖,热情得让沈璃都有些招架不住。 什么“祈隐你多吃点,看你都瘦了”,什么“祈隐你这些年在外定是吃了不少苦吧”,句句透着亲昵与关怀。 “祈隐啊,你这次回来,也是为了玄天宗的招录吧?”暮慈笑眯眯地问。 楚嚣放下玉箸,姿态优雅:“正是,侥幸也得了一枚玉牌。” 他说话间,眼神若有似无地瞟了沈璃一眼,带着几分玩味。 “哎呀,那可太好了!”暮慈一拍手,喜上眉梢,“璃儿也考上了!你们俩正好可以一道前往玄天宗,路上也好有个照应。祈隐啊,我们家璃儿自小娇惯,性子又单纯,你可要多照顾她些,我们也就放心了。” 沈璃:“……” 她简直无语问苍天。 单纯? 娘啊,您女儿我死过一次了! 眼前这位“祈隐哥哥”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孽! 她记得,幼时确实有个玩伴叫祈隐,可那是个憨态可掬的小胖墩,成天跟在她身后流鼻涕,全家早在十多年前就迁去了皇城,音讯渐无。 眼前这个妖孽,怎么可能是他? 这演技,不去唱戏都屈才了! 可看着爹娘脸上那不加掩饰的欢喜与欣慰,沉浸在天伦之乐中的温馨模样,沈璃到了嘴边那句“他是千年大妖,他不是祈隐,他想害我”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此刻的温馨,她不忍打破。 好奇心害死猫。 她一个人承担这份风险也就罢了,若是将爹娘牵扯进这场妖与人的风波中,后果不堪设想。 爹娘只是凡人,如何能与这千年大妖抗衡? 正暗自思忖间,桌下,一只脚尖若有似无地轻轻碰了碰她的脚踝。 沈璃一僵,像被火烫了一下,猛地抬眼便对上楚嚣那双含笑的紫眸,眼底深处,却分明掠过一丝得意的戏谑。 他在逗弄她。 明目张胆地在她爹娘眼皮子底下! 楚嚣唇角微扬。 他没有看错,昨日从沈璃丹田处弹出的那股强大灵光里,确实裹挟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那妖气…… 竟让他有几分莫名的熟悉感,像是一位故人的气息。 他倒要看看,这小丫头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这也是他昨日临时改变主意,没有直接取她性命,而仅仅是下了个小小咒印的原因。 这个女孩,比他想象的更有趣。 这时,沈丞已经与楚嚣攀谈起来。 “祈隐贤侄,来,陪伯父喝一杯!” 沈丞显然对这个“未来女婿”越看越满意,只觉得这孩子沉稳可靠,气度不凡,配自家女儿绰绰有余。 楚嚣从善如流,举杯含笑:“沈伯父请。” 他言谈举止滴水不漏,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从诗词歌赋谈到修行感悟,三言两语便与沈丞称兄道弟起来,把沈丞哄得心花怒放,又是夸他少年老成,又是夸他前途无量。 酒过三巡,沈丞已是半酣,面色红润,说话也带了几分酒意。 他一手拉着楚嚣,一手拉着沈璃,大着舌头道:“好,好啊!祈隐啊,等你们……嗝……从玄天宗学成归来,伯父就为你们操办婚事!就这么定了!” 沈璃一口汤差点喷出来,又惊又窘:“爹!您喝多了!胡说什么呢!” 她急忙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沈丞按得更紧。 “我没喝多!”沈丞大手一挥,反而更加用力地将楚嚣和沈璃的手按在了一处,掌心相贴,“就这么说定了!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啊!哈哈哈哈!”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仿佛已经看到了外孙绕膝的场景。 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沈璃只觉一阵酥痒,像是有万千爬虫上了脊梁。 她偷偷瞪了楚嚣一眼,却见他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甚至还对着沈丞笑道: “伯父厚爱,祈隐愧不敢当。不过,若能与璃儿妹妹结为道侣,确是祈隐三生有幸。 这个可恶的妖孽! 第12章 前往玄天宗 沈府门外,晨曦微露,清冷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湿润气息。 沈丞与暮慈并肩而立,望着即将远行的女儿,眼中满是不舍。 “璃儿,此去玄天宗路途遥远,万事小心,若有难处,切记第一时间给家里传讯,莫要自己硬撑。”暮慈拉着沈璃的手,指尖微凉,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眼圈微微泛红。她又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塞到沈璃手中,“这是娘为你求的平安符,贴身戴好。” 沈丞强忍着情绪,郑重地拍了拍楚嚣的肩膀:“祈隐啊,璃儿这孩子,看着机灵,实则单纯,有时候性子还倔得很,往后在宗门,就拜托你多照顾她了。” 楚嚣依旧是那副温雅公子的模样,对二老微微欠身,语气诚恳:“伯父伯母放心,璃儿妹妹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此去玄天宗定能大放异彩。路上及在宗门,祈隐定会尽力护她周全,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沈璃听着这话,心中腹诽不已,面上却不得不挤出乖巧的笑容。 护她? 这妖孽不给她添乱,她就谢天谢地了。 马车辘辘,碾过清晨的薄雾,载着二人向玄天宗方向驶去。 途经灵淼森林,林中光影斑驳,百年古木参天,奇花异草遍布其间,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兽自林间掠过,发出清越的轻鸣。 车厢内,沈璃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地看向身旁闭目养神的楚嚣:“我说,你究竟想做什么?费这么大劲冒充祈隐哥哥,混入我家,现在又大张旗鼓地跟我一同前往玄天宗,总不会真是闲得无聊,想体验生活吧?” 楚嚣眼皮都未抬,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小姑娘,好奇心太重,可不是什么好事。有些事情,知道了反而徒增烦恼。” “你接近我,总有目的。”沈璃并不气馁,“沈家虽薄有家产,但想来也入不了你这千年大妖的眼。至于我……”她顿了顿,自嘲一笑,“一个修为停滞不前的‘废物’,你图我什么?” “——我可不会帮你遮掩身份。” 楚嚣终于缓缓睁开那双妖异的紫眸,眸光流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慢悠悠道:“或许,我只是觉得你这趟旅程太过乏味,特来为你增添些乐趣?又或者……”他故意拉长了语调,“我对你丹田里那股有趣的妖气,比较感兴趣。” 沈璃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什么妖气,我听不懂。” 这大妖,初见时就知自己身怀封印,他说有妖气,难不成已经发现自己的秘密? “听不懂么?”楚嚣轻笑一声,不再多言,重新闭上了眼,仿佛方才那番对话只是随口戏言。 沈璃暗自咬牙,这妖孽,油盐不进,脸皮比城墙还厚! 正暗自腹诽间,前方林中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与灵力剧烈碰撞的声响,隐约还有兵刃交击之声。二人对视一眼,沈璃掀开车帘,示意车夫放缓速度,二人催动身法,悄无声息地靠近,隐匿在一片浓密的灌木之后。 只见林间空地上,几名身着劲装的修士正与另一拨人激烈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中央的草地上,躺着一只通体流光溢彩的麋鹿,鹿角分叉,宛如红玉珊瑚,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灵气,正是价值不菲的炫彩麋鹿,此刻它腿部受伤,显然已无力逃脱。 一方为首的是个虬髯大汉,手持一柄开山斧,怒道:“这炫彩麋鹿是我们兄弟几个先发现,也是我们合力将其打伤的,凭什么要与你们这些后来者见者有份?” 对面一个衣着华丽、油头粉面的青年公子哥,手中轻摇着一柄玉骨扇,闻言嗤笑一声,神态倨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灵淼森林中的东西,自然是有能者居之。本公子看上了,便是本公子的道理,识相的,交出麋鹿,本公子还能赏你们几块灵石。” 那汉子身旁的同伴压低声音道:“大哥,这小子虽然修为看着有近结丹期,但脚步虚浮,眼下青黑,周身灵力驳杂不纯,定是用药物堆砌起来的银样镴枪头,不足为惧!他身后那两个随从,倒像是有些门道。” 几人交换了个眼色,显然是不肯善罢甘休,动了杀心。 “哦?这么说,你们是不打算分了?”青年公子哥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似乎对他们的不识抬举感到不悦。 “废话少说!想要麋鹿,先问过我手里的斧子!”虬髯汉子怒喝一声,身上灵力鼓荡,便要动手。 “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脸不要脸的东西!”青年公子哥脸色一沉,冷笑一声,身后两名看似毫不起眼的灰衣随从骤然暴起,身上爆发出堪比结丹初期的强大威压,身形如电,带着凌厉的杀气,直扑那几名修士! 那几名修士不过筑基修为,平日里对付些寻常灵兽尚可,哪里是这两名结丹期修士的对手,瞬间便被压制得险象环生,左支右拙,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好个凶残暴虐之徒! 竟为了一只麋鹿便要草菅人命! 沈璃黛眉微蹙,指尖一动,几不可见的致幻药粉已然扣在掌心,正欲出手相助,手腕却被一只微凉的手牢牢握住。 她困惑地看向楚嚣,这大妖平日里高傲冷漠,视人命如草芥,不像是个胆小怕事之人。 楚嚣却只是朝前方不远处的一片茂密草丛努了努嘴,示意她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只见那片草丛一阵翕动,随即一道粉白色的身影如惊鸿般掠出,快得让人几乎看不清动作。来人是个梳着高高马尾的少女,一身剪裁合体的粉白色衣裙,腰间点缀着一枚小巧玲珑的金葫芦,行动间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响。 她身形快如鬼魅,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手中长剑已然“铮”的一声清鸣出鞘,一道寒光闪过,冰冷的剑锋已稳稳架在了那青年公子哥的脖颈之上。 少女一扬秀眉,乌黑的马尾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声音清脆,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刁蛮:“我看谁敢动手?光天化日之下,仗势欺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身后,十数名气息沉稳、修为不俗的修士如众星拱月般将她护在中央,显然是她的护卫。 那青年公子哥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此刻被冰冷的剑锋抵住要害,吓得脸色煞白,腿肚子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却还兀自嘴硬:“你……你是什么人?知不知道我爹是谁?” 少女手腕一翻,腰间系着的一块刻着“天机”二字的玄铁腰牌在他眼前晃了晃,随即手中剑锋微微一紧,在那青年公子哥细嫩的脖颈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冷笑道:“我管你爹是谁?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讲道理!” 一股湿热的骚臭味从青年公子哥胯下传来,他竟是吓得当场尿了裤子,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声音带着哭腔:“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女侠!这麋鹿……这麋鹿孝敬女侠,孝敬女侠!求女侠放小的一条生路!” “滚!”少女斥了一声,收剑入鞘,姿态潇洒。 那青年公子哥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带着他那两个同样面色发白的随从狼狈逃窜,连滚带爬,片刻便消失在林中。 先前被围攻的那几名修士连忙上前,对着少女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少女大大咧咧地一挥手,颇有几分江湖女侠的风范:“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本姑娘最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的败类!” 她的随从们来到她身边,其中一个身影让沈璃目光微凝。 那是个半大孩子,个头不高,面黄肌瘦,衣衫虽然换了干净的,但眉宇间那股怯懦与倔强却依稀可见,正是那日险些被猎妖人头领当街斩杀的老刘头的小儿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成了这粉衣少女的随从? 难道那天救下他们一家的,正是花铃? 沈璃心中思忖,脚下不慎踩到一截枯枝,“咔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 “什么人?!”那粉衣少女柳眉倒竖,反应极快,警觉地望了过来,身形一动便要上前查探。 第13章 群蛛来袭,大妖救命! 沈璃眼珠一转,这倒是个摆脱楚嚣的好机会! 她刚想将身旁的楚嚣推出去当挡箭牌,吸引注意力,却发现身边早已空空如也。 那妖孽,竟不知何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只狐狸跑得比兔子还快! 沈璃暗骂“狡猾”,面上却已换上温和无害的笑容,从灌木后落落大方地走了出来,对着那粉衣少女盈盈一拜,声音柔和:“小女子沈璃,见过这位小姐。方才见小姐侠义出手,风姿飒爽,心中好生仰慕。我亦是前往玄天宗求学的弟子,不想在此巧遇小姐,真是三生有幸。” “玄天宗?”粉衣少女闻言,脸上警惕稍减,多了几分好奇与惊喜。 她上下打量着沈璃,见她容貌清丽绝伦,气质温婉娴静,眉宇间带着一股书卷气,不像是什么歹人,便笑道:“原来是同门!我叫花铃,也是去玄天宗的!哎呀,刚才真是吓我一跳,还以为是那帮恶人的同伙呢!你也是一个人吗?” 花铃身边的几名随从看向沈璃的目光依旧带着几分审视与警惕,其中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低声对花铃道:“小姐,此人来历不明,独自出现在这灵淼森林,还是小心为上。” 花铃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笑容灿烂:“哎呀,能去玄天宗的,能是什么坏人?我看沈璃妹妹投缘得很!长得这么好看,肯定不是坏人!” 她热情地拉起沈璃的手,不由分说地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精致糕点,塞给她。 “这个桂花糖露酥可好吃了,是我让府里厨子特地做的,你尝尝!以后我们就是同学啦,路上正好做个伴,多个人也热闹些!” 沈璃历经一世,深谙人心,应对这般天真热情的花铃自然是游刃有余。 她接过糕点,浅尝一口,甜而不腻,入口即化,确实美味。 三言两语间,便与花铃熟络起来,姐妹相称。 接下来的几日,楚嚣果真再未露面,仿佛彻底消失了一般。 沈璃心中暗喜,乐得清静。 花铃与楚嚣曾有芥蒂,那妖孽想必也不方便再明目张胆地纠缠,这么一想,便安心与花铃结伴而行。 这夜,一行人在林间寻了块开阔地,临时搭建了营地,燃起篝火。 小吃货花铃和几人围坐在一起大口吃烤鱼。 她盘腿坐在中间,双手各攥一条烤鱼,腮帮子鼓得像仓鼠。 "烫烫烫!"她边哈气边咬下焦脆的鱼皮,油星子溅到鼻尖也不管。 沈璃笑着递纸巾,她却突然举起鱼骨头大喊:“再来三条!" 火星映着油汪汪的小脸,发梢都沾着烤鱼香。 刘黎安坐在她对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块青白玉佩,终于深吸一口气,开口道:”花铃姑娘,上次遇险,多亏你出手相救,我一直无以为报……" 他将手里的玉佩递给花铃,那玉温润透亮,在火光下泛着柔光,边缘还雕着细密的缠枝纹。 这是刘家世代相传的定情信物。 “这块玉佩,聊表心意。” 他将玉佩塞给花铃,脸“蹭”地一下刷上红色,把目光别到了一旁,像是也被篝火烤熟了。 花铃托着玉佩,扫了一眼,就把它放到了自己旁边的空地上。 这种玉佩,她家库房里都堆积如山了。 大大咧咧的她并没有注意刘黎安那异常的神色,只当他有些热。 沈璃的目光在刘黎安和花铃之间来回梭巡。 心道:这小子,该不会喜欢花大小姐吧。 好小子。 花铃虽然看着追求者众多,但大都明白自己与花铃地位和天赋云泥之别,不敢上前。 但刘黎安却敢迈出这第一步,勇气上,就已经胜过多人了。 周围的人都沉浸在难得的休憩时光中,有摔跤角力的,有赌骰斗虫的,更有抱着烤鱼酷嗤酷嗤狂啃的。 旁边一个穿红衣的修士醉醺醺地过来,挤眉弄眼地插话:“哟,刘兄该不会是喜欢咱们花铃大小姐吧?” 周围哄笑声顿起,连刘黎安怀中小鸟探头出来“叽喳”叫的声音都掩盖了过去。 刘黎安耳根通红,正要开口—— "噗嗤。" 一声极轻的、像是布料被刺破的声响。红衣修士的笑突然僵在脸上。他的喉咙正中央多了一个细小的血洞,一根近乎透明的蛛丝贯穿而过,末端还滴着血。 哄笑声戛然而止。 花铃埋头啃鱼,竟浑然不知,她身后不知何时立着一道黑影,八只猩红的眼珠在暗处幽幽发亮。 篝火依旧噼啪燃烧,只是照出的影子突然变得张牙舞爪。 刘黎安抱紧小鸟,冷汗浸透了后背。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谁也不敢动。 而花铃终于吃完最后一口鱼,满足地叹了口气:"啊,饱了!" 红衣修士缓缓倒在了她的旁边。 花铃喉头一紧。 人群炸开了尖叫。 恐惧,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林中突传震天兽吼,地面剧烈震颤。 狂暴气息席卷而来,篝火火星迸溅。 "高阶妖兽!" 那威压如洪荒凶兽苏醒,血瞳睁开,杀意潮水般漫过林地,令人毛骨悚然。 “怎……怎么回事?” 花铃一个激灵从草地上坐起,精致的小脸蛋瞬间没了血色,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灵淼森林中一直潜伏着大量妖兽,先前因楚嚣坐镇,低阶妖物不敢造次。 如今大妖离去,这些妖物便纷纷现形。 人妖之间,一旦遇上,向来都是你死我活。 很明显,它们将沈璃等人当作了口粮。 花铃从小被保护得极好,没真见过这样残酷的阵仗。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地面猛地一震,远处传来树木倾倒的“咔嚓”巨响,以及一声非人非兽、尖锐刺耳的嘶鸣,震得人耳膜生疼,心头发慌。 "这些妖兽实力全都不亚于结丹中期,最厉害的那只甚至已达元婴期,灵淼森林果然卧虎藏龙。" 沈璃心头一震,迅速环顾四周:花铃不过筑基后期修为,护卫们也以结丹中期为主。 眼下敌众我寡,根本毫无胜算。 “快!保护小姐!”那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最先反应过来,厉喝一声,抽出腰间长剑,其余护卫也纷纷拔出兵刃,将花铃和沈璃护在中间,神色凝重地望向声音来源处。 林间暗影幢幢,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伺。 “跑啊!”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几个胆小的护卫已然乱了阵脚,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主仆情谊,怪叫着四散奔逃,只想离那恐怖的源头越远越好。 “别乱!结阵!”管事气急败坏地大吼,试图稳住局面,但在这生死关头,他的命令显得苍白无力。 “轰——” 一棵数人合抱的参天古树被拦腰撞断,碎木横飞,烟尘弥漫中,一个庞大狰狞的黑影缓缓显露。 那是一只足有小山般大小的巨型蜘蛛,八只猩红可怖的复眼闪烁着残忍的光芒,锋利如钢钩的口器开合间,滴落下令人作呕的绿色黏液。 它每动一下,地面都随之震颤。 “妈呀!”花铃尖叫一声,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小姐此刻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半分侠女风范,只知道死死拽着沈璃的胳膊,抖得像风中落叶。 那巨型蜘蛛似乎对这些四散奔逃的小喽啰不感兴趣,八只血红的眼睛齐齐锁定了人群中最显眼、衣着也最华丽的花铃。 它发出一声兴奋的嘶鸣,八条覆盖着黑色刚毛的长腿迈动,快如闪电,腥臭的狂风扑面而来。 “小姐小心!” 管事怒吼着,挥剑迎上,试图阻拦,但他的攻击落在蜘蛛坚硬的甲壳上,只迸出几点火星,根本无法造成实质伤害。 巨蛛一条前肢横扫,管事便如断线风筝般吐血倒飞出去,生死不知。 其余护卫见状,更是肝胆俱裂,哪里还敢上前。 巨蛛张开血盆大口,一道惨白的蛛丝如利箭般射向花铃! 那蛛丝带着强烈的腐蚀性,所过之处,草木皆化为黑水。 花铃眼睁睁看着那致命的蛛丝逼近,大脑一片空白,想要躲闪,但双腿像是被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瘦小的身影猛地从旁边扑了过来,用尽全身力气将花铃狠狠撞开。 “噗嗤——” 蛛丝洞穿血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花铃狼狈地摔在地上,擦破了手肘,却顾不上疼痛,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去。 只见那个平日里总是低着头,怯懦寡言的小随从刘黎安,此刻胸口被那惨白的蛛丝洞穿,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他半旧的衣衫。 他小小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脸上却带着一丝释然的、微弱的笑意,望向花铃,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嗬嗬的漏风声,便颓然倒下,生机断绝。 正是那日险些被当街斩杀的老刘头的小儿子。 “不……刘黎安!”花铃失声尖叫,眼泪夺眶而出。 她从未想过,这个她平时甚至不怎么注意的小跟班,会在这种时候用命救了她。 巨大的恐惧与突如其来的悲恸和愧疚,让她几乎崩溃。 那巨蛛一击未中,似乎有些恼怒,再次锁定了花铃。 “快走!”沈璃一把拉起失魂落魄的花铃,声音带着一丝急促。 但花铃却跪在刘黎安面前,紧紧抓着他的手,似乎想带她一起离开,泪水金豆子一样一颗一颗滚下来。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想活命就跟我走!”沈璃厉声道,强行拖着她往林子深处跑。 剩下的几个护卫也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跟在她们身后。 灵淼森林植被茂密,地形复杂,此刻更是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 巨蛛在身后紧追不舍,那令人心悸的嘶鸣声和地面震颤的感觉如影随形。 “这边!”沈璃凭借着前世对药草习性的记忆,勉强辨认着方向,试图找到一条生路。 她不断从储物戒中取出各种药粉洒向身后,有的能短暂迷惑妖兽嗅觉,有的能产生刺激性气味,希望能拖延片刻。 但这些小伎俩对于高阶妖兽而言,作用微乎其微。 “啊!”又一声惨叫,一名护卫被蜘蛛的另一道蛛丝卷住,拖进了黑暗之中,只留下一串绝望的呼救声,很快便戛然而止。 团队里的人越来越少,绝望的气氛如同蛛网般缠绕着每一个人。 花铃狼狈地靠在岩壁上,胸口剧烈起伏。 她颤抖着手摸向腰间,却发现原本挂满的防身灵器早已所剩无几 ——方才为了抵挡蛛群的攻击,她几乎把珍藏的护身玉佩、爆裂符箓都扔了个干净。 粉白色的衣裙被汗水浸透,黏腻地贴在身上,袖口处还沾着几缕黏稠的蛛丝。 三丈开外,沈璃单膝跪地,手中的长剑已经布满裂痕。 她身上交错着数道狰狞的伤口,最深的一道从左肩延伸到腰腹,皮肉外翻,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作为炼体期修士,连续催动灵力让她丹田刺痛,此刻连握剑的指节都因脱力而发白。 "小心!" 花铃突然扑来,两人狼狈地滚作一团。 只听"嗤"的一声,原先站立的地面已被腐蚀性蛛丝熔出焦黑的深坑。 沈璃喘着粗气望向洞穴深处——八只猩红的复眼在黑暗中明灭,蛛王正缓缓收紧包围圈。 她能听见其他同伴的惨叫从四面八方传来,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蛛丝特有的酸腐味。 "这样下去..."沈璃抹去嘴角的血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花铃的防御灵器耗尽,自己的灵力也即将枯竭,而蛛群的攻势却越来越猛。 她突然想起那个浑蛋临走时塞到自己手里的传讯玉简,当时还嗤之以鼻…… “楚嚣——!” 沈璃突然仰头嘶吼,声音在溶洞中激起层层回音。 花铃震惊地转头,却见同伴死死攥着胸前突然发光的血色玉简,近乎咬牙切齿地喊道:"你要是再装死——" 话音未落,整片溶洞突然剧烈震颤。 蛛群发出刺耳的嘶鸣,原本步步紧逼的蛛王竟开始焦躁地后撤。 岩壁上的钟乳石接连炸裂,一道漆黑的空间裂缝在她们头顶缓缓绽开。 "啧。"熟悉的嗓音带着几分慵懒从虚空传来,"小璃儿,你这求救的态度..." 花铃看见沈璃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紧接着整个人脱力般向前栽去。 而在她倒地之前,一道玄色身影已踏破虚空,稳稳接住了那具伤痕累累的身躯。 第14章 即将抵达 楚嚣一袭玄色锦袍,墨发如瀑,容颜清绝如谪仙,却偏生一双紫眸妖异摄人。 他单手揽着沈璃,动作轻柔得仿佛怀中抱着易碎的珍宝。 周围那些原本嘶鸣狂暴的蜘蛛群,此刻竟如见了天敌般瑟瑟发抖,八条长腿蜷缩起来,蛛王更是匍匐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这……这是怎么回事?” 花铃眼睛瞪得滚圆,刚才还要她们命的妖兽,现在竟然乖得像只小猫。 楚嚣冷眼瞥过那群妖兽,唇边浮起一丝讥诮的弧度:"滚。" 一个字,如九天雷鸣,蜘蛛群顿时作鸟兽散,眨眼间消失在林间深处。 沈璃依偎在楚嚣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别看这妖孽平时总与她斗嘴,关键时刻倒是靠得住。 她心中思忖:这大妖,惯会在她父母面前装巧卖乖,叫她有苦难言。 大妖利用了她,她反过来利用一下大妖,不过分吧。 看着沈璃手中的玉牌在强光后,化为齑粉,花铃才回过神来,震惊地看着楚嚣。 “楚嚣?你怎么会在这里?” 但很快,众人便意识到了更可怕的事实—— 仅凭轻描淡写的一个"滚"字,竟能让那般凶悍的蜘蛛群仓皇退散,此人的修为该是何等深不可测? 想到先前竟敢对他百般刁难,那人顿时背脊发凉,冷汗浸透了衣衫。 楚嚣似笑非笑地看了花铃一眼。 “好奇心太重,可是会害死猫的。” 沈璃挣扎着要站起来,楚嚣却不放手,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乖乖待着,你伤得不轻。” “我没事……”沈璃话音未落,就感觉一阵眩晕袭来,不得不重新靠回他怀中。 楚嚣从袖中取出一颗龙眼大小的丹药,递到她唇边:“张嘴。”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暖流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方才那些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是什么丹药?”沈璃惊讶,这种效果,至少是六品以上的疗伤圣药! “你管得真多。”楚嚣轻弹她的额头,“安心养伤。” 花铃静立一旁,眸色渐深,胸口像堵了团浸透陈醋的棉絮。 这些年见过的殷勤男子不知凡几,却从未见过有人能将体贴做到这般地步—— 偏偏是那个对旁人不假辞色的楚嚣,此刻正将所有的温柔都倾注在沈璃身上。 正当三人准备离开时,楚嚣忽然顿住脚步,紫眸微眯:“有趣。” 沈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些妖兽虽然逃散了,但方向却出奇一致,全都往森林深处的一个方向奔去。 二人相视一眼,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 “它们的暴动另有原因,说不定,有什么难得的机缘。”沈璃一扬头,“走,去捡个漏。” 三人小心翼翼地跟在妖兽群后面,穿过重重藤蔓,来到一处隐蔽的山谷。 幽谷深处灵气翻涌,如沸腾的雾海。 一株通体赤红如血的万年血灵芝傲立断崖之巅,表面密布着金色脉络,每一次脉动都引得方圆百里的灵气为之震颤。 崖下尸横遍野,一只体型大如牛犊的紫纹毒蛛八足尽断,旁边倒着条被撕成两截的玄铁蜈蚣,漆黑的甲壳上还泛着幽幽毒光。 更远处,数十具形态各异的妖兽尸骸堆积如山,皆是为争夺这株天地至宝而命丧黄泉。 “万年血灵芝!”花铃喉头发紧,指尖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传说中仅一滴汁液就能让凡人脱胎换骨的仙药...”: 就在此时,山谷另一侧传来脚步声,两道身影缓缓走出。 只见一位身着合欢宗弟子服饰的女子款步而来,她眉目如画,气质温婉娴静,唇角含着柔和的笑意。 ——正是沈璃上一世的大师姐,苏晴。 她身旁的青年面容俊朗,阳光般的笑容里透着几分少年意气,腰间配着一柄青玉长剑,是二师兄,陆离。 苏晴打量着对面三人,美眸中闪过一丝忌惮。 她能感觉到楚嚣身上那股危险的气息,绝非常人。 “看来是来晚了一步。”陆离苦笑,“这万年血灵芝,想必几位已有归属?” 万年血灵芝可遇不可得。 上一世,陆离、苏晴二人便是遍寻难得,卡在结丹期多年,最终被萧瀛的手下所伤,凄惨而死。 沈璃正要开口,花铃却大大咧咧地走上前:“什么归属不归属的,这东西又不是我们的!你们要就拿去吧!” 苏晴和陆离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会是这种反应。 “姑娘说笑了,这万年血灵芝价值千金…”苏晴试探道。 “哎呀,钱不钱的多俗气!”花铃摆摆手,“我最看不惯那些为了宝物打生打死的人了。你们看着就不是坏人,拿去吧!” 说着,她真的走过去将万年血灵芝捧起,递给了苏晴。 苏晴接过万年血灵芝,眼中满是震惊和感激。 这一株万年血灵芝,足以改变她和师弟的修行之路,可眼前这少女竟如此轻易就给了她们? “姑娘心怀宽广,实乃我等楷模。”苏晴温和地说,“此恩此德,苏晴铭记于心。” 陆离也郑重点头:“花姑娘的品格,让我们深感敬佩。这份恩情,日后必当报答。” 沈璃想起之前自己装作合欢宗弟子,前往藏书阁一事,有些尴尬,上前一步,想要解释。 却见苏晴和陆离相视一笑,看破了她的顾虑。 “求学之心,我合欢宗向来来者不拒。” 沈璃欲言又止,望着二人超凡脱俗的气度,顿觉自己心胸狭隘。 “对了!”苏晴忽然拍手,“几位是要去玄天宗吧?山门将于明日午时关闭,这灵淼森林路途遥远,怕是来不及了。” 花铃脸一白:“什么?来不及?那怎么办?” “不过…”陆离微笑,“我们知道一处古老的传送法阵,可以直达玄天宗附近。作为答谢,愿为几位引路。” 楚嚣挑眉,这倒是省事了。 他方才离开时便在寻找快速离开森林的方法,也发现了那处法阵,只是以他一人之力催动,难免会暴露实力。 “如此甚好。”他淡淡开口。 六人结伴来到一处隐蔽的石洞,洞中果然有一座复杂的传送阵法,阵纹古朴,显然年代久远。 “需要我们几人合力才能启动。”苏晴解释道。 楚嚣站在阵眼位置,其余五人分列四周。 随着灵力灌入,传送阵缓缓亮起,空间开始扭曲。 一阵天旋地转后,六人已出现在灵淼森林外的一处山峰上。 远处玄天宗的巍峨山门清晰可见。 “多谢两位相助。”沈璃向苏晴和陆离道谢。 “应该是我们谢谢几位才对。”苏晴含笑,“他日若有机会,定当登门答谢。” 告别后,苏晴和陆离消失在山林间。 花铃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楚嚣:“刚才谢谢你救了我们…” 楚嚣瞥她一眼:“记住,下次别这么鲁莽。” 花铃吐吐舌头,不敢再嚣张。 有了这层救命恩情,她确实不好再对楚嚣态度恶劣。 三人一路前行,终于来到玄天宗山门前。看着那高耸入云的仙山,沈璃心中感慨万千。 前世今生,她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正要跨入山门时,沈璃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她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向楚嚣。 以祈隐的身份考入玄天宗,必须要有宗门颁发的入门令牌。 这妖孽能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现,还能瞒过沈家父母…… 只有一种可能—— 楚嚣杀了祈隐,并把对方的灵根安在了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沈璃不由得浑身一寒。 第15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 从灵淼森林出来之后,沈璃、花铃、楚嚣一行人便与陆离、苏晴分道扬镳。 三人来到玄天宗。 玄天宗山门巍峨,白玉为阶,云雾缭绕。 山门前,一方巨大的青石坪上,早已聚集了不少前来报到的新晋弟子,三五成群,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与憧憬。 沈璃三人刚一走近,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便插了进来。 “璃儿,想不到你也来了。” 萧瀛一袭白衣,手持折扇,身姿笔挺地站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 他看到沈璃,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换上了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缓步走来,语气带着几分施舍般的关怀。 “沈家为了让你进来,定是花了不少钱财吧?其实你不必如此,若早些与我说,我向宗门美言几句,或许也能为你寻个杂役的差事。” 他这副志在必得的傲慢模样,仿佛沈璃能站在这里,全是走了天大的运,是花了钱才勉强够到他的脚跟。 花铃闻言,当即柳眉倒竖,正要发作,却被沈璃暗中拉住。 沈璃只是抬起眼,露出一副天真不解的神情,轻声道:“萧瀛哥哥,你在说什么?” 萧瀛见她还是从前那副柔弱可欺的模样,心中越发得意,又往前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脸上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璃儿,你莫再装了。云婉已给我来信,信中哭诉,说你竟将她与她母亲赶出了沈府?你明知她母亲体弱,如此行事,与杀人何异?你何时变得这般心狠了?” 沈璃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被他严厉的指责吓到了,眼圈微微泛红,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我……我没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还狡辩!” 萧瀛眉目阴鸷,原本俊逸的轮廓因狰狞神色而扭曲变形。 沈璃强忍着心底的厌恶,面上却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柔弱模样。 围观众人见这娇俏少女被如此欺侮,顿时群情激愤,纷纷投来谴责的目光。 不得不说,云婉这法子倒是有几分作用。 沈璃不动声色地看着萧瀛。 怎么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萧瀛,你准备好了吗? 花铃冷眼旁观着沈璃与萧瀛的对峙,萧瀛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仿佛要将沈璃拆吃入腹。 她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沈璃被负心汉欺凌的戏码,火爆性子瞬间就被点燃。 说来也怪,她虽处处与沈璃较劲,却只容得自己堂堂正正地赢过对方。 此刻见旁人这般欺辱沈璃,她心里反倒涌起一股无名火来。 “喂!我说你这人有完没完?” 花铃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沈璃护在身后,像只炸了毛的小母鸡,双手叉腰,怒视着萧瀛。 “一口一个璃儿,叫得倒亲热,说的话怎么句句都跟刀子似的?我们璃儿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清楚得很!倒是你,颠倒黑白,我看你才是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萧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靠着这副清雅容貌无往不利,何曾被女子这般指着鼻子骂过,正要开口反驳。 一旁的楚嚣却极轻地嗤笑了一声。 那笑声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所有的伪装,让他脸上那副道貌岸然的面具几乎挂不住。 楚嚣眼底掠过一丝玩味的笑意。 往日里对他非打即骂、从无好脸色的小璃儿,此刻装起柔弱来竟是如此得心应手。 看着她这般作态,他非但不恼,反而隐隐期待起她接下来要如何扮猪吃老虎,让萧瀛栽个大跟头。 恰在此时,山门内走出一名身着青衫的仙使,手持一卷金色名录,声音清朗,响彻全场。 “时辰已到,山门将启。凡念到姓名者,上前来领取入门玉牌,随我入宗。”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屏息凝神地听着。 “天水国,周帆。” “南越国,花铃。” 花铃得意地冲萧瀛扬了扬下巴,从沈璃身后蹦了出去,领了玉牌。 “古臻国,沈璃。” “古臻国,祈隐。” …… 仙使一连念了数十个名字,唯独没有萧瀛。 他脸上的得意与傲慢一点点褪去,转为错愕,最后是不可置信的慌乱。 眼看仙使收起名录,转身便要带人入山门,他终于忍不住冲上前去。 “仙使留步!为何没有我的名字?这不可能!” 萧瀛拦住仙使的去路,神情激动。 “我乃古臻国萧瀛,早已通过宗门考核,是内定的核心弟子!一定是你们搞错了!” 仙使闻言,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聒噪的蝼蚁。 “玄天宗择徒,自有法度。 名录由掌教真人亲自审定,绝无错漏。 此地乃清修之所,速速离去,莫要在此喧哗。” 这番话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萧瀛脸上。 周围投来的目光,有同情,有讥讽,更多的是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烧,浑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 “我不信!你们徇私舞弊!我要见掌教!”他口不择言地大放厥词。 仙使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一股无形的威压骤然降下。 萧瀛只觉得双肩一沉,像是被一座大山压住,双腿一软,险些当场跪倒。 “再敢胡言,休怪我以‘扰乱山门’之罪将你拿下。” 冰冷的话语浇灭了萧瀛最后一丝气焰。 他面如死灰,在众人嘲弄的目光中,再也待不下去,狼狈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那仓皇的背影,再无半分先前的潇洒出尘。 沈璃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眼底一片冰冷。 这只是一个开始。 萧瀛,这一世,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所汲汲营营的一切,是如何被我轻而易举地踩在脚下。 第16章 互掐 仙使领着众人穿过白玉山门,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只见十二座仙峰刺破云海,悬于天际,各有奇景。 主峰“太一剑阁”如一柄淬火的利刃,峰顶剑气吞吐,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股凌厉的锋芒。 西侧的天工峰上地火喷涌,隐约能听到锻器阁中传来的叮当锤声; 东边的玄鼎峰则终年被紫色丹霞笼罩,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药香; 最远处那座百骸峰,万兽低吼,声震四野,峰顶的青石坪上,似乎还留着金鹏落爪的深刻痕迹。 沈璃正看得出神,路过山门时,只觉得一股霸道无匹的剑意扑面而来,压得她胸口一闷,脚步一个踉跄。 那悬于门楣之上的“玄天宗”三个大字,笔力遒劲,银钩铁画,竟似由绝世剑客以无上剑意生生刻就。 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 “师妹小心。”引路的青衫弟子温和地提醒道,“本宗以剑立派,这山门牌匾乃是开山祖师爷亲手所书,蕴含无上剑意,修为稍弱者初见时都会有些不适。” 他笑了笑,“玄天宗虽设有炼器、炼丹、御兽、布阵等堂口,但说到底,王牌还是剑修。” “多谢师兄提醒。”沈璃站稳身子,道了声谢。 那弟子将他们引至山脚下一片依山而建的精致院落前:“在入门小比之前,你们便暂居于此。此地灵气浓郁,有助于修行。凭手中的入门玉牌,可随意使用宗门内对新晋弟子开放的修行资源。” 沈璃与花铃被分到了同一个院落。 刚一安顿好,花铃就一头栽倒在柔软的床铺上,开始唉声叹气:“没有侍女打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沈璃正要取笑她,一抬眼,却看到对面那座仅一水之隔的院落门口,楚嚣正抱剑倚着门框,冲她懒洋洋地挑了挑眉。 这妖孽! 竟然就住在对面! 沈璃心中警铃大作。 她至今仍怀疑,真正的祈隐早已被楚嚣所害,他这是夺了别人的身份与灵根,才得以混入玄天宗。 这个念头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在她心底。 可偏偏身上有那大妖下的咒印,让她有口难言,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妖孽在她面前招摇。 怒火在胸中积压,无处发泄,便化作了层出不穷的恶作剧。 起初,她不过是趁着楚嚣打坐,往他惯用的灵茶里偷偷掺了些能让人精神错乱的幻心草。 次日,整个外门都传遍了,说那位俊美无双的祈隐师兄,竟当众对着掌门养的仙鹤,声情并茂地朗诵了半个时辰的酸腐情诗,把那仙鹤吓得炸毛飞走,三天没敢回窝。 沈璃暗自偷笑了一整天,谁知报应来得又快又猛。 她早上醒来,只觉得头顶凉飕飕的,一摸,后脑勺光溜溜一片,竟是一根头发都没剩下。她僵住,缓缓移到铜镜前,镜中人一张俏脸煞白,头顶半边青丝不翼而飞,成了个怪异的阴阳头。 “楚——嚣——!” 一声尖叫划破清晨的宁静,惊得院中鸟雀扑棱棱飞走。 花铃闻声冲进来,看到她的新造型,先是愣住,随即捂着嘴,肩膀剧烈抖动,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不许笑!”沈璃又气又急。 对门廊下,楚嚣正悠闲地擦拭着他的剑,闻言抬起头,一脸无辜。 “师妹何事喧哗? 哦? 师妹这是…… 顿悟了? 此发型颇有禅意,一半青丝一半空,正合‘烦恼三千,一念皆空’之境,妙哉,妙哉。” 沈璃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想扔过去,却被花铃拦腰抱住。 “别气别气,头发没了还能长!我这儿有西域进贡的生发灵液!保管你三天长回来!” 此仇不报非女子! 沈璃连夜炼制了一炉新丹药,混进楚嚣的餐食里。 次日清晨的早课,讲解剑道总纲的长老古板严肃,满堂弟子噤若寒蝉。 轮到弟子提问时,楚嚣忽然站了起来,对着年过三百的白胡子长老,神情款款,满目深情:“长老,学生见你风姿卓然,道韵天成,恍若九天神明,心中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全场死寂。 白胡子长老的脸从白到红,又从红到紫,手里的戒尺捏得咯吱作响。 沈璃坐在角落,用书卷挡着脸,肩膀一耸一耸。 这还没完,楚嚣又转向一旁五大三粗的体修师兄,柔声道:“这位师兄,你肌肉虬结,孔武有力,充满了力量的美感,让小弟心折不已……” 那师兄吓得当场后退三步,差点撞翻了身后的桌椅。 一时间,整个课堂鸡飞狗跳。 这回轮到楚嚣的报复了。 宗门御兽课上,一只本该温顺的九霄雷雀突然失控,追着沈璃满山跑,电弧噼里啪啦地在她脚边炸开。 沈璃被逼得跳进刺骨的寒潭,冻得牙齿咯咯作响,眼睁睁看着那只凶悍雷雀,乖顺地落在岸边楚嚣的肩头,还用脑袋亲昵地蹭他的脸颊。 楚嚣一脸关切,语气却满是幸灾乐祸:“哎呀,师妹你没事吧?这小家伙今日不知怎么了,脾气不太好呢。” 几次交锋下来,两人两败俱伤,却也乐此不疲,整个外门弟子都知道这对门对户的师兄妹不对付,见面就掐。 直到那封夹在课业里,据说是蓬莱仙岛少主差人送来的凤羽情笺出现。 “哇!蓬莱少主!那可是修真界钻石王老五排行榜前三的人物!”花铃比沈璃还激动,捧着那封信翻来覆去地看,“这凤羽为信,价值连城,看来是对你很上心啊!” 沈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楚嚣慢悠悠地从对面走了过来。 “让我瞧瞧。”他不由分说地从花铃手中拿过信,指尖燃起一簇小小的火苗。 “你干什么!”沈璃大惊。 “验验货。”楚嚣说得理所当然,那封精美的凤羽情笺在他指尖瞬间化为一撮飞灰。 沈璃彻底爆发,一把揪住楚嚣的衣领,指尖都在发颤:“祈隐!你是不是有病!” “冤枉啊,师妹。”楚嚣眨了眨那双妖异的紫眸,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捻起那撮灰烬,吹到她面前,“我不过是心系师妹,怕你为人所骗。你看,这蓬莱少主的真心,似乎……不太经得起考验呢。” 沈璃看着那撮灰,怒极反笑。 “好,很好。楚嚣,你等着。” 楚嚣看着她气到极致反而平静下来的脸,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伸出手,动作自然地将她鬓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别到耳后,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廓。 “师兄我呀,”他凑近她,压低了声音,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随时恭候。” 第17章 谣言四起 玄天宗外门弟子的生活,远比想象中要热闹。 尤其是当一桩桃色流言,主角还是两位天资出众、容貌扎眼的新人时。 萧瀛虽未能入门,但他经营多年的清雅君子形象,在某些不明真相的弟子心中仍有分量。 他离去时的狼狈与不甘,很快便被他自己编织的另一个故事所取代。 “听说了吗?那个沈璃,把萧瀛师兄的心伤透了。” “何止啊,我听说她一边吊着萧瀛师兄,一边又跟她那个叫祈隐的师兄不清不楚,水性杨花得很。” “萧瀛师兄就是太痴情了,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宗门考核失利,定是受了情伤,心神不宁所致。” 流言像长了脚的毒虫,迅速爬满了外门弟子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话语经过层层转述,愈发不堪入耳。 沈璃的名字,几乎与“狐媚”“放荡”挂上了钩。 花铃气得在院子里直跳脚,几次想冲出去跟人理论,都被沈璃拦了下来。 “你拦着我干嘛!我要去撕烂那些人的嘴!”花铃涨红了脸。 “跟一群蠢货费什么口舌。”沈璃坐在石凳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新得的匕首,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平静得有些反常。 她越是平静,花铃心里越是没底。 她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你……你真的一点都不生气?” 沈璃抬起眼,眸光清冽,唇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一丝凉意的弧度。 “为什么要生气?狗咬了你一口,难道你还要咬回去?” 花铃愣住了,看着沈璃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世上恐怕没什么事能真正让她乱了阵脚。 萧瀛的手段,沈璃再清楚不过。 上一世,他便是用这种舆论攻势,将她塑造成一个无理取闹、骄纵蛮横的妒妇,为他后来抛弃自己,博取了无数同情。 同样的招数,还想用第二次? 沈璃心中冷笑。 萧瀛和云婉,这对狗男女,连恶毒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是时候了。 是时候让你尝尝,身败名裂是什么滋味了。 这日傍晚,外门弟子们结束了一天的课业,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传法堂前的白玉广场上,交流着修行心得。 忽然,有人惊呼一声,指向广场中央那面用于发布宗门告示的巨大水镜。 平日里只显示着文字的水镜,此刻竟光芒大盛,浮现出清晰的画面。 画面中,正是萧瀛那张俊逸非凡的脸。 “沈璃?一个没脑子的蠢货罢了,还不是被我哄得团团转。”他的声音里满是轻蔑与不屑,“她以为我真心待她?若不是看上沈家的势力,我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等我入了玄天宗,成了核心弟子,第一个就踹了她。” 广场上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水镜中那个与他们印象里温润君子截然不同的萧瀛。 画面一转,场景换到了一个雅致的房间,萧瀛正握着另一个女子的手,正是那日与他一同出现在山门前的云婉。 “婉儿,你放心,我心中只有你一人。”萧瀛的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至于沈璃,不过是我通往青云路的一块垫脚石。待我利用完她,便会让她和她的家族,死无葬身之地!” 人群“轰”地一下炸开了锅。 “天啊!这……这才是萧瀛的真面目?” “太恶心了!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亏我还同情他!” “利用女人的感情,还诅咒人家全家,简直是人渣中的极品!” 水镜中的画面还在继续,将萧瀛如何贬低沈璃、如何与云婉密谋、如何自鸣得意地炫耀自己的计划,全都播了个底朝天。那两副截然不同的嘴脸,形成了最辛辣的讽刺。 萧瀛,彻底社会性死亡。 花铃站在人群中,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 她用力拍着沈璃的肩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干得漂亮!太解气了!我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璃静静地看着那面水镜,看着萧瀛的伪装被一层层剥下,露出底下最丑陋肮脏的内里。 一股积压了两世的郁气,终于在此刻,得到了彻底的纾解。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感觉浑身都轻松了。 “走!喝酒去!我请客!”花铃豪气地一挥手,拉着沈璃就往山下坊市跑。 夜色渐深,坊市的酒馆里依旧人声鼎沸。 花铃酒量不佳,几杯烈酒下肚,白皙的脸颊便染上了两团酡红,话也多了起来。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青白玉佩,眼神有些迷离。 那是刘黎安留下的玉佩。 沈璃不止一次看到她对着这块玉佩发呆,但每次被发现,她都会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像一只努力藏起伤口的小兽。 “沈璃……”花铃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醉意,“你说,人死了,真的能复活吗?” 沈璃倒酒的动作一顿。 “我……我看了一本古籍,”花铃的眼圈红了,金豆子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书上说,有一种叫‘虚灵草’的仙药,再配上秘法,就能……就能重塑肉身,召回魂魄……” 她醉醺醺地趴在桌上,将脸埋进臂弯,声音闷闷地传来:“他太傻了……明明那么胆小的一个人……为什么要救我啊……” 沈璃静静地看着她微微耸动的肩膀,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又给她满上了一杯酒。 原来,这个看似没心没肺、永远阳光灿烂的小太阳,心里也藏着这样沉重的悲伤。 “入门小比的头名奖励,就是一株虚灵草。”花铃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燃起一簇明亮的火焰,那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一定要拿到!” 她看着沈璃,像是在宣布一个誓言。 沈璃看着她,忽然笑了。 她举起酒杯,与花铃的杯子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好。” 三日后,玄天宗新晋弟子的入门小比,正式开始。 所有新弟子都被聚集在主峰“太一剑阁”前的巨大广场上。一位鹤发童颜的长老御风而来,悬于半空,声音洪亮如钟。 “入门小比,既是考验,也是机缘。” “稍后,你们将进入‘万象秘境’。秘境之中,有妖兽,有险阻,亦有天材地宝。你们在其中所得、所为,都将决定你们未来的师承与前途。” “记住,秘境之内,生死自负。” 长老话音刚落,他身后那片虚空开始剧烈扭曲,缓缓裂开一道巨大的漆黑门户,门户内是变幻莫测的星云,散发着古老而苍茫的气息。 “去吧。” 弟子们怀着忐忑与激动,鱼贯而入。 沈璃深吸一口气,与花铃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燃烧着熊熊斗志。她踏入秘境的前一刻,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楚嚣。 那妖孽正懒洋洋地靠在一根玉柱上,见她看过来,竟冲她勾了勾唇角,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加油。 沈璃一怔,随即冷哼一声,扭头走进了那片扭曲的光影之中。 第18章 试炼开始 踏入光门的一瞬,天旋地转,仿佛被卷入混沌星海。 待脚下重新踏实,沈璃已置身于一片潮湿的密林。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腐叶与泥土的气息,远处不时传来几声不知名妖兽的嘶吼。 还未等她看清四周,一道宏大而无悲无喜的声音便直接在脑海中响起: “万象秘境,试炼开启。” “其一,采集灵植,稀有度越高,可获积分越高。” “其二,采集的灵植可使用,不影响积分。” “其二,诛杀同门,可夺其所有积分。” “其三,三时辰内,积分为零者,淘汰,永不录用。” “其四,积分可随心意赠予。” “各位参赛者请注意,万象秘境只会开启一月,一月后积分最高的十二人将会晋级,参加十二峰峰主关门弟子考核。” 话音落下,沈璃手中的入门玉牌微微发烫,一道光幕浮现其上。 顶端是触目惊心的倒计时,下方则是一长串滚动的姓名与积分,此刻,所有人的名字后面都挂着一个刺眼的“零”。 她迅速扫过,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也找到了花铃和“祈隐”。 鼓励自相残杀? 沈璃眉心微蹙。 玄天宗作为西域第一大宗,门规森严,讲究正道魁首的风范,怎会设下如此血腥的考验?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尤其最后那条“可随心意赠予”,更是显得格格不入。 她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看来所有弟子都被随机传送到了不同地点。 这样也好,正好各自为战,看看彼此的斤两。 沈璃打定主意,收敛气息,如一只灵猫般悄然钻入林中深处,避开了最有可能发生争斗的入口区域。 她没有急于求成,而是凭借前世对药草的记忆,专挑那些隐蔽角落里生长的小品阶灵植下手。 一株藏在石缝里的三星草,玉牌积分加二。 一丛附生在老藤上的墨玉苔,积分加五。效率虽慢,但胜在稳妥。 此刻,秘境外。 太一剑阁前的广场上,一面巨大的水幕悬浮空中,清晰地映出秘境内上百名弟子的实时动向。众长老与仙使临风而立,审视着新一届弟子的表现。 “那个叫王猛的不错,已经连夺三人积分,手段狠辣,是个修剑的好苗子。”一位长老抚须赞道。 “花家的那个丫头也勇猛,单人匹马就端掉了一窝铁背狼,夺取了其守护的雪仙草,积分已经破百了。” 谈论间,有人注意到了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光屏,画面中的少女正小心翼翼地从一堆毒蘑菇旁,摘走一朵其貌不扬的灰色菌子。 “这就是宗主提及的沈璃?未免太……谨小慎微了些。” “毫无锐气,瞻前顾后,难成大器。” 几位长老纷纷摇头,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失望。 唯有主位旁那名身着月白长袍,周身气息冷若冰霜的女子——寒霜尊者,依旧面无表情,视线不曾从沈璃的画面上移开分毫。 秘境内,一个时辰过去。 沈璃的积分堪堪过百,排名在中下游徘徊。 她再次点开玉牌,发现榜首的名字已经换了好几个,积分更是达到了一个夸张的数字。 但最诡异的是,电光火石之间,之前几个排名靠前的弟子,名字竟毫无征兆地从榜单上彻底消失了。 这片林子她走了许久,灵植分布稀疏,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采集到如此高分。 唯一的解释,便是杀了人。 可杀了人,积分暴涨,为何又会突然消失? 被人杀了? 以他们当时在榜上的实力,除非遇到楚嚣那样的变态,否则不至于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瞬间被清出局。 沈璃找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布下简单的警戒法阵。 洞中灵气比外界浓郁几分,她方才采的那些灵植,有不少是外界难寻的淬体良药。 她不再犹豫,盘膝而坐,将灵植一一炼化,引导着药力冲击四肢百骸。 随着功法运转,一股燥热自丹田升起,眼前景象开始扭曲。 萧瀛那张得意的脸,云婉恶毒的诅咒,前世被剖心取血的剧痛,一一浮现。 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看,这就是人性的丑恶。信任换来背叛,善良只会被辜负。别再压抑了,释放你的愤怒,你的力量远不止于此。杀了他们,毁掉这个肮脏的世界,你将立于万万人之上,成为唯一的主宰……” 心底的恨意如野草疯长,杀戮的欲望几乎要吞噬理智。 沈璃的眼底,渐渐漫上了一层猩红。 是啊,凭什么?凭什么她要遭受这一切? 就在她即将被心魔吞噬的刹那,脑海中却闪过花铃那张明媚张扬的脸,她哭着说要为朋友寻药复生;闪过苏晴与陆离温和的笑容,他们说求学之心,来者不拒;甚至闪过楚嚣那张欠揍的脸,在她倒下时稳稳地接住了她…… 如果她真的成了那个只知杀戮与毁灭的怪物,和萧瀛又有什么分别? 不。 她重生归来,不是为了成为另一个恶魔。 她要做的,是守护想守护的人,是让那些害群之马付出代价,是让这个世界,能少一些像她一样的悲剧。 “破!” 沈璃猛地睁开眼,意志如一把利剑,瞬间斩碎了眼前的幻象。 “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强行破开心魔,让她经脉俱震,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 但剧痛过后,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灵力却在丹田中轰然炸开,瞬间冲破了瓶颈。 炼体期,二段! 九渊大陆,实力等级由低到高依次为炼体期、炼气期、筑基期、结丹期、元婴期、化神期、合道期、大乘期、渡劫期,每个小境界分为十段。 虽然沈璃的实力在这届新生中还是垫底的存在,但能够进步,沈璃还是颇感欣慰。 慢慢走,会很快。 她擦去嘴角的血迹,眼中一片清明。 这心魔,倒让她想通了一件事。 这秘境中,定然笼罩着一层能放大心中贪欲与恶念的结界。 所谓的考验,根本不是看谁杀人多,而是看谁能守住本心! 那些通过杀戮掠夺积分的弟子,心魔会随之加重,当恶念彻底吞噬理智,他们便会走火入魔,神魂俱灭,从这场试炼中“消失”。 这才是玄天宗真正的择徒标准——心性,远比修为更重要。 就在这时,洞外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沈璃立刻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挪到洞口,透过藤蔓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一个弟子倒在血泊中,他身前的玉牌光芒黯淡下去。 另一个身材魁梧的弟子正狞笑着,看着自己玉牌上的积分飞速上涨。 那杀人者的双眼,已然泛着一丝不正常的红光,脸上是贪婪与疯狂交织的扭曲神情。 沈璃瞳孔一缩,迅速将自己藏得更深了。 第19章 救下 树影另一侧,那身材魁梧的弟子王猛,正狞笑着欣赏玉牌上飞涨的积分。 他脚下,是尚有余温的尸体。 一道身影从旁边的灌木丛中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正是死者的同伴,少年柳岸。 柳岸立在尸体边,瘦得教人疑心是秋后的秸秆,风一吹便要折断的。 他嘴唇干裂,泛着白皮,看着地上的惨状还有点不敢置信。 “朗朗乾坤,宗门试炼…… 王猛! 你,你竟杀了赵师兄!” 他双目赤红,浑身发抖,脖颈上的筋络条条分明,随着呼吸一隐一现。 他眼中蓄满了泪水,显得悲愤又绝望,“你怎敢如此!你会遭报应的!” 王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扭头看向那少年,眼神中满是猫捉老鼠的戏谑。 “报应?” 他残忍地笑了起来,那泛着红光的眼睛里满是疯狂。 “那是弱者才信的鬼话。在这秘境里,实力就是天理!” 他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枯叶发出“咔嚓”的脆响,如同死亡的预告。 “既然你这么想念他,我就送你去陪他好了。” 柳岸死死地瞪着王猛,眼中没有畏惧,只有彻骨的寒意。 他知道自己绝非对手,却一步未退。 就在王猛举起手中染血长刀的瞬间,一道灰色的粉末,无声无息地从他侧后方的树冠上飘洒而下。 “什么东西?”王猛嗅到一股异香,只觉眼前一花,脑中一阵晕眩。 “走!” 一只手猛地抓住了柳岸的胳膊,将他往林中深处拽去。 柳岸一惊,回头只见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正是刚刚默默窥视、等待时机的沈璃。 王猛只晕眩了片刻,便仗着修为强行压下不适,他怒吼一声,提刀便追。 “找死!” 沈璃拉着柳岸在林中飞速穿行,她很清楚,王猛的修为远高于自己,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更糟糕的是,方才王猛杀人留下的血腥味,以及自己那药粉独特的香气,已经惊动了林中的某些东西。 “吼——!” 一头身形堪比小山的黑鬃妖猪,咆哮着从斜刺里撞了出来,腥臭的狂风扑面而来。 沈璃暗骂一声,猛地将柳岸推向一旁,自己则脚尖一点,身形如柳絮般飘起,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獠牙。 她反手抽出那柄新得的匕首,欺身而上,匕首在妖猪厚重的皮毛上划出一串火星。 畜生皮真厚! 黑鬃妖猪吃痛,愈发狂暴,扭头便是一口腥臭的唾液喷来,带着强烈的腐蚀性。 沈璃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才堪堪避开,发丝却被燎到一缕,发出“滋滋”的声响。 另一边,三两只闻到血腥味的疾风妖狼也包抄了过来,将柳岸团团围住。 眼看王猛已经追近,沈璃心一横,不再与妖猪纠缠。 她从怀中摸出几枚黑黢黢的丹丸,看准时机,屈指弹出,精准地射入那几头妖狼张开的血盆大口中。 “砰!砰!砰!” 几声闷响,妖狼的脑袋像是熟透的西瓜一样,从内部炸开,红的白的溅了一地。 柳岸看得目瞪口呆。 沈璃趁机冲过去,一把拉起他,头也不回地继续狂奔。 然而,没跑出多远,王猛高大的身影便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脸上带着狞笑,眼中的红光更盛,显然被沈璃的手段彻底激怒。 “跑啊,怎么不跑了?”王猛一步步逼近,手中的刀拖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小丫头片子,花样还挺多。今天,你们两个都得死!” 柳岸将沈璃护在身后,面如死灰。 这位同门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此乃他命中劫数,断不能连累救命恩人同赴黄泉。 但沈璃面对强大的王猛,反而冷静下来。 她看着他步步逼近,忽然从怀里取出一枚赤红色的圆球,只有拇指大小,却散发着奇特的灵力波动。 “这是传信烟花,”沈璃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王猛耳中,“只要我捏碎,我的位置会立刻传遍整个秘境。” 王猛冷哼一声,眼中尽是轻蔑:"想搬救兵?万象秘境广袤无边,等他们寻来,只怕连你的尸骨都寻不着了。" 少女却毫不畏惧,迎着王猛森寒的眼神,唇边反而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便试试看。"她轻声说道,语气平静得令人心惊。 “我一个积分垫底的无名小卒,死了不打紧,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你呢?” 她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自己的玉牌, “积分榜前十的王猛,杀了人,位置暴露……你猜猜,榜首那几位,会不会对你这块刚杀了人、积分暴涨的肥肉,很感兴趣?” 王猛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瞳孔一缩,想起了之前那几个积分暴涨后又瞬间从榜单上消失的名字。 他一直以为是那些人倒霉,遇到了更强的对手,却从未深想。 如今被沈璃这一点拨,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是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能杀别人夺取积分,那些更强的存在,自然也能杀他。 他辛辛苦苦积攒的一切,很可能在瞬间为他人作嫁衣裳。 他死死地盯着沈璃,想从她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胆怯。 可那张俏脸上,只有一片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悸。 这个女人,是个疯子! 王猛的脸色阴晴不定,心中的贪婪与恐惧疯狂交战。 最终,对未知的恐惧压倒了杀戮的欲望。 “算你狠。” 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甘地收起长刀,转身消失在密林中。 直到那股压迫感彻底消失,沈璃才松了一口气,腿一软,险些坐倒在地。 刚才那番对峙,她全凭一股气撑着,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两人寻了一处更隐蔽的山洞,沈璃在周围撒下特殊药粉隐藏气息后,才终于放下心来。 柳岸看着她,眼神复杂,他挣扎着起身,对沈璃深深一揖:“姑娘救命之恩,柳岸没齿难忘。” 他一动,牵扯到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沈璃瞥了一眼他胸前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枚通体碧绿、丹香四溢的丹药递过去。 “吃了它。” 柳岸只闻了一下那药香,便知此丹绝非凡品。 他出身贫寒。 母亲早亡,父亲也只不过是凡间的一名普普通通的摆渡人,辛苦将他拉扯大。 他因身负灵根,自小便与众不同,因此更遭了同龄人的排挤与欺凌。 那些顽劣的孩童常将他堵在渡口,往他身上泼洒腥臭的鱼肠。 他们讥笑道:“小杂种,你爹是撑船的,你娘是河里的水鬼吧?不然你怎么总带着一身阴气?” 有时,他们甚至会故意将他推入浅滩,看他狼狈爬起,再哄笑着喊:“快瞧啊,这野种连凫水都不会,也配说自己是摆渡人的儿子?” 更恶毒些的,会在他必经的路上撒下铁蒺藜,待他赤脚踩过,鲜血淋漓时,便躲在树后尖声叫嚷:“修仙的脚底板也该是肉做的嘛!” 他一个人受辱也就罢了,决不能让父亲为自己徒增担忧,于是便沉默地承受着。 只在无人时,他默默给自己打气,修炼得愈发勤奋,只盼自己能更强大,不让父亲为自己担惊受怕。 这等高品质的丹药,他只在玄天宗同屋的室友那里闻过味道。 他连连摆手,将丹药推了回去:“不不,这太贵重了!姑娘你自己留着,我皮糙肉厚,这点小伤,挨一挨就过去了。” “命都没了,留着丹药做什么?”沈璃直接将丹药直接塞进他嘴里,“吃了。”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而磅礴的药力瞬间散入四肢百骸。 柳岸只觉得伤口处传来一阵酥麻的暖意,那钻心的疼痛竟在飞速消退。 他震惊地看着沈璃,半天说不出话来。 甚至鼻头发辣,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上辈子一定拯救了整个九渊大陆,这辈子才能在濒死之际遇上这样好心的姑娘。 这样想着,他还拍了拍脸。 疼的。 不是梦。 沉默了半晌,柳岸忽然抬起手,点亮了自己的玉牌。 他划出一部分积分,毫不犹豫地赠予了沈璃。 “姑娘,我无以为报。” 他看着沈璃,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姑娘,我看得出来,你绝非池中之物。 玄天宗,需要你这样的人成为核心弟子。 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沈璃微微一怔,还未来得及阻止,自己玉牌上多出来的积分已经让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犹如实质的暖流。 就在这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那一直盘踞在心底,时时刻刻诱她堕入深渊的心魔,似乎……被这股暖流冲淡了几分。 原来,救人所得的善意,竟是克制心魔的良药。 第20章 黄雀在后? 时间推移,万象秘境中的空气愈发凝重。 那无形的贪欲结界仿佛有了实质,像一层油腻的薄膜,糊在每个人的心头。 林木开始枯萎,原本青翠的叶片染上了病态的焦黄,连溪流都变得浑浊,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 整个世界,都在缓慢地走向衰败。 灵植越来越少,僧多粥少,冲突便成了家常便饭。 为了生存,弟子们开始拉帮结派,曾经的同门之谊在积分的诱惑与死亡的威胁下,脆弱得不堪一击。 掠夺,成了这片末日景象下的主旋律。 “这片阴湿的峡谷底,受结界影响较小,应该还有些耐阴的草药。”沈璃低声对柳岸说。 凭借着前世对药性的精通,她总能找到一些旁人忽略的角落。 二人一路走来,虽未获得什么奇珍异草,但靠着积少成多,竟也稳步爬升到了排行榜的中游,沈璃五十,柳岸六十一。 他们所在的位置,已逐渐靠近秘境的出口,此处的结界腐蚀之力,明显弱了许多。 “就在这里!” 沈璃指着他们的目的地,这里,有一株焕欣草。 守护妖兽是一只九头妖蛇,实力相当于人类修士中的筑基期后期,她和柳岸携手,堪堪能够对付。 二人心照不宣地开始布置陷阱,虽然很小心,但一向以谨慎著称的九头妖蛇还是发现了他们。 寒潭幽深,腥风骤起。 九头妖蛇嘶吼着扑来,毒液飞溅。 沈璃足尖一点,青衫翻飞,袖中药粉扬出——"闭眼!" 她纵身急退,仍被毒液灼伤手臂,闷哼一声。 柳岸阵旗刚起,便被蛇尾扫中,狠狠撞上岩壁,,狠狠咳出一口血。 沈璃仰头吞下解毒丹药,手持匕首,与九头蛇周旋,催促道: “快!” 但柳岸却像是被吓破了胆,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妖蛇抓住时机,猛冲过来。 下一刻,它身后,阵法的光芒骤然亮起,妖蛇三颗头颅撞上无形的光壁,鳞甲焦黑。 示敌以弱。 这是在最近与沈璃携手的一次次战斗中,他学会的。 沈璃一点头,趁机甩出银丝,缠住蛇颈猛拉。 蛇身失衡时,柳岸阵旗突刺,贯穿其腹。 剩余蛇首暴怒咬来,沈璃反手洒出猩红粉末,蛇眼顿时溃烂。 直到最后一颗头被柳岸的缚灵阵锁死,沈璃匕首寒光一闪,蛇首落地。 潭水恢复平静,只剩蛇血在冰面蜿蜒如红梅。 二人长长纾一口气。 汗水尽湿了他们的背,他们力竭地一屁股坐下,相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胜利的喜悦。 就在二人背靠着山石喘息之际,数道阴影从林中悄然逼近。 “两位辛苦了,这妖蛇的内丹和潭中的冰心草,我们便却之不恭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七八个面色不善的弟子,将他们团团围住。 “当然,你们的玉牌,也得留下。”刀疤脸舔了舔嘴唇,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贪婪。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谁又愿意做那个螳螂呢? 那不是冤大头吗? 沈璃和柳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刀光剑影瞬间爆发。 沈璃身形灵巧,匕首淬毒,招招狠辣,专攻要害。 柳岸虽修为不高,但一手基础法术用得极为纯熟,为沈璃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然而,对方人多势众,那刀疤脸更是狡猾无比,每当沈璃的攻击即将命中他时,他总会巧妙地拉过身边的同伙,当作肉盾。 “噗嗤——” 沈璃的匕首躲闪不及,贯穿了一名被推上前的弟子的胸膛。 那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倒下。 紧接着,柳岸的一道风刃也失了准头,割开了另一个人的喉咙。 鲜血的温热溅在脸上,柳岸的脸色瞬间煞白。 他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当场吐出来。 “我……我杀人了……”他声音发颤,目光涣散,透出一股优柔寡断的茫然。 “他们要我们的命。”沈璃的声音冷得像冰,她一脚踹开扑上来的敌人,厉声喝道,“柳岸,振作点!今日你我与他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柳岸被她一吼,浑身一激灵,眼中恢复了些许神采。 是啊,对方是来取他们性命的,此刻的任何仁慈,都是对自己的残忍。 可即便二人使出浑身解数,双拳终究难敌四手。 灵力耗尽,身上添了数道伤口,最终被一张从天而降的缚灵网牢牢困住,动弹不得。 刀疤脸狞笑着走上前来,举起了手中的屠刀。 “下辈子,眼睛放亮点。” 屠刀即将落下,被缚住的沈璃反而笑了,那笑容在血污的映衬下,竟有几分诡异的从容。 “看你身后。” 刀疤脸的动作一顿,随即发出一声嗤笑:“你当我三岁小孩?想让我回头分神,你好带着这病秧子趁机逃命?” 沈璃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赞赏:“你可真聪明。” 一旁的柳岸,竟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刀疤脸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感觉自己被耍了。 可那股被窥伺的冰冷感觉又是如此真实,仿佛有一双眼睛,正在暗处幽幽地盯着他的后颈。 不对劲。 他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猛然回头。 迎接他的,是一道快到极致的剑光。 他甚至没看清出剑的人是谁,只觉眉心一凉,意识便坠入了永恒的黑暗。 尸体“砰”地一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楚嚣收回修长的手指,连剑都未曾出鞘,只是并指为剑,一道剑气便了结了对方。 他懒洋洋地扫了一眼剩下的乌合之众,那双妖异的紫眸里,没有半分情绪,却让那群人如坠冰窟,连滚带爬地作鸟兽散。 沈璃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心中却没有太多惊讶。 她和柳岸所在的位置,是通往秘境出口的必经之路。 她方才拼死搏斗,本就是在拖延时间。 按照她的计算,以花铃那火急火燎的性子,此刻也该杀到附近了。 只是没想到,第一个赶到的,竟然是楚嚣。 他缓步走来,随手一挥,那坚韧的缚灵网便化作了飞灰。 如此,强大。 这是她前世怎样努力也难望项背的高度。 沈璃向来慕强,望着他,心底深处,第一次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死水般的湖心,荡开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但那感觉只是一闪而逝,她立刻警惕地摇了摇头,将这荒谬的念头甩出脑海。 妖孽。 他可是个妖孽呀! 第21章 天赋 楚嚣收回并拢的剑指,指尖上连一丝尘埃都未沾染。 他看也没看地上那具眉心带血的尸体,目光懒洋洋地落在沈璃身上,那张妖孽的俊脸上看不出喜怒。 不过半月未见,她竟被人打成这般狼狈模样。 真是没用。 可当她痛得倒抽冷气时,他指节骤然发白,呼吸一窒。 待回过神来,一缕温养灵光已不受控制地渡入她经脉。 他迅速别过脸,装作方才那道灵光与他无关似的,只是绷紧的下颌线暴露了他的异常。 他才不是担心她,只是看不惯有人在他眼皮底下欺负弱者罢了。 对的。 一定是这样。 如果没人注意到他微粉的耳尖的话。 剩下的几个弟子被他那双紫眸一扫,顿时如坠冰窟,连滚带爬地作鸟兽散。 林中重归寂静,只剩下三人。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柳岸挣扎着站起来,对着楚嚣深深一揖,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的颤抖与真诚的感激:“多谢师兄救命之恩!” 楚嚣连眼角都没分给他一个,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沈璃,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蠢货。” 他向来喜欢逗弄她。 但,这声“蠢货”不知是在骂沈璃,还是在骂地上那具尸体。 沈璃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瞬间被警惕压了下去。 她撇过头,语气生硬:“多谢。” “谢我?”楚嚣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他缓步上前,那双紫眸在昏暗的林中流转着惑人的光,“我可不是什么善人。我只是不想我的……猎物,死在别人手里。” 他说“猎物”二字时,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玩味的沙哑,只有沈璃能听见。 于是,原本的二人行,变成了诡异的三人行。 柳岸对楚嚣是又敬又怕,走路都恨不得贴着另一边的山壁。 而沈璃则全程紧绷着神经,时刻提防着身边这个行走的妖孽。 楚嚣倒像是来郊游的,负手而行,步履悠闲,偶尔看到沈璃和柳岸为了对付一只妖兽弄得灰头土脸,还会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嗤笑。 这趟旅程,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窘迫。 他们一路采集灵植,也顺手救了几个被围攻的弟子,而楚嚣始终没有再出过手。 随着时间流逝,秘境中的淘汰愈发残酷。 积分榜上,许多曾经亮眼的名字一个接一个地黯淡下去,彻底消失。 王猛的名字,在某一日也永远地沉寂了。 一月之期将至,最后一天的清晨,三人终于抵达了秘境的出口——一座高耸入云的白玉阶梯,名为“登天梯”。 当他们踏上阶梯的最后一级,眼前光芒一闪,已然回到了太一剑阁前的广场。 巨大的水镜上,最终的排名已经定格。 第一名:祈隐。 第二名:赤练。 第三名:花铃。 …… 第十二名:沈璃。 …… 第三十四名:柳岸。 柳岸看着自己的排名,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这个成绩对他而言已是意外之喜。 沈璃也松了口气,第十二名,刚好踩线,可以参加十二峰的弟子考核。 而楚嚣的第一和花铃的第三,则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看着眼前巍然耸立的拱形门,门下云雾缭绕,石阶蜿蜒而上,仿佛踏入此门,便不再是凡俗之身,而是踏进了另一重天地。 上一世成就萧瀛的庞然大物,这次,该轮到她了。 长老宣布,排名前一百者,为玄天宗外门弟子。 百名开外,则为杂役弟子。而积分最高的前十二人,将由十二峰峰主亲自考核,择优录取为关门弟子。 这十二人,被带到了广场中央。 为首的,是一位气度不凡的青年道者,他是代宗主收徒的大弟子凌云子。 而宗主正在闭关突破的关键期,没有在新生大典上露面。 凌云子朗声道:“玄天宗十二峰,各有所长,分别为剑、丹、阵、符、器、兽、体、幻、卦、毒、音、时空。尔等将逐一测试,望各展所长。” 测试从花铃开始。 她被带到一座剑冢之前。当她踏入剑冢范围的瞬间,异变陡生。冢内数千柄长剑齐齐发出嗡鸣,剑气冲霄。下一刻,万剑俯首,剑尖尽数朝向花铃,仿佛在朝拜它们的君王。 “天生剑体!是天生剑体!”一位长老失声惊呼。 凌云子大喜过望,当即宣布:“此女,我代师尊收下了!” 众峰主纷纷道贺,眼中满是艳羡。 第二名,是那个名叫赤练的女子。 她身姿修长挺拔,一袭剪裁利落的黑衣紧裹着曲线毕露的傲人身段,高扎的马尾随风轻扬,锐利如刀的眼神透出鹰隼般的锋芒。 她在对战傀儡的测试中,展现出了近乎野兽般的战斗直觉与悍不畏死的疯狂。 体修峰主当场拍板,将她收入门下。 沈璃注意到,那女子眼中,藏着一股化不开的仇恨。 之后,一个戴着金丝边琉璃眼镜,气质亦正亦邪的青年,引动了万千符文,被符修峰主抢走。 …… 终于,轮到了楚嚣。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想看看这位霸占榜首一个月的妖孽,究竟有何惊天动地的天赋。 然而,在剑冢,万剑死寂,毫无反应。 在丹炉前,灵火萎靡,几近熄灭。 在阵盘上,灵气紊乱,不成章法。 一连串的测试下来,他竟表现得如同一块顽石,平庸至极。 只有沈璃知道,剑冢的死寂,不是因为没有反应,而是那些剑灵恐惧到了极点,连一丝气息都不敢泄露。 就在众人大失所望之际,楚嚣慢悠悠地走到了御兽峰的测试区域。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往那一站。 顷刻间,原本咆哮嘶吼的数头高阶妖兽,齐刷刷地趴伏在地,温顺得如同家猫,巨大的头颅在他脚边亲昵地蹭着。 御兽峰主眼睛都直了。 楚嚣伸了个懒腰,对目瞪口呆的凌云子说:“就这个吧,看起来最省事。” 众人:“……” 压轴的,是沈璃。 凌云子对她抱有极大的期望,毕竟宗主曾亲自点过她的名。 然而,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沈璃的天赋,仿佛与楚嚣是两个极端。 楚嚣是顽石,她是炸药。 剑锋测灵台在她掌下崩裂,丹炉炸出三丈火光,阵盘符文扭曲燃烧,连最沉稳的器峰玄铁都在她触碰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凌云子心想:难道是当初测试的老者弄错了? 他递给沈璃一颗测灵珠。 但当沈璃讪讪将手放上去的时候,刚刚碰到,“砰”的一声,灵珠炸了。 换一块品质更高的,“砰”,又炸了。 凌云子不信邪,亲自取来一块极品灵晶。 结果,“轰——” 灵晶化为齑粉。 凌云子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十二峰主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愿开口。 这丫头资质太过霸道,属性不明,谁收了都像是在怀里揣了个随时会炸的雷,太烫手了。 眼看沈璃就要沦为无人问津的笑柄,一道清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她,我要了。” 众人闻声回首,只见主座之上不知何时端坐着一位雪发男子。 他眉目如画,恍若谪仙,一袭素白长衫衬得通身气度凛若寒霜——正是久未现世的寒霜尊者。 殿内顿时响起窸窣议论: "这位尊者向来闲云野鹤,自爱徒陨落后,已有三百载未收新徒了..." "那沈璃不过是个灵根暴烈的丫头,何德何能入他法眼?” 但寒霜尊者对此置若罔闻,他定定地看着沈璃,那双淡漠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像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花铃刚想为沈璃鸣不平,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忘了言语。 人群中,方才被符修峰主收下的那个金丝眼镜男的弟子,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天赋都没有,居然能被寒霜尊者看上,真是走了狗屎运。” 他声音虽小,但在场皆是高手,听得一清二楚。 花铃杏眼一瞪,正要发作。 一股无形的、足以冻结神魂的恐怖威压,骤然降临。 那名弟子“噗通”一声被死死压跪在地,脸色惨白,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寒霜尊者连眼皮都未抬,薄唇轻启间,寒冽的嗓音却如朔风过境,席卷整座广场:“九渊大陆谁人不知——本尊性子烈、手段狠,最是护短。” 他指尖轻叩扶手,玄冰霎时蔓延十丈,“今日起,沈璃便是本尊的人。再有半句闲言……”冰晶骤然炸裂成刃,“便是与本尊不死不休。” 那弟子又惊又怒,不甘地瞪着沈璃。 威压陡然加重,他全身骨骼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剧痛钻心,却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寒霜尊者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刺骨。 “腹诽,也不行。” 那弟子身后踉踉跄跄冲出一位峰主——虽同为十二峰之主,却与寒霜尊者有着云泥之别。 他五短身材圆滚如球,右太阳穴上趴着蜘蛛般的黑痣,一瘸一拐的模样活像只滚动的泥壶。 此刻却顾不得峰主威仪,慌忙拄着拐杖扑到近前,肥厚的脖颈上汗珠直滚:“尊者息怒!小徒无知,还请尊者手下留情!” 寒霜尊者收回威压,只丢下三个字:“没下次。” 那矮胖峰主如蒙大赦,赶紧拖着自己半死不活的徒弟退了下去。 下一刻,寒霜尊者那双仿佛淬了冰的眼眸,缓缓锁定了楚嚣。 第22章 人妖往事 全场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广场中央那两个气质截然不同的男人身上。 一个是久未现世,冷若冰霜,高居主座的寒霜尊者。 一个是天赋成谜,慵懒不羁,被当场认领的新晋弟子。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冰与火在碰撞,激起一阵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寒霜尊者那双仿佛封存了万年玄冰的眼眸,一瞬不瞬地锁定着楚嚣。 就在方才,他从这个少年身上,捕捉到了一缕熟悉到刻骨铭心的气息。 那是一种君临天下,睥睨众生的霸道妖气,曾几何时,搅动了整片九渊大陆的风云。 怎么可能…… 寒霜尊者不动声色,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却微微收紧。 他怎么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功力十不存一,气息孱弱得如风中残烛,看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竟像是连过往都忘得一干二净。 那个曾经实力强大、智多近妖,令无数强者俯首追随的他,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寒霜尊者晃了晃神,再凝神细看时,那缕若有似无的妖气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是错觉吗? 或许是这几百年太过孤寂,以至于看到一个稍微有点意思的后辈,便生出了些不切实际的联想。 百年前那场席卷大陆的人妖大战,至今仍是无数人心中的梦魇。 他奉人族领袖之命,镇守一方; 而那个人,则跟随着妖族之主,所向披靡。 他们曾在无数个战场上交手,一个剑出如霜,一个霸道无双。 彼此的剑招,彼此的脾性,都熟悉到了骨子里。 他至今仍记得,在一次惨烈的战役后,两人于尸山血海之上对峙。 他问:“为何而战?” 那人一改战场上的狂傲,竟难得地叹了口气,答非所问:“这天,太小了,容不下两种声音。” 他却摇头:“人与妖,皆为天地孕育的生灵,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可惜,阵营不同,立场相悖。 他们是彼此最敬佩的对手,也是最想斩于剑下的敌人。 若非如此,或许真能对酌一杯,成为知己。 回忆如潮水般退去,寒霜尊者收回了目光,恢复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走吧。”他起身,只对沈璃丢下两个字,便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十二峰中最高、最冷清的那座山峰飞去。 沈璃不敢怠慢,连忙御风跟上。 快到时,寒霜尊者手一挥,结界消散,现出了另一座隐藏的山峰。 寒霜尊者的居所,名为“霜华宫”,坐落于孤绝的雪峰之巅。 当沈璃踏上峰顶时,饶是她两世为人,也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根本不像是一座山峰,而是一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药圃仙境。 灵气浓郁得几乎要凝成实质,化作肉眼可见的乳白色雾气,在脚边缭绕。 山涧边,随意生长着一株外界千金难求的“九转还魂草”; 石缝里,探出一朵流光溢彩的“七窍玲珑花”。 那些她在万象秘境中拼死拼活才采到的小品阶灵植,在这里,大概只配当做点缀的野草。 这哪里是清修之地,这分明是一座移动的宝库! “你是不是以为,本尊是看中了你的天赋,才破例收你为徒?”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打断了沈璃的惊叹。 沈璃回过头,正对上寒霜尊者那双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睛。 她有些讶异,心里下意识地想:不然呢? 我这天赋虽然比不上花铃那种天生剑体,但也算万中无一了吧? 谁知,寒霜尊者接下来的话,差点让她一个趔趄栽进旁边的灵田里。 “为师纵横九渊数百年,就连宗主那个差劲的家伙,当年也是本尊指点过的。”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像你这般……天赋实力都如此差劲的,本尊还是第一次遇到。” 沈璃:“……” 差劲? 她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在新生中排名十二,强行破开心魔连升两段,还在那群豺狼虎豹的围攻下活了下来,怎么就差劲了? 但看着师尊那张写满了“你就是个废物”的绝美俊脸,沈璃忽然福至心灵,懂了。 刀子嘴,豆腐心。 这位看似冷漠的师尊,定是怕她骄傲自满,才故意这般说来激励自己。 嗯,一定是这样! 想通了这一点,沈璃心里那点小郁闷顿时烟消云散,反而觉得这位师尊有点可爱。 “本尊不收徒,只与你做个交易。”寒霜尊者完全没在意她丰富的内心活动,自顾自地说道,“从今日起,你负责本尊的衣食起居。” 说罢,他随手一挥。 “哗啦——” 一大堆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玉简和古籍,凭空出现在沈璃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 “作为回报,这些,你看。” 沈璃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九渊异闻录》、《上古阵法详解》、《万化丹经》、《太虚剑诀》…… 每一本的名字,都足以让外界的修士抢破头。 这些,可都是失传已久的孤本秘籍! 发了!这次真的发了! 寒霜尊者丢下书,交代完,便转身拂袖而去,没有半句多余的废话。 “师尊!”沈璃看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扬声喊道,“我要是……有朝一日也修炼到您这般境界,是不是就可以,正式拜您为师了?” 寒霜尊者的脚步顿也未顿,反而走得更快了,转眼就消失在了宫殿的拐角处,像是懒得搭理她这痴人说梦。 沈璃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自顾自地小声嘟囔:“哼,没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而另一边,已经绕到拐角处的寒霜尊者,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清冷的脸上竟浮起一丝可疑的红晕。 他抬手抵在唇边,尴尬地轻咳了两声。 他这个一跟姑娘说话就容易脸红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 幸好…… 幸好刚才跑得快,不然让那小丫头片子看到,他这一峰之主的威严何在? …… 是夜,沈璃如饥似渴地扎进了书堆里。 她先是翻开了一本名为《人妖野史》的古籍。 书中记载,万年之前,曾有一位惊才绝艳的卦修,以自身寿元为代价,测算出一线天机:人妖两族的和平,其关键,竟系于一个拥有两族血脉的人妖之子身上。 巧合的是,当时人族的领袖与妖族的领袖,在长达百年的征战中,竟打着打着,打出了感情。 他们彼此相爱,甚至怀上了孩子。 二人欣喜若狂,以为天命所归,立刻着手商议和平共处的方案。 妖族可为人族提供强大的肉身庇护与天材地宝,人族则可为妖族提供精妙的阵法丹药与修炼法门。 一个崭新的,人妖共存的和平盛世,仿佛已近在眼前。 然而,就在盟约即将签订的前夜,悲剧发生了。 人族内部出现了叛徒,他们背信弃义,设下毒计,突袭了正在安胎的妖族领袖。 那一夜,血染长空,妖族领袖与腹中胎儿一同陨落。 人族领袖悲痛欲绝,一夜白头,从此销声匿迹。 和平的希望彻底破灭,两族间的仇恨愈发深不见底。 妖族的二把手在群妖的拥戴下继位,对人族展开了更为疯狂的报复。 而当时妖族的第一战将,也就是楚嚣,却不知为何,公然叛出了妖族。 从此,他为人族所不容,为妖族所追杀,成了这天地间最孤独的流浪者。 沈璃合上书卷,指尖轻轻摩挲着古籍粗糙的封面,黛眉微蹙。 书上写,背刺人族领袖的是他最信任的副手,也就是如今玄天宗的宗主。而妖族二把手,则是如今的妖皇。 一切看起来都顺理成章,合情合理。 可沈璃总觉得,这其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违和感。 真相,怕不是这么简单。 第23章 杀鸡儆猴 接下来的日子,沈璃几乎是将自己整个人都泡在了霜华宫的寝室内。 那些外界奉为至宝的孤本秘籍,于她而言,是重塑命运的阶梯。 她废寝忘食,如同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汲取着知识的甘霖。 花铃来找过她几次,每次都兴致勃勃地拎着两坛好酒,想拉她下山去坊市逛逛。 可回回都在霜华宫的结界外吃了闭门羹,只能看见沈璃盘膝修炼的模糊背影。 “卷死我算了!” 花铃气鼓鼓地跺脚,最后也只能无奈地一个人坐在山门外,自斟自饮,喝完再骂骂咧咧地御剑飞走。 沈璃并非有意冷落好友。 只是这一世,她肩上的担子太重,心中的执念太深,容不得半点懈怠。 除了修炼,她也尽心尽力地履行着“交易”的内容,照顾师尊的衣食起居。 说是照顾,其实寒霜尊者早已辟谷,对俗物没什么需求。 沈璃能做的,不过是每日清晨为他沏上一壶用雪山顶的晨露泡的灵茶,再将殿内打扫得一尘不染。 相处久了,她发现这位师尊远没有表面上那般冷若冰霜。 他只是不善言辞,习惯了用淡漠来包裹自己。 有时,他见沈璃为一个阵法节点苦思冥想数日不得其解,会在路过时,状似无意地用指尖轻叩一下桌面。 那一声轻响,总能精准地落在阵图的破绽之处,让沈璃茅塞顿开。 每当此时,沈璃都欣喜若狂,如获至宝。 而寒霜尊者早已飘然远去,只留给她一个清冷孤高的背影。 这日,沈璃体内的灵力奔涌如潮,隐隐触碰到了那层无形的壁垒。 要突破了。 她立刻回到静室,凝神静气,引导着灵力冲击筑基期的瓶颈。 然而,就在灵力即将冲破关隘的瞬间,一股来自血脉深处的禁锢之力骤然浮现,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死死地将她的修为锁在原地。 突破的灵力与封印的力量在她体内猛烈冲撞,经脉寸寸欲裂。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剧痛,仿佛浑身的骨骼都被一寸寸敲碎,再由烈火强行熔炼重组。 豆大的冷汗从她额角滑落,意识在剧痛中几近溃散。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腥甜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反而激起了她骨子里的狠劲。 上一世,她直到死前,才在绝境中拼死突破到筑基。 这一世,有这般得天独厚的条件,她绝不能倒在这里!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撑不下去时,一股清冽而磅礴的力量,悄无声息地从外界渡入,如同一场及时的甘霖,瞬间稳住了她体内暴走的灵力。 那股力量带着彻骨的寒意,却又温和得不可思议,它轻柔地抚平了撕裂的经脉,然后化作一股无可匹敌的助力,猛地推了她一把。 “轰——” 体内的壁垒应声而碎。 汹涌的灵力冲破桎梏,奔腾流转于四肢百骸,最终汇入丹田,凝成了一汪清澈的灵液。 筑基,成了! 沈璃缓缓睁开眼,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充盈力量,畅快得想仰天长啸。她知道,方才是师尊出手了。 她走出静室,看见寒霜尊者正背对着她,站在崖边看云。 “多谢师尊。”她真心实意地躬身行礼。 寒霜尊者没有回头,声音依旧清冷:“你吵到我了。” 沈璃:“……” “给你放一天假,下山去吧。”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别死在外面,给我丢人。” 沈璃心中一暖,唇角忍不住上扬。 这位师尊,当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得了假期,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许久未见的花铃和柳岸。 至于楚嚣…… 沈璃脑海中闪过那张妖孽的脸,还是算了,那家伙太危险,敬而远之为妙。 她先去了剑峰寻花铃。 花铃的居所外被她布置得繁花似锦,美轮美奂。 可当沈璃推开门时,差点被里面壮观的景象惊得退出来。 只见花铃依旧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正悠哉地躺在榻上,一边啃着灵果,一边翻看话本。 而她周围,换下的衣物、用过的酒坛、吃剩的果核……堆得像座小山,几乎无处下脚。 “你这是……遭贼了?”沈璃试探着问。 花铃看见她,眼睛一亮,把话本一丢就扑了过来:“你可算出关了!想死我了!” 她挂在沈璃身上,振振有词地解释道:“哎呀,我定期会花灵石请杂役弟子或者手头紧的内门弟子来打扫的。玄天宗的杂役弟子只负责各峰公共区域的洒扫,寝居内务是不管的,正好给那些想赚外快的弟子一个机会嘛。” 沈璃简直哭笑不得,像个老妈子一样拎着她的耳朵把她拽开:“就算请人打扫,你也不能住得跟猪窝一样吧?自己住着不难受吗?” “不难受啊。”花铃理直气壮,随即又撒娇似的晃着沈璃的胳膊,“再说,我今天本来约了人的,说好了今天来帮我打扫,结果现在都还没来,肯定又跑哪偷懒去了。” 沈璃闻言,心中微动:“可能有事耽搁了,难得放假,别管他了。走,我们出去喝酒,正好叫上柳岸。” “新朋友?好啊好啊!”花铃立刻把打扫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二人御风来到阵修峰。 柳岸作为外门弟子,住所在山腰处一片相对简陋的院落里。 还未走近,她们便听到了一声压抑的闷哼和嚣张的嘲笑。 她们循声望去,只见院中,柳岸正狼狈地躲闪着数道凭空浮现的符箓。 那些符箓时而化作火球,时而凝成冰锥,招招都贴着他的要害擦过,逼得他左支右绌,毫无还手之力。 院子中央,站着一个戴着金丝边琉璃眼镜的青年,正是笙歌戾。 他双手抱胸,嘴角噙着一抹讥诮的冷笑,好整以暇地看着符箓下苦苦支撑的柳岸。 “困兽犹斗,真是难看。”笙歌戾扶了扶眼镜,语气轻蔑,“柳岸,承认吧,你这种靠女人才能进内门的废物,跟我们这些凭真本事考进来的,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你就是个差劲的垃圾。” 柳岸脸色涨红,眼中满是屈辱和不甘,却咬着牙一言不发,只拼命催动着自己微薄的灵力抵挡。 “咦?”花铃瞪大了眼睛,指着柳岸,“这不是说好了今天来给我打扫的那个内门弟子吗?” 沈璃的脸色却瞬间冷了下来。 她心中一片雪亮。 笙歌戾根本就是记恨着新生大典上,师尊为自己出头让他当众受辱一事。 他投鼠忌器,不敢对自己下手,便将这股怨气,悉数发泄到了与自己走得近、又无甚背景的柳岸身上。 这哪里是切磋,分明是杀鸡儆猴,做给她看的。 第24章 比试 “住手!” 一声娇喝,花铃已如一团烈火般冲了过去,挡在柳岸身前。 笙歌戾眼皮都未抬一下,指尖轻捻,那几道追着柳岸的符箓便悬停在空中,嗡嗡作响。 “我道是谁,原来是花铃师妹。”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嘴角那抹讥诮的笑意更深了,目光却越过花铃,意有所指地落在沈璃身上。 “我这是在帮你。此人品行不端,时常借着为你打扫洞府的名义,在各峰行偷窃之事。我今日出手,乃是为玄天宗清理门户,免得师妹你被这种小人蒙骗。”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补充道:“毕竟,有些从弹丸之地出来的人,眼界窄,手脚也不干净,师妹你天性纯良,可要当心,别什么人都当朋友。” 这番话,既是骂了柳岸,也是在暗讽沈璃出身低微。 “本小姐如何行事,交何朋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花铃杏眼圆睁,丝毫不给他面子。 “我没有!”柳岸攥紧了拳头,脸涨得通红,争辩的声音却有些底气不足。 沈璃缓步上前,神色平静无波。“你说他偷窃,证据呢?” 笙歌戾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问,冷笑一声:“证据?我的符箓小人曾贴于他背后,亲眼见他行为诡异,频繁出入十二峰,更在主峰附近鬼鬼祟祟,若不是行偷盗之事,还能是什么?” 说着,他指尖灵光一闪,一道水镜凭空出现,上面果然播放着柳岸在各峰徘徊的模糊影像。 影像中的柳岸,神色慌张,行踪不定,看起来确实可疑。 柳岸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嘴唇翕动,最终只吐出两个字:“没有。” “用于追踪妖族的符箓小人,你却贴在同门背后?”沈璃的声音冷了下去,“此符会持续吸取被附着者的灵气,扰乱其心神,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你身为符修,会不知道吗?” 她向前逼近一步,气势凌人:“再者,你并未搜出任何赃物,仅凭一段影像便可定罪?未经执刑堂审讯,擅自对同门动用私刑,笙歌戾,你可知这是重罪?” 被沈璃一连串的质问堵得哑口无言,笙歌戾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他恼羞成怒,索性撕破了脸皮:“说到底,不过是强者为尊。你若不服,敢不敢与我上比武台,一较高下?!” 他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一字一顿道:“你若输了,便自废丹田,滚出玄天宗!”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笙歌戾已是结丹期,而沈璃才刚刚筑基,这之间隔着一道天堑。 更何况符修手段诡谲,真实战力远超同阶,这根本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欺压。 沈璃看着他那副志在必得的嘴脸,心中一片雪亮。 从污蔑柳岸开始,这一切,就是冲着她来的。 他在这里等着她,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将她这个走了“狗屎运”才被寒霜尊者看上的弟子,狠狠踩进泥里。 她若避战,便是懦弱,丢的是师尊的脸。 她若应战,便是自取其辱。 好一招毒计。 可惜,她沈璃,两世为人,最不怕的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沈璃……”柳岸急了,一把拉住她的袖子,眼中满是愧疚与担忧,“你已经帮我很多了,不必再为我……” “放心。”沈璃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急躁,易怒,急功近利。 从他沉不住气设下这个粗劣的圈套开始,他的性格弱点便已暴露无遗。 自己,未必没有赢面。 她转头看向笙歌戾,眸光清亮而坚定:“好,我与你比。” 她顿了顿,扬起下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落。 “但若你输了,赌约一样。自废丹田,滚出玄天宗。” 笙歌戾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当即应允:“一言为定!” 消息如长了翅膀般飞遍了外门,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阵修峰的比武台下便已是人头攒动,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一个是符修峰主新收的天才弟子,结丹期高人。 一个是毫无根基,却被三百年不收徒的寒霜尊者破例收入门下的神秘新人。 这场实力悬殊的对决,充满了看点。 “铛——” 比试开始的铜锣声响起。 笙歌戾傲立台中,双手一挥,数十张符箓便如蝶群般飞出,瞬间化作火球、冰锥、风刃,铺天盖地地朝沈璃袭来。 然而,沈璃的身影却像一道青烟,脚尖在符箓的间隙中辗转腾挪,总能以毫厘之差险险避过。 她身形鬼魅,不退反进,欺身向前的同时,袖中五颜六色的药粉不断扬出。 一时间,台上烟雾弥漫,伴随着辛辣、甜腻、腥臭等各种古怪的味道。 笙歌戾被那些药粉扰得心烦意乱,他发现自己的符箓竟变得有些迟滞,仿佛陷入了泥沼。 而沈璃的匕首则神出鬼没,时不时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伤口不重,侮辱性却极强。 “沈璃的灵力撑不了多久的!”台下的柳岸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她境界太低,这样下去,先耗尽灵力的肯定是她!” “急什么。”花铃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还抽空对着台上大喊:“喂!那个戴眼镜的!你行不行啊?比人家高一个大境界,打了半天连根毛都没碰到,我都替你丢人!” 这番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笙歌戾本就急于求胜,被花铃这么一激,更是怒火攻心。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屈到了极点。 而对面的沈璃,仿佛拥有无穷无尽的灵力,游刃有余地戏耍着他。 “给我去死!” 他终于失去了理智,将所有灵力灌注于一张紫金色的符箓之上,符箓光芒大盛,化作一只咆哮的雷虎,朝沈璃猛扑过去。 这是他的杀招,威力巨大,但消耗也同样惊人。 就是现在! 在雷虎扑出的瞬间,笙歌戾因灵力瞬间的空虚,露出了一个微不可查的破绽。 沈璃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不闪不避,身影骤然模糊,下一瞬,人已出现在笙歌戾的身后。 冰冷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架上了他的脖颈。 雷虎失去了控制,在空中哀鸣一声,化作点点灵光消散。 全场死寂。 尘埃落定。 “你输了。”沈璃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锤子,敲碎了笙歌戾所有的骄傲。 她俯身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以为你的那些小动作,真能瞒天过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猜,执刑堂若是知道你私下用符箓监视同门,甚至还想染指宗门大阵,会是什么下场?” 笙歌戾的瞳孔骤然紧缩,脸上血色尽褪。 她……她怎么会知道?! 那一瞬间的惊骇与恐惧,让他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履行赌约吧。”沈璃直起身,声音恢复了清冷。 笙歌戾面如死灰,浑身颤抖,却迟迟不敢动手。 “竖子敢尔!”一声暴喝,一道肥硕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台上,正是符修峰主。 他一把护住自己的徒弟,色厉内荏地对沈璃道:“小孩子家家,不过是切磋时开的玩笑,赌约岂能当真?” “无耻!” “就是!输不起就别赌啊!”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嘘声,众人对符修峰这副嘴脸鄙夷到了极点。 然而,沈璃却笑了。 她要的,就是这个“玩笑”。 就在符修峰主开口的瞬间,她手腕一抖,匕首寒光乍现,快如闪电。 “噗嗤——” 鲜血飞溅。 笙歌戾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双手手筋,竟被沈璃齐齐挑断! 没了双手,他这个符修,就算废了一半。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这个道理,她上一世,用了一条命才想明白。 “你找死!”符修峰主勃然大怒,想也不想,一掌便朝沈璃天灵盖拍去。 沈璃早已有所预料,虽然提前闪躲,但仍然被灵力余波扫到,整个人倒飞出去,手中的匕首也脱手摔落在地。 花铃惊呼一声,连忙飞身接住她,两人踉跄着退后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来人!将此女拿下,竟敢当众残害同门,按门规当处决!”符修峰主怒吼道。 话音未落,一道清冷至极,仿佛能冻结神魂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广场上空响起。 “小孩子家家,不过是切磋时开个玩笑,竟惹得符峰如此大动肝火?” 众人闻声抬头,只见主座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雪发身影。 寒霜尊者端坐其上,神色淡漠,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下一刻,他周身气息骤然一冷。 “还是说,你也想与我,切磋一二?” 符修峰主脸上那点可怜的怒气,瞬间被无边的恐惧所取代,整个人僵在原地,汗如雨下。 “不敢……不敢……” “滚。” 寒霜尊者只吐出一个字。 符修峰主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拖着自己半死不活的徒弟,狼狈地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比武台上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胶着在主座那道雪发身影上,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寒霜尊者并未看任何人,他只静静地看着被花铃扶住的沈璃。 方才那场对决,他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 步法是《太虚剑诀》里的入门篇,虽不纯熟,却总能在关键时刻避开要害。 那些五花八门的药粉,出自《九渊异闻录》的偏门记载。 学得倒快,可惜,尽学了些保命逃跑的玩意儿。 沈璃挣开花铃的搀扶,想自己站直,可符修峰主那一掌的余威震伤了她的经脉,丹田内最后一丝灵力也已耗尽。 她强撑着,喉头却涌上一股腥甜,一口血呕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尊者!”花铃又急又气,忍不住冲着寒霜喊道,“您就看着她被人打成这样?” 寒霜尊者眼皮都未动一下,仿佛没听见。 就在花铃还想说什么时,沈璃却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一股清冽至极的力量,不知从何而来,早已悄无声息地渡入沈璃体内。 那力量初时冰冷刺骨,瞬间却化作温和的细流,将她受损的经脉一一抚平。 干涸的丹田不仅被瞬间注满,灵力甚至比之前更为精纯凝实。 沈璃心头一暖,她知道,师尊出手了。 她抬头望向站得远远的寒霜尊者,正对上那双淡漠的眼眸。 寒霜尊者终于开了金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丢人。” 全场皆惊。 沈璃也愣住了。 只听他又补了一句:“赢一个结丹,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本尊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花铃:“……” 柳岸暗暗想:筑基赢结丹,丢脸? 他是不是在凡尔赛? 沈璃反而笑了,她擦去嘴角的血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弟子知错。” “哼。”寒霜尊者从座上起身,拂了拂袖子,那姿态仿佛只是掸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回去,把《万化丹经》第一卷抄一百遍。再有下次,自己去执刑堂领罚。” 话音落下,他的人已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峰顶天际。 直到那股冻结神魂的威压彻底散去,台下才响起劫后余生般的吸气声。 花铃半晌才回过神,凑到沈璃耳边小声嘀咕:“他这到底是罚你,还是赏你啊?《万化丹经》!那可是丹修至宝!抄一百遍,那不等于让你背一百遍吗?” 沈璃感受着体内奔腾不息的灵力,唇角扬起。 上一世,她虽然有师兄师姐和父母相护,却最终因为自己的无能,识人不清,害他们殒命。 这一世,她绝不会辜负任何一个真心待她之人! 沈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一瓶丹药塞到柳岸手中。 “回去好好休息。” “沈璃,我……”柳岸欲言又止,眼中满是挣扎。 沈璃知道,他身上定有隐情。 但她信他,也愿等他。 等他愿意说的那一天。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在比武台下拥挤的人群角落里,那个一袭黑衣,眼神锐利如鹰的女子——赤练,将整场比试从头到尾尽收眼底。 她的目光落在沈璃身上,带着一丝探究,一丝凝重,意味深长。 第25章 属下 比武台上的风波,最终在寒霜尊者那句“丢人”中,化作了一场闹剧,不了了之。 当夜,霜华宫一改往日的清冷,难得有了点烟火气。 沈璃和花铃二人就着月色,坐在崖边的石桌旁,面前摆着两坛从山下坊市买来的烈酒。 “干!”花铃豪气地举起酒坛,和沈璃的坛子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仰头灌了一大口,被呛得咳了两声,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两团红晕。 “今天真是太过瘾了!你是没看见,那个姓笙的脸都绿了,活像吞了只苍蝇!还有他那个球一样的师父,跑得比兔子还快!哈哈哈哈哈!” 沈璃也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经脉中残余的些许郁气。 她看着好友眉飞色舞的样子,唇角也不自觉地弯了弯。 花铃放下酒坛,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道:“你最近只顾着埋头苦修,恐怕还不知道吧?宗门马上就要开始一年一度的组队试炼了,得去领取宗门任务,争取积分。” “积分?”沈璃有些疑惑,“争取积分做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花铃得意地晃了晃手指,“我们玄天宗向来不拘一格降人才,每次试炼,积分排名前十的队伍,不管入门先后,宗门会从中选出两支最优秀的,获得前往中域进修的资格!” “中域?”这个词让沈璃的心猛地一跳。 “对啊!中域!”花铃的眼睛里闪着光,充满了向往,“那里才是九渊大陆真正的中心,强者云集,天才遍地。听说,中域学院的院长,修为早已臻至化神期多年,正在探索那传说中的更高境界。那儿,是每一个想要问鼎大道的修士,都梦寐以求的圣地!” 她一把搂住沈璃的胳膊,脑袋亲昵地靠了上去:“所以,我们肯定要组一队!你这么厉害,我这么……貌美如花,咱俩联手,肯定能杀进前十!” 沈璃失笑,这丫头的自信心总是这么莫名其妙的充足。 不过,组队试炼的规则倒是让她有些好奇。 “组队有什么要求?” “哦,为了平衡实力,也为了提携后辈,宗门规定,每个小队必须由三名关门弟子,搭配一名内门弟子和一名外门弟子,共五人组成。” 一名外门弟子…… 沈璃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柳岸的身影。 或许,这是个能帮他争取更多资源的机会。 “到时候我去找柳岸,咱们把他拉进队里。”沈璃说。 “好啊好啊!”花铃对此毫无异议,她只在乎和谁玩得开心。 气氛正好,花铃话锋一转,忽然扭捏起来。 她端着酒坛,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坛壁上摩挲,眼神飘忽,就是不看沈璃。 “那个……阿璃……” 沈璃看她这副模样,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只不动声色地等着下文。 “我……我有个不情之请。”花铃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你能不能……帮我去跟那个楚嚣,要一点虚灵草?” 果然。 沈璃无奈地叹了口气。 花铃始终放不下刘黎安,可夺得考核第一的,偏偏是楚嚣。 他取走了虚灵草——那本是刘黎安复活的希望。 以花铃的性子,让她去面对楚嚣那种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家伙,确实是难为她了。 可她怎么就知道,沈璃去求,就能成? 想必是那讨厌的大妖,总是有意无意地靠近她,让旁人生了这样的误解。 但看着花铃热切的目光,沈璃还是点头应允了,将坛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酒壮怂人胆。 不就是求那和她不对付的大妖嘛,他还能吃了自己不成? 花铃见她答应,立刻喜笑颜开,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小太阳模样,抱着沈璃的胳膊又笑又闹。 …… 另一边,玄天宗主峰,云雾缭绕的殿宇深处。 楚嚣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周身妖气隐现。 他对面,一位仙风道骨、面容和蔼的老者,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株泛着莹莹白光的虚灵草,以灵力炼化,缓缓渡入楚嚣体内。 这位老者,正是玄天宗宗主,白藏。 待到药力完全吸收,楚嚣缓缓睁开眼,气息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一直护法在旁的玄天宗宗主白藏,那张总是挂着和煦笑容的脸上,此刻却满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动作郑重得近乎笨拙,随即竟双膝跪地,对着楚嚣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属下白藏,参见妖尊大人!” 他苍老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地面,宽大的宗主袍服下,肩膀微微耸动。 楚嚣垂眸看着他,神色没有半点波澜,只是淡淡开口:“起来吧。” “是。”白藏应了一声,却依旧伏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撑着地面慢慢起身,眼眶已是通红。 “属下……属下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自当年大战之后,我与族中彻底断了联系,只能在此处潜伏。幸好,幸好您来了,不然属下这把老骨头,恐怕真要埋在这人族的地界,死不瞑目了。” 他说着,竟有些语无伦次,像个终于找到了主心骨的孩子,三百多年的委屈与隐忍,在这一刻尽数涌了上来。 楚嚣并未理会他的激动,只是问:“虚灵草只此一株?” “是。”白藏连忙收敛心神,恭敬地答道,“此物本就是那帮老家伙为了一个死人准备的,属下也是费了些功夫才在考核中将它设为头名奖励,确保能万无一失地落入妖尊大人手中。只是这草药性太弱,对您的伤势,不过是杯水车薪……” “无妨。”楚嚣打断了他,“你做得不错。” 得到这一句肯定,白藏激动得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 他忍不住开始絮叨:“妖尊大人您是不知道,当这个宗主有多累!那几个峰主,一个比一个难缠。那个符修峰主,脑子里装的全是浆糊;剑修峰那个,天天就知道练剑,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最麻烦的还是那个寒霜,三百多年了,油盐不进,整天冷着一张脸,属下看到他都犯怵……” 他正说得起劲,忽然对上楚嚣看过来的眼神。 那眼神不重,却让他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寒霜……”楚嚣的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若有所思,“他似乎,认出我了。” 第26章 暧昧 白藏心中一凛,脸上的轻松荡然无存,神色瞬间凝重起来:“什么?他若发现您的身份,那……” “无事。”楚嚣的语气依旧平淡,“一个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罢了,当年在战场上没少打交道。他就算有所怀疑,也没有证据。”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殿外云海翻涌,一如三百年前战场上的滚滚狼烟。 恍惚间,眼前不再是仙门清景。 残阳如血,尸骸遍野。 狂风卷着硝烟掠过焦土,将破碎的战旗撕扯成缕缕残布。 那道雪白的身影就立在这片猩红天地间,银发染血,长枪斜指,与他战至天昏地暗。 兵戈交错间,那人曾问: “为何而战?” 他斩碎迎面袭来的冰锥,枪锋直指苍穹,意气风发: “这天,太小了!” 声震九霄,战意滔天。 而今,烽烟散尽。 他望着焦土上挣扎的幼妖,看着人族修士怀中奄奄一息的孩童,凝视两族百姓眼中同样的恐惧与绝望。 原来,当年想要撕裂的天穹之下,从来就没有赢家。 他缓缓收拢掌心,旧伤隐隐作痛。 或许…… 该换条路了。 “大人!”白藏激动地搓着手,向楚嚣的方向挪动两步。 阳光斜斜地穿过殿檐,落在他微微佝偻的背上。 他就这样匍匐在光影里,宛如一个终于得见神明的信徒。 “三百年了......属下等这一天,等了整整三百年!” 他眼中光彩灼灼,声音有些发沉: “三百年来,属下日夜不敢忘您的教诲。如今玄天宗上下尽在掌握——” “护山大阵已暗中更易,全宗十二峰灵脉皆可为我所用。只待您一声令下,这千年仙门,便是迎接我族儿郎归来的第一座烽火台!” “白藏……”楚嚣喉结上下滚动,最终说完了那句话:“我想谋求和平之道。” 殿内的空气,仿佛在楚嚣那句话落下的瞬间,凝固成了冰。 白藏脸上的激动与狂喜僵住了,他缓缓抬起头,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像是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您说什么?” “我说,我想谋求和平之道。” 楚嚣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一颗石子,砸碎了白藏三百年的梦境。 “和平……和平!”白藏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因情绪激动,身形都有些摇晃。 他死死地盯着楚嚣,眼眶通红,一字一句,声嘶力竭。 “那死在人族剑下的三十万妖兵,您忘了吗?那被玄天宗老祖一剑斩断脊梁的苍龙叔,您忘了吗?还有为了护您周全,自爆妖丹的赤羽姐姐,您都忘了吗!” 他每说一句,便向前逼近一步,三百年来压抑的悲愤与仇恨,此刻如火山般喷涌而出。 “他们尸骨未寒!他们的血还没干!您现在却要跟仇人谈和平?您让我们这些苟延残喘活下来的人,如何去面对他们的在天之灵!” 楚嚣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白藏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仿佛蜡烛燃尽,最后化为一片死寂的灰。 他踉跄着退后两步,扶住了身后的梁柱。 信仰崩塌的声音,原来是无声的。 他等了三百年,盼了三百年,等来的不是复兴的号角,而是一句轻飘飘的“和平”。 多么可笑。 “冤冤相报何时了。”楚嚣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好一个‘冤冤相报何时了’。”白藏惨然一笑,笑声里满是自嘲与失望。 他缓缓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象征着玄天宗宗主身份的袍服,仿佛在掸去三百年的尘埃,也掸去了对眼前之人的最后一丝敬畏。 “妖尊心性已然不在,白藏,不留客了。” 他拂了拂袖子,侧过身,下了逐客令。 “道不同,不相为谋。妖尊大人的身份,白藏不会泄露分毫。但如何为我妖族复兴筹谋,白藏自有打算。” 楚嚣看了他半晌,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向殿外走去。 行至门口,他脚步微顿。 “自己保重。” 白藏背对着他,身形挺得笔直,声音冷硬如铁。 “不用你管。” …… 楚嚣走出大殿,迎面而来的夜风带着几分凉意,吹散了他心头的一丝烦闷。 刚绕过一丛翠竹,一道带着酒气的身影便毫无预兆地撞了过来。 是沈璃。 他下意识地侧身扶住,入手一片温软。 沈璃喝得有些高了,脚下发飘,脑袋晕乎乎的。 她在霜华宫跟花铃喝完,借着酒劲就跑来主峰堵人,结果绕了半天,差点把自己绕迷路了。 她抬起头,努力聚焦,才看清眼前这张妖孽的脸。 月光下,他的轮廓如刀削般锋利,薄唇微抿,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起。 那双紫眸深邃如渊,仿佛能摄人心魄,看得她心头猛地一跳。 她飞快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可唇瓣却不受控制地哆罗罗了几下。 她想起了好友的嘱托,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心一横,非但没退开,反而顺势往他身上一靠,纤纤玉指点上了他的胸膛,声音也掐得又软又媚:“楚嚣师兄~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儿呀?” 楚嚣讶异。 他平时见沈璃的时候,她虽然扮猪吃虎、智计频出,但好像总有不为人知的重重心事。 如今借着酒意撒泼,倒多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明媚鲜活。 楚嚣哑然失笑,情不自禁地想要逗逗她。 他没有推开她,反而顺着她的力道,将人往怀里一带,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声音暧昧。 “师妹这是…… 对我投怀送抱?” 沈璃的脸“轰”地一下就红了。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黄鼠狼盯上的鸡,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她迷迷糊糊地想。 这可恶的大妖不是应该把她一下推倒,然后自己就势碰瓷吗? 第27章 比窦娥还冤 沈璃脑子里的那点酒意被楚嚣灼热的气息一吹,瞬间醒了大半。 沈璃猛地后退一步,挣脱了他的怀抱,脸上那点因醉酒和羞恼而起的红晕迅速褪去,神色恢复了清明。 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玄铁盒子,递了过去。 “楚嚣,我们做个交易。”她收起了所有玩笑姿态,语气郑重,“这里面是百幻面具,上品法宝,可随心意变换容貌,更能隔绝元婴期以下的所有探查。我用这个你之前最想得到的东西,换你手中的虚灵草。” 为了花铃,她算是下了血本。 这面具是她沈家老祖从一处上古秘境中九死一生才得来的,世代相袭,珍贵无比。 当然,楚嚣隐藏好大妖身份,也能叫沈家免得殃及池鱼。 楚嚣的目光在那玄铁盒子上停留了一瞬,却没有接,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你就这么想要?” 沈璃以为他嫌不够,叫他开个价。 大不了自己重操旧业,炼丹去卖。 “不必了。” 楚嚣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唇角那抹弧度带上了几分恶劣的戏谑。 “虚灵草么,昨晚瞧着挺新鲜,就被我当点心吃了,疗伤效果还不错。” 沈璃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她感觉自己像个傻子,被人从头到脚耍了一遍。 又是投怀送抱,又是忍痛割爱拿出法宝,结果人家早就把东西用了! 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她死死攥着手里的玄铁盒子,指节捏得发白,终究还是忍住了当场发作的冲动。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一个字都懒得多说。 回到霜华宫,沈璃一头扎进静室,气得在蒲团上捶了好几下。 正烦躁间,一只传讯纸鹤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停在她的手边。 沈璃展开一看,署名是萧瀛。 信上的言辞一如既往地温文尔雅。 先是故作关切地问了她几句近况,随即话锋一转,委婉地表示自己错过了各大宗门的招新,如今处境艰难,希望沈璃能念在往日情分上,向寒霜尊者引荐一二,让他也能入玄天宗修行。 沈璃看着那信,气极反笑。 脸皮可真厚啊。 她提笔蘸墨,回信一封,字里行间满是“真诚”: “萧郎,见字如面。 琅函甫至,便为君奔走。然玄天宗诸司俱已充任,惟余「试剑人偶」一职,需立生死契为凭。 若君不弃,某当竭力转圜。” 写完,她将纸鹤送出,心中一片冰冷。 上一世,他有多风光,这一世,她便要让他有多狼狈。 正想着如何跟花铃交代虚灵草的事,洞府外却响起了叩门声。 来人是一袭黑衣的赤练。 她还是那副锐利如鹰的模样,目光在沈璃身上扫过,直接开门见山:“我要与你组队。” 沈璃有些意外。 “十日后,宗门将发放本月试炼任务。”赤练言简意赅,“我们一起。” “为何选我?” “你够强,也够狠。”赤练的回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与强者为伍,能省去很多麻烦。” 沈璃想了想,她确实也需要强力的队友。 赤练的实力有目共睹,与她合作,利大于弊。 “好。”她点头应下。 事情谈妥,赤练却没有立刻离开。 她走到门口,忽然回头,那双探究的眼睛再次落在沈璃身上。 “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的人,当初是如何与那个萧瀛结为道侣的?”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轻蔑:“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沈璃先是否认:“我们可非道侣。”随即心中一动:“你还特意去查了他?” “我峰规矩: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赤练的回答理所当然,“我自然要了解我的队友是什么样的人,包括她过往的关系。” “那你了解到了什么?”沈璃反问。 “萧瀛,一个想靠女人上位的投机者罢了。”赤练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待你身上再无利可图,他便立刻转投云婉裙下。待云婉身份败露,他又马不停蹄地攀附皇城数位世家贵女——可惜那些女子比你清醒,不过逢场作戏,玩腻了便随手弃之。某种程度上,我倒有几分佩服他这般百折不挠的钻营本事。 沈璃没想到,在萧瀛给她来信之前,还有这样滑稽的遭遇。 她迎着赤练的疑惑,淡淡一笑,坦然承认:“是啊,年轻的时候,谁没看走眼过呢?” 赤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转身离去。 送走赤练,沈璃揉了揉眉心,更是头疼。 虚灵草没了着落,怎么跟花铃交代? 她忽然想起了师尊的惩罚,让她抄写《万化丹经》。 那可是丹修至宝,里面会不会记载了可以替代虚灵草的丹方或药材? 想到这里,她立刻来了精神,取出那本厚重的丹经,一头扎了进去。 然而,她还没翻几页,第二天一早,一则消息便如惊雷般炸遍了整个玄天宗。 ——新生考核第一的楚嚣,被执刑堂的人带走了! 据说,清晨时分,执刑堂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 信中言之凿凿,称十年前祈隐一家在迁往皇城的途中遭遇仇家追杀,全家罹难。 有一名幸存的马夫亲眼目睹了祈隐少爷坠崖身亡。 因此,如今这个顶着祈隐身份进入玄天宗的弟子,必然是假冒的! 此事事关重大,执刑堂立刻将楚嚣拿下审问。 沈璃赶到执刑堂时,外面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弟子。 她挤进人群,只见大堂中央,楚嚣正被法绳捆着,虽身陷囹圄,那张妖孽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依旧是一副天塌下来也与我无关的散漫模样。 他似乎感应到了她的视线,眼皮一抬,那双深邃的紫眸便隔着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四目相对,沈璃从他眼中读出了一丝探寻和显而易见的怀疑。 沈璃的心猛地一沉。 完了,他肯定以为这封匿名信是自己搞的鬼! 毕竟昨天才为了虚灵草的事不欢而散,今天他就被举报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比窦娥还冤。 第28章 关系恶化 执刑堂内,气氛森严。 堂上端坐着一位面容枯槁的老者,眼窝深陷,目光锐利,正是执掌刑律的墨晤长老。 他整个人就像一块风干的木头,散发着陈腐而危险的气息。 他看着堂下被法绳缚住的楚嚣,声音像是两块顽石在摩擦。 “楚嚣,你可知罪?” 楚嚣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唇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何罪之有?” “哼,还敢狡辩!”墨晤长老将一封信函拍在案上,声响沉闷,“有人举报你伪造身份,混入我玄天宗。说,你意欲何为?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妖族派来的奸细!” “妖族奸细”四个字,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人群,激起千层浪。 原本看热闹的弟子们瞬间变了脸色,窃窃私语变成了充满敌意的审视。 数百年前人族被妖族支配的恐惧,早已刻入骨血。 沈璃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楚嚣那双深不见底的紫眸,正穿过攒动的人头,牢牢地锁在自己身上。 那目光犹如实质,带着刺骨的寒意,一寸寸刮过她的肌肤。 他眼底翻涌的怀疑几乎化作利刃,要将她当场洞穿。 沈璃藏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但转念一想,如今他们也算一条绳上的蚂蚱。 楚嚣若在此刻暴露身份,第一个遭殃的便是沈家和她。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她沈璃再是任性,也断不会为了一时意气,将整个家族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个认知让她稍稍定神,可胸腔里仍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发闷。 “证据呢?”楚嚣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证据?”墨晤冷笑,“举报信中言明,十年前祈家少爷坠崖,有马夫亲眼所见。再者,”他抖开一张画像,“真正的祈隐矮胖,黑眸。你再看看你自己,除了性别,哪点像?” “马夫所言,我认。”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连墨晤都愣了一下,没料到他认得如此爽快。 楚嚣却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无赖。 “长老,难道就不允许人坠崖不死,反在崖底得了一番奇遇,伐经洗髓,脱胎换骨吗?否则,我怎能拿下新生考核第一,站到您的面前?”他顿了顿,还颇为自得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至于相貌,男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有什么问题吗?”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神情自若,反倒让墨晤一时语塞。 堂下弟子们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听着……好像也不是全无道理?” “这奇遇也太奇了点吧?还能顺便整个容?” 楚嚣仿佛听到了众人的心声,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墨晤身上,朗声道:“长老若是不信,我可当场演练我祈家的‘青云剑法’。此乃我族不传之秘,总做不得假吧?” 说罢,他周身法绳应声而解,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柄普通铁剑,就在这大堂中央舞了起来。 他的剑法行云流水,剑势时而如青松屹立,时而如云海翻涌,确是正宗的道门剑诀,气象万千。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寒霜尊者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阴影之中。他看着楚嚣的剑招,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些许涟漪。 这剑法……看似中正平和,其招式变化的内核,竟与三百年前战场上那妖尊的长枪路数,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一个是仙门正法,一个是霸道妖枪,气息截然不同。 是巧合,还是拙劣的模仿? 堂上的墨晤长老显然没有这般眼力。 他只觉得楚嚣巧言令色,愈发可疑。 在他看来,宗门安危高于一切,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巧舌如簧!”墨晤眼中杀机一闪,猛然起身,一掌拍出。 这一掌势大力沉,裹挟着元婴修士的毕生修为,毫不留情地印在了楚嚣胸口。 “噗——” 楚嚣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殿柱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衣襟。 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脸色惨白如纸。 在那剧痛的冲击下,他硬是死死压制住了体内翻腾的妖气,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 墨晤一招得手,立刻上前探查他的灵脉。 灵力纯净,并无半分妖邪之气。 他皱了皱眉,心中的那份笃定不免动摇了几分。 或许,那封匿名信,真是什么人的恶作剧? “此事暂且记下,念你重伤,暂不追究。若再有下次,定不轻饶!”墨晤拂袖,算是给此事定了性。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围观的弟子渐渐散去,沈璃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看着那个扶着柱子,勉强站直身子的背影,心情复杂。 这笔账,楚嚣十有八九是算在她头上了。 她现在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楚嚣擦去嘴角的血迹,踉跄着向外走去。 伤势比他预想的要重得多。 墨晤那一掌阴毒狠辣,不仅震伤了他的经脉,更牵连了他的旧伤,给他本就千疮百孔的身体,雪上加霜。 必须尽快疗伤。 他刚走出执刑堂,一道身影便拦在了他面前。 是沈璃。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个白玉瓷瓶塞进了他手里。 “上品的续脉丹,对你的伤有好处。” 楚嚣低头,看着掌心那触手温润的瓷瓶,又抬眼看向沈璃。 她的眼神很平静,看不出丝毫心虚或得意,只有纯粹的关切。 真是好演技。 先是匿名举报,借刀杀人。 一计不成,又换上一副无辜嘴脸,假意施舍。 是想看他摇尾乞怜的狼狈模样,还是想用这点小恩小惠,来抵消她内心的那点愧疚? 楚嚣忽然笑了,那笑容在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温度。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如潮水般将沈璃笼罩。 沈璃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住了,她清晰地看到,楚嚣那双漂亮的紫眸深处,闪过了一抹毫不掩饰的、真正的杀机。 她赌错了。 她以为拿出诚意,至少能换来片刻的和平。 却没想到,她的示好,反而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点燃了这头凶兽的怒火。 第29章 梵音渡 那股冰冷的杀意并非虚张声势,而是真正动了念头。 楚嚣甚至没有亲自动手,他只抬了抬手。 一道灵光自他掌心飞出,落地化作一头身形庞大的噬魂兽。 这凶兽通体墨黑,皮毛似由暗影凝结,双目赤红,獠牙外露,周身萦绕着不祥的黑气。 然而,它一出现,却并未立刻扑出,而是先恭顺地伏在楚嚣脚边,低声嘶吼,直到楚嚣的目光落在沈璃身上,它才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携着腥风朝沈璃扑去! 电光石火间,数道身影从不同方向疾射而至,齐齐挡在了沈璃身前。 “楚嚣你疯了!” 花铃手持长剑,厉声喝道。 她身形一晃,长剑呼啸而出,剑影交织成网,卷向噬魂兽的利爪。 剑锋带着破空之声,每一次劈砍都精准而凌厉,竟将那凶兽庞大的身躯逼退了半步。 她招式已不再是秘境中的稚嫩,出招间隐隐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气势,每每在凶兽攻势最猛烈时,她都能以巧劲化解,并伺机反击。 赤练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沈璃左侧,手中短刃寒光毕现。 她身法鬼魅,绕着噬魂兽的侧翼疾速穿梭,刀光闪烁,速度惊人,专攻其关节与咽喉等要害。 她的攻击不见丝毫花哨,每一刀都直指死穴,狠辣果决,与花铃的缠斗形成完美的配合,让凶兽一时难以兼顾。 柳岸也鼓足了勇气,虽然脸色苍白,却依旧张开双臂,将沈璃护在身后,手中小型阵法光芒流转,随时准备支援。 执刑堂外本就未散尽的人群,这下彻底炸开了锅。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我的天,花铃师妹和赤练师姐的实力……这才多久,竟已精进如斯!”有老弟子震惊低语,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这等身手,怕是已不逊于内门中游的老弟子了!” “是啊,沈璃身边这几个,个个都是妖孽!”另一人感叹,“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哎呀,这叫什么事儿啊!新生考核的佼佼者,怎么就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几个热心的师兄连忙上前拉架,七嘴八舌地劝道: “楚师弟,有话好好说嘛!墨晤长老都说了,你是清白的,何必动这么大肝火?” “是啊是啊,沈璃师妹也不是那种人。她在万象秘境里还救过我们呢,人美心善,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对!咱们玄天宗弟子,要团结友爱,不能内讧啊!” 这番劝解颇有几分滑稽,硬生生将一场生死对决,搅和成了邻里纠纷。 沈璃从柳岸身后走出,迎上楚嚣那双能冻死人的紫眸,一字一句道:“那封匿名信,不是我写的。” 楚嚣唇角勾起一个弧度,里面没有半分笑意,眼神里的嘲弄与不信,像刀子一样割人。 他收回了灵兽,却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懒得说,只是深深地看了沈璃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等着”,随即拂袖而去,背影决绝。 一场风波,算是暂时平息。但沈璃知道,她和楚嚣之间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 几人回到霜华宫,商议组队试炼之事。 赤练快人快语:“算上柳岸,我们已有四人,还差最后一名内门弟子。” 话音刚落,洞府外传来一阵轻微而独特的声响,像是车轮碾过石板路。 一个清润的男声响起:“不知在下,可否有幸加入?” 众人回头,只见洞府门口,停着一架木制轮椅。 轮椅上坐着一名青年,他穿着内门弟子的月白袍服,怀中抱着一张古朴的琴。 一张银质的半脸面具遮住了他的左脸,只露出右半边。 那半张脸线条柔和,肤色白皙,眉如远山,眸若秋水,薄唇含笑,端的是面如冠玉,芝兰玉树,惊人的俊美中透着一股清雅脱俗的气质。 他周身散发着温润的光泽,让人见之忘俗。 “在下梵音渡,见过诸位师弟师妹。”他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他是上一批入宗的弟子,算起来,确实是沈璃他们的师兄。 赤练的目光带着审视,毫不客气地开口:“按规矩,老弟子通常不愿带新人。你主动找上门,无非两种可能。一,实力太差,被原来的队伍排挤;二,人品有问题,和队友闹翻了。” 她看向沈璃和花铃:“你们决定。” 梵音渡闻言,也不辩解,只是笑了笑。 他将怀中古琴横放于膝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了琴弦。 “铮——” 一声清越的琴音,涤荡心扉,令人心旷神怡。 沈璃只觉连日来的郁气一扫而空,整个人如沐春风,但心底深处却生出一丝警惕。 这琴音,太过霸道了。 花铃更是双眼放光,看着梵音渡的眼神里满是崇拜与好感。 然而,赤练的反应却截然相反。 那琴声入耳,她只觉得一阵莫名的烦躁与戾气自心底涌起,仿佛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噬她的神魂。 她眼神一厉,竟想也不想,拔出短刃便朝梵音渡刺了过去! 可她快,有人比她更快。 花铃的身影如一道鬼魅,瞬间拦在赤练面前,手中长剑横挡,精准地挡住了赤练的攻击。 “锵!” 兵刃交击,火星四溅。 花铃的眼神空洞,动作诡异而僵硬,但她的招式却比平日里凌厉了数倍不止。 一招一式,行云流水,竟隐隐有了人剑合一的影子,将以速度和狠辣著称的赤练逼得节节败退。 琴声愈发急促,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就在赤练一个闪躲不及,露出破绽的瞬间,花铃眼中杀机大盛,手中长剑化作一道流光,长驱直入,直取赤练心口! 这一下,竟是要取她性命! “住手!” 沈璃瞳孔骤缩,想也不想,掏出清心散就朝场中撒去! 白色的粉末瞬间弥漫开来,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琴声戛然而止。 梵音渡的手,不知何时已按在了琴弦上。 烟尘散去,花铃像是刚从梦中惊醒,看着自己离赤练胸口仅一寸之遥的剑尖,吓得脸色惨白,扔掉武器连连后退。 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渐渐泛起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们不敢想象,若非沈璃反应及时,此刻会是何等血腥的场面。 这琴声,竟能蛊惑人心,让他们自相残杀! 梵音渡抬起头,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唇角的笑意温和清雅。 “现在,师妹还觉得,我弱吗?” 第30章 陷阱 花铃直接盘膝吐纳,源源不断的灵气向她聚集而来,她卡在瓶颈许久的灵力,竟在与赤练的死斗中有了松动的迹象。 许久,她睁开眼,刚才那种人剑合一、行云流水的奇妙感觉,历历在目。 她又惊又喜地蹦起来,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直接凑到梵音渡跟前,一双杏眼亮得惊人:“梵音师兄,你这琴也太神了吧!” 沈璃在一旁,递给她一颗定神丹,也为她高兴。 “你的剑法,比之前更凝练了。 赤练收回短刃,冷哼一声,没说话。 梵音渡抱着琴,谦和地笑了笑,那半张俊美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愈发温润如玉。 “花铃师妹天资过人,我不过是借花献佛。若无赤练师妹以身试险,甘当磨刀石,恐怕也难有此等效果。” 他一句话,既夸了花铃,又给了赤练台阶。 赤练脸色稍缓,但依旧戒备。 她不是傻子,梵音渡的琴音能将花铃变成一具只知杀戮的傀儡,这种手段,太过诡异,也太过危险。 “你到底想做什么?”赤练问得直接。 梵音渡坦然地迎上她的目光,语气从容不迫:“我想加入你们的队伍。沈璃师妹是寒霜尊者唯一的关门弟子,前途不可限量。花铃师妹背景不凡,赤练师妹实力强横,柳岸师弟……想必也有过人之处。这支队伍,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潜力无穷的优良股。我梵音渡一向喜欢做有价值的投资,跟着你们,对我日后的修行之路,大有裨益。” 他把自己的目的剖析得明明白白,毫不掩饰其中的精明与算计,反而让人觉得坦荡。 他就像一个商人,在评估一笔收益巨大的买卖。 花铃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这位师兄说话真有意思。 沈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赤练和花铃,最终点了点头:“好,欢迎加入。” 一个队伍,就此凑齐。 事后,赤练还是不放心,动用自己的人脉去查了梵音渡的底细。 结果却让她更加不安——梵音渡的背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出身于一个普通的修仙小家族,父母早亡,资质平平,靠着一点运气拜入玄天宗,在内门一直默默无闻,毫不起眼。 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如何能拥有那般诡异的琴音,又如何能有这般精于算计的心思? 赤练只觉得,这人坐着轮椅,覆着半张面具,藏在阴影里的那一半,深不可测。 …… 几日后,五人齐聚任务堂。 任务堂内人声鼎沸,一面巨大的水镜墙上,滚动着各式各样的宗门任务。 从寻找灵草、猎杀妖兽,到护送商队、勘探矿脉,琳琅满目。 “虚灵草!”花铃眼尖,指着水镜上的一条任务大喊。 沈璃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心头一动。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她上前几步,细看那任务描述:寻回虚灵草,奖励积分三千。 任务详情:虚灵草生长于一处名为“镜花水月”的秘境之中。 此秘境入口飘忽不定,无迹可寻。 宗门内曾有一位弟子机缘巧合下误入其中,却在离开后无法再次找到入口。 他只记得大概方位,且秘境入口被高阶幻阵笼罩。 因此,此任务强制要求,接取任务的小队中,必须拥有一名七阶以上的阵法师。 七阶阵法师。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柳岸身上。 柳岸有些紧张地攥了攥衣角。 这段时间,他得了沈璃和花铃不少帮助,灵石丹药从未短缺,加上自己没日没夜地苦修,总算是不久前刚刚突破,成了一名货真价实的七阶阵法师。 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个一直被保护的外门弟子,竟会成为完成任务的关键。 “我……我可以的!”他鼓起勇气,大声说道。 沈璃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们接下了任务,按照任务指引,来到山下的一处小院,寻找那位唯一的向导。 院子不大,收拾得干净整洁,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面容憨厚淳朴的男人正在劈柴。 他看到沈璃一行人,立刻放下斧头,热情地迎了上来。 “哎呀,你们就是接了任务的仙师吧?快请进,快请进!” 男人自称老胡,言语间满是山里人的质朴。 他将五人请进屋,又是倒水又是拿水果,热情得有些过头。 沈璃打量着四周,一切都很正常,可她不知为何,心底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感,像是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窥伺。 “仙师们一路辛苦,我给你们准备了我们山里人自己酿的土酒,还有几个下酒的小菜,不成敬意,不成敬意!”老胡搓着手,端上了酒菜。 酒香醇厚,菜色诱人。 花铃早就馋了,拿起酒坛就要给大伙满上。 沈璃拦了一下,取过酒杯,用银针试了试,又凑到鼻尖闻了闻。 “没毒。”她说。 花铃立刻眉开眼笑:“我就说嘛!胡大哥一看就是好人!” 她给自己和沈璃都倒了一杯,举起来道:“来,阿璃,咱们预祝马到成功!” 沈璃看着她那兴高采烈的样子,无奈一笑,也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 酒确实是好酒。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老胡便催促着他们出发了。 他背着一个大大的行囊,走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地讲述着他当初是如何误入那片恍若桃花源一般的美景的。 “那地方啊,真是神仙住的!花常年开着,果子摘了又长,溪水都是甜的……” 他描述得绘声绘色,花铃和柳岸听得一脸向往。 只有赤练,始终保持着警惕。而沈璃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随着越来越深入山林,愈发强烈。 他们穿过一片瘴气弥漫的沼泽,又绕过一处怪石嶙峋的峡谷。 老胡指着前方一处被浓雾笼罩的山坳,激动地说道:“就是那儿!我记得清清楚楚,穿过这片雾,就是入口了!” 柳岸立刻上前,开始布置探查阵盘。 可就在他灵力探入浓雾的瞬间,异变陡生! 整片山坳的雾气瞬间变成了令人作呕的墨绿色,地面震颤,无数条粗壮的藤蔓破土而出,如毒蛇般缠向五人! “是陷阱!”赤练厉喝一声,短刃出鞘。 可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梵音渡,忽然将怀中古琴置于膝上,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 “铮——” 一声清越的琴音,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那琴音没有半分杀伐之气,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墨绿色的浓雾在这琴音中,竟如冰雪遇阳,飞速消融。 那些疯狂舞动的藤蔓也瞬间静止,然后寸寸碎裂,化为齑粉。 眼前的一切,哪里是什么山坳。 分明是一个巨大的、白骨累累的深坑! 而那位热情淳朴的向导老胡,此刻正站在深坑边缘,脸上的憨厚笑容变得无比诡异。 他的身体开始扭曲、拉长,皮肤上浮现出细密的青色鳞片,一双眼睛变成了冰冷的竖瞳。 转眼间,一个半人半蛇的妖怪,出现在他们面前。 “啧啧啧,真可惜。”蛇妖吐着信子,发出嘶哑的笑声,“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我的宝贝们就能开饭了。” 随着他的笑声,深坑底部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无数条小蛇从白骨堆里钻了出来,昂着头,吐着信子,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 花铃的脸都白了:“你……你把胡大哥怎么样了?” “吃了。”蛇妖舔了舔嘴唇,毫不掩饰自己的残忍,“味道还不错。本来想把你们也引过来,当做我这些孩儿们的第一顿大餐,没想到,居然被你这个弹琴的给破了。” 他看向梵音渡,冰冷的竖瞳里闪过一丝忌惮。 赤练脸色铁青:“昨晚的酒菜!” “酒里是没毒。”蛇妖笑得更加得意,“但我们蛇族特制的‘百日醉’,混上我精心烹制的‘蚀骨蕨’,再加上……跟我的皮肤有过接触,那可就是天下第一的奇毒了。” 他晃了晃那只曾与他们每个人都握过的手。 “挣扎是没用的。”蛇妖欣赏着他们骤变的脸色,慢悠悠地说道,“毒素会慢慢侵入你们的经脉,腐蚀你们的灵力,最后,你们会浑身无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我的孩儿们,一点一点,吃干抹净。” “解药!”沈璃声音冰冷。 蛇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刺耳又绝望。 “解药?”他收敛了笑意,一字一句地说道:“这种好东西,从来就没有解药。” 第31章 逆转 深坑之下,是活生生的炼狱。 蛇群如决堤的墨色洪流,携着万千蠕动的身躯席卷而来。 层层叠叠的鳞片在昏暗中闪烁着冰冷而油腻的光泽,汇聚成一张活地毯。 转瞬间,蛇群已经将五人团团围住,密不透风。 重的土腥、腐烂的腥臭与蛇类特有的阴冷麝香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花铃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想要运转灵力,经脉中却立时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剧痛,灵力如被冻住的溪流,凝滞不前。 “我……我的灵力……”柳岸的声音带着哭腔,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赤练眼神冰冷,握着短刃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蛇妖和下方无穷无尽的蛇群,已在心中盘算着同归于尽的法子,能拉一个垫背是一个。 队伍中弥漫开一股绝望的气息。 只有沈璃,在最初的惊骇过后,反而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那本《万化丹经》毒篇的总纲在她脑海中浮现:万物相生相克,天下无不可解之毒,只有未被找到的解法。 蛇妖把话说得太满,太绝对,反而更像是为了击溃他们心防的攻心之计。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梵音渡将古琴横于膝上,指尖轻拨。 “铮——” 一道柔和清润的音律荡开,没有半分杀伐之气,如春风化雨,悄无声息地注入花铃体内。 花铃只觉得经脉中那股撕裂般的刺痛竟被抚平了些许。 梵音渡抬眸看向沈璃,声音依旧清雅从容:“此毒诡异,更像是一种诅咒,它在蚕食我们的灵力。” “哈哈哈,死到临头了,还在这儿弹琴助兴?”蛇妖看到他们的“垂死挣扎”,愈发得意。他似乎很享受这种猫戏老鼠的过程,竟不急于下杀手,而是操控着蛇群,时而扑上前来撕咬一口,时而又退开,欣赏着他们脸上愈发浓重的恐惧。 他尤其喜欢看赤练和梵音渡这种强者脸上浮现出无力与绝望的瞬间,那种感觉,比直接吞噬他们的血肉还要美妙。 就是现在! 沈璃抓住他分神的时机,对众人急速传音:“拖住他,我需要一百息!” 话音未落,她已当即盘膝而坐,素手一挥,储物戒中光芒连闪,数十种药草和一尊巴掌大的玲珑丹炉凭空出现。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竟要在这剧毒攻心、强敌环伺的绝境之下,现场炼丹! “炼丹?哈哈哈哈,你是想把自己炼熟了,好给我孩儿们加餐吗?”蛇妖先是放声讥笑,可笑着笑着,他的笑声就僵在了脸上。 只见沈璃双手掐诀,一簇精纯的丹火自掌心升腾,她甚至连丹炉都未曾打开,神识便已化作无数无形的触手,将数十种药草尽数卷入火焰之中。 提纯、分离、融合……她的手法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每一步都精准得像是演练了千百遍。 一股奇异的丹香从火焰中弥漫开来,那香味清冽而霸道,竟让周围躁动不安的蛇群都出现了片刻的安静。 “护住她!” 赤练第一个反应过来,厉喝一声,身形化作一道残影,不退反进,主动朝着蛇妖攻了过去。 她每一刀都狠辣无比,刀刀不离蛇妖的眼、喉、心等要害,逼得他不得不分心应对,无法全力攻击沈璃。 花铃也瞬间明白了沈璃的意图。 她虽灵力运转不畅,但剑心通明,梵音渡的琴音如影随形地融入她的剑招之中,她的剑法变得飘忽不定,时而轻灵如羽,时而沉重如山,从旁策应,死死牵制住蛇妖的另一侧。 柳岸则将自己所有的阵盘都抛了出去,布下一个又一个简易却坚固的防御阵法,将沈璃和她的丹炉牢牢护在中央。 “铮铮——” 琴音愈发急促,梵音渡的额角也渗出了冷汗。 随着时间一息一息地流逝,众人的灵力被诅咒不断吞噬,动作渐渐迟缓,身上也添了数道被蛇群撕咬出的伤口。 柳岸的阵法一个接一个地破碎,蛇体已经缠上脖颈,眼看就要被无穷无尽的蛇群彻底绞杀吞噬。 就在这时,沈璃猛然睁开了双眼! “百息已到!” 她低喝一声,那团丹火轰然散开,五颗萦绕着灿烂金色纹路的丹药悬浮于空中,药香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 “服下!” 话音未落,四颗丹药已分别射向花铃、赤练、柳岸与梵音渡。 四人没有丝毫犹豫,张口便将丹药吞入腹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磅礴而纯净的药力瞬间如决堤的洪流,冲刷着他们几近干涸的经脉。 那跗骨之蛆般的诅咒之力在这股药力面前,如同积雪遇上烈阳,被强行净化、剥离! 轰——! 五股强大的气息瞬间自阵中爆发开来,甚至比中毒之前更加凝练强盛! 狂暴的灵力化作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将方圆十丈内的蛇群尽数震飞,化为血雾。 “不……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蛇妖脸上那得意的笑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恐与难以置信。 他引以为傲、从未失手过的奇毒,竟被一个区区筑基期的小丫头随手炼制的丹药给破了! 他究竟是惹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赤练一刀逼退蛇妖,落在沈璃身侧。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璃,眼神复杂。 炼丹最忌分心,能在如此险境之中,临危不乱,炼出这等逆天品质的丹药,此等天赋与心性,绝不是一个边陲小家族能培养出来的。 赤练忍不住想起之前听说的那位出自隐世家族的绝品丹师——传闻她曾在九幽雷劫之下开炉炼丹,引天雷为火,化劫云为鼎,硬生生将必死之局逆转,炼出一枚"九转逆命丹",救活了整整一座被瘟疫吞噬的城池。 此等人物,神龙见首不见尾,丹道造诣早已超脱凡俗,又怎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她到底是谁? 或者说,和那位丹师有何联系? 花铃可没想那么多,她只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之前的憋屈一扫而空,举起长剑指着蛇妖,兴奋地大喊:“喂!那条长虫!现在轮到我们了!” 沈璃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 她抬起眼,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霜雪。 “现在,轮到我们了。” 五人的气息合而为一,冲天的杀意如利剑般直指那惊骇欲绝的蛇妖。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这一刻,瞬间逆转。 第32章 镜花水月 深坑中,断枝残桩突兀地刺出地面,犹如被斩断的骨茬,在惨白的光里泛着森冷的釉色。 在蛇群的虎视眈眈中,恢复全盛实力的五人,不再有丝毫保留。 赤练的身形快如鬼魅,手中短刃在蛇群中划开一道道银色的死亡弧线,每一刀都精准地切断蛇的七寸,毫不拖泥带水。花铃则大开大合,剑势如虹,每一剑挥出都卷起凌厉的剑风,将成片的蛇群扫飞,之前憋屈的怨气,尽数化作了剑刃上的寒光。 柳岸也不再是那个只会瑟瑟发抖的少年,他双手飞快结印,一个个小巧的困阵、杀阵被他信手拈来,精准地扔进蛇群最密集之处,爆炸声与惨叫声此起彼伏,竟也打出了几分气势。 “干得漂亮,柳岸!”花铃抽空夸了一句,手上动作却没停。 沈璃则居于阵中,成了真正的战场指挥。她并未直接参与砍杀,而是时不时地从储物戒里掏出一包包颜色各异的药粉,朝着蛇妖的方向扬手一撒。 “尝尝我的独门秘制痒痒粉!” “再来点辣椒水加强版,专治各种不服!” “还有这个,五步倒滑石粉,祝你脚下生风!” 这些东西没什么致命的杀伤力,却恶心人到了极点。那蛇妖本就被赤练和花铃缠得手忙脚乱,此刻更是被这些稀奇古怪的粉末搞得狼狈不堪。眼睛被辣得直流泪,鳞片上沾了痒痒粉,奇痒难耐,想去挠,脚下又被滑石粉搞得站立不稳,几次险些摔个四脚朝天。 他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吼——!” 蛇妖看着自己悉心培养的孩儿们被屠戮殆尽,自己又被如此戏耍,终于被逼到了极限。他发出一声震天怒吼,身体竟如吹气般迅速膨胀,青色的鳞甲变得愈发厚重坚硬,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背后更是撕裂血肉,猛地生出一对狰狞的肉翅! 转眼之间,他已化作一头身长十丈,头生独角的上古翼蛇!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凶戾的妖气冲天而起,化作实质的冲击波,瞬间将猝不及防的赤练和花铃震得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坑壁上。 “噗……”花铃吐出一口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战局,再次逆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琴音陡然拔高,响彻山谷。 一直温润如玉的梵音渡,怀中长琴的琴音陡然一变。那声音不再清雅,而是充满了金戈铁马的肃杀与霸道,仿佛千军万马在奔腾,在咆哮! 一道肉眼可见的音波自琴弦上冲击而出,凝聚成一柄无形的巨锤,携着万钧之势,狠狠地砸在了翼蛇的护体妖气之上。 “咔嚓——” 一声脆响,那坚不可摧的妖气光罩,竟被震得寸寸龟裂! 梵音渡那张被面具遮去一半的俊脸上,依旧不见波澜,但那双露出的眸子,却深邃如渊,隐隐透出一股与他温润气质截然相反的、睥睨天下的杀伐之气。 就是现在! “攻他七寸!”沈璃清喝传音。 赤练与花铃心领神会,强忍伤势,从左右两个方向同时暴起。赤练的刀化作一道流星,花铃的剑燃起刺目白光,刀与剑在空中交汇,合二为一,化作一道撕裂虚空的绝杀,精准无比地刺入了翼蛇七寸之处那妖气溃散的裂缝之中! “嘶——啊啊啊!” 翼蛇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在空中疯狂扭动,最终无力地从半空坠落,轰然倒地,激起漫天烟尘。 生机飞速消散,在他彻底咽下最后一口气前,那双怨毒的竖瞳死死地盯着劫后余生的五人,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嘶哑而得意的诅咒: “哈哈哈……你们以为赢了?愚蠢的人类!你们可知……那‘百日醉’的毒源,正是你们心心念念的……虚灵草!”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每个人脑海中轰然炸响。 周遭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他们千辛万苦,九死一生,要寻找的救命灵药,竟然就是这催命剧毒的源头? 花铃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比刚才受伤时还要惨白。“不……不可能的……”她喃喃自语,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这东西,你们还要吗?”赤练的声音冷得像冰,她看向花铃,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最冷静的质问。 柳岸也面露惧色,下意识地离那翼蛇的尸体远了些。 是啊,宗门任务哪里有自己的性命重要。一个能让元婴期修士都忌惮的蛇妖,用其伴生灵草布下的毒,那源头该有多么可怕?这根本就不是他们这个等级能碰的东西。 就在众人心头被绝望笼罩之时,沈璃却已再次盘膝坐下,闭目凝神,那本厚重的《万化丹经》在她识海中飞速翻阅。 终于,在一处记载各类奇花异草的篇章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她找到了相关的描述: 【虚灵草,至纯至灵,亦至阴至毒。生于幻境,必伴生翼蛇。此草吸纳天地灵气,亦汲取翼蛇之毒息。若未以‘无根之水’洗涤其根,并辅以‘静心咒’于百息内采摘,则灵气尽数逆转为剧毒,触之即死,无药可解。】 沈璃睁开眼,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众人。 “……所以,虚灵草本身是无毒的,甚至可以说是至纯的灵药。有毒的,是它伴生的翼蛇,以及错误的采摘方式。” 这番话,如同一道光,瞬间刺破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 “阿璃!”花铃眼眶一红,感激地看着沈璃,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 赤练和柳岸也松了口气,看向沈璃的眼神愈发复杂。这个看似柔弱的师妹,总能在最绝望的时候,找到那一线生机。 危机解除,柳岸没有停下。 蛇妖死后,笼罩此地的幻阵能量大减。 他手持阵盘,仔细探查,终于在那庞大的翼蛇尸体压住的一处乱石堆下,发现了一个微弱的能量节点。 “找到了!真正的入口在这里!” 众人精神一振,合力将翼蛇的尸体移开。然而,乱石堆下,并非什么阵眼,而是一具早已化为白骨的人类尸骸。 尸骸保持着一个挣扎的姿势,一只骨手,紧紧地攥着一枚储物戒指。 沈璃走上前,抹去戒指上残存的微弱神识,探入其中,脸色猛地一变。 戒指里除了几件寻常法宝和灵石外,还有一封被血浸透大半的遗书。 她展开信纸,上面熟悉的宗门徽记和字迹,让她心头巨震。 【吾乃玄天宗执刑堂弟子,奉墨晤长老之命,追查新生弟子“祈隐”身份之谜……不料在此地遭遇蛇妖,此妖狡诈,伪装成引路人,将吾引入陷阱,吾命不久矣……望后来者警惕!另,经吾多方查证,楚嚣此人并非妖族奸细,他……他是……】 信的末尾,那最关键的身份信息,被一大片早已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彻底浸染,变得模糊不清。 沈璃拿着这封血书,只觉得它重逾千斤。 举报楚嚣的匿名信,竟然是执刑堂自导自演的一场试探? 也对。 楚嚣在万象秘境中横空出世,行事乖张霸道,处处透着一股与正道格格不入的邪气,宗门高层会对他心生疑虑,派人暗中调查,再正常不过。 只是,这个前来调查的弟子,却阴差阳错地死在了蛇妖手里。而他用生命换来的情报,最关键的部分却遗失了。 楚嚣不是妖族奸细,那他是什么? 妖族散修?还是别的什么? 沈璃想起执刑堂上,楚嚣被墨晤长老一掌重伤,吐血不止却依旧强撑的模样,又想起他那双带着刺骨寒意和浓烈杀机的紫眸。 原来,他承受的一切,始于一场本不该存在的猜忌。 而自己,也在这场猜忌中,成了推波助澜的一员。 一股莫名的愧疚,悄然爬上心头。 就在沈璃心绪不宁之际,梵音渡的琴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琴音清澈空灵,不带半分杀伐之气,如山间清泉,又如月下微风。 他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音符仿佛化作了有形的精灵,融入那处能量节点。 众人眼前的空气,竟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荡漾开一圈圈柔和的涟漪。 涟漪中心,空间缓缓扭曲、拉开,一座亭台楼阁、仙气缭绕的仙境入口,在光影变幻中,如海市蜃楼般,缓缓浮现。 真正的镜花水月,终于向他们打开了大门。 第33章 谁留下 五人穿过那水波般的入口,仿佛一步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腐臭与血腥味被瞬间洗净,取而代之的是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灵气,吸入一口都觉神清气爽。眼前奇花铺地,异草摇曳,几只仙鹤在清澈的溪边优雅踱步,不远处还有灵鹿探头探脑,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些不速之客。 这里与外界那白骨累累的深坑,简直判若两界。 “哇……这里就是镜花水月吗?也太美了吧!”花铃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连日来的疲惫与紧张一扫而空。 但这片仙境,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太安静了。 除了鸟兽啼鸣,溪水潺潺,再无其他声响,更没有人烟气息。它就像是一座被时间彻底遗忘的、沉睡中的巨大花园,美丽得不似真实。 他们沿着溪流溯源而上,没走多远,花铃便指着溪边一块岩石叫了起来:“快看,那儿有个人!” 众人顺势望去,只见溪边果然立着一尊人形石像。那石像是一名年轻的男修士,保持着弯腰掬水欲饮的姿势,脸上甚至还凝固着一丝欣喜与惬意,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抬起头来。 “这雕工,真是鬼斧神工。”柳岸感叹道。 赤练却皱起了眉,她快步上前,仔细端详了片刻,脸色倏地一沉。她伸出手指,在石像的手臂上轻轻一敲,发出的并非岩石的闷响,而是一种介于金石与骨骼之间的、沉闷中带着一丝清脆的声音。 “这不是石像。”赤练的声音冰冷,“这是被瞬间石化的人!” 此言一出,花铃和柳岸脸上的轻松惬意瞬间褪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们再看向那尊“石像”,只觉得那欣喜的表情变得无比惊悚。 随着他们继续深入,沿途发现了越来越多这样的石化修士。他们姿态各异,有的盘膝而坐,似乎正在打坐修炼;有的伸手探向一株灵果,脸上满是贪婪与渴望;还有的两人一组,似乎正在交谈,脸上的笑容都清晰可见。 他们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活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瞬间凝固,连同生命与神魂一起,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刻。 这片看似祥和安宁的仙境,实则步步杀机,处处透着死亡的气息。 看到这些石像,梵音渡的眼神变得格外复杂。他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左脸那冰冷的银质面具,一言不发。 沈璃敏锐地注意到,他露在外面的那只手,在袖中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穿过一片落英缤纷的桃林,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湖泊出现在眼前,湖水清澈见底,湖心有一座被氤氲白雾笼罩的小岛。岛屿中央,一株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圣洁白光的灵草,正静静悬浮于半空之中。 那光芒纯净而强大,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虚灵草! 然而,就在湖边,一个挺拔的身影背对着他们,临湖而立。那人同样穿着玄天宗内门弟子的月白袍服,气息沉稳,仿佛已在此地等候多时。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当看清他脸的一刹那,沈璃、花铃、柳岸三人,同时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 “萧瀛?!”花铃失声惊呼。 那张脸,沈璃哪怕是化成灰也认得。俊朗的眉眼,含笑的薄唇,曾经让她付出了所有,最终也亲手将她推入地狱。 正是萧瀛! 他不仅进入了玄天宗,甚至还先他们一步,来到了这秘境的最深处。这怎么可能? 萧瀛看着沈璃,眼神复杂至极,既有久别重逢的“惊喜”,又带着一丝藏得极深、却依旧被沈璃捕捉到的贪婪与戒备。 他露出一贯温和的笑容,解释道:“阿璃,真巧,我们又见面了。我……我之前攀附那位贵女不成,反被羞辱了一番,心灰意冷之下,本想在宗门外另寻出路,却无意中发现了这处秘境的另一条隐秘入口。我运气好,避开了那头可怕的蛇妖,提前进来了。” 他缓步朝沈璃走来,目光诚恳:“我在这里等了许久,就是在等你。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我不该被名利蒙蔽了双眼。阿璃,我们一起取了这株灵草,然后重归于好,好吗?”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若是以前的沈璃,恐怕早已心软。但现在听来,只觉得每一个字都无比讽刺。 “渣男,滚开!”赤练可不吃他这一套,短刃出鞘,寒光毕现,直接横在了萧瀛面前。 然而,梵音渡却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别动手!” 他的目光没有看萧瀛,而是死死盯着他脚下的地面。 “你看他的影子!” 众人闻言,齐齐朝萧瀛的脚下望去。只见明媚的阳光透过林间洒落,在他们每个人身后都拉出了长长的影子,唯独萧瀛的脚下……空空如也! 他竟然没有影子! 萧瀛脸上的温和笑容,在这一瞬间寸寸凝固,然后如面具般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非人的、古井无波的漠然。 他不再伪装,缓缓开口,声音变得空洞、宏大,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威严,在整片空间里回荡。 “欢迎来到我的花园。” “想要那株虚灵草吗?”他抬起手,指向湖心岛的方向,姿态优雅而冷酷,“很简单,留下你们之中一人的‘神魂’,作为交换。” 原来,眼前的“萧瀛”,根本不是本人。 他,或者说它,是这片秘境的“器灵”,是这方幻境的真正主人。是它读取了沈璃内心深处印象最深刻、执念最重的人的模样,来与他们进行这场所谓的“交易”。 幻境之主的声音仿佛无处不在,直接在每个人脑海中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你们,谁愿意留下?” 它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像是在挑选一件合心意的藏品。它在队伍中最弱、眼中满是恐惧的柳岸身上停留了一瞬,又看向心有旁骛、气息不稳的梵音渡,最后,它的目光落回沈璃身上,那张属于萧瀛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看好戏般的笑意。 是要牺牲同伴,换取至宝?还是放弃任务,狼狈退出? 又或者……与这深不可测的幻境之主,进行一场胜算渺茫的豪赌?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美好的仙境在这一刻露出了它最狰狞的獠牙。 沈璃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知道,这,是比面对那头翼蛇时,更加艰难、也更加凶险的考验。 第34章 演戏 幻境之主那双与萧瀛一模一样的眼睛微微弯起,嘴角挂着温柔的弧度,可那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银针,一寸寸扫过众人。 柳岸只觉得一股阴寒之气顺着脊梁窜上来,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那道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将他灵魂的重量都称量得一清二楚。 "我、我..."柳岸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本能地往沈璃背后缩去,十指死死攥住她的衣摆。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论修为、论背景、论作用,他都是这支队伍里最没有价值,最适合被牺牲掉的那一个。 “你休想!” 花铃怒不可遏,长剑“呛啷”一声出鞘,冰冷的剑锋死死锁定那张顶着萧瀛面容的脸。 “我们绝不会牺牲任何一个同伴!” 她话说得斩钉截铁,但握剑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的剑尖,却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与无力。 赤练没有说话,只是拇指在短刃的握柄上缓缓摩挲。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沉淀下来。 她的眼神冷得像一块冰,在幻境之主和身旁的队友之间飞快地扫过,紧绷的身体是一张拉满的弓。 她在评估,在计算,在衡量得失。 如果牺牲一人能让其他人活下来,并且拿到虚灵草…… 梵音渡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银质面具边缘,他唇角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却未达眼底,琥珀色的眸子在众人脸上逡巡时,像在评估一件件待价而沽的古玩。 他悄然向后退了半步,琴尾垂落的杏黄流苏随着他的举动轻轻摇曳。。 他是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又是一个随时准备下注的投机者,观察着局势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空气变得粘稠,令人呼吸凝滞。 沈璃与伙伴间,刚刚在生死之间对抗蛇妖时才凝聚起来的信任,在这一道赤裸裸的、关于生死的选择题面前,瞬间出现了裂痕。 “萧瀛”对花铃的愤怒视若无睹,它的目光温柔地落在沈璃身上,声音里充满了足以溺死人的蛊惑:“阿璃,你看,他们各怀心思。只要你点一点头,牺牲掉这个对你而言无足轻重的外门弟子,我们就能拿到灵草,然后……重新开始。难道你不想吗?” “或者,你与我不同,喜欢自我牺牲?”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沈璃旧日的伤口上。 滔天的怒火在她胸腔里烧灼,几乎要冲破喉咙。 她却死死压下,连指尖都未曾颤抖一下,只是缓缓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稳住自己的心神。 攻心之计。 它在读取人心,放大恐惧,撕裂信任。 电光石火间,沈璃已有了决断。她不动声色,一道神识传音却已悄然送入其他四人的脑海中:“这是幻境,它在玩弄我们。听我指挥,我们演一场戏。” 收到传音的瞬间,赤练和梵音渡的眼神皆是一动,花铃握剑的手稳了半分,而躲在沈璃身后的柳岸,更是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 沈璃抬起眼,看向那道酷似萧瀛的身影。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挣扎与痛苦,目光缓缓移向身后的柳岸。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不忍,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决绝。 这副神情,让幻境之主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它最喜欢欣赏的,就是这种人性在抉择面前扭曲挣扎的模样。 “妇人之仁!” 赤练冰冷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她冷笑一声,主动上前一步,目光如刀子般刮过沈璃的脸:“既然你下不了手,这个恶人,我来当!”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闪,在柳岸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布料发出刺耳的撕裂声,像是拎一只小鸡般将他拽了出来。 “啊——!不!沈璃师姐!救我!救我啊!” 柳岸瞬间入戏,或许也不全是演的。 他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眼泪鼻涕瞬间糊了一脸,四肢拼命地挣扎,将一个被同伴背叛、即将被献祭的弱者的绝望与恐惧,演绎得淋漓尽致,令人闻之落泪,见之伤心。 “萧瀛”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它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赤练和柳岸这场精彩的“背叛大戏”所吸引。 就是现在! 沈璃对梵音渡递去一个隐晦的眼色。 梵音渡心领神会。他垂着眼,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 “嗡——” 琴音陡然一变。 那声音不再是乐曲,而是一阵高频的震颤,无形无质,却让眼前的景物都泛起了水波般的涟漪,短暂地扭曲了幻境之主的五感。 几乎就在琴音响起的同一瞬间,沈璃素手一翻。 一颗通体浑圆,散发着微弱光芒的丹药出现在她掌心。 那丹药之上,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与此刻正在奋力挣扎的柳岸的神魂波动,一模一样。 正是她之前以防万一,用柳岸的一根头发炼制出的“拟魂丹”。 “动手!” 沈璃一声低喝,屈指一弹,那颗拟魂丹化作一道流光,直直射向幻境之主。 与此同时,赤练猛地将柳岸往地上一推,而沈璃和花铃的身形,则化作两道离弦之箭,脚尖在碎石地面上重重一点,身形迸射而出,并非冲向那幻境之主,而是绕开一个绝妙的弧线,以毕生最快的速度,直奔湖心岛的方向! 幻境之主看着那颗散发着“美味”神魂气息的丹药飞来,脸上露出了胜利者才有的、志在必得的笑容。 它缓缓伸出手,准备享用这份献祭上来的“贡品”。 它丝毫没有察觉到,就在它身后,真正的杀招,才刚刚开始。 第35章 北域皇族 就在沈璃与花铃的身形即将踏上湖面的瞬间,一股毫无来由的悸动自沈璃心底炸开。 那感觉就像有人用冰凉的指尖突然掐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浑身血液都为之一滞。 她下意识地猛然探手,五指如铁钳般死死拽住了花铃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要在对方藕色的衣袖上留下五道褶皱。 “别动!” 几乎是同时,她们脚边一滴被疾行带起的水珠,溅落在岸旁一株青翠欲滴的小草上。 水珠接触草叶的瞬间,既没有腐蚀的嘶响,也没有蒸腾的白烟,就像被施了最恶毒的诅咒,那抹生机盎然的绿色在眨眼间褪尽。 先是叶脉泛起灰白,继而整株草开始硬化,最后"啪"的一声脆响,碎成齑粉飘散在风中。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毛骨悚然,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强行抽走了它全部的生命力。 “湖水有问题!”花铃倒吸一口凉气。 这片看似宁静无波的湖泊,水面倒映着蓝天白云,偶尔还有游鱼跃起的涟漪。可谁能想到,这竟是一池能瞬间石化万物的死亡之水。 沿途所见的那些修士石像,便是在这样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这片温柔的杀机永远定格。 沈璃眼中不见半分慌乱,储物戒上的云纹闪过一道微光,一个装着深紫色药剂的羊脂玉瓶出现在她掌心。 瓶身冰凉,里面粘稠的液体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流动,偶尔泛起诡异的磷光。 这正是她用蛇妖巢穴中采集的"蚀骨蕨"为主料,佐以七种解毒草药中和提炼出的"化石水"。她拇指顶开瓶塞的刹那,一股苦杏仁味儿立刻弥漫开来。 没有半分犹豫,沈璃手腕一抖,整瓶药剂呈扇形泼向湖面。 “嗤——嗤——” 刺耳的腐蚀声响起,紫色的药剂甫一接触水面,便如同热油泼雪,平静的湖面立刻沸腾起来。 药剂所过之处,湖水像被无形之手撕开,形成一条宽约一尺的水道。水道两侧不断冒着白烟,水面下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气泡疯狂上涌,就像有千万条看不见的虫豸在拼命逃离。 “走!” 二人不敢有片刻耽搁,脚尖点地,身形化作两道流光,沿着那条正在被湖水飞速同化、肉眼可见地变窄的水道,亡命般冲向湖心岛。 就在水道彻底消失的前一息,沈璃的靴尖终于触到湖心岛的泥土。 她一个前滚翻卸去冲力,抬头时,那株虚灵草就在三步之外。 通体晶莹的草茎如同水晶雕琢,七片叶子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叶脉中流淌着月华般的银光。 更神奇的是,它周围三寸内的空气都在微微扭曲,仿佛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 沈璃不敢大意。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琉璃瓶,里面装着采集自千年古松树冠的"无根之水"。 清水淋在手上时带着松木特有的清香,她十指交叉快速揉搓,同时口中飞速念诵起《万化丹经》中记载的"静心咒"。 那些繁复古奥的音节像是有实质般在她唇齿间流转,当她念到"灵台明镜"四字时,周身气息忽然变得空灵起来,连呼吸都几乎不可闻。 就在她伸手探向虚灵草的同一时刻—— "你们……敢骗我!" 就在刚刚,另一边,那顶着萧瀛面容的幻境之主,优雅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颗“拟魂丹”的瞬间,脸上的得意笑容便彻底僵住。 没有预想中神魂的美味,丹药入手,轰然爆开,化作一团精纯却毫无用处的灵气,消散于风中。 “萧瀛”那张俊朗的脸庞在一瞬间扭曲,五官几乎要挤在一起,发出一声不再属于人类的、震彻天地的怒吼。 轰隆隆—— 整个秘境开始剧烈地震动,天空中浮现出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痕,仿佛一块即将破碎的镜子。 之前那些栩栩如生的石化修士,在剧震中纷纷“咔嚓”碎裂,炸开的不再是齑粉,而是一根根锋利如矛的石刺,铺天盖地,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暴雨般射向岛上的沈璃与花铃! “铮——!”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霸道绝伦的琴音拔地而起,化作一面巨大的金色音波屏障,如神佛之盾,精准地挡在二人身前。 “噗噗噗!” 无数石矛撞在屏障上,激起阵阵涟漪,却无法寸进。但那恐怖的冲击力,还是让远处的梵音渡脸色一白,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可这仅仅是开始。 随着幻境之主的怒火愈燃愈烈,天空的裂痕中,一块携着空间破碎之力的巨大山岩被硬生生挤了出来,如陨石般呼啸坠落,目标正是刚刚采下虚灵草,尚未来得及喘息的沈璃与花铃! 那巨岩周围,连光线都被扭曲,带着一种无可抵挡的、毁灭一切的威势。 梵音渡琥珀色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来不及多想,甚至来不及拨动琴弦。 下一瞬,他的身影毫无征兆地消失在原地,又在电光石火间,出现在沈璃与花铃身前。 他张开双臂,没有动用任何灵力防御,竟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迎向那毁天灭地的一击。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后,梵音渡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血雾弥漫中,他脸上那张标志性的银色面具,应声碎裂,叮叮当当地掉落在地,露出了面具下的真容—— 左半边脸俊美如谪仙,肌肤如玉,眉目如画,长睫下琥珀色的眼瞳如浸在寒潭里的琉璃,清冷而矜贵。 然而。 右半边脸却血肉模糊,皮肉翻卷,像是被某种腐蚀性的力量生生剥去了一层,暗红的血肉间隐约可见森白的颧骨。 还没等众人从瞠目结舌中回过神来,在他身后,一股冰冷、高贵到极点的灵力不受控制地轰然爆发,那股力量之强,甚至让周围崩塌的空间都为之一滞。 灵力在空中交织,竟幻化出一个一闪即逝的黑色凤凰图腾,图腾的眼瞳之中,燃烧着幽蓝色的不灭火焰! 一直在抵挡冲击余波的赤练,眼角余光瞥见那个图腾,整个人如遭雷击,握着短刃的手都在颤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混杂着惊骇与难以置信的神情,失声惊呼: “北域玄凰印……你是北域皇族的人?!” 第36章 逃脱 北域玄凰印…… 赤练的四个字如平地惊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花铃和柳岸目瞪口呆,视线在梵音渡那张一半神祇、一半恶鬼的脸上来回逡巡,脑子里一片空白。 北域皇族? 那个银发如极地初雪、蓝眸似万丈冰渊,生来便立于九霄云端的至高血脉? 传说他们吐息成霜,挥手间能让江河冻结,一个眼神就能让寻常修士经脉凝滞。 三百年前那场震惊修真界的北域之乱中,仅是一位皇族幼子失控的灵力暴走,就冰封了整座天阙城,七日内城中三万修士尽数化为冰雕,至今仍保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姿态,成为北域边境最骇人的"霜魂冢"。 而眼前这个断了双腿、半张脸血肉模糊、气息奄奄的琴师,怎么可能是那种传说中的存在? “你们……你们都要成为我花园里,永恒的藏品!” 被欺骗的怒火,让那张属于“萧瀛”的脸彻底扭曲。 它的五官融化、重组,时而是尖下巴的貌美女子,时而是满脸褶皱的垂死老者,声音也变得非男非女,尖锐刺耳,带着混沌的空间乱流,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整个秘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天空的裂痕中渗出令人心悸的灰黑色气流,大地剧烈震颤。 “咔嚓……咔嚓……” 幻境之主附近的那些石化修士,其表面的石壳纷纷炸裂。可里面露出的,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一具具被怨气和秘境力量侵蚀、早已失去神魂的傀儡。 它们保持着生前最后的姿态,却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诡异步伐,手持着法宝残片,空洞的眼眶里燃烧着幽绿的鬼火,疯了一般冲向湖心岛。 绝境之中,沈璃反而愈发冷静。 她没有时间去震惊或感伤,反手便将那株虚灵草稳稳放入特制的玉盒中,封存好灵气。 接着,她一步跨到梵音渡身前,手指搭上他的脉门,一股精纯的灵力探入他体内。 情况比想象的更糟。 他体内那股突然爆发的、属于北域皇族的霸道灵力,正与这方秘境崩坏的空间之力疯狂冲撞、撕扯。 他的经脉就像一个脆弱的战场,被两股无法相融的力量反复碾压,生机正是在这种内耗中被飞速磨灭。 “蠢货。” 赤练低骂一声,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她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心机深沉、一直隐藏身份的家伙,会为了救她们而暴露自己,甚至拼上性命。 但那份决绝,却让她心中某根紧绷的弦被触动了。 她不再犹豫,身形一晃,短刃在身前舞出一道密不透风的银色光幕,主动护在了梵音渡身侧,将几具扑上来的傀儡斩成碎片。 “咳……咳咳……”梵音渡猛地咳出一口带着腥气的黑血,溅在身前的泥土里。 他看着护在身前的赤练,又看了看满脸焦急的沈璃,那张俊美的半边脸上,竟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别管我……我双腿已废,是个累赘。丢下我,你们……逃出去的可能更大。” “萧瀛”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再次浮现,它欣赏着这出同伴抉择的戏码,发出愉悦的笑声:“说得对,你看,他自己都想通了。牺牲他一个,你们四个都能活,多划算啊。” 这声音,这场景,像一把淬了毒的钥匙,猛地捅开了沈璃尘封的记忆。 上一世,那些为她挡下致命一击的亲友,临死前也是这样,笑着让她快走。 滔天的恨意与不甘,如岩浆般在胸口翻涌。 重活一世,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为了自己一个个死在面前吗? 不!绝不! 沈璃眼底的最后一丝迷茫被烈火烧尽,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她霍然起身,声音清亮而坚定,传遍混乱的战场。 "北域皇族又如何?残废毁容又如何?我沈璃要救的人,阎王也别想收!" 她一把扯下腰间所有储物袋,十指翻飞间,七十八种攻击性药粉如天女散花般抛向傀儡群。 赤红色的焚心散接触空气便燃起幽蓝火焰。 墨绿色的腐骨粉将三具傀儡融成腥臭血水。 最诡异的是那包无色无味的"醉梦生",沾染到的傀儡竟然开始互相拥抱跳舞,场面荒诞得令人毛骨悚然。 "赤练,开路!柳岸,艮位防御!花铃,准备接应!"沈璃的指令如战鼓般敲在每个人心上。 赤练的刀光霎时暴涨三寸,每一击都精准斩在傀儡关节处。 柳岸哆嗦着扔出压箱底的八荒阵盘,金光组成的八卦阵图暂时阻隔了后方追兵。 花铃则咬破指尖,以血为媒召唤出数十条荧光藤蔓,在湖面上铺就一条摇曳的生路。 "以我玄凰之血为祭......"梵音渡突然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右手并指如刀,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心口。一滴晶莹如蓝宝石的精血被抽出时,整片天地都为之一静,"......破!" 那滴血落在空间节点上的瞬间,众人仿佛听见了远古冰凰的清啼。 以血滴为中心,蛛网般的冰裂纹在空气中急速蔓延,最终轰然炸开一个扭曲的黑色洞口。 狂暴的空间乱流在边缘咆哮,却诡异地避开了沈璃一行人“走!” 五人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连滚带爬地冲了进去。 就在他们穿过洞口的瞬间,身后传来天崩地裂般的巨大坍缩声。 那片美轮美奂的仙境,那片死亡之湖,连同那发狂的幻境之主与无数傀儡,都在极致的光与暗中,彻底化为虚无。 眼前景物变幻,刺鼻的血腥味与腐臭再次包裹了他们。 他们回到了那阴森可怖的蛇妖深坑中,头顶是惨白的天光。 劫后余生。 但安宁只是暂时的。 “噗通”一声,梵音渡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彻底陷入昏迷。 他身上最后一丝生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那半张毁掉的脸上,死气越来越重。 一时间,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缓缓汇集到了沈璃紧紧攥在手中的那个玉盒上。 虚灵草。 这秘境中唯一的一株,能救梵音渡性命的,至纯灵药。 第37章 抉择 深坑底部,腐臭的泥土与新鲜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每个人的咽喉。 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在心头停留一息,便被眼前倒下的身影冲得烟消云散。 沈璃跪在梵音渡身边,两根手指闪电般搭上他冰冷的腕脉,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 下一刻,她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是玄凰血脉的反噬。” 她的声音又低又急,像绷紧的弓弦,“他为了破开空间,强行催动了血脉禁制。现在那股力量正在焚烧他的经脉……” 她突然哽住,指尖传来的画面让她胃部绞痛——梵音渡的灵台正在坍塌,金色的神魂碎片像燃烧的纸钱般片片飘落。 花铃突然心里很慌,她扑上来抓住沈璃的肩膀:“阿璃,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一直都是很厉害的炼丹师的,还有寒霜尊者,对,我们去求他,一定能救回来的,对不对……” 最后一句俨然带了无措的哭腔。 所有的人将希冀的目光投射到沈璃的身上。 只见她缓缓摇头,眼角一滴泪滑下,砸在梵音渡染血的衣襟上。 “普通的丹药根本没用,若半个时辰内没有虚灵草中和……他必死无疑,神魂俱灭。” “虚灵草”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让花铃触电般后退三步。 她一把抢过那个盛放着希望的玉盒,死死地抱在怀里。 花铃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任性而执拗:“不行!这是要去救刘黎安的!” 这一声尖叫,让本就凝滞的空气彻底碎裂。 赤练的短刃"铮"地插进地面:"梵音渡的命只值你这无关紧要的几句话?" 她踢了踢地上昏迷的男人,"玄天宗内门弟子,北域皇族私生子——" 刀刃突然转向花铃喉间,"他活着能换三个城的资源,怎么看,都比救你那个已经死了的废物相好划算!" 赤练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捅进了花铃的心窝。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不久前还并肩作战的同伴,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生命……生命怎么能用划不划算来计算!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冷漠!” 柳岸虽然摄于花铃的威势,但还是跪下来扯住花铃的衣角:“师姐……梵师兄刚才替你挡了傀儡的毒爪啊……” 他指向梵音渡右肩那个正在溃烂的伤口,腐肉中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痛苦一点点侵蚀着梵音渡最后的意志,他指尖颤抖的频率已经越来越低。 一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花铃。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下意识地看向沈璃,但她只是沉默地垂着头,衣袍上沾满泥血,双手按在梵音渡心口拼命输送灵力。 她忽然就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她拎着玉盒,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失魂般口中喃喃道:“可是……虚灵草本就难寻,刘黎安他等不了下一个甲子年的月食了!” 沈璃陷入了生平未有的两难。 一边是刚刚用性命为他们开辟生路的队友,他的鲜血还溅在自己的衣角上,温热未散。 另一边是她发誓要守护其天真的朋友,那份执拗背后,是对另一个朋友生命的承诺。 无论选择哪一边,都意味着彻底伤害另一边。 这个刚刚在生死间凝聚起来的团队,将在她的一念之间,分崩离析。 怎么办?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梵音渡身上那股死气越来越重。 就在这争执不休,几乎要将人逼疯的时刻,沈璃的目光突然被一簇微弱的绿光吸引——那是从死去翼蛇头顶破骨而出的尖芽,在腐臭的泥沼中倔强地伸展着。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脑海中闪过《万化丹经》上那段话。 【虚灵草,至纯至灵,亦至阴至毒。生于幻境,必伴生翼蛇。此草吸纳天地灵气,亦汲取翼蛇之毒息。】 沈璃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突然意识到,这座上古幻阵根本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巨大培养皿——那些看似毫无意义的杀戮,那些前赴后继送死的傀儡,都是在为这片"药田"提供养分。 “都别吵了!还有别的虚灵草。” “刘黎安有救,梵音渡也不会死。”沈璃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但前提是,你们必须完全相信我,听我指挥。” “柳岸,布阵!” “赤练,花铃,你们一左一右,替我护法。在我停手之前,谁敢靠近,格杀勿论!” 赤练冷哼一声,算是应了。 她走到沈璃左侧,短刃横于胸前,目光如鹰隼般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花铃也抹了把眼泪,抽出长剑,站到了右侧。 虽然心中仍是七上八下,但沈璃那份强大的自信感染了她,让她不由自主地选择了服从。 深坑底部,一个简陋却坚固的临时阵地迅速成型。 沈璃深吸一口气,跪坐在昏迷的梵音渡身旁。 她没有立刻打开玉盒,而是手掌一翻。 “嗡——” 一声古朴的轻鸣,一尊不过半尺高的青铜小鼎,凭空出现在她掌心。 那小鼎样式古拙,三足两耳,鼎身遍布着模糊难辨的鸟兽图纹,像是从上古神话中走出的器物,透着一股历经万载沧桑的厚重气息。 正是她凭着前世的记忆,在霜华宫中耗费无数心血,重新炼制出的本命丹炉——万化鼎! 鼎现世的瞬间,柳岸布下的防御阵法光芒都黯淡了一瞬,仿佛灵气都被这尊小鼎吸引了过去。 “这是……”赤练瞳孔一缩,她能感觉到,这尊看似不起眼的小鼎,品阶之高,远超她的认知。 沈璃没有解释。 她神情肃穆,单手托鼎,另一只手缓缓打开了玉盒。 一团柔和圣洁的白光从盒中溢出,虚灵草静静躺在其中,精纯的灵气扑面而来,让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没有半分犹豫,沈璃将虚灵草投入万化鼎中。 她双手在身前快速结印,一道道繁复的印诀打出,指尖流光溢彩。随着最后一个印诀落下,她并指如剑,点在鼎身之上。 “万化为炉,阴阳为火,敕!” 万化鼎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鼎下没有凡火,却凭空燃起一金一黑两色火焰。 金色火焰至阳至刚,黑色火焰至阴至柔,两色火焰交织盘旋,将小小的虚灵草包裹其中。 沈璃双目紧闭,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神识化作千万根无形的细丝,探入鼎内,开始进行最精细、也最凶险的操作——剥离。 她要将虚灵草中,属于天地灵气的那部分“阳”,与属于翼蛇魂毒的那部分“阴”,完美地分割开来,以炼制能够解开梵音渡咒印,救他性命的至阳丹。 这个过程容不得半点差错,神识的控制必须精确到毫厘。 稍有不慎,阴阳二气失衡对冲,顷刻间便是鼎毁人亡,灵药化为飞灰的下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鼎内,那株晶莹剔透的虚灵草,在金黑二色火焰的炼化下,逐渐融化成一团混沌的液态光球。光球内部,一半是纯净耀眼的白光,另一半则是深邃如墨的漆黑,泾渭分明,却又彼此纠缠。 沈璃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维持万化鼎的运转和神识的精微操作,对她目前的修为而言,是巨大的负荷。 就在她全神贯注,准备进行最后一步分割之际—— “呵,真没想到,这挂上宗门任务的虚灵草,竟让你们先找到了。” 一个带着几分轻佻与傲慢的男声,毫无征兆地从坑顶传来。 这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仿佛无视了柳岸布下的防御阵法。 赤练与花铃心中同时一凛,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深坑边缘,不知何时出现了五道身影。 为首的是一名身穿月白锦袍的年轻男子,他轻扶镜框,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眼神像是在打量一群笼中的困兽。 不是那笙歌戾,又是谁?